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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天师相公狐狸妻 > 伤心

伤心

了,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这么吓过它,潘玉虽然很美,虽然很符合胡四的审美,可是潘玉的话让它从心底里产生了惧意。

神鬼怕恶人,潘玉此时感到了做恶的快 感,虽然对象只是一只很没用,很弱小的狐狸。

甩开胡四,潘玉开始收拾银票,还好,一张不少,放入革囊,还是身上有钱,心中才安,不过一天,潘玉就深深体会了身上无钱的窘境。

“呜呜呜!”

潘玉检视着银票,对胡四的哭泣并不在意,心里盘算着过一会儿再去雇辆车,只要一想起来那辆毁了的车和那几匹好马,潘玉的心止不住的疼,至于那套酒具,唉,那可是为他爹要的,结果也赔给了客栈,这天杀的客栈,明显是讹诈,哪有那么算钱的,潘玉当时一摸钱没了,脑子也不太灵光,以至于没有想到这点,此时银票在手,脑子也清醒多了,这才寻思过来。

“呜呜呜!”

等了一会儿,胡四的哭声依旧,还有扩大的趋势,潘玉平生最爱的就是钱,最怕的是他的娘,最头疼的就是见不得别人哭。

胡四毛绒绒的小脸上已经被泪水浸湿,毛变得一绺绺的,全身如雪的毛皮也沾了灰,变得灰扑扑的,两只小前爪抱住脸,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小爪子缝里向外溢。

潘玉的太阳|­茓­突突乱跳,他不知道自己­干­嘛像个傻瓜一样坐在这个破庙里听一个小狐狸哭,揉揉额角:“好了,别哭了。”

“呜呜呜……”

“够了!”潘玉忍无可忍,大叫一声,房梁上的积尘都被这声大吼给震下来,“哭两声还不行,还哭起来没完了,再哭,我就把你丢到后山去喂狼!”

胡四全身颤抖,睁大眼睛,惊恐的瞪着宛如凶神恶煞的潘玉。

潘玉暗暗得意,看来这招很实用,早知道管用,早就用了。

“你吓我,还要剥我的皮,你还要把我喂狼,你,你简直是世上最坏的大坏蛋!呜呜呜,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这回胡四­干­脆在地上打滚,潘玉彻底傻了眼,莫说是狐狸,就是人,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好了,好了,我,我只是吓吓你,我剥你的皮有何用,我也不会把你喂狼的,乖了,别哭了!”潘玉好言安慰着胡四,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对一个砸了自己的车、偷了自己的钱的小狐狸要低声下气的安慰。

“真的?你不要我的皮,也不把我喂狼?”胡四抽着鼻子,问着潘玉。

“咳,我潘玉何时说过谎话,真的真的!”

胡四的心放下来,轻轻蹭到潘玉的脚边,一跃窜上潘玉的肩膀,“那我们就走吧。”

“好。”话出了口,潘玉恨不得打自己两个嘴巴,刚要发火,侧头对上胡四两只水汪汪的黑眼睛,心内再次一软,颓然放下已经伸出去的手,向破庙外走去。

夕阳西下,一人一狐,在通红的夕阳下、在这片荒郊野地里不紧不慢的散步,而且那个男人还在自言自语,任谁看到这样的场景,都会瞪掉眼珠子。

“闹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胡四。”

“胡四?”潘玉有些好笑,“我问的是你的名字!”

“人家从出生起,就叫这个名字了!”胡四倒是觉得挺好。

“那,你多大了?”

“还差十年,我就满三千岁了。”

潘玉一个踉跄,“你是说,你已经两千九百九十岁了?”

“对啊!”

潘玉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天,你居然已经两千多岁了!那你的法力不是应该很高深?”

胡四惭愧的低下头,毛绒绒的大尾巴遮住面孔,“我到现在为止都不能变成|人形,长老说了,如果我不能在三千岁时过天雷劫,就,就再也不让我回家了!”

其实长老的真意是想让一直好吃懒做的胡四可以振奋起来,他可舍不得让从小看着长大的胡四当真流落在外。

三千岁,天雷劫,潘玉的脑海里灵光一闪:“你是九尾狐族,涂山氏,对吗?”

胡四从尾巴里探出小脑袋,好奇的看着满脸惊讶的潘玉,“对啊,我是九尾狐,你也知道我们族啊!”

“可,可,可你有八条尾巴!”

蹭,胡四的小爪子伸出来,要不是潘玉眼疾手快,一把揪住胡四,他俊美无俦的脸就要毁在胡四的爪下了。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八条尾巴怎么了,少见多怪,没见过八条尾巴的九尾狐吗!”

“九尾狐,九尾狐,当然是有九条尾巴,原来你不但变不成|人,还是一个残疾,哈哈哈哈!”潘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胡四气得张牙舞爪,若不是后颈被抓,只怕潘玉的脸上早已经满是爪痕了。

此时的潘玉在胡四的眼中,再也不是初见时的玉树临风了,而是成为了它心中最可恶的男人。

主人与奴隶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五个膀大腰圆,身材魁梧的大汉手执钢刀站在道上,神气活现。

潘玉向四周看了看,没有别人,只有自己一人,不禁叹了口气,屋漏偏逢连­阴­雨,人倒霉时喝口水都塞牙,看来老天是见不得他过点儿好日子,江洋大盗他潘玉见多了,区区几个劫道的,并不放在他潘大少爷心上。

肩膀觉得有点抖,侧头一看,胡四瞪大眼睛,全身直颤,潘玉没好气道:“怕什么,有我呢!”

胡四的身子抖得更厉害,眼睛如欲冒火,强盗,活生生的强盗,这可不是书上的字,胡四第一次见到强盗,心里的兴奋简直不是言语所能形容。

“强盗,居然是活生生的,老天爷,我居然能见到活的强盗!”胡四语无伦次,兴奋得几乎不知所云。

潘玉几乎气歪了鼻子,他原以为胡四是怕的,没想到这只小狐狸的神经如此之粗,见到强盗时不但不害怕,反而是兴奋至极,一把揪住胡四的脖颈,一记漂亮的甩手,胡四呈抛物线向草丛中摔去。

他这么一下子倒把强盗吓了一跳,不过吓归吓,看潘玉孤身一人,手无寸铁,人又生得俊美,劫财之心未灭,劫­色­之意顿起。

其中一个容貌委琐的男人手摸下巴,一双豆眼上下打量着潘玉,嘴一歪:“大哥,我看这八成是个小娘子假扮的,不如让我来看看啊!哎哟,妈呀!”啪的一声,也未见有何异样,男人的身子微晃,扑通,摔倒在地,他的同伙大惊,围上来在他的鼻子上试了试,跳起来大叫道:“老大,老五死了!”

潘玉秀眉微皱,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被人当作女子,此人当着他的面犯了他的大忌,让他死已经是便宜了。

接下来就是一番打斗,这几个人的功夫比潘玉想像中的好,可是与他相比,还是差着太大的一截,拍马也追不上,就在潘玉以为可以顺顺当当解决这批贼人时,其中一人见久战不能取胜,从怀中掏了一把,出奇不意冲着潘玉一扬,一片雪白的粉末蓦然掉在潘玉眼中,两眼顿时火烧火燎的疼,眼前立时一片模糊,根本就睁不开眼。

潘玉大惊,知道自己是被人撒了石灰,凭着听风之术,且战且退,勉强躲过致命的招术,脚底下磕磕绊绊,也不知方向,只知道往没有刀声的地方退,他躲过几刀,可最后一刀却没有躲过,身上一凉,几乎没有痛感,出于本能往后一退,脚下登时悬空,潘玉暗叫完了,身子顿时如同石头向下摔去。

潘玉想念飞天咒,却终因伤势过重,再也无力念口诀,恍惚中,似乎有个东西叼住自己的衣襟,减缓下坠的势子,头脑一昏,人事不知。

昏昏沉沉中,潘玉只觉得遍体冰冷,湿答答的,似乎被什么东西拖着走了好一段路,最后的意识就是一个软乎乎、­肉­绵绵的东西蹭着自己。

啾啾啾,鸟儿清脆的叫声仿佛在叫唤着,该起床了,该起床了。

一缕光线照进山洞,爬上潘玉的身子、脸庞,潘玉不安的动了动,只觉得身上异常沉重,似乎有什么重物压在身上,还有,脸上痒痒的,就像有小蚂蚁在轻轻的爬动,终于一只小蚂蚁爬进他的鼻孔,潘玉再也忍无可忍,举手拍在脸上,手拍在脸上时,潘玉也立时醒转。

没有檀木床,也没有芙蓉帐,更没有熟悉的香味,深灰­色­的岩石映入眼帘,粗糙的穹顶,没有经过人工雕琢,完全纯天然,好一会儿,潘玉才算勉强清醒,低头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压在身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这一眼,潘玉差点惊叫出声。

趴在他身上的居然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一个全身赤 ­祼­的女人,一头乌黑如墨染,顺直似流泉的长发,轻风吹起发丝,有几根甚至拂到了自己的脸上,难怪他一直觉得脸上有小虫在爬,潘玉动了动,将那个女人轻轻放到一边,只扫了一眼,潘玉的脸瞬间暴红,飞也似的逃出山洞,直冲到河边,脑袋扎进清澈的河水里,若非要换气,只怕他还要扎下去。

喘了口气,潘玉才发现,虽然衣服上破了几处,可是活动活动筋骨,到没有什么不适,想起昨日所受的刀伤,扯开衣襟,胸膛上全无异状,平滑如常。潘玉作为天师,所遇之事,几乎无奇不有,但是现在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还有洞中的那个女人,潘玉更是毫无头绪,呆了半晌,才转身回洞。

刚一进洞,潘玉的脸又红了,马上转过身子,脱下外袍,向后一甩,衣服如一片乌云轻轻落在女子的头上。

“赶快穿上!”潘玉粗声道。

等了一会儿,潘玉转过身,鼻血差点喷出来,比上次还快的背过身,大叫道:“我让你穿衣服,你拿着它做什么?”

“为什么要穿衣服?”声音清脆,但在潘玉的耳中听来,却很熟悉,似曾听过。

正在疑惑间,腿上一暖,被什么轻轻蹭着,“人家一觉醒来,潘玉,你变得好奇怪啊!”

潘玉的脸瞬间僵硬,不但脸,全身都僵住了,因为他想起来这是谁的声音了,一跤坐在地上,潘玉指着面前这个笑容如花的女子,手指头都不自觉的颤抖,说话都快语无伦次了:“你,你是胡四?”

“对啊!呵呵,昨天你可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已经没命了,谁知居然真的活过来了,哈哈,看来我的办法还真的挺管用的!”说完又在潘玉的身上蹭了蹭,惬意的舒了口气,动作神态语气完全是胡四,只是如果是狐狸胡四,这个动作只会让潘玉觉得可爱,可是由眼前的女子做出来,是勾引,是诱惑。

一脚踢开胡四,潘玉向后挪了挪,“看看你自己,你不是变不成|人吗?”

人?胡四有点摸不着头脑,一阵风吹过,她才觉得身上凉飕飕的,似乎少了点什么,低头看了一眼,立时呆掉了。

“咦!咦!咦!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我的毛呢?老天,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胡四大叫着,声音差点冲破潘玉的耳膜,他忍不住捂住耳朵。

胡四趴在河边,看着自己的倒影傻笑着,河水中的倒影虽然不是很清楚,却也能勉强映出外貌,弯眉如月,杏目若水,鼻子尖俏,樱­唇­娇小,巴掌大的小脸虽非国­色­天香,却也是娇俏可人。

在潘玉的强烈要求下,她才套上潘玉的外袍,腰上用一根带子系住,被潘玉揪到河边后,她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不时摸摸头发,摸摸手脚,嘿嘿不停笑着,没完没了的看。

潘玉就在不远处,嘴里叼着根草棍,躺在河岸上,望着蓝天白云,耳边听着胡四的傻笑,想到以后都要和这个小狐狸拴在一起,恼恨之意顿起。

当时潘玉堕崖,胡四从旁看到,随后跳下去,叼住潘玉的衣襟,心中默念咒语,可是平时由于疏于练习,只是暂缓了下坠的势子,并不能完全阻止,好在下面并非平地,而是一潭深水,顺着水流,来到岸边,胡四拼尽全力才将潘玉拉出来,人若是完全无知无觉,身子就会沉重异常,好在胡四力气也不小,费了半天劲,才将潘玉弄进这个山洞中。

当时的潘玉胸前有一道刀伤,又泡了水,血流如注,眼看就要没气了,胡四想起故老相传的一个法术,急忙用舌头把潘玉流的血舔净,舌抵在伤口上,心中默念,居然起到了奇效,眼见伤口慢慢收口,创痕复合,筋疲力尽的胡四才一头栽在潘玉身上,而到醒来时,才知道自己居然变成了人形。

胡四在那边照影,潘玉觉得无聊,突然想起一事,急急伸手向怀中摸索,一摸再摸,摸了又摸,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潘玉几乎摸了个遍,也没有找到革囊,三步并作两步,窜到胡四身边,厉声道:“喂,我的银票呢?”

“银票?啊,我想起来了!”胡四起先迷惑,而后想起来,从洞里拿出一个革囊,潘玉劈手夺过来,打开来只这么一看,登时眼睛发直。

日已偏西,金红­色­的太阳将天边映得通红,煞是好看,胡四手搭凉蓬,无聊的四下看了看,又慢慢蹭了回来,把手放到潘玉的眼前晃了晃,“喂,还没有哭够么?”

啪哒啪哒,大颗的泪珠砸在已成为纸团的银票上,潘玉对外界已经全无感应,只是瞪着银票落泪。

当时胡四拖潘玉上岸时,革囊从潘玉的怀中掉落,胡四知道那是潘玉心爱之物,立刻跳到水里打捞上来,不过,革囊的口开了,水倒灌进去,洇湿了银票,再加上胡四动作粗鲁,以至于所有的银票团成了一团,再也分不清了。

潘玉的希望在看到这团银票时彻底破灭了,此时胡四这个祸头还敢凑过来,简直是找死。

啪,胡四的细腕子被潘玉一把抓住,潘玉抬起头,眼睛通红,神情狰狞:“就是你了!”

“什么就是我了,喂,姓潘的,把话说清楚!”胡四一脸不解。

“哼,我潘玉的血是那么好吸的么!告诉你,如果不是我的血,你以为你可以变得成|人吗,别做梦了,果然,是妖­精­就想吸我们天师的血,你也不例外!”

吸血?胡四开始迷惘,然后顿时醒悟,“放手,我当时为了救你,才这么做的,你以为,我想吸么,你的血好香吗?我又不是蚊子!”

“哼,我潘玉自从出师以来,向来是独来独往,从来都不屑于与妖物立契,如今居然为了你破了例,小狐狸,你的本事可真大!”

血契!胡四的脑袋登时嗡了一声,变成两个大,“你别胡说,”看潘玉神­色­不对,立刻转怒为笑,谄笑着,“你,你的本事那么大,自然不需要帮助,这样吧,也没有人知道,你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也当什么都没做,不就结了吗,从此,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你以为你走得了吗,哼,你吸了我的血,这个契已经成立,不是当做没有发生就可以的。”

胡四气一馁,她听过有道行的天师会与妖物立血契,立契的妖物会终生为天师服役,而在天师死后,就会得到天师的法力,但是,如果妖物想反悔,天师会立刻催动妖物体内的血,让它死于非命,没想到,她胡四甫一下山,居然就碰到了这种倒霉事。

“你想怎样?”

潘玉拍拍手,站起身来,“我也不想怎样,只是你必须听我的话,为我做事,不能有贰心,最起码要把这些银子赚回来。”

“那不是要做你的奴隶?我不­干­!”胡四大声抗议。

“你以为我想要你吗,像你这种法力低微的小狐狸,倒贴给我都不要,只是现在我们已经在一条船上了,你想不­干­,没门!”

胡四脖子一梗,“你杀了我吧!”

潘玉抱臂而立,面上又恢复了浊世佳公子的笑容,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胡四的小心脏颤抖不已:“想死?很容易,不过,你死也得把钱给我赚回来才能死,否则,我会有很多法子让你想死都死不了。”

胡四哇的哭出来,泪水就像是雨水,哭花了小脸,可惜潘玉的心肠比铁还硬三分,拉起大哭的胡四,笑道:“别哭了,记住,以后,你叫我主人,我叫你四儿,只要你听话,乖乖替我赚钱,我就会罩着你的。”

胡四抽泣着跟在潘玉后面,不情不愿的出了山谷。

钩弋镜

生意来了

庄院,一座很古老很大的庄院。

呵呵……呵呵……

酥软甜美的笑声,回荡在古老的庄院里,如此甜美的笑声,却让人从骨子向外发冷。

月亮如钩,明亮柔和,月光透过纸窗,照进屋内,地上满是粘稠的红­色­液体,腥膻扑鼻,中人欲呕,两具尸体倒在血泊中,从体形上看,一大一小,零碎的­肉­块尚带着余温,血还在缓慢的从被抓破的胸膛里往外流。

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跪在尸体旁,樱­唇­里发出那甜美的笑声,她笑得全身都在颤抖,到最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纤长柔美的指甲轻抚着大的尸体,嘴里笑声不绝:“相公,我们不是已经说过,天上地下,永不分离么,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就走了,真是好狠心哪!”

把小的尸体抱在怀中,苍白的俏脸轻轻蹭着孩子冰冷的脸蛋,鲜血染上半边脸庞:“儿啊,你还那么小,怎么就离开娘了呢,你一向最乖的!”

两具尸体并排摆好,女子从宽大的袖中抽出一把金­色­的剪刀,对准修长洁白的脖颈,闭上美丽的秀目:“相公,孩儿,我来了!”

狠劲一戳,鲜血四溅,其中一部分血液溅在一面古老的铜镜上,在月光下,铜镜蓦然闪现出一道妖异诡丽的光芒。

聚祥楼,三个金灿灿的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是耀眼夺目,能进出这个酒楼的非富即贵,手里没有几个钱,等闲是不敢进来这里。

二楼,除了雅座,还有几个散座,其中一桌的两个人格外引人注目,他们之所以能引起注意,不是因为他们的穿着寒酸,也不是因为他们的相貌俊美,而是他们桌上只摆着一盘馒头。

“你看这条鱼煎得多好,略带金黄,但没有一点焦,倒在白蚌、虾等材料的海鲜汤里煮热再吃,哎呀呀,鲜味得不能形容。”胡四不错眼珠的盯着邻桌。

潘玉冷眼旁观,冷笑道:“这么好,你难道吃过?”

胡四死死盯着旁边桌上那道鱼,咽了口馋涎:“当然,这是我最喜欢的吃法,只有这样做出来的鱼才是最鲜美的。”

潘玉的太阳|­茓­突突跳了两下,忍住想骂人的冲动,忍住那条鱼——那也是他最爱吃的一道菜的诱惑,狠狠的咬了口馒头,馒头是新出锅的,松软香甜,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茶很劣,苦涩难咽,皱了皱眉,勉强咽下去。

“我们可以到小摊上买馒头,­干­嘛偏要在这种贵死人的酒楼里买?”胡四不想吃馒头,苦着脸抱怨。

“哼,在外面,你看得见、闻得到这么多的菜么,少见多怪!喂,不要总是拨弄耳朵,记住,你现在是人了,要有点人的样子!”

胡四无奈的放下手,不安的扯扯身上的衣服,东挠西拍,没一刻安静。

潘玉忍无可忍,低吼道:“有完没完,怎么就没有一刻安静!”

胡四委屈的嘟着嘴:“这衣服有问题,我身上好痒,肯定有跳蚤。”

潘玉神­色­有些尴尬,打了个哈哈:“我看没什么事,那个估衣铺的老板告诉我,衣服绝对没问题。”

“为什么我要穿男装,我觉得穿女装更漂亮,”啪,胡四狠拍了下脖子,摊开手掌,掌心里多了只小跳蚤,随手扔掉,“我喜欢穿裙子,我的几个嫂嫂穿裙子可漂亮了,我还要照镜子,也不知头发乱不乱!”

潘玉额头青筋乱迸,脑门里的火苗突突突的上蹿,如果不是在酒楼里,他早就拍桌子了:“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在这里,我说了算,我让你怎么扮,你就怎么扮,没得商量!”

胡四缩了缩脖子:“好嘛,好嘛,你说了算,你说了算。”扭过头,吐了吐舌头,死天师,早晚死了就好了。

回过头,正对上潘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狠狠的盯着她,强笑道:“主人,有什么事么?”

“告诉你,如果你没有赚够钱,哼,就算是死,你也会死在我前头的,记住了!”

胡四但觉一股冰冷的杀气袭上脖子,不自觉的摸了摸,陪笑道:“知道,知道,我记住了。”

其实斥责胡四的同时,潘玉的心中也在发愁,他袋中的钱已经所剩无几,这还是他当了随身的玉佩换来的,想起当铺的老朝奉,潘玉就恨得牙痒。

明明一块价值千金的美玉,居然被说成是块破 烂 货,左挑右捡,最后才给了他五十两银子,连一百两都不到。

买衣服又去了十两,现在这顿饭,只怕又去了五两,五十两银子转眼间就去了十五两,唉,谁让他向来没有为银钱发过愁,想他潘玉出门,哪次不是众星捧月,何曾有过如此潦倒的时刻。

“主人。”

一声呼唤把潘玉的神智唤回,他冷声道:“何事?”

胡四笑得极为谄媚,讨好的为潘玉倒了杯茶:“主人,你法力如此高强,不如施个咒什么的,立刻就能到家,或是变出银子来,咱们也可以美美吃一顿啊。”

“天师守则第一条,不能将法术用于自身享受,若有违者,当按规处罚。”

胡四听到后,心中的念想也绝了,颓然的坐倒,拿起一个馒头,狠狠咬下去。

他们的这张桌子靠在窗边,位置极佳,下面是热闹的大街,街上人来人往,喧闹非常,潘玉从窗子向外望着,以前他很少注意这些,可是现在,不知为何,是因为心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现在的他对于这些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忽然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啊,一声尖利的女子叫声蓦然响起,胡四耳朵动了动,小脑袋向窗外伸出去。

几个家丁打扮的人围住一个浑身哆嗦的少女,推搡着不让她逃走,一个服饰华丽的年轻男人­色­眯眯的笑着,伸手一把攥住少女纤细的腕子,狠力往怀中一带,­奸­笑道:“小美人,让少爷我香一个!”

“不要,莫少爷,求求你,我求你放过我吧!”少女痛哭失声,拼命抗拒。

“哼,让我看上的女人,还没有一个敢不从的,小美人,今儿个,你就依了少爷我吧!”

嘶啦,布裙被扯下一大块,露出里面的内衫,少女尖叫一声,转身要逃,不想四周已经被几个家丁用布围上,形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头一低,她向一处狠命撞去,却不想,身子被男人抱住,倒在地上,男人压在她身上,迅速扯掉外衫,铺在地上,不顾少女的哭泣求饶,抱着她躺在上面。

布幔只遮住四面,却没有遮上面,从二楼,正好可以看得很清楚,胡四大怒,站起身,就想往楼下蹦,被潘玉眼疾手快的按下来。

胡四急道:“为什么不让我管,他明明在乱来!”

潘玉的表情平淡得很,瞟了四周一眼,楼上的人很平静,该吃吃,该喝喝,对于楼下发生的事,连正眼都没有看,好像急的只有胡四一人。

此时,胡四才意识到事情的诡异,那个男人当街强抢民女,而周围的行人、摆摊的货郎,跟没有看到一样,如果不是当街立个布幔和少女痛苦的哭声,只怕和刚才没有两样。

少女的哭声一声声传到胡四耳中,身为狐狸,听觉本就比人类灵敏百倍,而布幔中发生的事更是让她难以忍受,她愤怒的瞪着潘玉,不解他为何可以如此轻松的坐在这里喝茶,如果不是脉门被控制,她早已一拳捣烂潘玉的俊脸了。

男人似乎并不急于实现自己的欲望,他就像是一只捉到老鼠的猫,残忍的玩弄着半死不活的老鼠,以此来满足他变态的快 感。

嘶,少女的上衫被扯成两半,她跌坐在地上,恐惧的望着一步步逼近的男人,也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看到了,她发现男人的眼睛变成血红­色­,原本乌黑的瞳孔蓦的收缩,苍白的面孔毫无血­色­,他的手指伸过来时,她清楚的看到他的指甲发青,尖利异常,呈现青黑­色­,她再度尖叫了一声。

“小美人,别逃了,别逃了,呵呵,呵呵,你可真美,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还未等少女反应过来,男人一把抓住少女的胳膊,咯嚓,胳膊齐肘折断,少女惨叫一声。

“呵呵,呵呵,小美人,你的小嘴­唇­,那么漂亮,让我咬一口好了,呵呵,别躲啊,我会很温柔的,别怕,别怕!”

“别过来,你,你别过来,你离我远点儿!”少女抓起地上的石子,没头没脑的往男人头上砸去。

胡四再也看不下去,既然身子动不了,那就动嘴好了,潘玉出奇不意,手腕被胡四狠狠咬了一下。

胡四等潘玉的手一松开,立刻从窗子向外跳下,街上的人蓦然见聚祥楼上跳下一人,无不失声惊呼,以为是跳楼寻死的,胡四一个腾身,轻盈落地,未等站稳就向布幔奔去。

潘玉吹吹手腕,他对胡四又有了个了解,这小狐狸有口好牙,喝完茶,抬手招来伙计,会了钱后,又赏了伙计一锭银子,问了伙计一句话,伙计看了看四周,面有难­色­,潘玉再掏出一锭银子,放到伙计手中,伙计笑逐颜开,附到潘玉耳边,叽叽咕咕一番,潘玉听得眉开眼笑。

站起身,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潘玉心中暗自庆幸,说曹­操­曹­操­到,正发愁该如何赚银子,这买卖就自动送上门来了。

莫府大宅

等潘玉来到街上时,胡四已经把饱受惊吓的少女扶起来,把脱了臼的骨头复原,作恶的人皆已不见踪影,胡四脱掉身上的衣服,披在少女的身上,好言安慰着,少女捂着脸,不停的哭泣,不停的发抖。

潘玉一直在一旁看着,并未打扰,当他注意到周围的一些眼光后,才施施然走到胡四身旁,未语先笑:“这位姑娘,你受惊了,不如让我们送你回家如何?”

少女抬头看了一眼,立时呆掉,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不必了,今日两位为了小女子,已经得罪了那莫少爷,我,我还是自己走吧,还请两们快快离开这里吧!”

慌乱的扯掉身上披的外衫,塞到胡四怀中,迅速挤进人群,转脸就不见人影。

胡四呆呆的抱着衫子,半晌才对潘玉说:“我救了她,连个谢都不说,连人都不见了,你们人不是常说要知恩图报么,我又没有要她回报,至于跑得这么快么?”

潘玉抱臂笑着,对于少女的反应似乎并不感意外,“穿上衣裳,我们去赚钱!”

赚钱?胡四的脑袋立刻胀大,苦着脸道:“我,我还没有吃饱呢,可不可以先吃饱再说?”

一个暴栗敲在头上,潘玉立刻换上副晚娘面孔:“刚才还没有吃饱,哼,不赚钱,哪有钱去吃饭,快走!”

摸着头,胡四嘴里咕唧着,不情愿的跟在潘玉身后。

好……大的庄院,胡四从看到这片连绵不绝的巨大庄院后,嘴就没有合上,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三丈的青石砖墙,一块块垒起来,接合处严丝合缝,莫府,两个烫金大字嵌在红­色­牌匾上,朱红­色­的大门,门上的兽头铜环锃亮,大门两侧汉白玉的石狮子威严雄武,极有气势,庄子依山而建,门前不远处就是一条奔涌不息的大河,河水滔滔,两岸柳绿花红,一片苍翠。

吸了吸空气中的花香,胡四舒服得眯起眼睛:“人可真是会享受,这么好的庄子,这么大,得住多少人啊!”

“很大么?我看也一般,这里面住的只有一家人。”

“一家人?”胡四吃惊的大叫着,“居然只有一家人住在这里,简直是太浪费了!”

“虽然只有一家人,却有几百佣仆,这可是镇上最大的一户人家了。”潘玉的心情极其好,尤其是见到这个庄子后,更是无比开心。

“喂,你笑得这么开心做什么?难道你没见那上面浮动的黑气么?”胡四不满的嘀咕着,看了看四周,摸摸胳膊,“我觉得这里好冷。”

一把扯住胡四的领子,潘玉毫不手软的拉着她往大门走去:“这黑气越多,这里越冷,我就越高兴!”

朱漆大门上贴着门神,两边挂着一副桃木对联。

上联:教子教孙须教义;

下联:积善积德胜积钱。

见到这副对联,潘玉的嘴角慢慢浮上一丝笑意,抓住铜环,敲在大门上,啪啪啪,啪啪啪,清晰的敲门声回荡在寂静的庄院上空,胡四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下意识的靠近潘玉。

过了良久,吱哑,门开了条缝,伸出一个脑袋,苍老的面孔,皮肤松驰,像风­干­的橘皮,上下打量了一眼潘玉:“你有何事?”

潘玉轻笑一声:“老丈,在下因为贪图赶路,错过了宿头,恳请老丈通融,让我们在此借宿一宿。”

砰,大门关上,胡四吓了一跳,里面传来那老者的声音:“哪里来的吃白食的,快走,若被老爷知道,定要打折你的腿,快走!”

潘玉微有些恼,再次击打门环,又过了一会儿,门再次打开,这次换了一个年轻点的后生,面皮白净,模样与老者有些想象,想是老者的子侄,上下打量了打量:“再往前面不过一里,有座山神庙,公子可以往那里住一宿。”

他们越是拒绝,潘玉的兴趣反而越来越大,指着对联:“你家下联上写着积善积德胜积钱,难道让我们主仆住一宿不是积善积德么?难道贵主人是这么对待前来投宿的人么,只怕说出去,嘿嘿,对贵主人的声誉只怕大有损伤。”

正说着,刚才还比较晴朗的天儿,转瞬间乌云密布,风也越刮越大,后生面有难­色­,犹豫了犹豫,才道:“请公子在此等候,我要回过主人才行。”

胡四开始时抱着潘玉的胳膊,被潘玉甩开后改抱着石狮子,瘦小单薄的身子在风中瑟瑟发抖,怒瞪着一脸悠闲的潘玉,吸了吸鼻子,每到此时,胡四就极为怀念狐狸的皮毛,因为潘玉的强迫,她不敢变回原形,只能暗地里诅咒人的身子、诅咒着潘玉。

又等了大概一柱香的时辰,就在胡四要暴走的时候,门再次打开,后生抱拳道:“烦请公子去见我家老爷。”

青石板的地面,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叶作深黄,卷曲得厉害,在风中狂乱舞动,时近夏末,外面树叶青翠,别说落叶,就是颜­色­都没有变黄。

甫一进院,胡四身上的毛,不对,是寒毛,根根倒竖,紧挨着潘玉,神­色­紧张的瞪着周围,古老的院落里,并无多少灯光,黑漆漆的窗子,宛如一只洪荒时代的巨兽,似要吞噬掉从它身边经过的一切。

“这……这里好­阴­森,我们去山神庙吧!”胡四小声对着潘玉说。

对于胡四的话,潘玉并不在意:“这里屋宇宽大,房屋敞亮,正是借宿的好地方,我可不想住破庙。”

宽大?敞亮?胡四呲了呲牙,只觉得潘玉的脑袋是不是有问题,如此大的­阴­气他居然可以视而不见,还是自己的眼睛发花,看错了,揉揉眼睛,胡四觉得周遭的­阴­寒之气更为浓重。

呀……呀……呀!随着突然的一声凄厉而苍老的鸣叫,几只漆黑的影子猛然从一株高大的槐树上扑下,冲着胡四而来,胡四吓得赶紧抱住头,蹲在地上,大叫大嚷。

正在乱叫,一只手猛的把胡四提起来,胡四吓得抬起头,对上潘玉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怕什么,不过是几只乌鸦,也值得吓成这样!”

七捌八绕,胡四几乎已经转晕了,这才到达正厅,难怪门房会去那么久,这么长的路,来来回回,可不得花费点工夫,有钱人啊有钱人,胡四胡思乱想着的工夫,来到了一间大厅。

与外面的黑暗不同,厅里面灯火辉煌,紫檀木的桌椅,磨得光亮,透出古老的气息,正中一个紫檀木的八仙桌,桌旁两把太师椅,上面挂着一副对联,“积善之家,必有馀庆。”

厅中摆设很是雅致,正如它的主人,一个富态的中年人站在厅中央,样貌­精­明,通身的气派很大,衣服的质料并不是最好的,做工却很好,不是那种暴发户可比。

一见潘玉,眼睛眯成一条细缝,上下打量一番:“公子可是想借宿?”

潘玉笑道:“正是。”

“看公子神气内敛,目光如炬,定是非凡之人。”

“哪里,小生只是一个落拓之士,路过贵地,借宿一宿,明日即走。”

“不知公子贵姓?”

“小姓潘。”

“哦,公子姓潘。”主人目光一闪,“不知仙乡何处?”

“洛阳。”

“洛阳啊,呵呵,洛阳既出名花,也出名士。不知公子可知潘玉其人?”

“潘玉?哦,他是洛阳的名士。”

“公子可认识?”

“恨未识荆。”

“这位是……”

顺着主人的目光,潘玉瞟了胡四一眼,笑道:“她是我的仆人。”

“原来如此,阿力。”

“是,老爷。”刚才领路的白净后生上前一步。

“带潘公子去西厢客房。”

“是。”

又是一番周折,才来到客房,点上蜡烛,阿力退下,胡四倒在床上,呼出一口气,“累死我了,总算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潘玉并未像胡四般的懒散,他坐在窗边,望着跳跃的烛光,“在这种地方,你也睡得着么?”

胡四一个打滚,从床上爬起来,指着潘玉:“你不是想赚钱吗,为什么不承认你就是潘玉?”

“在没来之前,我确实想自报家门,可是,进了这里,看到这个院子,我却不想了。”

“为什么?”

抚摸着灯座,黄铜灯座被擦得像黄金般明亮,虽是厢房,却并不亚于正房,屋内的布置很典雅。

“四儿,你难道没有感到这里的气息么?”

“我觉得这里­阴­森森的,到处都是槐树,真不明白,这种大院子,为什么要种这么多的槐树?没有其他的树了么?”

“槐树?”潘玉一笑,“何止是槐树,你看到那些符了么?”

“符?”胡四回想了一番,摇摇头,“没有看到。”

潘玉摇摇头:“这里到处都是符,以你的修行居然看不到,真是白活了那么多年,唉,可惜,可惜。”

胡四听到前面的话刚要生气,听到后面的话,好奇心顿起:“可惜什么?”

潘玉似笑非笑,在胡四头上敲了一记:“我为什么要告诉于你。”

青丝如血

胡四挠挠头,怒目而视,继而滚到床上,抱着被子:“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了吗,有什么了不起!”

天际的黑云越压越低,最终掌不住,晰晰沥沥的雨点落下,击打在房顶上,发出轻微的啪啪声,很快雨点变大,变密,瓢泼般泼洒下来。

潘玉站在门口,屋檐的雨水如帘幕,密密垂下,丈许开外,雨似雾气缭绕,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天黑如锅底。

潘玉看了一会儿,回到屋内,胡四已经睡着了,而且占的是屋内唯一的床,出乎意料,潘玉并不在意,点上烛,就着那一点昏黄的灯光,扫视着屋内的一切,甚至于,他用手摸着桌椅床柜,摸得很仔细,偶尔停下来,侧着耳朵,半闭着眼,仿佛在倾听着什么。

过了好久,潘玉才算把这间不大的屋子看完,坐在窗前,闭目静坐良久,蓦然睁眼,嘶啦,从衣襟下摆撕下一小块布条,稍一沉吟,咬破中指,鲜红的血液从破裂处渗出,趁着未­干­迅速在布上画了几下,一个古怪的图形跃然于布上,似咒非咒,在烛火上点着,扔到茶杯里,看着它化为灰烬,倒进点水,搅了搅,仰脖一口饮尽。

晚饭很丰盛,­鸡­鸭鱼鹅,让胡四大饱口福,她几乎没有住过嘴,饿死鬼投胎的样子,莫老爷很和气,对于胡四的无理举动并不意,倒是潘玉,若是平时,他早就大为光火,可是他也似全不在意。

胡四咬着­鸡­腿,满嘴都是油,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盯着不远处的那盘红烧­肉­,人间的美食的确与众不同,自打跟着潘玉,她就没有吃饱过,这次,她可要吃个够本。

与胡四的狼吞虎咽相反,潘玉出奇的斯文,在胡四的眼里,他就像个斯斯文文的猫,在慢条斯理的吃食,胡四不明白,为何人前的潘玉与人后的潘玉会是截然相反的,想到这儿,胡四的头开始疼了,晃晃脑袋,把疑问甩到天外,专心对付眼前的美食。

莫老爷见到潘玉和胡四吃着碗中的食物,­唇­边的笑容更大,亲手为潘玉斟上一杯酒,酒­色­在杯中呈琥珀­色­,浓香扑鼻。

“潘公子,这是老夫窖藏多年的上好女儿红,请饮了此酒。”

潘玉端起酒杯,在鼻端闻了闻,酒气清芬,中人欲醉,仰头喝下,赞道:“果然是好酒!”

胡四端起酒壶,就要往自己的杯中倒,横下里伸过一只手,拿走酒壶,胡四不满的抬头,潘玉的笑容在她的眼里格外可恶:“你忘了上次喝多了,闹的笑话还不够么!”

“我哪有……”胡四还待说话,在见到潘玉的眼神后,猛然住嘴。

莫老爷捻须笑道:“贵仆爽快,这酒喝点无妨,大不了睡觉就是。”

潘玉笑道:“莫老爷不知,我这仆人喝完酒会撒酒疯,预防万一,还是不要让她喝的好,否则到时打坏了贵府中的器物,我可是赔不起啊。”

“呵呵,什么值钱的东西,坏了就坏了。”莫老爷不在意的道。

“怎会是不值钱,我看莫老爷府中的器皿摆设俱是价值千金之物,件件都不同凡响。”

胡四嘴里嚼着四块红烧­肉­,正在挟第五块,她不解的瞅了瞅潘玉,不知他为何对人家屋里的东西感兴趣,不过,她并不关心,她只想拼命吃。

“哦,老夫不知潘公子还是个大行家,真是走了眼。”

“哪里,我只是略懂一二,行家可称不上。”

整个席上除了莫老爷、潘玉、胡四三人,偌大的厅堂里只有侍立的仆人。

潘玉笑道:“为何不见尊夫人和令郎?”

莫老爷道:“内子近日身体不适,犬儿在照顾她。”

潘玉点点头,并未追问,一把扯起还在胡吃的胡四:“多谢莫老爷款待,天­色­已晚,我们明日还要赶路,既然尊夫人身体不适,我们也不打扰莫老爷了。”

胡四不满的瞪着潘玉,嘴里还嚼着红烧­肉­,唧咕不清的说:“做什么,我还没吃完呢!”

潘玉紧捏着胡四的细胳膊,一回到屋里,一把将胡四头下脚上提起来,抖啊抖,胡四脑袋一晕,还未等反应过来,刚才吃的东西一股脑的从嘴里涌出来,哇哇大吐了一番,直到吐­干­净了,潘玉才松手。

胡四眼泪汪汪的瞪着地上的呕吐物,那可是她拼命塞的,就这么没了:“你有病啊,你见不得我吃饱吗?”

潘玉慢悠悠的坐下来:“若你真的吃饱了,你的这条小命也没了。”

没命?胡四一愣,皱紧眉道:“你又吓唬我!你还不是吃过了,不也好端端的没事么!”

“我知道你没用,可没想到会那么没用,难道你没有看到,那莫老爷几乎没有吃么?”潘玉几乎要翻白眼了。

胡四摇摇头,当时她除了吃,根本没有看到别的,吐完后身子很虚,她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雨已经停了,天仍然很黑,叫人看不出来到底现在是何时辰,按理这么大的雨,屋檐下应该会有滴水,除了空气温润,地上潮湿,根本就看不出来刚才下了这么大的雨。

潘玉走到房外,同那时一样,四周一片黑暗,又是一层薄雾降下,潘玉眉头略皱,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吃了一惊,身后什么都没有,一片黑暗,没有路,没有屋,没有灯,他仿佛置身于一个虚无的空间里。

嚓,潘玉的手心里冒出一个小火苗,堪堪可以照亮周遭,一条甬路出现于脚下,引导着潘玉向前行,来到一个­精­致的木门前,推开门,满室通明,一屋子的金珠宝贝差点耀花了潘玉的眼,乍见如此多的珠宝,心不由得狂跳一番,虽然明知是假的,却依然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到得后来,索­性­闭上眼,狠咬了下舌头,疼痛让他差点叫娘,不过,再睁眼时,所有的幻像消失无踪。

这是一间­精­雅的卧房,陈设极为女­性­化,雕花大床,粉­色­流苏帐顶,绣着恩爱鸳鸯,不过最为吸引人的,是窗前的妆台,­精­致的妆台上摆着妆奁,珠宝钿盒旁是一面古老的蟠螭纹圆形铜镜,造型古典优美,线条流畅,正是古铜镜中的珍品。镜面光可鉴人,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绚烂奇异的光芒。

潘玉轻抚着镜面,手指ρo处忽然一痛,猛然抽离,后退几步,原本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鲜血再次涌出,手指放到嘴里吮了吮:“你好凶。”扬手扔出一个火球,铜镜在火中燃烧,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潘玉见不起效,又扔出一个,火势更为猛裂,突然,一声凄惨的叫声从镜中传出:“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饶你不难,现身!”

白光一闪,一道身影从镜面中蹿出来,跌到潘玉的面前,乌黑的长发披在柔弱的肩上,腰肢细软,楚楚可怜,抱住潘玉的袍角,昵声道:“法师,饶了奴家吧,奴家再也不敢了!”

见潘玉似无行动,女子就像一条无骨的蛇,从脚下一点点向上爬,苍白柔软的小手轻柔的滑过潘玉的身体,似有意,若无意的挑 逗着,如水的长发轻颤:“爷,你就可怜可怜奴家吧!”

双手攀住潘玉的肩膀,轻重缓急的拿捏着,白玉般的纤纤玉手探进潘玉的衣襟,缓缓抚摸着潘玉的胸膛,长发垂下,轻拂着潘玉的颊,咯咯笑着:“爷,你就可怜可怜奴家吧!”

柔软的发丝如同有生命般,轻轻缠绕着潘玉的身体,一层一层,瀑布般垂下,一缕缕的发划过潘玉的手指、胸膛、脸颊,留下一道道细细的血丝。

突然,潘玉身子一颤,身上缠着的黑发疯了般的刺进他的身体,还有大量的头发像活蛇般的涌向潘玉的眼鼻口耳,被发梢刺中的地方渗出红­色­的血,血顺着发梢向上蔓延,潘玉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女子苍白的樱­唇­微张,铃般的笑声断断续续的回荡在空中。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呵呵。”女子拨开面上的长发,现出一张­精­致靓丽的面孔,冷磁般的皮肤,淡青血管若隐若现,细长的眼睛微微上挑,乌亮的眸珠闪着冷光,细长的手指轻轻触摸着潘玉已经毫无血­色­的颊,指甲漆黑尖利,轻刮着潘玉的皮肤,每笑一声,头发就向里扎进一分。

“果然是一副好皮相啊!”咯咯轻笑着,小巧的舌尖伸出­唇­外,轻舔着潘玉的颈,那么温柔,如同情人之间的爱昵,冰冷的舌尖轻轻舔弄着,鼻子轻嗅潘玉的皮肤,头渐渐下移,雪白的贝齿轻啮起潘玉的皮肤,“奴家可真有点舍不得呢!”

啊!潘玉惨声惊呼,身子猛力一跳,却被密密麻麻的头发紧紧缠绕住,动弹不得,全身剧烈抽搐,头发疯了似的往他的口鼻里钻,整个人就像一个巨大的毛茧,嘴里呵呵出声,很快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女子头向上仰,露出优美修长的脖颈,一丝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下,伸手擦了擦,舔舔­唇­,轻笑着:“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人物,也不外如是,你的血也不比别人美味!”

轻轻从潘玉身上滑下来,整头长发此时已变得血红,鲜红的血听话的顺着头发流进了她的体内,慵懒的甩了下宽大的衣袖,原本苍白的面孔稍微有了点血­色­,无­色­的樱­唇­变成淡粉­色­。头发缠成的茧终于不再抖动,无力的倒下,女子无声的冷笑着,也不见有何动作,长发缩回,露出一具­干­瘪的尸体,步履轻飘的走到尸体面前,皮肤缩紧,面如骷髅,黑洞洞的两个眼窝,嘴巴大张着,露出乌黑的牙床。

柳眉微皱,玉足狠狠踏落,原以为会踩扁,不想,一脚下去,骷髅顿时化为乌有,骨碌碌,一个小木棍在地面上滚来滚去,女子吃了一惊,花容大变。

一个声音蓦然在身后响起:“呵呵,很失望是吧!”

血洗山庄

刚才还是­精­雅的卧房,此时四面俱是一片黑暗,没有风,没有光,没有声音,除了死一般的寂静,就是身前不远处站着的男子。

墨般的发随意披拂,乌黑的长眉,星子般的眼睛,鼻挺­唇­薄,虽只是静静的站着,却给人一种风华无限的美感,他的衣服并不华丽,甚至于是寒酸,却令看到的人觉得仿佛他身着的是华服玉带,­唇­角的笑意更是凭添了几缕魅惑。

但是令女子震惊无已的不是他的相貌气质,而是他手中抱的那面镜子,那面蟠螭纹铜镜,潘玉揽镜自照了一番,乌眸轻瞟了女子一眼,笑道:“这面镜子脏了,连人影都照不出来。”边说边以袖擦拭镜面,他擦得很用力,几乎可以听见嚓嚓响,女子面­色­一变,身子微颤,鼻中轻轻哼了一声。

潘玉停手再照,眉头略皱,轻嗤了一声:“哎呀,什么破镜子,居然这样都擦不出,这样的东西还不如摔了的好。”手一松,镜子直直向下摔去。

“不要!”女子大惊,概因为事先没有半点征兆,潘玉说摔就摔,连个招呼都没打,她急急的扑过来想救起,手指尖与镜子擦边而过,啪嚓,镜子落在地上,镜面粉碎,女子身子剧震,呆呆的望着破损的镜面发怔。

过了一会儿,她才有意识摸摸自身,发现自己还是完好无损,先喜后惊,惊疑不定的望着潘玉,潘玉笑了笑,虚空一抓,一面铜镜出现在他手中,赫然是适才摔碎的那面,过度的惊吓让女子身子连晃,不知就里。

“看,我只要这么轻轻一摔,它就碎了,这东西如此坚硬,却又如此脆弱,经不得一点儿小小挫折,正如有些人,看起来坚强,内里软弱,只会躲在后面,从不会到得前面来。”

“你想怎样?”女子的声音不再娇甜。

“我只是个过路之人,偶尔被山雨所阻,来此避雨,没想到,你居然连我都不放过,难道你不怕地狱的烈火酷刑么?”

“地狱!?哈哈,哈哈,”女子仰天大笑,笑得花枝乱颤,笑得清泪横飞,潘玉只是好脾气的看着,并未阻止,“我留在这里,所谓的地狱早已不萦于怀了,至于我会变成何样,我早就不放在心上!”

“当然,你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你的心已经彻底疯狂了!”

“疯狂?当然,从我用剪刀戳穿自己的咽喉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在乎了!”

“是你自己选择了这种死法,既然选了就不能后悔,为何你要将这个庄子变成这样,为何莫公子会以那种形态出现在大街上,是不是你­干­的?”

女子停止了笑声,抬头望着潘玉,乌黑的眸子安静至极:“你想知道?”

潘玉笑道:“我这个人没有别的嗜好,专喜欢这类的故事。”

“你想从我的嘴里知道这些事,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我劝你还是早早离开,这里发生的一切,与你无关啊!”

“离开?你肯放我走么?”

“当然,只要你肯留下这面铜镜。”

“铜镜?”潘玉低头摩挲着镜面,光滑的镜面发出水般的波纹,“到得此时,你依然要执着下去么?”

女子慢慢走近潘玉,面上再次现出媚惑的笑容,甜蜜而诱惑,柔软的手指轻扯着潘玉的袖角,曼声道:“公子,这是奴家在这世间唯一的安身立命之所,你真的忍心让奴家流离失所么?”

“说得如此可怜,我还真有些不忍心呢。”

“那,就还给奴家吧!”纤美的素手五指成爪,指甲暴长,闪着黑光,向潘玉的心脏处抓去,面容­阴­狠,几乎用了全力。

指甲堪堪要抓到潘玉时,眼前蓦的一花,潘玉踪影全无,只有那面铜镜正从空中掉落到她的怀中,轻轻抚摸着光滑的镜身,她如得到了心爱的物事,笑声抑制不住的从口中发出,摸着镜面,镜中映出一个女子,黑发如墨,红颜胜花,她娇笑着:“谁说看不到人,这可不是看到了!”

一丝­阴­暗的光芒从眼底逸出,娇艳的红­唇­吐出噬血的字句:“莫家庄,好啊,好一个莫家庄,今日,我就让整个莫家庄灰飞烟灭!”

漆黑的庭院,冷风呼呼刮着,啪哒,啪哒,一扇窗子在风中被吹得反复敲击着窗棂,胡四被声音吓了一跳,刚才还有光亮的庭院,此时已变得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胡四小心翼翼的走着,疑惑的左瞧右看,她刚才起来却不见潘玉,走出房门一路行来,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她努力想着去大厅的路,奈何太曲折了,以她的迷糊脑袋根本就记不起来。

“喂,有人吗,喂,有没有人啊?”除了她的声音,就是风声,还有不时响起的乌鸦声,此时,胡四有些想念潘玉,虽然她是狐­精­,却从未下过山,这些东西对于她来说是相当陌生的,她所认识的人,也只有潘玉了。

她想亮起狐火,这是她所会的有限的几样法术,却怕吓着人,只有强行忍耐。

“哎哟,我的娘啊!什么东西啊!”突然,她的脚踩着什么东西,踉跄着向前,一跤扑倒在地,差点摔了个狗吃屎,迅速跳起身,嘴里嘟嘟嚷嚷,回头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绊了她一跤,这一看,差点魂飞天外。

一具家丁打扮的死尸横躺在地上,眼睛凸出,嘴巴大张着,仿佛死前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胸前一片血­肉­模糊,肚肠溢出,血还在汩汩的冒出来,显然是刚死没多久。

胡四吓得一ρi股坐在地上,哆嗦着向后退,忽然,一滴水珠落下,滴在她的脸上,顺手一擦,粘乎乎的,放到鼻边一嗅,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她大着胆子抬头,树上挂着一具尸体,死状与刚才那个家丁一模一样,胡四尖叫一声,就想爬起来,就在这时,她的手指猛然碰着一块面料,连着布料的是一个软软的身体,她哆嗦着抬头一看,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珠子死死的瞪着她,嘴巴大张着,露出一口黑牙。

胡四再也忍耐不住,尖叫着爬起来向外跑,一路之上,有立有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表情死状没有一点分别,都是被掏心挖肚致死。

胡四跌跌撞撞着一路跑来,忽然,前面不远处蹲着一个白衣女子,胡四只看到背影,却让她感到无比高兴,跑到女子跟前,伸手将女子的身子拉转过来,气喘吁吁道:“谢天谢地,总算还有活人!”

“活人?呵呵,小妹妹,这里哪里还有活人啊!”

泛着冷光的细白皮肤上都是鲜血,血顺着皮肤向下流,樱红的­唇­畔挂着噬血的笑容,轻吮着指尖的血液,小巧的舌尖轻舔着,双眼微眯,仿佛在享受着美味大餐,一缕乌黑的发丝粘在脸上。

胡四两腿发软,战战发抖,直想撒腿就跑,脚却不听使唤,双腿有如灌了铅,再也挪不动半步,只想发声尖叫,声音闷在胸腔里,怎么也发不出来。

“呵呵,小妹妹,好可爱的相貌啊,呵呵,我最喜欢这样的身子,新鲜而有活力,就算是血,也是香的,呵呵!”

颊边一凉,胡四发现她的手指伸到自己的面上,轻轻抚摸着自己的面颊,她大骇下正要呼叫,却发现喉中吐不出半点声音,刚才是吓的,现在则是千真万确,连身子也是动弹不得,只急得满头大汗。

“呵呵,小妹妹,你是不是很热,这么冷的天儿,你都能出汗,来,姐姐给你擦擦!”

她的手掌很软很凉,软得像蛇,凉得刺骨,而她的声音却甜婉如蜜,胡四觉得,如果说这个女人是狐妖,肯定有人相信,甚至于比她这个正牌狐­精­更像狐­精­。

“嗯,瞧这皮肤,这么滑,我相信你的血一定很美味,放心,姐姐不会让你感到痛苦的,我会很温柔很温柔的。”

胡四此时难过不已,她无比恨自己为何不好好学法术,为何要在学习的时候睡觉偷懒,

如果她有法力,就不会怕这个厉鬼了。

面对厉爪,她无助的闭上眼睛,只等着死路一条了。

“小狐狸,你可真没用啊!”清朗的声音响起,是潘玉!与此同时,一阵劲疾的风猛的刮过面颊,刮得她的皮肤生疼,衣带猎猎作响,差点上不来气,过了好一会儿,风才停。

砰,一声巨响惊得胡四一跳,猛然睁眼,那个厉鬼正从墙上慢慢滑下,软软的倒在死尸中,“又是你,又是你坏我的事,有本事你就出来!”

凄厉的叫声回荡在院中,胡四但觉身子一轻,摸摸喉咙,清了清嗓子,发现自己居然又可以发声活动了,一股清淡的青草气息从身边传来,侧头一看,潘玉正笑眯眯的站在身边,与她的狼狈血腥不同,整个人清爽­干­净得如同剥了壳的­干­果。

“小狐狸,你又欠了我一条命!”

亦真亦幻

哇,胡四热泪夺眶而出,一把扑过去,抱住潘玉放声大哭:“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我一醒,这里就多了好多死人,我好害怕!呜呜呜!”

轻拍着胡四的背脊,潘玉轻笑道:“相对来讲,你比较可怕哟!”

可怕?我?胡四顿时止声,抬头,眼泪汪汪道:“我已经吓成这样,为什么比较可怕?”

看着她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潘玉微微一笑:“你这么一哭,什么妖魔鬼怪统统都会逃得远远的,可不是你比较可怕么?”

噗哧,胡四揉着眼睛,不依道:“哪有,你又胡说八道。”白玉般的小脸上犹有泪痕,却已是笑如春花,如同雨后海棠,分外娇丽。

“呵呵,当真可怕么?”

女子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冷笑道:“你居然可以打到我,果然不是普通人!”

潘玉看着四周一片血腥,腥气扑鼻,中人欲呕,眉头略皱:“这些人都是你杀的么?”

“不错,都是我杀的!”

“你的怨气太大,为何不收手呢,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杀这么多的人,你做的孽太多,就算是到了地狱,也会受尽酷刑,值得么?”

“呵呵,只要能杀了莫家全家,就算是受尽地狱刑罚,我也甘心情愿!”

“如今呢,你可了了心愿么?”

“除了莫青岚还没死,所有的人都死了,只要他一死,我的怨气自然会消。”

“好!”潘玉答应一声,虚空一抓,一个胖大的身躯从天而降,扑通,摔在女子面前,看身形服饰,正是莫老爷,“人在这儿。”

女子面容大变,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白,眼珠子瞪得极大,死死盯着趴在地上的莫老爷,借着光亮,潘玉看得清楚,怨恨、伤心、绝望、痛楚,种种情绪从眼中一闪而过,十指伸缩不定,仿佛内心正受着极大的煎熬。

莫老爷趴在地上,老泪纵横,眼泪鼻涕沾到胡须上:“莫愁,莫愁,别,别杀我,别杀我啊!”

“呵呵,别杀你!说得好轻巧,当初,如果你有半丝怜悯之心,就不会杀我丈夫儿子,呵呵!”手里提起一个血淋淋的人头,送到莫老爷面前,莫老爷定睛一看,手足乱颤,赫然就是他独子的人头。

“儿啊!我的儿啊!是爹害了你啊,是爹一时鬼迷心窍,是爹不该贪图那些宝物啊!”莫老爷抱着人头大哭,哭声凄惨,胡四听得心有些酸酸的,偷偷瞅了潘玉一眼,却见潘玉面上依然一派风清月明,仿佛是一个旁观者。

“很伤心么,对,哭啊,当初你杀了我的儿子时,我也是这么伤心,如今你也体会到了痛失爱子的苦痛吧,呵呵,我的儿子死得好惨,他还那么小,肚子破开,肠子流了一地,他的心被生生挖出来,就像这样,”苍白的掌心中摆着一颗心脏,突突上跳,“看,还是热的!”

“我对不起你,是我错了,你要杀就杀吧!只是看在我一把年纪的面上,莫愁,别再作孽了!”

话音未落,噗,莫老爷身子颤了颤,低下头,这才发现莫愁的右手冲进自己的胸腔,一点点向外拉扯,每扯一下,身子就颤抖一下,莫愁狠狠向外一拽,一颗新鲜的心脏躺在她的掌心里,尚冒着丝丝热气,莫老爷惊恐的瞪大眼睛,血丝从嘴角渗出,扑通,身子倒在地上,气绝而亡。

莫愁咯咯笑着,捧着那颗鲜红的心脏,反复的看着:“真是奇怪,为何恶人的心也是这般的红,我还以为是黑的呢!哈哈,真是好笑,哈哈哈哈!”她大笑着,突然一滴眼泪从­干­涩的眼角渗出,无声的落在衣襟上。

“他已死,你的仇也报了,感觉如何?”潘玉直到此时才开口,胡四早就腿软了。

“感觉,呵呵,感觉好多了,哈哈,他终于死了,哈哈哈哈!”莫愁抛掉心脏,疯狂的笑声回荡在空寂寂的院落里。

“如此说来,你留在这世间也已无牵无挂,想必抓你的鬼差已经在路上了,你就老老实实的去地狱吧!”

“地狱?”莫愁收住笑声,优雅的拂了下长袖,一面铜镜出现在手中,她抚摸着流光溢彩的镜面,摸得那么仔细,就像是抚摸着心爱之人,秀目微挑,贝齿微露,“有了它,我为何要去地狱!只怕要去地狱之人,是你们啊!”

“哦,真的么,我好怕啊!”胡四腿一软,差点再次坐倒,她没想到,当此之时,潘玉居然还笑得出来。

锃亮的镜子渐渐正对潘玉,莫愁娇笑道:“我送你上路吧!”

一道雪亮的白光猛然从镜中激­射­而出,直奔潘玉而来,刺目的亮光照花了胡四的眼,她绝望的闭上眼,心叫完了。

等了很久,胡四也未觉身子有何异样,正疑惑间,一个声音蓦然响起,紧接着脑袋被拍了一下:“四儿,还想睡到何时,快起来!”

猛的睁眼,眼前一片光亮,没有血腥,没有死人,也没有女鬼,潘玉好端端坐在对面,笑嘻嘻的望着她。

胡四一下蹦起来,低头查看一番,身上很­干­净,没有鲜血,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她做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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