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顺着水流的方向一路走了下去。很快,涓涓的水流就汇成了一条地下河。李如冰一手搀扶着刘瑶,另一只手摸着山壁,小心翼翼地向前趟,突然,他的右手一抖,竟然摸到了一条鱼!
不过,这可不是一条活鱼,而是刻在石壁上的一条石鱼,头尾齐全,鳞片细密,长度至少有一米半。李如冰停住了脚步,仔细抚摩起了这条石鱼,发现它的眼睛非常奇怪,不但又大又圆,而且像个乒乓球一样凸出。很快,李如冰又在石壁上摸到了更多的石鱼。它们的大小相差无几,不过形态各异,最低的那条仅及膝盖,而最高的那条已经超过了自己的头顶。现在,洞中的水位刚好漫过了位置最低的那条鱼的眼睛。
「你在干什么?」刘瑶声音微弱地问了一句。
「我们要赶紧找到出口。」李如冰简单说了一句,然后将她背在身上,用尽力气,深一脚浅一脚,以最快的速度向前走去。
这些石鱼是谁刻上去的?不知道,可是完全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幅古代的记录潮汐的水文图。摸到鱼眼睛的一剎那,李如冰就明白了,脚下的流水来自一条隐藏在石洞深处的暗河。可是在西北地区,一般的暗河源自于雪山融水,春夏水量大多而秋冬少,只有盈枯两季而已,怎么会有如此明显又频繁的潮起潮落呢?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条暗河与一条大河、大湖甚至是大海相通!
现在,暗河的水位正处于最低,还可以涉水而行,如果在洞中耽搁的时间太长,那可就有灭顶之灾了。
果然,两人行走不远,河水就带着「嘶嘶」声快速上涨了,不过一刻钟,就达到了齐腰的深度。肩负着刘瑶的李如冰本来就有点站立不稳,现在更是被冲得东倒西歪。他焦急地看着前方,可是长长的河道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而走回头路又来不及了。就在河水淹到胸口的时候,李如冰突然看到前方亮起了一颗星,在黑暗的深洞中就照照生辉。他精神大振,干脆一只手托着刘瑶,另一只手划水,向着星星奋力游了
过去。
星星越来越亮,到最后,竟然成了一个大豁口,阳光从豁口照了进来,彷佛天堂般的明亮。暗河的激流携带着李如冰和刘瑶冲了下去,把他们送到了一个做梦也想不到的地方。
李如冰拖着刘瑶爬到了岸边,歇息了半天以后,才张眼打量这个河畔的谷地。满眼所见,是佳木修竹,芳草茵茵,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开得五彩缤纷,灌木丛中游荡着早就在内陆绝迹了的麋鹿群,枝头上朱鹭成对,空中白鹤轻翔,唯一的称得上猛兽的是一种黑虎,不过牠的个头实在太小,在强健如虎的李如冰眼中只能算是一头大猫。
在这个童话般的神府仙洞中央,是两眼清澈的泉水,一个圆圆如日,一个弯弯如月,看来,这就是日月洞之名的来历。泉水边的石壁上镌刻着两行大字:「昆仑神仙地,瑶池歌舞天」。原来,这里竟然就是神话中的瑶池,怪不得贵为天子的周穆王会乐而忘返呢!
在石壁中央,李如冰和刘瑶终于找到了他们苦苦追寻的东西。又是一个青色的石门,刘瑶拿出了第三把金钥匙,轻轻Сhā入,就将它打开了。两人钻了进去,发现偌大的一个山洞中,只有一样东西。
玉,晶莹无暇的美玉,远看淡如轻烟,近观碧如青天的昆仑美玉。指头大小的一块,卖到市场上就价值超过万元!这当然也是个大数字,对护林员时期的李如冰来说更是如此。可是,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宝藏的话,那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了。
可是,李如冰和刘瑶却没有笑,更没有失望地哭。他们呆呆站在洞口,望着眼前的景象,半天也回不过神来。原来,整个山洞里塞满了数以千万块计的美玉。大的如磨盘,中等的如拳头,最小的也如鸡蛋鸽卵一般。而更重要的是,它们是可以用来交易的。
「你说得没有错,藏宝的地点就在通道的线路上。」李如冰不得不承认,高分不一定就代表了低能,至少,刘瑶的直觉远在自己之上。
「不过,我也没有想到,那条所谓的通道竟然是一条暗河,多亏了你反应快,要不然我们不是渴死鬼,就成了淹死鬼了。」刘瑶是个聪明又体贴的女孩,知道自己这时候该说什么。
在山谷中逍遥了几天之后,两人的体能已经恢复了。眼看春节将近,李如冰和刘瑶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关这个世外桃源。现在,他们面临的选择和囚笼谷一样,那就是只有走水路一条道。可是,这一次漂流没有杀机四伏的气氛,更不用担心看不见的陷阱,至少山谷中可供造船的木材比囚笼谷要多得多。李如冰很快就绑好了一个木筏子,装上了一批昆仑美玉,然后顺流而下。「也不知道时候才会再回到这里来?」刘瑶坐在木筏上,看着美丽的山谷在身后消失,神情痴痴地说了一句。「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山洞中这么多的美玉,可不是十次八次就能搬空的。」
李如冰当然明白她此时的心情,所以故意打乱了她的心思。
离开山谷后,木筏又钻进了另一个深洞中。不过,这个洞可要大多了,而且,水流越来越平缓,水面也越来越宽阔,而空气的温度也越来越低,岩壁上还可以看到凝结的冰晶,看来,洞口应该就在不远处了。
又过了一天,水流中开始出现了流冰,而且越来越多,木筏好几次差点被撞翻。终于有一天,木筏被塞在了冰块中再也不能前进一寸。于是,李如冰干脆拉着刘瑶弃筏上冰,在冰块上迤俪而行。半天以后,他们终于走出了洞口,才发现自己一苋然站在一个无边无际的大冰湖上。
一瞬问,李如冰恍然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长白山的天池,可是随即就发现这个冰湖少说也有十个天池大,而且天际一望是高耸入云的冰峰,那可是真正的大雪山,不要说鹞子了,就是民航客机也不敢冒险飞越。「快看,火车来了」刘瑶突然指着一个黑点叫了起来。果然,那是一列在风雪中呼啸疾驰的火车。两人向着火车的方向跑去,来到了冰湖边的一个车站,发现上面的站牌用汉藏两种文字写着「念青唐古拉车站距离拉萨一百八十公里」的字样。原来,两人像土行孙一样在地洞中钻来钻去,居然来到了新开通不久的青藏铁路边。而更加让人感到有趣的是,那个大冰湖就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大湖泊,藏语名为「纳木错」,翻译成汉文竟然也是「天池」的意思。
当天晚上,李如冰和刘瑶就来到了拉萨,这次一波三折的寻宝之旅终于结束了在八角街上新开的星巴克里,李如冰一边喝咖啡,一边得意地对刘瑶说道:
「就让五公子继续在日月洞守株待兔吧!我很同情他们,后天就是除夕了,该是一家人团聚的时候,可是他们却享受不到我们的快乐。」
「第一次回家,我们要多置办一点年货。你说,该给你母亲带什么礼品呢?」不管李如冰的父母如何看待不请自来的儿媳妇,刘瑶也要争取人家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
「你不用管了,我自有安排。早在囚笼谷中,我就准备好了一件特殊的礼品,准备回家后送给!上次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也挖空心思捉了只兔子给你,可惜阴差阳错,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这一次,我保证她一定会满意的。」
听他这么一提,刘瑶又想起了那只黑兔子,不禁心中黯然,她不是个迷信的人,可就是觉得李如冰的话听起来不大吉利。不过,她嘴上什么也没有说,只把担忧藏在了自己的心底。
第二天一早,李如冰就带着刘瑶兴高采烈地飞回了江城。那么,等待他的究竟是什么呢?
《王朝天骄03》 作者:贵竹
1、家破人亡
李如冰和刘瑶侥幸逃脱了五公子的追杀,在日月洞找到了汉王朝遗留下来的满满一个山洞的昆仑美玉。之后,又通过一条暗河来到了千里之外的雪域高原。等他们辗转回到江城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除夕的上午了。
「见我们突然出现在家门口,爸妈一定会惊喜万分的。」李如冰看着街市上喜气洋洋的过年气氛,心情格外兴奋,虽然他离开江城不过半年时间,可是印象中的一切似乎完全变了样子,看什么都格外新鲜。
「惊是一定的了,可是喜就未必了。你看看我们这副狼狈的样子,简直和逃荒的没有什么两样了!要是你妈知道我是汉朝的什么遗国公主后,一定会说:『怪不得这丫头像个出土文物呢?!』」刘瑶的抱怨当然是太夸张了。何况,她也不是那种喜欢做表面文章的女孩,非要把自己的脸蛋弄得像安娜贝尔的调色板一样。只不过和任何马上要见到未来公婆的少女一样,她内心当然希望把自己收拾得光鲜觊丽一点。毕竟自从离开北京之后,他们一路上过得几乎都是风餐露宿的日子,虽然昨天在拉萨停了整整一天,但买不到合适的汉人服装却是刘瑶这几天来的苦恼事情,穿着不习惯的衣服,任何人都会有些不自在。
「对呀,我光顾着自己高兴,竟然忽略了你的感受。」李如冰想了想,笑着说道:「过门三天,我带着新媳妇出门,路人一见,一定会说:「好可惜呀,一朵鲜花Сhā到牛粪上了,而且,那还是一堆冒着傻气的牛粪呢」」
「你坏死了!」刘瑶嗔怪道,又问了一个已经问了一百遍的问题:「万一,你爸爸妈妈不喜欢我怎么办呢?」
有感于刘瑶这些天来一直的畏首畏尾,李如冰决定逗逗她,半真半假地说道:「那我们私奔算了!」
「我们现在和私奔有什么不一样吗?」刘瑶的反应却在李如冰的预料之外,没有继续苦恼,而是神情微妙地反问了一句。李如冰听后苦笑着挠了挠头,知道自己小看了刘瑶的聪慧,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一问一答说话间,李如冰和刘瑶的脚步就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商场里。
这次的购物可跟长春那一次大不一样了,不是因为他们的荷包鼓得和昆仑山一样高,而是刘瑶从来也没有过这样挑剔过。大红铺金的旗袍,她嫌太俗气:素丝银边的睡衣,又说没有女人味。她像穿共蝴蝶一样在衣架间穿梭的时候,李如冰也没有闲着,不但要帮她拿皮包行李,还要适时地发表评弘,说「太好了」,刘瑶责备他敷衍了事不认真;说「不好看」,又说他故意贬低自己的眼光。
于是一直以来并没有太多与女孩交谈经验的李如冰终于发现,再乖巧听话的女孩子,一旦内心紧张了起来,脾气就会变得古怪又别扭。因此,这次他告诫自己一定要耐心,还临时采用了郭庭的心理战法,充分发挥了一番想象力,把刘瑶当作一条水中游动的美人鱼,而自己就是一只岸上的馋猫,只要看见她的影子一动,就紧紧跟上,哪怕掉进水淹死也在所不惜。
高手的办法果然有效,注意力一分散,李如冰马上感觉时间飞速溜走了。在刘瑶终于挑到了可心的服饰,也看好了几样送给李如冰父母的礼物,叫店员打包装袋的间隙,李如冰就去楼下的收银台付款。今天正当春节大抢购的最Gao潮,商场的收银台前排起了长龙,李如冰夹在队伍中心头发急,可也无可奈何。正在这时,他突然看到了一个熟人。
曹艳春就排在他前面三、四米处,奇怪的是,在李如冰的印象中,她一向喜欢打一扮得像只艳丽的孔雀,今天却像只乌鸦一样,从头到脚不是黑就是白。不过,有审美眼光的老人们都说:「想要俏,穿重孝」,所以在旁人的眼中,她看起来倒添了几人清雅的韵味。只是,今天的曹艳春脸上已失去了往日的活泼,甚至有点神不守舍。
难道她失恋了吗?李如冰忍不住揣测起来,不应该呀,元旦还碰上她和男友还一起爬泰山海誓山盟去了,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莫非是男友心猿意马,脚踏两只脚,伤了她的心?不过,那种娘娘腔的奶油小生,一脚踹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想到这,李如冰脱离了队伍,慢慢蹭到了曹艳春的身后,目光越过了她的肩膀,看她手中的购物单上罗列着白缎、剪刀和香烛什么的心,心里更加诧异了,大过年的,买这些东西干什么呢?管它呢,先打个招呼再说吧。
「嗨!」李如冰大叫一声,跳到了曹艳春的面前,笑嘻嘻地问了一句:「怎么就你一个人?那个姓黄的小白脸没和你一起回家吗?」
曹艳春正在恍惚之间,猝然被人一吓,顿时花容失色,脸色煞白。等她看清楚来者是李如冰后,却是神情剧变,那神情就像是见着了生死仇人一样,有些脸色狰狞破口大骂了起来:
「你这个混蛋,这些天究竟死到哪里去了?!」
「我怎么了?」李如冰感到莫名其妙,瞪大眼睛反问了一句。
「你怎么了,你还敢说你怎么了,这一个星期,我打过你的手机少说也有上百次了,可你怎么既不开机又不回电呢?」曹艳春的嗓音沙哑,连眼圈也发红了。
「我的手机换了号码。」一听这话,完全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的李如冰顿时气短了三分,元旦在北京车站分手时,他和曹艳春交换了手机号,可是等她一转身,李如冰马上就换了一张新的电话卡。
离家出走后的李如冰,心里还有着少年的矜持,在当时的他看来,帮助刘瑶找到宝藏之前,是不想回家的,当然更不想让父母找到自己。出于一个少年固有的自尊,他想着的是要衣锦还乡。现在,他终于心愿得遂,不但腰缠万贯,还抱得美人归。口袋中的美玉拿出任何一块,都足以让父母安一早晚年了。
「换号码为什么不告诉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曹艳春有些歇斯底里地尖声质问道。她一边骂,一边哭,让李如冰不明所以,站在那里尴尬之极,尤其看到围观面的顾客个个兴味盎然的样子,知道他们一定误解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可是哪里解释得清呢?更糟的是,刘瑶又恰在这时出现了。
曹艳春见到了刘瑶,更加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说出来的话也就越发难听了。
「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我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呢?光顾着自己风流快活,讨女朋友的欢心,也不管父母的死活!」
匆忙跑过来的刘瑶顿时被这样的对白惊呆了,幸好经历几件事情后成熟许多的李如冰,从她不寻常的态度和有些古怪的话中听出了一点异常,将曹艳春拉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李如冰定了定神,让曹艳春冷静了一些后,问道:「别哭了!发生什么
事,会让你变成这样?」
「阿姨死了!」曹艳春哽咽了半天,才吐出了这么一句。
谁的阿姨死了?李如冰一头雾水,直到曹艳春重重扇了他一记耳光,才明白她口中的「阿姨」原来就是自己的母亲!
李如冰剎那间喉头发干,心头乱跳,可是手脚却一片冰凉,他一把揪住了曹艳春的衣襟,几乎将她提了起来,吼叫道:「怎么会呢?这不可能,你骗人!」
曹艳春被李如冰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吓到,加上一股庞大的力道透过以前似乎并不高大的李如冰手臂上传来,配合衣襟的束缚力,瞬间让曹艳春喘不过气来,辛苦地挤压着肺部的空气答道:「真的、是真的……」
李如冰剎那间如坠冰河,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之前还好好的啊……你快说,我妈妈怎么死的?」
「你的手劲太重了,快放下她!」一直旁听的刘瑶情绪还算稳定,见状赶紧上前将李如冰的手拉开,她太了解自己男友那非凡的臂力了。曹艳春弯下了腰,用手揉着脖子,咳嗽了半天,才说出了一句:「她被烧死了。」
半个小时后,李如冰知道了一切。原来就在一个星期前的深夜里,李如冰家中发生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火灾,他的母亲不幸遇难。
「我爸爸呢?」李如冰的心痛到了极点,也紧绷到了极点,因为根据火灾的常互识,既然母亲会被烧死,同居一室的父亲幸免于难的希望也微乎其微。
可是,事实却是离奇的,他的父亲竟然没有什么事,不但保住了命,而且身上连一点烧伤的痕迹也没有。不过,由于亲眼目睹了妻子被烧成焦炭的惨状,他的大脑受到了严重的刺激,当下精神就崩溃了,现在已经被送到效区的精神病院去了。
「我去看望他的时候,他已经认不出熟人了,而且对当晚的情景一点也记不得了,嘴里翻来覆去只是说三个字:「天亮了!天亮了!看上去怪吓人的。」曹艳红说到这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家里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药呢?是不是快过年了,疏忽大意没有关好瓦斯?」刘瑶见不到未来的公婆,心里七分悲伤,两分必然之外,竟然还有半不敢说出来的轻松。
「这场火灾很蹊跷,不是瓦斯爆炸,也不是电线走火,我说出来,你们可别害怕呀!」曹艳春嘴上说不要害怕,可她自己已经先抖了起来:「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晚,一直在网上和男友聊天,到了凌晨时分,突然看到窗外一道强光闪过,像闪电又像探照灯,我感到很奇怪,就拉开窗帘想看个究竟,结果一眼看到了你父母的卧室中一片通红,一个浑身是火的人在挣扎扭动,影子倒映在窗户上,像个跳业林舞蹈的非洲人,说不出的可怕诡异。我吓得头发都立了起来,大喊大叫了起来,把家里的人都惊醒了,大家赶紧又是报警又是砸门的,总算才把火扑灭了。结果,发现烧死的是阿姨,在角落里又找到了叔叔,他已经软瘫成一堆了。
曹艳春细述起当时的情形,神情依然掩饰不了惊骇。李家出事后几天,她晚上不敢一个人睡,还老做恶梦,这也是她为什么一见到李如冰,会当众失态大骂的原因。
「火灾扑灭后,警方怎么说的?」刘瑶又Сhā了一句,三个人中,只有她还能保持冷静的头脑,也只有她能够相对平静地看这件事。
「还没有结论,公安局的人说,这场火灾不大不小,可是很蹊跷,因为只烧了你们一家,而且除了烧死你母亲之外,房间中的家具和电器大多保持完好,似乎是发生了人身自燃现象。他们搜寻了半天,一点头绪也没有,到最后只在床头灯上找到了一个爆裂的开关,在没有其它可能的情况下,只好当是家中的电线布局有误,造成了电器短路,从而酿成了悲剧的。」曹艳春一边说一边摇头,显然即使她这个只认识电池正负极的外行,也不认为事情的真相会这么简单。
果然,李如冰一听就大喊大叫了起来:「纯粹是胡说八道!我爸爸是配电所的六级技工,怎么可能犯这样低级的失误呢?」事实上,不要说父亲了,就是李如冰自己也能蒙上眼睛轻松拆开装开关。从小到大,父亲就是李如冰崇拜的对象和学习的榜样。李如冰的技术能力和喜欢天文知识,也正是基于这样而培养。
父亲作为所里多年来现场考核的第一名,他的电工技术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可是因为没有学历,又考不过职业组织的书面考试,所以一辈子也没有得到工程师的职称,只能在配电所里听任那些嘴上没毛、脑中无术、手中有本的后辈们呼来喝去,受尽了委屈。父亲有了切肤之痛,自然望子成龙,对李如冰就太过严苛,实在是情有可原的。
父母在邻里间人缘一向很好,突然遭了这样的灾殃,众人在感叹好人不长命的同时,又说「医不自治」这句老话还是有道理的,谁能料到老李在自己家里还犯接错开关的失误呢?因为李家唯一的儿子出走未归,邻居们帮忙操办了丧事。曹家和李家一直门对门,曹艳春和李如冰又是从小一起长大,自然要多出把力了,今天刚好是李如冰母亲的头七,照旧例要敬香烧纸的,所以她一早就来到了商场。
得知事情始末后,李如冰得有些痴呆,任凭曹艳春和刘瑶拉着,慢慢朝家走,一路上眼神散乱无光,失魂落魄的样子,让情绪发泄完的曹艳春都有些害怕。而此时的刘瑶虽然手中拎着东西,但心情却不再是一个小时前的轻松、羞涩和甜蜜了,担心地看了一眼神情古怪的李如冰,刘瑶忽然觉得有点冷。
眼看再转过一个路口就到家了,李如冰突然停住了脚步,眼神仍然有些迷离,目无表情地对曹艳春说道:「艳春,这次的事谢谢你,不过我不想再走回去,你一个人走吧,我不回家了,以后永远也不回来了!」
曹艳春睁大眼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李如冰几句话说完,神志似乎稍稍好了一些,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只不过这样的笑容出现在李如冰现在的脸上,却是实实在在的比哭还难看。
看着曹艳春的不解,李如冰神情慢慢回复,从迷离变成坚毅,似乎换了个人般沉稳地说道:「艳春,你是个好心肠的女孩子,你替我在母亲的灵前尽了孝心,我就终生欠你一个情。以后,只要你提出一个要求,不管是上刀山下火海,我眉头也不会皱一下的。这次的事情,远在你的想象之外,我不回家了,另外今天见到我和刘瑶的事情,你以后千万不要对别人提起,包括你的父母——尤其是你的男朋友,否则你可能也会有生命危险的!从小到大,你一直相信我,这次我也希望你能够相信我。」
一句话说完,李如冰神情又恢复了之前的茫然,就这样丢下了不知所措的曹艳春和刘瑶,掉头往回走。
完全没有准备的两女对视一眼,还是刘瑶更加冷静,拉过曹艳春的手,掏出笔在她手上写下了一串号码,刘瑶快速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现在不是商量的时候,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我先去照顾他。」
刘瑶在后面一路小跑步,还是有点跟不上,叫他的名字也不回答。就这样,李如冰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一走就是半个下午,直到天黑了,才在刘瑶的诱骗下,找了一家宾馆住了下来。
关上房门后,李如冰郁结的悲哀似乎终于找到了宁静的发泄空问,剎那间扑倒在地上,放声号哭起来,声音凄厉如同魔鬼城外狼群的嚎叫,一直到身体承受不住这种痛苦,趴在马桶上呕吐起来。
打发走听到声音敲门的服务生,刘瑶也有些精神恍惚,早失父母的她有过生离死别的经历,虽然从来也没有见过李如冰的父母,更谈不上什么深厚的感情,可是一路上听李如冰详细描述,加上两次见到曹艳春,从侧面印证了他们的善良和温和,加上
李如冰的关系,刘瑶一直都在计划着如何与未来的公公婆婆相处,可如今却听到遭此厄运、感同身受的刘瑶忍不住也悲从中来,泪落如雨。
「你知道吗?我是个自尊的人,可是陪着那几个豪门小姐上鹞子峰,下囚笼谷,一路上总是挖空心思抬价要钱,你都看在眼睛里了,难道我不知道羞耻吗?难道我不知道自己惹人讨厌,让孟含霏她们瞧不起吗?可是,我这样做,仅仅是为了自己吗?只要父母高兴,只要他们的下半生有了保证,我就是天天跪在地上给人磕头作揖也愿意。我离家出走,只是想用我自己的方式来报答他们,我只是想用更快更直接的方式,让他们衣食无忧,不用为我这个担心了半辈子的不成器儿子再担心。」李如冰的男儿泪滴落在地,哭诉地对着刘瑶倾诉,似乎想从中获得一些慰藉,可是话说出来以后,心情非旦没有轻松,反而因为回想起父母而更加痛不欲生起来。
以前总是担心自己没出息拖累父母,现在有了花不完的钱,却失去了可以报答和孝敬的对象,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天下间还有比这更让人痛不欲生的事吗?
发泄了半个小时的李如冰双眼红肿嗓子沙哑,沉默半响后,忽然苦苦地笑了起来,似乎是在问刘瑶,又似乎是在自问地说道:「你知道我送给妈妈的礼物是什么吗?」
刘瑶当然不知道!安慰了李如冰半个小时的她这个时候,己经完全能够理解李如冰的痛苦,将李如冰的手握在怀里,刘瑶柔声说道:「你是她唯一的孩子,无论你送给她什么,她在九泉下都会欢喜的。」
似乎刘瑶一句「九泉之下」又让李如冰想到了什么,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李如冰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个精巧的檀香盒子,不过这里面装的却不是金银首饰或者玉佩玉佛,而是一朵花,一朵天下无双的冰凌花!
从霜降日到春节,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可是,它依旧完美如新,竟然没有露出一丝枯萎残败的迹象,反而在洁白中透出了一抹幽蓝的光彩,在没开灯的昏黑屋子里熠熠生光。见此景,刘瑶在赞叹之余,更惊讶于安娜贝尔的奇特眼光,不愧是艺术家呀,她说冰凌花有点像家乡普罗斯旺的风信子,真是目光如炬。剎那间刘瑶明白了,李如冰是想把冰凌花送给自己体弱多病的母亲,让她早点康复。刘瑶在体会他的孝心的同时,心底也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感受在慢慢发酵。
自从那个难忘的温泉之夜后,她一直以为冰凌花已经在混乱中丢失了,或者是被纠龙吞吃了,因为如果还能找到的话,李如冰一定会双手捧着冰凌花,无比虔诚地送到自己面前,说自己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孩子——至少在他的心中,她应当是完美的、唯一的、不可或缺的。
可是,眼前的事实却无情地粉碎了她的一厢情愿,因为,还有一些其它东西在李如冰的心中占据着比自己更重要的位置。就在几个小时前,在拉萨飞往江城的班机上,她还娇殷地问了一个老掉了牙的选择题,那就是如果母亲和妻子同时落了水,他
会先救哪一个?李如冰听后耍了个滑头,笑着说等我娶了你以后再回答吧。
虽然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考虑这样的问题,是对刚刚死去的准婆婆的大不敬,但与李如冰本就没有太过深厚感情基础的刘瑶却无法停止内心的胡乱猜测,加上这一天来发生的各类事情,刘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迷失了。
李如冰当然不知道,刘瑶那柔顺长发下究竟藏有怎样微妙的情感,还在继续进行自我批判。「我真是个灾星!每次诚心诚意送礼物给人的时候,总是给对方带来不幸。上次是你,这次又应在了自己的妈妈身上!」
刘瑶听了,忽然不自觉地想起了那只黑兔子,心中更加不是滋味,想要强打起精神来安慰他,可是说什么好呢?「你不要太难过了,更不要这样无缘无故折磨自己了。说到底,一切全是一声意外的火灾造成的,又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妈妈,也害惨了爸爸!」李如冰拼命摇头道。
刚开始,刘瑶还觉得李如冰似乎有点偏扫,硬要把老天爷的过错往自己身上揽,可是,没过几分钟,她就突然明白了,李如冰的自责在某个角度看也不能算错,于是暗暗叹了口气。刘瑶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和爱人长相厮守,朝朝牵手花前,夜夜谈心月下,直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可是自从认识了李如冰,怕是要在风头浪尖上过一辈子了,看着李如冰在遭遇家庭剧变后的痛苦,刘瑶忽然觉得不止是李如冰很可怜,自己其 实更加的可怜。
2、复仇路线
在爆竹声声中,李如冰和刘瑶也和普通人一样,度过了一个难忘的无眠之夜,只不过不同人难以忘记的事情,略有区别罢了。
当新春的阳光照进房间时,李如冰已经结束了近乎歇斯底里地发泄,完全恢复了过来,而刘瑶也问出了之前不好询问的话语:「你的意思是那场火灾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纵火,目的就是要害死你的家人?」
「对!」经历剧变后的李如冰似乎剎那间成熟了起来,肯定地说道:「那绝对不是一般的火灾!你记得吗?曹艳春说在火灾发生之前,她曾看到了有一道强光照向了我家,然后,就看到我父母的卧室一片通红,而起火点竟然不是窗帘和床单这些易燃物,而是我母亲的身体!一切的疑点就集中在那道强光上。」
「你觉得强光是什么?」刘瑶听后怵然一惊。
「爸爸反复说『天亮了!天亮了!』我想,那一定不是自然光,而是激光!」
「谁干的呢?」刘瑶自问自答:「难道又是『神圣同盟』的遗国太子们吗?」
五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除了郭庭说出的那几句让人如坠五里雾中的简短口诀,他们就像风声和影子一样无从捉摸。不过,一旦遇到了危难,李如冰和刘瑶已经习惯于将罪责全推到他们头上。
不过这一次,李如冰却有点吃不准了。虽然从手法的毒辣程度来看,符合五公子的一贯做派,可是那几位贵女也脱不了嫌疑。「你还记得吗?我们在『上青天』住的最后一夜里,她们就曾在电源Сhā座上做了手脚,我刮胡子的时候,差一点被电死。和孟含霏一起观星的夜晚,我发现她对飞行有着异乎寻常的狂热,光学方面的造诣自然不浅。对了,别忘了还有库尔琳娜,郭庭曾经说过,只要她一声令下,就可以武装起来一个师。能够在瞬间置人于死命的激光,可不是平头老百姓花钱就能买到的呀!」李如冰分析起来,只不过母亲的亡故却让李如冰无法冷静理智地分析。
刘瑶显然并不赞同这个看法,与疑神疑鬼的李如冰相比,她自认为对四位曾经的女伴了解更为透彻:「你想起的第一个杀人凶手,一定非苏曼莫属了吧?没错,她总是神秘兮兮的,还喜欢潜伏在暗处,可我觉得她天性并不阴狠歹毒,似乎受了什么人的影响,骨子里对谁都不信任。孟含霏是个倾国倾城的冰美人,一向自视清高,不要说做了,就是想也想不出这样卑鄙低劣的手段。安娜贝尔的那幅《舞者》显然不是赝品,可是怎么落到她手中的可真让人起疑心,不过她就算是浪漫过了头,也不会去做飞檐走壁的大盗吧?库尔琳娜是个女猎手,但不是嗜血的杀手,何况,要对付两个手无寸铁的老人,派一个狙击手就够了,假使她真有调动一个师的能耐,也不可能全部空降到你家的屋顶上呀!
「没象牙,我是有点草木皆兵了,可也不能不防呀!为了一个意外,她们不但想将我困死在笼谷,甚至连你的死活也不顾了,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李如冰承认刘瑶所罗列的事实,可是并不同意她下的结论。
「我还有一种感觉,说出来你千万不要生气,我总觉得对方放火的动机好奇怪,似乎含有点示威的意味。如果纯粹是为了泄愤,干嘛还留一个——干嘛不等你回来,不,等我们一大家子人除夕夜团聚的时候再下手呢?而且只怕也不只是为了那个意外吧!」刘瑶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李如冰的脸色,她那句没说完整的话是:既然要灭门,对方怎么还会留下一个活口呢?
「完全正确,我父亲之所以活下来不是运气好,而是凶手有意要放他一条生路。不过,这样做的目的可不是示威那么简单,而是要引蛇出洞。」听到了刘瑶的话,李如冰的脸色不但没见一丝激动,反而冷静得让人害怕。
「前段时间来,我们一直在明处,对手在暗处。可是自从我们逃离囚笼谷后,那几个贵女就无法限制我们的行动自由,当然也不能阻止她们集体失身于我的秘密外泄了,这应当就是她们下手的理由。而在青海的日月洞中,五公子断定那就是藏宝的地点后,下手剪断了为我们引路的铜丝,企图让我们在黑洞中自生自灭。不过,我想他们在日月洞中搜遍了每一个岩洞,应当也发现不了暗河就是通向藏宝之地的秘道。相信在白忙乎一番后,他们又重新认识到了我们的价值,可是在日月洞中再也找不到我们的踪影,甚至不知道我们是死是活……」
「因此要找到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我们主动走到他们的面前来。」刘瑶明白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你是个孤女,在你身上做不了什么文章,那么,唯一能够逼我现身的办法,就是利用我的至亲之人。按照人之常情,不管我身在何方,听到了家中的噩耗,一定会赶回来。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以以逸待劳,等待我自投罗网了……」李如冰眼神中似乎闪着黑色的火焰,因为这正是李如冰望见家门,却忽然止步的原因。
「那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只怕就在家附近的什么地方,等着我们现身。」李如冰发出一丝不屑的冷笑,可是不过一秒钟,又恢复了悲痛的神色。
「那我们……你以后怎么办?」刘瑶咬着嘴唇问了一句,李如冰没有回答,可是,他那攥紧的双拳已经显示了一个明白无误的信号,那就是「报仇雪恨」四个字。
半年前李如冰离家出走的时候,他还是个心理上没有完全独立的大男孩。可是,命运却是先让他坐享了齐人艳福,然后又把一个无法推却的天大责任压在他的肩膀上,激发他的斗志,唤醒的潜能,让他退无可退。
可是,这样的结果却不是刘瑶所期望的。在她的心里,李如冰永远是那个质朴、乐观又温和的护林员。她曾经说过,都市与长白山相比,不过是另一个护林而已,李如冰一定会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的。现在,李如冰果然成了一个自信、坚强又充满奋斗精神的男人,可是,他的变化和她原来的设想是多么不同,而造成这种结果的,却并不是李如冰自己,而在刘瑶看来,这样的人生前景,就算仇报,恨雪,又能代表什么呢?
「报仇?找谁报仇?报完了仇又能如何?」刘瑶喃喃自问,她觉得这样的想法太不可行,也无从下手,而在心底深处的那句话,刘瑶并没有说。
「不管幕后的黑手是四贵女还是五公子,我要一个接一个地找上门去,哪怕走遍天涯海角也在所不惜。眼下,我要找的第一个人,就是孟含霏。」在所有可能的凶手中,李如冰仅仅知道孟含霏的真实身分是香港科技大学研究生部的学生。
「或许事实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你可以不顾及我的感受,但我想,如果你妈妈在天有灵的话,她也一定不会同意你将人生的全部目标,只放在这样一件事情上的。」刘瑶不喜欢动荡的生活,更害怕看到血腥的场面,而最关键的是,她不希望李如冰对行人生的态度,走进这样的一个死胡同里。
「或许不是那样,但我仍然要做这些事,就算我也在不去找她们解决,她们只怕也不会让我好过,而且……」李如冰没有继续往下说,因为谁都知道下面的词句,换了任何一个人,当惊闻至亲的人死于意外时,又怎么可能不去找寻原因,而且这样的意外有极大可能是被人设计,那身为人子的自己又怎么可能不想着报仇雪恨?
「好吧,就如你所愿,我们先去找孟含霏。」刘瑶先退了一步,可是马上就反将了一军,「可你想过没有,我们手头一点证据也没有,总不能就这样突兀地跑到香港去,在校园里拦住她,问是不是她杀害了你的妈妈?如果她否认了,你还是不信?而据我了解,孟含霏的性子高傲,从不轻易向人低头,你这样气势汹汹的质问她,只怕是不可能知道事情真相的。」
李如冰可没想到这么我,社会阅历让他简单地以为找到了人自然能够得到答案,被刘瑶说后,李如冰顿时愣住,刘瑶看他不是那么激动了,就趁势说道:「既然要找寻原因,而对方又分散在世界各地,有些甚至我们根本不知道在什么可以找到,那整件事情,就不是一年半载可以完成的,心急只怕没有太大作用,要有个长远的计划才好。」
「长远的计划?」李如冰有些迷茫不解地答道:「什么长远计划?」
刘瑶显然要比李如冰要冷静得多,感叹道:「现在可不是仗剑闯江湖的时代了。没错,我们手中有的是钱,就是买下十座江城也够了。可是,安娜贝尔、孟含霏、苏曼和库尔琳娜她们也有着自己的身分,且不说找到她们并不容易,就算找上门去,又能如何呢?只怕是见一面都难。而那些遗国五公子,虽然都是中国古代王朝的嫡系子孙,可是从行事的方式来看,十之八九生活在海外,甚至在一些无法无天的是非之地。如果想去找他们,你不但需要一个可以在全球畅通无阻的身分,还要具备有相当的实力,现实就是现实。」
眼见李如冰心绪逐渐平静下来,刘瑶才将自己临时的设想和盘托出:要调查的话,第一步依旧是去找孟含霏,不过可不能直截了当去问她,而要采取侧面迂回的方式。眼下,时间已经到了二月,新一年的高考马上就要进行了,而最近几年,香港的大学也开始在内地招生了,两人可以应考,只要拿到了赴港的学生签证,以后就有很大机会获得香港的居民身分证。如此一来,就达到了一箭双雕的目的:可以暗中详细的了解孟含霏的背景,确定她是不是幕后凶手,更重要的是,香港是世界上最大的自由港,香港的居民去很多国家都是免签证,可以为以后计划打下基础。
「你不要担心自己的成绩,香港大学招生的条件和内地不同,不光看卷面,也要看创新能力,在这方面你很有优势。只要上了线,到了面试这一关,机会就来了。何况,我们现在并不缺钱,完全可以不用考虑费用的问题,实在不行就用赞助的方式,而这对私立大学来说很重要。」
见她考虑得如此周到,李如冰当然没有再我说什么,点头同意了。
春节就在黯淡的气氛中过去了,这期间,李如冰有准备地去了几次玉石交易所,将携带的昆仑美玉除去最美的一块外全部出售,之后李如冰去银行为父亲开了一个户头,存进了一笔足够开销的款项,然后将它交给曹艳春托管,而刘瑶也将整个事情,有选择性地告知了她,总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之后,李如冰和刘瑶就一起回到了云南。为了避免被熟人认出,他们没有回刘瑶的老家,而是在滇池边租了两间农舍,在鸡鸣犬吠声中过起了隐居读书的生活。
不过,即使有了刘瑶这个天底下最耐心的辅导老师,李如冰的学业仍然不见多大起色。幸好,他的英文水平倒是进步神速,只过了半个月,就可以和刘瑶进行简单的日常对话了。这正是李如冰个性的体现,选择最重要的事情,坚持到底。因为李如冰是个典型的实用主义者,当他意识到香港大学对英文有着特殊的要求,又是国际上最为通用的语言之后,自然要下死工夫了。
时光飞逝,春残花落之后,又是蝶舞蝉鸣,新一年的高考来临了。
经过了半年多的安静生活,在刘瑶和李如冰身上,都发生了一些外表看不到,但实质却悄然变幻的变化。
午后的阳光下,刘瑶趴在农舍的窗户上,痴痴望了半天阳光水天一色的滇池,忽然又重新拾起了这半年来几次提到的话题,说道:「我真不想参加考试。」
「你不是不想参加考试,而是否不想离开这个地方。」李如冰其实并不明白她的心思。花季少女的心思,又有几个年轻人能够明了呢?不过,在好几次谈论这个话题没有结果后,李如冰选择了将话题岔开,说道:「昨天我跟房东大妈聊天,她还不停地夸你乖巧懂事,有旺夫相,我能和你在一起,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呢!既然你这么好,对我这么重要,我怎么会轻易放你跑呢?不管我能不能考上大学,只要你到哪里,我都会像牛皮糖一样紧紧黏在你身上,让你想甩也甩不掉。说实话,只要能天天看见你,哪怕是在大学做个扫地的校工,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刘瑶听后笑了一声,不过可以看得出来,李如冰的几句甜言蜜语,已经不能使她得到满足和快乐了。事实上,刘瑶并不喜欢,甚至很反感自己给别人留下的典型的乖乖女的形象,她也有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也会使小性子,也喜欢争风吃醋——只不过
没有别人表现得那么明显罢了。总是要先考虑别人,总是要自己做出牺牲,到头来只博得一个温柔贤惠的口头牌坊,那可不是一个女孩子真正想的东西!
想了想,刘瑶忽然冒出一句:「你只是想天天看着我吗?那孟含霏怎么办?」
李如冰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句,一时之间愣住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和所有目的明确、刚经历家庭剧变的人一样,这半年,李如冰很是认真地在执行着之前两人商量好的计划,将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放在增加自身能力的学习过程中,虽然对知识的学习并不感兴趣,但好在凭借之前的离奇遭遇,进步远比想像中的要快些。
陷居滇池不到一个月,刘瑶就表达了自己不想参加考试的想法,设身处地,李如冰很是理解她,并不像自己那样有丧亲之痛的刘瑶毕竟是个花季少女,经历了一场浪漫的天池之行,之后辗转泰山楼兰获得宝藏,当获得下半生都不用发愁的金钱之后,刘瑶恬静怡然的性格自然表露无疑。若非将自己放在一具重要位置上,只怕以她的本性,会立刻扔掉一切,全世界旅行,寻找安静的所在,又或者像现在这样,隐居滇池,种花养草,终老一生。
刘瑶的一句话,打破了李如冰半年来的平静,回想自己和孟含霏在一起时,他会深深体会到刘瑶的甜美有多宝贵;可是,当他和刘瑶相依相偎的时候,又会遥念孟含霏超凡脱俗的风姿。其实不止孟含霏一个,细数安娜贝、苏蔓和库尔琳娜,哪一个不让他心念摇、梦牵魂绕呢?不过,这种低回怅惘的情怀,又岂是用嘴就可以诉说清楚的呢?
「就算我喜欢她,她也不会看上我。」李如冰叹了口气,可是随即语调又昂扬起来了,「不过,就算她喜欢上我,我也绝对不会原谅她,她这种天生的贵女,又怎么能够理解普通的辛苦?想想在天池的时候的一切,她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刘瑶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顿生追悔莫及之感,她的心毕竟还是太软了,偶尔狠一下,别人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倒是先伤了自己。何况,即使她想独占李如冰,从客观上讲已经太晚了。精神总是依附在肉体上的,在温泉边的那个狂乱之夜,当李如冰进入五个如花美女身体的那一瞬间,她们每个人就再也没有力量将这个护林员从生命中排挤出去了。
「我知道,只是这一段时间学习压力太大了,忽然想到其实你和孟含霏,还有其它三个都有过关系,有点……」
「瑶瑶。」李如冰情绪一阵激荡,对眼前陪伴自己半年多,让自己渡过人生最灰暗时刻的少女,一种发自内心深处地感激泉涌而出:「你放心,我和她们之间,只不一过是发生了一个意外,你才是真正陪在我身边,为我笑为我哭的人,不和担心这些,我想找她们,只是想知道我妈妈去世的真相。」
一段两人间的小Сhā曲,和半年来许多段类似的Сhā曲一样,以两人先是相视脉脉,然后呼叫加速,激|情动人,最后李如冰伸出因为纠龙内丹而变得更加强壮的手臂,将刘瑶打横抱起,在滇池旁的房间床上颠鸾倒凤而结束。
高考结束了,两人均自感发挥正常。
刘瑶报考了著名的香港大学,李如冰有自知之明,只投了一份申请给新建不久的香港市民大学。不过,一方面担心李如冰成绩不足以吸引香港的大学,另一方面也希望意中人能有个与众不同的耀眼光环,刘瑶在填写申请表的时候,进行了强力干预,最终,李如冰在申请表上「需要说明的事项」一栏中,详细注明自己从小学开始获得的大小「奖励」,还特别强调申请人「体魄强壮,擅长游泳和搏击,会为校足球队主力中后卫」等等。
「我没有踢过中后卫,更没有参加过校队,同时我不懂怎么打架,也不会游泳,如果我掉进水里,百分之百会沉到水底。」虽然经过半年多的相处,李如冰和刘瑶已经完全融合在了一起,但听到刘瑶要这样杜撰自己的经历,李如冰还是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就你这身高体格,不要说一个小小的中学校队,就说参加过英超联赛也有人信!你不要忘了,吃过那个什么纠龙内丹后,你就变得跟怪物一亲,上次你爬到树上,不小心掉下来,老天,有七、八米高,泥地上都砸了个小坑,你居然一点事都没有,再说……」刘瑶对香港的了解仅限于美食、肥皂和一年一度的港姐大赛,李如冰比她知道得多一点,也不过是黑社会啦、骞马啦、还有就是百看不厌的武打片。
「好了,我知道了,我是游泳和搏击冠军,全省高中生足球联赛主力中后卫……」顿了顿,李如冰继续道:「你觉得我要不要填参加过铁人三项?」
听到这样像是抱怨,又像是撒娇的话语,刘瑶掩嘴笑了起来。没过多久,刘瑶毫无悬念地收到了香港大学国际公关系的录取通知书,而且获得了全额奖学金。李如冰的申请却迟迟没有回音,刘瑶见他坐立不安,就安慰说即使考不上也不要紧,还有很多办法可以解决这样的问题。就在两人心烦接下来要如何行动的时候,香港市民大学却发来了一封快信,让李如冰即刻起程来广州参加复试和面试。
李如冰带着刘瑶一路欢笑来到了广州,可是迎接他的却是当头一棒。
由于首次来大陆招生,香港市民大学的朱校长亲自出马带队,这位有着圆圆的面庞、稀疏的眉毛、看起来非常慈祥温和的充满学究气的长者,说出来的话却似乎因为经验的欠缺,而显得有些尖酸刻薄。在面谈时,他拿出了李如冰的复试考卷,逐一点评后进行了总结:
「你的理论基础太浅薄,计算能力尤其差,自由发挥部分倒是思路开阔,但天马行空,迹近于胡言乱语。」
不过,正当李如冰沮丧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朱校长的话锋一转,说道:「幸好你做的几个实验倒是蛮不错的,一看就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在大陆的学生中很罕见,所面以实验部分我给了你最高分。只是两项相加,还在录取的边缘在线徘徊,好在我们这次招生有一定的弹性,不过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还要向校董请示后才能决定,你再等几天好了。」
还没过一天,好消息就来了,李如冰作为有特殊专长的学生,被香港市民大学大气海洋学院录取。
隔天,李如冰兴冲冲地带着刘瑶去送朱校长回香港,朱校长见了他们也很高兴,因为他还有另一个好消息告诉李如冰。
「按照你的成绩,是得不到学校的奖学金的,所以全部的学杂费用要你自理,一年少说也得一、两万港币。但我们在看你的档案时,发现你家里刚刚遭遇了巨变,想来经济条件一定很困难。好在我们的校董一向乐于助人,他对你的情况很同情,准备给你安排一份收入丰厚的课余工作。机会难得,你不要等开学报到了,收拾一下行装,马上就动身去香港见他。」
李如冰可没有这么开心激动,正要开口说我一点儿也不缺钱,不需要打工贴补家用时,早有准备的刘瑶暗中踢了一下他的脚后跟,李如冰立即闭嘴了,向朱校长唯唯连声道了谢。
「我们可不要像那些爆发户,荷包里一有钱,尾巴就翘到了天上,要知道,大学可不是摆阔斗富的场所。」
李如冰赶紧辨白道:「我不接那份工作,不是因为自己不缺钱,更不是怕辛苦,我在想,如果我每天一下课就去打工的话,就很少有时间和你在一起了,而且我们还有更长远的计划。」
「既然是长远的计划,就不急于一时。」刘瑶笑了笑,一语双关地说道:「我觉得我们未来的路,还很长……」
3、知遇之恩
几天之后,李如冰独自一人来到了坐落在九龙半岛东侧,清水湾边的香港市民大学。虽然是新办的大学,可是校舍整洁、亭榭优美、林木深幽,现在正值暑期,整个学校更是显得空寂无人,与喧嚣的闹市相比,彷佛世外桃源一般。
不过,李如冰一踏入校门,心中还是有些惊讶,因为市民大学竟然与香港科技大学比邻而居,中间的间隔不过是一条马路而已。
「等一会儿,你就能见到市民大学的校董,他名叫孟振松,是我早几年教过的学生。他在校时的成绩可不怎么样,还喜欢偷懒耍滑头。不过,不管在哪个时代,满腹诗书也比不上一囊铜钱,于是,他一掏腰包,反过来倒成了我的顶头上司。」朱校长一边微笑,一边无奈地摇头,不过李如冰还是能看得出来,虽然嘴上说不怎么样,他还是很欣赏这个弟子的。
虽然素昧平生,可是孟振松一露面,李如冰就对他产生了好感。孟振松个头瘦高,年龄不过二十八九岁,头发又细又软,眼睛很大,像个孩子一样,戴一副无框眼镜,一身休闲打扮,看上去既儒雅又潇洒。不过,他的脸色太过白晳,动作也不够敏捷协调,似乎体质不大好或者昨夜没有睡好。虽然如今贵为校董,他在老师面前还是上执弟子礼甚恭。
不过,等老先生一转身,他就笑着问李如冰:「他老人家又说我的坏话了吧?」
「哪里哪里?他夸你聪明又听话,还非常尊敬长辈呢!」李如冰反应也够快的了。
「你不知道,老夫子最喜欢说反话,夸我听话,那就等于骂我阳奉阴违了!你不知道,我最怕见的人就是他了,只要他一开口,哪怕是上火星的事,我都得硬着头皮先答应下来。」一句话说完后,孟振松看了李如冰一眼,笑了起来,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师弟,你不要多心,你说的可不包括你上市民大学这件事,即使没有老师的强力推荐,我也会双手赞成的。」
「我成绩很低,怕自己表现不好,将来辜负了你们的期望。」李如冰的心思还放在对面的科技大学身上,习惯性的谦虚道。
「不要太客气啦!我是随随便便的人,可老师从来就没有看走过眼。他地第人家挑中的人,将来一定能够将我们市民大学的精神发扬光大。」
虽然孟振松比李如冰大了+岁,可是由于作风亲和的缘故,李如冰在他面前丝毫没有局促之感,而更让他受宠若惊的是,孟振松还要亲自开车带他去吃晚饭,这说明他确实没有把自己当普通学生来看待,只是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可以享受至这样特殊的待遇。
说话间,孟振松开车来到了著名的美食城兰桂坊,他问李如冰想吃点什么,李如冰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又见他很随和,就说:「干脆去吃大排挡吧,省钱又方便。」孟振松说:「我也很喜欢大排挡,不过今天是第一次请你吃饭,还是讲究一点为好。」
在一家法式餐厅坐定后,等待上菜的时间很长,李如冰竭力想找什么话来说,于是自然而然地提到了自己眼下的学习:「今天是我第一天来学校,感到很好奇,为什么我们学校不像别的学校一样,多开设一些热门的专业,比如工商管理、金融投资、软件开发等科系呢?」李如冰说得一点也没有错,与特殊材料系、印第安哲学史、仿生实验中心、古船工艺厂相比,李如冰所在的大气海洋系还算是普通人能听懂的。
「呵呵,我想其实你的意思是说,学校很多专业都显得太冷僻,也太高深了,跟升斗小民一点关系也没有,为什么还起了名字叫『市民大学』,很是有点挂羊头卖狗肉的意味,对吧?」孟振松听完李如冰的疑问后,笑着开起了玩笑。?
李如冰赶紧不论这显得有些偏激的想法,正要说明时,却给孟振松伸出手掌止住了他的发言。「你第一天就注意到了这个问题,说明你是个有心人,或许这也是老师看好你的原因。因为「有心」二字正是我们全体香港市民最缺少的素质。这是一个追逐浮华的城市,我们现有的大学已经背离了老祖宗的宗旨,成了人才的快餐店,怎么好用就怎么培养,可是少有人考虑过,如果没有一个浓厚的人文基础做后盾,这种表面的繁荣是难以为继的。市民大学是我一生要做好的两件事情之一。今天,即使在香港不多的几所大学中,它也属默默无闻之辈,但假以时日,它一定会成为全世界科技之源泉,文化之圣城!」
李如冰正处于容易冲动的年龄,听了孟振松的话后,顿时情绪激动了起来,甚至萌发了「天将隆大任于斯人」的雄心壮志。当晚,两人聊得开心,很快已经是兄弟相称,不知不觉中,李如冰竟然将一瓶红酒喝光了。孟振松一见,顿时又惊又喜,「哇,学弟你能喝酒,那太好了!」
对一个校董来说,学生喜欢喝酒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更不值得喝彩。李如冰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自己不是酒徒,「学长,我以前在长——」突然想起了刘瑶了叮嘱,可不能随便向外人透露自己以前的营生,于是硬生生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饭后,觉得收获巨大的李如冰打算回去空无一人的学生宿舍,孟振松却邀请他到自己家中坐一坐。一来不好拒绝,二来也感到好奇,想看一看真正有钱人的家中是什么样子的。孟振松虽然没有派头,可是能够出资当上大学校董的人,家产少了几个亿是说不过去的,因此点头答应下来。
孟振松开车载着他来到了摩星领下一个幽静的名轴翠羽苑的小区,他的家是一幢独立的别墅,带车库和草坪,可是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了,居室里的布置也精巧多于奢华。
孟振松的妻子袁英是个很好看的女人,她比自己的丈夫小三、四岁,可是容貌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刘瑶见了她,在叫声「姐姐」之前也会犹豫一下,更不要担之前原本考虑好的长辈称史前了。她长着小巧的鼻子,鲜红的嘴唇,弯弯的眉毛一双如水的柔媚眼睛,椭圆形的脸略略施了点粉黛,长发松松地挽成了一个发髻,宽大的绣满百合花睡衣难掩丰满苗条的身段,一颦一笑间更是透出天真和亲切。一进门,孟振松就将李如冰推到了她的前面。
「你猜猜这个帅哥是谁?」
袁英笑了起来,嘴角马上弯成了一条小船,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李如冰一番,然后假装认真地说道:「这可真难为我了,你自己说吧,究竟是史瓦辛格的弟弟呢,还是詹姆斯庞德的替身?」
李如冰还没开口,孟振松就抢先替他否认了:「你猜得一点也不对,他是我们学校新请来的武术教练,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打遍十七省都没有一个对手。」
「真的吗?」袁英早就识破了丈夫的小把戏,白了他一眼,径直对李如冰说道:「我看你不大像教练,倒有点像朱老先生新招的学生。他老人家就喜欢收那些怎么看怎么不像学者的怪人做学生,别生气呀,我可不是在取笑你,因为我亲爱的老公就是一个绝佳的先例。」
女人一旦幽默起来,就是一百个卓别林也要甘拜下风。
孟振松和李如冰放声大笑了起来,袁英自己也掩口轻笑,不过,她知道这时候自己最该做的不是逞口舌之利,而是尽主妇之责。于是几分钟之后,李如冰手中就端了一碗冰糖燕窝汤。
在孟振松的带领下,李如冰参观了别墅的每一个房间,总体印象是主人不愧是高品味的人,孟振松喜欢收集古董,而袁英是个业余画家,尤其是喜欢爱神与小天使的题材,使得孟家看起来像一个小型的艺术收藏馆。
由于夜色已深,李如冰知道再殷勤的女主人也希望客人自己知趣,于是在客厅略坐了片刻,就起身告辞了。孟振松叫了一台出租车送他回学校,两人就要分手的时候,李如冰才想起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对了,学长要我提前来学校报到,不知有什么事情要交待吗?」
似乎也是刚想起这件事,孟振松说道:「哈哈,没错,我请你来,就是有一件很重要的工作交给你去办。不过,为了完成这项工作,从明天开始,你要先去参加一系列的培训。培训的项目和日程安排,我已经发到你的电子信箱里去了,你照此执行就是了。费用也不用你操心,我早就预付了。」孟振松平常看起来很随和,可是一说到正经事,脸上的神色就再严肃不过。,交代完这件事后,他又郑重其事地加上一句:
「平常我很少到学校去,你有事可以直接联系我,你是我的学弟嘛!不过,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你尽量不要在老师和同学们面前提起我的名字。如果我们公开场合见面,也只装做泛泛之交就行了,不要做出太亲热的举动。」顿了顿,解释道:
「这其实是为了你好。」
李如冰听后连连点头,以表示自己完全明白其中的微妙之处。从孟振松的角度看,他给自己一份工作完全出于善心,可不愿意受恩惠人借此攀龙附凤,甚至在校园里狐假虎威坏了自己的清誉。
最后,孟振松又叮嘱了一句:「我对你说过的话,尤其是那份培训的内容,你切不可泄露给任何人——包括朱校长。你要相信,我这么做全是为了你好……」
一句很亲近的话,从一个刚认识不过一天的人口中听到两遍,李如冰心头的疑问已经是再明确不过,不过眼下显然不是询问的时候,因此李如冰只好满腹疑问地回到了市民大学。
李如冰回到宿舍,由于还没开学,三位室友还没有来,现在宿舍中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李如冰打开了计算机,果然,孟振松已经发来了一份为期一个月的培训计划表。每天从早到晚,日程都排得满当当的。一看培训的内容,李如冰的头就大了,心想我要是能熬过这一个月,明年参加北京奥运会的话,十项全能的金牌绝对非我莫属了。第二天一早,李如冰先来到了射击训练中心,当他自报来路后,中心的主管亲自带他来到了一个独立的训练区域。这里摆放的枪械全是真枪,从手提式轻机枪到微型消音手枪一应俱全,子弹更是放开了随意打。不过,李如冰来这里可不是玩打野战
的,因为,指导打靶的是一个上过真正战场的退役狙击手,个头大嗓门大脾气更大,一个招式不对就破口大骂。别的不说了,光是悬肘握枪半个小时下来,李如冰的胳膊就肿得跟水桶一样粗。
李如冰离开射击训练中心后,又赶到了一个名叫「弘英」的武馆练习散打。不过,「散打」这两个字要反过来说才对,因为一堂训练课下来,李如冰全身的骨头都快要被打散了。幸好嘴里戴了牙套,否则牙齿一定会像雨天的蚂蚁集体搬家的。
更可恶的是,那个名叫素永猜的泰国教练,长得獐头鼠目,还老是阴沉着脸,一副债主临门的模样。可能是因为教练的个头太矮,或者纯粹是李如冰的心理作用,他总觉得素永猜喜欢袭击自己的下三路。对此,李如冰当然毫不客气,给予了猛烈的反击。不过,由于搏击的技巧不过关,他还是吃了不少亏,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最后,李如冰恨恨地离开了武馆,心里只盼着明天早点来,再给他点颜色瞧瞧。
晚餐也是培训的一部分,李如冰一看上面写着「品味美食」的字样,心想孟先生果然考虑周到,知道自己被折磨了一天,要好好犒劳一下了。可是等他来到了美食家联谊中心之后,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
从一进门开始,李如冰就像个道具一样被人摆弄来摆弄去,他穿上了笔挺的燕尾服,还要学习打五种不同风格的领结,以及七种餐巾的折法。繁文耨节总算过去了,当他终于坐在了一张铺着雪白餐布的长桌前,看着厨师们端着一道道名菜鱼贯而来,不禁心花怒放。
可是,两个培训师一左一右地侍立在旁,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还不住口地提醒他腰要挺直了,头不要晃动了,喝汤不要发声了,刀叉不能乱放了。更要命的是,李如冰刚哨了一口牛排,就要他说出是用什么香料烤制的,刚啜了一口葡萄酒,就要他报出产地和年头。如此三番五次,李如冰不但没有食欲,几乎骇得不敢下刀了。
李如冰终于明白当个美食家比当个好厨子难一百倍。一连品尝了几十道菜,当他离开联谊中心后,竟然还是感到饥肠挽挽。在道边的夜市上,狼吞虎咽地吃下了三碗虾酱面和半斤前一饺后,李如冰才知道自己全身上下所有器官中,胃是最高贵的也是最卑贱的,因为它最不容易满足,也最容易得到满足。
晚上,李如冰疲惫不堪地躺在了床上,随手翻看后面的培训计划,发现除了上述三项之外,还有林林总总十几项,包括游泳、击剑、开车、骑马、打高尔夫和驾驶游艇,甚至基本的救生知识,不禁有点迷惑了,孟振松究竟要自己去干什么样的工作,
竟然需要如此之多的技能呢?
但不管孟振松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李如冰知道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牙坚持,不仅是因为孟振松和朱校长的知遇之恩,也不仅仅是为了心底那份男儿的自尊,还有另外一些更加重要的东西,让他觉得这样的训练不仅是别人的安排,同时也是自己这半年来一直想要拥有的东西。
有着这样的心态,李如冰的训练过程变得有趣起来,第一个星期是最难熬的,渐渐的李如冰就发现,培训的日子其实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枯燥乏味。
他喜欢游泳,在水中泡上一天也不觉得累,甚至可以躺在水面上打个盹,连教练也看不出自己在偷懒。至于骑马那就更有意思了,在青海的草原上,李如冰已经领略到了那种风中奔驰的快感,何况,如今他胯下骑的是一头高大俊美的纯白色阿拉伯赛马,比那匹枣红色蒙古马可要威风多了。不过,一想到牠因为自己的缘故惨死在野牦牛的尖角下,不禁黯然神伤起来。
「有钱公子,快挺起胸来!你骑的是马,可不是你的马子,不要像个色鬼一样把身体的重量全压在牠身上。臀部抬高一点,小心鞍子把你那传宗接代的玩意儿磨坏了!」性情粗野的教练从后面赶上来,一声暴喝,打断了他的遐想。
李如冰一听吓坏了,赶紧改变了坐姿,随即却听到了教练的哈哈大笑声。原来,他是在拿自己穷开心。
「胡教练,我是从大陆来香港读书的学生,可不是什么有钱公子!」李如冰不禁抱怨了起来。
「胡扯!穷学生哪有玩赛马的?就算你没钱,就凭这副种马一样的体格,那些发骚的富婆还不会争着抢着来包养你?」
李如冰虽然在「那方面」已经不是一张白纸了,可是脸皮还很薄很嫩,听到这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决定不再搭理他了。可是,人家倒反过来问他了:「哎,对了,你是哪个大学的?我女儿今年也要上大学。」
得知李如冰上的是市民大学后,胡教练大吃了一惊,「我女儿也考到了市民大学。奇怪了,一个女孩子家好好的,突然发了神经,要去学什么大气海洋,也不知是把自己当天仙了,还是当美人鱼了?」
「真巧呀,我也是大气海洋系的!」李如冰惊叹道:「这么说,我和她是同班同学了,请问您的女儿芳名叫什么?」
「她叫莎莎。」看李如冰不像是撒谎的样子,胡教练才说出了自己女儿的名字。不过,他说完后,突然眼睛一瞪,「臭小子,你可不许打她的坏主意,否则我抽你三百鞭子!」
李如冰立即郑重声明自己是个童叟无欺的正人君子,以后见了胡莎莎同学一定眼垄观鼻,鼻观心,像唐僧一样老实,心里却笑得不知道怎么才好:「就凭你老胡生出来的女儿,还不知道有多难看刁蛮了,我躲都躲不及呢,哪里还敢去招惹?!」当然,这样的话语,李如冰只敢在心底偷偷地自言自语。
除了这些写在纸面上的培训项目外,孟振松也会安Сhā一些轻松的内容调剂一下节奏,比如欣赏交响乐了,看现代美术展览了,甚至还要手把手地教李如冰鉴识古董,尽管李如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只能勉强记住几个名词,却打听到了昆仑美的真实价值。
「唐代大诗人李商隐有一名句:「昆仑山玉碎凤凰叫」,凤凰从来不落无宝之地,可见昆仑美玉有多珍贵了。昆仑美虽然只有一种颜色,可是通体上下找不到一点暇疵,更难得的是它产自人迹罕至的雪域高原,你总不能背着氧气瓶去开采吧?据说『完璧归赵』这个成语中的『和氏璧』就是用昆仑美玉雕刻的,可惜今天已经失传了。」
「那它的价格一定很贵了?」李如冰明知故问道。
「当然了,同为良玉,昆仑玉的价格是和田玉的三倍,蓝田玉的五倍,缅玉的十二倍。」
李如冰大吃了一惊,因为在玉石交易所里,他上了经纪人的当,把昆仑美玉按照蓝田玉的价格卖出去了,吃了个天大的亏,幸好那些玉石,只是所有玉石中极小的一部分。
不过,在李如冰眼中,孟振松虽然也拿到了博士学位,但他并不以学识见长,更一一不能和百科全书式的郭庭相比。
比如,孟振松喜欢下围棋,还经常一个人坐在那里打谱。按说一个体质不好的人,专注于智力游戏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他的水平似乎太不济了。原本李如冰是个黑白世界的门外汉,连活棋要做双眼的常识都不知道,可在他沉迷进去之后,进步之神速却是连自己都吃惊。
第一天,孟振松要让他九子,还能将棋盘上的黑子吃个精光,可是到了第五天,就连一个子也让不动了。到最后,李如冰竟然还赢了孟振松一盘。
「再学下去,就该你让我子了。」孟振松是个很大度的人,对输赢看得很淡。
不过,遇到这样的尴尬事,换了谁面子上都会有点挂不住了。李如冰心里有七分得意,三分惶惑,当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孟振松却笑了笑,用手把棋盘抹乱了,说我们再来一盘吧。这一次,两人是猜先下,可是,李如冰绞尽了脑汁,局面却如江河一泄千里,到最后连目数也点不出来了。至此,他才领教了对方的厉害,只好弃子认输。
李如冰为自己的浅薄而感到羞愧,到底是年轻好胜呀,竟然将人家的有意退让以资鼓励,当作了软弱可欺而得寸进尺。孟振松却微微一笑,又把棋盘抹乱了,意思是这盘也不算数,然后说了一句高深莫测的话:
「该输的时候一定要输。什么都想赢的人,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4、大内高手
「该输的一定要输?」这样饱含人生哲理的话语,当然不是年轻如李如冰这样的毛头小子能够明白的,不过观点完全不同的李如冰,却自信找到了它的反意词,那就是:该赢的一定要赢。
一个星期以后,在武馆的练习场中,李如冰神勇无比,散打教练素永猜只是左闪右避的份儿了。有了学围棋的前车之鉴,尽管李如冰百分之一万判定他不是装怯,更没有孟振松虚怀若谷的精神,也不想难为他,因为自己打拳不过是健身而忆,对人家来说却意味着衣食饭碗。
可是,素永猜显然只是一介匹夫,不懂得「点到为止」的崇高意境,自己打不过是事实,但实在无法承认眼前这个将自己打得无还手之力的年轻小伙,就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并且刚开始的进修还是个连格档都不知道要用手臂还是手掌的散打白痴,恼羞成怒下,素永猜能够想到的,就只有另找个人来赢回面子。
「小子,不要以为我是散打格斗天才就可心无所顾忌、欺人太甚,明天中午,我师父要在飞鹅顶上教教你什么叫武德,你敢来吗?」
李如冰十分惊诧,因为素永猜看样子少说也有四十岁了,他的师父一定百发飘飘了,还能打吗?此外,虽然素永猜是武馆的雇员,但从经济关系上讲,实际上等同于孟振松花钱给李如冰请来的陪练,训练一结束就谁也不认识谁了,怎么反倒像结下私仇一般,还闹出了弟子不行师父也马这么一出奇怪的戏来了?
「当然敢来!」带着三分倔强七分好奇,李如冰一口气就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李如冰才觉得自己太不冷静了,因为这样的约斗显然没有的意义,考虑再三,没有太多人生经验的他带着匕首上了飞鹅顶。心里想着的却是万一对方搞个伏击什么的,关键的时候还可以杀出条血路来,毕竟在以前看过的香港武打电影上,这样的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却不去考虑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搞笑。
到了约定地点后,等在这里的除了素永猜之外,只有一个比他还要矮半个头的人自报来路名叫昂山。不过,这个昂山不但精瘦如鬼,年龄也比素永猜小多了。天知道,他们长幼的辈分是怎么排的?
既然是来打架的,那就废话少说。李如冰刚和这个年轻人比试上手,就连连叫苦,因为,昂山使出来的竟然是刚猛无比的泰拳,而且一出手就露出了以命相搏的架势,根本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李如冰结结实实地挨了几拳后,仗着自己身高臂长力量大的优点,奋力发起反击,才勉强将局面维持到了五五平。又斗了几个回合后,李如冰终于发现了昂山的弱点,那就是宁折不弯,缺乏柔韧,从讲求攻守平衡的中国武学的角度看,还算不得上乘的功夫。于是,李如冰加快了脚步,和他兜起了圈子,出拳也是九虚一实,始终避免和对方硬碰硬。
果然,昂山看起来似乎占尽了上风,可是招式明显迟滞了起来,力道也没有一开始那么饱满。看准时机后,李如冰突然大吼一声,倾尽全力将一套组合拳打了出去。昂山慌忙招架,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右臂尚未发足力量,就和李如冰打出的那记
最重的直拳来了个迎面对撞。只听「卡嗦」一声响,李如冰的右手腕脱臼了,可是昂山的手臂却育拉了下来,再也抬不起来。
他抱着胳膊坐在地上,牙齿将嘴唇咬出了血,也不叫出痛来。奇怪的是,一直神情紧张注视对局的素永猜看到己方落败,不但不懊丧,反而露出了一丝察觉不出的笑意,他走上前去,将昂山搀扶起来,慢慢下山去了。
李如冰目送他们的影子消失,才带着满腹问号回到了宿舍。
带着疑问,李如冰决定求助自己唯一能够求助的对象孟振松。
「我明白他的心,可是,他也用不着以这样的方式来报恩呀!」
「您认识素永猜?」李如冰问道。
另一头的孟振松缓缓点了点头,脸色更回凝重了:「你是不是觉得,素永猜好像并不太适合做一个散打教练?」
「他不是,昂山是。」李如冰回答得很简短。
「对了,素永猜本来就不是个角斗士,而是一名将军。昂山是个真正的泰拳高手,是素永猜的副队长。」看到李如冰吃惊的样子,孟振松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开始讲述起一个李如冰怎么也不会想到的故事。
「十年前,我的年龄和你差不多的时候,一个暑假去泰国清万游玩,无意中在道边见到了快要倒毙的一大一小两个乞丐,虽然衣衫褴褛,浑身血迹斑斑,可是气概非凡,心里奇怪,就将他们带回了住所,给他们衣食,又找医生取出了伤口中的子弹,总算将两人的性命救了过来。」
「他们苏醒后,才告诉我自己的真实身分,他们来自湄公河上游的一个挥族原始部落,因为某些原因和邻近的部落发生了冲突,对方幕后有强大势力支撑,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后,抗争以失败告终,整个部落惨遭灭族之祸,连襁褓中的婴儿也未能幸免,只有他们两人逃出了血海。对方为了斩草除根,派人四处搜寻他们的下落,所以叫我不要卷入是非,免得无辜受累。我那时候胆大包天,一时激于意气,就将他们两人偷偷带回了香港,还动用各种关系,为他们申请了难民身分,安排他们在武馆中供职。可是我知道,他们心里时刻想着回去复仇,不会就这样默默无闻过一辈子。」
李如冰听后沉默了良久,心中开始忐忑不安起来,他感觉自己正在卷进一个巨大的旋涡中。很显然,素永猜之所以安排这场比武,是为了报答孟振松的恩惠,尽快将自己的功夫磨砺出来,所以不借采取极端的办法。
「孟先生,请您告诉我,究竟要我做什么样的工作?」李如冰终于将这个萦绕心头很久的问题抛出来了,心想孟振松如此大费周章,总不会让自己和那个昂山一样,当个看家护院的壮丁而已。
可是天下事怕什么偏要来什么,孟振松竟然真的是要李如冰去做保镖!不过,不是做他本人的保镖,而是当他父亲的贴身保镖。当然,保镖已经是个过时的名称,现在的叫法要文雅多了,印在名片上的正式头衔是:私人助理。
李如冰得知真相后,心里顿时产生了一丝丝失落。和这个年龄阶段的年轻人一样,不管「私人助理」这个头衔听起来多么好听,毕竟是属于伺候人的勾当,好坏都要看人家的脸色,干得再出色也没有什么成就感,更难进入公司的管理层。这还不算
什么,真正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他一直以为自己能被市民大学录取,是因为表现出的某些特质打动了决策者,比如引以为傲的实际动手能力,万没想到校董孟振松看中的却是自己的一身肌肉。
不过,事已至此,想反悔却已经是太迟了。
孟振松显然估计到了李如冰可能会有的反应,详细解释了事情的始末。
作为香港巨富之一,孟振松的父亲身边本就安排有足够的保安,他的办公室也安装了世界上最先进的警报系统,虽然谈不上万无一失,但安全问题应当不在话下才对。可是一个月以前的一个深夜,居然有窃贼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他的办公室,来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如果不是几天后父亲本人发现珍藏在保险柜中的唐朝名画——阎立本的《花朝寻隐南山图》不见了,所有人还都蒙在鼓里呢!
「丢了一幅画不要紧,撑死了就当几个亿打水漂了。但核心的商业机密的泄露,往往会导致一个企业的失败。关键的问题在于,我们更担心他的人身安全,所以准备花重金请一个绝对可靠的人,来贴身保卫他的安全。」
「您为什么觉得我合适呢?我一点工作经验也没有,更不会应付各种高级场合了?」前护林员李如冰硬充导游,已经欠下了一ρi股的风流债,现在去给大老板当影子,更觉得勉为其难。
「在我看来,没经验恰恰是你最大的优势。大家族有大家族的麻烦,给董事长招聘私人助理这样一件看上去很小的事情,却是全公司上下都瞩目的大事,很多人出于不同的目的,都想Сhā上一杠子。你是一个什么背景也没有——甚至连家庭也没有的小年轻,还是从大陆来的,不涉及公司内部盘根错节的关系,反而有可能被各方所接受,最终脱颖而出。」一到了关键的时候,孟振松就露出了他坚定的一面,甚至有种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强硬。事实上,除了他那个长着花岗岩脑袋的亲哥哥以外,到现塑在为止,还没有人不被他说服过。
「可我是市民大学的学生,你是校董,我们之间的关系一目了然,怎么不引人怀疑呢?」李如冰又提出了一条反证据。
「那也未必是什么坏事,父亲问起来,我就推说毫不知情,只听说你是朱校长特招来的人才,毛遂自荐来当私人助理的。朱老夫子的人品学问,父亲是最为尊崇的了,你是他的高足,更能添几分好感,比我一百张嘴去吹嘘还管用。」孟振松笑道,
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
「当然,你以后或许也会怀疑我这么做的动机,是否要在父亲身边安Сhā一个自己的内线。但你尽管放心,我不过是想对父亲尽一份孝心而已。如果你没有选中,你依旧能安心完成自己的学业,我们还是好朋友兼好兄弟。如果你被选中了,那么从此以后,我们之间的交情反而要被封冻起来了。说不定,我们还要在某个场合,装模做样地重新认识一次呢!」
孟振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席话说下来,李如冰本来就有点温情主义,更加招架不住了。回想起自己流浪的时候,当个守护也是求之不得,今后天天西装革履,挟着公文包,跟着大老板进出各种社交场所,所见的皆是商界精英社会名流,简直是隔世为人了。
何况,孟振松对自己算得上是礼贤下士,他的父亲想来也不是谷人,不敢奢求他能待之如家人,至少也不会把自己当奴仆役呼来唤去了。
李如冰终于动了心,才想来了一个早就该问的问题:「我怎样称呼您的父亲呢?」
「他就是孟德人,大紫荆勋章得主,国际管理大会的七个终身主席之一,香港慈善总会的名誉会长,银河传媒集团的董事长。我母亲早就已经过世了,父亲没有续弦,我们兄弟姐妹五个人,我排行第三,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和两个妹妹。」
一听到「银河集团」这几个字以后,就像发生了某种化学反应一样,李如冰的神态突然转了一百八十度,开始变得跃跃欲试,甚至有种难掩饰的激动。孟含霏不说是银河集团董事长的女儿吗?原来自己一直身在其中,却不明白一直想找的东西就在身边,眼前这个自己称之为兄的人,居然是自己此趟到香港想要找的孟含霏的亲哥哥世事之离奇莫过于此了。
孟振松当然注意到了他情绪的变化,不过心里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因为银河集团的大名,在香港几乎到家喻户晓的地步。
在当今的华人传媒界,有所谓的「一凤双星,不渡银河」的说法。「一凤」,即风靡两岸三地的龙凤卫视;「双星」,一是在东南亚最具有影响力的约质媒体——新加坡的《星岛早报》,另一个是有「东方好来坞」和「造星机器」的美称的台湾STAR电影公司。可是以上三家尽管在各自的领域内独领风骚,可是在势大财雄的银河传媒面前,依然要甘拜下风的。
「我当私人助理后,学业一定会受影响的,如果两者之间出现了冲突,那怎么办呢?」李如冰试探着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放心好了,我会给朱校长打招呼的。实在不行,我甚至可以请老师给你单独开小灶。当初,他能饶过我这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梦游青年,还能不放你一马吗?」
李如冰听后更加感激了,虽然大家说大学是难进易出,可他也知道以自己的水平,要想不开红灯是件多么难的事。看来,只要成功拿到那份工作,未来的四年就算是锁进了保险箱,虽然自己并不见得要这样的一份保证,但想想刘瑶的才艺双全,李
如冰内心深处还是想有一个足以匹配她的成绩。
「不过,这些都不是我安排训练你的主要原因。」孟振松说道:「真正的原因是因为,这个私人助理的职位,并不是我给你你就能够得到的,而只能由你自己去争取:…」
李如冰一时之间,完全不明所以。
炎热的夏季中,一场台风袭来,整个城市都在风雨之中飘摇。气象局挂出了红色警报,可是李如冰却一大早就冒着豪雨,来到了位于维多利亚湾南岸的国际会展中心,一进门,还以为全香港的男人们――不,是全世界的壮男猛士全跑来了。
李如冰像冲锋舟一样扎如了人潮中,银河集团的招聘展位像个孤岛一样在他眼前时隐时现。如今经济不大景气,突然掉下来一份年薪百万港币的保安工作,「有力人士」能不争个头破血流吗?李如冰好不容易才挤到了展位前,拿到了一张空白表格。
可是,它上面的字小空格更小,彷佛是专门为日本人设计的,李如冰正填得眼中冒火,突然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转头看去,那人竟然是昂山!
难道是孟振松对自己不放心,要来个双保险吗?随即,李如冰就知道多心的不是孟二公子,而是自己。伤筋骨一百天,昂山的手臂上还打着石膏,根本不可能和人再比武了。
看到李如冰的歉意的目光,昂山笑了起来,还露出一对虎牙,像个可爱的大孩子,虽然他的实际年龄已经过了三十岁了。
「我知道你今天会来的,所以七点钟展会的大门一开,我就进来了。」
李如冰谢过了他的关心,心想今天不过是报个名,交了表格就完事了,又有什么可看的呢?
「我观察了一下应聘私人助理的求职者,做了一个为了粗略的统计。」说是粗略,可是昂山口中的数字却精确到了个位,甚至包括性别。
「到现在为止,领取表格的共有一千五百八十四天人,完全符合招聘条件的有六百三十一人,其中根据我的评估,力量比你强的有一百七十一个,武功比你高的有四十九人,学历比你高的有关九十八人。综合下来,我认为比你更有资格当保镖的有二十七个人,包括一个多哈亚连会的韩国跆拳道冠军,一个蒙古射手,一个「飞虎队」的教官,一个退役的海军陆战队上尉。还有两个很姿色的少女,她们当然不是应聘者,可是行迹很可疑,你刚才拿表的时候,她们一直盯着你看,眼神有点怪怪的。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你要多提防一些,小心中了对手的盘外招。」
「是的,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那就是我中选的机率几乎是零!」李如冰还没听完昂山的扣半句话,本来鼓鼓的信心又消沉了下去。
「不,我敢肯定你已经过了第一关。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也不要问我为什么。而那二十七个人之中,只有四个半有可能进入最后一轮。」
「为什么有半个呢?」李如冰惊疑的问了一句。还说要小心对手的盘外招呢?昂山这么肯定自己能过第一关,一定是孟振松在暗中做了手脚。
「因为那个人只填了一半表格就交上去了。」昂山的回答让人哭笑不得。
李如冰可不觉得这是玩个性的时候,于是尽可能将表格填写完整,然后交了上去,也许是心理作用,他感到负责现场的人力资源主管拿到表格后多看了自己一眼,甚至点了一下头。
完事之后,李如冰就和昂山到楼上的餐厅吃早茶,看着下面万头钻动的熙攘人群,昂山突然感叹道:「我觉得那些应聘的人太可怜了,辛辛苦苦准备了好久,可是申请交上去,人家不过瞄一眼就丢进了纸篓。你们中国人都说财神是瞎子,在我看
来,银河集团招聘一个人,就张罗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过是做个样子封众人的口罢了。」
李如冰还年轻,不会把社会想象得那么黑暗,所以只说了一个「是」字就不开口了,昂山看着他,脸上浮现出了自嘲的苦笑:「以前的我,也是一个热血沸腾的好青年。在一场大战前,我跟着司令官视察前沿的时候,看到部落的勇士们在丛林中一边
唱歌,一边热火朝天地挖掘战壕,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也不由得生出了壮志豪情,誓要与入侵的敌人拚个你死我活。事后才知道,战争的成败早就在千里之外的某地确定了,我们不过是一群可怜的牺牲品而已。」
「哪一场战争?」李如冰想起了孟振松讲述的故事,对昂山的经历充满了好奇:
「素永猜真的是将军吗?他手下有多少人?你是他的卫队长,怎么又成了他的师父了一呢?」
昂山自悔忘情失言,支吾了一句:「反正大家又不是外人了,这些问题你自己去问他吧!」李如冰惊得连吐舌头,说我要那么冒失的话,素永猜即使不能打我个头破血流,至少可以骂我个狗血喷头的!
昂山笑了笑,没有表达更多的看法。
5、俏面淫娃
果然和昂山预料的一样,李如冰顺利通过了初选。不过,不管是否得到了特别的关照,以后就要玩真的,容不得一丝侥幸。
先是体格检测,仔细到脚指头是否有冻疮的历史也要登记在案,李如冰觉得自己的隐私荡然无存,甚至怀疑银河集团是否把私人助理和男模的招聘工作弄反了。
过了这一关,剩下的人还有一操场,刚好可以举行一场运动会。不过,这里可没有鼓掌的观众,更没有选项的自由。十几个体育项目逐一比下来,李如冰没有一项进入前二十名,可是成绩一综合,他还是进入复赛。
现在,残余的精英分子连一个教室也坐不满了。复赛是残酷的淘汰赛,抽签对阵,胜负立决。
不过,银河集团却展现出了温情的一面,每一个出局的选手,都不会空着手走的。在面对面的较量中,李如冰终于有了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当然,如果不是龙丹让他的反应敏锐如夜鹰,早就在击剑中被对手挑断了咽喉!
连闯三关后,就是心理测试了。
除了催眠术没有使用外,那些变态的专家几乎要把人折腾到精神崩溃的地步。在不同的情形下,李如冰至少被迫回答了十次同一个问题:「遇到危险时,你会不会真的舍身为董事长挡子弹?」不过说来也奇怪,前几次他都回答得干脆利落,可是从第五次开始,他犹豫的时间就越来越长,到了最后一次,竟然恨不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夺路而逃了。
更让人惊奇的是,可能是李如冰的头脑比较简单,他竟然在这个关键的环节中排名第,成为六名幸运者之一。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是最后一关了:明天,银河集团将租用飞机将他们空投到南海的一个荒岛上,他们将要从北到南徒步横穿荒岛,最先到连终点的两个人为胜利者,将得到孟德人亲自面试的机会,至于董事长看中谁,那就全凭各自的运气了。
完全没有想到一件简单的事情,会演变出如此复杂后果的李如冰,虽然不情愿意,但却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从小养成的坚定和执着性格,让李如冰决定把眼下这件在他看来意义不大的事情做完,同时也做到最好。
于是出发的前夜,李如冰又来到了「弘英」武馆,一见到了昂山,就对他大加称赞。
「你可真有眼光!竟然比主考官还早一个星期就知道了结果!」进入野外生存竞赛的六个人,除了李如冰自己之外,竟然和昂山预测的胜出者完全一致!
「那没什么。我从小就在原始丛林中长大,谁的生存能力强,当然一目了然了。」昂山实在没有什么可谦虚的。
「我已经拚尽全力了,现在到了最后一轮,万一功亏一篑,该怎么办呢?」随着比赛的深入,李如冰肩膀上的压力越来越大。自从孤身一人来到香港后,每天一睁眼,就投入了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战斗。只有在同样是异乡人的昂山面前,他才感到自
己的神经可以放松一下。
「你放心好了,熬过这一关,见到孟德人就是胜利了。」昂山在鼓励他,可是听在李如冰的耳朵里,却感觉像在传述孟振松的话。孟二公子果然言出必行,李如冰报名参加招聘后,他不但不再安排两人会面,甚至连电话和邮件的联系也中断了。
吃完晚饭后,李如冰和昂山告别,就离开了弘英武馆。
由于武馆和学校只隔着两个街区,反正没什么事,李如冰就决定走回去。一路上,他都在琢磨明天会发生什么情况,突然身边走过一个踉踉跄跄的清瘦女子。她身着职业装,脚穿高跟鞋,肩背提包,一副典型的白领形象。
李如冰以为她生急病了,就高声问了一句要不要帮忙,她扶着树弯腰咳嗽了几声,不抬头也不回答。李如冰更加不放心了,自然而然地走过去查看,不过没等他靠近对方,鼻子先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然后,就看到了一张被长发遮住了大半的憔
悴脸庞,幽怨的眼神,盈盈的粉泪,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她一定是遇到了感情挫折。
一旦看到年轻女性有异常的行为,李如冰就会条件反射似地得出这一结论,上次在长白山,他的好心被孟含霏当做了驴肝肺,可是这一次一定错不了。正在想着要如何处理时,李如冰却忽然发现眼前不远处的她身子一软,一只膝盖也跪在了地上,
好像要昏厥过去了。李如冰立即跑了过去,当他的手刚要碰到对方身体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娇嫩的声音:「快放手!千万不要扶她!」随即,从旁边的小吃店里匆匆跑出来了一个白裙黑衣的女孩子,她一张圆圆的娃娃脸,扎着两条小辫子,额头留着整齐的刘海,双肩还背着一个绣有小熊的小包。
「别上当!她是个骗子,已经在这条道上游荡了好几天了。你一扶她,她就会说你对她进行性骚扰,好多男人都上当了!」她的话一说完,就像机器人听到了指令一样,醉酒的女子霍然起身,整了一下衣服,就悻悻然地走了。李如冰惊讶地看着她的身影远去,心里一半惋惜,一半感慨。香港不愧是国际化的大都市,连骗人用的也是最时髦的概念。
李如冰向小女生道过谢,两人就分手了。不过才走了几步,听到身后传来了「答答」的脚步声,她又跑了回来。
「大哥哥,能给我一个电话吗?」说完这句话,她的一张小脸看上去更加红扑扑的。「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这个人好和气,就像我自己的哥哥一样。」
「当然可以,我真想也有一个像你这样热心又可爱的小妹妹。」李如冰彬彬有礼地回答道。
「我叫林茉莉,是慧德女中的高三学生,刚刚上晚课回来。」小女生自我介绍道,没错,她真像一朵纯洁的茉莉花,静静开放在幽深的夏夜里。
看到李如冰留的地址,林茉莉的眼睛突然一亮:「市民大学?太好,我明年要参加大考了,还不知道该报哪所大学呢?你能给我介绍一下大学的生活吗?当然,我也知道一两句说不清楚,那边刚好有家茶坊,我可以请你喝一杯果汁吗?
李如冰当然说好,于是,两人就来到了茶坊,林茉莉点了一杯柠檬汁,说自己最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滋味了。李如冰点了一壶香茶,和小女生在一起,他要表现得温文尔雅一点,可不能露出一丝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江湖气。何况,经过了一番训练,他的行为举止确实看起来像个优雅的绅士,孟含霏如果再见到李如冰,一定会认不出来了。
不过,不管李如冰怎么胡乱八扯,反正林茉莉听得津津有味,还发出了轻轻的惊叹声,手中更不忘为他的茶杯里添加新水。
吹牛是要付出代价的,李如冰的嘴巴说得够爽了,可是肚子却不乐意了,到后来更是腹痛如刀绞,连汗珠出从额头滚出来湊趣了。林茉莉看出他不大舒服,说:「你一定是吃坏肚子,我家就在附近,却休息一下就好了。」李如冰当然摇头了,可是却无法拒绝她的好意,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将帐结了,因为自己却连掏腰包的力气也没有了。
林茉莉在门口打了一台车,请司机帮忙一起将李如冰掺扶进了计程车,平放在了后座上,自己就坐在他的脑袋旁边,还拿出洁白的手帕为他擦汗,不时用柔软的小手摸摸他的额并没有,测试一下是否发烧,李如冰此时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温暖和感激,虽然之后的变化,让他无所适从。
计程车开了一段时间,在狭窄的街道上转来转去,可就是到不了林茉莉的家。林茉莉解释说今早住宅区的电线出了问题,电力公司派人来维修,所以封路了,要绕个大圈子才能到。李如冰在头晕眼花之间,当然不能说什么。果然,计程车最后来到了一个漆黑的老式楼房下。林茉莉又给了司机一笔费,请他帮忙将李如冰背上去,没电可真麻烦,连电梯出不能用了。
也不知道爬了几层楼,李如冰终于来到林茉莉的家。坐在沙发上,喝了几口水,李如冰才终于缓过劲来,房间里的空气似乎有点闷,还弥漫着一股奇特的香味。
「今晚停电,只好点蜡烛了,你不觉得这样更有气氛吗?」林茉莉偎在了李如冰的身边,看上去像个快乐的精灵。
李如冰很奇怪这么小的房间,怎么能住下一家四口呢?于是问天这么晚了,林茉莉的父母为什么还不回家呢?得到的回答是他们都到泰国度假去了,只剩下她一个在家里。李如冰听了「只剩一个」四个字后更加不安,因为她似乎将自己的哥哥遗忘在了大道上。讪讪了半天,转口说春色不该这么随便让陌生进门,小心遇到坏人。
「你像个坏人吗?」林茉莉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声音充满了暧昧,原来清澈的目光也荡漾了起来。她说自己先失陪片刻,就钻进了洗手间,不过几分钟,她又出来了。
现在,这个纯真的少女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艳光四射的风尘浪女。双唇浓烈如火,假睫茂密如廉,两条俏皮的小辫子也散成了齐肩卷发。这些都不算,真正让李如冰心惊肉跳的是:她全身只穿了一件半透明的丝质吊带裙,下摆不及膝盖,里面没有内衣,发育成熟的丰|乳圆臀一览无遗,连神秘的三角地带若隐若现。
林茉莉像跳蛇一样流动着,来到了痴痴发呆的李如冰面前,从他的手中轻轻夺走了水杯,然后腰肢轻扭,径直坐在了李如冰的怀中。她那柔软的双臂抱住了他的脖颈,纤纤玉指轻涂上了鲜红指甲油,轻轻抚摩着他的后背,滚烫的嘴唇印上了他的面颊,温软的舌尖甚至试图去舔李如冰的耳垂。
「亲爱的大坏人,你来吧。」她甜腻的嗓音里夹杂着轻微的喘息,「不过,我要先提醒你了,到了——到了那个时候,我会忍不住尖叫起来的,指甲也可要抓破你的脊背,你可不要怕痛呀!」
多么挑逗的话语,多么诱人的肉体。
性就是这样奇妙,对一个男人来说尤其如此,一旦开了头,就会像定时启动的班车一样,成为一种周而复始的需求。现在,面对主动投怀送抱的美色,他还能控制得住自己吗?
李如冰没有听说过「援助茭际」这个名词,不过可以想到,一男一女见面不过一小时就上床,十之八九与浪漫无关。但是,李如冰虽然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也不是西门庆式的Se情狂,更不是没有感情只会发情的禽兽。不管她是否到了法定的年龄,难道在「两相情愿」的幌子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于是,李如冰一边将林茉莉的双臂从自己的脖子上掰开,一边用尽量平缓的语调笑着说:「我怎能肯定到了最销魂的时候,你会不会太疯狂了,以至于将指甲刺入我的咽喉呢?」
林茉莉一听,柔软的身体突然变得像石头一样僵硬,一双妙目更如暴怒的母狮子一样圆睁了起来。她双手一抖,指甲就变成了十个锐利的箭头,向着李如冰的眼睛戳了过来。可是,李如冰一挥手,她就重重地摔倒在了地毯上,样子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可一眨眼的工夫,她又跳了起来,嘴里大骂了起来:
「该死的混蛋!你不是个男人!你是一个没用的废物!」
她连衣服也没换,「噗」地一声吹灭了蜡烛,就匆匆溜走了,将李如冰留在了一片黑暗中。李如当然也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他深呼了一口气,才知道虽然身体的机能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可是体力一时半刻却恢复不过来。
看来,一定是刚才在茶坊中,林茉莉在为自己添水的时候,往茶壶里放入了泻药甚至是媚药。幸好,自己食用了龙丹之后,就像在体内装了一个过泸器,才不至于让毒物侵入内脏。
可是,等李如冰感觉自己可以行动自如的时候,一切已经太晚了,因为这个房间的门已经被反锁上了。要拧开一个锁头对李如冰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可是,如果那是一扇钢制的防盗门就另当别论了。
既然如此,那就另找出路吧。李如冰拉开了窗帘,顿时吓了一大跳,因为窗户上的玻璃早就不见了,成了个光秃秃的大洞。李如冰心中一惊,索性将屋子中的所有绸缎全扯了下来,又将地毯也翻了个底朝天,发现下面全是坚硬粗糙的水泥墙面。他来到洗手间一看,除了林茉莉换下的衣物外,里面连洗面池和马桶也拆掉了。原来,这是一幢早就废弃了的大楼。
李如冰又来到了窗口,向外望去,只见周围黑乎乎的,似乎是一个未完工的工地,在灯火辉煌的城市中分外扎眼。李如冰看到旁边的一楝楼也是空无一人,但墙壁上涂了几行白漆大字,仔细辨认了,才知道这几楝楼因为年久失修,明天一早要被爆
破拆除,警方提醒市民注意安全,不要轻易靠近。
到这一刻,李如冰清楚地知道,他又掉进了不知道是什么人布置的,也不知道目的是什么的陷阱当中了。李如冰像个被困在古堡中的幽灵,他拚命压抑住了心头的恐慌,寻思起了脱困之计。楼层太高,从窗户跳下去只有摔死一途,匕首放在了宿舍中,手机也在出租车上被林茉莉偷走了,呼救更不会有人听见。
看来,明天的报纸一定会在警方的要求下登载一条短消息:「有不明身分的男子寻短见出奇招,乘深夜擅闯爆破现场,导致粉身碎骨的惨剧发生,希望知情人提供线索云云。」
眼前的事实印证了李如冰拒绝林茉莉色诱的正确,对方果然不是为了钱财,更不是被自己的魅力迷住了。看来,林茉莉就是昂山提醒李如冰要多加警惕的两个少女之一,另一个当然就是装醉的那个清瘦女子了,她们合唱了一出双簧——不,那个计程车司机十之八九也是同伙,否则怎么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胆敢闯过警戒线,将乘客送到一座即将倒塌的高楼上呢?
可是,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是因为眼下的比赛?那么在六个候选人中,为什么只冲着自己来呢?如果她们的目的只是阻止自己参加明天的比赛,下毒就足够了,何必要赶尽杀绝呢?又或者,是遗国太子们发现了自己的踪迹了?
在满腹的疑惑和焦虑中,时间一点点过去了,黎明快要到来了,东方已经泛白了,李如冰无计可施,干脆心一横,既然要炸死我,何必要等人来,不如自己动手。
他借着晨光,开始在屋子内仔细查起来,果然在开花板下发现了一截特制的多股电线,李如冰顺阗电线一点点用手探去,谢天谢地,他的手终于在一个旮旯摸到了一段电管,这是爆破的军位事先安装好的。李如冰将雷管小心拆了下来,然后安放在了一防防盗门的下的缝隙里。可是,爆破是靠电流控制的,李如冰还不能人工发电将电管引爆吧?
晨光照进了窗户,照得屋子内一片红,就像着了火一样,映在李如冰的眼中,要更添了几分血色。
火?李如冰突然像被火烫了一下,从迷茫中警醒了过来。
他急忙转身过去,果然,还话在茶几上,打火机也没有被林茉莉拿走,那些窗帘、丝绸,甚至羊毛衫地都是最佳的燃烧物,李如冰在十妙钟之内将它们成了一个火团,堆放在了电管上面,用打火机点燃了燃烧物,就抱着脑袋躲到了洗手间里。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也许仅仅过了几分钟,可以李职冰看来就像过一个世纪一样漫长。突然,门口传来一声轰响,震得李如冰的耳朵嗡嗡作响。他从洗手问里冲出来一看,果然,雷管被引爆了。可是,防盗门的材质实在太好了,除了底部被炸卷了一边外,几乎毫毛不损。可是,李如冰却惊喜万分地发现,雷管的威力虽然没有震开防盗门,还是将它整体向左边位移了十来压米,露出了一道只容小猫出没的缝隙。
可就是这样一道缝隙,已经足以为李如冰打开天堂之门。他将一切可用的物品都用上了,包括玻璃杯子的碎片,终于将缝隙掏到了足够容身的大小,然后钻了出去,连滚带爬地冲到了楼下。
就在他看到黄|色警戒线的时候,突然觉得四周亮,大地一颤,引爆时间到了,大楼在他的身后缓缓倒下。李如冰被巨大的冲击波推过了警戒线,一直冲到了马路边上还没有收住脚。在一片惊呼声中,他没有停步,像一道烟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香港当天的各家晚报,在社会栏目中纷纷登载了如下一条趣闻:「今晨,有过路男子内急,为寻找方便场所,不慎误入爆破现场。所幸该男子惊觉后及时逃离,未酿成伤亡事故。」
逃出危楼,李如冰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想东想西了,只能第一时间赶到机场,幸运地赶在最后一刻上了飞机。
他的衣服已经被碎石打得破烂不堪,不过没有关系,他马上就得到了一套新得训练服,从内裤到遮阳帽一应俱全。
在机舱坐定后,李如冰才发现五位竞争对手早就穿戴一新了,现在,他才第一次有这样机会将他们逐一打量一番。
豹子一样高机活的米,陈,香港著名反恐特警队(飞虎队)的特聘教官,美国本点军校毕业的华裔;金碧眼如非洲雄狮的安德鲁,肯特,前英国海军团队长上尉,有爵士头衔的贵族后代;犀牛一样強壮厚重的巴特,一个沉默的蒙古狒人;鹰一个冷俊敏锐的金熙荣,韩国的跆拳道冠军;最后一位是豪猪一样凶悍的武样人,一个满脸胡子的壮汉,东西银行的现钞押运队长,也就是昂山所说的那(半个人)。
为什么叫半个呢?李如冰百思不得其解,虽色在六个人中武的个头最矮,可是两个了如冰加起来也没有他重。
李如冰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包括自己在内,六个选手中竟然没有一个土生土长的香港人。心想这一定不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而是孟振松所谓的「避嫌」!尤其是那个蒙古人巴特尔,在来香港之前,只见过天上的「银河」,连「传媒」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难道这样的人居然能够当上「银河传媒」集团董事长的私人助理?
飞机在空中飞行了大半天,加了两次油之后,终于天黑之前,终于来到了靠近赤道的一个不明国籍的荒岛。飞机降低了高度,在海滩上盘旋了起来,机舱内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在暗淡的余晖中,李如冰极目远眺,也无法判定这个岛屿的实际大小,不过可以肯定是,它的地势崎岖异常,而且杳无人迹,绝非欲一口气就能冲刺过去的。
问题就此出现了:比到了这个份上,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地步,六个人一路过关斩将,好不容易才拚到了这个份上,谁也不愿意成为失败者。为了笑到最后,自然会无所不用其极。在无人监督的荒野里,如果发生意外的伤亡情况,甚至六个人自相残杀起来,该怎么办?
果然,李如冰的顾虑并非多余。就在这时,随行的工作人员用甜美的嗓音通知六人要吃最后一顿饭了,和冒着热气的饭菜一起放到李如冰面前的,是一张保险单。原来,银河集团已经为六个人买了巨额保险,而且赔偿标准远远超过正常范围。虽然上面的数额和李如冰卖昆仑美玉的收入相比,也不过是个零头而已。但即使如此,他还是目光凝重地在「受益人」一栏中,工工整整地写下了父亲和刘瑶两个人的名字。
在这顿含义鲜明的晚餐结束后,负责这次招聘的人事总监却宣布了一条让众人大感意外的比赛纪律。
「这是一场残酷的竞赛!几分钟后,你们将置身于黑暗的荒岛上,赤手空拳面对可能遇到的任何困难。但是,我代表公司特别声明:我们这么做的唯一目的,是选择两个生存能力最强的人,因为只有生命力最强的人才能保护自己的主人。但是,我们不是在招杀手,也不是招凶手,更不是招嗜血成性的野兽!所以,你死我活的丛林法则在此不适用。主动退出比赛者,一样会得到尊重;主动向同伴施救者,即使不能出线,也将获得双份参赛酬劳。你们要牢牢记住:如果你们当中有一个人被同伴陷害,那么,不但害人者要自食其果,受到法律的制裁,其余四人哪怕毫不知情,也要被集体淘汰!我们会再选六个人进行同样的比赛,直到找到合适的人为止。」
在跳伞前,六个人都得到了一个小小的信号发射器。如果遇见无法自救的伤病或陷入困境,可以向公司求救,直升飞机会迅速飞到出事地点进行营救的。
很快,六个人就像饺子下锅一样依次从飞机上跳了下去。
李如冰一落地,就要往岸上窜。海潮已经要涨到自己脚下了,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干燥安全的宿营地过夜,可是一眼瞥到了同伴的动作,赶紧回头又将伞收了起来,因为它就是自己今晚的帐篷。李如冰虽然在囚笼谷中有过野外生存的经验,可是在真正的丛林探险家眼里,那种靠囤积物品过活,偶尔打猎钓鱼解馋的优游日子,简直和中学生参加夏令营没有什么区别。
既然最终的胜利者是两个人,六人落地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寻找合作伙伴。
警察和军人有共同语言,何况汤尼· 陈有军人背景,英文说得更是比中文还好,所以马上和安德鲁一拍即合。跆拳道高手和蒙古射手都是沉默寡言之人,又来自遥远的北方小国,既说不好中文,又讲不出英文,两个哑巴结盟很正常,也省掉了意见不一的争论。李如冰来得晚了一步,没得选择,只好和武藤义搭伙了。虽然伙伴是个日本人,但他对武藤义却谈不上什么成见,只不过这个家伙既然在昂山的眼中是「半个人」,能力显然有欠缺,找搭档谁不愿意和最强的在一起呀!?
当晚,六个人睡在了岸边的一片岩石上。虽然有了不可害人的约法三章,防人之心还是不可一刻放下的。李如冰和武藤义简单交谈了几句,明确了守夜的顺序,就合衣而卧了。
一夜过去,将李如冰唤醒的不是朝阳,也不是同伴,而是像青蛙一样呱呱叫的肚皮,打开早已准备好的给养饱餐一顿后,六人开始将规划接下来的动作。
也许是英雄所见略同吧,六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盯在了远处的一片高地,也许那就是可以俯瞰全岛的制高点,于是在判明了前进方向之后,他们就争先恐后地出发了。
出发后不久,就进入了地貌复杂的丘陵中了。
这里虽然没有大树阻路,但灌木多刺,地上也布满了热带常见的荆棘,走起来很不舒服。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军人更善于保护自己,不求胜先防败,所以汤米· 陈和安德鲁组成了一个最小的战斗分队,交替掩护前进,动作是够专业娴熟的了,可是速度就难说了。金熙荣和巴特尔的性子说好了就是勇往直前,说不好就是一味地蛮干,早就冲到看不见的地方。李如冰和武藤义边走边看,不但看地形的特点,看对手的动向,更要与同伴的行为保持协调,所以速度不快也不慢,夹在了中间。
一个上午过去了,因为体能消耗过大过快,金熙荣和巴特尔的速度明显地慢了下来,在一个小山坡上累得直喘气,可是李如冰和武藤义并没有乘机抢占排头兵的位置,因为他们也需要补充营养和水分。
在丛林中打猎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水平各异罢了。巴特尔就不说了,连李如冰也知道如何制作一副简易的弓箭:老枯藤当弓身,挽上软萝丝做弦,以一头削尖的杉树枝为箭。不过,由于时问紧迫,来不及装上羽毛和箭头,让弓箭的威力大打折扣。到后来,为了赶进度,连生火也成了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大家只好像野人一样茹毛饮血了。
真正让李如冰感到欣喜和惊奇的是,武藤义竟然在小河中捉到了几条鱼,然后手法熟练地刮鳞去骨,用石片将牠均匀地切成了细片,然后又将捣碎成浆的野草莓汁浇在鲜嫩的鱼肉上,吃起来的滋味真是让人拍手叫绝。李如冰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镜头,后来才想起来,日本料理中,那道貌岸然名来生鱼片就是这么做的。
当天晚上,六个人虽然拚尽全力,可是还没有到远高地的顶点。今天轮到李如冰值前夜,可是武藤义却不马上放睡,而是跑到老远的一条小溪中去洗澡,回来还哼了一阵子小曲。李如冰感到旋律很耳熟,又注意到他那非常着眼的大脚趾,那是长期穿木屐留下的特点。心下恍然,他是红级一时却香消玉殒的(女星之皇)武藤义的本家。
随即,李如冰就纳闷了,从今天的表现来看,武藤义不比任何人差,那么昂山为什么说他是(半个人)呢?稍稍考滤后,李如冰完而笑,日本中有一半是中国的方块字,昂山不知道武藤义真的是日文,更不明白中日两国文化的历史渊源,所以说他只填了一半的表格,知道原委之后,李如冰捂着嘴笑个不停。
“你估计,我们翻过这片高地后,会看到什么呢?”李如冰尝试阗吸引同伴的注意力,没话找话地问道:“大海?稻田?椰树林?或者是一个迷人的熟带小镇?”
“也许是另一片更高的高地。” 武藤义目无表情地回答道,他的中文很流利,语也比李如冰强。
不过,由于民族的性格的原因,武藤义的纪律性没得说,对团队的效忠更是无与伦比。在李如冰看来,尽管信赖谈不上,可是什么事情交给对方去做,却绝对放一百个心。
第二天,六个人就先后到了远了高地的顶点,从这里向下望去,只见眼前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森林的尽头是一抹蔚蓝色,那是南言的大海,也是此行的终点。在强烈的正午阳光下,李如冰眯着眼睛仔细认下山的路径,他看到森林中似乎有一点半星的闪光,立即盯着不放。果然,那是一条河流,也就是所谓的(绿林之路)。
如果爬上高坡只是跋涉前秦的话,那么下山之后真正的挑战就开始了,绿林中没有路,唯一的路是河流,可是要想到边那条河流的桥,首先要在暗不见天日的密林中披荆斩棘,徙手辟出一条通道貌岸然来。
现在,分组的分开的执头展示出来了,为了避名别人坐收渔翁之力,每组的两个成员都要安排一个人在前开路,另一个人用折断的枝枯木阻断后路。很快,三个小组就看不到对方的身影了,到后来,连彼此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在密林中,是最容易迷失方向的,不过,这对参加比赛的六位选手来说是小菜一碟,即使在没有星月的黑夜里,他们也能根据一片树叶不同部位的枯润程度,来辨别哪一面是向阳的南方。两天后,李如冰和武藤义终于来到了河边,从各种迹象来看,他们这一组是最先到达的。
这是一条百米宽的河流,和所有的热带河流一样,流程短而流量大,两个人一先一后扎入了水中,向着对岸游去。
水不是很清,但在日光的照耀下泛起一片金光,李如冰似乎看到有长长的黑影子在身下游动,那一定是自己的影子了。李如冰感到很兴奋,从水中抬起头来,对武藤义说反正对手没有追上来,我们何不在河中多游一会儿解解乏?武藤义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手臂划水的频率反而更快了。李如冰叹了口气,心想这个人真是够刻板的,我不过是说说玩儿的,现在是分秒必争的时候,哪里还有哪份闲情逸致呢?
到了对岸,李如冰提出要将身体晒干了再走,这是个正确的建议,也花费不了太长时间,因为在丛林中浑身湿透地前行,只怕会第一时间成为丛林中各种细小生物聚集的焦点。虽然李如冰早已百毒不浸,晒不晒无所谓,可是如果武藤义感染了什么疾病,那就连自己也拖累了。
可是,武藤义却连声催促离开,他似乎不愿意在这条河上多待一秒钟。李如冰无奈下只好听从,两人已经钻进了丛林中,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了阵阵喧哗声和呼喊声。
李如冰又跑回了岸边,他一眼就看到上游不远处,安德鲁和汤米· 陈被困在一个沙洲上,十几条短吻鳄正将他们团团围住,而金熙荣和巴特尔却在下游的河道中挣扎,水面像开了锅一样沸腾起来,还有鲜血不断涌出,眼看就要出人命了。
鳄鱼州李如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牠们难道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不过一秒钟,他就对情势做出了判断,先从岸边检起了一根碗口粗的枯木,像标枪一样奋力掷到了沙洲上,大声招呼道:
「快戳牠们的鼻子!」
话音未落,李如冰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了下游。他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搬起岸上的石块砸向鳄鱼,可是一点用也没有,闻到了血腥的鳄鱼,就像疯子一样无法抑制。巴特来自内陆国家,水性最差,大腿被鳄鱼一口咬住,整个人就像个陀螺一个沉了底。金熙荣比他强一点,可是一到水中,不要说是亚洲的跆拳高手了,就是世界拳王泰森来了也没用,他想去帮助同伴,自己胳膊反而被咬住了,眼看也要被拖下去了。
李如冰什么也没想,撲通一声就下了水,向巴物游去。突然,他的眼前一花,一头鳄鱼从水中蹿起来,竟然和他来了一个面面相觑,奇怪的是,他似乎被吓着了,呆在原地一动不动,李如冰一扭身,一脚踢过去,将他的嘴巴踢歪了,就慌不迭地逃走了——准确地说,逃走的不止李如冰,还有那条鳄鱼。
不可思意的事情又发生了,鳄鱼见到了李如冰就像见到小鱼见到了龙王一样瑟缩不已。在之后的几分钟里,李如冰简直像下凡的天篷无帅一样威几凛凛,将鳄鱼们打得屁尿流,躲互水底再也不敢露头了。
等水面终于平静了下来,李如冰招呼已经从沙洲上解困的安德鲁和汤米,陈交伤员了上来。经过检查,巴特伤势严重,虽然没有被鳄鱼咬穿腿部大动脉,但是伤口充流血不止,无法地行走,金熙荣替他发出援的住号,主动留下照顾他,说等人员来了不规则走,这就等于变相地退出了比赛。
“你早就看到水中有鳄鱼了,可是却不提醒我!”李如冰大声对武藤义说道,他的语气倒未必全是愤怒,更多的是难以置信。原来,过河是看到水中的黑影不是自己,而是鳄鱼,想一想都感到后怕。
“没错,我是看到了,可是告诉你又给怎样,说不定你会吓得抽了筋,那不更麻烦了吗?” 武藤义的冷酷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其它人不他们为什么争吵,加上警魂未定,所以谁也没有动解,不过,他们眼中的感激是现而易见的。
安德鲁是个军人,说话直截了当,他一言道出了获救的真相:“李,那些鳄鱼很怕你。”
“似乎是这样,不过我也不知道原因!”李如冰静了下来,淡淡道:“但 以保证,我的我同伴,没有任何不正当的行为。”
“不,我们只是感到奇怪而以,谁也没有怀疑你的诚信,也没有贬低你的人格,因为能够回过头来援助自己的竞争对手的人,是值得所有人尊敬的。”陈说了一句,对于这个唯一的同胞,李如冰最初是想的他搭伙的,事情虽然就此打住了,但忙的事情却还有很。
当晚,李如冰一直在迷惑中辗转反侧。
真奇怪,鳄鱼怎么会怕自己呢?幸好牠们害怕自己,否则如果牠们发动攻击的话,十个李如冰也会被撕成了碎片。庆幸之后,他越发佩服起自己的胆量和能力了,恨不能自己给自己颁发一枚勋章,又恨不能使出摄魂术,将孟含霏、安娜贝尔、库尔琳娜和苏曼全捉到河边,让她们亲眼看一看,夺去她们童贞的不是一个狗屁不通的乡巴佬,而是一个有胆有识、见义勇为的现代大侠。
不过,得意劲儿消退后,李如冰的心中又隐隐浮起了另类的担忧:像自己这样一时冲动起来不要命,一时又有点多愁善感的人,似乎天生不是个当保镖的好材料。
经过河中遇险之后,剩下的四个人继续前进,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氛有点降低了。但益既赛就是竞赛,在严酷的淘汰制度面前,没有那么多的交情可言。
找到了「丛林之路」,似乎前进路线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可是鳄鱼的出现,让他们打消了顺流而下、直达海口的幻想。于是,四个人只好继续像猴子一样穿过山越林。在一个深涧边,安德鲁结好一个绳索下,看李如冰的武藤义还在一起忙碌,犹豫了一下,大喊了一声:「李,我们过去后,你们不要跟着爬过来了,因为我们会把它砍断的。」
李如冰手中并不停顿,毫不示弱的回了一句:“那当然如果我们先过了,也会这样做的。」
又一天,四人先后来到了一个山谷中。
从地貌上看,这应该是那条大河的一条支流,不过,现在河床已经干涸,所以不必担心水生动物的袭击。安德鲁一脚踏了进去,就赶紧收了回来,因为河底全是流沙,简直和一个沼泽没有什么两样。为了安全起见,他们用伞绳拴在了自己的伙伴的腰中,一前一后地趟了过去。
李如冰在武藤义的后面,他盯着伙伴的一举一动,一旦岭现异常就立即将他拽回来。武藤义虽然个子矮,可是重心底,步子也走得稳,脑袋始终在流沙之上移动。当李如冰看到他的身体大半已经露出了流沙,马上就要登到对岸的时候,决定自己也下去了。流沙很细也很软,可是有了武藤义开辟的线路,李如冰走起来就感觉轻松很多了。到了河床的中心地带,流沙已经没到了他的胸部,这时候,李如冰突然感到腰一松,脚步一滑,身体随即失去了平衡。糟了,一定是绳子断了!李如冰下意识地大叫了起来,可是心越慌就陷得越深,眼看就要没顶了。
这时候,在另外一组,汤米· 陈早已经上岸了,安德鲁也走到了安全的地带,当他正准备解开腰间绳子的时候,看到李如冰正陷入绝境中,立即返身向他冲了过来。安德鲁的动作实在太猛了,以至于将岸边的汤米,陈也一并拉了下来。
两人的距离还有一迟左右的时候,安德鲁一边找开流沙,一边向李如冰伸了伸手臂。
“李,快把手给我!”他光顾着接人,根本不知道身后发生的情况。可是李如冰去清楚地看到,为了避免被安德鲁拖回沼泽中,汤注陈已经解开了自己腰间的绳子。
李如冰也拚命向安德鲁过去,两人的用快要接触的一瞬间,李如冰的腰突然一紧,整个人就像腾云驾雾一样,从流沙中飞了起来,随后就脚不点地向着岸边冲去了,原来,绳在他腰间的绳子根本就没有断,现在,武藤义一发力,就将李如冰拉了回来。
李如冰到岸之后,回头号望去,见安德鲁已经陷入了和自己刚才一样的困境中。于是,他解开了绳子,使经向安德鲁抛去,可是,绳子的长度虽然好了,却飘飘的没有一点力道,抛出去的距离的一半也不够不着。李如冰马上去找石头之类的重物,不规则来一次,可是这一耽搁的工夫奇怪去发生了,安德鲁的脚下踩到一片硬地,在流沙中勉强站了起来了。不过,他却不步也不敢前进了。
李如冰又试了好几次,可是一次也没有成功,眼看天色渐暗,将安德鲁拉上来的希望一次比一次渺茫,而武藤义和汤米陈在出事之后不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看来,等待安德鲁的只有回家一条道了。
“你快走吧,不要便宜了那两个自私的家伙!”安德鲁一边催促一边破口大骂。李如冰无柰之下,只好出发出了的信号。只见一道白光从地而起,在暮色中分外醒目。除了光束之外,这种信号发射器还装了定位系统,人员很快就能找到的。不过,李如冰还是一直等到直升飞机出现在了河谷上空才离去。
这一夜,李如冰只睡了两、三个小时,着年轻体壮,以強行军的速度穿越树林,终于在早上时分,赶上了最后两个竞争对冰。三个人见面,神情都有点奇怪,可是谁也没什么话可说,就继续向前走了。
李如冰感到自己被人利用了,可也说不出来这囫囵理来。也许,情况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复杂,那根绳子当时真的是松了,而不是武藤义充分利用了安德鲁的骑士风度的对手李如冰的好感。至于汤米,陈在危急的时刻,放开了的安德鲁边在一起的绳子,从严格意义上请也不能算是陷害,因为每个人都有自的本能。
中国古人最崇沿正气,说:“兄弟如手兄。”可是又说:“壮士被噬,断腕求生。”这两种兄弟也谈不上呢!至于他们在出事后自己离去,更不能冰冷血了,其一安德鲁受困是自找的,而且没有生命危险;其二,不是李如冰那小子还守在他的身边吗?作为施救的对象,难道不对恩人义服吗?
想到这里,李如冰心里苦笑了半天。看来,还足智多谋又决断的对手相比,自己断定是下一个被淘汰的对象了。
又一天过去了,周围的植被逐渐少了,森林间隙出现了大片的空地,岩石也偶然腐肥的黑土中露出了峥嵘的面目。清爽的带有海腥味的风吹来了,驱散了林中的潮热,种种迹象表明,大海就在前面,终点快要到了。
不过,更大的风险也在向李职冰来,那就是随着(陆界点)的逼近,他兴武藤义之间的那个无形的契约忆经如春水中的冰块一样消融了。所谓同舟共,不巡是(各取所需)的另一种说法而已,这一点每个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何况,现在又加上了一个圆多变的汤米;陈。三个女人在一起是微妙的,可是三个男人在一起却是危险的,因为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某种古老阴谋的牺牲品。
果然,在路上,汤米· 陈有意放慢了脚步,乘武藤义不注意,悄悄对李如冰说了一句:「我们一起对付那个锉子,怎么样?」
「怎么做?」从个人角度讲,李如冰既讨厌总是脸色铁青的武藤义,也不喜欢笑容可掬的汤米· 陈。不过,李如冰又不敢立即拒绝他的提议,因为那么做的话,汤米· 陈一转身会去找武藤义说同样的话。
「你照我的样子做就行了。」汤米· 陈神秘地一笑,就不再开口了。
于是,李如冰盯着汤米· 陈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靠近武藤义的时候,更是紧张得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可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三个人就来到了海滩上。
出人意料的是,这是一片空荡荡的海滩,李如冰发现海中不远处有个小岛,上面树立着一个醒目的指示牌。
原来,那才是真正的终点。
海滩上无船,三人正要下水游过去的时候,看到海水开始哗哗从岩石上流了下去,现在正是退潮的时候。不过多长时问,海水就退到了几丈之外,一道狭窄的通向小岛的石梁从水中露了出来,它的宽度和女子体操用的平衡木差不多,仅容一人通124 过,看来这是组织者对选手设置的最后一道也是最严峻的考验。
三人一齐奔到了石梁前,正要蜂拥而上的时候,让人吃惊的一幕发生了:汤米· 陈突然一拳砸向了武藤义的大脑袋!按照两人事先的默契,李如冰也下意识地做出了同样的动作,虽然在零点一秒之后他就缩手了,可是,这个两面夹击的态势已经形成了。
对此,在任何一种搏击技巧中,只有一种应对的办法,那就是先蹲下身体躲避第一击,然后侧身起跳飞脚反踢。练过武的人都有一种瞬间反应的本能,可就在俯下身的那一刻,武藤义才发觉自己上当了!
原来,汤米· 陈不过是虚晃一招而已,眼见计谋奏效了,他立即抛下两个还在愣神的竞争对手,率先冲上了石梁。李如冰的反应也不慢,可是还没等他的第二只脚踏上石梁,一个尖利冰凉的东西已经顶到了他的脖子后面,武藤义用日本人特有的低沉嗓音说道:「不要动!」
李如冰依言停在了原地,他用眼睛的余光瞟了一下,发现对准自己咽喉的似乎是一根鱼骨头。看来,武藤义不但会做生鱼片,还懂得一鱼两吃。眼看制住了李如冰,他又向着跑远了的汤米· 陈大喊道:「不要跑!快回来!否则我就杀了这个书呆子!」
李如冰这个老师公认的劣等生,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称为书呆子,真是哭笑不得。
可是又觉得这个称谓实在太贴切了,自己先是硬充好汉,后又被人当了枪手,不是呆子又是什么呢?听了武藤义的喊叫,已经胜利在望的汤米· 陈当然不会回头,不过,他又奔跑了几步后,却突然硬生生地剎住了脚步。
因为,武藤义的话让他想起了那个「一人受害,众人连坐」的规则。六个人既是竞争对手,又是一根在线的蚂蚱,即使自己先到达了终点,如果武藤义情急之下真的伤了李如冰,哪怕是动了一根毫毛,那也是前功尽弃了。怎么办?不如和这个蛮横的家伙谈判一下,将那个姓李的小子再卖一次,也许可以达成一项妥协呢!唉,早知道这家伙是六人中最难缠的,干嘛不一开始就和他结盟呢?
不过,一个主意可以在人的脑海中三百六十度任意打转,可是汤米· 陈正在发力急奔的当口,脚下这一停一转就不那么容易掌握了。石梁不但窄,表面更是铺满了贝壳和海藻,显得滑腻异常。汤米· 陈一个站立不稳,翻了个觔斗坠到了海水中。他拚126 命挣扎着想爬上来,哪里还来得及呢?
这一切都是在瞬间发生的,武藤义反应极快,他立即丢下了鱼骨,一把推开了李如冰,飞快地冲上了石梁,李如冰也紧随其后向着终点奔去。经过汤米· 陈的时候,他一眼也不瞧,更没有停下来将对方拉上来。
李如冰第二个撞线,这场一波三折的丛林拉锯战就此宣告结束。
喘息初定后,李如冰见到了已被营救上岛的巴特尔和安德鲁,也得到了其它人的消息。原来,几天前,组织方就接到了金熙荣发出了求救信号,将巴特尔带了回来。可是,明知道已经毫无获胜的希望,金熙荣却又一头扎进了丛林,现在不知道到达了什么地方。
安德鲁和汤米· 陈对竞赛的结果提出了抗议,可是大局已定,他们提不出任何确凿的证据表明自己受到了同伴的陷害。「狡猾的东方人 」前海军陆战队上尉恨恨地骂了一句,李如冰听得明明白白,心里很不舒服,尽管他知道安德鲁骂的不是自己。没办法,规则就是规则,作为董事长的贴身护卫,对付的敌人可不会是堂堂阵阵之师,骑士风度是千万要不得的。
虽然作为实际效果的受益人,但要如冰还是很鄙夷武藤义的行径,这个家伙,名字中枉有个「义」字!汤米· 陈真是人如其名,最喜欢给别人灌米汤;巴特尔不愧勇士之称― ― 「巴特尔」在蒙古语中是「勇士」的意思;金熙荣在危难时刻不丢下伙伴,甘与同败,虽输犹荣;安德鲁虽然相貌雄豪,可是性情一点也不粗鲁,是个真正的英国绅士。
既然胜负已定,分手的时候就到了。
李如冰去看望巴特尔,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思维简单的蒙古人没什么话好说,只是使劲握了一下李如冰的手。不过,他虽然受伤了,手劲之大依然让李如冰吃不消。
「我们蒙古人最敬重好汉了,你到草原上来,我送你一百匹马」对于如此豪爽的朋友,李如冰二话不说,连忙答应了下来,不过心底却还是觉得巴特尔有点胡涂了,如果他真的有那么多马,也算得上是半个牧场主了,又何必到香港来谋这份差事选呢?
「我在苏格兰的高地上有个庄园,是祖传的产业,庄园里种满了白玫瑰,还收藏了很多名贵的葡萄酒。有朝一日,我希望能在那里欢迎你的到来。」安德鲁对李如冰发出了邀请,在他而言或者说在整个英国的上流社会成员的眼中,这样的邀请并不多见。
「我一定会去的,我喜欢喝酒,尤其是好朋友的酒,到时候可要一醉方休了。」李如冰当然希望将来还能见到安德鲁,虽然不明白这份邀请后面的深刻含义。在李如冰眼里,安德鲁光明磊落,堪称男子汉大丈夫的典范,不由产生了一种惺惺相借的感情。
只不过李如冰还太年轻了,他并不知道人性的复杂多变,更不知道在各自的世界里,这些竞争对手们会有着完全不同的一副面孔,而这一次的选拔更不像李如冰想象的那样单纯。
「以你的为人和才华,最好的前途是去从军,而不该沦落在一个家族企业里,充当一个打手的角色。我敢担保,只要接受良好的军校培育,今后不管在哪支军队里,你都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指挥官,不出二十年,你的肩章上会缀上一颗将星的。」汤米· 陈为李如冰感到惋惜,不过这不能解释为什么他要放弃自己手头的工作。
「我见过真正的将军,据说他精通几十种战法,是个真正的丛林之狐。可是,战争的胜负有时候不是军人决定的,所以他现在就是一个寄人篱下的打手而已。幸好他打人是合法的,被打的也是活该自找的,因为他是个散打教练。」
汤米· 陈的脸红了一下,虽然李如冰的讥讽只是有感而发,并不专门针对他。可是作为一个前军人,他知道在这个荒岛上,自己的表现在很我地方都是不合格的。
李如冰还想见金熙荣一面,可是人事总监说一切全交给他们好了,李如冰自己还是先回香港为佳,因为面试的时间已经定好了― ― 就在明天。
银河集团的总部地处寸土寸金的中环,这里是香港经济的心脏地带,也是世界著名的商业中心。林立的高楼,真是「横看成岭侧成峰」,在朝晖夕映中透射出万千豪气。
不过,即使在数以百计的跨国公司、大银行和老牌名店的包围之中,「银河集团」这个亚洲最大的传媒集团依旧显露出睥睨自雄的气势,犹如珠穆朗玛峰雄踞在巍峨的喜马拉雅山上。
从一进门开始,李如冰就接受了冗长的检查程序,电梯进了又出,安全门过了又过,就这样一直到了顶层,他的脚步竟然有点颤抖了,说不清楚是激动还是害怕。小时候听家乡的老人说,古代江城有个知府进京朝见皇帝,有幸进了一次紫禁城。过了金水桥之后,先是天安门,后是午门和端门,每过一门,就想一定该见到龙颜了,可等待自己的永远是下一道门。最后,当他经过了一段又长又暗的通道,猛一抬头,突然看到了玉阶上金碧辉煌的太和殿,当时就吓瘫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虽然这样的比喻对现在的自己来说并不恰当,但这些门深若海的家族,却是最擅长利用这些小仗俩的集团了,简单的安检和电梯,就让李如冰自然而然地生出低人一等的感觉,跟几百年前封建时代的帝皇,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几经辗转,在银河大厦顶层的董事会专区里,李如冰终于见到了大名鼎鼎的孟德人。
与银河集团的显赫声势和银河大厦的宏伟壮丽相比,他的模样让人看了有些失望。因为眼前的孟德人,是一个已经进入风烛残年的枯瘦老人,一头白发掩不住生命的流失,淡褐色的老人斑布满了脸颊,双手紧握的姿态让人联想起了鸡爪。
也许是年老体一哀的缘故,他已经不理公司的俗务,一天大部分时间喜欢坐在椅子上垂头沉思,像个入定的老僧。可谁要是据此得出结论认为孟德人只是个不理世事的糟老头子,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不要说那集沧桑与睿智与一体的额头了,光是不经意的目光一瞥,就有雄鹰般的锐利,让人不由想起半个世纪来,他在香江两岸叱咤风云的往事,以及加载教科书的一个个商界传奇。
距离产生美,距离更能产生权威所需要的压迫感。
所以,在刻意安排下,李如冰和武藤义坐在一个像篮球场一样宽大的董事长办公室远远的角落里,像观测冬夜里神秘的天狼星一样,遥望这个有「传媒之神」美誉的商界巨子。
孟德人坐在长长的桌子后,周围是一圈脊背挺直、目光凝重、悄无声息的下属。也许是觉得有些冷,他半个身子都缩进了靠背椅里,不露声色地打量了两个应聘者半天,似乎都不怎么满意,最后,他终于开口了,不过只提出了一个问题:「你们说一说,对一个私人助理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素质?」
「忠诚。」武藤义毫不犹豫地答道。
与武藤义的坚定相比,李如冰却是嗫嚅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事实上,虽然一路过关斩将,奋勇向前,可是他从未好好想一想这份工作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就像当初他上了长白山以后,满以为护林员的工作就是看好树木免遭盗伐,保护动物不被偷猎。真正穿上了那身老棉袄,才知道这些不过是皮毛而已,真正要命的是预防森林火灾。
「我觉得,或许应该是『 信任』 二字吧。」李如冰用很不确定,同时也很让人没有信心的语气答道:「信任或许比忠诚还要重要些。」
孟德人双眉一扬,淡淡道:「说出你们各自的理由。」
「一个合格的保镖,就像主人饲养的一条狗,最好是无知无识,惟主人之命是从。我是日本著名武士武藤平一郎的后代,凡事『 忠』 字当头,即使为主人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我的功夫学成出师后,先在黑道上混,道上的兄弟们都很照顾我,尤其是那一组织的组长,我出了血案,他也找了个替死鬼遮了过去。」
「后来,我成了东亚银行的一分子,就不再和他们来往了。一次押运黄金的时候,在途中遇到了武装抢劫,我发现带头的竟然是我以前的组长。刚开始的时候,我藏在了车后不让他们发现,正当劫匪们开始搬运金条的时候,我从车后跳出来,拔出手枪,毫不留情就将他们一一击毙了。我会向所有的雇主表达我的忠诚,因此在我成为了你的私人助理后,我将以前的自己彻底决裂,也和东亚银行一刀两断,一心为你服务了。」武藤义说得干脆利落,自我揭露的勇气更是可嘉,虽然由于文化不同的缘故,李如冰听在耳朵里不太舒服,可是在武藤义自己看来,那或许最值得骄傲的业绩!
「我什么也没有干过。」李如冰坦白地说道,虽然到现在为止,他亲手杀死的有一条千古罕见的叫龙并且吞食了内丹,之后抵挡了十来条楼兰饿狼,找到了三个传承千年的宝库,但这些事情对李如冰来说,并不是可供对外宣扬的内容:「不过,我觉得董事长需要的不是一台杀人机器,更不是那种朝三暮四,有奶便是娘的三姓家奴!」
「像个听话的机器人一样,有什么不好吗?」不等武藤义反应过来,孟德人就微笑着反问道。
李如冰听了孟德人的反问,突然从鼻子眼里发出了一声笑,让满堂的人为之咋舌瞠目。因为,在不怒自威的董事长面前,连人事总监也噤若寒蝉,这个小子怎么敢如此犯上?李如冰也知道这一声冷笑太突兀了,不过事已至此,干脆豁出去算了。
「可是很遗憾的是,事实早就已经证明了,您的机器完全失败了!如果电子设备能确保您的安全万无一失的话,公司又何必下如此大的代价组织这次招聘呢?一句话,窃贼在您的办公室来去自如,就是因为机器是冷冰冰的,没有感情的,它们没有心思去判断那个人和您之间究竟是敌人还是朋友。」
孟德人听到这样不留情面的话语,顿时愣住了,而李如冰却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董事长的性命贵如黄金,但是人毕竟不是黄金,因为金条挨上一百枪,重新熔铸一下还是一根金条。可是,如果董事长的安全受到了伤害,那私人助理就是剖腹自杀又有什么用呢?」
李如冰是在讽刺武藤义。很显然,对手刚才的陈述中露出了一点马脚,那就是运金车遇袭的时候,眼看同伴们死伤遍地,他为了自保,却躲进了一个不被人发现的角落里。
「那么,你的优点是什么?」子皿德人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平和,显然对李如冰的表现,有些意外。
「您需要一个有血有肉、有激|情、有道义的私人助理。您要信任他,把他当作自一己生命的延伸部分,您才会有更大的安全感。双方之间的关系不是人和动物的关系,也不是旧时代的主仆关系,甚至不是简单的雇佣关系。你既然可以把性命交给他,自然也可以将心交给他。我觉得,自己可以做到这一点。」
「你说的很对,兄弟就是最好的保障。可惜的是,我的兄弟早就已经没有了。」李如冰铿锵的话勾起了孟德人异样的伤感,不过,这只不过是剎那间的事情,一闪而过后他的话锋一转,问道:「听上去似乎很有勇气,也很有个性,不过,我凭什么就相信你能做到这一点呢?」
「因为,不久之前,我已经做到了,而且就在您的面前。」李如冰笑了,这是胜乃利的笑,对于这场最后的竞争,他已经感到十拿九稳了。
「什么时候?你以前认识我吗?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贵人多忘事,所以孟德人看了周围的人一圈,回答他的是一片茫然的眼神和摇动的脑袋。
「我认识你。」李如冰用坚定的语气回答道,「两年以前,我参加了全国天文知识大赛,一路杀进了决赛。银河集团是这次竞赛的主赞助商,你当天光临电视直播的决赛现场,还向所有的参赛人员提出了一个问题:『 时间就是金钱,这句话从天文学怎么解释?』 ,全场的人个个面面相观,我是个冒失鬼,就大着胆子回答了一句:『 时间流向闲人,金钱流向富人。它们都是单向的,也不可逆转。』 当时,您笑着说
了一句:『 耍滑头!但也有几分道理,我相信你平常一定喜欢看乱七八糟的杂书。』 大家听一听,『 我相信你』 这几个字可是您亲口说出来的,不是我胡编乱造的吧!」李如冰觉得自己实在太幽默了,可是现场却没有一个人笑出声来。
「之后,还是您亲自给我颁奖的,奖品是一个天文望远镜。我记得那天您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传统唐装。不过,我还有一句话,说出来您可千万不要生气,那天你和我握手的时候,态度可比今天和气多了!
孟德人听得目瞪口呆,最后眼睛突然一亮:「哦,我记起来了!不过,你当时很瘦弱的样子,现在怎么… … 」
「我的考试成绩太差,在内地的高考中上不了榜,今年转报了香港市民大学,承蒙朱校长赏识,决定对我进行特招。」听到大家都会有的疑问,李如冰觉得有些心虚,决定长话短说了。
「朱慕道?你是他看中的?不错不错,能入他法眼的学生,个个不是普通人。这么说来,你或许还不知道吧?市民大学是我小儿子资助管理的,他从小就喜欢干这些三四不着的闲事。不过,在某些方面,他倒是比几个哥哥强多了。」
既然话起了家常,现场紧绷的气氛也就慢慢松弛了下来,连一边参加招聘的陪员也像被解除了定身法一样,纷纷活动了僵直发酸的腰板,还发出了轻微的叹息,人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最后,孟德人将答案摆上了台面,淡淡道:「好,我的私人助理就是你了!
说完后,他的目光又转向了武藤义,「不过,你也不会空手而回的,银河集团这么大,不会没有你的用武之地。现在你在东亚银行的三倍。」
我会让人力资源部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位置,薪水是当天晚上,李如冰带着胜利者的骄傲和疲惫回到了宿舍,一头扎倒在床上,就再也起不来了。半夜里,他突然醒了过来,因为他想起了昂山说的那一句话「能见到孟德人就是胜利」。
怪不得呢!以孟振松的头脑,如果没有绝对把握,他不会出奇招险招的。可是这一次,在还没有见到李如冰的情况下,他就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个复学的高中生身上。究其原因,那就是李如冰和孟德人之间的这段一面之缘,以及李如冰坚韧的个性,这些或许孟振松早就注意到了吧。
当初,在发给市民大学的申请表上,李如冰清清楚楚地填写了天文大赛获奖的细节,还自夸「体魄强壮,擅长游泳和搏击」,那不等于主动给人家投递了一份求职信吗?李如冰走出招聘现场的时候,肚子里还有笑武藤义真算得太聪明,到头来反为他人做了嫁衣裳。现在才知道,真正笑在最后的人不是自己,而孟振松。
他如此煞费苦心,究竟想要得到什么呢?
第二天,李如冰就正式到银河集团报到了。
现在距离开学还有最后一周的时间,他需要尽快进入角色,以保证学业工作两不误。说到底,他来香港的目的不过是拿一纸居民身分证而已,顺便确认一些与孟含霏有关的事情,可现在却一步踏入了香江第一名企,成了大老板孟德人的贴身侍从。
显然,这个变化即是好事,也是麻烦的开始。
来到银河集团的总务部后,李如冰拿到了一堆身分名牌和通行卡,和许多大机构一样,银河集团也规划了内部不同的区域的不同出入权限,看得头晕眼花的同时,也明白了一个事实,自己的级别虽然相当于部门的副经理,可是行动的自由度却比副总还要大。
李如冰见到的第一个同事,就是孟德人的私人秘书,她的英文名叫 闵闷,不过,和一般香港白领丽人的喜好相反,她更愿意别人叫自己的中文名字—玫兰。
玫兰是个有爱尔兰血统的印度人,剑桥大学数学系的高才生,她和李如冰一样,也是通过了层层选拔,才最终当上了银河集团董事长的私人秘书。在香港,会说几门外语的印度女郎做企业的高级秘书,和拿过博士学位的菲律宾男子做富人管家一样,是再正常不过的景象了。
玫兰和大部分印度人一样,眼眶深陷,眼角多纹,皮肤是那个热带国度子民特有的红棕色,可是在阳光下一照,却泛射出其它人种都要羡艳不已的健康光泽。和体形偏瘦的香港丽人相比,她的身材未免丰硕了一点,不过,灵活的腰身加上载歌载舞的传统,让她浑身透出异国情调的性感和辛辣。浓重的眼影,长长的丝袜,带有暗示意味的紫色唇膏,勾人情思的曼佗罗香水,走到哪里都要留香数日。
不管四季如何变化,她总是一身-丽纱披在肩头,不过肩头下面的内容却是一天一个样子。作为整个集团公司地位最高的未婚女性,她是年轻男士们追逐的对象。不过,对于这朵艳丽的玫瑰花,最让众人津津乐道的却是她那锐利的尖刺。
据说,她刚来公司上班的第一天,在乘坐电梯的时候,一个部门经理有眼不识金镶玉,还以为她是旋转咖啡厅里新请的女招待,见电梯里只有玫兰和自己两个人,就想仗着老资格吃对方的豆腐,可是等到电梯门开了以后,却是玫兰主动搀扶着他走了出来,因为他的双脚已经不良于行,双手更是抱着小腹,痛苦呻吟着说不出话来。
公司医务室的医生赶来帮忙,可他打死也不肯说明遭创的部位,只说自己不小心滑倒了。于是,公司上下大为震惊,以至于有人传出了她是个瑜伽高手,甚至可以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之类的谣言。
在未来的日子里,作为和孟德人如影相随的两个人,李如冰知道一定要先搞好和玫兰的关系,因为即使是贵为总经理的孟振南,在她那里碰钉子是常有的事。
「我是个新人,一点工作经验也没有,以后还请玫兰小姐多多关照。」李如冰态度恭谨地对玫兰说道,生怕脸上不小心露出一丝轻佻,会挨上一记耳光。
「关照谈不上。不过,在我走累了的时候,你可以给我拿把椅子;当我口渴了的时候,你可以帮我冲杯咖啡。对于腿脚勤快的男士,我总是喜欢在董事长面前说他们好话的。」玫兰居高临下地说道。
李如冰听了很想笑,可是看人家脸色如常,似乎并不像在和自己开玩笑,于是搜索了一番枯肠,又找出来了一个话题,问道:「董事长除了工作外,他平常有什么爱好吗?」
「董事长醉心事业,没有任何不良的嗜好,除了喝酒― ― 喝那种几乎喝酒精一样的老白干。此外,他还喜欢游泳,不过年纪大了,不能像年轻时的那个渔夫一样与风浪搏击了,每天就在游泳池里泡上个把小时。晚上没事最难过了,他就喜欢找人下围棋消磨时间。」
玫兰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李如冰,发现他的神情怪怪的,就加意强调了一句:「你会下围棋吗?会一点?那就太好了。不过,我可要提醒你呀,不要轻易赢他,老人和小孩子一样,有时候会较真的,要哄着惯着才好。比如,你赢他一盘,他就死活不让你走了,非要下第二盘第三盘,直到他赢了为止。这就耽误了休息,会影响他身体健康的。」
李如冰连声答应了,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孟振松要教自己下棋,却并不在意自己水平高低的缘故。
玫兰给了李如冰一个精巧到可以戴在手腕上的掌上通信工具,外形和电子手表有些类似,但功能上却有着天差地别,上面除了会显示董事长每天的日程外,还有卫星定位系统,让他知道孟德人每一刻的位置。
按照公司的工作安排,每天孟德人只要一迈出家门,他的人身安全工作就全交给李如冰一个人了,直到将他送回家为止,听上去似乎很多事情,但事实上,孟德人的行程并不复杂,而一些外围的保护工作,显然也不会让李如冰来操心。
「欢迎你的到来,与你一起共事,总比那个满脸痘泡的日本人强多了。下班后,我们可以一起喝一杯吗?」逐一交代完相关事务后,玫兰突然说了一句。
「当然乐意奉陪了。」李如冰受宠若惊,忙不迭地答应了。
和玫兰分手后,李如冰先去看了一下自己的座车,那是一台像战列舰一样威风凛凛的黑色奔驰房车。这一次,李如冰可是大开了眼界,因为里面不但有沙发,有软床,还有一个微型会议室,甚至一个简易的洗手间。
之后,负责公共关系的副总带着他来到了一个保密的房间,从保险箱里拿出了一个黑皮包,郑重其事地交到了李如冰的手中。里面装的是什么就不用详述了,李如冰只看了一眼,心中就祈祷永远不要有机会用到它。
「你要小心,每使用一次,就要及时登记上报,因为它们在枪械管理局都有详细备案的。我们是正规公司,不是黑社会,安全工作无论多隐秘,也一定要遵守特区的法律。」副总很是认真地说明,并不因为李如冰的年纪而有所疏忽。
「可是,万一我判断失误,出现了误伤的情况呢?」李如冰想的却是另外一层,自然而然的问道。
「只要不是有意为之,我们会请来全香港最好的律师为你辩护。另外,我必须提醒你,在任何情况下,董事长的安全是第一位的,只要判断有危险袭来,你有权采取任何有效的手段进行制止。要知道,董事长是我们银河集团的灵魂,没有他,我们大家就不会有明天。你是他的贴身护卫,要像兵蚁保护蚁后一样,甘于牺牲自己的一切,包括你的生命、名誉和自由!」
听了这一番话,李如冰在承受巨大压力的同时,也体会到了一种深深的感动,那就是银河集团上下对孟德人发自内心的爱戴和依赖。不过,他随即就有点奇怪了,如果孟德人是蚁后,那么孟振南算什么呢?为什么一旦孟德人不行了,「我们大家就不会有明天」呢?
作为公司最令人瞩目的新锐力量,李如冰很快就晋见了总经理孟振南。
到底是当门立户的长兄,他的做派和弟弟孟振松完全不一样。这是一个典型的精明强悍的商人,身材高大宽额阔鼻,头发一丝不乱,衣服一尘不染,举手投足充满了自信,有一种说一不二的强势和霸气。从相貌上看,他和自己的父亲孟德人几乎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只不过一个垂垂老矣,一个风华正茂。李如冰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在行为风格上,孟振南也很像孟德人,或者说,他正在努力学习父亲的风范,做最终接班的准备。
孟振南有些刻板地说道:「父亲的安危就交给你了,他在一天,你就替我们兄弟姐妹尽一天的孝心吧,倘若有那么一天,他老人家有个意外,我们也会给你安排一条好出路的。」
一向傲慢如公牛的孟振南肯屈尊降纡和李如冰交谈,进一步说明了他在公司中的特殊地位。
中午吃饭的时候,虽然李如冰自降身价,不去专为中层以上的管理人员设定的俱乐部就餐,而是来到了底层的员工自助餐厅就座,可是众人看他的眼光大不一样,尤其是那些漂亮又可爱的小姐们,平常像麻雀一样喊喊喳喳的,一见到他就鸦雀无声了,等他一转身,又在窃窃私语了。彷佛他是一个不可接触的传染病患者。
李如冰感觉很无趣,他想和同龄人交往,可是在大家看来,他已经成了董事长的 一部分,属于「上层建筑」了。何况,关于这次招聘的细节,已经在公司上下播扬得神乎其神,比如那场人鳄大战就有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全新版本,说蒙古人巴特尔已经被一条鳄鱼吞进去了一大半,可是李如冰双手抓住鳄鱼的上下颚,使劲一钳,鳄鱼的嘴巴就硬生生地被折断了,蒙古人这才没去见成吉思汗。
短短半天,他这个新晋的办公室红人「热血杀手」的风头之劲,早就盖过「印度神女」玫兰小姐了。
当晚,李如冰将孟德人送回家后,将奔驰车停在了别墅的专用车库里,又换了一台专属于自己的白色雪佛兰,去赴玫兰的约会。一路上,他看到街边缤纷的灯光和装扮时鲜的簇簇人群,心情轻松惬意得像一只春天的风筝。他突然发现,虽然只想把这里当做周游世界寻找问题答案的跳板,可是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喜欢上香港了。
李如冰来到了位于中环皇后大道的红树林酒吧,玫兰已经先到了,她依旧是一身一丽纱打扮,不过白天脸上的浓妆已经洗尽了,一起被洗掉的还有那股让人吃不消的辛辣劲儿,反而显出了她清雅秀丽的本来面目。
「我发现,你一进来时,所有女士的眼睛全盯在我们这一桌了,请你告诉我,她们究竟在看什么呢?」玫兰皱着眉头问刚刚坐下来的李如冰,似乎真的被这样的一个问题难住了。
「是吗?我却只听见有不少男士在暗中嘀咕,似乎在奇怪一个智商超过二百的美女,为什么会邀请一个只会动拳头的粗鲁家伙?」李如冰轻松地反击兼恭维地说道。
恭维女人是男人的一种美德,学历越高的女性越喜欢人家戴高帽子,果然玫兰听了心情舒坦,忍不住透露了一个消息,「你一定不知道吧?整整一天,你都是公司里谈论的焦点,尤其是那些女孩子全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不过,你可要小心些,别看她们长得含苞欲放的样子,其实哪一个不是情场老手?」
「我才不会担心呢!实在躲不过了,我就把你当挡箭牌,反正我们天天在一起,即使事情能分清楚,嘴上也说不清楚。那时候,只要我小小地暗示一下,她们一定会绝了这个念头的。」李如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他当然明白玫兰是在转着弯子提醒自己,和许多公司一样,银河集团也是禁止男女员工之间建立情侣关系的,因为除了影响工作外,这样的关系并没有太多其它的用处。
「免了吧,我可不想担那个名,让人家背后骂个要死。」玫兰知道他只是说说而已,可还是忍不住有些开心,任何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在男女交往上,假戏真做的结果,十之八九是弄假成真。不过,一想到那些女孩子们妒忌得发疯的样子,她的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阵兴奋。
玫兰虽然是个印度人,可生长在一个典型的中产阶级家庭,从小接受的是英式教育,淑女不该向绅士打听隐私,不过,对于这个像印度教中风神一样倏忽而来的青年男子,她还是掩饰不住自己的好奇。
「他们说你在荒岛上救了好几个竞争对手,和中国古代的大侠一样,是真的吗?」
「他们说你在电梯里修理了广告部的老钱,让他一个月也直不起腰来,也是真的吗?」李如冰反问道。
于是,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流言就是这样可怕,我那天不过是踢了他一脚,也算是便宜了那个老色鬼呢!?兰若无其事地说道。
李如冰可不觉得流言有什么可怕之处,因为到目前为止,它们就像上升的气流一样,让自己的身价像羽毛一样飞到了天上。同时在他看来,银河集团作为一家传媒公司,本来干的就是煽风点火、无事生非的勾当。
「你怎么来到这里的呢?我是说,你的家人都在印度,只有你一个人在香港谋生,不觉得孤单吗?」觉得自己询问得有些太过私人化,李如冰补充道:「我只是随便问一问,如果你觉得没必要回答,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我也想回去,可是哪里能自己说了算呢?」玫兰幽幽说了一句,眼神黯淡了许多,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是啊,刚来香港的时候,我还觉得自己在干一番很重大的事业,可是现在,每天都不知道过得有什么意义。」李如冰故作同情状地点了点头,其实他没法理解她的感受,因为整个世界正在他的面前敞开,要做的事情还忙不过来呢!何况,再过几天,刘瑶就要来了,一想到这一点,他的心就幸福得像灌了蜜,恨不得一路翻着觔斗去启德机场迎接她呢!
r 我真羡慕你。」玫兰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我有什么可羡慕的?我只是个头脑简单的傻小子,差点连大学的门坎也迈不进去,现在跟着孟大老板,不过是踩到狗屎罢了,以后还要自找出路呢!哪里能跟你这样优秀的女子相比?」李如冰当然不明白玫兰的想法,不过虽然才来一天,他也能感觉到,银河集团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运转得有条不紊,其实隐隐弥漫着一股让人不安的气氛,玫兰是个典型的职业女性,对自己和别人的要求都很高,难免有诸多不如意的地方。
「不,我觉得你很好。你不是傻,而是心地纯净,用印度话来说就是那种『 明哲之人』 ,其实头脑简单一点也未尝不好,神不喜欢人太聪明,尤其是女人。」
这一下,李如冰算是彻底迷茫了,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几天后的周末,正好是这个月的月底。
每个月底,孟德人都要在自己的豪华别墅举行一个小型聚会,受邀请的不多,除了自己的子女之外,还有故交老友和世家子弟们。
孟德人的家在香港岛西南侧的浅水湾,这是和纽约第五区、巴黎枫丹白露、芝加哥五大湖南岸、悉尼黄金海岸、瑞士日内瓦湖畔齐名的世界六大著名富人区。孟德人的别墅就筑在海边的山顶上,可见其与众不同的地位。不过别墅的名字却不是什么「皇」什么「豪」的显贵称呼,而是普通的「平顶轩」。
站在别墅的观景台,可以身临其境地俯瞰港粤百里市井,远眺南洋万顷碧涛,平顶轩这个名称也就多了一些别人所感受不到的韵味。
从环岛公路下来,顺着蜿蜓的车道上了碧螺山,西侧那一座顶部削平的山顶就是平顶轩。这是一片占地数百亩的园林式山庄,错落分布着一组组风格各异的精舍,适合不同的季节、不同的天色甚至不同的心情居住。别墅中央没有高堂大厦,而是一个人工开挖的湖泊,名为百卉湖,里面种植了四季的时鲜花木。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这才是真正的富贵气象。孟德人渔民出身,年轻的时候没受过正规的教育,不过珊略通文字而已,做起生〈 思来也是光凭一股意气死打猛冲,不讲究章法。年过三旬以后,有幸娶了一位出身书香门第的大家小姐,在这个贤内助的影响下,才渐渐洗褪了浮躁的江湖气,企业也走上了正规化的发展道路,从而成就了一世英名。
由于夫人的身体一直虚弱,香港市区的空气质量不好,孟德人发达后,起意要在海边山顶为她建一座休闲别墅。别墅的建筑布局、装修陈设全按她的心意来安排,连每一处名字也是夫人起的。可惜她有福嫁得良人,却无福享受晚景,还没有看到「平顶轩」最终落成,就撒手而去了。孟德人倒真是条有情又义的汉子,夫人去世之后一直未婚,成了香港最著名的一个鳏夫。
儿女长大后,有了各自的家,现在,真正长住在平顶轩的,就只剩下孟德人自己了,陪伴他的并不是他的子女,而是数目众多的佣人,包括六个厨师、一名医师、两名护士、二十个保安、三个花匠和四条毛色各异的狗。
既然有了外客,李如冰的神经就自然而然地紧绷了起来,显然他还没有适应保镖的角色,穿上了紧身黑衣,像个夜行客一样躲在户外的林荫下。孟德人看见之后哭笑不得,半晌后才笑着说:「不要这么紧张,今天来的都是自己人,去换一身礼装吧,我还想建议大家见识一下银河集团的后起之秀呢! 」
因天气炎热,孟德人让家中的佣人将宴席摆在了百卉湖中的采月亭上。
傍晚时分,荷花盛开,海上凉风吹来,湖面上水波涟漪,让人心旷神怡,孟德人显然也是心情极佳,在亭子里走来走去,忽然张眼一望,笑着说道:「我们的花花公子回来了!哪里热闹,哪里就少不了他。」
公子?李如冰听了心头一惊,他知道孟德人只有两个儿子,而孟振南正一步不离地陪在父亲身边,难道是孟振松吗?他和妻子袁英的感情那么好,怎么会有这样一个「雅号」呢?
从桥上跑过来了一个年轻人,不过不是孟振松,而是一个扮相滑稽、笑容可掬的小胡子青年。原来,他是孟德人的老朋友,香港最大的食品公司「一品堂」的创始人谭春龄的独子谭公明。他先是亲亲热热地叫了声「老伯」,然后必恭必敬地向孟德人请安,说父亲也托他向老友问好,孟德人一一依礼回答,一番礼数尽了,孟德人才笑着戳穿了谭公明的老底子。
「好了,你小子不要装模做样了!我从小就看着你长大,你ρi股一獗我就知道要拉什么屎。你整天眠花醉柳,行踪不定,老谭想要见你一面,只好到我这里打广告悬重赏了,怎么可能会托你向我问好呢?」
「真的,我保证,这次可是真的。」谭公明一点也不尴尬,依旧嬉皮笑脸。
「吴瑕呢?」孟德人又想起了一个人。
「她身子不舒服,不能前来问候您老人家了。」一问到老婆,谭公明就笑不出来了。
「哦,看我这记性,上次似乎听袁英说起过,她有了小宝宝。那就要多注意身体了,长辈那里去不去都无所谓。你也该收收心了,都要做爹的人了,别把心思全放在那些风骚的野女人身上。我也知道,你爸爸对你有点苛刻,一直不肯放手让你去做买卖。其实,我也是做爹的人,手心手背全是肉呀 己一到晚辈面前,在公司里威严凝重、一字千金的孟德人就变成了一个爱唠叨的老头。
「不是,孩子又流了。她进了医院,要休养一下,恢复身体。」谭公明小声说道。
不过,谭公明见了孟振南就规矩多了,只叫了一声「大哥」,就没什么话好说了,孟振南似乎也不怎么喜欢他,寒暄了两句就说你随便玩吧。谭公明一转身,见了李如冰,立即原形毕露了。
「嗨,早知道有个小帅哥镇住了平顶轩,我以后再也不敢踏孟家的门了。你不知道,我宁可被女人杀死,也不能忍受女人的忽视。」
被不熟的人调笑,年轻的李如冰马上不好意思起来,幸好孟德人老而弥坚,笑骂他不正经,快滚到一边去,解了李如冰的尴尬。不想这句话正中了谭公明的下怀,他一滚就滚到了玫兰面前,也不知道他在人家面前嘀咕了什么,玫兰很快就媚眼如丝,眼波如水了。
之后,孟振松和袁英夫妇也携手而来了。孟德人在儿子面前总是摆出了做老子的威仪,可是对袁英就亲切多了,还夸她是个孝顺懂事的媳妇。之后,李如冰又和他们重新认识了一次,说了些客套话,就像演戏一样。和袁英目光相对的时候,她飞快地眨了一下眼,李如冰机械地响应了一下,心里很不安,尽管孟振松安Сhā自己进银河集团是为了父亲好,可是自己总感觉像是欺骗了孟德人。
一番笑闹之后,孟德人举行聚会的目的,也是最想见到的人终于来了,那就是孟振南的两个儿子,一个是十六岁的孟启森,一个是十三岁的孟启林,两人平日都住在寄宿制的贵族学校里,今天是周末,所以被母亲接了出来,三人一起来看望爷爷。年纪大了的人,永远最爱惜自己子女的下一代。
接着出现的是孟振南的妻子― ― 准确地说应该是前妻朱玉玲,这个肉感丰满的美妇是前任的港姐,虽然生育了两次,可是身材保持得很好,光看现在的风韵,也可以想象出当年迷倒万人的风姿。孟家是个传统的中式家庭,如果不是看在两个孙子的份上,孟德人才不允许这个败坏门风的前儿媳踏入一步呢!
婆婆去世了,大姑小姑又没有来,为了不让朱玉玲感到难堪,袁英就临时充任了女主人,拉着她到一边隅喝私语去了。两个孩子围在爷爷的身边,吵得老先生头晕脑涨,心花怒放,直到孟启森提出了一个要求:
「爷爷,我和弟弟不想上寄宿学校了,我们想和妈妈住在一起。」
「不行。」孟德人一口就回绝了。
看着两个未来的接班人抹眼泪的样子,李如冰恻然之余,也感到有点奇怪了。这些天李如冰最花心思的地方,当然是对雇主家族进行全方位的了解,从报纸杂志到小道消息,几天下来倒是对孟家有了全面的了解,而越了解,就越是奇怪。
因为孟振南虽然不是个招人喜欢的男人,可也仪表堂堂,更不是谭公明式的风流种子。朱玉玲离婚后没有再嫁,今天又肯来平顶轩,未必没有一点回头之意,可见两人之间还是有一定感情基础的。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们分手的呢?虽然不知他们成婚的年龄,可是光看这两个人高马大的孩子,就可以推算出当时的孟振南不过二十出头,朱玉玲也是个刚出中学校门的花季少女,又拿到了港姐的头衔。港姐历来有嫁入豪门的惯例,何况一边是俊才,一边是玉女,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人在一起也厮守了七、八年,怎么会突然分道扬镳了呢?
不过,李如冰至少明白了一点,那就是面试时,孟德人提到自己的小儿子孟振松时,说了句「在某些方面,他倒是比哥哥强多了。」想来指的就是婚姻家庭方面。
另一边,兄弟两人也没有闲着,只不过他们交谈的内容与感情完全无关。
「最近,我们和龙凤卫视斗得你死我活,估计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渔翁得利。」孟振松一开口就把话题引到目前全香港都在关注的媒体大战上。
「不要再跟我提组成联合舰队的那一套了,我的耳朵已经听出老茧了。卧枕之榻,岂容他人酣睡?总而言之,不摧垮龙凤卫视,我们银河就不能真正成为世界级的超级传媒。」
「什么都想赢的人,最后什么也得不到。割出新闻和文化版块给龙凤,那是他们的强项,我们独占财经和体育频道,这是盈利的大头,龙凤得名银河得利,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你难道不觉得,我们全锅端走,胃口未免太大了,同时也逼迫得太急了一些吗?」
「人最怕没志气,这可是父亲说过的话。如果不是他老人家不信命,不信天,拚命闯出『 银河』 这个字号来,我们一家老小现在还住在渔船上呢!」
「我们说的是两回事,你不要总搬出父亲来压人。」孟振松说到这里,语调突然高了起来,引起了众人的注意,连远在凉亭上和朱玉玲谈心的袁英也不安地站了起来。
「商战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容不得半点退缩。我看你不但身子软,心也软,骨头更软!银河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还是继续去做你的富贵闲人吧!」孟振南的鼻子发出了嗤笑声,像个冷血医生一样给弟弟下了不可救药的诊断书。从小到大,他就崇尚实干精神,最瞧不上那些满口大道理的人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孟振松只好和以前无数次的交锋一样,知难而退,挂着无所谓的脸色,他到餐桌上拿了个酒杯,倒了一点红酒,可是并不喝,只是踱来踱去,又跑去和谭公明聊了几句,两人看起来关系很熟,甚至亲密到了勾肩搭背的地步。李如冰看了很奇怪,一个花花公子竟然和一个模范丈夫有共同语言,看来,孟振松的交游无所不至,心志不高、器宇不广的人可是做不到的。
孟振松说笑一阵,有意无意地来到了李如冰的身边,意有所指地笑着对李如冰说了一句:「我的四妹来了,她的脾气可不一般,你要受点委屈了。」
采月亭上又来了一对伉俪,不过,他们的扮相可比孟振松和袁英夫妇要精致多了,就像扑克牌中的K 和Q 一样。先生儒雅斯文,正装俨然,一看不是官员就是学者;妻子身材高挑,容貌清雅,神情冷傲,她的年龄不过二十五、六,可是却让李如冰想起了昆仑山上千古不化的冰川,尤其是那一双杏眼,让人想起了寒夜的星星。
李如冰静静等在一边,看众人和他们打招呼,发现她除了父亲之外,对谁都爱理不理的,反倒和身为陪侍的玫兰拉了拉手,相互问了声好。等到她的目光转向了自己,李如冰赶紧上前介绍了姓名身分,还递了张名片,可是她只瞟了一眼,说了句「我已经知道你了」,就把名片丢到了替她拿手巾的佣人手中的盘子中。
李如冰被她的冷艳所震慑,怎么也说不出什么话来,看到李如冰那进退失据的样子,孟振松笑得连杯子中的酒也差点泼出来了,一把搂过李如冰,孟振松笑道:「我说了吧,谁第一次见了她,都以为自己碰到了一尊冰雕美人。不过,她其实并不那么冷,事实上,在我们五个兄弟姐妹中,她是性情最率真的一个。」
「我只想知道以后该怎样称呼她和她的先生?」李如冰叹了口气,问道。
孟振松说了两人的名字,李如冰觉得确实人如其名,叫「寒霜」太贴切了,可见知女莫如父母,刚出娘胎就知道秉性脾气了。子皿振松说你听错了,不是寒冷的「寒」,而是包含的「含」,刚说完这一句,他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甚至有一丝紧张了。
「现在,爸爸的掌上明珠来了,你可以得罪任何一个人,可是千万不要得罪我的小妹妹,哥哥再蛮横,也得让她三分呢。」
一个晚上的紧张和精神力集中,让李如冰略微有些晕头,也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孟振松的小妹妹到底是谁。
转头看去,来的是一个清清净净的女孩子,柔发如水,粉面如雪,配上一袭浅黄|色的连衣裙,真是人淡如菊。她的脚步轻盈,姿态妙曼,在湖中红莲和绿叶的映衬下,像凌波的仙子一样飘然而至。
见到她的剎那,李如冰清醒过来,因为眼前的她正是自己到香港后,最想见到却又最不希望见到的一个人。
她当然是孟含霏!
孟含霏像只小鸟一样扑到了父亲的怀中,然后亲吻了他的面颊,孟德人对这个女儿果然疼爱异常,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孟含霏耐心地回答着,还不忘了伸出小手,做出可爱的样子向哥哥姐姐一一打过招呼。到后来,就像宴会上最后一道大菜一样,孟德人隆重地推出了自己的私人助理。
「这就是我的私人助理:李如冰,有他在我身边,你们就大可放心了。」
与早有准备的李如冰不同,完全没有防备的孟含霏一见李如冰,就彻底地被定在了原地,一步也挪不动了,嘴里更是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含霏小姐,您好!李如冰躬身向她行了个礼,然后后退一步,低下头不去看她的脸。
孟含霏蓦然看见李如冰后,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心跳得几乎要昏厥过去了。天哪,这个小色狼是怎么混到自己家里来的?自从离开长白山之后,她悄悄返回了香港,就像她悄悄离家一样,谁也没有发现她的行踪,更没有人感觉到她有什么异常,包括自己的男友,因为他正忙着完成她布置的「作业」呢!可是,孟含霏自己却知道,自己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清纯玉女了,她拚命想忘掉失身这个事实,可是午夜梦回,却常常想起温泉边发生的那一幕,包括每一个细节,顿时脸烧心跳,羞恼交加。
这几天,孟家上下的人都在互相传说,父亲孟德人新招来了一个年轻保镖,是香港市民大学的新生,校长朱慕道亲自挑选的大陆仔。朱老先生是香港学界的领袖级人物,也是孟含霏从小就崇敬的长辈,自然引起了她的好奇。大家又夸这个小伙子怎么有魅力,怎么讲道义,怎么不怯场,在父亲面前也能侃侃而谈,大道理讲得天花乱坠,硬是将几个千里挑一的高手比下去了。
可是听在好胜的孟含霏的耳朵里,这个年轻人似乎也将自己的男友比下去了,因为这些话,正是以前大家夸奖男友的不二言辞呀!孟含霏虽然自视眼高,可是心目中最理想的男人和天下所有的少女一样,那就是七个字:「亦狂亦侠亦温文」,她对自己英俊潇洒又百依百顺的男友很满意,可美中不足的就是少一点狂气和侠骨,可是这三点竟然在这个新人身上全凑齐了。
她的好奇心一起,加上对父亲安全的关心,不由得不来一看,谁知道一见之下,竟然是李如冰!一个土气、无知又下流的护林员!难道,大家全吃了猪油蒙了心吗?
「怎么样?你也镇住了吧?我刚才一来,还以为他是孟老伯专门找来对付我的呢!」谭公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过来了。
「是的,是的,我也太震― ― 不,被他给镇住了。」孟含霏慌乱地回答了一句,就不肯开口了。可是,孟德人还没发现女儿的神情有什么异常,又关心地问起了她的男友:
「文煌呢?最近我怎么总是见不到他,是不是你又指使他去当苦力了?」
「才不是呢!」孟含霏回答得有点言不由衷和心不在焉:「他忙着自己的设计,今天去澳门会朋友了。」
孟德人一看到孟含霏,心里感慨起来,又情不自禁地说起了往事,显然这次的往事,主要是说给李如冰听的。
原来,四十年前,孟德人和白文煌的父亲白承业一起闯荡江湖,合伙买下了九龙的一个旧仓房,利用国际贸易大发展的机会,赚到了第一桶金。后来,两人因发展道路不合而分道扬镳,但仍然保持着兄弟之谊,两家亲眷也私下往来不绝,孟含霏和白承业的独子白文煌更是一起长大,两人青梅竹马,情好非常。
十年前,白承业将全部家产压在了房地产上,却不料亚洲金融危机突然袭来,一里夜之间从亿万豪富变成了穷光蛋,气病交加,吐血而亡。临终前,他将独子白文煌郑重托付给了孟德人。孟德人顾念旧情,又见白文煌一表人材,聪明伶俐,待之如己出,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孟家上下都知道他是将来的东床快婿,和孟含霏完婚只是时问迟早而已。
听孟德人说起历史,嘉宾和家人,包括佣人们看上去个个全神贯注,兴味盎然,实际上心里却厌烦不已,因为他们已经听老爷子说过不下三十遍了。连当事人孟含霏也微微皱了眉头,她喜欢自己的男友,可是一点也不喜欢自己在这个故事中所扮演的角色,似乎自己没有丝毫恋爱的自由,只是父辈们之间的某种道义的牺牲品。
只有李如冰心中有鬼,感觉孟德人是在讲给他一个人听,他每说一句,自己心中的愧疚就多一分。
孟含霏一边恭听老父亲念叨,一边心念电转:李如冰是怎么混进自家来的?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子,虽然一点内情也不知道,可是联想到了市民大学,马上就判断和二哥孟振松有关。
作为孟德人最疼爱的么女,她虽然醉心于自己的专业,对银河集团不闻不问,也很少回到平顶轩来,可是对家中的形势却洞若观火。父亲年事已高,银河的事业这么大,挑选接班人的问题刻不容缓。
大哥孟振南从小就介入公司的管理,一步一个台阶干到了总经理的位置,他精明能干,可是性情暴躁,气量不够,又喜欢贪功冒进,不过是一时之雄耳,难承父亲的千秋大业。二哥孟振松心计过人,做事滴水不漏,平日喜欢笼络人心蓄养人才,是个宋江式的人物,妻子袁英更善于处理家族内部矛盾,是父亲眼中的好媳妇。可惜孟振松体质不佳,膝下又无子嗣,所以与大哥相比暂时处于劣势。
如果李如冰真是二哥安Сhā在父亲身边的一颗钉子,那么,他这么一个不成器的不良学生,怎么能得到朱老先生的垂青呢?又是怎么闯过招聘的一关关难关的呢?难道,这个小子脱胎换骨了不成?更要命的是,二哥是否已经知道了自己在囚笼谷失身的秘密?
孟含霏心乱如麻的当口,大姐孟含云也最后赶来了,她一向对老父亲体贴关心,可是自从嫁人后,相夫教子的工作占去了全部的精力。不过,与其它家庭主妇略有区别的是,这个「子」可不是她自己的孩子,而是几十号小孩子,作为一名老师,她的工作是弟妹中最平凡的一位,打扮也是一副布裙荆钗的模样,在这个光鲜一蠡丽的场合很不协调,甚至显得有点儿落伍。
不过,虽然她的年龄过了三十五这个对女人来说无比痛苦的大关,可是依旧眉目宛然,细皮嫩肉,肌骨匀称,是个典型的美人胚子。如果她稍微拾缀一下,也会像两个妹妹一样焕发容光的。事实上,时光倒流到十来年前,她就是大家公认的美女,因为性情和顺,还曾经有个绰号叫「玉姜人」呢。
「对不起,爸爸,今天来晚了。有个孩子太调皮,把墨汁洒到同学的衣服上了,放学后我找他家长多谈了一会儿话,就把时间耽误了。」她连声道歉道,孟德人「哦」、「哦」连声,表示没关系,可是转口就问了一句:「程世杰怎么没有来?选区议员的时候,一天来丈人家十趟,连我养的狗都知道他会说出什么话,现在翅膀硬了,当上高官了,就半年也见不到一面了。」
现在,就是李如冰这个外人也听出了老先生的不满,不但叫了女婿的全名,而且语气和刚才问白文煌行踪时大为不同。
「他一直很忙,我通知他今天要来看爸爸,可是他说下午要接待访港的澳大利亚总理,也许还有晚宴,不一定能来,请我向你带好。」孟含云勉强解释道,可是这个解释连自己也信不过,何况别人呢。
「澳大利亚总理?你是个傻丫头,怎么说你都信,我是个老江湖,就那么好骗吗?昨天晚上,我本来也受邀去参加欢迎宴会,可是临时接到了通知,因为澳大利亚东海岸发生了油船泄露事故,造成悉尼海岸大片污染,总理当天下午就提前离港归国了。我还听说,他嫌你不生孩子,在外面已经包养了不止一个女人,准备来个满地开花,你还蒙在鼓里呢!」对于寻花问柳的谭公明,孟德人看了喜欢得不得了,可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女婿身上,可就万万不能答应了。
听见父亲洞察秋毫,什么事都瞒不住,孟含云坚强的伪装剎那间失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光是站在那里刷刷掉眼泪,她的弟媳和妹妹们赶紧上前安慰,反而惹得她大放悲声。孟含云生来就是个贤妻的典范,一腔柔情全在丈夫身上,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作为一个女人,她还没有好好被发掘过,花开的春天就消逝了,蝶舞的夏天也远去了,可是秋天的果实却迟迟盼不来,最终等来的是一个严酷的冬天。
正在这时,孟德人的几位老朋友也应约陆续前来,连朱慕道校长也露面了。孟含云毕竟是个大家闺秀,懂得家丑不外传的道理,止住了眼泪,强言欢笑地向各位长辈问好。
宴会开始了,孟德人和几位老友交谈甚欢,可是年轻一辈在一起就显得很不自然了。孟家两兄弟心有芥蒂,孟含霜夫妇不爱交谈,孟含云的老公行为出轨,在弟妹前很没光彩,以往最能活跃气氛的孟含霏也因为见了李如冰而心神大乱,哪里还顾得上别人如何呢。
孟家五个子女在一起,竟然会冷了场,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幸好这时候,救场英雄― ― 花花公子谭公明粉墨登场。虽然形象说不上有多俊朗,口才也未必能得演讲冠军,可是他为人风趣,东拉西扯一番,竟然闹得一堂春色,满座皆欢,连孟含云听了他讲的几个倒霉的出轨男人的笑话后,也没有刚才那么悲切了。
趁着给长辈敬酒的问隙,孟含霏偷偷向朱慕道打听李如冰的底细,她的言辞很委婉巧妙,老先生又是个直肠子,自然和然托出。
事实上,朱校长刚才突然看到李如冰也很吃惊,随即发现他虽然穿着礼装,却和佣人保安们站得很近,心想孟振松给他找的原来是这样一份工作啊,那也不错,因为谁都知道,孟家对下人是很好的,何况一个勤工俭学的穷学生。
至于孟含霏呢,她想不到李如冰竟然真的是被朱校长看中的特招生,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该感到惊诧,因为去年在攀登鹞子峰的途中,两人曾经在夜晚一起观星,那时候,她就知道这个小子虽然不是个好学生,但也不是个不开窍的不良学生,而是一个喜欢异想天开的怪学生,而朱老先生向来最喜欢这样的类型。
香港科技大学和市民大学一路之隔,却校风迥异,发生在对面学城里的奇事、怪事和趣事层出不穷,是作风严谨的科技大学学生们每天的谈资和笑柄。孟含霏虽然是公认的才女,可不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虫,自然也风闻一、二。
孟府高朋满座、胱筹交错的时候,李如冰和玫兰自然也陪同在座。不过,如此场合,即使面对着世上奇珍,李如冰知道不过做个样子而已,何况今天无意中又见到了孟含霏,他的心头激动,更是一口也咽不下去了。
其实,不但他一个人这样,谭公明也是如此,他是跳舞来的,孟家每一次聚会,来的都是名媛贵妇,他是个品味很高的人,深知女人的成色等级。当然在孟家他的身分可不是调情高手,而是纯粹的世交子弟,可不敢动一点歪念头,何况三姐妹已经名花有主了。
酒过三巡,谭公明就开始邀请美人跳舞,在他的殷勤相请下,连冷傲的孟含霜也无法拒绝。何况,她的丈夫早跑到亭子外去逗狗玩了,看他那副心不在焉又不耐其烦的样子,就知道到老丈人家里来,不过是像打卡点名一样无聊的事情。李如冰发现,孟含霜和丈夫之问的关系似乎不大好,两个人与其说是相敬如宾,倒不如说相敬如冰更符合实情一些。
李如冰心中感慨万分,虽然今天和孟家人只见了一面,可是他也得出了一个结论:虽然过着锦衣玉食的人上人的生活,可是孟家的人,看上去没有一个幸福的,豪门自有豪门怨,这世上双有什么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呢?
李如冰低头感慨,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再抬起头来时,看着谭公明在亭心的红地毯上花蝴蝶一样的舞姿,不觉有点纳罕,因为他一点也不像一个失去子嗣的男人。古人云:多情近于无情。说得可真够一针见血的。
「你在看什么?」孟振松和袁英跳了一曲,又走到他身边来了。
「在看谭公子跳舞。」李如冰脑子一片空白,实话实说地回答道。
「你不用奇怪了,他就是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人,要不然,怎么能在女人面前玩得转呢?现在,老婆还在为他伤心得一个人跑到海边哭鼻子呢!孩子没了,他心一痛,过后也就不放在心上了。真有了孩子,他说不定比谁都挂在心上呢!」孟振松的回答却似有所指,明贬实褒中还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欣赏,甚至羡慕。
「你对他这么了解?」李如冰笑着问道。
「因为我和他是好朋友。你刚才一定听到了我哥哥说过的那句话,我是个闲人,没错,香港有几个出了名的不务正业的富家哥儿,号称『 公子王孙,四大闲人』 。头一名『 公』 ,那当然就是谭家大少公明兄了,我忝陪末座,就是那个『 孙』 。你知道,在广东白话里,『 孙』 和『 松』 是一个音。」孟振松说完笑了笑,说不清是骄傲还是无奈,也许两者兼而有之。
「你虽然没有介入银河集团的工作,可是资助办学、收集古物,每天做的都是正经事,生活中也不大手大脚,住的也是中高档的房子,对妻子― ― 对嫂子又那么忠实体贴,就算不理财办公,至少也算个居家好男人,怎么能和他一样呢?己李如冰想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这样看待孟振松,以至于对那个绰号有点愤慨了。
「不要太在意,可能在市民们眼里,我们都是惯坏了的执裤子弟,既然不能传家承业,只好寻欢作乐,游戏人间了。」孟振松自嘲了几句,还是没有直接回答李如冰的疑问。
晚饭后,孟德人和老朋友们到湖上泛舟去了,孟振松感觉有点累了,袁英陪他一起回家走了。李如冰留在了现场,作为一个年轻男子,显然不能光看人家跳舞,自己却一动不动。他的第一个对象是玫兰,可是人家已经应接不暇了,没有自己的机会。
李如冰一回头,突然看到孟含霏刚跳完一曲,坐在桌子边喝水,他心头一动,可是辽巡了好久,还是不敢去。思前想后,最后心一横,反正欠人家的,迟早总要还的,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混下去,而且想要问的东西,如果连接近都不敢,谈什么探寻答案呢?
权衡再三,李如冰终于鼓足了勇气,走到了她的面前,说道:「含霏小姐,我可以请您跳一曲吗?」
孟含霏惊讶得手中的杯子差点掉了地,这个小淫贼,竟然敢这样肆无忌惮当众调戏自己?可是不过一秒钟,她就醒悟到是自己恼怒过头了,孟含霏毕竟是大家闺秀,不能在众目睽睽下失礼。何况,她也有一肚子的怨恨和困扰,需要一个排泄的出口。
乐曲响了,这是两人第二次共舞。李如冰的舞技还很生涩,不过,从孟含霏的反应来看,这一个月的苦练并没有白费。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件事已经发生了,你要杀要刚,只管动手,我不会皱一下眉头的。但是,我一定要让你明白,当时,我真的没有一丝亵渎你的坏念头。」
「我只当是被狗咬了一口。难道,我还会再反咬狗一口吗?」孟含霏冷冷地回了一句。
李如冰被骂得没话可说,可是心头却大大地一宽,因为,孟含霏的言语再难听,至少是骂出声来了,而且,她的话里也透露出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她并不想报复自己,而这一点,才是关键。
「你一定不知道,你们离开囚笼谷后,我和刘瑶却困在了里面,差点出不来了。」李如冰试探着说道将往事一一说了出来。
孟含霏虽然一脸漠然,可是她显然在听,甚至掩饰不住的惊讶,当她听到「上青天」冰箱中的食物被下了毒,导致李如冰饿了一天一夜的趣事后,脸上抑制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可是马上就打住了。
「我知道了,那是苏曼干的,我才不会那么做的。」孟含霏看了李如冰一眼,轻蔑地说道,「不过,你也不要高兴,以为别人对你心慈手软了,我只是不想沾上血腥罢了,按照我当时的心意,我真想找个袋子,把你塞进去,上面压上石头,丢到大海里喂鱼!」
李如冰心头一寒,彷佛什么东西坠了下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连孟含霏那绵软的小手也似乎变成了一把荆棘,扎得心头疼痛不已。
一曲终了,孟含霏又开口了:「从今以后,我不认识你,你也从来没有认识过我,我也不去猜想你和二哥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既然你已经挖空心思钻到银河集团来了,那么以后,你就只管做你自己该做的事,将来没有什么坏处。但我要警告你,如果你胆敢泄露出半点囚笼谷中的秘密,或者卷进了我家的内部矛盾,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看着她的目光,李如冰不寒而栗,不过已经有了自己判断和答案的他,还是认真地说出了一个字:「是」。
彼岸有花虽美,但当到了近前,李如冰却觉得与想象中的差距太过遥远,听着孟含霏的警告,李如冰忽然间不清楚自己的香港这行,究竟是对还是错,又或许,人生其实并没有对错。
叹了口气,李如冰看着眼前喧嚣的宴会,忽然有种不知所以的失落,想着和刘瑶血起在滇池的宁静生活,失落的感受,变得更加明显起来。
人生或许就如同彼岸之花,遥看虽美,近前了,却是另外的一种感受。
《王朝天骄-04》 作者:贵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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