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你什么你,吃完晚饭就睡得像头猪,如果不是知道你是狐狸,我真以为你是头猪。”潘玉扣起中指,在胡四脑门上弹了一下,“已经天亮了,莫老爷请我们去吃早饭,快梳洗一下。”
一听要吃饭,胡四登时把满心的害怕和疑惑抛到九霄云外,立刻蹦下床,胡乱洗了把脸,把头发梳了梳,高高兴兴的跟着潘玉而去。
天光大亮,胡四紧跟着潘玉,从小到大,胡四也做过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梦,可是昨夜的梦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到她都可以触摸到,想起那一地的血腥和人们的惨状,她就不寒而栗,而来往的仆人,更是让她想起这些人死时的模样,她晃晃头,再想下去,她会崩溃的。
“四儿,你不舒服么?”
抬头看看潘玉,胡四忍不住揪住潘玉的衣袖,向他的身边靠了靠,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有点安全感。潘玉笑了笑,拍拍胡四的肩膀以示安慰。
莫老爷爽朗的笑声隔着老远就能听到,今日的他比昨日少了些忧虑,一扫颓丧之气,整个人精神不少,在座的除了莫老爷,还有莫夫人和莫公子,看到那个莫公子,胡四有些疑惑,因为在街上时,他是那么的可恶,当街欺侮无辜的少女,而且当时自己觉得他看起来鬼气森森,让人看着极为不舒服,可是现在,他看起来神清气爽,文质彬彬,端的是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
胡四的疑惑在看到满桌的菜肴时,登时不见踪影,色香味俱佳的饭菜让她直滴口涎,如果不是潘玉还在那里斯斯文文的与莫老爷寒喧,只怕她早就大快朵颐了。
“潘公子,当真不再留几晚,一定要赶路么?”
“莫老爷,今日天气晴朗,小可家中尚有要事办理,我想今日即刻起程,昨日多亏莫老爷留宿,才免了我主仆二人露宿之苦,小可没齿难忘。”
莫老爷捻须微笑:“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潘公子言重了,倒是潘公子妙手回春,治好了内子之病,老夫感激不尽,略备薄礼,不承敬意,还望潘公子笑纳。”
两个仆役端上两个托盘,上面盖着层红布,掀开红布,黄澄澄的是金子,银闪闪的是银子,潘玉笑了笑,将金银盖上,回首抱拳道:“小可只是略尽绵力,莫老爷太客气了。”
“内子之病,由来已久,请了多少位名医均未见效,若不是公子妙手,只怕内子还会缠绵病榻,些许金银,聊表我心,来,请潘公子满饮此杯。”
酒液清醇,香气扑鼻,潘玉笑着举杯一饮而尽:“谢莫老爷厚赐。”
见潘玉饮完杯中酒,莫老爷笑得更开心,亲自执壶为潘玉斟酒:“潘公子,当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老夫预祝公子一路顺风,来,请公子喝了这杯。”
待得潘玉再干了这杯酒,莫老爷又斟了一杯:“老夫与潘公子一见如故,深喜潘公子为人,人生得一知已,实为生平一大快事,酒逢知已千杯少,公子,请再饮。”
潘玉喝完第三杯后,雪白的脸上泛起红晕,笑道:“我并不善饮,还望莫老爷恕罪。”
“没关系,公子肯喝三杯,老夫余愿足矣。”
潘玉还待说话,却觉得头有些晕,眼睛发花,他强笑道:“这酒好大的后劲儿,才喝了三杯,我就觉得头晕得厉害。”
莫老爷笑道:“我这酒原本没有那么大的后劲儿,只是,我在里面加了些东西,你才会觉得晕。”
胡四大惊,急忙扶着摇摇晃晃的潘玉,惊讶的瞪着莫老爷,不明白为何他要下药迷晕潘玉。
莫老爷抚胸大笑:“堂堂洛阳的潘玉潘大公子,也有失手的时候,真是不多见啊!”
善恶有报
潘玉靠在胡四身上,玉般的脸颊浮上层淡淡的灰色,嘴唇惨白,他艰难的指着莫老爷道:“我好心帮你,你为何反来害我?”
“哼,你也不打听打听,我莫青岚是何许人也,就算是府台大人也要给我三分薄面,京中的大佬们也受过我的好处,若不是女鬼作祟,我不会被逼到蛰伏不出,哼哼,本来我很感激你出手制住了这女鬼,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想独吞那钩弋镜!”
钩弋镜?胡四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潘玉的身体忽冷忽热,不时颤抖,她已经吓得六神无主。
“呵呵,原来你是为了钩弋镜,咳咳。”潘玉冷笑着,一阵咳嗽。
“不错,钩弋镜,如果不是你要带走它,我也不会动手,”一把揪住潘玉的衣襟,厉声道:“说,你把它藏在何处?”
“呵呵,我身无长物,你尽可搜啊!”潘玉并不为所动。
“哼,你以为我没有搜么,我已经搜遍了你住的屋子,并无半点踪影,快说,如果不说,我让你立刻死于非命,我莫青岚有几百种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还是快快说出来,我好送你上路!”
胡四的脑袋都大了,原来真的有女鬼,可是为何莫老爷和那些人还是活得好好的,她想不明白。
“呵呵,你以为你可以得到那面镜么,你以为你有本事可以享用别人的财富么,你以为天下人都看不透你的本来面目么,真是做梦,呵呵!”
莫青岚气得浑身发抖,可是,他又想得到钩弋镜,只能暂且按捺:“只要你肯说,我就放了你!”
潘玉冷笑道:“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的话吗,我真是没想到,为了钩弋镜,你可以杀了你的妹夫和外甥,逼死你嫡亲的妹妹,当世之人,只怕没有人可以狠过阁下了。”
“呵呵,”莫青岚惨然一笑,“不错,是我杀了他们,那又怎样,我莫家虽非清白之家,却也不能和娇精联姻,我杀的是妖精,又不是人,谁能怪我!”
“妖精如何,他们也没有祸及你全家,只怕是你见到钩弋镜和那些金银珠宝,这才见财起意,籍着杀妖为名,霸占了你妹夫的财产,是也不是?”
莫青岚嘿嘿冷笑:“不错,当我第一眼看到那面铜镜时,我就想,为何一个妖精可以有这种好东西,它不配拥有,只有我,才能做它的主人,它不配!它不配!如果不是我妹妹多方维护,只怕我早就得手了!”
“哦,所以你就找来了金眼神鹰,骗他们走进那间屋子,金眼神鹰是狐妖的克星,再厉害的狐妖也会束手待毙,况且你找来的是鹰中之王,你就在那间放着钩弋镜的屋子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妹夫和外甥被生生掏心而亡,是也不是?”
莫青岚面容狰狞:“不错,我看着他们被挖出心脏,我看着他们的血溅在镜子上,哈哈,那个样子,你也真该看一看!”
潘玉叹了口气,忽然笑道:“你不奇怪么,为何你下了这么多的药,我还不晕?”
莫青岚一惊,他也是心思机敏、心狠手辣之人,只是一提到钩弋镜,他才会疏于防范,手下一空,眼前一花,潘玉已如游鱼般滑到数丈之外站定,气定神闲,哪有半点中毒的样子。
潘玉把胡四扯到身后,笑道:“莫老爷,如果不是我早有防范,只怕已经着了你的道儿了。”
莫青岚气得咬牙切齿,浑身哆嗦,莫公子扶着莫夫人,默不做声的站在一旁,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并不在意。
“来人啊!”一声呼哨,数十名家丁手执钢刀,围住潘玉和胡四,刀光闪烁,游走不定。
“看来,莫老爷是想用强了。”
“哼,我莫某人纵横江湖之时,你还在吃奶呢!放下镜子,我还可放你一条生路,如若不放,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死忌!”
“我潘玉生平最不受的就是威胁,你若好言好语相求,我也许会考虑一下,可是,”扫视了周围,“你越是这样,我越是不能放!”
“如此,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手一挥,家丁们挥刀砍来,也不见潘玉有何动作,但听一阵劈叭、哎哟声接连响起,不过转眼,家丁躺了一地,潘玉拉着胡四跳到墙上,一闪不见人影。
胡四被潘玉紧紧拉着,耳边呼呼风响,有如腾云驾雾,奔了一阵,来到开阔处,潘玉才停下来,胡四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跑,跑得这么快,我,我快跟不上了!”
“不跑快点儿,想死么?”
“我见你那么厉害,那莫青岚那么多的手下都不能把你怎么着,怕什么?”胡四有些不解。
一巴掌拍在胡四头上,打得她直呼痛,潘玉笑道:“都说狐妖灵敏,可以提前嗅到大难,怎么我会遇到你这个小迷糊!”
大难?胡四有些不明白,此时艳阳高照,会有何大难,正胡乱思索间,一阵好大的风刮过,衣带猎猎做响,风中似有股肃杀之气,万里无云的天空转瞬乌云密布,比起昨日的天气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正不解之际,一道厉闪从乌云中划过,划过长空,击在莫家庄里,闪电接二连三劈下,焦雷震得胡四耳朵都要聋了,狐族本就怕打雷,此时的她已经吓得躲到潘玉脚下,抱住潘玉的腿,死也不松手。
“哎呀,起火了!”潘玉手搭凉棚,望着远处的莫家庄上空腾起的黑烟,唇角的笑容比冰还冷,从怀中摸出一面铜镜,将镜面对着处于火海中的庄子,“看着吧,你哥哥的庄子,你出生的地方,很快就会消失了。”
镜面起了层波澜,水波荡漾,潘玉笑道:“那么多的法师死在那里,都埋在那间屋子的下面,以为我不知道么,从我踏进那间屋子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知道了。”
抚着镜面,动作温柔如水:“那里面的冤魂太多了,我知道,你是无辜的,其实,你只是祟了你的侄儿,你只是想让你的哥哥伤心,你想让他尝尝失子之痛,和你一样的痛,对么?那些法师,是你的哥哥想化解掉钩弋镜的戾气请来的,结果,他们看到了铜镜,俱都被它所迷,想据为已有,是你的哥哥,杀了那些人,借着你的名义,对不对?”
一道温柔的白光笼罩在铜镜上,那光渐渐凝成一个人形,光一闪,一个白衣女子出现在潘玉面前,胡四就在此时睁开眼睛,赫然发现这女子正是昨夜梦中所见的莫愁,一想起昨夜的经历,她就害怕。
“潘公子说得极是。”莫愁敛袖施了一礼,虽然面貌一样,但是神情气质与那女鬼迥异,秀美温柔,举止雍容,“十年前,莫愁出嫁,却在出嫁当日遇上强盗,若不是先夫搭救,我可能早已死于非命,其实我很后悔,如果当时我死了,他还会自由自在的活在山林中,做他的逍遥客,不会卷进这是非之中,也不会因我而死,我知他是妖,但那又如何,我爱的是他的人,他的心,他是妖也好,魔也好,我总是他的人。”似是回忆起那段时光,莫愁苍白的面孔染上层薄晕。
“他是如何得到这钩弋镜的?”
“他也是偶然得到,不过,他嘱咐我不要看这铜镜,因为此镜可以摄人心魂,使人堕进它制造的幻境中,传说钩弋夫人死时,曾经对镜下咒,我对此并不在意,我只想和他一起生活,我们过了一段很美好的时光,他对我很好,后来,我生了一子,由于离家太久,我思念哥嫂和侄儿,从小我父母双亡,是哥嫂抚养我长大,我想告诉他们,我找到了一生的至爱,我不想就此偷偷摸摸过一辈子,恰巧此时,我夫君告诉我,侄儿要成亲了。”
“你就借此机会回来,而且还送来大批珍贵的家俱和摆设。”
“嗯,也是我疏忽,我把钩弋镜也掺杂其中一起送来,被哥哥看到,为了这面铜镜,他,他居然杀了我的丈夫和孩儿,”晶莹的泪水滚落面颊,如同璀璨的钻石,闪闪生辉,“他虽不杀我,奈何我已经心如死灰,只想追随先夫而去,当我死时,我还以为会魂入地府,没想到,一觉醒来,我居然身在镜中,整整三年了,我在镜中看着那些觊觎钩弋镜的人,他们的嘴脸在看到镜子时,是那么的丑陋不堪,我看着他们的血溅在镜上,我看着哥哥一步步走向不归路。”
“哦,所以你就报复莫青岚。”
“我只想让他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毕竟,是他把我养大,只不过,钩弋镜的威力居然如此大,我在里面也一步一步迷失了自己,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昨夜,我就被镜子的幻境所迷,我想,也许那时的自己才是真实的自己,也许我本来就是这么可怕的女人。”
“镜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如果不是最后一刻,我见到你眼中的泪水,只怕你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莫家庄里的大火疯狂的燃烧着,没有人可以跑出来,胡四仿佛在火焰中看到许多游魂状的影子蹿出,向他们这里冲来,她尖叫一声,指着那些黑影:“有东西过来了!”
潘玉扯开莫愁,钩弋镜中射出一道五彩光芒,笼罩住那些黑影,无数凄厉的面孔出现其中,似乎想挣脱光芒的束缚,却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光芒猛然大盛,之后消失,胡四揉揉眼睛,哪里还有什么鬼影。
潘玉抚着镜子:“是人的贪欲爱恨让普通的铜镜成妖,千年的铜镜,若是毁了,我真还有点舍不得呢。”
“这么邪的东西,毁了最好!”胡四咕哝着。
“莫姑娘,你的真魂与钩弋镜融合太多,只怕我毁镜的同时,你的魂魄会就此消失,不如这样,我把它交给你,毕竟,你的相公是他的主人,由你来决定它的去留。”
莫愁抚摸着镜面,啪哒,一滴泪落在上面:“多谢公子将它给我,我想,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转身向燃烧着的庄子走去,火焰已经烧红了半边天,巨大的火舌无情的舔起她的衣角,烧卷了她的长发,她抱着铜镜,闭上眼睛,脸贴在冰冷的镜面上。
恍惚中,她看到了相公从强盗手中救了惊恐不已的她,英俊的面容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是那笑容安抚了她的惊悸,被她看到了妖身,强笑着让她离开,他揭开了她的喜帕,温柔的唤她娘子,他抱着他们的儿子。他陪她放风筝,荡秋千,为她拭泪,逗她开心,他对她始终如一,爱护有加,可是得到的是什么,是死亡的降临。
“姑娘,莫怕,你已经安全了,你叫什么名字?”
面对如此温柔的眼神,她的心醉了:“莫愁。”
“不错,我是狐妖,不过我从未害过人,既然你已经知道,这就走吧,我不拦你。”
她哭着抱住他:“妖也好,人也好,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此生此生,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娘子了,虽然我的生命很长,可是我在此对天发誓,你死的那日,就是我命绝之时,我绝不会比你多活一日,放心吧,莫愁,我会让你每天都过得快快乐乐,永远无忧无虑。”
温柔的笑容浮现在莫愁的脸上,抱紧铜镜:“相公,我来了。”
又是一个震天焦雷,随即,倾盆大雨漫天而下,浇在了燃烧的大火上,仿佛是莫愁的眼泪。
沉水香
闻香识美人
咔咔咔,雾气弥漫的原始森林深处传来阵阵伐木声,巨大的声音惊起了林中的飞鸟走兽,刘工头对于惊跳的动物视而不见,他的脑子里除了那一锭锭的银元宝之外,再也想不到其他。
“刘头儿,刘头儿!”一个工人气喘吁吁的跑到刘工头面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嚎什么!”刘工头的美梦被打断了,满脸的不高兴,气自然不顺,“程二,大惊小怪的,又怎么了?”
程二满面惊惧,指着林子深处,手抖得如筛糠,哆嗦着,半晌才吃吃说道:“刘头儿,出,出大事了,您,您快去看看吧!”
这个程二有着十几年伐木经验,他如此惊慌,定是遇到了怪异之事,刘工头匆匆赶到了地儿,现场让他顿时惊呆了,半晌,才慌忙的对着呆呆木立的工人们叫着:“还愣着作什么,还不快动手!”
“可是,刘头儿,都,都这个样子了,还,还怎么动手,我,我看咱们还是别砍了!”话刚落音,程二脸上就着了一记耳朵,几乎把后槽牙打掉了,他吃惊的瞪着刘工头,不明白为何要打他。
“老子已经收了人家的钱,人家正等着收货呢,你想不干,没门!”
“可,可是,如果再这么砍下去,我,我怕会出事,真的,刘头儿,真的会出事的!”
“能出什么事儿,你个兔崽子,给我砍,老子从出生到现在,从来不信邪!”
“刘头儿,不如这样,我们备些三牲祭品,上几柱香,磕俩头,祷告一番,兴许就没事了!”
“哼,一颗破树,还值得让老子向它磕头,想都别想,砍,给老子砍,出了事,我担着!”
程二捂着脸,眼珠子转了转,凑到刘工头耳边,小声道:“刘头儿,也许您不知道,这,这片林子向来有些邪性,如果不是有这颗树,如果不是您老人家出了钱,我们哥儿几个也不会出来帮您,只不过,我也是干这行儿有十来年了,只怕我们就算能砍了它,咱们也走不出这个林子!”
刘工头心里格登一下,他最怕的就是不能享用那些元宝,如今这么一说,正说到他心坎儿上去了:“依你之见,定是要磕头,才能了了,是么?”
“当然,刘头儿,也不费什么事,咱们出来,不就是图个吉利么?”
稍一沉吟,刘工头默许了程二的主意,一切祭礼迅速准备好,其后,一切都在有条不紊中进行,再无异状。
一阵风吹过树梢,呜呜声不断,似是人的低泣。
艳阳高照,宽宽的官道上人来车往,很是热闹,其中有两人是步行。
胡四边走边擦汗,嘴里抱怨着:“这么热的天儿,要是能坐在车里,再喝上杯凉茶,那就是神仙了。”瞅了一眼沉默的潘玉,“喂,到底还有多远?”
“快了。”
“快了?从两个时辰前,你就说快了,这都几时了,还在道上走呢,也没有个歇脚的地儿,我快累死了!”
潘玉忍无可忍,大吼道:“又来抱怨,是谁说路上有的是水,没有必要带这么多,是谁把水都喝光了,是谁把那些干粮都吃掉的,是谁,你说说,到底是谁?!”
胡四眨眨大眼睛,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在眼珠子上,如同蒙了层淡淡的轻纱,扁扁嘴:“那么凶干么?我肚子饿,谁让你不让我吃饱的!”
“我哪有不让你吃饱?”
“在莫家庄,我的晚饭都吐了,早饭又没有捞着吃,还有你,让我饿着肚子去找那面镜子,你,你,你,”胡四指着潘玉,全身开始哆嗦,“有你这么做主人的么,我看你巴不得我死了才好,这样,你就可以解脱了!”
潘玉一时哑口无言,倒不是他说不过胡四,他私心里确实希望胡四可以早死,这样,这个莫名其妙的血契就可解除了,他也可以回复自由之身。
“还有,莫愁那么好的女子,你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着她葬身火海而不救她,你配当什么天师,呸,我看还不如我呢!”
一想起莫愁,胡四的心就开始痛,当初若不是潘玉阻止她,她早就冲进火海阻止莫愁了,后来,莫家庄烧得一片残垣断壁,是她在废墟里找到那面铜镜,虽历经火劫,铜镜丝毫未损,只是铜镜再无当初的那种摄人心魂之感,变成了一面再普通不过的铜镜。
“还有,”胡四突然凑近潘玉,把潘玉吓了一跳,“我找铜镜的时候,明明见你也在找什么,说,你找到的是什么东西?”
“哪有,我哪有找到什么!”潘玉失口否认。
“撒谎,你就是在撒谎!”
潘玉确实没有说实话,他怎么能在胡四这只涉世未深的小狐狸面前丢丑,说自己在找那两盘金银,所幸,让他找到了两锭银子,虽然不多,也聊胜于无。
胡四有些气愤,可是她本就不如潘玉会说,又都是猜测,只能狠狠瞪了潘玉两眼,摸了摸肚皮,早上吃的干粮已经化为了汗水,肚子开始咕咕叫。
就在这时,潘玉眼前一亮,指着前面不远处的酒幌:“前面有酒家,咱们可以去歇歇了。”不由分说,扯起胡四的袖子就往前奔。
一个小摊儿,三张刷得发白的桌子,一个打盹儿的伙计,胡四坐在长凳上,除掉靴子,雪白纤细的脚上满是红红的血泡,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掉在泡上,啪嗒啪嗒。
潘玉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看着胡四的泪眼,他也有些吃不消,倒了杯茶,双手放到胡四面前,笑道:“是我的不是,咱们多歇会儿再走,到时走慢点儿就行了。”
一听还要走,胡四登时急了:“要走你走,我说什么也不走了!”
“你不走?”
“不走!”
“当真不走?”
“死也不走了!”胡乱套上靴子,胡四将裹铜镜的包袱抱在怀里,往桌上一趴,腮帮子鼓鼓的。
潘玉也不强迫,看看天色,故意叹了口气:“城里好吃的东西更多,既然你不愿去,那我只好……”
胡四脑袋略动,她有些动心,可是想到潘玉一路上对她的可恶之处,就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并不理睬。
潘玉正要说话,旁边的伙计倒来了精神,凑上来:“客官,您还真是来着了,今天是我们青州城的大节日,到了晚上,那才叫好看呢,整个城里灯火通明,所有的人都出来,那才叫热闹呢!”
“哦,那小吃呢?”
“嘿,只要您想出来的,咱们这城里就有,而且晚上还特别多。”
“是吗?那我可要去尝尝,唉,可惜有些人没有口福了!”
“哼,你想自己去,把我撇下,想都不要想!”
潘玉凤眼微闭,状极悠闲:“我听见有人说不想去,难不成,我自己去还不行么!”
“你!”胡四气往上冲,好半天才勉强压下来,心里跟自己说,不生气,跟潘玉这样的怪物不值得生气,压了半天,才开口:“谁说我不去,我想去得很!”
“哦,真的想去?”
“真的想去!”
“当真么,那你刚才为何要那么说?”
“我,我只是生气,你可好,两手空空,我可是抱着面铜镜,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潘玉的笑容有些神秘:“山人自有道理。”
“你的道理都是歪理。”
“呵呵,四儿,歪理也是道理。”
胡四发现,无论她怎么说,潘玉都能将她制得死死的,她有些沮丧,气势顿时弱下来。
见胡四软下来,潘玉才有种胜利的感觉,他发现,有时和这只傻傻的小狐狸偶尔斗斗嘴,倒是可以让他的精神松懈下来,嗯,冲着这种感觉,他也想将这只小狐狸多留些日子。
到得城里时,已近傍晚,天边的云霞红得分外妖娆,夕阳如血,潘玉望着高大的城门和熙熙攘攘的街道,唇边露出一抹特别的笑容。胡四看到他的笑容,心头不由得一阵发冷,她知道如果潘玉露出这种笑容,就表示有人要倒大霉了。
潘玉走在街道上,看似漫无目的,他随意的走着,偶尔会在一些小摊前转转,随意的问一问,他的笑容往往让一些少女失了神,只能呆呆的望着他发怔,对于这些爱慕的目光,潘玉表现得极为坦然,一派谦谦君子。胡四撇撇嘴,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她已经知道潘玉就是仙人的外貌,恶魔的内在,她已经不会被他的皮相所迷惑了。
天色渐晚,月兔升起,明亮皎洁,而城里面的活动才刚刚开始,华灯初上,所有的人都穿着自己最好的衣衫,打扮得整整齐齐,街上的人骤然增多不少,潘玉对胡四说:“跟紧我,人太多,莫跟丢了。”胡四也有些害怕,她从深山里来到人世间,第一次遇到这么多的人,她也怕与潘玉走丢,不等潘玉说,自动就跟在潘玉身后。潘玉见胡四倒是乖觉,也不觉得意外,笑了笑,与胡四融入了人群中。
人越来越多,已经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胡四都快挤扁了,刚开始,她还能看见潘玉,可是前面的人越挤越多,她个子矮,手里又抱着铜镜,很快就看不见潘玉的身影,胡四有些着急,拼命向前冲,周围的人骂骂咧咧,胡四也不在意了,她只想从这里逃开。
不远处的人群不知为何起了一点骚动,人群潮水般后涌,让出一条路,而胡四正拼命向外冲,不知就里的她后背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就这么,胡四一记狗吃屎,跌到了人们让出的空地上。这下跌得够重,胡四差点背过气去,她哼哼唧唧了半天,就是爬不起来,浑身骨头疼得要命,她想着是不是跌断骨头了。
正痛不可当间,忽听一阵衣衫悉索,环佩叮当,一股从未闻过的异常扑鼻而来,让胡四的身子从里到外,从上到下,舒泰无比,就像是喝了仙露,尝了仙桃,胡四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从地下到了天上。
她忍不住抬头,想看看香气的来源,结果一见之下,胡四整个人立时呆住,因为一个从未见过的,非常好看的女人就站在她面前。
再世华佗
眉似远山含黛,目如秋水横波,鼻如悬胆,唇绽樱颗,榴齿含香,乌云高髻,珠翠耀目,一身柳绿鹅黄,素雅大方,裙裾轻飘,不啻画中人。
狐族向以美貌著称,九尾狐族更是个中翘楚,胡四生平所见之人,无不是美貌非常,可是,眼前这个凡间女子的容貌,已无法形容,女人看她已是如此,更不要说是男人了。胡四呆呆的望着这个女子,几乎忘了自身的疼痛,直到两个人把自己从地上拉起来,才感到骨头的疼痛。
“小兄弟,看呆了吧,回回神吧!”身边传来讥笑声,胡四脸一红,意识到自己还是男装打扮,这么盯着一个女子,是件很失礼的事。
扶着腰走到一边,胡四还是不忘向那个女子的方向看去,凡是女子所到之处,皆是人头涌涌,观者如堵,胡四首次见到了美女效应。
忽然,一股甜香盈鼻,胡四眼前出现了一包尚冒着热气的千层糕,一层面粉,一层桂花豆沙,香味扑鼻而来,登时勾起了胡四的馋虫,潘玉笑嘻嘻的说道:“这千层糕好难买,难怪是当地的特色小吃,你尝尝。”
胡四吞了口馋涎,她不知潘玉突然示好是何道理,对于潘玉,她总是有点提防,上当上多了,多少长了点心眼。见胡四不为所动,潘玉眼珠一转,将糕包起来,揣到怀里,叹道:“没想到你对我如此不放心,也罢,我听说今日不但有夜市,还有花灯,夜市里好吃的更多,既然你不想吃,那我就自己去吃好了。”
故意不再看胡四,潘玉举步就走,边走心里边数数,还没数到三,只听得胡四追过来:“我和你一起去。”怀里一空,胡四把千层糕掏走,张嘴大嚼。
“咦,你不是想吃么,干么抢我的?”潘玉作势要抢,胡四赶忙护住,陪笑道:“我人生地不熟,你还要和我一般见识么?”
潘玉好笑道:“你呀,就知道吃。”
“人间的美食就是好吃,哎,你看到刚才的美人了么,哇,简直是太漂亮了,比我两个嫂嫂和妹妹还要漂亮,啧啧啧,没想到,人间居然还有这么美的女人。”
潘玉笑道:“真的?我不相信。”
“不相信算了,刚才你去哪了,害得我好找?”
“呵呵,我去周围转转,看有什么可以赚钱的差事。”
胡四的耳朵支愣起来:“找到了么?”
潘玉有些无奈:“哪有那么容易,你以为到处都能赚钱。”
胡四嘴上安慰:“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看着远处的灯,胡四突然眼前一亮,“哎,我们可以摆个卦摊。”
她很是兴奋,却没想到潘玉脸色一黑,潘玉的本事的确不小,会的也很多,可是只有一样,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学会,那就是算卦批命,以至于连师傅和师兄弟们都以此来取笑于他。
咳嗽了一声,潘玉并不理会胡四的兴奋,一把拉起胡四的手,向远处的花灯跑去,胡四很快就被一盏盏精致的花灯所吸引,兴奋的围着花灯转,好奇的东瞅西瞅,她发现人们都在围着一张张的小纸条沉思,潘玉告诉她那叫灯谜,猜中的有奖品,一听有奖,胡四的精神更大了,硬是扯着潘玉一起猜。
“不老实?不老实?打一果品,咦,什么水果不老实啊?难道还有不老实的水果么?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胡四托腮不解,疑惑的望着满面笑容的潘玉。
“谜底是长生果。”一个极其好听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胡四一回头,就看见一张绝美的脸,正是她刚才见到的那位女子。
“刘少夫人,您猜对了,这是奖品。”摊主从下面拿出一个狭长的小盒,打开盒子,赫然是一柄精致的折扇。
本以为美人会笑逐颜开,没想到她见到扇子反而面色微变,愣了愣,随即强笑道:“多谢老板,只是,这实在太贵重了。”
“刘少夫人,您太过奖了,这城里谁不知您最是惜老怜贫,若不是您年初时开仓赈济,只怕这城里的人有大半要饿死了,一柄扇子,值得几何,您一定要收下。”
刘少夫人还要推辞,一人从旁伸出手,接过老板手中的扇子,却是一位很年轻,很英俊的男子,只是面色过于苍白,他展开扇子看了看,回视刘少夫人,温柔的笑说:“娘子,这是老板的一番心意,你切不可再推辞了,不然,人家还以为我们看不起人。”
“相公言之有理,好吧,多谢老板。”
正说着,公子突然脸色大变,掏出丝帕掩唇,发出一阵咳嗽,他的夫人立刻放下东西,扶着他的手臂慢慢向外走,公子的脚步有些虚浮,无力的靠在夫人的肩上,一行人很快远去。
胡四从美人出现,就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只觉美人的一言一行,无一不美,她悄悄扯了扯潘玉的袖子,小声说:“我说的美人就是她,怎么样,很漂亮吧!”见潘玉没有反应,只是呆呆的望着美人,胡四有些恼,使劲掐了下他的胳膊:“喂,看美人看呆了吧,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潘玉吃痛,甩了甩胳膊,眼珠一转,拉着胡四到了无人处,说:“四儿,生意送上门来了。”
“是什么?”胡四没好气的问,潘玉看那个女人的样子,让她的心没来由的有些不舒服。
潘玉凑到胡四耳边,耳语了一番,胡四就像被抽了一嘴巴,一蹦老高:“为什么要我去,你怎么不去?”潘玉拉住胡四,再说了几句,胡四有些半信半疑,潘玉拍胸说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放心,一切有我。”
“真的?”胡四还是有些不放心。
“真的。”
自胡四去后,潘玉在街上逛了一番,买了点纸墨笔砚,找了张大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再世华佗”,就这么着,在道边支了个医摊。
胡四是哭着回来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头发衣服乱糟糟的,结果她看到潘玉精神饱满的为人们看病,不禁怒从心头起,一下子冲到潘玉摊前,正要质问,潘玉头都未抬,甩给她一个小纸包,抱在怀里,热乎乎的,打开一看,居然是薄皮大馅的包子。
“还没吃饭吧,这包子还是热的,吃吧!”
“你以为几个包子就能打发我么?”
又飞来一个纸包,居然是香喷喷的鸡腿,胡四立刻将受的气抛到九霄云外,拿起包子鸡腿坐在一边大嚼:“看在鸡腿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一回,哼,下不为例!”
潘玉的生意倒真是不错,他人生得俊,嘴又甜,兼之价钱又低,脉又摸得准,故从支摊开始,生意就源源不断,到得收摊,算下来居然有一锭银子之多。
潘玉连摆了三日,来看病的人已排满长队,胡四帮他收钱打下手,看潘玉自得其乐的样子,胡四几乎以为潘玉是要在这里定居了。
第三天中午,正是人少的时候,潘玉无聊的坐在摊前,摆弄着桌上的纸笔,胡四坐在一边发呆。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匆匆来到摊前,看看上面的几个大字,对潘玉抱拳问道:“不知公子可否随我走一趟?”
潘玉站起笑道:“不知尊驾是哪位,找我何事?”
“小姓刘,是刘员外的管家,我家公子突生急病,城中的名医俱已请遍,却俱无效验,老爷听说城中来了一位神医,让小人特来相请先生。”
潘玉故作犹豫:“按理我应该去,只是我这些东西……”
刘管家忙道:“先生的东西我们给您搬,求您一定要去救救我家公子!”
整个长长的秘道只有一家人,院墙不高,进得门里,亭台楼阁,美不胜收,胡四几乎晃花了眼,两只眼睛不够用,潘玉不禁有些好笑,看来胡四的脑子太单纯,这么快就忘了前几天的事,这么单纯的狐狸,真是世间少见。
刘员外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一身蓝缎长袍,身子胖大,提到儿子的病,不禁老泪纵横,亲自带着潘玉一行人来到后园一处幽静的所在。
流水清澈,画栏朱桥,花木掩映中现出小楼的一角,侍婢僮仆进出,却不闻半点声响,刚进门,一股药气扑鼻而来,五个大夫正据案争执,只是声音很低,似乎怕吵着病人,见到刘员外到来,赶忙来到跟前。
刘员外向里瞅了眼,低声问道:“现在可好了些没?”
一位留着一缕山羊胡子的大夫晃着头道:“公子已经睡稳,依老朽看,只要睡得着,这病就有指望了。”
“不见得,公子这是昏睡未醒,依我看,公子应进补药。”
“进补?公子脉相怕是补药用得太多所致,依我说……”
七嘴八舌,刘员外的头都大了,苦笑一声,对潘玉道:“先生请随老朽来。”
沿着楼梯而上,到得二楼,还未进房,一股奇香扑鼻而来,胡四用力嗅了嗅,发现这个香味很熟悉,仿佛在哪里闻到过。
胡思乱想间,迈进一间精雅非凡的卧房,在这里,她找到了香气的来源。
古怪的少夫人
正对着卧室门的是一面一人多高的大屏风,好一幅骨石镶嵌的《游春图》,人物秀丽,线条流畅,所选玉石皆为精品,纹理出自天然,更令人称奇的是,屏风发出一阵阵奇异的香气,越闻气味越馥郁,使人沉醉其间,闻之忘俗。
潘玉对屏风视而不见,绕过屏风,一张精致的雕花大床上罗帐半卷,一个素衣女子坐在床边,手中端着一碗汤药,轻轻吹着热气,动作温柔小心,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一张清水素颜,肤如瓷,颜胜玉,发似墨染,全身上下,没有半点装饰,素雅脱俗。
胡四认得这张倾国容颜,任谁见过这张脸,都不会忘记。
“爹。”女子站起身来,见到潘玉和胡四时,面色微变,慌忙低下头。
刘员外几步走到床前,撩开帐幔,低声唤道:“枫儿,枫儿,可好些了,爹又给你找了位大夫。”
好一会儿,床上人才嗯了一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刘员外回头看了潘玉一眼,面上忧色加深。
眼窝下陷,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上,面色苍白,胡四认得这张脸,前夜看他,只是略有苍白,未曾想不过三天,已消瘦至斯,呼吸微弱,仿佛每一下呼吸,都是最后一口,下一口气就会接不上来,随时都会死掉。
潘玉搭在他的腕脉上,闭目不语,号了半晌,起身走到外间,刘员外已经等得焦急,问潘玉:“潘大夫,枫儿的情况如何,此症险不险?”
潘玉笑道:“刘员外,莫惊,令郎的病虽急,却并非无药可救。”
刘员外老泪纵横:“我总算是找到名医了,潘大夫,我刘家三代单传,单只枫儿一子,若是你能治好小儿的病,老朽愿割一半家财,只求您能治好枫儿!”
一半家财!胡四的小心眼跳了跳,偷偷瞟了潘玉一眼,却见潘玉面不改色心不跳,笑容无懈可击,客套了几句后,挥笔写下一个方子,刘员外着人去抓药,一面让人带潘玉和胡四去客房。
一进房间,胡四一ρi股坐在软软的床 上,扯过一个枕头枕在头下,翘起脚:“喂,一半家财啊,这一下子就赚大了,你怎么不答应啊,多好的机会,错过多可惜!”
胡四说了几句后却没听见回音,疑惑的探头瞅了潘玉一眼,潘玉呆呆的坐在花梨木椅上,表情呆滞,双眼大睁,胡四从床上跳下来,五指张开,在潘玉眼前晃了晃:“喂,回回神,怎么了?”
手腕蓦然一紧,潘玉抓住胡四的腕子,兴奋的摇晃着,声音都抖了:“一半家财!老天爷,他居然想给我一半家财,我没有听错吧!”
胡四被握得生疼,猛力甩开潘玉的爪子,眼泪汪汪的躲到一边往腕子上吹气:“没错,你的耳朵没问题,财迷鬼!”
潘玉在屋内走来走去,嘴里叨叨咕咕,胡四有点害怕:“喂,你没事吧!”
“没事,我好得很!”潘玉的脑子已经被明晃晃、金灿灿的元宝填满,这种兴奋的感觉已经好久没有体验到了。
胡四撇撇嘴,对于潘玉的财迷疯,她已经见怪不怪了,打了个哈欠,困意涌上心头,眼皮越来越沉,脑袋直往下耷拉,就在脑袋快碰到胸口时,梆,头上重重挨了一棒,胡四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两眼发花,一头栽到床 上,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定睛一看,潘玉笑眯眯的瞪着她,手里拿着一根木棍,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一蹦而起,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潘玉,嘴都哆嗦了:“做什么又打我?!”
潘玉的表情特无辜,仿佛刚才打胡四的不是他:“四儿,在这里你居然可以睡得着,若是一会儿有什么事,我一个人可干不了。”
“有事,能有什么事?我看你的脑子有事才对,成天使唤我,也没有工钱,还总要胁我,不让我吃饱穿暖休息足……呜呜……”
潘玉一手捂住胡四的嘴,一边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听了半晌,确定无人偷听,才放手,手刚放下,就被胡四抓住啊呜狠咬了一口,潘玉身子一僵,立掌如刀,侧劈在胡四的颈上,这才逼得胡四松口,潘玉抱着腕子心疼的吹了又吹,红红的牙印无比鲜明的烙在腕上,倒是整整齐齐的一口好牙。
狠瞪了胡四一眼,正要说话,外面传来声响,一个清雅脱俗的声音传来:“请问,潘大夫在吗?”
胡四不情愿的斟了杯茶,侧立一边,潘玉的对面坐着的正是刘员外的儿媳,那位大美人,尚未说话,眼圈儿先红了红:“敢问先生,我家相公的病,可有救吗?”
潘玉的表情有点不可捉摸,他紧盯着刘少夫人,直到刘少夫人的脸微微泛红才慢慢收回视线,如果胡四不了解潘玉,肯定以为潘玉是个大色 狼,哪有这样盯着别人的夫人看的。
刘少夫人是孤身一人前来,身边并无使女,她轻咳了一声,纤长柔美的手指轻绞着衣带,秋水般明澈的大眼睛略带惊惶的瞅了潘玉和胡四一眼,眉宇间不安之色渐浓:“潘大夫,您,您到是说说看,相公的病有救无救?”
“少夫人,你嫁过来恐怕时间不久吧?”潘玉忽然问了一个绝无相关的问题,胡四大惑不解,刘少夫人则有点惶恐,点点头:“的确,我们成亲确实不久,只有半年的时间,不知,这与相公的病有何关系?”
“你当真不知道吗,不会吧,少夫人,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潘玉有意加重语气,漠然的注视着脸色渐渐苍白的刘少夫人。
刘少夫人注视着潘玉的双眼,那双清澈如水、明亮似星的瞳孔中如同无止尽的漩涡,又如一潭深水,一缕强光,照进她的灵魂深处,让她无所遁形。
纤弱的身子开始发抖,继而嘴唇也开始颤抖,她想站起来,双腿无力,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蓦然抽干了,过了好半晌,才缓过气来,她不敢再看潘玉,急匆匆的起身而去,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少夫人,少夫人!”胡四拿起放在桌上的丝帕追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才回来,表情很是郁闷,一眼瞅见潘玉没事人似的喝着茶,气往上涌,几步蹿到潘玉面前,啪,打掉他手中的茶杯,茶杯离地还有不到半寸时被潘玉一把接住,紧接着飞身躲到一边,边躲边埋怨:“知不知道这个杯子好贵的,可是官窑的精品,打碎太可惜了。”
“可惜?你只想着茶杯,可你怎么对人家少夫人的,盯着没完没了的看,还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结果把人家吓跑了,你能不能不要像个大色 狼一样,让我也没面子!”
色 狼!潘玉身子僵住,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评为“色 狼”,想他潘玉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从来都是姑娘们追着他,何时被扣上“色 狼”这顶大帽子。
“你说什么?”
胡四见潘玉脸色阴暗,忍不住咽了下唾沫,额角冒汗:“好人,你是一个大大的好人!”说完,胡四就拼命唾弃自己的软骨头,怎么一见潘玉的眼神,就自动的改了口,刚才的勇气哪儿去了。
不再理会胡四,潘玉施施然坐下,玩着手中的瓷杯,半晌才道:“追到了吗?”
“没有追到,”胡四挠了挠头,“看不出来,少夫人看起来娇娇弱弱,走得还挺快,一转眼就不见踪影。”
“哦,她是怎么不见的?”
胡四想了想,最后抱头蹲在墙角想:“咦,我怎么想不起来了!真是怪事!”
“想不起来?”潘玉的兴趣反而来了,跑到胡四跟前,饶有兴味的问:“怎么个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想不起来的,到底是如何想不起来?”
胡四猛然爆发:“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就不说了!我就算是再健忘,也不可能到这种地步!”揪住潘玉的衣襟,“都是你不好,把人家吓走了,你还掂记人家一半家财,人家相公都病到这份上,你就没有一点同情心吗?”
“嘿,就因为我有同情心,才会这样做,想想也开心的要命,一半家财耶!”
胡四气得说不出话来,瞪了半晌,抱被蒙住头,再不理潘玉。
天色渐晚,房外就是一片碧水,荷叶如盖,莲瓣亭亭,微风吹过,一股淡淡的香气扑进房内,满室清香。
潘玉手指微动,丝帕从桌上缓缓浮起到空中,轻轻展开,雪白的丝,如冰似玉,上面绣着一朵出水芙蓉,绣工精巧,颜色鲜亮,就算隔得很远,还是有股奇异的香味扑鼻而来,潘玉用力嗅了嗅,叹了口气:“果然是天生奇香,可惜,可惜!”也不见他有何动作,丝帕的底部猛然窜出一股红色的火苗,焦臭味散播在空中,只不过顷刻而已,丝帕烧成灰烬,细细的灰飘在空中,一阵风吹过,再无任何踪迹。
最后一缕金红色的阳光消失于西方时,属于夜晚的清凉让潘玉的精神一振,伸了个懒腰,他捏了捏脖颈,慢慢走到房外,对着远处的素衣女展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少夫人,你终于肯来了。”
我不答应
翠绿的荷叶似翡翠盘,淡粉的莲瓣层层晕染,好似极品白玉上抹了层淡淡的胭脂,一个人影站在一株尚未开放的花苞上,纤巧的足尖踩在上面,雪白的纱衣下裹着一具曼妙优美的身体,乌黑的长发垂到小腿,长长的衣带随风舞动,如暗夜中的精灵,优雅脱俗。
“在上面很久了吧,要不要下来?”潘玉好脾气的问,笑容丝毫未减。
粉红的雾气从湖中蒸腾升起,渐渐扩散到潘玉的脚下,再从地上慢慢向上蔓延,这看似无害的粉雾中含着淡淡的异香。
“潘公子,我劝你,还是莫要乱动的好。”柔和的嗓音,恬美的笑容。
潘玉笑了笑:“少夫人,若是被人看到你现在的模样,只怕……”
“只怕什么?我不明白啊!”
“以夫人的聪慧又如何不懂我话中的意思。”
沉默了半晌,刘少夫人展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纤指微扬,原本无形的雾气凝成气链,牢牢锁住潘玉的手脚,让他再也动弹不得。
如一片白云从天际飘落,刘少夫人轻飘飘的落在地上,袅娜娉婷的走到潘玉面前,乌黑明亮的秀眸泛起淡淡的红光,一闪即过,红唇微启,皓齿如贝:“你是何人,我是何人,你我心知肚明,我不再追究,你也不能再留在这里,我放你一条生路,只是,以后再不能出现在我和我相公面前。”
宽大的衣袖微拂,潘玉的手脚得到自由,他轻抚着腕子,望着扭头而去的纤细背影,唇角露出一丝冷笑:“原来,你并不关心刘公子的死活!”
步子停下,身子并未回转,声音娇脆动听:“他是我的相公,我会找到治愈他的办法,我并不想开杀戒,你还是早早去吧。”
“杀戒?!”潘玉好似听到不可思义的事情,失笑道:“你的身上根本毫无杀气,也没有血腥味,何来的杀戒,喂,小姑娘,这样做,会老得快。”
刘少夫人身体颤了颤,面色苍白,瞪着乌黑的大眼睛,指着潘玉道:“你,你,你胡说,我,我已经杀了很多人了!”
潘玉笑着走到她近前:“这么凶,若被你相公看到,只怕会立时休了你!”
她皱皱眉,又恼又羞,向后移了一点:“你,你莫再过来了,否则,否则我,我真的会……”
“会怎样,杀了我?”潘玉不再嘻皮笑脸,“如果你直的杀了我,只怕你的相公也会命不久矣。”
雪白的俏脸涨得通红,正要说话,纷乱的脚步声从潘玉身后传来,还未等潘玉明白,脑袋上已经重重挨了一记,直打得他两眼冒金星,无名火从心底腾起,转身正要破口大骂,胡四的人已经转到前面,护在刘少夫人的身前,弯弯的眉毛几乎倒竖,大眼睛瞪得溜圆,张口就骂:“好啊,不过转脸,你就在这里调戏人家少夫人,我说呢,你怎么这么热心,除了钱,你还是个大色 鬼!”胡四搀扶着少夫人的纤腕,安慰着受惊的美人,外带狠剜了潘玉几眼。
潘玉哭笑不得,气鼓鼓的蹲在墙角,胡四回来时正见他在雪白的墙壁上狠挠着,冲过去在他的头上打了下:“除了欺侮人,你还会点别的吗!”
“够了!”潘玉忍无可忍,“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知道得可多了,哼,别以为你有本事,我就什么都不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鬼主意,不过是一贴药,就要人家的一半家财,现在连人家的妻子你都不放过,我,我真没想到,世上不要脸的人多了,还没有这么不要脸的!”
胡四越骂越顺嘴儿,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她居然还有骂人的天分,这在以前简直不能想象,看来,她又发现了自己的一项专长,那就是骂人,尤其是骂潘玉。
正骂得酣畅时,胡四发觉自己只能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慌忙握住喉咙,使劲咳了咳,依然如故,一声冷笑在耳边响起,胡四猛的抬头,只见潘玉的唇角挂着一丝冷冷的笑意,心中顿时雪亮,怒从心头起,冲上去就要撕打,潘玉岂容她打到,早就准备好一条绳索,把胡四的手脚捆了个结结实实,扔到墙角,这才长出了口气。
天色已晚,有仆人来请潘玉和胡四去前厅用饭,潘玉向胡四翻了个白眼,兴冲冲的去了前厅,只留下胡四一人孤零零的呆在墙角,一个人生闷气。
刘员外对于只有潘玉一人前来有些疑惑,但在潘玉一番巧舌下相信胡四只是有些困倦,还嘱咐厨房给胡四送些饭菜,潘玉以胡四水土不服为由拒绝了,刘员外也不疑有他,对于潘玉所开的方子,提起来就竖起大指称赞,概因刘公子服了药后,大吐大泄了几次,精神反见健旺。
“潘大夫,多亏了你妙手回春,救了小儿一命,来,这是百花蜜酿,是老朽的媳妇亲手酿制,可是不多见的好酒,你可要多喝几杯。”
酒水色泽金黄,黏稠似蜜,异香扑鼻,潘玉只是闻了闻,并未喝:“多谢刘员外,我不会饮酒,还请见谅。”
刘员外捻须大笑:“客气了,这酒不会醉人,但喝无妨。”说着喝了一杯,将酒杯底亮了亮,“潘大夫,老朽已经干了,你也喝了吧。”
潘玉摇了摇头:“我看这酒,还是莫喝的好。”
刘员外正要问,却觉得一阵天眩地转,转瞬间趴在桌上,不醒人世。
潘玉叹道:“我早说了这酒喝不得,你就是不信。”
只听得屋内扑通声响起,侍立的丫环仆人俱都扑倒在地,睡死过去。不同于适才的粉雾,此时出现的是淡淡的紫雾,雾气渐浓,不知不觉已经笼罩了整个府邸。
“看来,你是一定要赶我走了。”
“不错。”一个纤美的白色人影从屏风后闪出,绝美的容颜,正是刘少夫人。
潘玉好整以遐的倒了杯酒,在手中把玩:“我救了你的丈夫,你却为何定要处处与我为敌?”
“救他?哼,”一声冷笑逸出,俏脸惨白,“救他却又为何在药中下符咒?”
“他的病,如果没有那道符,只怕今日的三更时分,地府中的鬼差就会捉他去了,我这是救他,你不要错会了我的意。”
娇躯微颤:“我和他成亲半年,恩爱异常,如今你在他的身上下咒,岂不是拆散我们!”
潘玉睁着明亮如星的明眸,大惑不解:“喂,难道你还要呆在他身边,要知道,你与他是不能在一起的。”
“我爱他。”
“那又如何,你与他根本就是两类,硬要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现在他还有药可救,若再等三天,只怕大罗金仙也救他不得,我劝你,还是早走为妙。”
脸色再变,娇美的红唇渗出一点血丝:“你,你不明白,我,我是不能走的。”(奇*书*网.整*理*提*供)
潘玉摸摸额头,笑道:“舍不得?看不出来,你倒是有情有意。”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是不能走的。”
“不走!呵呵,我潘玉最见不得的就是祸害人的妖精鬼怪,我能和你在这里废话半晌,已是给足了你的面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惹了我,千年的修行毁于一旦,到时可救不得了!”
扑通,刘少夫人跪在地上,娇躯微颤:“法师,我知你道行高深,可是,我是真的不能离开他啊!”
潘玉微微一笑,伸指勾起她光洁的下巴,轻笑道:“可惜了一副好皮相,只怕,你舍不得的是这张皮吧!”
“你,你说什么,我,我不明白!”刘少夫人的目光闪烁,似欲躲闪。
“哦,不明白?当真不明白吗,要不要我亲手把你从这个躯壳里拉出来,想必,那个感觉一定很好。”潘玉附在她的耳边,声音极低,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刘少夫人蓦然抬头,大眼睛满是惊慌:“不要,不要,求求你,我,我不想这样!”
“那就离开这里,只要你肯离开,我就保证不会伤你,我说到做到!”
面色数变,最终银牙咬着红唇,暗下决心:“好!我答应……”
“我不答应!”一个虚弱但坚定无比的声音传到两人耳中,少夫人脸色巨变,身子簌簌发抖,几乎不敢抬头。
刘公子身着月白长袍,扶着墙慢慢走过来,边走边喘气,走到近前,扶起妻子,温柔的擦掉她的泪水,目光转向轻松的潘玉:“我不答应。”
洞房血光
潘玉来了兴致,他整整衣襟,看着面前站立的两人,目光从刘公子到少夫人,在两个人的身上逡巡,咯咯笑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我清醒得很。”
“哦,原来如此,原来你是甘愿被迷,我无话可说。”
“沈香是我的妻子,与我自小青梅竹马,我发过誓,此生此世,绝不负她。”
“刘郎!”微红的秀目闪着晶莹的泪花,满蕴深情的望着自己的丈夫。
“沈香,呵呵,果然是人如其名,刘枫,我本不想管你们之间的事,只是,你爹花了重金聘我除妖,这件事,我不得不做。”
“除妖?!”刘枫脸色大变,将妻子护在身后,“你说什么?哪里有妖,我不明白!”
潘玉袍袖微动,只见丰盛的酒席踪影全无,一阵风刮过,紫雾消散,一个人影出现,正是刘员外,他睁大眼睛,瞪着刘枫,怒容迸现,啪,一巴掌打在刘枫的脸上:“不孝子,若非潘公子,只怕我还会被你一直蒙在鼓里,原来,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刘枫的俊颜上出现五指红痕,高高肿起,跪倒在地:“爹!”
刘员外立刻着人拉起刘枫,对潘玉道:“法师,请快快做法,杀了这害人的妖精,为我刘家除害!”
话音未落,一蓬蓝色的火苗迅速蔓延,形成一道火圈,将沈香圈在里面,巨大的蓝色火舌舔着了沈香的衣带,由最初的惊慌,到得后来的镇定,惨然一笑,她不再躲闪逃避,明媚的秀目紧盯着火圈外的刘枫:“相公,我们来世再见吧!”
“不要!”刘枫拼命要扯开仆人的钳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让他猛然挣脱开,冲进火圈,不顾火焰灼痛了他的手指,强行把沈香带出来,手腕一翻,一支雪亮的匕首亮出来,在人们的惊呼中,带着沈香逃离了刘府。
刘员外又恼又恨,带着家丁追了出去,倒是潘玉,自始至终都没有吭声,仿佛预料了般,熄了火焰,慢条斯理的回到客房,刚进屋,一条绳索刷的直奔面门,潘玉侧身一躲,伸手握住绳头,绳子的另一端握在胡四的手中,满面怒容,蓬,一道暗绿的火焰沿着绳子直烧向潘玉的手指,若不是潘玉躲得快,差点烧着他。
潘玉不怒反笑:“还挺快的,看来进步不小,别瞪我,否则我就让你这辈子都做个哑巴。”
咬着牙,胡四怒瞪了半晌,最终还是在潘玉的威慑下乖乖低头。
“乖啦!”潘玉貌似好心的在胡四的小脑袋上狠狠拍了两下,拍得胡四眼冒金星,两眼发花。
“痛死我啦!”一声叫唤出口,胡四才发现自己可以发声了,只是对于潘玉的古怪方法还是敬而远之。
雾气,浓重湿厚的雾气笼罩着整片原始森林,没有飞禽,没有走兽,整座森林如同死了般的寂静,刘枫脚下一滑,若不是沈香从旁扶持,只怕已经不知是第几次摔倒,沈香心疼的为刘枫抹去额上的虚汗,关切的眼神满是爱怜:“相公,不如到那边休息一下吧。”
坐在一块满是青苔的石上,刘枫喘了口气,很是担忧:“香儿,不知他们会不会追来?”
“相公,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至于病到如此地步,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忤逆公公,累你如此,我,我实感不安。”
“香儿,到了这种时候,你再说这种话,岂不是过于见外,你我夫妻同心,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人可以拆散我们。”
沈香垂下头,枕在刘枫的腿上,柔软的青丝轻拂着刘枫的手指,她闭上眼睛,好温暖,好舒心,当初,如果不是为了这点点温暖,这点点舒心,自己是不是还会继续无知无觉的生活。
“相公,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这是存在她心中的疑问,不问出来,就算是离开,她也是不甘心的。
捻起一缕柔长的头发,黑亮的色泽令人爱不释手,刘枫轻嗅着上面的芳香,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清亮:“你想知道?”
“嗯。”
轻轻捧起沈香的脸庞,刘枫仔细的审视着这张美绝人寰的面孔,纤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描摹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那么仔细,仿佛是第一次见到,他痴痴的注视着这张脸: “在告诉你之前,我想有一个请求。”
沈香的心微颤,一股预感告诉她不要答应,可是感情战胜的理智,她脱口而出:“你说。”
刘枫深吸一口气,语气恢复平静:“我想看到你的真实模样。”话音刚落,手中的温暖蓦然离开,心沉下去。
沈香拼命的摇着头,眼神满是恐惧,仿佛刘枫变成了妖物,而且还是一个可怕的妖物。
“你,你怎么有这么奇怪的想法,难道,难道你不想我是这个样子吗,这,这不是你一直爱的人吗?”
“我爱的样子,我爱的人?”刘枫惨然一笑,“沈香,她真的还存在这个世间吗?”
沈香的身子晃了晃,几乎站不稳:“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你不是爱着她吗?”
“我和沈香,是从小就认识的,你以为,你做得真的天衣无缝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我只是不忍心。”
“不忍心,不忍心什么,怕看到我的伤心吗?”
一惊,不可置信的望着刘枫:“你知道了?”
“恩,沈香,她很美,我爱她,这点并不假,只是,她不爱我,我很清楚。”
扑到刘枫的脚下,沈香满是惊慌:“不是的,你不要乱想,她是喜欢你的,真的,我很清楚……”
“呵呵,香儿,你太不了解人,也不了解沈香,一个女人到底爱不爱一个男人,我还是看得出来的,她不爱我,从始至终都不爱,这是我的悲哀。”
沈香,现在提起这个名字,想起这个女人,刘枫突然感到自己的心不再像以前一样疼痛,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吗,是因为这个虽然骗了他,甚至于不是人类,甚至于是异类的女人吗?
“告诉我,你的真名。”
“不知道。”
“怎么可能没有名字?”
“真的没有。”望着眼前的这片森林,“这里就是我的家啊。”
“这里吗?”刘枫看着眼前这棵几人都抱不拢的树桩发呆。
执起刘枫的手指,在面上缓缓摩擦:“这是我的本体。”坐在上面,她开心的摸着树桩上的断茬,“我就这棵沉香树。”
“难怪你的身上总有一股异香,原来我的妻子是棵神木,看来我还算幸运。”刘枫看到沈香快乐的神情,面上露出了然的微笑。
“在这里,我过了一千年悠悠的岁月,吸取天地日月精华,并不为成仙,只是无聊,直到有一天,林中来了伐木之人,他们要砍掉我,因为我是一棵世间罕见的沈香树,为了驱逐他们,我使尽办法,结果却是不尽如人意,我仍然被砍倒,而且身上被符咒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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