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重逢

空降猪的效率就是高，派人把托运行李送去酒店，二话没说，就指示大部队直奔公司。回到公司，猪头老总召集了除一般秘书文员外的所有员工在大会议室里开会。偌大一个会议室，堵得水泄不通，一番滔滔之后，放走一批普通员工，再一番滔滔，又放走一批……最后只剩下我们些刚从机场回来的继续留守，围了长长的一桌子，开高级会议。

我的肚子又在不争气地咕咕乱叫，“各位，我提议共进午餐，总部的同事远途而来，我们应该一尽地主之宜。咱们饭后再谈。”我心里不爽，就开始破罐破摔地Сhā科打诨，胡扯八道。

反正肚子饿了，吃饭是正经。不能总拿自己不当人。

没想到，这话事实上倒提醒了猪头老总，赶紧安排出车，长城饭店已经预定好席位了。对这事儿，那新出笼又多嘴的肥猪头特别高兴，估计他一辈子也就出过这么一次国，来中国更是头一遭。嗯，看来这蒸猪头还没熟透，心眼儿没长全，可以考虑作为统战对象！

在长城饭店的云台餐厅，以佐藤大猪头兼老猪头和桥本猪头为首，说了不少祝辞。我在一旁­干­等着，眼珠都快跌到碟子里，馋涎噌噌往上直窜。估计在座的也就我和那肥猪头冒这傻心眼儿，除了“开吃”以外，领导罗哩罗嗦的一大套半个字儿都没听进去，其他人都削尖了脑袋琢磨着怎么巴结新鲜空降到港的大猪头呢。

一听说“开吃”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甩开腮帮子使劲往肚子里填，哪理会什么­色­香味，卖相吃相！大厨要见了我这副德行不气死也得乐死，简直是上等嘉肴填了泔水缸，熊掌鱼翅进了猪肚子——都让我给糟蹋了。胡吃海塞一番过后，我算是缓过来点劲头儿，才开始环顾全场。

叶帆居然就斜斜地坐在我的侧面，隔着两个人。我想她一定已经见识过我的吃相了，没什么缅腆不好意思的，继续吃！

这时叶帆开始大方地吭气儿了：“萧东同学，你应该有点风度啊，照顾一下在座的女士们！”说完，还是那样甜甜的笑，带着顽皮。

哼，小样儿，还挺能装！

周围其他人有的也跟着哄笑，猪头们听不懂汉语，连忙问翻译、问临座懂日语的职员。尤其那个空降大猪头兼老猪头听得最为认真，简直可谓一丝不苟。

我没爱理她，没搭腔，任凭她面孔红红（的）自找没趣。用公共筷子夹起一块|­乳­鸽­肉­送到肥猪头的碟子里：“这猪头­肉­特新鲜，吃吧，好吃！”其实这种宴席里哪有猪头­肉­啊。那肥猪头正塞着满嘴的黄黄绿绿，狂咀滥嚼,见我递上来吃的也不知道我说些什么，但想不外乎劝吃劝喝之类的言语，劝的人多了，也就懒得一句句都经翻译之口传递，嘻嘻哈哈的来者不惧。他自然不明白“猪头”的真正涵义，就连翻译也不懂，这正是本公司独家不外穿的绝对信号。在座中国员工大都吭吭哧哧地憋得满脸通红，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伪作呛食之状，抚胸挫背。此时此境，竟然同心同德起来，只要是中国人，不管平时怎样，现在没有不在心里大呼痛快的。

不过，我也就这点儿能耐，再让我去­干­别的，难度高点儿我都得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地惦量惦量。

猪头老总纳闷儿地瞧着大伙儿，心里准在合计着：你们平时也没这毛病啊，今天这是给谁拜年，唱的哪出呢？

我吃的差不多了，撂下筷子剃牙。这时候瞥眼瞧见叶帆根本没吃什么东西，碟子碗里­干­­干­净净的；脸上的红潮尚未退却，手里握着筷子正往碗里一拄一拄地发着呆呢。

我心里忽然老大不落忍，看见桌上莲蓉酥正巧还剩着一块。想起她小时候就特别爱吃这东西，每天上学都会带上几块她妈妈的杰作，还臭显摆非要友情赠送分给我一半儿——什么东西呀，那是！没过两天我就吃堵了，堵得我直想吐！

——唉，她就是这么神奇地使我恢复了对儿时的记忆。

想着想着,我夹起那最后一块，送到她碗里。

她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看我，又看看自己的碗里面，仔仔细细研究了好半天，这才唰地一下子又红了脸，浑身哆嗦着坐在椅子上直练颤抖功。我奇怪她什么时候添的毛病，跟谁学的？哼，在猪头横生的地方学不出什么好的来！

这一切可都没有逃过佐藤那老猪头的眼睛，一双不大的猪眼里瘆瘆地­射­出两道蓝绿光芒，那是豺狼的眼底之­色­。

这顿饭吃得久了。因为吃完了要喝，喝完了要唱，唱完了还要喝，喝晚了得回家睡觉。考虑到舟车劳顿，人困马乏，最后两位猪头联袂出场，决定今晚好好休息，工作从明天开始。

叶帆和空降猪们都住在香格里拉，从这儿到香格里拉却要横穿半个北京城。

长安街上灯火通明。一道道银­色­的光瀑倾泄在平坦如镜的街面上，流光溢彩，耀眼生辉。我那辆破雅格也象喝高了的醉汉，晕晕呼呼、迷迷登登地左冲右突。坐顺风车的朱力和刚刚晋升的新一任猪头小秘柳芊芊坐在后排咿咿呀呀地唱着祝酒歌。唱了一会儿，朱力抬手搭上我的肩膀，嘴里含糊道：“咦，这船开得不好——怎么晃晃悠悠的，是不是啊芊芊？”柳芊芊脸孔红红的，闭着眼睛哼哼：“飞机爬高呢，都这样……”

我头大眼皮沉地把着方向盘，口水四溢地撇着嘴：“高了吧？没量就别灌，哼唧什么！哎我说，你们家这马路，它怎么修的——一路上没见红绿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