深夜,邵毓抚著扭伤的脚辗转难眠。
脚是什麽时候扭到的?七天前还是八天之前?不记得了。邵毓只记得那天他在外奔波至心力交瘁,睡到半夜又被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昏昏沈沈的他摸黑出去接听时不小心踢到门槛,重重地摔了一跤扭伤了脚筋,而最後接到的竟是一个无声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一声不响,也许是打错了又也许是恶作剧。可是不知怎地,那时候饱受压力的邵毓竟忽然崩溃,亳无缘故便认定电话是逃妻打回来的。可怜的他在电话里头歇斯底里地叫骂,哭著嚷著要妻子给他交代,把房子还他,直到电话断线,邵毓还踡缩在沙发上饮泣,直到沉沉睡去。
回想起来,邵毓依稀记得,那天他醒来的时候身上披了一条毛毯。但那时的他并没在意,原来却是安泰可怜他给他披上的?他在安泰面前还真够模,简直是形象全无了。酒醉、胡言乱语、失身、失业、妻子跑路、无家可归、找不到工作、还有哭泣。这麽大的一个男人还哭得像个小孩子似的,真是丢面到家了。
文秀的男子掩住发热的脸孔,不知该大哭还是大笑三声。
蓦地……
反正面已经丢得不能再丢,情况也坏得不再坏了……
这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
邵毓握紧拳头,把心一横。
他豁出去了!
◆tt◆tt◆
漆黑之中,一扇木门缓缓推开。
瘦削的男子踏著轻巧的脚步,小心翼翼不弄出一点声音。
好不容易摸黑来到厨房,确认四处无人了,才轻轻地亮著小型手电筒。
一阵悉悉擞擞,籍著微弱的光,男子把废纸箱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
没有……没有……没有!!为什麽没有呢?……明明是丢到这里啊。怎麽会不见了?那张便条到底哪里去了啊?!邵毓著急。那张皱巴巴的,写了某公司电话的薄纸可是他眼前唯一的生机。是他舍下尊严,不顾颜面,冒著被安泰耻笑的危险回来捡的。可是怎麽会不见了呢?老天,他已经够倒楣了,就别再耍他了好不好!!!
◆tt◆tt◆
半个小时後。
邵毓把整个厨房翻转找了一遍,还是连一点纸屑也找不到。
终於,绝望的男子拖著疲软的步伐回房间去。
怎麽办?怎麽办?要他怎麽办?明天拉下面去求安泰吗?他刚刚才把人臭骂了一顿,还搁下了狠话,他的脸皮再怎样厚,也无颜回头去求安泰啊。
邵毓垂头丧气地推开门。
忽然,借著月亮的黯淡的光,男子彷佛看见门上贴著些什麽。
这……这是……
小心地撕下来,邵毓赫然发现,这正是他遍寻不获的纸条啊!
是、是、是一早已经贴在他房门上的吗?是他刚才看走了眼吗?
邵毓东张西望也不见人影,安泰房间的门也紧紧闭上。但手上拈著的纸条,却彷佛还带著一丝暖暖的体温。
「谢谢……」黑暗中,邵毓轻轻的说,然後害羞似地闪身窜进房间。
半晌,隔壁的房门悄悄打开,某人飞快地探头张望,确认某纸条已被收下,欣慰的目光一闪而过,又无声无息地缩回去。
夜,安然地过去了。
◆tt◆tt◆
翌日,邵毓觉得他的厄运开始离去了。
安泰的朋友是个爽快的汉子,不单立即让他上工,出手还满阔气的。但相对而言,要求也比较严谨。上个月就有一个犯了小错的文员被开除了,邵毓也就是顶替了那人的位子。
处理一个文员所堆积的工作,对於邵毓来说可谓轻松简单,唯一难处就是时间紧迫,可能需要加班。这样的话,邦邦又要托人照顾了。
年轻的父亲无奈地拿起电话……
◆tt◆tt◆
「喂,啊,是邵先生……不,不用那麽客气……不用担心的,邦邦很好啊,你不用再三打电话来确认。」推一推金丝眼镜,史老师俐落地说:「最近你三不五时就把孩子丢下,邦邦也已经习惯了。他下课不见你来接,就会自动自觉到教员室来……嗯嗯,是啊,快要下课了……等会我下班时会带他回家,你今晚迟点回来不打紧,我会照顾邦邦。哎呀,就说不用客气啦,照顾有需要的学生,是身为老师的本份……嗯嗯,邵先生实在太客气了……嗯,就这样吧,再见。」
放下电话,热心而八卦的老小姐炫耀似的,朝身边的同事笑道:「太受家长看重也不真方便。」
「那个年轻英俊的爸爸又来拜托你了麽?」身边的年轻教师笑著搭讪,神色不无羡慕。文质杉杉气度优雅的邵毓,光是看著就让人感到清凉舒服。
「可不是吗?本来我也不想答应,这可不是我的份内事呐,不过看著他们也实在可怜见的。要是没了我,邵先生一个大男人都不怎麽办?」史老师言若有憾,但难掩内心得意。毕竟能得到学生和家长信任,对一位老师来说也是一项光荣。
「邵太太还没回来麽?怕是要离婚了吧?」另一老师也加入话题。多得史老师努力传播,邵家的家事在教员室无人不知。
「那种贪慕虚荣的女人怎会回来?邵先生是个绣花枕头,连工作也找不到,这种男人做小白脸还好,老公还是免了。」
「看不出邵邦那麽可爱的孩子,却有这样不堪的父母……」几个忘记职业操守的老师聊得兴起,没人注意到教员室外,那小小的愤怒的身形。
而众人口中的年轻英俊,很适合做小白脸的父亲,在收到儿子大闹教员室後悍然出走的消息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後的事了。
◆tt◆tt◆
小小孩子背著沉重的书包,垂头丧气地在街上乱逛。
邵邦虽小但也知道自己今次给父亲惹麻烦了,而且以父亲讲究礼貌的性子,八成会要自己去跟老师们道歉。可是这个他绝对不要!明明是老师他们的错啊,他们不止笑爸爸没用,还骂妈妈呢。邦邦绝对不要原谅他们,更不要道歉……可是……不道歉的话,爸爸会生气,也许还会骂邦邦呢。那……怎麽办?
六岁的孩子陷入空前的苦恼。忽然,小邵邦想起他的好哥儿二毛。
上次考试时,二毛不是拿了几个大鸭蛋吗?後来二毛怕捱打所以离家出走,整幢公寓的人还有学校的人都急得不了,隔天二毛饿得受不了自个儿回家时,大家都高兴得忘记他拿鸭蛋的事,连全世界(邦邦认为)最凶恶的毛妈妈也抱著二毛哭著喊著,儿啊肉啊的亲个不停。
所以,只要离出走一下下,就不用捱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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