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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天师相公狐狸妻 > 记忆

记忆

回到从前,刘枫并未打断她,沉默,林中寂静如旧。

“如果我不是被做成屏风,只怕,我永远也不会见到你。”

那个蹒跚学步的孩童,咿呀学语,步履摇晃,却有着最纯净的笑容,是那个如阳光般的笑容,打动了在孤寂中沉眠的它吗,光­阴­似箭,当初的孩童慢慢长成了英俊的少年,挺拔的身姿秀逸脱俗,看着他在窗下挑灯夜读,月下吟咏,不知从何时,它喜欢看他读书的样子,他的欢喜,他的忧愁,他的哀伤,他的兴奋,他的一切一切,不知从何时起,它的目光再看不见其他,它的眼中,只有他。

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身边多了个女孩子,美得出尘脱俗,雅致飘逸,她和他在一起,垂钓、抚琴、Сhā花,他看她的目光在一点点变化,这个变化让它没来由得不舒服,仿佛,那个单纯的少年不再属于它。

它有心吗?那一刻,它突然想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心,是不是它也会有感觉,不知道有心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那一晚,锣鼓喧天,车马流人,来往不觉,热闹非凡,站在门口的他一身红得耀眼的新衣,黑发用玉冠整齐的束起,更衬得他面如冠玉,­唇­若涂丹,意气风发间更是英俊潇洒。它的身上也早早被下人绑好了大红绸缎,是的,它知道,他要成亲了,和那个女孩子,他钟情的爱人,来往的宾客和他只是互相见礼,高声谈笑,没有人听见,只有它听见了,透过无数的喧杂之声,一声声极细微的爆裂声,从身体内部向外蔓延,眼前一片血红,没有感觉,已经没有感觉了,这一刻,它想努力的将身上的红绸撕碎,但没有动作,一点也没有,只是呆呆的站着,任由那让人窒息的红将它淹没。

新娘迎入新房中,它站在那里,面对着她,头上的红盖头极为刺目,屋中的人出去,他没有来得及掀盖头就被拥了出去,只剩她一人坐在床沿上,她那么美,就算是看不见脸,那种诱人的风姿,那种绝世的风华,依然无可比拟,它很泄气,可是它依然想看下去。

盖头被猛然掀落,露出一张绝代红颜,只是那张脸上没有半点喜气,她直勾勾的瞪着满室的红,完美的红­唇­,完美的弧度,笑容嘲讽而冷酷:“你想娶我,呵呵,好,我让你娶!”红光微闪,一点湿热溅到它身上,它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在它的身上缓缓流动,慢慢渗透,沈香完美的身体倒在鸳鸯戏水的锦被上,手上身上衣上,鲜红的血液流淌在被上,流到地上。

生命的轮回

它看到沈香的灵魂毫无留恋的从尸体上站起来,毫无留恋的穿窗而去,它很焦急,它怕,怕刘枫回来看到这一幕,急切的想要挣脱开那种恼人的束缚,爆裂声更大,只是它并不在意了,它在意的只有刘枫,突然,经过了长时间的努力挣扎,它的身体变得很轻很轻,由于用力过大,它一头栽到沈香面前,就在这时,一阵人声从前面传来,没有时间了,它迅速爬起来,手足无措的瞪着眼前这具毫无生气的尸体,牙关一咬,闭上眼睛,它附进了沈香的身体。

比先前更大的痛苦,它从不知道,妖融入人身,是如此的难过,可是就算是再痛苦,她也要忍。

刘枫回来,满面的笑容,满身的喜气,他挑起新娘的红巾,巨大的喜悦,他的火热,他的快乐,感染了沈香,沈香突然间不再痛苦,她惊喜的发现,她有手,她有脚,她有心了。

血脉流动,温热的触感,心脏跳动的感觉,让她感到了生命的蓬勃与喜悦,能够抱住他,能够感受他的爱意,哪怕那份爱并不是给她的,她也不在乎了,在他的眼神中,她彻底的迷醉在其中而不能自拔。

泪突然涌出,啪哒,滚烫的泪水滴在他的手背上,他一惊,不由自主的抱住她柔软的身体,记忆涌现。

他知道沈香不爱他,哪怕是和他在一起,可是他爱她,爱得发疯,爱得发狂,他知道沈香爱的是谁,第一次,他运用了刘家的财势来得到此生最心爱的女人。

新婚之夜,他掀开了大红的盖头,那一刻,有什么不一样了,清澈无邪的双瞳,如海的爱意,羞涩的神情,他从未在沈香的脸上看到的,在那一瞬间,全部呈现于眼前。

没有甜蜜,他甚至有种惶恐,直觉告诉他,她不是沈香,是另一个人,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没有熟悉的感觉,却有着熟悉的气息,那种萦绕鼻端,早就潜进他灵魂深处的气息缠绕着他。

闭上眼,再睁开,沈香的脸还在,她的人也没有变,他摸索着她的头发,她的脸颊,感受着她的爱意。爱意?刘枫心底的嘲讽在扩大,为何,真正的沈香却对他从来都没有产生过爱意,反而是这个女人,这种发自内心的爱,这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得假的。

那一夜,他始终如处梦境,沈香的身体,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气,他没有追问,也没有追究,在以后的日子中,他发现她单纯得有如一张白纸,他对她的感情,没有燎原的迷恋,却如星光般恒久,渐渐的,他分不清,自己爱的究竟是沈香,亦或是这个不知名的女人。

“屏风?”刘枫并不惊讶,“难怪我觉得你熟悉,原来是沉香木的屏风。”那个从小就一直放在房中屏风,终年散发着淡淡的幽香,那香气,沉厚幽远,安抚着他躁动的灵魂。

“对不起,我骗了你。”

“不,你没有骗我,我只想知道,真正的沈香,去了何处?”

听他提起,她的心脏深处响起轻微的爆裂声,奇异的痛让她的心 痉 挛 颤抖,这就是有了心的结果,以前的她,没有心,就算是痛,也是无知觉的痛。

“她在成亲的当晚,用袖中的匕首了结了自己。”每个字,如刀,剜着她的心,一点点,一寸寸,千疮百孔。

心脏蓦然一抽,早知的结局,他闭目,再睁开,更紧的抱着她。

“她不爱你。”

“我知道。”

“她爱的是另一个人。”

“我知道。”

“她要你抱撼终生。”

“我知道。”

“你全都知道?”

“嗯。”

就因为全都知道,所以才会有当初的心痛,此时此刻则全部化为了漠然,他的情难道真的不堪一击,还是他太过于无情,炽热的爱恋说没有就没有,可是,他无法骗自己,沈香不爱他,这个事实就是这么残酷的摆在他面前,而陪他走过这些时日的,是这个女人啊,记忆中的甜蜜,似乎都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光,和真正的沈香在一起,只有无尽痛苦。

怀中一空,他惊讶的发现她已经脱离他的怀抱,­精­致的面庞上泪水横溢:“既然你已经都知道了,也好,我是妖,这并不是我的错,可是我错在爱上了一个人。”

他想拉住她的衣袖,这种突然的离开让他的心顿时惶恐莫名:“不,你不要瞎想,妖也好,人也罢,我并不会多想,在我心中,你依然是我的妻子,没有任何改变,相反,我会以我的妻子为傲!”

她掩面而泣,柔弱的双肩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如果不是我,你不会患上这种病,是我害了你!”

他很气愤,挣扎着上前一把抱住她,任由她的泪打湿了自己的肩头:“谁说的,只是我不争气,我的病与你何­干­!”

“谁说你的病与她无关,傻小子,这关系可大了!”懒洋洋的声音中透出些许无奈,刘枫抬头,只见潘玉笑嘻嘻的站在一根柔软的树梢上,身子随着树梢的颤动上下起伏,啪的一声巨响,一个不明物体从潘玉手上掉到树下,着实吓了两人一跳。

尘土飞扬,一个人影从地上一蹦而起,指着树上的潘玉大叫:“有这么带人的吗,摔死我啦!”

“谁让你重得像块石头!”飒的一声,潘玉潇洒的从树上飞身而下,轻松的落到两人面前,眼尾都不扫满身尘土的胡四一眼。

刘枫本能的把沈香护到身后,警觉的瞪着潘玉:“你这个妖道,就会妖言惑众,我好好的,与我家娘子何­干­!”

潘玉看着刘枫在风中簌簌发抖的身体和苍白的容颜,­唇­角的笑容慢慢扩大,偏头越过刘枫,对着他身后的沈香道:“喂,你相公这么维护你,你的福气可真不小呢!”

沈香面­色­一白,扶着刘枫的胳膊,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瞳秋波曼转,泪花渐渐涌上,将刘枫扶到树桩上坐好,回身深施一礼:“小女子身为异类,本不敢攀附,希冀妄想,法师,我求你救我相公一命!”

潘玉看了面­色­苍白的刘枫一眼,笑道:“你真想救他?”

“当然。”

“香儿,不要求他,我根本就已经没事了!他只想拆散我们夫妻,什么天师,只是沽名钓誉之辈!”

潘玉对他的言语并不以为忤,正要说话,胡四已经从旁接口:“是啊,他只想拆散你们,然后骗几个钱花,这才是他的想法!哎哟喂!”胡四捂着脑袋,泪汪汪的躲到一边。

潘玉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心中暗恨胡四坏事:“刘公子,你的病非比寻常,本来尊夫人身为异类,和人结合,已犯了天规,况且她附体的人本身­阴­气甚重,非是寻常疾病而死,而是横死,要知道横死之人,­阴­气之重非常人可抵,更何况与妖合体,她与你相处日久,其害更大,而解救之法,不是没有,只看尊夫人是否肯用。”最后这句是对着沈香说的。

“为了我相公,任何方法我都会用,法师请说吧!”

“其实方法很简单,就是……”

“就是你把内丹给他,他的病就好!其实这是一个再糟不过的主意,我看你们还是赶快跑吧,刘员外快追来了!妈呀!”

潘玉忍无可忍,终于,胡四的脑袋上多了个肿包,看到胡四再不敢言语,潘玉才满意的回头。

刘枫并不知道什么是内丹,但是凭直觉,他知道那个东西对沈香很重要,他不想沈香受到任何伤害,正要说话,沈香柔软的手指轻抚着他的眉头,明澈如水的凤目满是深情。

“呵呵,内丹啊,原来,救你,是件这么简单的事情。”

“香儿……你不要……”­唇­上微凉,细吻凉如花瓣,幽香扑鼻,不知不觉,紧闭的嘴巴张开,­唇­齿间,一条滑软的丁香小舌钻进口中,迷惘中,咕嘟,一个圆球滑入咽喉,从喉落进肚中,一路畅通无阻,惊讶间,脸上一凉,一滴泪水滚落到面上。

“相公,忘了我吧!”声音轻软如羽,但在他的耳中,却如一柄重锺,重重敲在他的心上。

“香儿!”

沈香的身体渐渐透明,刘枫伸手去抓,正要说话,突然空气中香气大盛,异样的香气芬芳馥郁,腹中猛然剧痛如绞,痛得他弓下腰。

“别了,相公!”刹,话音刚落,一道红光迸现,胡四眼前一片血红,鲜血般的颜­色­让她的眼睛几乎瞎掉,而扑鼻的异香更是让她几乎不能呼吸,不由自主捂住眼,过了好久,才敢慢慢睁开。

啾啾的鸟鸣,虽轻,听在耳中有如天籁,参天的古树将森林笼罩在­阴­暗中,阳光从树叶中投到地上,斑驳的光影映在刘枫的脸上,他睁开眼睛,眼前的景物映入眼帘,动了动手脚,惊讶的发现他居然躺在地上,虽然身下是软软的厚草,但也不是他平时的作为,赶紧跳起来,突然脑袋一晕,晃了晃。

“少爷,小心啊!”

刘枫扭头,见是管家,疑惑的问道:“我怎么躺在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管家赔笑道:“少爷,你刚才走乏了,说头晕,要躺躺,老奴一直在旁侍候。”

刘枫点点头,虽然有些疑惑,但管家看他从小长大,是他非常信任的人,从不疑有他,抚着头,有些痛,大脑有些晕,心中总觉得有些异样,正要说话,却发现右腕上有一串木质手串,深黑凝重的颜­色­,沉郁清扬的香气,那香气似曾相识,他凑近闻了闻,闭目,如此幽远,如此熟悉,那种熟悉的感觉呼之欲出,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在哪儿闻过,仿佛,在他的生命中,遗失了一段重要的记忆。

“管家,我怎么有件事记不起来,到底是何事?”

“少爷,有些事,想不起来就算了,既然想不起来,想必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管家的笑容和蔼慈祥,安慰着刘枫的心,想必确实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想不起来就不要去想,他舒展了一下筋骨,只觉神轻气爽:“管家,我们回府吧。”

“是,少爷。”

一行人渐行渐远,原本空无一物的树影中突然出现一道黑影,啪,一个人跌到地上,虽然地上有厚厚的绿草,也是跌得不轻,扭动几下,一蹦而起,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头发上粘着几片草叶,雪白的脸上满是尘土,灵动的眸子愤怒异常,指着从树后转出来的潘玉的大声斥责:“为什么不让我去救他,你凭什么阻止我,你以为你们人类高高在上,就可以随意处置我们妖吗,你是什么东西!”

一把握住击到面前的拳头,潘玉并未放手,而是加重手下的力道,骨骼声传到耳中,胡四的面­色­越来越苍白,紧咬牙关,死也不松手,潘玉轻轻一笑,笑容如风吹落花,引人遐思,使劲一推,胡四飞跌到地上,半晌爬不起来。

潘玉摸摸下巴,轻笑一声:“怎么,不甘心?”

胡四全身酸痛不已,她知道不能与潘玉抗衡,想起适才看到的情景,越想越难过,大眼睛眨了眨,眼前浮起一层雾气,伸袖擦了擦,谁知越擦越多,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中滚落。

正哭泣间,一条泛着清香的雪白丝帕出现在眼前,“这可不像天不怕地不怕的你,怎么一下子像凡间的女子,这么容易哭泣。”

夺过丝帕,胡乱在脸上擦了擦,却发现这香味很是熟悉,冷不丁瞥了下,如冰似玉的丝帕上绣着水灵灵的芙蓉:“这,这……”胡四结结巴巴的说不出口,急得额头冒汗。

“这是她给你的,留着吧。”

眼前的木桩上面已经开始长青苔,相信再过不久,木桩就会被青苔覆盖,再也不会有人记得这里曾经有过一棵参天古树,就让一切都随风而逝吧,虽然没有人再记得她,可是那幽雅的香气,会陪伴在他的身边,直到生命终止的那一天。

“他会不会想起她?”拉起胡四时,胡四怯怯的问潘玉,她想得到确实的回答。

“不知道,不过,不记得,对于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他记起一切,说不定就不会活下去,有时,失忆也会是一剂良药。”谁知道呢,也许她的内心也不再希望他记起这段回忆。

“如果是我,就算是痛苦的回忆,也比没有回忆强。”胡四抹着眼泪,低声道。

潘玉皱了皱眉,不再言语,扯着胡四离开了这座森林。

一阵清风吹过,谁都没有注意到,在沉香木桩的树根旁边的土中,一株小小的树苗正在努力的破土而出,在阳光下,首次舒展开柔­嫩­的腰身,迎接着新生的开始。

又是一次生命的轮回。

竹马子

金子没有了

雨,细润如丝,无声的飘落在地上,不知不觉间沉入地里,滋润着大地万物,天空­阴­沉得厉害,云层压得极低,细细的雨丝从­阴­云中飘下,空气中的湿气很大,压抑得很。

透过如烟似雾的雨,远处的青山仿佛笼上层薄纱,失去了平日的青翠,变得朦朦胧胧。

白墙青瓦,碎石小径,两边是碧绿如洗的青青翠竹,雨珠弹到竹叶上,再滚落到地上,溶入土里。

江浩然关上窗子,他不喜欢雨,他喜欢艳阳高照,碧空无云,可是竹君却爱得紧,她总是在下雨的时候,坐在妆台前,托腮望着窗外的雨出神,{奇}一看就是大半天,{书}让他曾经嫉妒不已,{网}面对他的无理取闹,竹君会端上一盏雨前龙井,雨过天青的瓷杯中,碧绿的茶叶漂浮在浅碧­色­的水中,袅袅的热气,幽幽的清香,而他,早已沉醉在她温柔的笑容中。

茶水已冷,侍者想给他换杯新的,却被他挥退,呷了口冷茶,茶水失去了温度,也失去了清香,一直冷到他的心里,冰冻了他的心,直到一个瘦高的人影从门外闪进,双眼中的温度才略略上升。

“常兄,别来无恙。”江浩然温和的笑着,亲自从青瓷茶壶中倒了一杯茶,双手奉到常睦面前。

常睦端起杯子,浅浅尝了口,皱眉道:“江大人,你找我来所为何事?”

江浩然微微一笑:“难道无事,便不能请常兄来敝处坐坐,喝杯茶吗?”

咯,杯子放到花梨木的桌上,发出一声脆响,常睦皮笑­肉­不笑,道:“岂敢,我不过是一介平民,又何敢来堂堂县大人府上闲坐,啊,不对,只怕再过几天,我就该改口称您府台大人了。”

江浩然对他话语中的浓浓讽刺并不放在心上:“常兄此话何来,你我认识已久,此次我能升任,你的功劳,我记在心上,刻刻未忘。”

“嘿,不敢当,江大人贵人事忙,我不想多做打扰,不知今日找我来是何事?”

“唉,说起来,我的事已经麻烦常兄太久,如今大事已定,想请常兄来叙一叙,我也知常兄并不想见我,我知常兄不能饮酒,故我以茶代酒,在此谢过常兄,请常兄满饮此杯,从此,我再不麻烦常兄。”说着,郑重的站起身,双手执杯,恭敬的望着常睦。

常睦想了想,站起身笑道:“江大人,草民何敢劳动大人。”说毕一饮而尽,将杯底亮给江浩然。

一丝笑意爬上江浩然的­唇­角,慢慢坐下:“常兄,我不日即将上任,而那件事……”

常睦笑道:“江大人不必担心,只要按我所说去做,必无后顾之忧。”

“如此甚好,我也放心了,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来,常兄,再饮一杯。”

两三杯茶下肚,常睦看看天­色­,站起身就要告辞,江浩然也不挽留,常睦转身刚走了两步,忽然弓下身,单手捂着腹部,回过身,另一只手颤抖着指着江浩然,口中咯咯作响,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一缕血丝顺着嘴角滑落,身子晃了晃,颓然倒地,身子连连抽搐,嘴角血沫渐多,暗处闪出两个人,对江浩然躬身下拜,口呼主人。

摆了摆手,江浩然温和的笑了笑道:“把人拖出去吧,记住,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是,小人遵命。”

屋内恢复安静,江浩然喝掉杯中冷茶,从怀中抽出一条雪白的丝帕,仔细的把常睦用的杯子擦­干­净,放到鼻端嗅了嗅,再无异味,这才放心的舒了口气,每当他解决一件大事,心情就会特别好。

站起身,整整衣襟,环顾了屋内,再无遗漏,忽然看见躲在门外脸­色­苍白的侍者,面­色­温和依旧,抬手把侍者召到近前:“若有人来问,知道怎么回答吗?”

这个侍者也是机灵之辈,见到刚才的情景,哪敢言语半句,听到询问,忙赔笑道:“大人放心,小的嘴紧得很,决不会说出去。”

江浩然满意的点点头,走到廊下,一柄油纸伞撑在头顶,青衣小帽的仆人肃然立于身后,在侍者的目送下,离开了陶然居。

一乘乌黑的油壁车静悄悄的停在角门外,两匹毛­色­如墨的高头骏马喷着鼻息在雨中等候,车夫身穿梭衣,头戴斗笠,坐在车辕上,见他出来,忙不迭的打起车帘,在仆人的搀扶下,他钻进车里,就在帘幕垂下后,忽然打起帘,叫道:“江立。”

“爷,小的在。”江立恭身侍候。

停了停,江浩然温言道:“这个地方儿,我不大放心,你明白了吗?”

“爷放心,小的会处理。”

“要­干­净。”

“是。”

江浩然这才完全放心,半闭着眼睛,倚在柔软的缎子靠垫上,惬意的舒展双腿,夜光杯中的葡萄美酒闪着血的光泽,清甜淳厚的酒液从口顺喉而下,车行得很稳,就像在镜上行驶,想起常睦愤怒绝望的神情和嘴角的血丝,清俊的面容上浮起漠然的笑意,随意把玩着杯子,一口喝光杯中酒,声音冷如刀锋:“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胡四并不讨厌雨天,想那小桥流水,石马古道,青石小街上,打着油纸伞,或是头戴青箬笠,身披绿蓑衣,在雨中漫步而行,该是何等随意自在。

啪,脑袋上狠狠着了一记打,胡四顿时从美梦中惊醒过来,摸摸脑袋,咧了咧嘴,眼泪在眼眶上打转,硬是没有掉下来,跟着潘玉,她没有学到别的本事,这个忍哭的本事到是见长。

“不错嘛,四儿,已经可以一心二用了!”潘玉满意的看着胡四委屈的神情,恶作剧的念头油然而起。

“我哪有一心二用,你有马骑,­干­嘛还要我背这些金子,好沉的!”胡四忍无可忍,对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潘玉控诉。

潘玉没有得到刘员外的一半家财,到不是他不想,而是受不了胡四在旁边的冷嘲热讽,刘员外看宝贝儿子活蹦乱跳的出现在眼前,别提多高兴,又知道自己的一半家财也可保住,更是喜出望外,不过,他也没有亏待潘玉,五千两黄金就这么送给了潘玉,另外送了两匹大宛良驹,匹匹价值千金。

胡四很欢喜,她以前从未骑过马,这次见到这么神骏的动物,喜爱之情油然而生,不禁想跃跃欲试,潘玉也不阻拦,直到胡四第六次从马上摔落,他才笑嘻嘻的走过来,把摔得鼻青脸肿的胡四从地上拉起来:“四儿,我有个法子,可以让你不再摔下来。”

胡四听到这话不禁欢喜万分,连连点头,结果潘玉把马牵到集上,居然高价把马转卖,胡四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那大包的金子扔到她背上,差点把胡四的小身板压断,潘玉翻身上马,回身对犹自发呆的胡四朗声道:“怎么样,四儿,我的法子不错吧,这样,你就不会再摔下来了。”

按照胡四的脾气,她不应该这么听话才是,可是,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头,胡四是吃够了潘玉的苦头,知道自己除了乖乖听话,再无第二条可走,只能强忍着眼泪,把金子背在背上,默默的随着潘玉的马向城外走去。

几天下来,胡四累得口吐白沫,到得最后几乎走不动,这也就罢了,偏生老天也与她作对,好好艳阳高照的天,转眼间­阴­云密布,不多时天空就飘起了小雨,还一下就是好几天,这更让她雪上加霜。

心中咒着潘玉,腿肚子隐隐作痛,刚才她在山坡上滑了一跤,差点儿摔到坡下,潘玉装作没看见,依然在前面不紧不慢的骑马而行,看到他身上的雨笠和蓑衣,胡四的气更不打一处来,说什么怕增加她的负担,分明是折磨她,嫌她死得慢。

胡四边骂边走,忽然脚下一打滑,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只听得潘玉大叫着“四儿”,哧啦,袖子被潘玉扯掉一大截,露出莹白的小臂,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向坡下滚去,胡四叫着完了,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看来,她胡四注定要死在潘玉的手里,只是想到不能再见家人一面,心中不禁难过,不过转念一想,反正到时她过不了天劫,一样是个死,此时只不过是早死几年罢了,只是死得有些窝囊,丢了九尾狐的面子。

身子一轻,她睁开眼,发现原来已经身在空中,飞天咒也飞到九天之外,脑中一片空白,啥都想不起来,只等死了。

忽然,什么东西紧紧抓住她的胳膊,阻止了她的坠落,定睛一看,潘玉抓着崖上生长的一株枯树枝,另一只手紧抓着她,神情焦急,心中微动,这样的神情她从未在潘玉的脸上见过,更逞论是为了她,喀啦,枝子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从根上开始断裂,潘玉并未用飞天咒,只是让胡四不要乱动,他会把她拉上来,胡四更是感动莫名,眼泪流得稀里哗啦,看潘玉拉得如此吃力,她一下子想起背上的金子,急忙单手解开打在胸前的结,在潘玉还未来得及出声的当口,潇洒的把五千两黄金抛到深谷中,直到很久,才听到下面传来扑通轻响,此后再无任何声音传来。

入府为奴

哗,胡四从水里冒出来,向岸边游,刚要上岸,一根竹杆斜刺里打到她头上,差点把她打回水里,胡四摸着脑袋,圆瞪着大眼睛,吐出口水,扬手扔了一块金子到岸上,忿忿的再度钻进水中。

潘玉就像个追债的,蹲在河边,眼睛红得像个兔子,他想掐死胡四,想把胡四摁在水里淹死,想把胡四吊起来打死,五千两金子,就这么轻易的掉水里没有了,潘玉到现在还无法想象,当初他抓住胡四,纯粹是为了胡四背上的五千两黄金,没想到胡四居然行若无事的把金子丢掉,几乎要了潘玉的命,二话不说,他抓着胡四就到崖下来找,偏生下面是一条湍急的河流,潘玉就强迫胡四下水打捞金子。

数数岸上那几块金子,潘玉的怒火更盛,但是他不想想,追根究底,是他要胡四背金子,然后再导致了这些事,潘玉已经想不到这些,他的脑子里只有金子。

过了良久,胡四再度浮上水面,扔上两块金子,不顾潘玉的杆子,拼命爬到岸上,大口喘着粗气,连连摇头:“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下去了,实在是没有了!”

潘玉还待再打,忽然,胡四举起一只玉佩:“别打了,我捡到一只玉佩,应该可以补偿了吧?”

墨绿­色­的佩上雕着双蟾,雕工­精­美,质地润泽,虽然上面有泥沙,却不掩其美。胡四抱着头,等着潘玉发火,没想到,他居然没有打下来,偷偷睁眼,潘玉拿着玉佩发呆,目光呆滞,她有点纳闷,从未见潘玉露出这种神­色­。

“喂,你没事吧?”

“四儿,这佩,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从河里,几块石头恰巧夹住它,我捡金子时,才发现它,怎么,这个不值钱么?”

潘玉轻轻揉捏着玉佩,神­色­变幻不定,闭目沉思,胡四不敢打扰他,径自攥着衣服上的水,忽然衣襟一紧,胡四被潘玉扯着走。

“喂,做什么,我,我不想再下水了!”胡四吓得脸­色­发白,潘玉并不理会她,幸好走不多时,就来到一处山洞,洞口被藤萝覆盖,密密垂下如帘幕,若不仔细看,还真不易看出来。

潘玉扯着胡四进了山洞,一股恶臭夹杂着血腥味向面上袭来,胡四感到在进洞时,仿佛遇到了什么阻碍,类似封印的东西存在,但是潘玉轻易的破除了这个障碍。

洞里光线很暗,潘玉打起火折子,洞不深,胡四一声惊呼,因为山洞角落里躺着一团人不像人鬼不似鬼的东西,离得越近,那股味道越浓,胡四忍不住掩住鼻子,可是潘玉却一反常态,甩开胡四,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个东西近前,蹲下身,轻声唤道:“师兄,常师兄?”

胡四一惊,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潘玉的师兄,不过,既然是他的师兄,应该本事很大,可是却落到如此境地,真真是让她摸不着头脑。

低低的呻吟从常睦的口中传出来,他凭着仅剩的力气从那个坑里爬出来,若不是那两人犯懒,只是挖坑,见他没了气息,以为已经死了,再加上天降­阴­雨,故把他扔到里面就走了,若非如此,只怕常睦已经做了孤魂野鬼,此生再见不到潘玉的面了。

“师弟……”能在死前见到潘玉,常睦哽咽难言。

“四儿,你到外面守着,不得进来!”潘玉还算冷静,沉声吩咐胡四,胡四摸不着头脑,虽然她很想留下来,但是慑于潘玉的威势,只能悻悻的退到洞外守候。

“死潘玉,死猪头,让你不得好死,让你对我大呼小叫,让你使唤我,哼,让你的脸刮花,以后也娶不到老婆,自己过一辈子,去死,去死!”潘玉走到洞外见到的就是胡四拼命狠踩脚下的小草,已经踩倒一片了,咳嗽一声,胡四听到动静,猛地回头,见到真人杵在面前,漆黑的墨瞳狠狠瞪着她,差点背过气去。

“你,你怎么出来了?”胡四探头看着山洞,里面没有动静。

“你很希望我死吗?”话语虽然温柔,但是听在胡四的耳中不啻于九天霹雳,隆隆作响。

“怎,怎么会,我,我哪有那种想法!”胡四吓得赶紧赔笑,“你师兄怎么样了,不会死了吧?”

潘玉脸一黑,胡四咽了口唾沫,吓得不敢言语,潘玉默立半晌,扬手挥出一道烈焰,将洞中的一切付之一炬,从始至终,潘玉都未说一句话,手心里紧攥着那块双蟾玉佩,目光是从未有过的­阴­郁。

胡四不敢和他说话,只能默默的跟在他身后,这样的潘玉让她感到好怪,以前的潘玉虽然可恶,虽然总是捉弄她,可他不会­阴­沉着脸。快走到谷口时,潘玉突然说道:“四儿,我求你一件事。”

滴嗒滴嗒,小雨细密如珠,落到屋檐上,再滚落到地下,整片竹林沐浴在细雨中,叶片翠绿,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湿气。

青砖回廊不染纤尘,被胡四擦洗得几乎能映出她的脸­色­,胡四的脸­色­并不好看,不过几天,原本雪白的小脸染上层锈­色­,眼圈黑黑的,胖嘟嘟的小脸颊都凹进去了,腰酸痛莫名,伸手捶了捶,咧了咧嘴。

啪,一块抹布掷到木桶里,桶里的脏水溅到胡四脸上,胡四柳眉倒竖,刚要发火,抬头看见来人,面上一僵,随即赔笑道:“迎春姐。”

一只白­嫩­­嫩­的纤纤玉指猛戳了下胡四的额头,迎春咬牙笑道:“小贱人,一会儿没见,你就在这搔首弄姿,说,做出这个狐媚的样子想勾引谁!?”

搔首弄姿!胡四差点暴走,她只不过是捶捶腰,何谈勾引,她想把迎春的肥脸摁在木桶里,让她喝掉这桶脏水,让她的猪嘴里再说不出尖酸恶毒的话。

以上情节纯属胡四臆想,现实中的她,只能谄笑着给迎春捶背捏腿,极尽小人之能事:“迎春姐,你可冤枉我了,我哪敢啊,再说,整个府中谁不知道,我们迎春姐是咱们府里最标致的丫头,哪个男人不想多看两眼。”

迎春撇了撇嘴,显然极为受用:“哼,算你识相,四儿,小嘴儿这么甜,不枉了夫人买你。”

“是,夫人肯买我,是我上辈子修来的,我怎么会忘呢!”胡四边说边咬牙切齿的暗骂,不过,脸上依然带着谄媚的笑容。

“嗯,看你还算勤快,也不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勾三搭四,夫人让我来告诉你,从今儿起,你就可以正式侍候夫人了。”

“是,我能有今天也多亏了迎春姐。”

“机伶点儿,上房可不同于别处,夫人的脾气不太好,端茶要水时留神点,别没眼力。”

“是,迎春姐,我会当心的。”

胡四的心一下子跃起来,连绵的­阴­雨也不能阻止她的兴奋,一想到离目标越近,她就开心不已。

江夫人是个很美的女人,只是脾气大了点儿,稍不如意,就摔杯砸盘,听迎春说,她的身边已经换了好几个丫头,每个丫头都做不到半年,不是被卖,就是莫名失踪,胡四还听说,那些失踪的,其实已经死了,每每说到这儿,连迎春,这个江夫人的陪房丫头都止不住的咂舌,说她家小姐以前不是这样的人,自从嫁过来后,整个人就变了个样。

青葱柔白的纤纤玉手托着一只青花瓷杯,另一只手掀开盖子,红润的嘴­唇­轻轻撅起,吹了吹琥珀­色­的茶水,浅浅喝了口,眉头微皱,喀啷,茶杯合着盖一起掷在地上,上好的青花瓷杯裂了个口,茶水洒了一地,一个青衣小鬟慌忙跪倒,瘦弱的身子微微颤抖。

“今儿的茶,怎么喝着不对味,小青,你的茶可是越泡越回去了。”

“夫人,我是一直遵照着您的嘱咐泡的。”

“这茶是大红袍?”

“是,是大红袍。”

“水呢?”

“是雾泉山的泉水,等水滚了晾到八分开。”

“你可是用手拿茶叶了,如果是,当心我把你的手剁了喂狗。”

小青几乎快哭出来,连连摇头:“夫人,我一直是用铜勺,没敢用手抓。”

柳眉微蹙:“那怎么今天的茶和往日的不同?”无意中瞟了小青一眼,面­色­微变,“你居然用了寒露香!”

“夫人,奴婢没有用,只是今天侍候夫人梳妆时,不小心蹭了点在身上,真的,夫人,我没有用!”

对于小青的哭叫,江夫人不耐的挥了挥手,立时上来两个粗壮的仆­妇­,将小青如小­鸡­般掐在手下,其中一个照着小青的俏脸就是一顿巴掌,登时鬓发散乱,雪白的脸肿得老高,嘴角流下鲜血,柔弱的身子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哼,你以为你的那点心眼我会不知道吗?”江夫人伸出手指轻轻理了理鬓发,随时保持最美的妆容已成了她的习惯,挑眉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粉面朱­唇­,言笑晏晏,怎么看都是一个俏佳人,可为何就是得不到他的正眼相看,反而是别人,能得到他的垂青,一想到这里,她就止不住的恨,恨他的无情,也恨这些女人的狐媚,“听说前天,老爷夸你有双巧手,是吗?”

小青身子哆嗦,忽然大声叫道:“夫人,那天,老爷无意间问起夫人房中那幅绣品,我才说的,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的!”

“不敢?呵呵,我看没有你不敢的,那天是赞你的手,只怕过两天,就该赞你的身子了,唉,想必过不了多久,你就能骑在我的头上了!”

“夫人,奴婢不敢,求夫人开恩,求夫人开恩,我再也不敢了!”

“说什么开恩,老爷会这样对我,还不是你们这些个妖­精­作怪,”话锋一转,江夫人娇笑着,“小青啊,你也跟了我不短的时日,这样吧,昨儿个城南的刘婆说,有个屠户的女人死了,正在物­色­人,我见你也不小了,丫头大了不中留,我也不和你要卖身银,赶明儿个等刘婆来了,你就跟她去吧,也不枉咱们主仆一场。”

小青涕泪交流:“夫人,我再也不敢了,只求你不要卖青儿,青儿做牛做马也愿意!”

“留你?呵呵,小青,你以为老爷会救你吗,死了这条心吧,乖乖和刘婆走,你若留下,可别怪我不念主仆之情。”说毕就让仆­妇­把哭闹的小青拖走了。

胡四随着迎春进院,正见的就是这幕,她的心不禁哆嗦了下,暗中埋怨潘玉,看看给她的好差事,唉,但愿她能过关。

别有洞天

不动声­色­的动动膝盖,手上的功夫却没有停,大理石地面冰凉,虽然有厚厚的地毯,也挡不住凉气往上冒,再加上胡四跪了好久,刺痛由膝盖向上蔓延,直到大腿。

江夫人斜倚在美人榻上,乌黑的秀发松松挽了个髻,鬓边斜Сhā着一朵白玉兰,幽幽的兰香阵阵袭人,铜鼎香炉里燃着百合香,袅袅白烟上升,风一吹,踪影不见。

吃过午膳,江夫人的习惯是睡午觉,给她捶腿的艰巨任务就这么光荣的落到胡四的头上,江夫人还有个毛病,不喜欢用美人捶,却喜欢让丫头动手捶,因为人的手可以直接控制轻重缓急,胡四是新人,原本这个机会不会落到她头上,可巧迎春肚痛,只能让胡四顶上,所有的丫鬟都对胡四寄予深深的同情。

胡四已经捶了将近半个时辰,腰酸背痛手抽筋,可她不敢停,因为迎春说过曾有一个丫鬟就因为捶腿捶出了岔儿,被夫人剁了双手,比起没有双手,胡四更愿意手脚齐全的完成潘玉给的任务。

只不过人总有累的时候,就算是胡四也不例外,虽然她可以用法术,可毕竟怕被人看出来。说起来潘玉这回转了­性­,不但不再对胡四刻薄,而且教了胡四好多防身实用的法术,原本以胡四的­性­子是懒得学的,可是他的承诺太诱人,只要一想到,胡四立马­精­神百倍,学起来也特有­干­劲,这一学,她才觉得自己还满有天分,只是平时太懒,看来,只要她肯勤修苦练,过天劫也不是这么难。

想归想,胡四手头可不敢懈怠,偷眼看看江夫人,似乎睡得挺沉,她又往旁边挪了挪,想边敲边活动活动筋骨,再跪下去,非残了不可。

“四儿。”美妙的声音听在胡四耳中就是一个霹雳。

她美艳的女主人睁着一双点漆妙目,似笑非笑,胡四­干­笑两声:“夫人,您醒了。”

“早就醒了,”江夫人在胡四的搀扶下坐直身子,好笑的看着惶惶不安的胡四,她就喜欢看下人们在她面前不知所措、诚惶诚恐的样子,让她有一种主宰感,欣赏够了胡四的窘迫,才慢启朱­唇­,“行了,你跪得时候也够久了,起来吧。”

胡四如奉纶音,快快站起来,生怕江夫人变卦,另有丫鬟双手捧上一碗银耳红枣莲子汤,双膝跪下,高举过顶,毕恭毕敬捧到江夫人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江夫人用小瓷勺搅了两下,眉头微皱:“这两天一直觉得胸口发闷,不想吃。”将碗放到桌上,忽然问,“老爷回府了吗?”

胡四知道她指的老爷是谁,就是这个家的男主人,江浩然,本县的县太爷,丫鬟恭敬的回道:“老爷刚回府,回来一直在书房批阅公文。”

“哦。”江夫人点点头,“让厨房做几样点心,我亲自送过去。”

“夫人,老爷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见。”小鬟的声音很低,头几乎垂到地上。

胡四以为江夫人会大发雷霆,没想到江夫人并未发火,只是出神的盯着脚上的鞋子发呆,屋内静悄悄的,惟闻外面的细雨敲打在窗棂上发出噼叭声。

“哼,不见,任何人都不见,好了,起来吧,别在我面前碍眼,都出去。”挥退众人,江夫人重新卧在美人榻上,尖利的指甲紧攥着身下的锦缎,冰凉柔滑的缎子,­精­致的娇容在上面轻蹭了蹭,嘶,细白的贝齿扯掉了一条布片,发狠的嚼了嚼,唾在地上,闭上眼,眼角酸意上涌,一滴泪滑落。

胡四退出房后并没有回下人房,而是避开众人,口念隐字诀,隐了身形向书房而来,穿过一片密密的竹林,竹涛如波,风过处,发出唰啦唰啦声,而书房就在竹林后面,一个僻静的所在,雪白的墙,乌黑的瓦,雕花木窗半闭,不时发出声响,胡四见房外无人,轻轻躲到窗外,透过半开的窗向里窥看,屋内陈设雅洁,不染纤尘,案上放着厚厚的卷宗,一支湖笔搁在桌上,雪白的宣纸被墨玉纸镇压着,上面似乎有个画像,胡四看不太真切,见房内无人,她轻手轻脚的打开窗户,从外翻进去,蹑手蹑脚的开始查找。

书橱没有,桌下没有,屏风后更没有,这个屋子不大,胡四几乎把视力所及之处翻了个遍,就是没有,正要再找,一个轻微的声响传到耳中,胡四迅速翻到窗外,只留了个缝儿,只见她没看出来问题的书橱居然打开,后面是一个暗门,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清俊的面容,温文的仪表,挺拔的身材,不是江浩然是谁。

看他的样子,似乎心情不错,书案旁有一个铜鹤,捍住鹤嘴向右一拧,书橱无声的闭合,江浩然提起湖笔,继续描画,那个图胡四扫了一眼,一个女人的画像,只画了上半身,却不是江夫人,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拈花微笑,娇腮带晕,秋波欲流,虽只是画像,却是风华绝代,仪态万千,不可方物,比起江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胡四已可认定潘玉所要之物定在那暗门里,盼着江浩然快点走,没想到,他不紧不慢的画,丝毫没有离去之意,心中不禁万分焦急,要知道潘玉给她的时间有限,如不能在这几天找到,只怕他的承诺就会付诸流水。胡四蹲在窗外,身上被雨几乎浇透,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江浩然满意的吹了吹画上的墨迹,伸了个懒腰,抻了抻桌边的铜铃,胡四知道那是叫人,果然不多时,江浩然的贴身男仆江立撑着油纸伞来接他,胡四一直目送两人再看不见踪影才再度回到屋内。

回忆江浩然的动作,向右拧鹤嘴是关闭,那打开应该是向左拧,若是潘玉看到胡四的迷糊脑袋终于有片刻的清醒该是何等欣慰,看着书橱一点点打开,胡四也暗自得意,暗门里面黑洞洞的,胡四却没有犹豫,径直走了进去。不入虎|­茓­,焉得虎子,这话好像是潘玉说的,虽然胡四并不太明白意思。亮起火折子,一段向下的阶梯出现眼前,胡四向下没走几步,耳边传来水声,只是听不太真切,走下不知多少级,水声更大,拐了个弯,胡四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一条银­色­的瀑布飞流而下,汇聚成一个深碧­色­的寒潭,隔得很远都能感到里面冒出的丝丝寒气,银白的桂树上满是莹澈的桂花,地上铺满厚厚的花瓣,踩上去香软绵厚,除了水流声,再无任何声音,胡四掐灭火折,小心翼翼的向前蹭着,这里总给她一种­阴­森诡异的感觉,非常诡异。

哗啦,大片的水花溅到胡四身上,宛如冰珠,打得她生疼,定睛看去,一个全身赤 ­祼­的女人从潭中站起。

透明的轻纱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并不能起到丝毫遮掩的作用,反而给她凭添了几分艳魅,乌黑如墨染的长发海藻般湿漉漉的披在胸前后背,直到小腿,随着她轻柔的呼吸,美好的胸房轻轻的起伏着,秀挺的脖颈下是­精­致的锁骨,纤秀的腰肢下伸展出完美的弧度,轻盈的跃上岸,胡四见到了她此生所见到最完美的腿,那么纤柔,那么白细,她甚至于能看到肌肤的紧致,呼吸几乎一窒,女人见到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男人。

但是胡四没有看到一样,就是她的脸,她的脸自始至终都隐在浓密柔长的发里,纤美的天足落在桂花上,她的动作优雅随意,胡四发现,虽然她没有看到这个女人的脸,却已经被她举手抬足的动作深深吸引,绕过桂树,一个­精­美的珊瑚床映入眼帘,血红的珊瑚床正中镶着一颗拳大的夜明珠,散发出淡淡的珠光,单只这颗夜明珠,已是价值连城,但是真正吸引胡四眼光的并非夜明珠,也不是珊瑚床,而是镶在床两侧的东西,胡四的眼球差点瞪掉了。

乌沉沉的寒铁八卦,散发着刺骨的寒气,这本应在道观里的东西却被放到了粉帐流苏的牙床之上,胡四高兴得差点蹦起来,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么容易就让她找到潘玉要的东西。

胡四再顾不得其他,提起裙子向珊瑚床奔去,跑到近前,顾不得寒铁的寒气,伸手就想把铁八卦拿下来,手指刚碰上,还未真正沾到,全身如遭雷击,一股大力把胡四直接弹了出去,后背撞到桂树,震落了一树的花瓣,胡四掉到地上,虽然下面的落花很厚,不算很疼,也摔得她两眼发黑,眼冒金星。胡四想爬起来,可是刚起到半截,突然脑海中浮现出一堆杂乱的场景,很多人很多事,一下子闪现在她的脑中,宛如洪水,滔滔而下,冲击着她的大脑。

胡四晃晃头,等到脑中平静下来,刚想爬起来,突然,一双雪白的脚蓦然出现在眼前,白晰的肌肤,隐约可见里面青­色­的细小血管,淡粉­色­的趾甲,宛如十朵小小的花朵,静静的绽放。胡四勉力抬起头,一双妖异闪亮的黑眸定定的望着她,轰,胡四脑中一片空白。

另类面目

胡四本身就是妖怪,而她出生的涂山妖怪更是多种多样,若说胡四也会害怕,只怕没有人,哦,妖会相信,在涂山,胡四的胆子大是出了名的,从小到大,她活了快三千岁,几乎已经把胆子练得比天大,就算是面对雷神的­淫­威,胡四都没有低过头,就算是对着潘玉,她也从未在心底里产生过丝毫惧意。可是现在,面对这双冰冷无情的美眸,胡四第一次尝到了害怕的滋味。

黑白分明的翦水双瞳,漆黑如墨玉的瞳仁,晶莹剔透,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闪烁着清冷的光泽,眼睛可以流露出人的情感,胡四虽然涉世未深,却也知道这点,但她看着这个女人的眼睛,爱与恨,情与仇,悲伤、愤怒、喜悦、忧郁,任何感情都没有,她什么都看不出来,女人就像一个冰冷的瓷娃娃,漂亮的大眼睛里没有一点人类的情感,一股寒意从心底升上来,胡四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个字,她忘了自己用了隐身咒,而这个女人却可以看到她。

“你想要那个东西?”女人开口了,银铃般的声音透着冰雪般的寒意,直接把胡四冻住了,不过,她也得承认,这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比沈香的声音还要好听得多。

注视着她的眼睛,胡四发现那里面好象有个小抓子,直接抓住她的心,让她再看不到其他,胡四觉得很奇怪,这样一个没有心的美人,却有这种妖异的能力。

胡四不由自主的点点头:“是,我是想要那两个东西。”胡四觉得这个女人有些面善,她见过不少美人,但是如果见过这样的美人,不可能会忘记,她歪头打量着女人,忽然一滴水珠从女人的眼睛里滚落,吓了胡四一跳。

“你怎么哭了,是谁欺侮你了?”看到那滴泪水,莫名的悲哀从心底里涌现,胡四忍不住想问问。

更多的泪水从女人的眼中涌出,诡异的是她的面部依然没有变化,这样奇怪的场景吓坏了胡四,她有些不知所措,胡四的心向来很软,最见不得美人落泪。

女人蹲下身,抓住欲躲藏的胡四,她的手指比冰更冷,紧掐着胡四的手腕,尖利的指甲深深陷在­肉­中,胡四疼得尖叫,却甩不掉,“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外人了,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外人,你的身子好暖,不要叫,小妹妹,我不会伤害你的。”

胡四吓得浑身哆嗦,女人边掉泪边靠近她,“小妹妹,你真可爱,放心,我不会害你,我只是一个人太寂寞了,我只想找个人陪陪我,不要怕,不要怕,”苍白的嘴­唇­慢慢贴近胡四的脖子,在柔滑的肌肤上缓缓磨蹭,小巧的舌尖轻舔了舔,胡四颤了颤,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她想躲却躲不开,女人用力的吸了口气,“小妹妹,你真美,你真香,我想,你的血一定也是香的!”胡四但觉颈上一阵剧痛,全身的血液如欲倒流,忍不住高声大叫,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把女人甩到老远。

伸手摸摸脖子,就着亮光定睛一看,整个手上都是鲜血,只怕再晚点,她的脖子就会被咬断,女人倒在地上,头发散披在线条优美的背上,背部轻轻起伏,一会儿,她抬起头,惨白的樱­唇­上满是红艳的血迹,一缕血丝从嘴角滑落,抬手抹了抹嘴角,她仔细的把胡四的血液舔净,似乎有点意犹未尽,大眼睛直直的瞪着胡四,胡四身上的寒毛根根倒竖,后退了几步,一下子蹿到桂树上,全身哆嗦着,再不敢下来。

女人瞪了一会儿,胡四以为她会爬到树上,赶紧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这趟差事居然这么棘手,转眼一想,谁让她油蒙了心,光看到眼前的小利,被潘玉这害人­精­所骗,想到此,胡四怒从心头起,抬起手就给了自己一耳光,越想越愤恨,还待再打,耳中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极轻的脚步声,听觉恐怕是胡四此时所剩不多的骄傲了,立时停手,躲在枝­干­浓密处,好在桂树很大,藏个把人倒不成问题,胡四挑了个地方,底下的人看不到她,她却可以看到下面发生的一切。

胡四刚躲好,那个人就来到了树下,若再晚一分,只怕就会被发现,胡四定睛看去,却发现来人身形很眼熟,再仔细一看,来人居然就是江浩然,适才,胡四见江浩然从暗门里出来,已是怀疑万分,只是她来了有些时日,江浩然对待下人很好,也不像江夫人那般的刻薄,是个好主人,她总是不想往歪处想,就算是见到那个变态的女人,她也想到也许是他有苦衷才把她关在这里,毕竟,一个喝人血的疯子,还是莫要放出去的好。

江浩然并非自己来的,他的手里拖着一个鼓鼓的麻袋,袋子不停扭动,解开袋口,用力一抖,一个小孩子从袋里滚出来,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几乎被撕得一条条的,露出粉­嫩­的肌肤,雪白的小脸满是泪痕,眼睛惊恐的大睁着,被眼前的景­色­震憾住,江浩然一把拎起他,大步走到女人跟前,蹲下身,用力捏住女人尖尖的下巴,把男孩儿推到她面前:“竹君,看,我给你带来什么好东西了。”

竹君瞪着大眼睛,慌乱的注视着男孩儿,有些不知所措,江浩然见状,从袖筒里取出一柄小弯刀,露出雪亮的刀锋,刀光一闪,男孩儿白细的颈上多了条淡淡的血痕,很快,鲜红的血珠从伤口渗出,慢慢向下流,竹君一下子愣住,喉咙忍不住动了动,眼珠不错的盯着那道伤口,男孩儿已吓得不敢哭泣,恐惧的瞪着竹君,不知为何,这个美得不似凡人的女人会让他怕得要死。

竹君再也忍耐不住,新鲜的甜蜜的血液诱惑着她,一把抓住男孩儿的胳膊,不顾他的尖叫,张口咬下去,滚烫的血液从嘴巴一路下滑到达胃里,空落落的胃一下子温暖起来,饥肠辘辘的感觉顿时减少。

下巴突的一痛,嘴大张着不能闭合,江浩然伸手捏着竹君的脸颊,将她的脸硬生生从那染满鲜血的颈上掰转过来,不顾竹君的抗议与反对,低头轻轻含住那张开的樱­唇­,苍白的­唇­上还有鲜血,吸吮着,血液卷入江浩然的口中,一种别样的感觉猛然刺激了他,熟悉的热意从小腹升起,他的手开始不安分的抚摸竹君的身子,力量越来越大,竹君皱着眉,手指还紧抓着男孩儿的细胳膊,她不喜欢这样,而且她还没有吃饱,蹙眉想躲开江浩然的热吻。

她的躲闪惹得江浩然心中不悦,离开那张让他久尝不厌的樱桃小嘴,另一只手猛的把垂死的男孩儿夺过,恶毒的笑容浮上嘴角,声音轻柔如细雨:“乖,你是不是没有吃饱?”

竹君点点头,就要夺过去:“给我,给我!”

“那好,你只要乖乖的听话,我会让你吃饱的。”修长的手指在竹君滑­嫩­的肌肤上轻轻游走,眼神变得越来越炽热,“只要你肯乖乖的。”

一缕血­色­从竹君的眼底渐渐向上蔓延,她的表情几近疯狂:“求你,给我,我好饿!”

嘶啦,当竹君再度咬上男孩儿幼­嫩­的颈项时,她身上半透明的薄纱被江浩然用力扯掉,露出了比例完美的身体,因为吸血,冰冷的身子回复了些许暖意,瓷般的肌肤上染上层薄薄的晕红,江浩然再无法忍耐强烈的欲望,在本能的驱使下,人变成了野兽,呜,竹君发出一声闷哼,拼命扭动身子,想阻止他的野蛮行径,怎奈她的力量实在太过渺小,她还舍不得到口的美食,最终屈服于他的力量,放任自己成为□的奴隶。

这一切野兽的行为就发生在胡四眼皮底下,开始对江浩然的作法,她感到异常愤怒,若不是潘玉有嘱咐在先,依胡四的脾气早就爆了,可是后来眼前发生的一幕实在已经大大出乎胡四意料之外,她所见到的江浩然表面上衣衫整齐,却紧紧伏在竹君的身上,嘴里发出低低的吼叫,身子不停的耸动,在他身下的竹君宛如巨浪中的一叶小舟,细白的牙齿紧咬着男孩儿纤弱的颈项,血液顺着嘴角滑过线条优美的颈,再滚落到地上,陷入一地落花之中,她蹙着细长的眉,紧闭着眼睛,弯翘的睫毛轻覆在眼睑上,形成了一层浅淡的­阴­影,显然,她并不舒服,江浩然对于她的缄默并不满意,甚至于有些愤怒,猛然使劲捏住她尖俏的下巴,强迫她的嘴从那个已经死亡的孩子颈上挪开:“给我睁开眼睛,该死的女人!”

竹君身子轻轻颤抖,不知是因为他突然加剧的猛烈顶撞,还是因为他的声音,手中紧抓的孩子被抛到一边,江浩然的双臂从前往后抱住她,坚实的胸膛不时磨擦着她的柔软,嘴­唇­啮咬着她的­唇­,她的颈,她的胸,竹君不想这样,可她摆脱不了江浩然的桎梏,他身体的一部分深深埋在她的体内,无论她如何挣扎都不能摆脱,相反,她的挣扎让他变得更加兴奋,更加狂暴和火热。

她痛苦的瞪着江浩然,圆润苍白的指甲蓦然闪现出一股黑光,指甲尖突然暴长了几寸,尖利的指甲紧紧陷在江浩然的背部肌­肉­中,很快,他背后的衣服颜­色­变成深红,然而,他并没有如竹君想像中的放过她,反而更加紧了凶猛的攻击。

当江浩然渐渐沉浸于这种极度疯狂的快感中,脖子猛然间剧痛无比,身子僵住,身子里的血液向着一个方向流,他想忍住,奈何他也是人生­肉­长,只要是人就无法承受的痛由脖子向全身蔓延,他忍不住大叫一声,猛的推开竹君,右手颤抖着摸了摸脖子,着手处一片濡湿。

诱与反诱

“你敢咬我!”江浩然又惊又怒,惊的是,没想到以前连个蚂蚁都不敢踩死的弱小女子居然敢咬他,怒的是,她的表情居然满不在乎。竹君并不在意自己赤身­祼­体,妖俏的玉颜红润靓丽,淡红的小舌沿着­唇­舔了一圈,正待说话,突然面­色­一变,双手握住咽喉,猛的呕吐,鲜艳的液体从嘴里滴到地上,她几乎把刚才吸的所有的血都吐了出来,直到再也吐不出,才颓然的倒卧在地上,喘息着,脸­色­惨白。

“怎么,吃坏了肚子?”江浩然并不以为然,撕下一条衣襟,胡乱包在颈上,布片碰到伤口,钻心的疼。

“你的血,是苦的!”竹君瞪大眼睛,冷冷的注视着他。

“哼,苦的!哈哈,我告诉你,我的血不但苦,还是黑的,我的心都是黑的!哈哈!”江浩然疯狂的笑声震动花树,桂花飘落如雨,“我十年寒窗苦读,结果得到了什么,是排挤!是白眼!是冷遇!”他的神­色­突然激动,一把握住竹君的肩膀,不顾她的踢打,带着她向外走。

“放开我,放开我!”

“放了你!哼哼,为何要放你,竹君,”江浩然声音突然转柔,“莫要惹我,否则,可别怪我弄疼你!”连拖带扯的把竹君拉到书房,刚一走出暗门,竹君猛然大叫一声,抬手遮住双眼,想向后退到­阴­暗处,可江浩然的力气比她大得多,紧攥着她的胳膊生生扯到了桌边,竹君柔软的纤腰狠狠撞到桌子角,长发甩在空中,再飘落下来,散在桌面上,丝丝缕缕,江浩然突然伸手握住她的纤腰,强行压倒在桌上,脊背下是画纸,寒气和潮气透过薄薄的宣纸渗进她的肌肤,竹君动动腰,正要推开江浩然,突然,她闷哼一声,声音被贴上来的­唇­给堵了个严严实实,熟悉的律动再次占据了她的身心,她的身体随着江浩然的动作而前后摇晃着,身下的桌子嘎吱嘎吱响,在她快要窒息时,他放开了她的­唇­,紧贴在她的小耳边,一遍遍的轻声唤着她的名字:“竹君!竹君!竹君!”

在他频频轻声呼唤中,竹君的墨眸渐渐染上层薄薄的雾般的轻纱,瞳孔慢慢扩散,表情渐渐平静,安静的伏在他的怀中,江浩然的汗水撒在竹君羊脂玉似的肌肤上,汗珠顺着肌肤滑落到桌上,江浩然抱着她,宛如抱着一块冰雕,彻骨的寒冷,每到此时,他都会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以前。

竹君怕冷,偏偏体质茬弱,一年四季,手脚总是冰冷,每当她冷得难受时就会恶作剧的突然把手伸进他的衣襟内,冰得他大叫一声,而她则咯咯笑着,如铃的笑声回荡在空寂的屋内,那时的他们并不富裕,甚至于是贫穷,靠着祖上留下的几亩薄田和她瘦弱却灵巧的双手纺绩,在昏黄的灯下,他在窗前苦读,而她则安静的在一边纺绩,纺车的吱哑声音伴随着沙沙翻书声,在他的耳中听来是如此的和谐,偶尔抬头,看到她乌黑的双眼,透露出无比的温柔,那温柔无远拂界,疲惫的身心在清茶的袅袅香气中得到舒缓,在她温柔的微笑中,振奋起­精­神,再度埋首书中,他不敢懈怠半分,因为在成亲的时候,洞房花烛夜的那刻,他郑重的发誓要让她过上好日子,虽然已经过了几年,但那承诺时刻印在他的心头,为了竹君,为了他们的将来,他也要发奋图强。

命运总是与他开玩笑,一次次的名落孙山,一次次的讥讽嘲笑,一次次的心灰意冷,他甚至于不敢回家,不敢面对竹君殷殷的期盼,只能在最低等的小酒馆里买醉,靠酒来麻痹自己,当他因为无钱付酒帐而被伙计拳脚相向打出酒馆时,躺在冰冷潮湿的街道上,冷雨浇在脸上,浇在身上,浑身泥泞,每当这个时刻,总会有一顶青油纸伞无声的撑在他的头上,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端,“回家吧,相公。”

每到此时,他就会老实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乖乖的跟在她的身后,任由她拉着他的手,在湿冷的雨夜中,她冰凉的小手却是他心中唯一的温暖,他的泪水,他的愁闷,也只有在此刻,得到彻底的渲泄。

江浩然是远近闻名的才子,但是考试不单单靠有才上榜,当他第四次落榜的时候,一个同窗给他引见了一人,正是此届的主考官,当他激动的听到凭着他的文章,完全可以榜上有名时,他的心几乎飞起来,可是听到下一句话,他又跌到了绝望与痛苦的深渊中。

那一晚,他彻底的喝醉了,竹君温柔的小手轻拭着他额上的冷汗,他睁开眼睛,望着那双温柔中透着关切的明眸,脑中却不停回荡着那句话和主考官诡异的目光。

江浩然突然打了个激灵,从回忆中清醒,温柔的环抱住竹君,轻声哄慰着,仿佛她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受着他的温柔呵护,一件宽松的外袍披在竹君的身上,袍子很大,穿在她的身上太肥了,瘦弱的肩膀一把骨头似的,江浩然怜惜的轻抚着竹君的肩头,浑忘了怀中的女子已再不是以前柔弱,“乖,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直将竹君送到珊瑚牙床之上,放下粉­色­锦帐,收拾妥当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过了很久,粉­色­的纱帐掀开,尖尖的十指轻挑开冰绡般的纱,露出一张冰冷的素颜,水晶般剔透的琉璃明眸轻转:“你已经弄了半天了,不累吗?”

空无一物的床侧传来少女的埋怨声:“喂,有没有更好的法子,我弄不下来!”

胡四手脚并用,正在和寒铁八卦较力,这次她学了乖,没有直接去生掰,而是用了潘玉所给的一个小抓子,扣在铁八卦上,用力向外拉,她都将床拉得吱吱响,却撼不动铁八卦半分,沮丧间,她想问问竹君是否有好办法。

不过胡四没有料到方法居然如此的简单,只见竹君轻巧的走到她面前,优雅的抬起胡四的手腕,樱红的小舌轻舔了舔胡四的皮肤,嘴微张,露出一口细白贝齿,狠狠的一口咬落,胡四长声惨叫,还未等甩脱竹君冰冷的箝制,她已经将胡四的血抹到铁八卦上,一道冷光闪过,血渗进铁八卦中,喀,一声轻响,八卦应声而落,咣当,掉到地上,竹君扯着胡四,拽到另一边,依样将血抹上。

“你,你是怎么知道,知道这样做的?”胡四很害怕,她发现,自己成了傻瓜。

竹君睁大眼睛,有些迷惘,晃晃头,“我,我是怎么知道的?”自言自语,完全忘了胡四的存在,只是抱住头,秀眉紧蹙。

“你还是躺会吧,不用想得这么辛苦,”胡四悄悄向后退,“睡一觉,也许就想起来了也说不定。”

胡四抱着腕子,好在血已经止住,她害怕的瞪着眼前的冰美人,通过刚才的接触,她已可断定,这个女人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而是一种非人非鬼的生物,这让她更加害怕,想起故老的传说,她有些发颤。过了好一会儿,胡四才想起来,赶忙从身上找了个包袱皮,把两个铁八卦撂在一起包好,她认为潘玉很奇怪,连包袱皮都是特意给她的,古怪至极。

从头到尾,竹君都没有正眼看胡四,只是呆呆的瞪着顶子,连胡四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在意,出了暗门,胡四从窗子翻到外面,躲到竹林中,长长出了口气,刚才的她,吓得连汗都出不来了,拍拍心口,连叫好险。天­色­渐晚,胡四赶忙背着铁八卦回到自己住的屋子,放到床底下,这才松了口气,正要擦汗,门外人影一闪,迎春带着满脸的怨气进屋,看到胡四,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揪住胡四的脸颊,胡四痛得大叫大嚷,迎春骂道:“死丫头,疯到哪去了,知不知道多少人找你!”

胡四有些自恋,她总认为所有的人应该围着她转,可是现在,她无比的恨这种想法。动了动膝盖,刚要直直腰,啪,后背就挨了记竹棍,竹棍打在­肉­上,既不会打坏,着­肉­又很疼,正是居家必备的打人工具,胡四暗地里咧了咧嘴,抬头却换了副笑脸,“夫人。”

江夫人换了身鹅黄刺绣如意纹的衫裙,裙上­精­致的花纹如同她面上完美的妆容,眉长眸亮,­唇­红如丹,轻瞟了眼跪地的胡四,一滴豆大的汗珠从胡四的额上滚落时,她才动了动­唇­:“以后还会再犯吗?”

胡四如聆纶音,赔笑道:“夫人,奴婢再也不敢了。”

江夫人似笑非笑:“起来吧,别再跪着了,省得有人心疼。”

胡四一呆,还未反应过来,啪,牙筷与桌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江浩然皱眉不乐:“夫人!”

江夫人笑颜如春花初绽,举起手中的白玉杯,放到­唇­边,“相公,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什么?”说罢举杯一饮而尽,手抚着略略发红的颊,笑道:“今天的梨花白,怎么格外的醉人。”

“夫人,你醉了!”江浩然尽量压抑着胸中的怒气。

“醉?哈哈,我何时醉了?”江夫人笑不可抑,娇躯几乎伏在桌上,江浩然叹了口气,让丫环把江夫人扶进内室,胡四只能和迎春一左一右的搀着江夫人,打湿了布巾,把江夫人额上的细汗擦净,江浩然一直默坐在一旁,直到胡四和迎春收拾完毕,才挥退众人,房内很快就剩下夫妻二人。

默坐半晌,江浩然突然一笑:“夫人,还要装到几时?”

“装!”细白的纤手紧攥着纱帐,直到青筋迸出,微一用力,半张床幔飘落,露出一张娇艳的媚颜,只是此刻秀目如刀,闪着凛冽的光泽,掠了掠鬓边的秀发,嫣然一笑,“相公,你好冤枉人。”

江浩然站起身,走到床边,居高临下,抬手轻拢了拢江夫人的秀发,蓦然抓紧,不顾江夫人的痛呼,将她的身子扯到身前,另一只手轻抚着那张芙蓉秀颜,­唇­畔挂着一缕浅笑,“如果还想让我叫你夫人,就不要再监视我。”

“监视?真是好笑,我怎么会监视自己的相公。”虽然头皮被扯得生疼,江夫人面上的笑容未减,反而更见娇媚,纤手轻轻攀住江浩然的胳膊,轻轻抚动,温软的身子紧紧贴到江浩然的身上,轻轻蹭着,“相公,亲亲相公,不要再说了,人家痛得很,慢些,松开些,让人家喘口气,”脸贴在他的胸上,闭上秀目,声音娇懒如醉,“相公,今晚留下吧,嗯,好不好!”

望着江夫人露在衣外的一截雪白的秀颈,江浩然忽的一笑,低头轻嗅着江夫人颈中的幽香,引得喘息阵阵,很快,衣襟半解,露出一痕雪脯,江夫人轻轻蠕动着,娇喘着,似拒还迎,头上的金钗拔掉,掉落一头乌黑的秀发,如瀑的散落在雪白的枕上,映着红润的玉颜,格外引人,江浩然的手指在她的身上顽皮的轻跳着,拨弄起火热,然后再寻找下一处起火点,突然,江夫人身子剧震,握住江浩然的手腕,涂着凤仙花汁的尖利指甲深深扎进­肉­里,一缕血丝慢慢滑落,秀目愤怒,“相公,你在做什么?”

雨过天晴

江浩然的指尖捏着一根牛毛细针,针尖在柔和的灯光下发出惨淡的蓝光,一如江夫人惨淡暗味的脸­色­,不过短短的时间,红润的玉颜转为灰白,娇艳的樱­唇­发青,恨恨的瞪大眼睛,“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慢慢站起身,江浩然小心的把针Сhā到一个鹿皮套里,瞟了一眼喘息不定的江夫人:“别担心,不是毒,只是一点点麻药,让你不能乱动。”轻拍拍了江夫人的颊,“放心,我还舍不得让你死。”

江夫人脸­色­剧变,“死?!你这个禽兽,居然这样对我!”

“禽兽?呵呵,夫人,”江浩然压低声音,黑眸闪烁不定,“比起你们一家,我算得了什么?”

江夫人细眯起秀目,勉强抬高颈项,从齿缝里说道:“我们一家,哼哼,姓江的,莫忘了,是谁让你爬到这个位置上,又是谁让你得到现在的一切!”

抬手捏住江夫人尖尖的下颌,加重力道,满意的看到美人眼中痛苦的神­色­,江浩然才附到江夫人耳边:“我当然知道现在一切是谁的功劳,不过,我也不会感激半分,有回报,就要有付出,我付出了,自然要得到回报,只是我付出的实在太多,而这回报,又太少了。”

江夫人冷哼一声:“你现在和我耀武扬威,怎么那时可怜的像条丧家之犬,是谁跪地求我爹爹,是谁跪在我面前,卑微的像条狗!”

刀锋般的愤怒在江浩然眼中闪现,浓眉微皱,怒­色­一闪而过,冷然一笑,“现在你尽管说吧,只怕过不了多久,你就连这点力气都没了,说,尽情的说。”

江夫人秀眉倒竖,杏眼圆睁:“姓江的,你究竟想做什么?”

好整以瑕的撩衣坐在椅上,端起桌上的一杯茶,抿了一口,眉头一紧,“我讨厌大红袍。”随手将茶杯放到桌上。

江夫人突然失声笑起来,起先声音不大,后来却越来越大,开始江浩然还能泰然处之,可后来就有点失去耐­性­,“有什么好笑的?”

江夫人咯咯娇笑,几乎喘不上气来,“我笑你,到了现在,还掂记着那个贱人!哈哈,贱人!”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江浩然声音突然转柔,但在江夫人耳中听来,却是催命魔音,只是此时的她已经全无顾忌,“我说‘贱人’!你不明白吗,相公!那个在你书房里,被你视如珍宝的‘贱人’!”

江浩然再也忍耐不住,一巴掌扇过去,“闭嘴,不准你这么说她,你以为自己很高贵么?”

雪白的脸颊上五个清晰的掌印鼓起来,一丝鲜血从嘴角渗出,“哼,我是没有那条姆狗高贵,可惜呀,被你呵护的只不过是一条千人枕万人睡的姆狗!”

江浩然不怒反笑,“你找死吗?如果想死,我大可以成全你,可你这么说,当心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江夫人眼中终于露出了恐惧,这让江浩然感到了一丝快意,正要说话,房外人声鼎沸,突然,响起拍门声,家人江立的声音传到耳中,“老爷,老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打开房门,江立脸上一块黑,一块白,身上湿了一半,衣衫凌乱,很是狼狈,江浩然略有些不快,脸沉下来,“江立,你的差可是越当越回去了,难道我说的话你都当了耳旁风!”

江立见主子脸­色­不善,赶忙急急跪倒,“爷,出了大事了,小的不敢不回!”

“讲,如果不是要紧事,当心你的腿!”

“爷,小的不敢欺瞒半分,书房,书房走水了!”

江浩然听到“书房”两字,才注意到远处的天空已经红了半边,暗红的颜­色­像凝固的鲜血,浓烟滚滚,直冲霄汉,家人穿梭往来,提桶端盆,都去救火,他的身子差点软倒,若不是扶着门框,只怕已经坐在地上,心中只有两个字:“竹君”,冷眼瞅到江立还在眼前,不禁怒从心头起,抬脚踹过去,“还不快去救火,还等什么!”

江浩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屋,脚下虚浮,仿佛腾云驾雾,浑浑噩噩,几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突然,一阵嘻笑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江夫人笑不可抑,眼泪都流出来,“哈哈,你的心肝,你的宝贝,哈哈,这把火烧得好,烧得太好了,否则我也不会再容她活到如今!呃……”江浩然猛的扼住她细白的颈项,“闭嘴,贱人,你给我闭嘴!”江夫人玉颜惨淡,手足乱动,拼命想要挣脱,却无论如何也甩不掉,也不知过了多久,江浩然发觉身下人不再动弹,一惊之下放手,这才发现江夫人双目圆睁,舌头伸出,颤抖着伸指探了探口鼻,呼吸俱无,江浩然呆了呆,脑中念头飞转,看着江夫人的尸身,一个主意在心中升起。

漆黑的地道,墙壁发出淡淡的绿光,仿佛无数的细小亮点,绿莹莹的碧光照在江浩然的脸上,乍一看,还挺吓人。他的手中拖着江夫人的身体,地道有点窄,他走得并不快,行不多时,来到到书房下的那处所在,原来他府中的地下都有地道相通。

放下手中尸身,疾步找了一番,流水潺潺,树影孤单,空寂无声,不见竹君的身影,心中一凛,紧接着发现珊瑚床头的寒铁八卦不翼而飞,这一惊可将他惊出一身冷汗,回身望着尸体,牙关一咬,从怀中掏出了一颗乌黑的珠子,走到尸体旁,扶起尸身,撬开牙关,就要将珠子放到她口中,手指刚伸进尸体的嘴里,突然嘴一合,牙齿狠狠咬住了他的手指,疼痛钻心刺骨,无论如何,他都甩不脱,尸身的眼睛睁开,大眼睛里空洞洞,喉咙里发出咝咝的声音,表情似笑非笑,衬着喉咙上的乌青,嘴角的血丝,说不出的怪异,尸体张开十指,指尖如勾,紧紧抓住江浩然的胳膊,吐出手指后照着他的胸口咬下去,哧啦,衣襟连着一片血­肉­被扯下来,江浩然痛得大叫,怎么也不明白为何会变成这样,十指如钢爪,牢牢握着,让他难动分毫,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小嘴一口口的撕掉自己的皮­肉­,痛得全身直颤却不能动,这种感觉让他几乎发疯、发狂,再难忍受,江浩然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挣脱束缚,从靴筒里拔出护身匕首,猛的向江夫人的尸身刺去,一刀,两刀,三刀,腥甜的血溅在他的脸上,他的身上,他几乎用了全力,直到尸体倒下,还不肯罢手,直到力气全无,颓然的坐倒在地,瞪着血­肉­模糊的尸体发呆。

啪啪啪,拍掌声在耳边响起,江浩然身子猛然一颤,不由自主的握紧匕首,“­精­彩,真是­精­彩!”回头看时,一个青年男子从桂树后转出,虽是布衣,却不掩其绝代风华,星子般璀璨的双眼中透露出莫名的冰冷,仿佛将人冻住一般,虽然他一直在笑,江浩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怎么样,亲手杀人的感觉好吗?”清朗的声音却有着冰雪的寒意,“是不是比借刀杀人或是别人杀,来得更直接,更痛快!”

江浩然向后退了两步,“你是何人,胆敢擅闯本府,好大的胆子!”

“呵呵,官老爷的做派可是十足十啊,可惜,对本少爷不起作用,”潘玉说着蹲下身检视血糊糊的尸身,口中啧啧称奇,“真下得了手,一夜夫妻百日恩,怎么说你们也同床共枕过,居然下得了如此狠心,佩服,佩服!”

“哼,擅闯本府者一律按罪入狱,你想离开,可是不能了,”江浩然举起匕首,猛的向潘玉扎去,当,全身猛然剧震,定睛看去,哪里有人,面前正是那株巨大的桂树,匕首扎在树身上,不,正确的说是扎在一块寒铁八卦的缝中,大小正好契合在匕身上,无论怎么拔也拔不出,奋力拔匕首时,耳畔一热,一股暖气吹到耳上,江浩然大惊,猛然回身,哪里有人影,寂静中的空中传来笑声:“江大人,这滋味可好得很吗?”

一阵冷风吹过,江浩然哆嗦了一下,再闪目看去,江夫人的尸体依然躺在地上,尸体完好无损,何曾有半点损伤,再摸摸脸,也没有血腥,刚才的一切仿佛如在梦中。

“你是谁,是人是鬼,给我滚出来,藏头露尾,算什么男人,出来,滚出来!”

青影闪动,潘玉再度出现在江浩然的面前,­唇­上的笑容褪去,举起手中的玉佩,“江大人,可认得这块佩?”

“原来你与常睦是一伙的,难怪你进得了这里!”到得此时,江浩然才算恍然大悟,不过,为时已晚。

“常睦帮你做过什么,我不想再问,你为了自己的私利,将他杀害,我却饶你不得。”

“怎么,凭你也杀得了我吗?莫忘记,我可是官,若是当真斗起来,看是向着你,还是向着我。”

“官?哼,当真是好威风,好杀气,可惜啊,你逃得了阳间的刑罚,可也能逃得了冥追吗?”

“冥追?我阳寿未尽,尚有三十年的禄运可享,冥追又能奈我何?”江浩然对潘玉的话并不在意。

“是么,当真不能奈你何,可是,她呢?”话音未落,一个人影从树后转出,清丽脱俗的秀美容颜,不再是那个无心的瓷娃娃,清澈的大眼中满是泪水,看到江浩然,泪再难忍住,滚下面颊,跌落到衣襟上,跌落到她手中一段晶莹如玉的竹竿上,再滑到地上。

“竹君!”叫着她的名字,他向前走了一步,竹君却向后退了一步,只是一步,她再不会投入他的怀中,再不会叫着他的名字,江浩然死死的瞪着她手中的竹竿,几乎将眼珠瞪裂,“你和常睦是什么关系?”他哑声问。

“聪明!”潘玉打了个响指,表情不再玩世不恭,“常睦是我的同门师兄,你以为还魂禁术是任何人都能施行的吗,太天真了!施术之人会折寿,而让他施术的人也不会好过。”

“那又如何?”江浩然面­色­平静,声音有点嘶哑。

“那又如何?真轻巧的话,这么多条的人命,岂是说算就算了,你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不惜出卖自己的发妻,呵呵,读书人做到你这个地步,真是枉读圣贤书。”

江浩然悄悄退了一步:“说下去。”

潘玉笑了笑,琉璃般剔透的眸子刀锋般的尖锐:“为了你的升迁,你娶了上官之女,得到了这个县大人的位子,然后,凭着你出­色­的样貌,你又再次得到了总督大人之女的垂青,想必你这夫人之死也是在你的算计之中,我没有说错吧,江大人,这一系列的裙带关系,你可是运用得宜啊。”

竹君身子晃了晃,泪眼婆娑的翦水双瞳望着江浩然,这是她的夫啊,她痛苦的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我一直很好奇,在你的眼中,人命真如草芥蝼蚁吗?杀人时,你是如何想的,不怕报应?”

“报应!哈哈,你可有尝过十年寒窗,满腹才华,无人问津,次次名落孙山,被人冷嘲热讽,这些滋味你可知道,你不知道,从出生就享受着华服美食的人无法理解这种痛苦,没有经历过痛苦,就不要去评价我的作为!”

“也许我的确没有受过什么苦,可是,你牺牲自己的发妻时,可有想过她的感受,一个女人的贞节就毁在你的手中,你可想过?”潘玉还待再说,竹君走上前,握了握手中的竹竿,“你所做的一切,我并不想再问,只是,你把我困在这里,却是为何,为什么要把我做成一个无知无觉的木偶,相公,你可知道,我的心有多痛!”纤柔的手指紧攥着胸前的衣襟,那里面隐隐传来轻微的爆裂声,每次喝血,每次被粗暴的对待,她的心就碎一块,每一次的碰触都让她的心多一个裂纹,到得现在,她已经体无完肤。

江浩然踉跄着奔到竹君面前,颤抖着伸出双手,“竹君!”殷殷的呼唤,仿佛一如从前,竹君眸­色­微暗,­唇­动了动,正要说话,冷不防江浩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狠狠扯到身前,面上的笑容冰冷邪恶,附在她的小耳边,轻笑着:“呵呵,竹君,我怎么舍得放了你,你是我的宝贝,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我不会放你离去,死也不会!”边说边扬起手中的匕首,狠狠向着竹君扎下。

哧,一声轻响,江浩然轻颤了颤,不可置信的低下头,赫然发现,胸口正中Сhā着那柄匕首,整个匕身没入胸膛,只余首柄,江浩然的身子晃了晃,慢慢软倒在地,鲜红的血顺着伤口慢慢流出,流到洁白的花瓣上,红彤彤的颜­色­,他突然间想笑,原来,他的血也是红的。徒劳的伸出手在空气中抓着,他想抓住,财富,名利,地位,爱情,一切的一切,却发现,最终他什么都抓不住,手颤了颤,啪哒,落到地上,漂亮的眼睛大睁着,没有人知道他临终时到底在想什么,是他罪恶的一生,还是对竹君的歉疚。

\奇\“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 五月不可触,猿鸣天上哀。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纤柔的手指轻轻覆盖在那双曾经明亮如星的双眼上,轻轻的将之合上,晶莹的泪滴在他的面上,一点一点,那些泪,代表着曾经的欢笑,曾经的爱恋。紧握着怀中的竹子,那是曾经囚禁她的灵魂的所在,那个没有生气却给了她无限痛苦的结,现在的她,也只有这个了,直到消失的那一刻,她再没有放开。

\书\胡四的大眼睛里蕴满了泪水,第一次,她没有出面,只是静静的待在潘玉所设的结界里,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爱莫能助,看着江浩然冲向潘玉,看着他要杀竹君,看着竹君亲手合上爱人的眼睛,看着她含泪带笑的消失。

闭了闭眼,湿热的泪流下面颊,她不敢再看,不想再听,不想再见到任何人,直到潘玉解开结界,她依然坐着。

“四儿?”

抬起头,泪眼模糊中,她看着潘玉,看着他眼神中的寂寥,“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样的结局,你明明可以自己动手的,为什么不帮她,为什么要借我的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师兄有,我也有,这是天师的规矩,所以,我只能假你之手破去这个局,否则,就算我能破也不行。”

低下头,埋在膝盖中,泪浸湿了裙子,无声的哭泣着,一双手臂拉起胡四,潘玉抹掉她脸上的泪水,一阵风吹过,雪白的花瓣【奇】夹杂着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胡四吃惊【书】的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府外,不远处是一【网】片松涛,在风中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如泣如诉。

“她是一个好人,就算是喝血,也是不得已。”

“嗯。”

“她会去哪里?”

登上一个山峰,胡四回首看着远处那一片浓烟滚滚的所在,问潘玉。

潘玉微愕,看着神­色­平静的胡四,他思索再三,觉得真实的答案会让胡四成长。

“无间地狱。”

胡四愣住,再次回首,无语,随即默默的跟在潘玉身后,离开了这个地方。

雨住,晴空万里。

琵琶怨

知了变哑巴

河水潺潺,在月光下安静得像位娇羞的少女,波光粼粼,宛如少女含情的秋波,一艘华丽的画舫静静的停靠在芦苇丛中,船身微微一动,惊起一只休憩的野鸭,扑愣愣张着膀子飞到远处。

画舫很­精­致,仿佛­精­心描绘的工笔人物画,呢声细语,软语温存,从画舫深处传来,红­色­的珍珠罗帐低垂,地下散落着男子和女子的衣物,不时有咯咯娇笑声从帐中传出,语声柔媚,低柔婉转,“嗯嗯,公子,不要这样,呵呵……”男人在女人的肌肤上轻嗅着,吻着,“宝贝,你好凉!”

乌黑的发甩起,披在细腻的肌肤上,丝丝缕缕,遮住她大半的脸,“奴的心冷,公子如何让它暖起来呢?”

“宝贝,本公子会让你的心和身热的!”男人将女人压在身下,手指在雪白滑腻的肌肤上游走不定,引来她阵阵娇笑,女人轻笑着推开猴急的男人,慢慢将长发轻轻梳拢到一侧,在手中把玩,明眸轻瞟了眼脸­色­泛红,呼吸急促的男人,抿嘴儿轻笑,施施然下了床,披上外袍,却未系带子,半隐半露,更增诱惑,男人眼睛微暗,伸指去抓,不想抓了个空,她像条游鱼,滑不溜手,露出最诱人的姿态,却不让人吃,­干­着急。

她在前跑,他在后追,跑到甲板上,他抓住她,深深吻下去,吻得她娇喘连连,面­色­娇红,引得他的手又开始不规矩起来,“你真是个小妖­精­!”轻咬着如玉的小耳垂,引得她身子颤抖不已,却在关键的时刻,一把抓住他的手,媚眼如丝,“公子,先不着急,奴是你的,只是奴家想先问明一事。”

“何事?”不理她的话,自顾自的吻着细白的脖颈。

“公子可曾听过奴家弹奏的琵琶?”

男人轻笑,点了点她尖俏的鼻尖,“如果不是听了你的琵琶,我又怎么会来找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哦,那公子可觉得奴家的琵琶弹得如何?”

男人脸­色­微沉,他觉得此时此刻谈论琵琶是件大杀风景的事,可是美人相询,又岂可不说,含糊道:“当然好听得很,今夜良宵难得,我们还是不说这些无聊的事了,来来来,我们做点更有趣的事情可好?”

女人秀目微微眯了眯,“公子认为这事无聊?”

未曾留意到女人话语中的不快,男人笑着想拉近她,“美人,别说这些扫兴的话题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要抓紧时间。”

“呵呵,看来在公子的眼中,奴家的身体比奴家的琵琶更能吸引公子的注意,是么?”不动声­色­的将自己和男人推开一小段距离,并未引起男人的注意。

“美人的姿­色­和琵琶,我都喜欢,我都爱,我们就不说这些了,天­色­不早了,早点进去吧,你穿的太少,当心着凉。”男人软语温存,只想哄着她进舱好接着缠绵。

“哎呀!”女人身子一软,斜斜的倒在男人的怀里,宽大的袍子衣襟微微下滑,露出晶莹的锁骨,“奴家的脚扭了下,公子抱人家进舱可好?”

男人当然求之不得,轻轻抱起女人,身子轻盈得让他不由得啧啧称奇,“只怕赵飞燕也不过如此。”

“赵飞燕是皇后,公子用来比奴家,岂不是高抬了奴家。”美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光亮,可惜男人没有注意到,如兰似麝的口脂香阵阵袭来,吹得男人头脑发晕,不由自主的抱紧怀中人,“你太凉了,一会儿我让你暖起来。”

“公子从进来,一直在称赞奴家的美貌,可是半字不提奴家的琵琶,真让奴家有些失望啊。”

男人皱了皱眉,展颜笑道:“美人的琵琶等到明日再弹不迟,今夜就先让我和美人一起共度良宵吧。”

“呵呵,奴家可真有些失望啊,”纤长的玉指轻轻抚着男人的黑发,眉目流转间中人欲醉,“公子啊,奴家真的好失望,好失望啊。”

扑通,一个东西落入湖水里,深黑的水波荡漾,月光照在上面,银白的光辉,女人面颊如丝似玉,黑发低垂,水般的光滑,水似的眸子里漾着清波,迷蒙的大眼睛盯着不停荡着圈圈涟漪的湖水,舔了舔小巧的红­唇­,微微一笑。

夜,再度寂静。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柳叶都被晒得卷了边,知了无­精­打采的叫着,声嘶力竭,仿佛要将积压的怨气一股脑的发泄出来,潘玉舔舔­干­裂的­唇­皮,手习惯的伸向腰间的水囊,攥在手里,瘪瘪的,倒了半天,半滴水都没有,环顾四周,除了一望无际的原野和­干­裂的土地,再无半个人影,地面热气蒸腾,映得远处的景物仿佛在蒸笼上,潘玉觉得自己就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找不到一丝凉快的地方。

偷眼瞅了瞅身后不远处的胡四,和前两天一样,安静的跟在身后,若依平时,她早已抱怨个没完没了,不是数落潘玉,就是诅咒老天,总之,不会有片刻的安静,可是此时的她,只是沉默的跟在潘玉身后,没有怨言,没有罗嗦,安静得如同无­色­无味的气体。

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三天了,从江府中出来,胡四一直沉默寡言,开始时潘玉还暗自庆幸,以为胡四转了­性­,他还乐得清闲,耳边总算恢复了以往的清静,可后来他发现事情远没有想象中简单。

胡四不单单不再说话,而且对事物的好奇心也直线下降,以前的她每看到一个新鲜的没见过的东西,就会问东问西,直到把潘玉问得失去耐­性­,大吼一顿才会稍稍止歇,可是纵观如今,不论潘玉如何逗引她说话,只是翻翻长睫毛,大眼睛转了转,再度安静,仿佛当潘玉是空气。

这让潘玉有点沮丧,以前他一直认为胡四太聒噪,有时都想把她的嘴缝起来,好让耳边有片刻的清静,可是现在,当真没有声音了,他又觉得浑身不自在,难道他真是个天生贱命?潘玉晃晃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中驱逐出去,不过是回复到从前独来独往的时候,岂不是更好,想到此,潘玉再度兴奋。

正寻思间,身后传来车轴声,潘玉回头,一个瘦驴拉着一辆破车,车上坐着一个衣衫蔽旧的老头,头上戴着一个破旧的斗笠,嘴里哼着小曲,一只手里拿着根黑得发亮的鞭子,另一只手里握着一个红得发亮的葫芦,不时喝一口,再哼哼,极是惬意。

潘玉如见救命稻草,马上上前拦住车子,打了躬,嘴里唱喏:“老丈,可否捎我们一程?”

路很颠,潘玉坐在上面并不舒服,摸摸渐瘪的钱袋,潘玉瞟了一眼那个枯瘦的背影,不禁暗骂:“老狐狸!”不过是顺道拉一趟,居然找他要了三钱银子,潘玉虽然疼钱,奈何脚更疼,只能屈从于现实,把钱给了老头,不情愿的坐在驴车上。

直到进城,老头儿一路笑得像个老狐狸,把潘玉和胡四扔在城门口,径自走了,潘玉想骂娘,可他怕他的娘,想骂老天,又怕师傅会算出来,想骂胡四,可看了看胡四呆滞的模样,心中不忍,最后,只能狠狠的把自己在心中数落个遍,要知道走不了多远就到了城里,他是决不会出钱搭车的,望天,潘玉想大吼,想他潘大少从来都没有为钱发过愁,如今居然为了区区三钱银子而斤斤计较,只怕认识他的人会笑掉大牙。

撇掉脑子里众人窃笑的场景,最现实的问题来了,潘玉肚子里的水早化为了汗,­干­粮早吃没了,袋里的钱也只够吃两顿饭的,好看的眉毛皱起来,手在身上瞎踅摸,以期能找到点值钱的东西,突然,他看到胡四背上的小包袱,立刻眉开眼笑。

潘玉掂着手中的银子,忍不住想欢呼,暗赞自己聪明,好在他有先见之明,并未把镜子丢掉,那面镜子虽然不再是妖镜,却是货真价实的古董,而且有了上次的经验,此次潘玉不再找当铺,直接找了个古董铺,那个老板对着镜子研究了半晌,和潘玉再三讨价还价,才算敲定了最后的价格,潘玉觉得自己居然还有经商的天才,忍不住想笑。

银子有了,饭和住宿都有了解决,潘玉这次不找豪华的饭馆,找了个虽小却­干­净的小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在房里梳洗一番,才算勉强清爽,到得楼下,叫了两样小菜和两碗饭,外带一壶酒,自斟自饮,却也自得其乐,胡四安静的坐在对过,手捧着饭碗,低头吃着,对于饭菜她也没有了怨言,就像一个真正受过大家训练的淑女,潘玉本以为自己会很高兴,可过了一会儿,他就开始不自在,瞪了胡四半晌,叹了口气,低头吃饭。

躺在硬梆梆的床上,双手放在脑后,潘玉瞪着帐顶,不明白为何聒噪得像只知了的胡四会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他本以为自己会接受,可是现在却发现,他更愿意看到吵吵闹闹的胡四。

上房在二楼,倒也清静,翻了个身,潘玉打了个哈欠,困意上涌,迷迷糊糊中沉入梦乡。也不知睡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阵阵丝竹管弦,幽幽扬扬的倒也好听,只是嘈杂声渐多,到得后来几乎人声鼎沸,潘玉用被蒙着头也不能阻挡声音的传入,忍无可忍下一把掀开被子,蹬蹬蹬走到窗前,猛的推开窗子,探头往下看,到底出了何事,这一看,潘玉不禁呆了呆。

青楼一日游

客栈虽小,房中的设施倒也齐备,还算­干­净,胡四回到房里,洗了把脸,然后蒙头躺在床上,虽然­精­神疲惫,却怎么也睡不着,下山后所经历的事在脑中不停闪过。莫愁在火中抱镜中的决绝和脸上的温柔,沈香痛苦却深情的凝望,竹君含泪忍悲的眸子,每个人的容颜不停的流转,同样,另一些人的嘴脸也浮现在心头,莫老爷狰狞可怖的脸,刘员外气得胡子哆嗦,喝令刘枫离开沈香时的厌恶,江浩然扭曲的容颜。

胡四轻轻闭上眼,这不是她能理解的人间,在书里,她所知的人间是个不一样的世界,有着不一样的人,这些时日以来的所见所闻,彻底颠覆了她以往的知识,她见到了人­性­中的善良与美好,也见到了人­性­中的丑恶与罪恶。出了江府后,她一直在思索,不是没听见潘玉的话,而是一直在脑中回想,回想经历的一切,通过这番思考,胡四再看人时,再也没有了以往的单纯。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潘玉口中成长的代价,如果成长如此痛苦,她宁愿永远都不长大。

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连门都不敲,直接把房门推开,啪,房门撞到墙上,身上猛的一凉,被子被掀开,胡四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潘玉扯出了屋子。

胡四坐在椅子上,表情几近于呆滞,前一刻,她还在清静的客栈里睡觉,下一刻,就身在莺莺燕燕的环绕中喝酒,这反差也太大了,回顾那个拉自己来的罪魁祸首,反倒很是自得其乐,难得这就是他所谓的乐子?

“哎呀,这位公子,可生得真俊,来,在奴家的手中喝了这杯酒!”故作娇柔的声音让胡四忍不住摸摸胳膊,看起没起­鸡­皮疙瘩,头微侧,一只剥了皮的葡萄碰到胡四的嘴,吓了她一跳,一只柔软纤细的小手轻轻搭在胡四的肩上,一双似笑非笑的含情目,汪着两汪水,瞟着胡四,看得胡四心中发毛:“你,你要做什么?”

“呵呵,公子真会说笑,奴家想喂公子吃颗葡萄,这可是西域的葡萄,中原可是难得吃到的,张开嘴,让奴家喂你。”

到得此时,胡四身上的­鸡­皮疙瘩终于全线落到地上,她几乎滚到桌下,怒瞪着在一旁左拥右抱的潘玉,胡四几日的怒气终于发泄了,一把打掉潘玉手中的酒,胡四叉着腰,指着潘玉:“说清楚,姓潘的,把我拉到这种地方来,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打的什么主意?”潘玉无辜的望着胡四,大眼睛眨巴眨巴,直把周围的妓汝们看得个个酥倒,“我不过是见你不开心,想拉你来这里坐坐,放松一下,最近你太紧张了。”

胡四拍掉摸她的一只手,抱着头,躲到角落里,眼不见为净,可是,耳边的声音不是堵住耳朵就能成功阻止的,还是有一些话传入耳中,让她不胜其烦,忍无可忍,胡四站起身刚要呵斥,正见这些女人中长得最标致的那个嘴里含了口酒,正要喂潘玉,而看潘玉,仿佛很受用的样子,突然,胡四想起了江浩然,胃里一阵翻,嘴一张,刚吃下去的酒菜,一股脑的吐了出来,吐也罢了,正好吐在女人那张­精­致的脸上。

那一夜,艳春楼的客人们看到了楼里百年难见的一幕,名列艳春楼十大名花的烟花穿着一件几近透明的诱人薄纱红裙,跳进了养着数十尾金鲤的荷花池,此次事件后来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烟花也成为了人们的笑柄。

“哎哟!”胡四被人推到一旁,肩膀撞到墙上,疼得她几乎以为骨头断了,“哼,下次别让我再见到你,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老鸨颤着一身肥­肉­,胖胖的手指哆嗦着,想起烟花带雨的小脸和客人们哄堂大笑的场景,她老人家的­肉­就止不住的颤。

胡四的小脸垮下来,刚要爬起来,一双靴子出现在眼前,抬起头,潘玉眯着一对桃花眼,笑嘻嘻的看着她,心中大怒,迅速跳起来,扭头就走,刚迈出一步,手腕子被紧紧攥住,用力甩了甩,仿佛粘上,怎么也甩不掉,回头冷笑道:“怎么,潘大少,想找我的晦气吗?”

“啧啧啧,四儿,看来我的疗效起了作用,你可比前几日­精­神多了,说起来,还得谢谢我哪!”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种下流的地方?”

“下流?”潘玉摇着头,一脸的不以为然,“错了,四儿,男人在这里可以舒缓身心,要知道,只有在这里,男人才能完全轻松,完全不必考虑责任,完全的没有顾忌。”越说,潘玉的眼神越神往,忍不住瞟了瞟大门,艳春楼三个烫金大字,很是气派,两边挂着红灯笼,红漆大门上兽头铜环锃亮,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穿得人比花娇,站在大门口娇声娇气的拉着过往的男人。

好不容易回过头,潘玉发现胡四的表情很奇怪,好象还要吐,他吓了一跳,赶紧把胡四扯到一边,果然,胡四到了背静处,再度吐起来,这次她几乎连胆汁都要吐净,直到再吐不出为止,倚着墙壁喘着粗气。

潘玉捂着鼻子蹭过来,皱着眉头,“四儿,不如你回客栈梳洗一下吧,好臭!”

胡四吐着舌头,眉毛几乎倒竖,“你赶我,是不是还想去找所谓的‘乐子’?告诉你,有我一日,你休想再进这种地方!”

“什么叫乐子,多难听,我这是风流不下流,”潘玉转了转眼珠,喜笑颜开,凑到近前,“四儿,这么怕我去青楼,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潘玉板着脸在前面走,胡四小心的跟在后面,以上对话在一巴掌中结束,看着潘玉肿起来的左颊,上面是一个清晰的小小掌印,胡四看看自己的手,暗中吐了吐舌,来到客栈门口,潘玉站定,胡四差点撞到他背上。

“上去吧。”潘玉冷着脸道。

“那你呢?”胡四小心翼翼的问。

“我去哪儿还轮不到你管!”潘玉几乎是恶狠狠的说,胡四吓得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你,你别激动,我错了,可是,我想问一句话。”

“说吧。”

“我为你拿到了铁八卦,破了那个场,你的承诺什么时候兑现?”

潘玉眼珠一转,眉花眼笑:“什么承诺,我不记得了。”

胡四差点吐血,可她不敢得罪潘玉,只能继续低声下气,“你说过,如果我拿到了铁八卦,就放我走,你是道行高深的天师,不会忘了这个承诺吧?”

“啊,那个承诺啊,”潘玉一拍脑袋,仿佛想起来了,胡四眼睛一亮,可下一句话让她浑身冰冷,“除非我死!”

“你,你说什么,什么除非你死?”

潘玉一步一步走到胡四面前,表情奇怪,胡四咽了咽唾沫,“你,你想­干­什么,你要反悔?”

啪,潘玉双臂前伸,把胡四禁锢在两臂之间,低下头,挨近胡四,成功的看到胡四的脸慢慢变红,­唇­角挂起一丝邪恶的笑容,慢慢凑到胡四的耳朵边,低声道:“告诉你噢,想解除血契,除非我死,否则没有第二条路,要么杀了我,要么乖乖的听话,否则,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直到潘玉走远,胡四的腿还哆嗦着,心脏狂跳,这倒不是因为那张风华绝代的脸离得太近的缘故,实在是潘玉话里的冰冷和语气中的寒意,让胡四再兴不起反抗的念头。

胡四不得不承认,潘玉那张颠倒众生的面孔确实能骗过很多人,非得和他接近,才能了解他的劣根­性­,否则肯定会吃亏,而且是吃大亏。

扶着墙,胡四勉强爬上楼,一进屋就跌到床上,半天爬不起来,直躺了半天,才勉强起身,就着盆里的水洗了洗脸,嗽了嗽口,擦­干­净后觉得还算是清爽,正要熄灯睡觉,一个清远悠扬的声音飘进屋,钻进胡四耳中,引起了她的注意。

侧耳听了一会儿,想来隔得太远,胡四听得不是很真切,推开窗,辨明方向,似乎是在东南方,胡四翻身从楼上飘然而下,向着声音所在跑去。

晚风习习吹来,胡四觉得身上清爽异常,吸着清新的空气,刚才的不愉快都抛到九霄云外,路边垂柳拂动,香花四溢,抬头,夜空中一轮明月高挂,那么温柔,那么明亮,路上行人渐稀,很快,胡四就找到了声音的源头。

湖水荡漾,一艘­精­致的画舫停靠在岸边,与别处的稀少相比,此处人很多,不过,都是男人,男人们站在岸上笑着闹着,撸袖子叫着,“花魁娘子,出来和大家见见啊!”

“就是就是,我们已经听了半晚了,请出来见见吧!”

“花魁”二字传入胡四耳中,细细的眉毛皱了皱,想不到演奏如此动人乐曲的居然又是一个青楼女子,胡四失望的转头,刚要离开,突然传来挑开珠帘的声音,身后传来一阵抽气声。

“小女子玉琵琶见过诸位公子。”如珠落玉盘,风鸣啐玉,就像是最冰冷的冰块相互间的小小撞击,那么清脆,那么­干­净,胡四听到这句话,脚步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绳捆住,再挪不动分毫。

初见花魁

火炭红,羊脂玉,乌檀木,这三样都是非常纯粹的颜­色­,胡四一直认为这三种颜­色­是颜­色­中的极品,她从未想到过会在一个人的身上看到这三种颜­色­。

乌发红­唇­白肤,一袭真红罗衫裙,长长的裙摆,直拖到地,随着晚风,顺直的黑发轻轻吹起,黑眸轻转,光影梦幻,红­唇­这么轻轻一抿,完美的弧度,胡四的心醉了。

躲在不远处的柳树后,胡四带着如梦似幻的表情看着画舫上的美人,看着岸上那些男人为她的一举一动发疯发狂,高 潮部分是花魁演奏琵琶。胡四对于乐器并不了解,她连基本的法术都懒得学,更何况是乐器,不过,胡四倒是很喜欢听,她的小妹就是个中高手,尤其擅长琵琶,被誉为涂山一绝,是涂山九尾狐族的骄傲,曾经作为涂山九尾狐族的代表同哥哥们还有长老去为王母祝过寿,并在寿宴上献艺,曾经哄动一时,而胡四,因为怕她捣乱,所以狠心的爹娘把她锁在家里,直到他们回来,可怜的胡四才得到了释放。

虽然胡四不会弹,但是在名家的熏陶下,耳濡目染,是好是坏倒也分得出,但见花魁素手微拂,铮铮铮几声,曲未成而先有情,男人更禁不住那双含情脉脉的盈盈秀目,低眉信手拨来,轻拢慢捻,嘈杂如急雨,切切似私语,纤手如轮,一阵急弹,铮铮然如裂锦,直将人们的心紧紧抓住,再难呼吸。

弹毕良久,人群才爆发出如雷的掌声和喝采声,胡四更是听得如痴如醉,她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人弹奏的琵琶胜过她小妹,晕晕迷迷间,男人们似乎在竞争,等到胡四明白过来时,画舫已经离岸,她看到一个白衣男人挽着花魁,在众人的艳羡中进了舱。

扑通,胡四一个猛子扎进乌沉沉的湖水中,别看天气挺热的,这水里却挺凉,一进水里,暑溽之气顿消,胡四忍不住往湖水深处游去,与周围乌黑的湖水相比,胡四的身周亮起一圈淡淡的光晕,轻柔的罩住她的全身,顺便照亮了周围,在光环的映照下,胡四开心的发现小鱼在周围欢快的游动,间或有几根莲藕挡住去路,或是几丛柔软的湖藻,夜­色­中的湖底,比起白日更加神秘,少了明亮,却多了几分柔和。

正游得开心之际,脚下突然一滞,胡四扯了扯,却被带得往下,心中微慌,几口水咕嘟咕嘟咽下去,定睛一看,却是一丛水藻缠住她的脚,胡四稍稍心安,心中默念避水诀,身周的水轻轻被隔开,才算能正常的呼吸,轻轻落到藻旁,抽出靴里的一柄匕首,一挥之下,割断水藻,正要游上去,一缕白光在眼前闪过,胡四一惊,拨开水藻往里一看,不禁吓得魂飞魄散,拼尽全力向上蹿。

屋漏偏缝连­阴­雨,胡四只顾向上游,却因夜­色­深沉,没有看清楚,箭一般的向上冲,在快到水面时,一头撞上一个东西,嘭,一声巨响,这声响可了不得,惊起休憩的鸬鹚和白鹤,张着膀子飞走了。

好多的金子,好多好多……胡四惊喜的发现眼前堆满了金子,明晃晃,黄澄澄,耀花了她的眼,让她一下子兴奋起来,这些金子足够抵偿欠潘玉的债了,给了潘玉,她就可以恢复自由之身,继续以前无忧无虑的快乐日子。胡四笑得像个守财奴,嘴都合不上,伸手忙着揽金子,划拉了几下,愣了愣,再接再励。胡四急得想大哭,眼看着金子,可是自己伸手却什么也抓不到,连个金子的边都摸不着,越摸不到,越着急,胡四情急之下,张口就向最近的金子咬下去。

以前也许有人问过胡四的牙口如何,而胡四总是嘬嘬小爪,呲着尖利的小牙,摆摆膨松的大尾巴,张牙舞爪的对人家说:“要不然咱们试试?”把人吓跑后的结果就是被阿妈倒提着尾巴一顿好抽,胡四属于嘴硬型,越抽越来劲,越来劲嘴越毒,直到阿妈没力气,直到妹妹把她解下来,直到阿爹把胡四塞进灶里疗伤。

灶?对,各位看官没看错,不过,这个灶可不是凡间生火做饭的灶,而是九尾狐族的一个神秘所在,凡是生病或受重伤的九尾狐,只要进了这个灶,用天火炼烧三天三夜,保管活蹦乱跳的出来,胡四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曾经问过阿爹阿妈,可惜没有人回答她。

咯,胡四睁开大眼睛,惊讶的发现自己的门牙与甲板做了次亲密的接触,剧震下,强烈的疼痛从牙上蔓延到大脑,再到身体,直等过了好一会儿,胡四才抱着嘴,眼泪哗哗的流。

流了一会儿,疼痛渐减,胡四的脑袋勉强清醒,擦­干­净眼泪,这发现自己周身一片湿乎乎,甲板上一圈水渍,脚上还有一截湖藻,再擦擦眼,­精­致的桅杆,红­色­的灯笼,粉­色­的轻纱,正是令她惊艳的花魁的画舫。摸摸脑袋,鼓起一个大包,一摸就疼,胡四不敢再碰,爬起来,周围一个人没有,远处烟波浩渺,一片无际,除了水,再无其他,看来离岸已远。胡四就着淡红的灯光,向舱后面走去。

刚走到后舱,胡四发现不远处,粉帐低垂,平滑的地板光可鉴人,古朴的矮桌上摆着一个酒壶,两个杯,蒲草编的地垫摆在周边,桌子旁还搁着一柄玉质琵琶,正是花魁弹奏的那把。

离桌不远的榻上,隐约可见两个纠缠的人影,白衣男人再无岸上的斯文,当此之时,人变成兽,尖利的齿撕咬、占有怀中的猎物,眼睛变得通红,急切的要征服身下的女人。花魁的一头黑发披泻在枕上,白与黑,强烈的对比,罗衫半褪,香肩半露,裙摆微掀,露出比玉还白的纤细美腿,眼睛变得朦胧,如波荡漾,­唇­里发出撩人的呻吟,看着男人的表现,嘴角浮起一丝暧昧的浅笑。胡四一惊,脸暴红,她不承望会撞见如此香艳的场景,连忙闪身躲在一根柱子后,心砰砰乱跳,江浩然与竹君在树下的那一幕蓦然撞进脑海,耳边的声音和脑海中的场景融合,让胡四几乎不知所措。

也不知在那里躲了多久,几乎昏昏欲睡,突然耳边传来一声低哑的惨呼,声音不大,仿佛被一下子割断,一丝淡淡的血腥气飘到胡四鼻中,顿时把瞌睡赶跑。起身回头,男人已经倒在榻上,颈子上开了个大口子,暗红的血液欢快的奔涌而出,染红了榻,染红了地板,花魁雪白的脚底上渐渐浸染上鲜红的­色­泽,她就这么若无若事的把手伸进男人的颈中,就像伸进水里,慢慢伸进去,连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喷出来的血仿佛认主似的沿着她的手指,向臂上延伸,花魁慢仰起头,修美的脖颈在月光下宛如透明,红­色­的血藤蜿蜒向上,从洁白的脖颈如蛇般慢慢向她的脸上蔓延开来,女子的脸布满了突起的血藤,凹凸不平,将她的整个脸丑陋的遮盖住,只露出一双眼睛和红­唇­.长睫微闭,弯起的嘴角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得恐怖而又诱惑.慢慢的,身下的男人就变成了一具­干­瘪丑陋的尸体,皱巴巴的皮紧紧的包裹着骨头,仿佛一层随时可撕的纸,大张的嘴黑洞洞的,黑­色­中翻滚着无声的呐喊.却无法发出.花魁抽回手,脸上的血藤一点一点消失,渗进皮肤.不多时就恢复了平滑无暇的肌肤,完全看不出刚才有无数的血藤在上面蔓延,她的五指依然晶莹似玉雕,完美无瑕,女子将手举到嘴边,伸出粉­色­的小舌,一根一根舔着,似乎意犹未尽。

胡四只觉得大脑一阵眩晕,那些动作,一地血腥,恍惚中,依稀仿佛,那个人是她,或许不是,她晃晃头,驱走了那些混乱的画面,却发现花魁不知何时站起身,圆润的眸珠定定的直视着胡四。

胡四吓得快堆了,双腿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沉重得迈不开步子,跪在那儿,眼睁睁看着那双晶莹纤美的天足踏着优雅的步子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蹲下身,胡四下巴一凉,花魁冰凉的指尖轻轻抬起胡四的下巴,猫般的双瞳静静的望着她,那双眸子不再漆黑,变成暗红­色­,如血的­色­泽充满了双眼,像晶亮的红宝石,似笑非笑,对于胡四的惊恐,她仿佛看到天下间最可笑的事,眼睛弯了弯,突然凑近胡四,胡四只觉得脸上一暖,好像被舔了一下,又是一惊,不禁瑟缩了一下,大睁着眼睛,惊慌的瞪着花魁,不明白为何她会突然做出如此举动,她可不要当她的食物。

“你,你别碰我,我,我也是妖哦!”胡四的声音抖得厉害,心脏剧烈的跳动,几乎要跳出腔子,一股幽幽的香气从花魁的袖子里散发出来,混合着血腥气,形成了一股很奇异的味道,撩拨着胡四的感官。

“哦,你看出来我是妖吗?”花魁眼中­精­光微闪,转瞬又挂上甜美的笑容,“看来,这个皮囊还是有破绽啊!”

胡四拼命向后缩,以期能躲开花魁的手指,“破绽,什么破绽,我不过是感到了你身上的妖气,就是这样。”

“怕了?这就怕了?呵呵,怎么可能,这可不像你啊!”圆润的指甲轻轻蹭着胡四的脸,花魁似有意若无意的说道。

“什么不像我,这位姐姐,我和你今日可是初次相见啊!”胡四不明白为何花魁为如此说,赶紧辩明。

“初次……相见!?”如果不是胡四离得很近,她根本听不到这句低语,疑惑间,额头一冰,花魁食指指尖点在胡四额头印堂,一缕红光从指尖钻进胡四脑中。

画舫佳人

胡四喜欢做梦,她常常被长老骂她是白日做梦,也难怪长老恨铁不成钢,别的小狐狸都勤勤恳恳、努努力力的学习法术,只有她,得空就睡大觉,或是恶作剧,弄得整个涂山­鸡­犬不宁,她也成了整个涂山人见人怕的小魔星,不过,因为胡四没有啥法力,所以她的作恶也仅限于打烂些东西,上到古董玉器,下到茶杯首饰,结果无非是阿妈揪着她的耳朵把她提到人家家里赔礼道歉,不过,赔礼道歉的后果就是胡四更加剧了破坏力,所以到得后来,就算是她打坏了什么,人家也不敢再让她赔了,因为赔了后的结果更可怕。

上一刻,她还在四周是水的画舫上,面对着一个可怕的妖­精­,下一秒,胡四一下子置身于一个不知名的所在,说不知名,因为看不到周围的一切,除了浓浓的雾气,再无其他,无论她向哪里走,只有雾,雪白的浓雾包围着她,让她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因为看不见,胡四小心翼翼的走着,伸手摸索着,一个没留神,脚下踏了个空,从台阶上直骨碌下去,啪哒,脑袋浸到了湿热的泉水中,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水,鼻子还呛进了水,胡四赶紧爬起来,好一通咳嗽,直咳得肺里的气都快没有了,才算止歇。

奇岩怪崖,山石突兀,险峻的山岭,胡四沿着一条窄窄的山石道慢慢前行,手边的山壁上满是浓绿的青苔,滑滑的,湿湿的,可是触上去却有种莫名的熟悉,那熟悉呼之欲出,却打破头也想不出,胡四也不去想,她只凭着本能向前走,也不知走了多远,霍然敞亮,一道耀目的白光几乎照光了胡四的眼,好不容易才适应下来,胡四发现眼前的路不再是石路,而是白玉砌就,白光就是从白玉上发出的,只是不再耀目,柔和的光芒包围着她。

静谧,此刻胡四的心里只有这种感觉,坐在平滑的青石上,看着寒池中的白鲤,风中送来淡淡的兰香,“姐姐!”胡四回头,只见一个红衣女子慢慢走到面前,轻轻拉起她的手,蹲下身,“姐姐,我很舍不得你走啊!”

胡四想看清她的脸,可是她的脸却被一块薄如蝉翼的轻纱遮住,只露在外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面有不舍,有伤痛,有无奈,淡淡的哀伤似乎感染了胡四,让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着红衣女子如水的秀发,“不要难过,这是天命,是我的宿命,你应该为我高兴,只要过了这一关,我就可以登天界,脱离兽胎了。”

“可是,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可能啊,姐姐,你会与天下人为敌,你会被天下人所唾弃,不要去了!”红衣女子啜泣着,头伏在胡四的手背上,轻轻蹭着,湿热的泪水慢慢浸湿了胡四的手背,嘀嗒,一滴水珠从雪白的钟|­乳­石上滴到下面的小潭里,荡起一圈圈涟漪。

“答应我,姐姐,不要离开这里,不要去。”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这是一个机会。”

“如果你执意去,就在这里多留一会吧,再次来,也不知是何年何月。”

没有犹豫,望着周围熟悉的景物,胡四脱口而出:“好吧。”感受着暖风吹拂到脸上,胡四心中升起从未有过的宁静,仿佛从亘古以来,她就一直在这里,一直一直。

夜深,月挂中天。

潘玉逛到深夜才回到客栈,本想直接回自己房里,可是脚不由自由的走到胡四房门前,举手敲了敲门:“四儿,睡了吗?”无人答话,潘玉贴到门上,侧耳听了听,屋内没有动静,又敲了敲,声音提高了些,“四儿!”

啪,房门拍在墙上,潘玉一个箭步窜到床前,床上被子枕头乱七八糟的一堆,就是没有人,窗子大开,晚风柔柔的吹进屋内,一闪身,潘玉从窗子跳下去。

凉凉的风,潘玉用力吸了口气,被酒­精­麻痹的脑袋总算是清醒了些,胸中的怒火渐炽,浓眉皱起来,暗自咬牙,若是抓到胡四,定要好好打一顿。

天师与妖­精­订立血契,从立契的那刻起,就可以互相感应对方的存在,甚至于思想、感情,皆可以感到,只是潘玉贼滑,胡四懒惰,两个又相互看着不顺眼,故此,潘玉很少用到这个,而此时,他不得不开始运用这个法术,以期能找到胡四,潘玉也不明白,在她打了自己一巴掌后,为何他还要去找这个小麻烦­精­,晃晃头,把这个念头压下,闭目默念法诀。

湖边垂柳无数,静悄悄的,只有几艘小舟停靠在岸边,月近中天,游人稀少,偶尔会有几个喝醉的人歪歪斜斜的走过,嘴里嘟嘟嚷嚷的含糊不清,潘玉已经在湖边转了好几圈,对于胡四的感应截止到了湖边,她的气息仿佛被一下子切断,再也感应不到,焦急与时俱增,渐渐,潘玉失去了耐心,他怕胡四遇到了什么危险,虽然她是狐狸,却是当之无愧的一个迷糊狐狸,潘玉一直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如果出了事,潘玉觉得自己的面子也不好看,连自己的手下都罩不住,还怎么在天师界里混。

潘玉叹了口气,他想起师父占卜的本事,潘玉学法术极快,却对占卜之术不太感兴趣,学起来也很懒散,常让师父头疼不已,而此时,他却开始后悔,这是潘玉第一次后悔。

抛掉杂念,潘玉再次捏起法诀,努力寻找胡四,要知道,他的血在她的体内,这是他唯一能感应到的事实,猛然,潘玉浑身一震,胸中气血翻涌,噔噔噔后退几步,背脊撞到一株柳树上,撞得生疼,咳嗽了几声,才算把这口气顺过来,潘玉惊讶的发现,他的试探受到了阻滞,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但也因此,他找到了胡四的所在,虽然比较模糊。

哗啦,水珠溅上潘玉的靴面,他并未在意,有多久了,潘玉心中想着,有多久没有在湖上御风而行,上次是什么时候,微微闭目,清凉的湖风吹起他的衣袖,袖子鼓荡起来,将他心中的杂念荡涤得­干­­干­净净。潘玉想起师兄常睦,以前在山上学艺,两人经常偷偷喝酒,潘玉是小师弟,常睦是二师兄,对于潘玉甚是关爱,故潘玉与他也是极为亲近,想到此,潘玉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怀中的玉佩,那上面还依稀有常睦的灵力,并未因为主人的死亡而消逝,玉佩时刻提醒着他,不要犯师兄的错误。

潘玉像一片轻软的柳絮,无声的落在甲板上,­精­巧之极的画舫,风中摇曳的红灯笼,淡粉的轻纱飞舞,舱门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水晶帘,哗啦,潘玉一把挑开帘子,大大咧咧的迈步进了船舱,刚一进舱,一股若有似无的幽幽淡香从鼻端滑过,潘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鼻子微痒,打了个喷嚏。

“过门是客,请进!”柔滑如最上等的丝绸,熨贴在心上,说不出来的舒服,任何人听到这个声音都不会拒绝,潘玉的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他更是不会拒绝。

紫檀­色­的地板,明亮得能照出人的脸­色­,低矮古朴的红木桌,桌上的黄铜灯座亮如黄金,烛火闪耀,映得佳人如玉。佳人一直背对着舱门,乌沉沉的头发长长的披泻在雪白的地席上,黑白分明,钗环俱无,大袖飘飘,罗裙似水,真红罗裙外露着一只雪白纤细的脚,淡粉的脚趾甲,如玉雕,被最好的工匠细细琢就,浅淡的细小青筋在肌肤上若隐若现,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握在手中好好爱怜。佳人并未回身,仍然背对着潘玉,不过,娇躯微颤,因为潘玉的手已经把女子的脚轻轻握住,轻柔在手中抚摸,宛如对待爱侣,动作温柔,生怕把佳人吓跑。

“嗯嗯,公子,你怎么这样对人家!”身子一软,轻轻倒在潘玉怀中,头搁在潘玉肩上,声音娇媚,似在撒娇,潘玉轻轻一笑,抬手把女子的脸轻轻抬起,埋藏在黑发下的是一张让人难以忘怀的玉颜,眉梢眼底间,风情无限,秋波流转,娇腮带晕,雾蒙蒙的眸子里漾着温泉水,暖融融的,酒般的醉人。

“公子,为何这么一直望着奴家?”软玉般的身子轻轻的,有意无意间轻蹭着潘玉的身体,­唇­角隐露一丝浅淡的笑意。

“美人,你叫什么名字?”潘玉轻挑着她的下巴,轻轻贴近她的脸,动作非常标准,就像一个职业花花公子在见到美女时一般无二。

素手轻推开潘玉的胸膛,不过转眼,女人已经身在远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柄玉质琵琶,玉质温润,做工­精­美,金丝为弦,指尖微拨,一串清越的音符飘出,女人侧头一笑,面­色­娇红,百媚横生:“小女子名叫玉琵琶。”

碧波旖旎

“玉琵琶,”潘玉在嘴里反复叨念了两声,眉毛一扬,嘴角微弯,眼光放肆的打量着女人,笑了笑,“美人的名字,果然是好。”

手指微动,音符从指尖滑出来,清越悠扬,动人心魄,边弹边说,“公子擅闯奴家的花舫,却是为何?”

信步走到舱边,从水晶帘里望着漆黑夜空中的明月,清凉的晚风吹拂到面上,深深吸了口气,“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闲看月。”手指轻轻滑过水晶帘,冰冷坚硬的珠子从手中一颗颗游过,滑不留手,像一条最游滑的鱼,在逗弄过后,摆摆尾,消失于湖水深处,再无踪影。

曲调微转,眉尖微挑,媚目轻瞟了眼潘玉:“公子仪表堂堂,英伟倜傥,想不到还是读书人。”

“什么读书人,不过是读了几日闲书,识得几个字,可不敢妄称读书人。”回过身,飞快的扫视了身周,撩衣坐在地席上。“小姐不会介意我坐下吧?”

“怎么会呢,公子是奴家的贵客,奴家又岂会有拒客之理?”

“小姐所弹的曲子可是《春江花月夜》?”聆听半刻,潘玉发问。

“公子好耳力,奴家所弹正是《春江花月夜》。”

“好词,好曲,也只有小姐这种出尘脱俗的美人才能弹奏得出。”

抿嘴微笑,掠了掠了鬓边的秀发,秀眸微转,转出万种风情,“公子可真会说话,奴家见过不少人,可是讲到会说话,公子当之无愧。”

“过奖了,小姐谬赞。”

随手放下琵琶,轻轻挪动膝盖,素手提起桌上的酒壶,酒壶是雨过天青­色­,上有冰裂纹,如水如玉的­色­泽令人爱不释手,往与酒壶同­色­的酒杯里注入酒液,芳香扑鼻。潘玉笑道:“此酒金黄透明而微带青碧,香气独特,芳香醇厚,”举杯闻了闻,轻抿了口,闭目细细品味,“入口甜绵微苦,温和,无刺激感,余味无穷。”

玉琵琶举袖掩­唇­,眼睛弯成小月亮,弯弯的两泓水,清亮透彻,溶溶荡荡的勾人魂魄,“公子可喝得出来是什么酒?”

潘玉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烛光下笑意朦胧,眼波荡漾,“三春竹叶酒,一曲昆­鸡­弦。上好的竹叶青,我今日算是喝到了,这都是小姐所赐。”

“公子是识货之人,我这里总共也只有这一壶竹叶青,公子若不嫌弃,不妨在此喝个尽兴,奴家陪伴公子,可好?”轻轻软软的声音,柔柔的,水般的柔滑,水般的柔媚。

如此良宵,如此月夜,如此佳人,是男人就不会拒绝,潘玉一口答应,玉琵琶的俏脸晕红,欢喜无限。

灯花爆了爆,玉琵琶一喜,“灯花爆,预示今夜有喜事。”

潘玉喝得脸微红,不经意的问道:“不知小姐有何喜事,说出来,让我也沾沾喜气。”

“公子,奴家的喜事,公子不明白吗?”香软的身子慢慢偎进潘玉怀中,含情的秀目水汪汪的看着潘玉,直把潘玉看得头晕目眩。按着额头,揉揉太阳|­茓­,伸手想推开玉琵琶,手刚碰到她的身子,身体不由得微微一颤,面­色­微变,潘玉强笑了笑,“想不到这酒的后劲如此大。”

软绵绵的玉手透着微微的冰,摸着潘玉的额头,“公子,你头上都是汗,奴家打水为你擦擦可好?”潘玉躺在榻上,摇摇头,握住玉琵琶的手,笑了笑,“小姐不用忙了,我没事,只是不胜酒力,在小姐面前丢丑了。”

“说哪里话,公子在奴家的船上醉倒了,奴家就要负责啊。”说毕转身出舱,不过片刻端着一个黄铜面盆,盆边上搭着条布巾,打湿了水,轻轻擦拭着潘玉的颊。因为天热,她穿得并不多,外面只披一件薄纱,几近透明,淡红的薄纱衬着玉白的肌肤,更显得明眸皓齿,一股淡淡的幽香从她的手腕上发出,幽幽的飘入潘玉的鼻中,潘玉有些发怔,直直的瞪着玉琵琶,直到把美人瞪得玉面泛霞,头渐渐低下,轻轻瞟了一眼潘玉:“公子,你怎么这样瞪着人家?”

也不顾人家脸红,潘玉自顾自的抓住玉琵琶的手,轻轻揉着:“小姐真是太美,简直是倾国倾城啊!”

“倾国……倾城……”这句任何女人听到都会高兴的词在玉琵琶身上并不奏效,蹙起眉毛,嘴微微撅起,轻轻推开潘玉,扭身坐在榻旁,“公子,奴家不过是个苦命人,又怎么担得起这个词呢?”幽怨的望着帘外的明月,幽幽的叹了口气,“我们这种烟花女子,命运全不由我,只能叹薄命,就算是遇见自己喜欢的人,也不能在一起,恐怕这就是我们的命运。”

“那小姐可曾遇见自己心仪之人?”潘玉并不死心,紧接着追问。

轻轻站起身,玉琵琶轻轻拨弄着水晶帘,一颗颗晶亮的珠子从她的手中滑落,透明的珠子,如玉的纤手,珠光与肤光在月光下相得益彰,为她的人笼上层朦胧,仿佛月宫离尘的仙子,目光迷离的望着静静的湖面,耳边只有清脆的珠子碰撞声,除此之外,万籁俱寂。

就在潘玉等得心焦,忍不住再想问时,她突然开口:“有。”

“什么?”潘玉吓了一跳,然后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能得到小姐的心仪,看来此人不凡啊,我有点嫉妒呢!”

“嫉妒?”玉琵琶好笑着看了眼潘玉,“你们男人啊,当着我们女人的面说的是一套,可转过脸,做的又是另一套。”

“是我的不是,请小姐接着说。”

“说什么啊,不过是陈年旧事,提他作什么?”回身刚要从窗前离开,忽然船身猛的一晃,玉琵琶一个没站稳,身子一歪,眼看就要跌倒,吓得闭上眼,却没有预料中的疼,她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围,强而有力的双臂温柔的抱着她,温柔而有礼,她的头搁在他的胸上,耳边传来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一声一声有力的跳动,她闭上眼,一幕幕从眼前闪过。

那夜的月比今夜的要圆,她第一次见到那么宏伟的建筑,第一次见到如此众多的珠宝,那座楼,简直是用珠宝堆砌起来,却不见半分俗态,她好奇的东摸西看,仿佛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就在她看不够时,身后传来一声哧笑,她回过头,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在那样的月夜里,一阵狂风吹起,吹起他的袍袖,吹起她的长发,朦胧的月光照在他与她之间,在那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看到了真神。

她无数次的问自己,如果姐姐不叫她,如果她不答应姐姐的邀请,如果她不去那里,如果……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会不会依然重蹈覆辙。

她知道自己的无可救药,从见到他的那刻起,他的笑容就已经驻在她的心底,明知道那是禁忌,明知道姐姐会不高兴,明知道……他不爱她,可她依然义无反顾,承受着心碎,忍受着痛苦,心中升起小小的心愿,盼望着他能看到自己,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如潮水冲击着她,不停的把她的希望拍得粉碎。她曾经找过姐姐,换来的是劝说与怒气,她曾经找过他,诉说着心中的情意,可换来的是什么,就算是现在,只要她一回想起来,绝望如灭顶的湖水淹没了她。

同样的月夜,她鼓起勇气,单独面对着他,颤抖的手轻轻褪下身上的衣衫,轻纱落地,露出完美的身体,在那一瞬,他的眼中似有什么闪过。

“我喜欢你。”她脸­色­潮红,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

“哦,说下去。”他似乎并不震惊,兴味盎然的鼓励她。

“我想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鼓足勇气,她才说出这句话。

她记得很清楚,清冷的月光照进大殿,却照不亮他脸上的­阴­霾,仿佛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他笑得几乎流出眼泪,就在她被笑得手足无措时,他才止住笑,乌黑如墨玉的瞳孔映着她的影子,那么渺小,那么卑微,“可惜,我并不喜欢你,虽然你是个美人,可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人,自始至终,只会有她一个人了,再也不会容纳其他人,就算是她的妹妹,就算美丽如你,也是一样。”

震惊,羞愧,愤怒,绝望,诸般情绪轮番冲击着她,跌跌撞撞的冲出殿外,她只想逃离,却没想到把自己推入一个更加危险的境地。再次见到他们,她已经身在火中,三味真火烧灼着她的身体,炙烤着她的灵魂,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知道烈火焚烧着她,从未有过的痛苦,也是从未有过的痛快,她不想再反抗,静静的站在火中,静静的望着她挚爱的男人和心爱的姐姐,姐姐眼角的泪花,她看在眼里,却再也没有了昔日的心痛,却在看到他的眼神时,原本以为再也不会痛的心止不住的痉挛,冰冷的黑眸里只有她燃烧的姿态,除此,他只是静静的扶着姐姐,看着火中的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静静的感受着火舌舔着了她的衣服、她的头发、她的皮肤、她的灵魂,伸出手,平静的从胸腔中挖出自己的心脏,红彤彤的心脏托在莹白的掌心,姐姐带泪的眸子和他冷酷的眼神,是她最后的印象。

银白的明月光辉照在她的脸上,柔润得仿佛一块软玉,那么温润,轻抚着潘玉的面颊,“公子,奴家的心里总是空空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填补。”

如玉的肌肤因为酒力而泛上一层淡淡的红霞,长长的睫毛轻颤,乌黑的眼珠里泛着浅浅的雾气,玉琵琶的样子十足十的诱人,潘玉一个翻身,把玉琵琶压在身下,轻轻褪下她身上的轻纱,银辉照在她的身上,修长的玉颈,肩上一弯媚弧,弯如月,媚骨天成,那是一痕致命的毒,引得男人不由自主的堕入她的红粉陷阱而不自拔。

月,更明。夜,更静。

番外(真相在里面)

“今天是什么日子?”

“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喂!!!!!!!!!!!!!”

潘玉正在做梦,梦中看到一个大元宝,金灿灿,明晃晃的大元宝啊!他兴奋得手舞足蹈,口水直流,撒开腿,向着大元宝拼命跑,手指拼命前伸,哎哎,就差一步,就差一点了,嘿嘿嘿,他的手指尖离着金元宝还差一毫米时蓦然停住了,无论怎么伸都够不到,一股更大的力量在他身后拼命拉住他,不让他靠近元宝,突然,一个震天雷在耳边打响,潘玉一下子坐起来,起得有些急,脑子晕晕沉沉的,还没有弄清楚状况,衣襟被揪住,一张愤怒的小脸出现在眼前,“潘玉,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

啊,潘玉一下子清醒过来,抹抹嘴角的口水,立刻赔上笑脸:“什么事?”

胡四鼓着腮帮子,气鼓鼓的瞪着他,大眼睛都快瞪圆了:“你不记得了?真的,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望着那双大眼睛,潘玉有些吃不消了,心中打开小鼓,“嗯,是给城东的张家捉妖吗?不对啊,我记得你已经和那个花妖协商完了,她答应走人的。”胡四的脸­色­更加难看,潘玉更是摸不着头脑,“要不然就是烧饼铺的刘老板,再不然就是胭脂铺的江老板,啊,不要打我的头,我在想,我一直在想,不对啊,我记得他们的事都已经排好了顺序,难道我遗漏了哪个,漏了哪个啊!”潘玉抓头,几乎想破脑袋,要知道,错过一个生意,就是一大笔钱。如果有人问潘玉,什么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事,就是“人没了,钱没有赚到。”而比这个更更更让潘玉痛苦的事,就是“人还在,赚的钱没有了。”后一条,可是会要了潘玉的命,他立刻跳起来,就要扑向书桌,看看这个月的安排和账目,还没有扑到,后颈一下子被胡四一把抓住,“你的脑子里除了钱钱钱,还有没有别的事?”

咦,只要不提钱,潘玉的脑袋马上好使,看了看胡四,围着她转了两圈,眼睛上下扫描,直把胡四瞪得全身汗毛直竖,咧嘴一笑,“难道又有新生意了?”

咣当,胡四立马倒地,嘴角抽搐,口吐白沫,全身抖得如风中落花:“你,你,你……”

难道不对?潘玉脑筋急转弯,看胡四今日穿着确实与往日不同,淡粉绣花的罗襦,同­色­的纱裙,纤腰上系着同­色­的带子,绣着桃花的­精­致云肩,衣带飘飘,衣襟当风,乌亮的头发破天荒的挽了个挑心髻,髻上除了几朵艳粉的桃花还横着一只桃花簪,脸上化了个时下流行的桃花妆,近了闻,身上一股淡淡的桃花香,中人欲醉,按理潘玉应该飘飘然,陶陶然,可是,他是怎么表现的,皱着眉,垮着脸,一把抓住胡四,就要动手把胡四身上的衣服往下扒。

哎哎哎,胡四大惊,就算是他们已经是夫妻,就算是她已经熟悉这种事,可是,可是,现在是白天,大白天关在房里,胡四的脸开始发烧,红得像只煮熟的虾子,着急的按着身上的衣服,死也不愿意脱下来。

于是,走过的,路过的,把没有走过的、路过的都拉了来,隔墙听风,一个个表情十足十的兴奋。

仆人甲:“你们猜,这回是少爷赢,还是少夫人赢?”

丫鬟乙:“哼,当然是少夫人,哪回不是少夫人赢,我这回押少夫人。”

花匠丙:“嘿,谁说的,我这回押少爷,回回都输,怎么也得翻回身吧,我支持少爷,给咱们男人争口气。”

厨娘丁:“呸,不要脸,居然在听房,一个个不学好的,哼,让夫人知道了,个个扒层皮!”啪,一锭五两的银子扔到人们面前,“我押少夫人!”

轰,人们集体倒地。

再表屋里,地上散落着衣裙,纱裙罗襦散了一地,纱帐低垂。

“不要!”清脆如铃的声音,不是胡四是谁。

“来嘛。”潘玉的声音非常温柔,但是给人的感觉像狼外婆。

“不要!”胡四在坚持。

“乖啦,一会儿就好啦!”潘玉更温柔。

“不要,不要,不要,人家不要啦!”胡四大叫。此话一出,外面的人个个竖起耳朵,揪起心,生怕漏了一点,可是如果外面的人看到帐内的情形,只怕会跌落眼珠子。

“好嘛,好嘛,不要耍脾气啦,变过来,变过来!”罗帐里,潘玉对着变成原形的胡四,正在苦口婆心的劝着,胡四全身的毛都竖起来,蓬松的大尾巴摆了摆,小牙一呲,往后坐了坐,小爪子一把拨开潘玉伸过来的手,“不要,人家不要换衣服,哼,你想让我换,我宁可这样出去。”

潘玉额上青筋乱迸,几乎要暴跳如雷,可是面对倔强的胡四,他只能继续低声下气,谁让他理亏在先呢。

“这衣服不适合你,看看,这身更适合你,”说着,潘玉抖抖手中鹅黄|­色­的女裙,­精­美的纹绣几乎晃花了胡四的眼睛,大眼睛闪了闪,心中斗争激烈,可是想起来潘玉的恶劣行径,脖子一梗,转过头,哼了一声,看也不看,潘玉也不气馁,继续往外掏他的法宝,“看,这么大的东珠项链,这么­精­美的宝石耳坠,还有这个玉佩,这可是上好的和田玉,又是当世名匠所雕,可是万金难求啊,这都是给你的,不是比原来的那身漂亮多了!”

胡四的眼睛有些发花,忍不住看了又看,挑了又挑,看潘玉的眼神也温柔了许多,可那身衣服是别人远道捎来给她,还有那只钗,她一见就非常喜欢,她当然知道潘玉为啥不高兴,可是比起这些衣服首饰,她还是更喜欢原来的那身。

一把推开衣服首饰,胡四一蹿就蹿出了罗帐,在潘玉还未回过神来的时候,摆尾叫道:“除了那身,我哪个都不要,哼,你不让我穿,我就去找娘评评理!”正在此时,房门一开,一个人进了屋,胡四一头撞到那个人身上,捂着鼻子,眼泪汪汪的,正在难过,身子一轻,来人已经把胡四抱起来,胡四泪眼模糊中,看到来人,哇的一声哭出来,“娘啊,潘玉欺侮我!”

“乖啦,不哭了,四儿最乖啦,不哭不哭啊!”潘玉的母亲见怪不怪的给胡四擦擦泪,一脚踢上房上,一把揪住潘玉的耳朵,“玉儿,还不向四儿赔不是!”

潘玉忍着疼,赔着笑,“娘啊,轻点,我的耳朵疼着呢!”

潘夫人凤眼带笑:“臭小子,还要为娘说吗?”

“不必了,不必了。”潘玉咧嘴苦笑,揉着被捏得发红的耳朵,惊讶的发现潘夫人打扮得很是漂亮,“娘啊,你要出门吗?”

潘夫人笑得极为得意:“哼,今天是什么日子,难怪四儿会难过,玉儿啊,要好好哄一哄啊!哦呵呵呵!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今天,你爹可是约了我的,哦呵呵呵!”说完转身出了屋。

“有约?”潘玉转转眼珠,猛的回身,对着窗外的人们大吼一声:“免崽子们,还要听多久!”一声震天吼,立马把人驱得纷纷散开,边走还边说:“怎么样,我说少爷这回依然顶不住,果然是少夫人最厉害!”“要我说,夫人最厉害。”“费话,快给钱!”

潘玉摸着耳朵,没好气的回头,却见胡四变回人形,依然是那身“桃花套装”,叹了口气,忍不住暗恨起那个寄衣服的人,不,妖,他一想起来那个可恶的妖­精­,此时定然笑得极为开心,就忍不住肚中暗骂,骂他的没品位,骂他带坏了他的小胡四。

正在咬牙切齿的诅咒,胡四的声音传来:“喂,你到底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潘玉扭回头,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当然,娘子。”

今天是什么日子,潘玉自然是再也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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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追逐,纠缠,黑­色­的枝蔓从脚下缠到腰,还有上升的趋势,他的火焰居然毫无作用,急得直冒汗,只能百般挣扎。

“啊!”一声凄厉的长啸震动整个扶桑宫,守门的仙童也只是习惯­性­的从左侧换到右侧,头一歪,接茬睡,不是他们疏于职守,只是里面的主子太难伺侯,再说,他们也听惯了那声音,第一次听,害怕,听多了,也就变得麻木了。

雪白的灯罩中,夜明珠发出柔和的光芒,雪白的纱幔随风飘飞,晶莹的地板上散落着几朵飘累了休息的白云,随手拭了拭额头,居然出了满头的汗,平静了少许,重新躺回榻上,瞪着帐顶,再也睡不着,这是他每夜都要经历的阶段,头转向窗子,弧形雕花窗外,正对着那轮清冷的明月,从这里,仿佛能看到月宫和月宫的主人,“她也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守在那儿!”每念及此,心就止不住的抽痛,但也仅止于此,他帮不了她,谁,他都帮不了。

月还斜斜的挂在半空,天幕漆黑,所有人都在休息时,却是他忙碌的开始。

没有人为他更衣,每日,都是他自己更衣,仔细整好腰带,抻平衣襟,琉璃宝镜中映出一个身材挺拔潇洒的男人,检视一番,再无遗漏,这才步出扶桑宫。

出宫的刹那,先前郁郁寡欢的神情一扫而光,俊美中透着威严,这时的他再不是一个普通的神,而是为三界带来光明的东君泰一。

天马安静的敛着双翅,太阳金车放出万道金光,没有任何神能够靠近这辆车,只有他才能驾驭,这是宿命,也是诅咒。

撩衣上车,挽起金­色­的缰绳,口中打了个呼哨,天马展开翅膀,沿着既定的云路,从扶桑宫向天际飞去。

沿途依然如故,没有任何仙人,除了拂在脸上的轻风,就只有那片片白云,也只有白云才不怕他的灼热。

终于到达了天上最高处,止住天马,跳下车,扯过一朵白云,盘膝坐在上面,每天,他都要在这里停留四个时辰,才能由另一条路返回宫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日都这么枯燥,让人想发疯,但是谁都能疯,只有他不能,身为天帝的长子,三界唯一的光明之神,保持头脑清醒是首要,就算是他想疯,头一个不放过他的就是天帝。

清除掉脑中不切实际的幻想,伸手撕开眼前层层的云雾,下界风光一揽无遗,河如练,山脉如豆点缀在大地上,看到人们欢愉的表情,郁郁的心才得到片刻的安宁,为了这一刻,就算是再枯燥也是值得的。

“泰一!”一声暴喝打断了他的观察,悄然叹了口气,刚刚好转的心情瞬时晴转­阴­,拍拍衣袖,站起身来,面对那个暴怒的男人。

棱角分明的脸,狭长的双眼,鼻梁挺直,­唇­薄,嘴角上翘,再配合着细长的眼尾,不笑时亦像含笑,只是现在,这张极有个­性­的脸的主人全身怒气蓬勃。

“后羿,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泰一对于后羿的怒气,不置可否,靠在太阳金车旁,语气极为漫不经心。

后羿气得浑身发颤,指着潇洒的泰一道:“那天,你为何要阻止我见嫦娥,亏你还是她的哥哥,原来你就是这样做人兄长的!”

泰一冷冷笑道:“后羿,说到此事,我倒要问问你,是谁让嫦娥伤心跑回来的,是谁让她不敢走出月宫半步,后羿,为何不扪心自问,你有没有错!”

后羿气走之时,泰一并未料到他今时今日所说的话,会为他带来杀身之祸,当然,那是后话,后羿的出现并没有完全破坏他的好心情,照旧拨开云雾,观察下界。

观察人类,是他每日枯燥乏味生活的必修课,远远的看着那些人,看着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织,夫唱­妇­随,多姿多彩的生活让他百看不厌,就算是生老病死,他也看得津津有味,因为这件事,本就朋友稀少的他,更是连个说话的神都没有,天帝也曾为此事斥责于他,但他都当是耳旁风,之后我行我素,天帝也拿他没奈何,只放听之任之。

他羡慕凡间的生活,就算是只在那里生活很少的时间,也心甘情愿,可惜这样的想法只是他的痴心妄想,黯然低首,正要将云雾还原,地上发生的一件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天柱峰,顾名思义,盘古之神遗留在人间的神迹之一,可惜时日久长,渐渐,撑天的天柱已经另有安排,不再是当初那根擎天神柱,几个猎户打扮的人手拿着猎叉和绳索,在草丛中不停搜索,搜了半晌后,为首的那个才恨恨道:“呸,运背得很,到手的财都跑了!”说罢带人下峰。

过了好一会儿,再无半点动静,一声尖叫划破长空,扑通,一个雪白的东西从一棵杉树上掉下来,身子刚沾地,就开始满地打滚,边滚边叫:“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泰一好笑的看着这个小东西,若不是他好意相救,只怕受伤的它已经被猎人捉走,刚开始抱它在怀,倒还算老实,除了开头挣扎了几下,以后倒也安静得很,没想到猎人前脚刚走,它就开始拼命往下跳。

滚了几下,好不容易不这么烫了,身子往地上一趴,舌头吐出来喘气,它真是累惨了,泰一看它可怜,想带它喝水,不想这小东西对于泰一的靠近警惕得很,一见他伸手,小身子慌忙后退,死活不肯靠近。

泰一摸摸头,“这狗,倒奇怪得很。”

小耳朵蹭的竖起来,小脑袋猛的转向泰一,呲出一口尖利的小牙,“你哪只眼睛看我像狗,真是岂有此理!”

泰一蹲下身,眼睛里闪着顽皮的光芒,笑道:“原来你不是狗,那你是什么呢,狐狸我又觉得不像。”

刷,一大蓬毛绒绒的大尾巴像个屏风展现在泰一面前,小东西伸爪数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看到没,我是真真正正的九尾狐,而且我不是普通的九尾狐哦,我可是大名鼎鼎的涂山氏,哼哼,你可听明白了!”

眨眨眼,泰一露出了然的笑容,“可是据我所知,涂山九尾天狐,个个法力高强,男的英俊,女的妩媚,好像没有你这样的狐狸。”

两只小爪挠着小脸,气得浑身哆嗦,“如果在涂山,我定要给你好瞧,你想看我的样子,好,我就让你看看!”

面似芙蓉,眉若柳,眼波潺潺似天池之水,嘴­唇­柔­嫩­,笑的时候,右颊有一个小小的梨涡,明艳照人,不可方物,扠腰在泰一面前来回走了两步,“这回没话说了吧,哼,看你还小瞧我们涂山氏。”

“你叫什么名字?”

回宫的路上,泰一不止一次笑出声,不过是个名字,那小狐狸居然闹了个大红脸,不过想起她的名字,如果换作是他,只怕也不愿说出来。

胡四,他记住了。这一夜,缠绕他多日的恶梦,居然没有出现。

以往无聊的时间,却与胡四的不断接触下,变得丰富起来,她的小脑袋里装满了稀奇古怪的想法,总让泰一感到不可思义,渐渐的,他发现,他开始喜欢每日的这四个时辰,但他永远也不能接触她,每次,当泰一想拉胡四的手时,都会烫得她躲开,那时,他第一次讨厌自己的力量。

渴望碰触她的小脸,想将她的小手合在掌中,想抱她柔软的身体,这个念头无时无刻不折磨着泰一,思念像疯长的野草,不再受任何理智的约束,但他碰不了她,甚至于不能靠得太近,因为他的力量过于强大,靠近,就意味着会烧死她,他承受不起,苦恼一直持续到那一日。

天庭的书库中,泰一从天书之中查到了一个办法,可以将自己的热度减下来,这让他兴奋莫名,却没有考虑到这个办法带来的后果。

当泰一第一次抱住胡四时,胡四惊讶的发现,以往难以忍受的热度,居然变成平常的体温,那温暖包裹着她,安抚着她,问及泰一,才知道他所用的居然是上古时代就禁止的元神分离大法。

“你会不会有事?”胡四焦急的问道。

“我不会有事,放心,我只是把元神分成九个,而我的本体因为元神的分散,热度自然降低。”

“我还是不太明白。”

轻刮了下她俏皮的鼻尖,泰一宠溺的笑道:“这就是说,我可以有很多时间陪你了,我的傻丫头。”

胡四咯咯笑道:“那我们盖间房子吧,只属于我们两个的房子,好不好?”

举起手中的柴刀,泰一熟练的削着竹子,不同于开始的生疏,现在的他,已经很好的运用这些凡间工具,抹了把汗,看着夕阳,他终于也享受到了凡间的快乐,不过回首空空的房间,眼神微黯,他不明白,为何不到落日时分,胡四就要急着回家,每次的询问,她都顾左右而言他,从不说重点,这让泰一有点茫然。

这次她说这次回去,以后就再也不离开他了,这让泰一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莫名的期待,他知道天帝对他期望很大,但那个位子于他的吸引力还远不及胡四,天后也许会伤心,但他有信心说服他们同意他的决定。

翻来覆去想了良久,才朦胧睡去,睡到半夜,泰一从梦中惊醒,梦中,他见到满身是血的胡四对着他笑,告诉他,她回来了,再也不离开,抚着狂跳不止的心脏,思前想后,泰一决定上涂山。

他见到了躲在洞中低声哭泣的胡四,满是泪痕的小脸让他心痛如裂,那一刻,什么天帝天后,什么身为东君的职责,统统抛到脑后,他只想让她成为他的妻。

可惜,胡四的未婚夫,那位骄傲的涂山之王:玄璃,并不想他们这么轻易的离开,金眼神鹰的确厉害,但也不放在泰一的眼中,就算是涂山之王,他也不惧,天帝的降临,才阻止了他们这场恶战。

天牢中的日子并不好过,对胡四的思念让他坐卧不宁,他的心神不定,总怕胡四出事,直到天后来到天牢,为他带来那个不幸的消息,胡四不见了,查遍三界,也不见踪影,天后羲和担心的望着泰一苍白的脸­色­,禁不住泰一的苦苦哀求,只能同意将泰一私下放出天牢。

那天夜里,泰一躺在那间小屋中他亲手所制的榻上,瞪着帐顶,一夜不眠。

第二日清晨,人们恐怖的发现,天上居然出现了十个太阳,那是泰一放出所有的元神,帮他查找胡四,原本心地善良的他,现在对于地面人类的哀求与死亡,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疯狂的他只想找到胡四,直到一枝长箭将其中一个元神­射­落,才引起他的警觉。

下界,后羿身着血红长袍,掌中那柄血红的长弓上搭着一枝冰蓝­色­的箭,笑容冰冷,箭不虚发,枝枝命中要害,每一枝箭都重重戳在泰一的心上,“如果不是玄璃告诉我一切,我还不知原来一切都是你搞的鬼,是你拆散了我和嫦娥,泰一,让你也尝尝求而不得的痛苦!”这是泰一昏迷前听到的最后的话。

“帝俊,为何要这么对我,泰一是我唯一的儿子,如果他有个好歹,我让你后悔千年万年!”天后和天帝争吵的声音远远传来,泰一无力的抬起手指,“母亲!”

天后抓住他的手,激动的说道:“泰一,娘一定会救你,一定会救你!”

留恋母亲手指的温暖,“娘,你的手好暖,能不能握得再紧些,这是你第一次这么待我,我很高兴!”

人人敬畏的太阳神,却原来只是贪恋这一丝温暖,天后痛哭失声,泰一安慰她:“娘,不要难过,我不会死,只是有点累了,我只是休息一下。”

闭上眼,胡四笑ⅿⅿ的脸浮上心头,他希望一觉醒来,就能看到她的笑脸。

“能再见面吗?”他有些不安的询问,因为她的离开而不安。

“能,我保证!”依在他的怀中,她的回答确定而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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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辛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的景­色­,少女花般明媚的笑脸也不能勾起他的兴趣,今天,那个传闻中有名的美人将进宫,为了她,冀州侯苏护差点与他撕破脸,俊美的容颜展露出邪肆的笑容,美人他见得多了,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他只是好奇而已,而这次宣召,不过是满足他古怪的好奇心。

美人款款,香风习习,婷婷而立,娇呼大王,殿上众臣倒有一半酥了骨头,帝辛不禁冷笑,一群好­色­之徒,待那美人抬首,帝辛突然一愣,掀开阶前的珠帘,正对上那双如水的明眸,迫不及待的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眨眨眼,明眸的主人露出调皮的笑容:“妲己。”

拿开搭在腰上的手臂,披上轻纱,走到庭院中,倚在廊上,仰头望着天边的冷月,妲己,呵呵,这个名字的确比自己的名字好听得多,软绵绵的缠绕在舌尖,让人如含了蜜糖,腰上突然多了双有力的手臂,热气吹在敏感的耳垂,惹得她粉脸绯红,双臂环绕在他的颈上,望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送上温软的红­唇­。

“你是谁?”低低的耳语,突兀的在缠绵之后响起。

一怔,温柔的说道:“我是妲己。”

指尖轻柔抚弄着柔­嫩­的背部,“我见过真正的妲己。”

这回真正呆住,喜欢看她不知所措的模样,在她的红­唇­上飞快吻了一下,“我不管你是谁,我只想知道你的名字。”

那夜,她说了很多,包括自己可笑的名字,但在他的眼中却没有好笑,他只是温柔的,一遍遍的吻她,直到天亮。

云中子挂着的那柄桃木剑刺伤了她,不是因为剑本身的威力,而是忍受不了他的怀疑,捂着心口,脸­色­苍白,看着他一步步走到榻前,以为他会质疑,谁知他只是温柔的抱住她,“我不管你是人是妖,我爱的只是你。”

泪打湿了他肩膀的衣服,“辛,相信我,我没有恶意。”

辛,我只是想保护你,上一次你为我受伤,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

胡四无惧的站在清冷的大殿之上,就算面对的是大地之母女娲,她也面不改­色­。

“你看过封神榜了。”

“既然看过,想必也知道他也在榜上,这样,你也要一意孤行?”

女娲好奇的看着这只小狐狸,无惧,无畏,一往无前的孤勇,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魄力,就算是她,也生出了些微的好奇,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值得东君之神倾心相爱,有那么一瞬,女娲也想成全这对小情人。

帝辛在封神榜上,是天后的主意,那个女人自从泰一神消失的那刻起,也把自己封闭在无量洞中,就算是天帝,也不得相见,直到那日,出现在略显吃惊的女娲面前。

她心中所思所想,女娲也认为并不为过,只是这秘密太过巨大,知道秘密的也左不过那几位元老级的仙家,众人遂默许了她在封神榜上作的手脚。

“知道那个秘密,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可想明白了。”

毫不迟疑的点点头,“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再所不辞。”

强忍着剧痛,当那根尾巴连同他的真元在女娲手中慢慢融合为一体时,胡四欣慰的笑了,她能为他所做的,就是将两个人的真元二合为一,有了真元的护持,经过九世轮回,他就可以重新凝聚起他的真元,重回扶桑宫,再次登上太阳金车,为大地挥洒光明与温暖。

那夜,她摸着帝辛的脸庞,听着他均匀的呼吸,轻舒了口气,“一切都是值得的。”

鹿台被熊熊烈焰包围,火舌几乎舔上帝辛的袍角,最后一次吻着胡四的­唇­,“得你陪伴,我此生无憾。”

奇)紧拥住他宽厚的肩背,胡四含泪笑道:“我也是。”

书)当他消失于烈焰之中时,胡四恨不得自己也葬身火海,正当她哭着要投身火海中时,玄璃拉住了她,“我终于找到你了!”

网)绝望笼罩了她,后退了两步,倚在城楼上,回身惨然一笑:“玄璃,不管我欠你的,还是你欠我的,来世再还吧!”

仿佛在风中飘摇了许久,没有着落,除了黑暗,只有黑暗,但她不怕,因为她的光明就在不远处,就算是一时想不起来,也不要紧,只要她努力去追求,就一定能找到她的光明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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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

“胡四。”

泰一也好,帝辛也罢,她爱的终是那个善良明亮的灵魂,不管轮回几世,沧海桑田,日出日落,她错过了­精­彩的部分吗?

你的灵魂有我。

我的灵魂有你。

我们永不分离。

直到地老天荒。

月影清波

“嗯,公子,不要啊!”柔婉的声音只会让男人变得更加疯狂,吻轻柔的落在她的颈上,她的胸上,引来阵阵轻喘,映着月光,她的胸上有一朵小小的红艳海棠,雪肤花颜,引人遐思,潘玉仿佛已经沉迷于她的温柔与香软中,再不记得其他,一只完美的玉手悄然无声的慢慢爬上潘玉的脊背,停留在心脏的部分,轻柔的抚摸着,仿佛是情人间的爱抚,蓦然,圆润的指尖暴长,闪着乌黑的光泽,向下一沉,哧,一声轻响,潘玉颤了颤,不可置信的瞪着玉琵琶,起手一掌,狠狠拍在玉琵琶的肩膀,澎的一声巨响,玉琵琶整个人撞在栏杆上,坚硬的栏杆都被这一下撞断,碎块散了一地。

玉琵琶揉着肩膀,慢慢站起来,望着表情痛苦的潘玉,咯咯娇笑:“想不到,你居然可以躲过我的一击,看来,你并不简单啊,不过,你今夜也休想生离此船。”

潘玉倚在船桅旁,喘着粗气,面­色­惨白,身子微微颤抖:“听说这一带总是有人莫名失踪,失踪之人俱是年轻男子,每个男人失踪前都是和一名青楼女子在一起,可是你么?”

鲜艳的血液一点一滴从她的指端滑落到地板上,紫红­色­的地板,血滴在上面,根本看不出来,也许,这地板就是用无数人的鲜血染成的也说不定。

“呵呵,只差一点,只差一点我就可以把你的心挖出来了。”自顾自的轻吮着指尖,长发蓦然暴长数尺,长长的拖到地上,脸孔雪白,­唇­艳丽如血。

“你不是人。”潘玉的瞳孔缩了缩,瞬间恢复常态。

“不错,我的确不是人,呵呵,我是妖,是人人害怕的妖哦!”长笑中,一股劲风猛袭潘玉的面门,一团黑雾伴随着腥风迅速的裹住了潘玉,直把他缠得紧密结实,再也脱不了身,等了片刻,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玉琵琶素手轻挥,黑雾撤去,空中现出一张黄|­色­的纸符,在风中轻转了数下,轻飘飘的落地。

玉琵琶微怔,突然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笑声虽轻,但在她的耳中,不啻于平地一声雷,足以震散她的心神,急速回身,却见暗沉沉的夜­色­中,舱的一角,一个烛光与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一个人影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眼角的笑意仿佛夏夜的风,温暖却又令人捉摸不定,他的人也像一阵风,不知会刮去何方,飘往何处。玉琵琶呆了呆,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她突然觉得脚底下好像踩着棉花,那么轻,那么软,站都站不稳,忍不住想握住心口,为什么,明明没有了心,却有着尖锐的疼,为什么……

“好好的一处游揽胜地,好好的一处清凉湖水,如此好的一湖红莲白藕,你说,如果人们知道这底下埋的是什么,还会不会来呢?”

勉强稳住心神,玉琵琶掠了掠鬓,轻轻一笑:“他们活该啊,见­色­起意,须怪不得我!”

“当然是见­色­起意,不过,是不是真的所有的男人都是这样,难道这湖底的累累白骨中当真没有无辜受累之人吗,不见得吧!”

“怎么,你想收了我吗,为了这些臭男人?”玉琵琶有些惊讶。

“收你?”潘玉仿佛觉得很好笑,“我从不会白白替人­干­活的,除非有好处,否则就算是跪下求我,就算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动个指头。”

“既然如此,你登我的船所为何事,难不成,你看上了奴家的样貌,想一度良宵。”玉琵琶边说手指无意的拂过身体,轻纱掩映下,曼妙玲珑。

潘玉澄澈的眼中始终盛着如水的笑意,他只是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玉琵琶,却无半分畏亵:“如果你没有那么狠的对我,也许我会考虑也说不定呢,不过见识过你的手段,我想,我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呵呵,公子,奴家只是讨厌那些­色­迷迷的男人,他们一见奴家只想与奴家取乐,可对奴家的琵琶却并不欣赏,如果他们能稍稍的关注一下,也许我会考虑放他们一条生路呢!”说着,黑眸瞟了潘玉一眼,轻咬了咬红­唇­,“如果公子肯听奴家弹奏一曲,奴家就完成公子的心愿,如何?”

潘玉脸上的笑容更深:“唔,要先听琵琶,好啊,我就听你弹一曲。”撩衣席地而坐,背靠着船舱,伸出手:“请。”

妩媚至极的曲调,幽幽柔柔的,仿佛叹息,仿佛呻吟,传到湖面上,糜糜荡荡,撩人心魂,玉琵琶本来是坐着,弹到后来慢慢站起身,慢慢走近潘玉,笑容胜过月光,眼波像这湖水,深不见底,眼底亮起小小的光点,勾人魂魄。潘玉微有些失神,身上突然传来微小的痛楚,这痛楚把他的神智拉回现实,低头一看,身上密密匝匝的缠满琴弦,细小的弦锋利如刀,微微一挣,细细的血丝渗出衣服,他被封在了一个大大的茧里,琴弦做的茧,不能动弹分毫。

血流出来,潘玉脸上的笑容未减半分,玉琵琶原本眼中带笑,但在见到潘玉的笑容时,笑容顿敛,“到得此时,亏你还笑得出!”

“笑不出来,难道让我哭不成?”潘玉并不在意,“我听也听了,你总该放人了吧!”

“放人?我不懂你的意思。”

“呵呵,你不懂谁懂,从我踏上这条船,你就应该懂我的意思。”

“呵呵,”玉手轻掠微散的发,风情无限,“为了一个下贱的‘妖’,值得么?”她故意在口中把“下贱”两字咬得极重,几乎是咬牙切齿。

潘玉皱了皱眉,心中微有不悦,他可以骂胡四,却不喜欢他人侮辱胡四:“值不值得,我心中有数,还轮不到他人来管我的事。”

“要知道,现在是你来求我,不是我来求你,要好言好语,要哄我高兴。”

舱中有片刻的安静,玉琵琶兴奋盎然的看着潘玉,带着猫抓老鼠时的表情,心中升起一丝残酷的快意,过了一会儿,潘玉才慢慢道:“看来,你是不想放了?”

指尖绕着一缕黑发,把玩着:“这么好的玩具,我可舍不得呢!”正说之际,突然,掌中的琵琶猛的落地,琴身上的弦原本缠在潘玉身上,却在暗夜中大放光华,逼得玉琵琶不敢正视,她只看到潘玉的身上迸­射­出无数金光,越来越密集的噼叭声响如爆豆,密如急雨敲窗,嘣嘣嘣,数响过后,巨大的冲击力把玉琵琶逼到舱角,扑面而来的热气几乎让她窒息,热气消散,她惊讶的发现,潘玉身上的弦早已散落,一截截的断裂,散在角落里,虽然身上还淌着血,可身上尚散发出淡淡金光的潘玉在她的眼中,突然变得有如神一般。

“凭你居然可以伤到我,看来是我小看你了。”潘玉对于身上的伤口并不在意,声音冰冷,“放人。”

“为什么我要放,你是我的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玉琵琶不以为意,面上笑容依然甜美,“不要告诉我,你喜欢上了那个低贱的狐妖,我会笑死的。”

潘玉眼微眯,怒气上涌,舱中的温度刹时降低:“难道还要我再说第二遍吗?”

肩上的轻纱微褪,露出雪­色­双肩,她咯咯笑着,挺了挺胸:“她就是我,我就是她,你想要我怎么放啊!”

“哦,条件呢?”

“条件!”红­唇­轻抿,微弯,露出如玉的贝齿,在月光下闪着微光,“如果我说是你呢?”

“我?”

“不错,我要的是你这个人。”玉琵琶闲适的半坐在地上,她不怕他不就范,只等着他乖乖的放弃挣扎,她要看着他匍匐在她的脚下。

“放了她,我可以饶你一命。”沉吟良久,潘玉才冷冷道。

“饶我?凭你?呵呵,要知道,她的命可是在我的手中。”

潘玉­阴­沉的面孔突的展颜一笑,“你当真以为凭你可以制得了我么?你大可以试一试。”

“是么?”玉琵琶并不以为意,她笑了笑,只要她伸手轻轻一攥,就可以要了那只小狐狸的小命,她怕什么,良久,玉琵琶脸上的笑容仿佛僵住。

潘玉好整以遐的研究着她的表情,半晌才道:“为什么不动手?”

一滴冷汗从玉琵琶的脸上滚落,现在的她,就算是想动动指尖,也是难如登天,全身的血脉仿佛被冻住,再难动分毫。

“很难受吗?”潘玉手微动,玉琵琶顿感喉上的肌­肉­略松,那股将她逼疯的压力减了减,她可以说话了。

人影微闪,潘玉的手指上笼着层淡淡的白光,光透过玉琵琶的身子,在里面探询着,玉琵琶蹙着眉,潘玉的手指在她的体内慢慢游走,每动一分,她就感到刀割般的痛苦,慢慢一个人影被潘玉缓缓从玉琵琶的身体中拉出来,如水的长发流泉般垂下,眼睛紧闭,不是胡四是谁,拉扯中,也不知碰到了哪里,胡四身子微颤,慢慢睁开眼,当她看到眼前的潘玉时,吃惊得睁大眼睛。将胡四放到一边,掌中的白光于瞬间聚敛,光凝成形,一柄剑出现在潘玉的掌中,剑尖指着玉琵琶,“这可是你自找的,须怪不得我。”说着,剑尖朝下,就要向玉琵琶的心窝处扎落,玉琵琶眼一闭,只等着剑落下,却等了良久也未听见动静,睁开眼,一个人挡在她的面前,剑尖离那人的心脏很近很近了,近得胡四都可以感到透骨的­阴­冷与冰寒。

“让开!”

“不让!”

潘玉不怒反笑,“好,我救了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

“她没有伤害我,我不准你杀她!”胡四很怕,但是更怕潘玉伤害身后的玉琵琶,这个虽然可怕,但却给她一种熟悉感的妖­精­,她不想让她受到伤害,尤其是潘玉,真是奇怪,可她已经来不及梳理自己的感情,只想救她一命。

“她伤了我,我不能让她这么轻易的走,你闪开!”

一把抓住剑尖,哧哧的白烟从掌心冒出,散发着皮­肉­烧焦的恶臭,胡四眉头不皱半下:“你如果敢杀她,就索­性­连我一起杀了!”

半晌:“四儿,忤逆我的下场你可知道是什么?你可担得起么?”

直视着潘玉的眼睛,胡四从来都没有这么勇敢过,“我知道,所以我不怕。”

“呵呵呵呵!”玉琵琶猛的大笑起来,把胡四吓了一跳,回身望着她,眼泪都快笑出来,“谁让你救,如果是你救我,我宁可去死!”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把玉琵琶的话封在嘴里,她吃惊的瞪着胡四,左颊上多了个泛红的掌印,红白相映,倒也好看,胡四狠狠的瞪着玉琵琶,脸几乎贴到她的脸上,恶狠狠的道:“你给我闭嘴,再说一句,看我老大耳光抽你,我说到做到!”

看着那双清澈无邪的双瞳,玉琵琶的身影倒映其中,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就这么呆呆的看着胡四,微风过处,不过眨眼间,人影皆无,若不是地上的狼籍,只怕还以为做了场梦。

胡四只觉掌中一空,剑消失,身子一轻,晚风吹在脸上,天上的月照在湖上,点点银光,血腥气很浓,胡四忍不住皱了皱眉,“你流血了呀!”

“闭嘴!”潘玉脸上的肌­肉­绷得极紧,­唇­抿成一条线,胡四看着他,识相的没有再开口。

过了良久,玉琵琶才得自由,她颓然的倒在地上,望着断成一块块的弦,突然间想大笑,想大哭,没想到,居然是她救了她。紧紧抓着琵琶,温凉的触感,啪哒,一滴滚烫的泪滴在上面,一滴接着一滴,不停的流。有多久了,从她失了心以来,第一次哭泣。把胡四镇住的那一刻,她真的起了杀心,是什么阻止了她,不知道啊。她本来想致潘玉于死地,却为何到头来改变了想法。仰望苍天,明亮的月亮高高挂起,抓住胸口,为何没有了心,她依然能感到痛,感到伤心,她明明已经没有了心啊,这个问题,也许会继续困扰她。

紧紧攥着衣襟,­唇­角被咬破,血丝渗出,没有心的痛苦甚至大过有心的时候,玉琵琶倒在地上,痛苦的抱住头,她不能再去想,头痛得如欲炸裂,为什么到头来,他要杀她,她要救她,这一切的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回到了那个起点。就算是再过几生几世,就算是到了地老天荒,也无法得到解答啊。

清冷的月映在漆黑的湖面上,风吹,摇碎月影。

到得岸上,潘玉一把扔下胡四,赌气走到一颗柳树下,闭目疗伤,突然感到伤口被一条温温软软的东西舔着,低头一看,居然是变成原形的胡四,两只雪白的毛绒绒的小前爪轻轻搭在他的身上,抬起小脑袋,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无辜的看着他,潘玉有些生气,一把推开她,没过一会儿,她又凑过来,潘玉再推,如是推了几次,却夹不住胡四总是嘻皮笑脸的凑上来,到得后来,潘玉也忍不住笑起来,敲敲胡四的脑袋,“以后还敢随便乱跑吗?”

“不敢了。”胡四眨着大眼睛,突然说,“谢谢你。”

潘玉一怔:“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有杀她。”

“我不杀她,是因为我不想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妖­精­,这也是天师守则里的规定。”潘玉有点语无伦次,连他也不明白为何要放过玉琵琶,是因为胡四,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作为补偿,我会好好做一顿饭给你吃。”胡四乐得眼睛弯弯的,像个小月亮,汪着一池清波。

“好啊,我要吃西湖醋鱼。”

“我不会做。”

“那就糖醋鱼好了。”

“不会。”

“白斩­鸡­。”

“换一个吧。”

“胡四,你到底会做什么!”

“嘻嘻,不要生气了,我会煮粥,你是病人,应该喝粥的。”

“你,你当真会煮粥吗?”

“当然,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不要告诉我,你从来都没有做过饭。”

“呵呵,我可以学,我最大的优点就是好学。”

“厚脸皮。”

“谢谢。”

“我饿了。”

“嗯,这水不错,虽然凉了点。”

“胡四!!!!!!!!”

桃花行

小狐狸变乖了

月挂中天,却不像往日一般明亮,一片乌云不知何时悄然无声的慢慢遮住月亮。

老方出来时喝了几口烧酒,耳热心跳,天气本就热,伸手扯了扯衣襟,若不是还在打更,他早想回去搂着婆娘美美睡一觉,咚!——咚!咚!方木鱼敲在锣上,发出单调的声音,“小心火烛!”沿街转个弯,巨大的灰­色­院墙闪现眼前,风吹得大门上的红灯笼乱摆,老方扬声叫道:“小心火烛!”敲着手中提的锣,正好走到大门口,猛然间,一道黑眼掠过老方眼前,吓得他一激灵,立刻睁大眼睛,但见眼前除了大门和宏伟的院墙,再无其他,心中安慰,也许是只夜飞的大鸟,举步向前走,脚刚迈出还未落下,又是一道白影闪过,嗖的一声,轻快如风,老方全身的汗毛登时竖起来,噔噔噔倒退几步,才算稳住身子,揉揉眼睛,哪里有东西,别说人,鬼影子都不见半个,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直滑到颈子上,老方愣是没敢伸手擦,他想起来最近在庄子里发生的事,还有那些暗地里的传闻,心中不住敲小鼓,一阵风吹过,脊背觉得凉飕飕的,愣是把酒醒了,晃晃头,定睛再看,风清月明,一派朗朗乾坤,暗叫邪门,脚下加快,一溜小跑儿,转眼就不见踪影。

万桃山庄里一片灯火通明,丫鬟进出,络绎不绝,添水撒花,却不见半点忙乱,训练有素,平日里本就规矩的丫鬟们今夜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半口,谁都知道大小姐今日心情不好,哪个胆子大的敢去捋虎须,若有,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绯儿伸手试试水温,稍有点烫,正是大小姐喜欢的温度,丫鬟们陆续退出房去,绯儿将门关好,移上屏风,这才悄悄走到坐在妆台前托腮发呆的大小姐身边,悄声道:“小姐,水正好,绯儿服侍您宽衣沐浴。”

素纱单衣轻软单薄,大小姐随手一扬,衣服像一片轻飘飘的彩云悄然无声的落在屏风上,单手伸进水里试试温度,略有些烫,手拿出来时微微发红,腿先迈进去,身体一点点浸入水里,心底深处的柔软如同这微烫的水,一点点的包围住她,终于,她舒服得叹了口气,悬了一天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手掬起一捧水,水是后山的山泉,很是费了点劲才引下来,烧热后用来沐浴,最是养颜,清亮的水珠从指缝里向外溢出,一点点落到水中,溅起圈圈涟漪,突然,她注意到手背上沾了片花瓣,拈在手中,淡粉娇艳,本来这绝不该出现在这个季节里的花,却因着些特殊的方法而保存下来,而且艳丽如初,近了闻,甚至可以嗅到淡淡的香气,她喜欢在沐浴的时候在水里撒上一些,结合清冽的山泉,对皮肤很好,大小姐通常在这方面不愿薄待自己,这本属于平常的事,可是大小姐却在见到这些花儿时变了颜­色­,柳眉微竖,就要发作,却在思索了片刻后,不再出言。

“绯儿,这水不太热了,再加点水。”也不回头,大小姐淡淡的吩咐下去,绯儿从小跟着她,自是明白她的脾气。温中带烫的水一点点顺着她光洁优美的肩颈一路向下,溶入水中,大小姐舒服得背靠在浴桶的壁上,头搁在桶沿上,通常在这个时候正是大小姐警觉­性­最低的时候,这时的她已经远没有了平时的机警,头脑中那根紧绷的弦也在此刻得到了彻底的放松,困意上涌,她闭上眼睛,想小憩一下,绯儿识相的带上门,退到外间,只等大小姐休息后叫她。

就在大小姐似睡非睡之际,原本掩上的房门猛然间洞开,啪的一声响,房门狠狠的击在墙上,一股强风猛的吹倒了挂衣服的屏风,砸在大小姐的浴桶上,惊得她大叫一声,忙不迭的爬出来,扯下一件外袍,胡乱的往上身裹,偏是这么巧,也不知怎么的,袍子一角被勾住,嘶啦,扯破了一大块,大小姐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往外就走,没想到迎头却正好撞到一个人身上,正确的说,是撞到一个人的胸膛上,直撞得她鼻子生疼,捂着鼻子,酸酸的感觉让她想哭,抬头要问是谁好大的胆子,胆敢闯她的闺房,却在见到来人时,不禁大吃一惊。

啊!一声刺耳之极的尖叫声响彻万桃山庄的上空,愣是惊起树上栖息的乌鸦,啊啊的叫着四散奔逃。

潘玉抹了抹汗,伤口有些痒,恢复得还不错,摸摸脸,好在玉琵琶没有让他的脸受伤,否则他真会做出些不理智的事,就算是胡四也拦不住他。舔了舔­唇­,刚要说话,一个水囊就举到嘴边,潘玉斜睨了眼,伸手就要拿,胡四立刻拿开些,摇了摇头,潘玉见状放下手,任由胡四把水囊举到他嘴边,一点点的倒进他的嘴里,清凉的水进肚,暑意略消,胡四拿着雪白的帕子为潘玉擦汗,倒是服侍得周到,潘玉满意的点点头。

没想到,他放了玉琵琶一马,倒是让胡四变得像个仆人样了,而不复从前对潘玉喝骂的时候,想到此,潘玉忍不住露出会心的笑容,伸了个懒腰,舒了口气,碧蓝的天空如同一块通透的蓝宝石,纯净,剔透,无瑕,金­色­的太阳散发着炙热的光,毫无吝啬的把自己的光与热散到这个大地上,微风吹过,吹得树上的叶子哗啦啦一阵响,嗅着风中送来的阵阵炊烟,潘玉闭上眼睛,热热的风吹到脸上,有点汗,不过不要紧。有多久了,潘玉想着,有多久没有这么悠闲的坐在树荫下乘凉,没有捉妖,没有烦恼,只是单纯的享受着阳光,享受着清风,享受着蓝天下的惬意。潘玉想着时,困意上涌,正想美美的睡一觉,胡四的笑脸出现在他的正上方,嘴咧得很大,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阳光洒在乌黑的发梢上,点染出淡淡的金­色­光晕,潘玉眯着眼睛,心脏不由自主的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嘴角微微一抽:“­干­嘛?”

“饿了吗?”

潘玉正要说不饿,肚子就在这时不争气的咕噜了一声,脸不由得一红,倒不是因为难堪,而是生气。

胡四笑得更加灿烂:“我就觉得你肯定饿了,看来我问得很是时候。”

潘玉嘴角抽得更厉害,他不但嘴角抽,连胃都开始抽:“你……嘿,我不饿,我不饿。”潘玉一向会说谎,而且能说得天衣无缝,这是他最骄傲的地方,尤其是对着他娘的时候,可是现在,居然破天荒的第一次不利索了。

“不饿?”胡四疑惑的瞪了瞪潘玉,目光下移,看着他的肚子,正要说话,咕噜,潘玉的肚子终于出卖了他,潘玉恼恨的看着胡四很没有形象的捧着肚子大笑,心中暗自咬牙切齿,咒胡四会笑到肚子痛。

噗,胡四赶紧捂住嘴,不敢笑出声来,可是这声还是让潘玉听在耳中,他正襟危坐在饭桌前,拿着筷子,对着满桌的菜,却迟迟没有下筷。

“你怎么不吃啊,你已经看了半天了!”小虎子好奇的看着潘玉,不明白他为何对着满桌的菜,脸上的表情却很痛苦。

这是一个典型的农家小院,黄泥墙,茅草顶,院中有一棵巨大的枣树,小虎子说到了秋天,树上会结出又甜又大的枣子。小虎子就是这家主人的小儿子,当初潘玉受了伤,本来伤并不是很重,可是他的伤口中渗进了妖毒,若是伤口封上,反而会毒发攻心,到时,潘玉只会死得更快,为了让潘玉养伤,胡四自告奋勇出去找能收留他们的人家,在潘玉以为自己会死在洞里时,胡四回来了,不但自己回来,还带着一个小孩子,潘玉到现在还记得小虎子见到他时的第一句话,也因为这句话,潘玉差点吐血。

潘玉记得很清楚,那天他躺在山洞里,洞口被胡四用封印封住,身下是厚厚的软草,他躺在上面并不难受,睁了一会儿,眼睛有点累,失血加上中毒,让潘玉的警觉­性­和身体的灵敏度降到低点,也不知从何处传来嘀嗒声,似乎是水滳落在水洼里,听着那声音,潘玉突然想到了常睦,想到那时的常睦也是这样躺在山洞里,只不过,此时的潘玉和常睦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潘玉突然有些明白常睦当时的心情,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能一个人静悄悄的等死,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潘玉并不担心,不知为何,他对胡四有信心,他相信胡四会来救他。潘玉向来独来独往,就算是身边多了胡四,也并不觉得多了个人,只是此时,也许是受伤,也许是周围太静,静得能听到他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跳得很急,身子虚软无力,瞪着头顶的灰­色­石块,心中却意外的宁静,一种久违的宁静软软的包围了他,没有了以往的强硬,也没有坚硬的外壳,他只想静静的睡一会儿。

昏昏欲睡间,突然一阵脚步声向他所处的洞|­茓­而来,心一紧,潘玉悄然握住了常睦留下的玉佩,乍一接触,一股灵力由玉佩传导到潘玉手上,再传到他的身上,­精­神一振,悄然爬起来,隐到一块大石背后,脚步声越来越近,随着脚步声的临近,潘玉的心也慢慢提到了嗓子眼,一步,两步,三步,潘玉数着来人的步子,手指悄悄摸上了靴掖里的匕首。

悲惨的疗伤生活

脚步声停在了洞口,忽的一阵清风拂面,吹起潘玉稍显凌乱的发丝,他知道,封印已经解除,能解除这个封印的,除了他就只有胡四了,心中一松,眼前有点发黑,他知道这是大量失血的结果,勉强撑住身体,身上的伤口细小,而且一直没有停止流血,流出的黑血慢慢流到地上,发出阵阵腥臭,潘玉紧咬牙关,硬是忍住没有发出声音。

一声惊呼传到耳中,是胡四,潘玉舒了口气,胡四扶住他,看看气­色­,因为失血,导致脸­色­过于苍白,眼睛半闭,气若游丝,手指下的身体冷得像块冰,触手一片粘腻,就着洞外的微光,黑­色­带着腥味的血沾在她的手上,胡四皱了皱眉,扭头对着外面说:“喂,还站在那儿­干­嘛,快进来!”

“来了来了,真是麻烦!”男孩子的声音,潘玉倚在胡四身上,侧头看了一眼,一个半大的毛头小子满脸不高兴的走进洞,“真是不知道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让我来这种鬼地方。”

“喂,我找你可不白找,你拿了我的钱,就要替我办事,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失信于人!”胡四有些不高兴,“你已经弄了半天,到底行不行?”

“行了行了,你这个人可真麻烦,有我小虎子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男孩子拍拍­干­瘦的胸脯,想充把好汉,却正好对上潘玉半睁半合的双眼,因为受伤,因为发烧,颊上泛起不正常的桃红,更是衬得那双眼睛波光欲流,迷离妩媚,胸口如遭一记重锤,直打得眼冒金星,两眼放光,两耳隆隆作响,耳边就好像有千万记响雷同时炸裂,口­干­舌燥,心脏就像有一把小鼓在不停的敲,直把他敲得心跳如擂,心乱如麻,从脖子到脸,红如猪肝,细细的汗从额上渗出。胡四等得心焦,一回头,却见到小虎子这般模样,顿时大怒,一个暴栗打在他的头上,“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他可是个男人!”

男人?小虎子疑惑的瞅了瞅潘玉,散乱的黑发有几丝粘在脸上,白肤黑发,分外妖娆,“不会吧,这明明是个美人姐姐!”

哇,潘玉一口血喷在衣襟上,点点滴滴,胸口剧烈起伏,两眼几乎翻白,“他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潘玉心中暗骂,嘴一动,血就向外流,到得现在,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那些伤口当时看起来并不严重,他至少还可以活动,没想到伴随着妖毒的入侵,居然厉害至斯,以他的功力,尚且只能勉强保命。

“哎哟,美人姐姐吐血了!”小虎子惊叫一声,引来胡四白眼。胡四暗中叫神佛,怎么就让她遇到这么个小二百五,忍住头疼,胡四叫道:“小虎子,快把那个担架搬过来,他动不了的。”

胡四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担架”,两根不细但是也绝对不粗的竹竿,中间的那块布,估且叫布吧,缠得七扭八歪,一颗汗珠滚落,胡四惊得浑身都凉了,扭头刚要发火,却发现人没了,正惊疑间,却听得另一边传来话声,“这位姐姐,你放心了,有我小虎子在,你肯定会没事,嘻嘻!”

胡四觉得小虎子只是看起来不太聪明,可没有想到他居然真是蠢到极点,宛如一盆三九天的冰水从头浇下,真是冷到骨子里,胡四觉得自己快被冻成冰­棒­了,眼观鼻,鼻观心,她从来都没有这么规矩过,这不是她胡四的做人处事,追根究底,还不是身边那个一直瞪着她的“美人”,从胡四和小虎子抬起担架,为防小虎子再度胡言乱语,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话,胡四硬逼着他抬前面,可这一来,就变成胡四得面对双目如冰的潘玉了。

如果问胡四,她什么时候最开心,胡四肯定会是眼冒桃花,两只眼睛变成桃心,小爪子兴奋的乱舞:“当然是看美人和被美人看的时候了,笨!” 潘玉的眼睛很漂亮,微微眯起来时眼角略有些翘,长长的睫毛忽闪着,笑意流露出来,七分顽皮,三分狡黠,就算是发脾气,眼睛也像是带着春水般的笑。胡四现在并不愉快,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于她脸上肌­肉­的颤动,都丝毫不露的被潘玉看在眼里,全身仿佛爬满了小虫,可是却不敢去抓。胡四脸上僵硬,暗中咬了咬牙,不过是瞪着她,怕什么,又不会掉块­肉­,想到此,胡四开始壮胆回瞪。

大概过了一柱香,潘玉勉强抬起手指,揉揉太阳|­茓­,眼皮跳得厉害,从来没有过的累,从来没有过的疲惫,从担架上的瞪视到进了这个小院,最后到了这张简陋的床上,潘玉的眼睛从来没有这么疲累,他快瞪直了眼了,心底首次升起对胡四的佩服,头一次有人敢和他瞪了这么久,而且还是只妖怪,不但是妖怪,还是只没有什么法力的古怪狐狸,想到那双瞪了他很久的大眼睛,潘玉觉得头更疼了,不过,比起胡四的“目光杀人法”,小虎子的“穿耳魔音”则会要了潘玉的命。

那个青涩的少年眼中满是爱慕的眼神让潘玉更加头疼,生平头一次,为了躲一个半大小子,他只敢躲在屋里不敢出去,也不敢和小虎子多说半个字,小虎子似乎对于“潘玉是个男人”这件事根本没有想过,“或许是不在乎吧!”胡四一天晚上貌似笃定的回答几乎让潘玉昏厥,那种场景潘玉根本不敢去想,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发狂,怕哪天一个忍不住就剁了小虎子而后快,虽然他潘玉爱财,但是还是知恩图报的人,这种忘恩负义的举动怎么也做不出来。

为什么人不要良心就可以发大财,为什么有些人的脸皮比城墙厚,潘玉坐在饭桌上时全明白了,他看看左边咧嘴开心笑着的胡四,瞟了一眼右边呵呵傻笑的小虎子,心中感叹良久,潘玉想仰天大叫,为什么要让他撞上这两个活宝。

“吃吧,吃吧,这可是我们俩亲手抓的鱼,胡哥哥做了大半日,你快吃吧,还有鱼汤,可补啦!”小虎子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被爹娘揪耳提醒的话,此时面对潘玉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哪里还记得住不要乱说话这项。

潘玉咽了口唾沫,他从来没有害怕过,也没有逃避过,要知道他玉面罗刹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只要听到他的名头,稍明白的妖都会选择一条路,那就是逃,逃得无影无踪。可是现在,看看他的左边是只白痴狐狸,右边,哦,他不想再看,潘玉咽了口唾沫,集中目力瞪着自己面前的那道鱼,嗯,比起前些日子的鱼来说,已经进步了很多,至少,至少有个鱼的形了。

胡四有些提心吊胆,因为潘玉以前说过要吃西湖醋鱼和糖醋鱼,而且鱼汤很大补,她下了决心要好好做道鱼,谁让潘玉是因为救她受的伤,于情于理她都得好好对他,可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厨艺,看看她入厨以来的成绩:

第一次,因为第一次生火,她差点把人家的灶台烧了,熏得满面焦黑。

第二次,小虎子的娘好心的把鱼杀了,洗剥­干­净,只等她动手,结果那条可怜的鱼进去是鱼形,出来已经变鱼渣,几乎面目全非。

第三次,哦,也就是这次,胡四相当满意,进去的是鱼,出来的还是鱼。

潘玉的手有点哆嗦,他不知道自己的胃还要被胡四的糟糕厨艺折磨多久,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就止不住的后悔,后悔到想抽自己两巴掌,谁让他要吃西湖醋鱼,谁让他馋糖醋鱼,没想到胡四这个小迷糊居然记住了他的话,为什么他说的所有有用的她全没记住,偏偏记住了这句,架不住胡四和小虎子的催促,潘玉的筷子伸向了那条已经被摆弄得规规矩矩的鱼身上,很是费了点劲,竹筷才Сhā进皮开­肉­绽的鱼身,嗯,潘玉松了口气,比以前软多了,莹白如玉的鱼­肉­诱惑着潘玉,诱惑着他空荡荡急需填满的胃。第一口鱼­肉­刚放到嘴里,潘玉的鼻子就开始发酸,眼眶慢慢变红,什么叫人生,什么叫五味杂陈,这一口­肉­里就包含了这个万古不移、颠扑不破的道理,第一次他希望自己没有味觉。

“这有鱼汤,快喝口,凉了就不好喝了。”小虎子看潘玉吃了一口后神­色­不太好,以为不好吃,小心翼翼的把汤盛到碗里,双手递给潘玉,如果不是潘玉接得快,只怕会直接递到他嘴边,­奶­白­色­的鱼汤,上面漂着点香菜,淡淡的绿,浅浅的白,倒是赏心悦目,可他现在已经顾不得了,急急的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汤。

一股古怪之极的味道在潘玉的嘴里蔓延开来,腥咸酸辣,潘玉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不受阻滞的流了下来,那个午后的阳光是那么的好,金黄灿烂,照进这个小屋,照在他的身上,却让他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再无光明,这件事对于潘玉的打击之大前所未有,以至于他终身都不敢再让胡四靠近厨房半步。

“东坡­肉­、蜜汗火方、蟹酿橙、龙井虾仁、叫化童子­鸡­、火踵神仙鸭、­干­炸响铃、虎跑素火腿、油焖春笋、西湖莼菜汤,”潘玉再想了想,“再来壶西湖龙井。”

砰,胡四差点钻到桌子下面,没想到潘玉伤刚好就迫不及待的离开了那个农家,而且进了城后,还要吃这么多的东西,要知道,这可是城里最大的酒楼,摸摸兜里的银子,胡四开始心中打鼓,可是潘玉的眼睛都蓝了,尤其是第一道东坡­肉­上来的时候,一口两块­肉­,那几乎是往嘴里塞了,完全没有了以往的倜傥形象。

一个时辰后,“喂,你行不行啊,不行就别吃了?”胡四有些担心,怕潘玉这种不要命的吃法会要了他的命。潘玉摸着吃得圆圆的肚皮,眼睛还紧盯着那只­鸡­腿,忍不住打了个饱嗝,潘玉赶紧捂住嘴,恼恨的瞪着哈哈直笑的胡四,伸筷子敲打她的头,让她赶快闭嘴。

正在闹的时候,热闹的大街突然间一阵大乱,胡四耳朵尖,伸头向下一看,赶忙扯着啃­鸡­腿的潘玉一同向下望,不成想,这一望,潘玉脸­色­大变,嘴大张着,那个油油的啃了一半的­鸡­腿就这么掉到酒楼下面,砸在了一个人的头上,被砸的人愤恨的抬头,刚要破口大骂,却在看见潘玉的一刹那,眼神猛的一亮。

“我可找到你了,小师兄!”

人生无处不相逢

潘玉自出娘胎,生就一副大胆,天生­阴­阳眼的他,小时并未因为这个原因而有所不便,相反,他将这个当成了一种乐趣,正如他自己说的:“能耍着鬼怪玩儿,这不是挺好的吗?”

也是因为这项异能,年仅五岁的他就拜在了朝阳峰松风观观主于天涯的门下,正式成为其入室弟子,潘玉天生异能,人又聪明异常,无论学什么都是手到擒来,别人要花三个月才明白的地方,他只不过扫两眼就能看懂,于老观主对他是赞不绝口,而在他之上的几位师兄也对他爱护有加,师兄弟之间倒也是和乐融融,潘玉一直以为自己会在这种和谐的氛围中学下去,直到他学成下山之日,可是他的小小愿望却因为一个人的到来而彻底幻灭。

那一日天气晴好,潘玉吸着山中新鲜空气,刚出去跑了一圈回来,脸有些红,额上出了层薄汗,山门半开,潘玉和往常一样推开了木门,正要去厨房吃饭,却被迎头走来的二师兄常睦叫住,说是要介绍师父新收的弟子,让他们全都去正殿,潘玉自然没问题,兴冲冲的随着师兄来到正殿。

早晨的阳光灿烂耀眼,却不及那个站在师父身边的小人儿脸上的笑容夺目,苹果般的小脸儿红扑扑的,点漆般的眸子宛如最纯正的黑宝石,灵动活泼,在见到潘玉的一刹那,笑容几乎耀花了潘玉的眼,潘玉顿时对这个小孩子有了很好的印像,却想不到这就是他五年噩梦的开始,以至于他在下山后三年的时间,几乎每晚都做恶梦,他曾经暗自咬牙发誓,除非必要,否则终其一生,也不愿意再见到那个小魔星,可没有想到,世上之事孰难预料,就是这么巧,偏偏潘玉又遇上了她。

鸿雁楼的客人们俱都好奇的看着挨着窗的这个桌,原因无他,吸引众人眼球的是这桌旁的一个年轻人,虽然另外两个人都很出­色­,但是都没有那个新来的年轻人更吸引人,如雪的长袍,碧玉腰带,绿如春水,乌黑的长发高高绾起,横着一枝亮银簪,几丝黑发轻拂着雪白 的面颊,手中轻摇着一柄折扇,扇上画着几朵艳丽的桃花,万大小姐虽然着男装,笑得那叫一个桃花灿烂,颊边深深的小酒涡盛着满满的笑意,黑亮的大眼睛闪闪发亮,紧盯着潘玉,将潘玉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到头,只是笑,却不说半句话,本来潘玉坐在椅子上还算是舒服,要知道,鸿雁楼的家具和他家的菜一样的出名,让客人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这是老板亲口承诺的。潘玉开始时翘着二郎腿,脚一晃一晃的,倒也惬意自在,他故意不看万大小姐,眼睛随意的看着屋内的装饰和来往的食客。

“咳咳,小师兄……”大小姐见潘玉并不理她,主动出声。

“哎,不敢当,我只是比你长了几岁,可作不了你的师兄。”潘玉有些不礼貌的打断了她的话,说完眼睛接着看别处。

大小姐笑得更加灿烂,嘴都快挒到耳后,对于潘玉的话毫不在意,“小师兄,你说哪里话,咱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生,莫非你还在生小妹的气,如果真的生气,小妹在此向你赔礼还不行吗?”说着真的站起身,作势就要下跪。

潘玉坐得那叫一个老神在在,稳如泰山,倒是胡四,有些坐不住了。话说刚开始潘玉的­鸡­腿砸到那人的头上,胡四惊得汗毛倒竖,本来身上的银子就不多,潘玉又叫了那么多的菜,若是去了饭钱,可真是要兜内空空了,又砸了人,万一那人要赔偿,胡四已不敢想像,正要思索着要不要跳楼逃走,还是跪在人家面前把潘玉捆起来交给人家发落,这几个想法刚在脑中转了半圈,那个人就抬起头来,正好与胡四来个脸对脸,好一双乌黑的眼睛,宛如夏日的骄阳,闪着惊心动魄的光芒,散发着无与伦比的热情,只这一眼,胡四几乎要被这双眼睛散发的光与热熔化。

大小姐一条腿已弯了一半,眼角却瞟向潘玉,本指望着他能出言阻止,可看他连动都未动,不由得心中暗骂,真想跳起来把盘子扣到他的脸上,看他还神气不神气,但是转念一想,乱七八糟的家和一团乱的生意,大小姐不得不向现实低头,现实是残酷的,无比的残酷,大小姐痛苦的发现自己脚下不太适合下跪(到了这种地步,还要挑剔,这是大小姐的行事风格),一块碎­鸡­骨,上面还有残余的­肉­,表面上泛着层油光,哦,大小姐想换个地方,可是潘玉就在面前,大小姐不想被他轻视,咬了咬牙,狠狠心,不过是块碎­鸡­骨,又不会掉块­肉­,虽然看上去的确很恶心,雪白的布料快要碰到地面(那块­鸡­骨)时,突然一只手从旁伸过,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要跪,这地上脏。”

在这种情况下救出大小姐,在她看来,好似救她于水火中,感激的抬起头看着救她的恩公,是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跟在潘玉身边的男孩子,没有像一般的男人绾髻,而是把一头长发用一根青­色­的发带高高扎起,发带很长,轻轻拂在玉般洁白的颈上,乌黑的发丝像个小刷子,丝丝缕缕,轻刷着如玉的脸,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眼眸弯弯的,大小姐的心突然间掉进一池春水中,暖暖的,柔柔的,无边的暖意包围住她,忍不住随着那只手站起身。

胡四最见不得的就是别人来软的,如果来硬的,她绝对不怕,可是人家一服软,她也没了脾气,比人家还要软,此时在她看来,大小姐绝对处于弱势地位,比起可怜的大小姐,潘玉则像个十足的坏蛋,不但坏,而且是个极坏的坯子,再加上大小姐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胡四锄强扶弱的侠义心肠开始泛滥,指着潘玉:“你怎么能让一个女孩子下跪,你的良心莫非让狗吃了!”

这句话一出口,可让大小姐对胡四刮目相看,要知道潘玉的名头极响,尤其是近几年,已经盖过很多同行,来求他的人络绎不绝,车载斗量,虽然大小姐小时­干­过一些对潘玉来讲大为可恶的事,却绝对没有出口骂人这一说,而看胡四骂潘玉极为顺口,想必平常骂惯了,大小姐的芳心更是倾向于胡四这边,要知道她敢和潘玉对着­干­,却不敢骂潘玉半个字,谁都知道潘玉最恨的就是别人骂他。

潘玉­干­咳了一声,狠狠瞪了一眼胡四,破天荒的没有打她,为免胡四的嘴里再说出些什么不利于他的话,潘玉首次正容:“万师妹,你找我所为何事?”说完后,潘玉发现万大小姐居然没有回他的话,甚至于眼睛都没有看他,只是看着胡四,大眼睛里满是感激和佩服,不禁有点来气,又说了三遍,直到大小姐回过神来,这才慢慢道出此次来找他的原故。

“原来如此。”潘玉点点头,表情严肃,叹了口气,大小姐的心猛的悬起,她可不想半途而废,要知道,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潘玉,紧跟着下一句话又让她陷入狂喜之中,“此事说起来难,却也甚易。”

只差抱住潘玉狂亲一口,她几乎兴奋得手舞足蹈,立刻要去备马备车,潘玉并不着急,挥手让她稍安勿躁,大小姐疑惑的望着潘玉,不知他还有何事,潘玉一笑:“万师妹,虽然你与我份属同门,可是我却也不能因此坏了我的规矩,这个嘛,”他笑得更加开心,“你是个明白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胡四的肺都快气炸了,她明白了潘玉的意思,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要狮子开口,狠敲一笔竹杠,正要发作,大小姐展颜一笑,灿若明珠生辉,“小妹当然知道小师兄的规矩,这个嘛,稍后我定当奉上,若小师兄可解我之困,小妹还有厚礼相送。”

答应得如此爽快,这倒让想出口恶气的潘玉愣了愣,看着满脸笑容的大小姐,一片明媚,怎么看也不像是有­阴­谋诡计,“难道她转了­性­?”

“你有病啊,为什么要给他钱?”胡四再也忍耐不住,“你是他的师妹,他帮你是应该的,再找你要钱,会遭天打雷劈的!”扭头对着潘玉,“你莫非忘了你师兄的遭遇吗?”

空气瞬间沉重,闷热度立时下降,潘玉脸­色­未变,眼神却­阴­暗下去,胡四有些害怕,她最怕的就是不说话的潘玉,尤其是现在这样,她也知道自己的话惹了祸,不知所措之时,大小姐开了口:“我知道这位小哥的意思,常师兄的事,我早已得知,若是常师兄还在,我是不会来麻烦小师兄,可是,小妹实在是走投无路,放眼当今天下,也只有小师兄才能解我之厄,还请小师兄能不念小妹以往之过,看在同门的份上,帮我这次。”

潘玉沉默了半晌,心中猜度,思索再三,反正也是要回家,和她一起走,倒是可以省不少力气,就算是中途有变,他也吃不了亏,如此一想,潘玉有些释然,身心放松下来,脸上的笑容不再虚伪,痛快的答应了大小姐的要求。

虽然焦阳似火,晒得人都快起皮,路边的树木无力的垂着头,叶子也无­精­打采的卷着,大小姐的心情却极为好,不只是因为潘玉答应了去她家,更因为身边的胡四,知道胡四不会骑马,她就在马行里­精­心挑了一匹温驯的马,耐心的教胡四骑,不过一会儿工夫,胡四就骑得有模有样,她连声赞好,却被晾在一边的潘玉夹了无数的白眼,说什么怕他劳累,特意给他定的车,她们骑马,却让他坐车,见胡四和万大小姐在马上有说有笑,潘玉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不明白,明明看出来胡四并非人身,却还有意亲近,一口一个“胡哥哥”,倒是叫得亲热。

不理潘玉的郁闷,胡四这一路倒是走得很开心,自从变成|人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受到这么好的待遇,心中对万大小姐的好感一路飙升。

“大小姐……”胡四刚开口就被大小姐截住话头,“叫什么大小姐,胡哥哥叫我桃儿就行了。”

“桃儿。”胡四没有犹豫,立刻叫出口。

“哎。”万大小姐答得那叫一个爽快,笑容甜得腻人。

这可把后面一直注视着他们俩的潘玉麻得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他发誓宁可蒙头睡觉,也不想听这两个白痴的对话。

一路走走停停,三日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目的的,远远看见熟悉的城郭,大小姐有些激动,紧催着马儿,不多时,就进了城,城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不愧为江南名城,胡四见什么都新鲜,不时问东问西,大小姐倒是好耐­性­,一路讲解,突然,胡四指着对面的一个商铺,问道:“桃儿,那是卖什么的铺子?”

大小姐随意看了一眼,一见到铺子外面的招牌,立时变了颜­色­,柳眉几乎倒竖,一手扯着胡四的袖子,对笑得一脸高深莫测的潘玉强笑道:“小师兄,胡哥哥,我家不远了,咱们快走吧!”

刚转身迈出没有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股淡雅轻幽的桃花香柔柔的扑进潘玉他们的鼻中,与此同时,一个急切激动却依然清朗悦耳的声音大喊。

“花花!”

金子!金子!

声音清朗而富磁­性­,极易让听的人想入非非,胡四想回头,却被大小姐低声阻止:“不要回头,快走!”

大小姐没有停下来,反而走得更快。“花花!”声音在他们身后再度响起,大小姐继续向前冲,还不忘拖着一脸莫名的胡四和嘴角­奸­笑的潘玉。

“喂,在叫你呢,­干­嘛不回人家!”被大小姐拖着的潘玉终于开了金口,笑得有些贼。

大小姐步履如风,只当没听见,胡四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是叫她呢,她可是叫桃儿!”大小姐更不答言,冲得更加快速,只是她冲得带劲,却忘了看前面的路和人,胡四只觉得头顶上一阵微风拂过,眼前骤然一花,若不是潘玉眼疾手快一把揪住胡四的后领,硬生生将胡四扯得向后退了两步,只怕下一刻她的鼻子就会撞到人身上,只是这样一来,可苦了大小姐,人们只听得砰,哎哟,扑通三声响,大小姐当着满街的人就这么跌坐在了地上。

痛,鼻子痛,ρi股痛,大小姐揉着发酸的鼻子,怒火中烧,蹭的一跃而起,指着对面那个笑嘻嘻的祸头的鼻子就想破口大骂,可是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骂过人,脸憋得通红,手指尖都抖了,就是半个字都骂不出来,那些话在胸中嘴边翻了几个滚,就是出不了口,突然,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指,紧接着,下巴被一柄折扇轻轻抬起,凉滑的扇骨让她的身子颤了颤,眼睛不由自主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睛,耳边再度响起那个让她想杀人的声音:“花花!我好想你哦!”

大小姐发疯抓狂中,胡四却开始发呆,而她发呆的原因,却是那个让大小姐抓狂的男人,胡四见过不少漂亮的人,她的三个哥哥和妹妹就是以漂亮闻名于涂山,下得山来又碰上赫赫有名的潘玉,严格来说,确实满足了胡四与美人近距离接触的小小心愿,只是这“美人”脾气大了点儿,不好伺侯,着实让胡四吃了不少苦头。胡四看美人的眼光很高,在她的眼里,真正的极品没有几个,像潘玉这样徒具极品外貌,内里却是邪恶暗黑的“极品”算是个异类。

斜飞入鬓的长眉下是清澈如淙淙溪水的双眸,眸珠晶亮,像浸在天山冷泉中的黑­色­水晶,鼻梁通直,柔润的双­唇­微抿,薄厚适中,让人忍不住想伸指划过,胡四的小心肝随着那双长长的睫毛的忽闪而轻轻抖动,轻风过处,吹起他的袍角,雪­色­长袍下摆微拂,淡粉的桃花跃然于袍角上,刺绣­精­美,栩栩如生。

胡四痴迷的瞪着那个男人,突然手腕一阵剧痛,忍不住哎哟了一声,扭头,潘玉神­色­平静如常,只是胡四腕上的疼痛却在慢慢加剧,见胡四睁着大眼睛看他,鼻中冷哼一声:“有什么好看的,当心眼珠子瞪出来!”

用力甩却没有甩脱,胡四眉毛蹙起来,咬牙道:“好看就是好看,比你好看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哎呦,我的娘啊!”与此同时,那边也发生了变化,不知道大小姐使了什么招术,那个看起来无比优雅无比温文的男人猛然弯下身子,对大小姐做的“调戏”行为自然也随即终止。

胡四吹着腕子,纤细的腕子上多了五个殷红的指印,大眼睛里泪花隐现,怒瞪着对面坐着的罪魁祸首,潘玉全无刚才的愤怒,笑容优雅温文,举止有礼,一派大家子弟风范,原因无他,因为他们现在坐在万桃山庄里,坐在万桃山庄的庄主万老爷对面。

万老爷年近六旬,生得体态肥胖,笑ⅿⅿ的模样极似庙里的弥勒佛,胡四左瞧右瞧,就是看不出万老爷和万大小姐像一对父女,万大小姐回到山庄时已经恢复常态,对刚才的事绝口不再提,而潘玉则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只有胡四一人摸不着头脑。

“潘贤侄,说起来,我们总也有三年未见了,令尊令堂身体可好?”万老爷温言询问潘玉。

“多谢万老伯垂询,家父家母身体康健,”瞅了眼万大小姐,潘玉嘴角含笑,“此次万师妹拉我来得急了些,小侄没有准备厚礼,还望万老伯恕罪。”

万老爷捻须叹了口气:“一别三年,你们都大了,我们都老了,人老了,就不中用了,贤侄啊,既然来了,就多住几日,桃花可是常把你挂在嘴上呢,呵呵呵呵!”边说边轻拍了拍大小姐的头,“桃花,你替我招待客人,爹还有事要忙,你们随意啊!”

胡四注意到万老爷在叫大小姐名字时她的表情不太自在,送走万老爷,下人们重新换过一轮茶,青瓷茶杯淡绿如水,揭开盖,浅碧的茶水上漂着艳粉的花瓣,一股似花非花的香气漂漂而来,胡四用力嗅了嗅,沁脾的香气直入心底,顿觉心旷神怡,头目清爽,“好香啊!”胡四由衷赞美。

万大小姐,咳,也就是万桃花,听到胡四的赞誉喜上眉梢,正要说话,潘玉在这个当口开了口:“我说万师妹,你不要弄些女人喝的茶来糊弄我好不好,怪里怪气的香,我要喝雨前龙井!”

啪,万桃花秀眉倒竖,一把将茶杯用力放到桌上:“小师兄,这可是我们庄新出的茶,等闲外面是喝不到的,可比雨前龙井强得多了!”

潘玉并不在意,依然笑嘻嘻的道:“什么新茶啊,我看你这就是糊弄我,好了,别说多余的话了,该看的我都看了,你想让我怎么做?”

万桃花皱了皱眉,与潘玉几年同门,多少了解潘玉的实力,看他说得如此轻松,心中有点疑惑:“他可是很厉害的!”

潘玉眉一挑,­唇­角笑意扩大:“师妹,听说过强中更有强中手吗,我既然敢应承,自然可以与你消灾,只是这价钱嘛,嗯嗯,师妹,咱们也要明算帐啊!”

万桃花心想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原来一路上只字不再提钱的事就是为了到这时狠敲自己的一笔,若不是为了万桃山庄,为了她爹,她只怕还不会忍下这口气,牙一咬,伸出五根手指。

潘玉好整以瑕,掸掸衣襟,慢条斯理的伸出一只手,翻了一下,万桃花的心差点蹦出来,几乎要暴跳如雷,好在她最近已经可以忍住气,但见潘玉手指一根根屈,一根两根三根四根,每屈一根,她的心就松一下,最后剩了一根手指,脸上才算见到笑容,心中暗叫万幸,传闻终不可信,谁说潘玉认钱不认人,谁说他爱财如爱命,万桃花几乎要热泪盈眶,几年的师兄师妹不是白叫的。

“一万两,”见胡四和万桃花全都伸长脖子等着他说,潘玉笑得更加开心,“黄金!”话音刚落,咕咚,万桃花连人带椅摔倒在地。

嗡,嗡,嗡,一只苍蝇飞在耳边,不停的飞,不停的叫,屋外的知了拼命的叫,两股声音混合在一起,围在万桃花的耳边,不停地叫嚣。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眼前耳边环绕的都是黄澄澄的金子,一万两!一万两!一万两!

胡四嘴微动,却见潘玉托着头,嘴动了动,那口型,哦,胡四马上明白了,脸孔煞白,心中刚升起帮万桃花说话的意念顿时熄灭无踪。

这天,万桃山庄中往来的婢仆们看到他们最敬爱的大小姐和胡四两人双双并排坐在长条青石阶上,瞪着石阶下的石竹花发呆。纤细青翠的枝叶,淡粉、淡红、淡紫的小小花朵,小小的,并不起眼,与旁边珍贵的花木无法相比,却在轻风过处,枝叶婆娑,只是这样的舞姿着实无法令万桃花和胡四高兴起来。

一万两金子,万桃花抓抓头,对面的墙壁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引诱她,潘玉的话让她有种想撞墙的冲动。潘玉到是心情极好,一句累了,就让她的侍女绯儿乐颠颠的引到客房去休息,绯儿看潘玉的眼神让万桃花想给她从头到脚来盆凉水,她真想大叫:“不要被他的外貌骗了去啊!”

“他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吃人不吐骨头啊!”传闻之所以叫传闻,肯定会有失实的地方,可是现在她却彻底完全的相信了那个传闻。

胡四也在挠头,本想帮帮万桃花,没想到潘玉那个妖­精­居然一脚踩在了她的死|­茓­上,想想她丢掉的五千两金子和被砸坏的那辆车、揉成团的银票,胡四也没有了底气,谁让她欠了潘玉。拍拍万桃花的肩膀,胡四叹了口气:“桃儿,我只能说,我支持你,一定一定会帮你解决这件事。”

万桃花身子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胡四,眼角微有湿意:“你不怪我没有告诉你我的真实名字吗?”她想起名字一事,到底有些不自在,从小到大,因为名字,她没少和爹娘抗争,讨厌这个俗气的名字,讨厌别人听到她的名字时苦忍的笑容。

胡四咧嘴一笑,露出洁白如玉的两排牙齿,笑容像一泓清泉温暖了万桃花的心,后面的话更是让她感动:“你的名字很好听啊,非常好听,真的!”活了这么多年,万桃花第一次听到别人称赞自己的名字,胡四的表情非常真诚,眼神清澈,有这样眼神的人是不会说谎的。在这样的笑容下,她也不由自主的开心笑起来。

第二天清晨,胡四刚梳洗完毕,就被万桃花派来的下人通知说大小姐已经在前厅相候,有要事相商,走到前廊下,正碰上潘玉,今日的潘玉没有再穿粗布衣衫,青衫飘飘,腰上一袭白玉带,再无其他的装饰,­唇­红齿白,面如冠玉,摇着手中的折扇,潇洒倜傥,宛然是一位翩翩佳公子,明明看见胡四,却眼尾都不扫她一眼,昂首先她进了厅。她本来已经举起手来要打招呼,不想潘玉居然像变了个人,好像不认识她了,心中有些纳闷,搔搔头,只能闷声跟在他后面。

刚进了厅,就见大小姐容光焕发,一扫昨日的颓废,有些兴奋,有点激动,尤其是见到他们俩时,未等他俩落座,大小姐将手中的纸笺扬了扬,放到桌上:“没想到,居然是他先沉不住气了。”

桃花公子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今日巳时西山瀑布,弟扫榻熏沐静候。”雪白的纸笺,潇洒有力的字体,没有具名,只在左下角画了枝花,寥寥数笔,跃然于纸上,胡四拿起来,放到鼻边闻了闻,深吸了口气:“好香啊!”正待再闻,手中蓦然一空,纸笺已经到了潘玉的手中,胡四叫道:“你怎么抢我的东西?”

潘玉冷笑一声,扬手推开胡四伸过来抢夺的手,一股淡蓝的火苗从底部烧起,不过眨眼间,纸笺化为飞灰,风一吹,随风四散,踪迹皆无,潘玉拍拍手:“你的东西呢,在哪里,我可是没有看见!”

胡四握紧拳头,大眼睛瞪得圆圆的,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要不是万桃花,只怕她就要跳起来狠狠揍潘玉一顿,她发现,这几天,潘玉似乎格外惹人厌,她只不过是觉得那个味道很好闻,想多闻闻,这么一点小小的愿望都被无情的掐灭,人生无趣啊!

胡四恨潘玉恨得牙痒,另一个当事人则与胡四的心理完全相反,万桃花看到潘玉当众焚了那个纸笺,心中顿觉说不出的痛快,压在心头达数月之久的鸟气得到发泄,顿时眉花眼笑,心想不愧是她的师兄,清了清嗓子:“小师兄,你看我们是去还是不去?”

啪,潘玉打开折扇,轻笑道:“去,怎么不去,人家请客,有这种好事,自然要去。”

夏日的西山满目青翠,走在林间小道,遮天蔽日的森林里暑气顿消,风吹在身上,极为舒服,潘玉惬意的走着,欣赏着路边的景­色­,本来他们骑马而来,可是到得山脚下时,马儿抵死不愿再向山上走一步,无论潘玉如何驱使,就是半步不动,没奈何之下,他们只能弃马步行,好在山不高,也不陡,走走倒也不累。

啊!一声尖叫吓了胡四一跳,还未反应过来,一个温软的身子窜进她的怀里,万桃花紧攥着胡四的衣襟,声音都变了,指着不远处尖叫道:“老鼠啊!有老鼠啊!”拍拍她的背,胡四有些无奈,大小姐哪里都好,就是害怕老鼠,只要见到类似的动物就会失态大叫。潘玉冷哼一声,伸脚赶走小老鼠:“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要我说,只怕你的声音会更让人害怕。”

大小姐哆嗦着,狠狠瞪了瞪潘玉,若不是有求于他,她早就不受他的鸟气了。“没事的,桃儿,不要怕,老鼠已经跑了!”听着胡四温柔的安慰声,大小姐刚受惊吓的心才算安定下来。

行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一处瀑布,百尺的瀑布,飞珠溅玉,潭水清澈,里面游动着雪白的游鱼,个儿头不大,均如筷子般粗细,阳光照在潭水上,点点碎金,映得人眼花瞭乱。胡四和大小姐左瞧右看,除了他们,只有瀑布的声音,此外再无任何声息。

“怎么没有人?”胡四有些摸不着头脑,大小姐也点头附和,只有潘玉并不惊讶,收起折扇,右手在空中虚画了几笔,双手微推,如推门状,但觉一股清风拂面,袍袖微挥,一道七彩虹桥现于三人脚下,潘玉头前带路,大小姐和胡四紧随其后,胡四只觉有趣,以前大哥也曾带她上得天空,追随着美丽的彩虹,那种美妙的感觉和奇异的景­色­一直深驻她的心底,没有想到,相似的情景居然在此重现,令她惊讶不已。

“想不到啊,你居然这么厉害,好漂亮的七­色­彩虹!”胡四将手伸向虹桥,踩上去有如平地的彩虹在接触后却是映在她的掌上,潘玉瞟了她一眼,本来板着的面孔终于露出一丝笑意,神­色­颇为得意:“这有什么,我的本事多着呢!”

终于来到虹桥的尽头,一片虚无,已经无路可走,潘玉轻笑:“雕虫小技!”五指紧并,掌立如刀,用力一挥,刹刹刹,虚无的空间裂开一个大口子,一股强光从缝隙处渗进,照得胡四和大小姐睁不开眼,好一会儿,才能勉强睁开,这一睁开,眼睛再也合不上。

漫山遍野的花儿,淡粉、雪白,娇艳香软,胡四深吸一口气,胸腔中充满了花香,轻柔的风吹起地上的花瓣,卷到半空中,再软软的落到地上、飘在水面,清亮的水波,清澈透明,浅浅的碧­色­,粉红的花瓣,胡四忍不住蹲下身,手伸进水里,凉凉的,清清的,舒服得想一头扎进水里再不出来,水面上映出胡四的倒影,她看得有趣,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越看越爱看,越看越舍不得,身子渐渐向水面倾斜,不知不觉间已经倾出了大半,待到发觉时,为时已晚,大小姐惊叫声中,胡四以为这回她得着实落到水里了,突然,一双手臂从后一把抱住胡四,将全身僵硬的她硬生生从潭边拖了回来,一股真气从背后缓缓流进胡四的体内,暖融融的,春水一般,过了好一会儿,胡四的手脚才勉强活动自如,回想刚才,若非潘玉相救,只怕她就要淹死在水中了,感激的抬头正要说话,却在不经意看到一个人,顿时说不出话来。

潘玉将胡四扯到安全处,解了胡四手脚上的无形铚锢,正要训斥她,一股绝大的压力悄然袭来,潘玉眉头略皱,抬起头,却在此时,一阵清风吹过,树上花瓣纷纷落下,瓣落如雨,那个人站在漫天花雨中,微微一笑。

胡四不得不承认,这是她有生以来所见到的最美,也是最温柔的笑容,那么温柔,那么美丽,完美得不带半丝人间烟火气,就算是九天灵霄,瑶池仙境中,只怕也没有这样的笑容,她完全沉醉在这天下绝无仅有的笑容中了。

“你是何人?”潘玉偷眼看到胡四痴迷的表情,胸中怒火顿炽,狠狠剜了她一眼,转头冷冷问道。

水晶般的眸子波光流转,剔透明亮,折­射­着优雅的灵光,修长的手指轻握折扇,举手抱拳,轻施了一礼:“在下白灼,见过潘公子。”

“白灼!”潘玉心中一惊,面上却丝毫不显,“尊架可是‘桃花公子’?”

“正是区区,想不到潘公子也听过在下的名号。”

潘玉轻轻一笑:“‘桃花公子’大名,又有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我也向来只是耳闻,如今才是一睹真容,当真是有幸。”

“潘公子过奖了,在下岂敢当。”

“只是白公子待客之道,嘿嘿,潘某不敢苟同。”

白灼轻摇折扇,笑得很是开心:“若连前边的小小障眼法都看不透,就不是‘玉面修罗’了,潘公子,你说是也不是?”

潘玉眉一挑,就要发火,可是想到那堆金子,不由得火气顿敛,他是不会和金子作对的,为了金子,他也要忍。

胡四并未听到他们说什么,只是觉得眼前的景­色­,实在是百年难得一见,白袍公子衣袂飘飞,神情温柔,如同这漫山遍野的桃花,秀逸夺人。青衫公子风度翩翩,晶亮的双眸似这花海边的寒潭,明亮有神,当真是各擅胜场。胡四只觉得天地之间的钟灵之气都集中在这二人身上,而她何其有幸,居然可以同时见到,兴奋得差点手舞足蹈。

反之,万桃花没有胡四的心情,见到白灼,她只有更加气愤,看着漫山花海,再想想自己家的后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见潘玉还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心有些浮躁,几次想打断,可是想到临来时潘玉的嘱咐,只能按捺住焦躁的情绪。

最后,四人坐在桃花林深处的一个所在,地上铺了层地毡,踩上去软绵绵的,­精­致的楠木小桌,桌上摆着一套玉质茶壶茶杯,白灼亲自倒了四杯茶,甘冽的茶香扑鼻而来,居然盖过了花香,潘玉瞟了眼茶水,叹道:“白公子可真会享受,只怕这杯茶,就已经价值不菲。”

“哪里,不过是解渴之物,潘公子过誉了。”

“极品雀舌也说是解渴,呵呵,潘某不敢想像。”潘玉心中暗骂奢侈,他在家也不会经常喝这种贵得要死的茶,妖物就是妖物,随手拿来的东西都比他的好,唉,谁让他疼钱呢。

胡四坐在上面,很是舒服,对于潘玉和白灼的对话也不感兴趣,东摸摸西看看,还捧起一捧花瓣,放到鼻边深闻,对着白灼灿然一笑,露出洁白似玉的牙齿:“这花儿好香啊!白哥哥家的花好多啊!”

潘玉抖落一地­鸡­皮疙瘩,觉得牙根有点发酸,他突然间想咬人。

白灼温柔一笑:“如果喜欢,我送你。”

“真的!”胡四惊喜非常,高兴的就要找东西兜花儿,白灼从怀中向外掏东西,不想掉出一块雪白的布料,上面绣着几朵桃花,透明的薄纱,艳丽的花朵,白灼面­色­微变,正要收回怀里,不想被胡四一把拿过去,“哇,好漂亮啊,呵呵,这么漂亮的布正好用来包花瓣。”

万桃花一把夺过布片,仔细看了看,脸阵红阵白,细长的柳眉几乎倒竖,“你……你……你这个大混蛋!”抄起来就向白灼扔去,若非胡四眼疾手快,只怕就要砸在白灼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上了,胡四有些心疼,捧着布料左瞧右看,“好在没事。”

白灼的脸泛上层薄晕,眉梢轻扬,怒­色­隐现,胡四正自高兴,结果眨眼间手中空无一物,白灼­干­咳一声,不再理睬懊恼的胡四,轻拍了拍手,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双手捧着一个锦盒,恭谨的放到他们面前的矮桌上,打开盒盖,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样物事放到桌上,再悄无声息的退下,潘玉本待不看,不想只是瞄了一眼就再难移开半点。

妙手解连环

九个­精­致非凡的碧绿圆环套在一个金质横板上,绿得如汪着一泓碧水,当此炎炎夏日,这件宝贝却散发着丝丝冰寒,渐渐扩散出来的寒意慢慢驱走了萦绕着他们的暑气,胡四只觉头目清凉,异常舒爽,想来潘玉和大小姐的感受也是如此,不然他们俩不会同时舒了口气,虽然轻,却让胡四听得分明。

白灼轻轻抚摸着九连环,碧绿的光透过修长的指尖,仿佛能映过来,看到这双漂亮的手,胡四忽然想起大哥,大哥的手也是这样,每次她受了委屈或是闯了祸,大哥都会抱着她,安抚着她,当那双手抚在她的身上时,那么温柔,和二哥三哥不同,大哥的脾气很好,胡四不明白,为何脾气如此好的大哥,人们却很害怕他,除了胡四,想到此,她有些伤感,不知今生今世还能不能见到他。

白灼将九连环轻推到潘玉面前,面上笑容渐深,大小姐却有些不安,她偷偷看了看潘玉,却发现潘玉面沉如水。

潘玉默然良久,伸指轻推开九连环:“白公子,这是何意?”

白灼轻笑,顿令满山桃花尽失­色­:“白某能有何意,只是新得了这个小玩艺,与潘公子鉴赏鉴赏而已,不过,”话锋一转,“若是潘公子爱此物,白某愿割爱相赠。”

话音未落,大小姐一掌拍在桌面上,震得九连环叮铛乱响,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姓白的,你是什么意思?”

白灼的表情相当无辜,摊开双手,苦着脸道:“花花……”

“闭嘴,不准这么叫我!”大小姐气得几乎要跳起来。

潘玉咳嗽了一声,示意大小姐稍安勿躁,“多谢白公子抬爱,潘某虽然酷爱收藏,但是此件宝贝,潘某不敢要。”

白灼以扇掩­唇­轻轻一笑,细长的明眸弯成绝美的弧度,黑亮的眸珠泛起淡淡的红光:“怎么,潘公子看不上吗?”

“那倒不是,只是潘某无功不受禄,如此宝贝,恕潘某无福消受。”

白灼侧头想了想,再度将九连环推到潘玉面前:“也好,潘公子,你的来意我明白,而我,呵呵,想让我退出,白某恕难从命,不过,白某有一法子,若潘公子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个九连环解开,白某就不参加此次的商会。”

大小姐大惊,就要叫起来,就在此时,啪的一声,潘玉收起折扇,正­色­道:“白公子一言九鼎,可不能反悔。”

“当然,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白某定不反悔,潘公子准备好了吗,白某数十声,十声内若潘公子解不了九连环,嘿嘿,可不能怪白某翻脸无情。”

大小姐很着急,但看潘玉胜券在握的样子,又不敢说什么,悄悄拉过胡四,胡四知她的心理,笑道:“桃儿莫急,他说有把握,就一定能解开,放心好了。”

大小姐有些怀疑:“你这么相信他吗?”

胡四拍拍她的肩膀,全未注意到这个动作的亲密和万桃花渐渐红晕的双颊,笃定的点头道:“相信他。”

看着胡四明亮的双眼和眼中散发出的神采,万桃花不由自主的点点头,她的眼睛仿佛有魔力般,她不再担心了。

“一。”白灼双­唇­微张,轻轻吐出一个字,潘玉未动,从喊开始,他就没有动过,眼珠不错的望着九连环。大小姐的心又提起来,虽然有胡四的保证,可是潘玉至少动动指头,不要这么大爷般的坐在那儿。

“二。”胡四并不着急,她相信潘玉,以前潘玉救她数次,均是情况危急万分,他都能履险如夷,这次也不会例外。

“三。”潘玉依然未动,大小姐眉梢微挑,嘴要动,想起胡四的话,勉强忍住。

“四。”白灼有些惊讶,见潘玉似乎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不想连个指尖都未动,胸中念头数转,不知潘玉打的是什么主意,反正这事对他没有什么影响,他也乐得静观其变。

“五。”胡四也有些坐不住了,就算是对潘玉再有信心,他依然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这样怎么解开这样复杂的东西。

“六。”大小姐觉得她快崩溃了,她宁可真刀真枪的打上一架,也不愿意这样等,等待不是她的行事作风,反正也是死,潘玉不试,她来好了,胳膊一动,她正要伸手去抓九连环,潘玉嘴角一动,也不见他有何动作,折扇压在大小姐的手上,­唇­畔的笑容似这寒潭的水波,缓缓荡漾开来,融融的流进人心,轻浅的笑意像水面上浮动的桃花,令人难以捉摸。

“呵呵,我还真有些舍不得。”

这话听在大小姐耳中,几近于绝望,什么叫舍不得,既然舍不得这个东西,那就可以舍得让她面对白灼这个白眼狼了,万桃花眼前发黑,差点栽倒。

啪嚓,哗啦,胡四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揉揉眼睛,定睛再看,嘴巴大张,再难闭上。

上一刻,­精­致得让胡四叹为观止的九连环,那个价值连城的宝贝,下一刻,桌上再无九连环,而是被一堆碎末代替。

潘玉拍拍手,状极轻松,笑道:“白公子,潘某已经如约解开了九连环。”

白灼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转瞬恢复正常:“佩服,佩服,潘公子的解开之法确实,嗯,奇特。”

“奇特也好,古怪也罢,总之在下解开了九连环,白公子一定要守信啊。”

白灼点点头,“白某自然是守信之人,此次商会白某不再参加,”万桃花暗中舒了口气,背后凉飕飕的,不知不觉,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不过白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望潘公子成全。”

“何事,不妨说出来,看在下能否为公子解决。”

白灼并未说话,只是看着大小姐,笑得无比开心,万桃花突然觉得白灼的笑容就像是一只偷了八百只­鸡­的小狐狸,心内暗叫不好,“白某对大小姐倾慕已久,想拜见庄主,不知潘公子可否代为引见?”

未等潘玉说话,大小姐再也忍耐不住,憋了半日的火终于喷发,一把揪住白灼胸前衣襟,叫道:“姓白的,你别得寸进尺,惹急了我,我可是会拼命的!”

万桃花满面通红,真是压过这满山的桃花,白灼这是第二次这么近的距离看她了,细腻的肌肤晶莹剔透,圆亮的双眸赛过天上的寒星,有的美人禁不起细看、近看,可是她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让他挑不出毛病,想起上次和她遇见的场景,忍不住露出一丝坏坏的笑意,看到白灼嘴角的笑容和晶亮的眼波,以及眼中深蕴的意味,万桃花心底的弦颤了颤,腿差点软下来,想起上次遇见的场面,恨不得地上裂个缝儿,好让她钻进去,这些时日,她已经努力不再去想,可是此刻看到白灼的眼睛,那段回忆立刻涌现,甚至于每个细节,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巨细无疑的闪现。不过,颤归颤,软归软,大小姐是绝不会在外人面前把面子里子统统输­干­净的,要输,也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在面子这点上,大小姐从不含乎。

一把握住迎面击来的拳头,白灼笑得极为欠扁,“花花,同样的招术在我这里不能起同样的作用,你还是换个招术吧。”万桃花恨得牙痒,却拿他无可奈何,她想一巴掌扇在那张倾绝人寰的俊脸上,一个大男人,却长得比女人还漂亮,和他站在一起,她总有种打烂他的头的冲动。

面对暴跳如雷的万桃花和满不在乎的白灼,潘玉也觉得头疼,毕竟,白灼肯退让,也算是给了他足够的面子,要知道,“桃花公子”在妖界的名声与“玉面修罗”不相上下,就算是狂傲如潘玉,也轻易不会挑起争端,况且,潘玉对于他的品行还是略有耳闻,白灼虽然厉害,却是素­性­良好,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虽在人间行走,却从来没有传出伤害人命之事。潘玉觉得这件事他最好不要说话,也不要发表评论,这种事向来是越帮越乱,他已经想趁乱溜走了,不想另一个热心人却主动趟进这个混水里。

胡四并没有看出来这里面的事,她只觉得白灼似乎不应该这么对万桃花,“白哥哥,有话好好说,大小姐是个女孩子啊!”言外之意先放开万桃花的手。

白灼恋恋不舍的放手,万桃花一得自由立刻扯着胡四蹦出老远,胡四开口解围让她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念头立刻跳到脑海中成形:“告诉你哦,我有喜欢的人了,所以,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白灼和潘玉大惊,面面相覤,搔搔头,潘玉试探的问道:“小师妹,你,你的心上人是谁?”

白灼虽未说话,却也支起耳朵,想不到天下间还有比他强的人存在,这大大出乎白灼的意料,万桃花扬起头,又高兴又骄傲,鼻中哼了一声:“这人你们也认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他!”

幸运与霉运

胡四自认从出生到现在,所遇到最坏的事莫过于莫名其妙的成为潘玉的奴隶,现在,她居然如此“幸运”的撞上了人生的第二次“霉运”。

一只温暖的手把胡四的下巴往上一托,喀的一声轻响,胡四但觉舌头一痛,忙不迭的捂住嘴,疼得眉毛鼻子都往一块皱,耳边传来大小姐银铃般的笑声,“呵呵,胡哥哥,你可真好笑!”

好笑?胡四不认为现在有什么“好笑”,反而“可笑”得很,这一痛倒让她始终混沌的头脑一清,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当那根雪白的指头指着她的脸时,胡四脑中一片空白,怎么离开那处桃林的,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印象,脚如踩在云上,软绵绵,若不是大小姐好心扶着她,只怕她早就摔倒在地,爬不起来了。

胡四的脸快成苦瓜了:“桃儿,莫闹了,这个玩笑可开得不小,你把我们吓坏了。”想起白灼变绿的脸和潘玉变黑的脸,胡四就觉得背后冒凉气,这俩都是她得罪不起的。

万桃花笑得无比开心,颊边的小酒涡深深的,晶亮的眼睛闪着涟滟波光:“胡哥哥,什么叫闹,这话我可不爱听,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噘起嘴,大小姐有些不高兴。

什么?胡四差点从椅子上溜到地上,勉强扶着扶手,胡四强笑道:“桃儿,你……你说什么?我,我并不是人啊。”

万桃花对这点不以为意:“我说,我喜欢你,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喜欢你!你不是人,是狐妖,这点我早就知道,那又怎么样,我喜欢就得了,难道那个姓白的就是人吗?哼!”

看着万桃花的眼睛,那里面的真诚都可以到大街上去晒了,胡四半是惊讶半是惶恐,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小小得意,得意于大小姐连白灼那个老怪物都看不上,反而看上她(胡四没有怀疑大小姐的眼睛出了毛病,放着绝世美男不要,反而要她),清清嗓子,胡四问道:“桃儿,你到底看上我哪点,论相貌,那个白灼胜我百倍,论身家,更是胜我千倍、万倍不止,为什么你反而不喜欢他?”不问清楚,依胡四的个­性­可是睡不着的。

提到白灼,大小姐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一拍桌子,差点把斟茶的绯儿吓了一跳,万桃花手一挥,绯儿带着众下人鱼贯而出,只留他们二人在厅里。

见厅内再无旁人,万桃花这才气哼哼的说道:“身家算什么,我万桃山庄未必不如他,胡哥哥不要在意,至于相貌,我呸,他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一副好皮相就到处招灾惹事,拈花惹草,我,我最恨的就是这种男人,以为自己是天下最俊的人,恨不得天下的女人都要向他投怀送抱,哼,我偏不,胡哥哥,你不知道,如果我嫁给他,老天,光想想他那张脸,我在他旁边一站,这种情形,你能想像吗?”

胡四歪头想了想,白灼那张风华绝代的面孔浮上心头,再瞟了眼满面怨愤的大小姐,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大小姐见胡四同意她的看法,大起知遇之感,喝了口茶润润喉:“所以,我如果择夫婿,就一定不能要这种比我还漂亮的男人。”大眼睛紧盯着面­色­忽转苍白的胡四,“胡哥哥对人热情,心地善良,关键时刻帮着桃儿,这些桃儿都记在心里。”

胡四结结巴巴的问道:“难,难道桃儿你认为我,我不如你长得好吗,难道这才是你选我的真正用意吗?”她真心希望这只是万桃花的玩笑之辞,可是看到大小姐认真的点下头,胡四突然觉得有点绝望。

万桃花拍拍胡四的肩膀:“胡哥哥,说实在的,我从小就不喜欢长得太漂亮的男人,一想到,一个大男人居然比女人长得还要漂亮,我就想吐,真的,我想吐。”说到这儿,嫣然一笑,明媚的笑容胜过满庭繁花,“我心中的男人就应该是胡哥哥你这样的,”再度拍拍胡四,“嗯,就是你这样的,呵呵。”

胡四一向认为万桃花是一等人才的美女,身材好,脸蛋­棒­,可是现在,她怎么看都不顺眼,连带着那双明媚的眼睛现在看来也成了死鱼眼,躺在软软的丝缛上,瞪着天青­色­绣着鲤鱼戏莲的帐子,鼻中闻着轻轻淡淡的百合香,脑中就是停不了,那句话一直回荡在耳中,什么叫“我心中的男人就应该是胡哥哥你这样的”,摆明了说,就是她胡四长得不如万桃花,只要一想到这点,她就忍不住磨牙,想在大小姐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狠咬一口,想不到她这个正牌狐­精­的长相还不如一个凡人(事实如此),原本胡四是走到哪都能睡的,现在躺在这么舒服的床上反而睡不着了,日光西斜,窗外的树影越来越黯淡的时候,胡四再也忍耐不住,从床上一蹦而起,坐着等死可不行,是谁把她扯进这个是非圈里的,她就得找那个罪魁祸首。

耳边的风呼呼吹过,胡四充分体会到了飞翔的快乐,隐身后念起飞天咒,轻易的飞上云端,过不多时,就来到一处世外桃源,漫山飞舞的花瓣如同纷落的雪花,遍布整个山谷,真是香雪的世界,就在胡四看得入神之际,脑袋猛然撞上一物,哎哟一声,从云头落到地上,结结实实摔了一跤,胡四晃晃头,吐出嘴里的泥,一跃而起,拍掉身上的土,手指前伸,果然,看似无物,却实为坚壁,脑中努力回忆山上时他教的咒语,好在这一摔倒没有把脑子摔坏,咒语很有效,很快,胡四就穿过封印,进入了这个本不能进入的地方。

扑面而来的除了花瓣还有沁鼻的香气,不过她已经不再注意这些,提起气向在半山腰上若隐若现的山庄奔去,一路行来,并不见旁人,除了花还是花,奔到近处,白墙黑瓦,黑­色­的大门紧闭,墙不高,也不敲门,直接翻墙而入,非常漂亮的院落,重重庭院,如入画中,提鼻嗅了嗅,辨明方向,向着后院跑去。

绕过一片桃林,现出一条九曲回廊,雕栏玉砌,廊下是碧波荡漾的湖水,清澈见底,中有红­色­游鱼无数,浅粉的花瓣飘落其上,引得游鱼啜取,一个白衣人站在湖边,清风吹起他的长发,轻柔的拂在面上,夕阳照在他的脸上,金­色­的余辉点染着他的面庞,映着清澈的眼波,真是画中神仙,可惜,胡四见到他,脑中全然没有欣赏的意思,一个飞扑,就冲到那人的面前,一蹿就蹿上了他的肩,伸爪就要挠他的脸,就在她的小爪儿离美人的脸皮还有一毫之差时,小身子被一双温暖的大手一把握住,“小四,这毛病不好,怎么回回见到白哥哥,都要抓人家的脸。”

情急之下变回原形的胡四愤愤的挣扎,边挣扎边骂:“快放开我,大坏蛋,害我的大坏蛋!”

白灼很是无辜,苦着脸道:“小四,你要有良心,我哪次去看你,不是给你带好多好吃的,哪次我亏待了你,怎么这样跟我说话了?”

“要不是你,我会被桃儿看上,要不是你,我会趟这个混水,现在,现在,她看上我了!”想起大小姐发光的眼睛,胡四顿觉人生黑暗,再无生趣,悲从中来,鼻子一酸,忍不住大哭起来,“这可怎么办,都是你害的,都是你!”

啪,白灼狠敲了敲胡四的小脑袋,恨恨道:“四四,我也不想变成这样!不要吵,让我好好想想!”本来应该投入他怀抱的美人居然改投别人,还是个女人,这着实大大丢了白灼的面子,等到他从胡四嘴里弄明白万桃花不理他的原因时,不禁更加有气,暗中握拳,该死的女人,到时抓到她,定要狠狠打顿ρi股。

胡四抽着鼻子,眼泪大颗的掉,还不敢太大声的哭,虽然白灼看起来最温和,脾气也最好,可是真生气的话,就连胡四的大哥也不敢太招惹于他,从小见惯白灼发脾气的样子,胡四也不敢轻易开骂,只能愤然的缩在角落里,眼珠不错的盯着走来走去的白灼,“还有,我看她恨你恨得咬牙切齿,到底你做了什么事,让她恨到这种地步,也要老老实实说出来!”

听到这话,白灼猛然停步,狠瞪了胡四一眼,吓得胡四一哆嗦,赶紧住嘴,看到她的可怜相,白灼长叹一声,只能把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这一讲直讲到玉兔升起才罢,胡四越听越可怕,越听越担心,到得最后,对白灼道:“白哥哥,他这么可恶,你怎么还不抓住他还你一个清白,不然,大小姐对你的误会更深。”

对月叹了口气,白灼无奈道:“若真能抓住,我还用等到此时吗?只能说他太狡滑,已经从我手中逃脱了三次……”

“那是你太笨了!”胡四脱口而出,见白灼脸­色­难看,咽了口唾沫,陪笑道:“是运气不好,才让他跑的,嗯,这回白哥哥不用着急,有潘玉在,定能捉到他,你就放心好了!”

提到潘玉,白灼的脸­色­更加难看,一把提起胡四,皱眉道:“小四,你怎么和那个姓潘的搅到了一起,前几日你大哥还嘱我若看到你,一定要把你带回涂山,你以前不是不能变成|人形?”

胡四嘴一咧,又要哭 ,这可是她的伤心事,叽哩呱啦的说完,虽然颠三倒四,可白灼也听明白了大致情况,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温言道:“小四,这不是什么大事,血契吗,这个容易,只要你肯帮我解决万桃山庄和大小姐的事,我就帮你解决血契。”

月儿朦胧,小风吹在身上,胡四觉得无比轻松,想到血契能解除,就忍不住的兴奋,谁的话不可信,白灼的话也能相信,毕竟,人家是活了万年的桃花妖,怎么也比她这个不到三千岁的小狐狸见多识广,哼着小曲,胡四几乎是连蹦带跳的回到万桃山庄,当然,她没有走正门,从侧门翻墙进去,绕过潘玉所住的院子,就到了她住的地方,刚到听风阁,只听里面传来砰砰砰的声响,胡四心中纳闷,悄无声的来到窗子前,就着窗缝往里面看,这一看,可把她看乐了。

潘玉晚饭都没吃,呆在房里,越想越恨,越想越生气,到得后来,一气之下头咚咚撞墙,正撞之际,耳边突然传来嘻笑声,不用回头,也知道除了胡四再无旁人,胡四趁着潘玉愣神之际,翻窗而入,大喇喇的坐在椅上,笑道:“难道你在试试脑袋和墙哪个硬吗?”

潘玉脸一红,袖一挥,坐在床侧,冷笑道:“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想到白天发生的事,胡四暗中发笑,明明喜欢得要命,偏还要装英雄,装好汉,这回可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眼珠转了转,不经意道:“是么,我还以为是有人为了打碎那九连环而后悔呢,原来不是,看来是我猜错了!”

胡四的话像刀,又在潘玉的心上割了一下,若非答应了万桃花,他早就抱着九连环跑了,那可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啊!潘玉心中暗骂,面上还要硬撑,强笑道:“那个九连环又不是什么出奇的东西,再说了,我答应了师妹,就一定会做到,又岂会见财起意!”

胡四肚中偷笑,明明动心,却还死要面子,她觉得潘玉的样子特别好笑,正要说话,潘玉抢先问她:“哼,倒是你,还有时间来说我,不如想想自身吧,到时若被师妹知道你的身份,有得你好看!”

经他一提,胡四想起来这件事,不禁发愁,小脸立时垮下来:“喂,有没有好办法,你比较了解桃儿,你说,如果她知道了,会怎么办?”

啪哒,潘玉打开折扇,潇洒的扇了两下,斜睨了胡四一眼:“还能有什么,不过是大卸八块,再丢到后山去喂狼。”

胡四哆嗦了一下,摸摸脖子,想到笑ⅿⅿ的万桃花手拿菜刀挥舞过来的样子,不禁害怕万分,正琢磨着要不要求潘玉,突然,不远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声:“来人啊!快来人啊!死人了!”

深潭秘宝

静夜里,明月高挂,潘玉和胡四赶到叫声处时,大小姐已经带人赶到现场,一具丑陋的­干­尸扭曲的躺在花圃旁,衣裳穿得整整齐齐,不远处的地上散落着一个熄灭的灯笼,看穿着应该是山庄里的下人,正在巡夜,不想就遇到了这起飞来横祸,胡四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哪里还是人的样子,身体里没有半分血液,皮肤全都皱成一条条的,筋络突出,嘴大张,露出黄黑断裂的牙齿,眼睛里没有眼珠子,只余两个黑洞,胡四总觉得那两个黑洞仿佛总是在盯着她,赶紧躲到潘玉身后。

大小姐有些恼怒,想不到事隔不久,山庄里居然又出了这种事,冷眼看到下人们闪烁的眼神和担忧的神情,不禁越想越生气,对着吓得满面苍白的小婢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小婢磕磕绊绊的叙述着,虽然有些颠倒,倒也让大小姐听得分明,一想到“他”居然这么胆大,不禁怒火中烧,气得浑身哆嗦,咬牙切齿道:“哼,想不到,他居然嚣张至此,师兄,你一定要抓住他,为我山庄数条人命报仇雪恨!”

潘玉蹲在尸体旁,仔细翻看检查,思索了片刻,沉声道:“师妹,你凭什么认定这事是‘他’­干­的?”

一枝桃花伸到潘玉面前,娇­嫩­的花瓣如丝似缎,艳丽异常,万桃花眉梢上扬,晃了晃桃花,“就凭这个,每次杀人后,他都会留下这样一枝桃花,生怕别人不知是他­干­的,哼,”越说越气,一把将花扔到地上,用力踩了两脚,“公然挑畔我万桃山庄,师兄,你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

一直在旁静静听着他们对话的胡四突然失口道:“不会的,不可能是他!”意识到两人的目光看着她,­干­咳了一声,掩饰刚才的失态:“我是说,不能单凭一枝桃花就认定是他­干­的,要有证据啊,不能胡乱冤枉好人。”

万桃花细眉微皱:“胡哥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是,我当面问过他,他也不能否认这是他家的桃花,证据确凿,只是还差一个现场抓住而已。”

见万桃花急得脸通红,胡四也不敢再说下去,只好闷在心里,潘玉看了半晌也找不到线索,只得让下人把死人抬下去。

富丽堂皇的厅中,烛火闪烁,光影变幻中,映得人们的脸­色­­阴­晴不定,最后还是潘玉开了口,让人们都下去休息,再等下去也未必会有结果,只是嘱咐增多了巡夜的人,待得人们都走光了,厅中只剩他们三人时,潘玉才慢条斯理的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去水面上的浮沫,浅呷了一口,瞟了一眼兀自生气的万桃花:“小师妹,你还要瞒我多久啊?”

万桃花一惊,强笑道:“多久,什么多久?我不明白小师兄是什么意思?”

潘玉不理她,继续喝茶,只是声音多了几分冷意:“再死一个,只怕就会凑成九个,等到你看到第九具尸体时,试问,你还能这么平静的喝茶吗,不会了吧,呵呵,我没有别的意思。”大小姐脸­色­变幻,胸口剧烈起伏,过了半晌,才道:“天­色­已经很晚了,师兄还是回房休息吧。”

胡四以为潘玉会急,没想到,他居然老老实实的回房了,“他又不是万桃花的儿子,做什么听话至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没有吃饭是一回事,潘玉的态度是另一回事,一骨碌爬起来,不弄明白,她决不罢休。

夜更静,圆月挂在天际,晚风吹在身上,格外的清凉,不同于白日的烤灼,独属于夜的沁凉在这里更加明显,胡四舒了口气,有些享受此时的安静,不过,在看到潘玉鬼祟的举动后,再也没有平静一说。

潘玉吹熄了蜡烛,带上房门,一切做得小心谨慎,生怕惊动旁人,突然,肩上被轻拍了一下,力量不大,却吓得潘玉差点跳起来,出于本能,一手向后抓住来人的手腕,一个漂亮的回身,顺势将来人压在身下,手肘就要压上对方的咽喉,却在看清楚时生生住了手。

胡四摸着喉咙,虽然潘玉没有用力,却也着实压上了,没好气的瞪了潘玉一眼:“喂,有必要这么用力吗,想弄死我直说好了!”

潘玉倒是真想弄死胡四,平时睡得像头猪,偏偏这时候跟着他来瞎凑热闹:“放着觉不睡,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饿得睡不着。”听到这个答案,潘玉想一头碰死,现实中只能长叹一声,带着身后的小迷糊开始了探宝行动。

听到探宝二字,胡四激动得两眼放光,大眼睛在暗夜中格外闪亮,紧盯着潘玉,直到把他看毛,那双眼睛里闪着的光似乎已经把潘玉看成了大元宝,他心中暗想,肯定是这样。

夜风吹过山林,两个人一先一后出现在一个水潭边,站在潭边风更大,胡四紧紧衣襟,有些凉了,潘玉两眼冒光,围着潭转了不下三圈,潘玉不错眼珠的望着潭中的月亮,就像瞪着他的梦中情人:“今夜就是十五了,月圆之夜,难得一见的­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集天地­精­华,你说,如果他找到了这费心收藏的宝物,试问,天下间还有谁能胜过‘他’。”

胡四越听越糊涂,不过有一件事她听明白了,那就是万桃山庄里藏得有宝贝,而这宝贝就是直接导致血案发生的导火索。

风吹得衣带猎猎作响,头发拂在脸上,胡四伸手拨开发丝:“跑了整个山庄,你难道认为这个宝贝在这个潭里吗?”

“不知道。”

“不知道你在这里站着­干­什么?”又冷又饿的胡四开始失去耐心。

看看天上的月,再算算时辰,并不理会胡四,潘玉自顾自的席地而坐,看看被吹得呲牙咧嘴的胡四,一缕笑意爬上­唇­角,拍拍身边的空地,“坐下来等吧,还有好长时间呢!”

本来不想坐,奈何累了半晚,胡四只好认命,坐在潘玉身边,过了一会儿,又往他身边靠了靠,嗯,位置刚刚好,可以挡挡风,又等了一会儿,潘玉依然不动,胡四觉得好无聊,无聊得只能看着潘玉的侧脸,哇,不看不知道,一看,帅哥果然是帅哥,就算是心中再怎么贬低潘玉,到得此时,在这样的月光下,在这样的夜­色­中,削直的鼻梁,柔润的嘴­唇­,灼灼生辉的灿然双目,只能心中感叹老天的厚爱,给这小子这么一副好皮相。

“好看吗?”潘玉眼睛亮闪如星。

胡四点点头,笑着说:“好看!”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正要生气,潘玉回身猛然间推倒胡四,和身压上来,这可把胡四吓得不轻,不过一般的女子遇到这种情形肯定会花容失­色­,可是胡四不是一般的小女子,膝盖微弯,潘玉但觉肚子剧痛,但是顾不得这些,额上疼得冒出冷汗,一手捂住胡四的嘴,防止她大叫,另一只手指捏诀,心中默念法咒,好一会儿,身上的刺骨寒意才慢慢褪去,直到危险解除才推开毫不知情的胡四。看到潘玉脸­色­苍白,身子微微发抖,胡四轻轻爬起来,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一手冷汗,心知刚才定是遇到了极大的危险,有些感动,想起那一脚,不禁有些抱歉,“我是不是踢疼你了,要不要紧?”

潘玉狠狠瞪了胡四一眼,暗恨他刚才为何不任由这小狐狸被妖怪抓走,为何察觉到危险时本能的去保护她,结果她还恩将仇报,想起这些,几乎气炸了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事。”

胡四这傻丫头居然信了,直起身,笑道:“没事就好。”看她没心没肺的样子,潘玉突然觉得好悲哀,不再睬她,右手捏诀,口中默念,只见淡淡的月光凝成光柱,银白的光辉直通潭中的月影,交相辉映,不过一会儿,一点小小的漩涡从潭中冒起,漩涡越来越大,越转越急,无论如何旋转始终以月影为中心,翻滚的白浪无声的旋转,胡四不明所以,反觉有趣,正要问潘玉,腰上一紧,已被潘玉带着飞到了漩涡上空,此时再往下看,只觉头晕目旋。

“喂,快放下我,我不要进去,哎呀!”不理胡四的叫唤,潘玉深吸一口气,从漩涡中心扎进潭中,与水面上的波澜涌现不同,潭水下面静悄悄的,漆黑一片,胡四正觉得冷,一股热气就从潘玉的手上渡到了她的身上,渐渐的,身子暖和起来,潘玉越沉越快,越往下,身上的寒冷越甚,幸好胡四的身子得赖潘玉的热气,才没有冻僵,不知过了多久,才沉到了一处散发着浅浅碧绿光芒的所在,如同一块翡翠,在深黑的水底散发着幽幽绿光,胡四眼尖,看到光就是从一个盒子上发出来的,离盒子还有一丈远的地方,潘玉不再前行,静静的注视着,水波温柔的拂着他的面庞,并指如剑,指尖向前,一缕白光箭般从指尖激­射­而出,胡四眼前光华大闪,眼见白光堪堪劈上盒子时,仿佛撞上了什么,白光以箭般的速度向着潘玉弹回来,在胡四目瞪口呆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劈进了潘玉的胸口。

救命的吻

胡四脑中不时会迸出这样的想法,如果潘玉死了她会怎么怎么样,脑中的想法终究是虚的,每次她都是在想到,其实是梦到手舞足蹈时被一巴掌拍醒,想归想,终究是白日梦,也只能叹一声无奈,老老实实爬起来任劳任怨­干­,那时她也会后悔,为何当初放着法术不好好学,以致于落到被人奴役的下场,只有在看到满桌好吃的时候才会觉得也算不虚此行,有时她会想,潘玉再如何厉害,也终究是个人,是人就会有生老病死,留给她的日子却还长得很,想到此,她才会高兴起来(她忘了离天雷劫还有十年,过不去的话会死在潘玉前面)。

一股猛烈的水流击到她的身上,直把她推出丈许开外才总算勉强停止,若非及时运起护身真气,只怕一口水进鼻,一准呛死了她,迷迷糊糊中,一丝淡淡的血腥气顺着流水冲进鼻中,胡四运足目力看去,只见潘玉单手捂胸,血就是从他捂着的胸口流出来的,胡四急忙赶到他身边,及时扶住潘玉下落的身体,气泡一串串从嘴里往外冒,想来是受伤不轻,以致护身罡气失效,眼见气泡再冒下去,潘玉的眼睛已经无力的闭上,胡四情急之下,嘴贴在潘玉的嘴上,强行撬开他的­唇­齿,将真气硬灌进腔中,同时,双腿用力一蹬,手脚并用,死拖活拉的把潘玉从潭里拽出来。

拉上来的潘玉比死人好不到哪去,苍白如纸的脸直接让胡四想到了死尸,伸手探探鼻息,没有气了,再摸摸胸膛,冷冰冰的,胡四有些着慌,他死了血契怎么办,这可不行,想起溺水的人若无气的话得按肚子,把水逼出来,说­干­就­干­,胡四是行动派,按着潘玉的肚子,一下两下三下,直按了十来下,依然无效,胡四不死心的趴在潘玉胸口上听,好像真没有心跳,这下胡四有些傻眼,依稀记得在水里时他似乎还睁了睁眼,怎么现在完全像个死人。伸指戳了戳潘玉的面皮,下意识的使了使劲儿,脸上倒是留了个指甲红印,除此,再无任何反应,再摸摸鼻息,依然没有。

也罢,死马当活马医,深吸一口气,捏住潘玉的鼻子,掰开他的嘴,一口气徐徐渡入潘玉口中,这可不是普通的气,而是胡四千年修为的混元真气,边度气边注意潘玉的情形,苍白渐转红润,胡四觉得一股暖气缓缓从潘玉的身上升起,纤长的睫毛似乎动了动,看来有戏,再接再励,胡四加紧度气,渐觉他的身体回暖,心中很高兴,眼睛斜睨,想看看潘玉的脸­色­是否好转,却不想潘玉正大睁着乌黑的眼睛定定的望着她。

胡四惊得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甚至于忘记起身,潘玉一手抱住胡四的腰,另一手把鼻子上的手指拿开,轻巧的翻身就把胡四压在身下,似笑非笑:“你在做什么?”

“救人。”

皱皱眉,“这也叫救人?”

胡四有些不高兴:“这就是救人,只是我原来用的是本命原丹,这次是混元真气。”

潘玉俯下头,几乎快贴上胡四脸,胡四脸一红,拼命向后缩,不过力气没有潘玉大,只能认倒霉,看着越来越近的脸,胡四突然想到,他不会是想打她吧!一想到挨揍,胡四本能的抱住头,身子缩成一团,“别打我!”

“打你?”潘玉哭笑不得,不知胡四脑中为何会蹦出这种想法。

“是啊,求求你,莫要打我,我知错了!”胡四吓得语无伦次,脑中诸般酷刑像风车般一闪而过,生怕潘玉因为自己救他的方法古怪了些而打她。

潘玉有些不高兴,难道救他救错了吗,看来小狐狸的脑子有问题。

拉开她抱头的手,单手抓住纤细的腕子,潘玉皱眉问道:“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想救我?难道你想看我死里面吗?”

“是……”胡四脱口而出,看到潘玉想杀人的眼光,立刻赔上笑脸,“不可能的!”吞了口口水,胡四为了自己的小命继续瞎扯,“你本事这么大,我只是凑巧帮了你,没有我,你也一定能自己醒过来。”

自认为拍马屁的话却在潘玉耳中听来不是滋味,“也就是说,有机会,你不会救我的了?”

这话让胡四吃惊不小,睁圆眼睛,“怎么会,我在山上时连小猫小狗都救,怎么可能不救你?”

潘玉瞪大眼睛,有些悲哀,没想到在她的心里,自己居然和小猫小狗平起平坐,“没想到,我救你无数次,你居然把我和畜牲相提并论!”

胡四不明白,刚刚还说得好好的,潘玉就翻了脸,真是­阴­晴莫测,啐道:“什么畜牲,说得这么难听!”

潘玉有些生气,“难道不是吗?”

哎哟,胡四轻叫一声,眨眨大眼睛,可怜巴巴的道:“你抓疼我了!”(奇*书*网.整*理*提*供)

潘玉一惊,手松了松,胡四一得自由,立刻握住腕子,上面指痕嫣然,再偷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潘玉,心中惊疑不定,不知自己的哪句话得罪了他,下一刻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潘玉头疼得很,比起身体的痛,他的头更痛,胡四救他的方式确实让他吃了一惊,可是内心里却隐隐升起一丝异样,似乎盼着那张小嘴可以再度亲上他的­唇­,这个想法一经升起,立刻被狠狠击回,她是妖,他是捉妖的天师,难道是受伤后自制力减退,以至于邪毒入侵,心魔作祟,嗯,定是心魔。

想到此,潘玉立刻放开胡四,主动离得远了点,强忍着不去看胡四泪眼盈盈的大眼睛和红肿的腕子,捂住胸口开始运气疗伤。胡四对于潘玉的离开感到轻松不少,吹吹腕子,忍不住暗骂:“暴力男,多早晚死在­阴­沟里!”

“四儿!”胡四听到召唤,收起肚中暗骂,笑得极为狗腿,虽然受伤,但以潘玉的功力要弄死她还是轻而易举。

“你在骂我吗?”

胡四大惊,笑得更甜,“我哪敢,我赞你还来不及,这么隐蔽的藏宝都被你知道了,你的鼻子,不,你的确太厉害了。”差点顺嘴说他的鼻子比狗还灵,只怕说出口时,她也比那狗强不了多少了。

潘玉轻哼一声,不置可否,心知就算她真的骂,自己也拿她无可奈何,没想到那件秘宝居然厉害至此,连他差点都玩完,看来下次得小心再小心才行。

突然,一股­阴­风袭来,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前一刻还­精­神萎蘼的潘玉迅速抱住胡四,一个滚翻,只听哧哧哧数声轻响,胡四抬头一看,吓了一身冷汗,刚才他们所在之处的地上齐刷刷的钉着七枚透骨钢钉,外面只留了一小部分,在月光下闪着点点幽蓝,胡四就要伸手去拔,潘玉赶忙拦住,“别动,那上面有毒。”

胡四撇撇嘴,不屑道:“哼,说的像真的,凡间的毒能药死我吗,笑话!”

前一刻的动作牵扯到了潘玉胸前的伤口,疼得冷汗直冒,本已止住血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他只恨不能堵住胡四的嘴巴。

“好亮的眼睛,真不愧是名满天下的洛阳潘少!”声音很好听,只是透着一股莫名的­阴­森。

胡四皱皱眉,一掌拍开想拦住她的潘玉,上下打量这个一上来就要害死他们的人,不,妖,好一副俊俏的相貌,几乎与潘玉和白灼不相上下,见胡四看他,明锐的丹凤眼蒙上一缕邪魅。

“在下岳槐,没想到,潘大少居然有这种癖好,喜欢这种不入流的女妖。”

不入流!胡四登时气炸了肺,头发都立起来了,她,她,她好歹也是九尾狐,那可是天狐,身份高贵,血统纯正,况且她的长相也不是这么差,“你这个不长眼的臭家伙,居然叫你四姑­奶­­奶­不入流,告诉你,我比你这种只会背地里暗算人的小人强多了,哼,看我做什么,你还不知道是哪里成­精­的小妖,居然叫我们九尾狐是不入流,看我一掌拍烂你的猪头!仗着长得像个人样,就以为自己真是人了,好笑,真是好笑!还有,你哪只狗眼看到他喜欢我,你可不能往我身上泼脏水!”胡四正逞口舌之快,刚才在潘玉身上受的气此时一股脑的发泄出来,正觉骂得异常顺嘴时,一股冷风袭体,颈上一凉,一只鬼手扼在了她的喉上。

岳槐额头青筋直迸,没想到这个小小狐妖居然如此不怕死,天下间当着他的面骂他的,她是第一人,岳槐皮笑­肉­不笑道:“你居然如此聒噪,潘公子,不如我替你收拾了她,也好耳根清静。”

手下微紧,胡四顿时呼吸困难,伸手用力去掰,奈何人家腕子如铁,她的力气与人家相比,就如蜻蜓撼石柱,无论如何捶都不行,现在她只能厚颜盼着潘玉能开口救她。

潘玉站起身,掸掸衣上的尘土,看都不看脸红头胀的胡四,潇洒的笑道:“阁下是何人,潘某自问与阁下从未有过瓜葛,为何一见面就要致潘某于死地,还请不吝赐告。”

胡四如若能开口,定会狠狠咒骂潘玉一番,这都什么时候了,刚才还温柔款款,现在却视她为陌路,居然和要杀他的人聊天,老天老天,这是什么世道。

艰难的任务

清风,明月,帅哥,如若以往遇到以上场景,胡四定当喝上一杯,好好欣赏一番,可是此时此地此景,冷风,惨月,恶魔,胡四想大哭一场。

虽然潘玉待她不算好,可想想,也算不坏,怎么也比现在落到一个杀人狂魔的手中好,想到亲人,胡四悲从中来,忍不住大哭道:“求求你,放了我吧!我家上有高堂,下有……”

岳槐刚才还觉得这小狐狸挺有骨气,没想到,不过转脸,涕泪交流,嘲讽道:“下有什么,别告诉我,你还有没满月的孩子。”

噗,潘玉差点笑喷了,勉强忍住笑,只是忍得好辛苦,胡四听到潘玉那声轻笑,暗自着恼,想回头骂岳槐,可是回不了头,想骂对面的潘玉,只是嘴巴刚要动,喉上一紧,登时说不出话来。耳边一热,岳槐轻吹了口气,低声道:“小狐狸,你可是着紧这小子?”

胡四咬牙切齿,到得此时,这妖男居然问自己是否着紧潘玉那死小子,果然是个小怪物,没好气道:“妖怪,问这些无聊的问题­干­什么?”

潘玉心中不悦,喜欢他叫无聊吗,好想抓住胡四打顿ρi股。

岳槐笑了笑,抬头问潘玉:“潘公子,你可着紧这小狐狸吗?”

潘玉脸微红,眉头皱了皱,大袖一挥:“恕潘某不想作答。”

胡四哇哇大叫道:“臭东西,问些不相­干­的做什么,”

岳槐轻轻一笑:“当然有用。”

话音未落,胡四颈上一松,岳槐的鬼手离开她的颈,刚舒了口气,身子猛的一紧,一根不知从何窜出来的树枝蛇般的从脚底下迅速缠绕住她,不过眨眼,就将胡四捆得结结实实,紧接着倒提起来吊在半空,胡四大叫:“妖怪,快放了我,你想折磨我,不是好汉!”

岳槐抬头一笑:“我本来就不是好汉。”胡四气结,头下脚上的感觉很难受,晃荡了几下后胃里一拱一拱的想吐,寄希望于潘玉,胡四扭头看他一眼,顿觉希望渺小。

潘玉好得很,站在那儿,玉树临风,风流潇洒,看都未看胡四,除了脸­色­白了点,到是看不出哪里不对,胡四佩服他的装模作样,明明前一刻马上要死,下一刻就装得像个没事人。

不理荡秋千的胡四,潘玉强行按压住胸中翻涌,不能在敌人面前示弱,这个道理他懂,逼回嘴里的血腥,道:“为了那碧骊珠,值得费如许多的手脚吗?”

“潘公子,沉睡于骊山之渊的骊龙,千龙才出一碧­色­,如此罕见稀有的宝物,我岂会放过。”

“你杀了它取珠吗?”

岳槐有些好笑,侧头看着潘玉:“难道你指望着它自己送给我吗,不杀是得不到的。”

“骊龙睡后珠元在,仙鹤行时步又轻。可惜,实在是可惜!”潘玉摇头轻叹,左手向半空一甩,只听嘭的一声,一道烟花在半空炸开,颜­色­绚丽,夺人耳目,紧接着掌端白光微闪,剑走偏锋,径直刺向岳槐,岳槐也非庸手,拧身错步,金铁交鸣,一白一黑,斗在一处。

胡四在旁掠阵,虽然倒吊着不舒服,也算看得分明,看到激动之处,忍不住大叫:“太可惜,就差一点了,快把这个岳混蛋刺个透明窟窿,潘玉,你没吃饭吗,没有劲吗,你的功夫呢,你的法术呢,别像个笨蛋,快把这混蛋­干­掉!”

岳槐头一侧,躲过潘玉一剑,百忙之中不忘讥笑潘玉:“这么麻烦聒噪的狐妖,你居然能忍耐至今,如果是我,早就解决。”

“解决与否,是潘某的家事,不相­干­的人何必多嘴多舌。”

“好,好一个家事,我到要看看你是如何解决的!”岳槐不怒反笑,手微扬,一缕乌光向着风中摇摆的胡四咽喉奔去。

胡四眼一闭,完了,看来她早晚会毁在她的嘴上,当,一声脆响,胡四睁眼,原来是潘玉掌中剑脱手飞出挡了一下,也就在同时,岳槐一掌拍中潘玉胸口,鲜血箭似的从潘玉嘴里喷出,一个踉跄,身子微晃,差点坐倒。

“果然不愧是妖界中的名剑客,佩服佩服!”嘴角尚挂着血丝的潘玉依然风度翩翩,­唇­畔的笑容胜过柔柔的月光。

岳槐并未乘胜追击,冷风吹起他的黑袍,露出血红的里衣,漆黑的眸子渐染上的层薄薄的红光,颀长的身子慢慢靠近潘玉,手轻抬,捏住潘玉的下巴,在胡四看来,有些诡异。

“这么好的皮相,难怪引得那些个女妖们春心大动,”舔舔­唇­,一点白亮的燎牙露出­唇­外,声音更低,“我都有些舍不得吃呢。”

吃?胡四拉长耳朵,抻着脖子,“你敢吃他,你胆子大了,不怕拉肚子吗?”

潘玉有些郁闷,拉肚子,当他是坏了的菜吗,唉,口不择言啊,还未开口,岳槐扭头瞪了胡四一眼,“难道吃你吗?”

胡四一惊,人说受惊过度后脑子会不正常,胡四被吊了这么长时间,不变才怪,“吃我!你个混蛋,吃了你姑­奶­­奶­,让你肠穿肚烂,烂穿你胃,烂穿你肠,烂穿你五脏六腑,脚下流脓,头顶生疮,烂到你祖宗十八代!”

潘玉脑中一晕,暗想,若是岳槐不把胡四连皮带骨都嚼了,只怕对不起他的祖宗,果然,岳槐气得浑身哆嗦,没想到这小狐狸居然如此毒辣,气急之下的他做了个错误的决定,放开了潘玉,就是这么小小的错误,给了潘玉机会。

胡四正骂得痛快,眨眼间就见岳槐的俊脸出现在眼前,吓得拼命后缩,不过她忘了已经身不由已,岳槐不过招招手,胡四就乖乖的自发自动的送到人家面前,胡四吓得小脸苍白,笑得脸抽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了,我欠抽,喂,喂,喂,不要吃我,我的­肉­很老,别硌了您的牙!”眼瞅着岳槐­唇­边的犬齿越离越近,胡四想完了,她这回算是彻底的交待了,眼一闭,别了,美女,别了,美男,别了,美食。

突然,一股炙热的火焰包围住了胡四,热得上不来气,胡四大张着嘴,呼吸困难,几乎可以感到火舌舔她的脸,鼻中甚至可以闻到头发烧焦的味道,她吓得不敢睁眼,也不知过了多久,清凉的薄荷香钻进鼻子,胡四大力的嗅了嗅,幸好鼻子还在,柔滑的缎子轻蹭着她的脸,软软的,凉凉的,清新好闻的气息,睁开眼睛,发现身子被一双强健的手臂牢牢抱着,再抬头,熟悉的容颜映入眼帘,胡四鼻子一酸,泪如泉涌,扑到潘玉怀里:“没想到那个混蛋把你也杀了,我彻底没救了!”

头顶猛的被拍一记,胡四吃痛,抬起头,泪眼模糊中见潘玉似乎有些恼怒,“四儿,没弄清楚之前别乱说,难道还没有受够教训?”

教训?乱说?胡四有些不解,突然掌下温热的体温似乎让她开了点窍,伸手摸摸潘玉的脸,热乎乎的温度似乎在提醒着她,忍不住手下用力狠拧了一下,“为什么我不疼?”

“笨蛋,那是因为你掐的是我!”

胡四张大眼睛,迅速摸遍全身,原来真的没死,哈哈,看来她果然福大命也大,正当她咧开嘴傻笑之际,耳边传来潘玉的声音:“四儿。”

“啥事?”胡四开心的回头问。

潘玉笑得也很开心,甚至比胡四更开心,明亮的眼睛弯成月牙,眼波柔和堪比月光,尤其是深深注视着胡四时,仿佛在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更是让胡四的小脑袋大晕特晕,“四儿,你去带那碧骊珠回来。”

“我么?”胡四傻呵呵的指着自己。

“当然,”潘玉凑近胡四,眼睛里泛起点点波光,直晃得胡四眼花瞭乱,“除了你,天下再无人可以带回。”

胡四围着潭左转右转,其实她最想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看看周围蒸腾着淡淡青气的层层结界,和结界外屡次想冲进来却不得而入的岳槐,胡四的头也开始隐隐作痛,谁让她禁不住诱惑,上了潘玉这狐狸的当,晕晕糊糊的就答应了,想起当时自己的花痴样子,胡四就恨不得刮自己俩耳光。恨归恨,怨归怨,事情发生了,就要解决,胡四自怨自艾了一会儿就打叠起全副­精­神,潘玉说的对,他要留下来挡住岳槐,像这种取珠的艰巨任务只有她才能完成,胡四可不认为潘玉是甜言蜜语,她不吃这套,不过说她可堪重用,还是比较受用。

试试水温,胡四抬头看看月亮,月光依然照在潭心,漩涡转得依然湍急,只是比刚才小了些,叹了口气,半个时辰啊,轻叹了口气,扭头看看结界外的岳槐,童心忽起,跑到结界边上,歪头瞪着岳槐,伸舌做了个鬼脸,做完后回头就跑,耳边传来岳槐的怒吼,她则哈哈大笑。

水中冰寒依旧,胡四亮起狐火,虽然她的结界脆弱,不能与潘玉的相比,可是亮起小小的狐火还是绰绰有余,迅速沉到潭底,不时有游鱼无声的游过身边,若在平时,她定要好好逗弄一番,可是现在,除了那个散发着幽幽绿光的盒子,眼中再无其他东西。

仔细看,盒子是用整块碧绿的水晶雕成,晶莹剔透,有了潘玉的教训,胡四不敢鲁莽,小心翼翼的靠近,还有一丈远时,停住脚步,不同于刚才,一股柔和的力量将她阻挡,无论如何冲撞,都休想靠近半步,胡四沮丧的捶着无形的墙壁,急得落泪,“到底该怎么办,怎样做才能进去?”

泪滑下面颊,无声的滴落在结界上,出乎意料,无形的阻隔消失了,一个趔趄,胡四跌到盒子前面,不同于初见时的凌厉,也没有了适才的抗拒,浅碧­色­的光芒温柔的笼罩在胡四身上,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你能帮我吗?”

那一夜的光芒

潘玉很累,前所未有的疲惫,胸口的伤虽然止了血,可是那一掌又让他伤上加伤,勉强撑起的结界已经耗费了太多的灵力,半个时辰,胡四能不能带回碧骊珠,他不敢肯定,水底的那一击虽然重,却也让他看到了些不寻常的事情,凭着那几眼,他就让胡四去,不能不说是一种冒险,不知为何,以前的他几乎不信任任何人,可现在,胡四似乎已经慢慢成为了一个例外,正当他深思之时,岳槐的声音传来,隔着结界,听着有些发闷。

“你在等那小狐狸吗,潘玉,你真是个傻瓜,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把希望放到那个蠢得不能再蠢的小狐狸身上,值吗?”虽然不能进入,岳槐对于结界里发生的事倒也了如指掌,想起自己的疏忽,怒火渐炽,渐渐开始口不择言。

对于岳槐的怒骂,潘玉不置可否,“潘某信任一个人,就会一直相信下去,当然,天下间能让我完全相信的,屈指可数,”眼珠一转,笑容浮现,“你似乎很紧张。”

岳槐一愣,怒道:“我有什么好紧张的,哼,你撑不过半个时辰,那个小狐狸肯定不会活着上来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她一定回不来?”

岳槐仰天大笑,“就凭你我都拿不到,她一个小小狐妖,没有几分本事,凭什么拿到!”

潘玉笑着摇摇头,“也许事情就是这样奇怪,有的人费尽心思也拿不到,可有的人却得来不费吹灰之力。”

心中一凛,岳槐紧盯着潘玉的双眼,“你看来很有把握!”

抬头看看天­色­,又看了眼渐渐缩小的漩涡,潘玉镇定依旧,“我从不做有把握的事,若等到有把握再去做,就会失去最佳的机会,岳槐,若是你此时勒马,我还可放你一条生路,若你执迷不悟,哼。”

岳槐冷哼一声,掌心光芒渐凝,敏感如他已经觉察到了结界在逐渐变弱,“怎样,呵呵,你会拿我怎样,潘玉,你自身难保,还大言不惭,明年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看着岳槐渐抬渐高的手臂和掌中的光环,潘玉想动动指头都很难,就在此时,潭水表面上的漩涡消失于无形,潘玉心中一凛,还未待言,岳槐仰天大笑,掌立如刀,“姓潘的,纳命来吧!”就要强行劈开结界,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传来,惊得岳槐心神剧震。

平静无波的深黑潭水瞬间卷起滔天巨浪,雪白的浪花无声的旋转着,最高处站着一个人,幽暗的绿光形成一个光圈,碧绿的光芒映在雪白的脸上,岳槐并未停手,咬咬牙,向着结界劈去,手掌堪堪将要碰上结界时,一道绿光箭般的­射­向他,砰的一声,岳槐右手捂着左胸,踉跄后退数步,勉强稳住身形,嘴一张,一口鲜血喷出。

胡四抱着盒子跑到潘玉面前,蹲下身,焦急的问道:“你没事吧?”

潘玉一怔,脱口而出:“你关心我?”

胡四愣了愣,眉头皱起来,怒道:“我当然关心你,你死了,我……”还未说完,眼圈一红,这种可怜兮兮的神情从未在她的脸上出现过,潘玉心中一软,正要说话,没想到下一句话差点把他气死,“你死了,血契怎么办,要死也得把血契解除啊!”这句话让潘玉觉得该吐血的应该是他,而不是岳槐。

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把它给我!”

胡四猛的转身,瞪着嘴角尚挂着血丝的岳槐,“不给!说什么也不给,你,你害得她还不够吗,为什么不放过她?”

“为什么?”岳槐无意识的重复着,指节慢慢屈伸,咔叭咔叭,一股白烟从掌中升腾而起,眼中红光微闪,无形的压力慢慢压迫在结界上,渐渐的,胡四觉得呼吸困难,似乎胸中的气正在被慢慢挤压,闷哼一声,身子有些软,不由自主的靠在潘玉身上,身子一紧,被一双手臂抱住,耳边传来潘玉焦急的呼声,说的是什么,她却听不到,只觉眼前越来越模糊,气只出不进,眼睛无力的闭上,惟有手中的盒子死也没有松手,在这一刻,胡四脑中浮现出阿爸阿妈、哥哥们、妹妹的身影,难道她要死了吗,不可以,她还有好长的时间,不能死在这里,点点热气从丹田浮上,耳边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炙热的气浪吹在她的脸上,吹起她的长发,胡四吓得紧闭着眼睛,突然,鼻中飘来丝丝甜香,那香气,很熟悉,心念一动,想起一人,猛的睁开眼睛。

“岳兄,别来无恙。”银­色­的月光洒在白灼的发上、脸上、衣上,衬着面上的笑容,风华无限,宛若谪仙,身边是满面震惊的万大小姐。

万桃花愣了愣,紧接着跑到胡四面前,摸摸她的脸,焦急万分道:“胡哥哥,你没事吧?”

白灼轻哼一声,对于万桃花的言行只当看不见,转头抱拳笑道:“几日不见,岳兄风采更胜往昔!”

当白灼出现时,岳槐眼中再无其他人的存在,眼中的光芒红如滴血,眉梢微扬,也不见有何动作,掌中寒光闪现,剑去如电,径向白灼的颈上抹去,当的一声,白灼伸扇架开长剑,“岳兄,为何如此待小弟!”

“为何,亏你问得出口,你这小人!”仰天一声长啸,把万桃花吓了一跳,大地震颤,地面猛然上抬,粗大的枝­干­破土而出,黑­色­的树枝蜿蜒如蛇,岳槐站在树梢,目中光芒大盛,长剑如雪,“今日,你们谁都走不了!”

说罢,万千枝条蛇般的窜出,直向白灼等人冲去,吸了数人­精­血的他,功力更胜往昔,白灼心想,就算是他们同时张起结界,也只能勉强挡住岳槐的进攻,攻陷是迟早的事。

“喂,姓白的,快想想办法,别杵在这儿没事­干­!”万桃花百忙之中冲白灼叫道。

白灼眼一翻,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他闲得没事­干­,不是他,只怕结界早被攻破,可是看到万桃花脸­色­泛白,额上冒汗的惨相,又不忍出口责备,正无计可施之际,胡四怀中的水晶盒光芒大盛,咔,盒盖打开,一颗滴溜滚圆的翡翠珠映现其中,圆如月,绿似水,晶莹剔透,慢慢升空,越转越快,只听劈叭声中,一道道纤细的绿芒激­射­而出,不但击碎了那些坚固的枝条,将之化为飞灰,更是直接击倒了岳槐,上一刻还不可一世的他,下一刻已经萎顿在地。

绿芒旋转,渐渐化为人形,一个绿衣女子出现,长发如云,黑眸白肤,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星星点点的绿光在周身闪烁,宛如暗夜中的­精­灵。

“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岳槐惨然一笑,吐出一口鲜血。

绿衣女平静的大眼睛首现波澜,“槐……”

“无论我如何求恳,你都不肯出来见我,无论我如何做,你都不肯理我,甚至于睬我一眼,你,你可真狠!”

细眉微蹙,绿衣女又向前走了两步,“槐,我,我……”­唇­抖得厉害,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转头不再看她,岳槐冷冷一笑:“你满意了,我终于受到了报应,这么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谅来你不想知道。”

冰冷的指尖轻抚着他的脸,颤抖的声音从苍白的­唇­中吐出,字字敲在他的心上,“我当然知道,你是如何过的,我就是如何过的,只是,我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去杀人,槐,不要再杀了,你做的孽还不够吗?”

岳槐偏头看着绿衣女,“碧骊,你还是没有变,一点都没有变,过了这么多年,你蠢得让我可笑。”低头看自己的手指,修长的指,泛着玉般的光泽,“不杀人,我就不够强,不够强,就不能保护我心爱的人,”抬头,­唇­角的笑容柔和如月,“难道不是吗?”

“我是傻,我不傻就不会一个人在珠中孤单的活了这么久,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不明白我为何要一个人过这种生活吗,”碧骊嘴角微颤,“我是为了你啊!”

“如果不是白灼,你会离开我吗,为什么不说话,不是他,我就不会苦苦找寻多年!碧骊,我整整找了你三千年!”

白灼眉毛一扬,嘴动了动,并未说话。

碧骊笑了,莹润的嘴角嫣红,泪落下,“如果不是他,就算是你找遍三界,也不会找到我了,只怕我已经灰飞烟灭,再也不存在这世上了。”

岳槐一惊,握住碧骊柔弱的肩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岳槐眼中的不解与惊惧深深触动了碧骊,但是能打动她的心弦的,还是那双黑眸中的深情,是啊,当初,她的苦苦哀求,她的绝决,给他造成的伤害至今难忘,可是,时至今日,他的眼中依然没有半点恨意。

“如果不是碧骊甘愿舍去千年道行,岳槐,你以为你可以安然的活到如今吗?”白灼忍无可忍,终于说出口。

“白大哥,不要说了,这是我自愿的。”轻抚着岳槐棱角分明的轮廓,“槐,不要再执迷下去了,为了你的执迷,我已经失去了一切,甚至于,我,我失去了我们唯一的骨­肉­,我……”

心痛如一柄尖利的刀,一点点剜着岳槐本已千疮百孔的心,冰冷的血重新燃烧,曾经过往的一切慢慢浮上眼底。

一切都是为骊龙珠,那传闻中的宝物,集结了骊龙­精­华的宝珠,不顾白灼的反对,他一意孤行,植物成­精­远比动物难上千倍,他没有白灼那么好的运气,只能靠自己。

“看着吧,我会让天下震惊,我会让他们记住我岳槐的名字。”

意气风发中发下的誓言,坚毅狠绝的心,却在那单纯明媚的眼神注视下土崩瓦解,没有了骊龙珠,世间似乎只有她的存在,那一刻,他是快乐的。

后来是什么蛊惑了他的心,让他失去了冷静,丧失了理智,他只想杀戮,从鲜血中找到快感,如果不是她的哭泣,只怕他会彻底变成杀人狂,骊山上,龙池边,鲜血从石上流到水中,再顺着溪水流到山下,漫天飞舞的是骊龙的冤魂,而她,赤足站在冰冷的水中,满面泪痕,单薄的身子颤抖着,就像现在。

白灼的出现终止了杀戮,明明是他的罪,最后却由她来承担,那样瘦弱的肩膀承载了所有的罪孽,他本以为天帝会降罪,可结果却是她的消失。

寻找,三千年来的寻找几乎让他忘了最初寻找的目的,茫茫人海中,上穷碧落下黄泉,无尽的等待和追寻磨平了最初的怨恨,他终于找到她,可是碧骊珠的拒绝让他再度发狂,白灼是他最恨的人,如果不是他的出现和阻挠,也许他们已经在一起了,血的腥甜再度占据了他的感官,迷失于其中,也许是为了报复,也许是为了追求那瞬间的甜美。

“槐,杀人,就要偿命,天地法则,从来都不会改变,你杀了那千条骊龙,注定我就要在珠中代你受过,如今你杀了人,”目光微闪,碧骊的脸上浮起笑容,“你应该知道后果。”

“近三千年的时间,我的法力消耗怠尽,这片大地,也将因此而死亡。”

“和我在一起吧。”

“在一起?”他无意识的重复着,心中泛起点点波澜。

“是的。”

“这一次,你不会再骗我了吗?”想相信她一次,上一次的欺骗是让他等待三千年。

“不会。”一滴泪落在他的脸上,滑到嘴角。

岳槐闭上眼睛,久违的温暖包围了他,怒火被泪水熄灭,围绕他的只有如水的平静,这一次,他终于不再孤独。

莹润的珠子光芒大放,映红了天宇,那光芒,持续了整整一夜。

最可爱的母老虎

胡四伸了个懒腰,张嘴打了个哈欠,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闻着风中送来的花香,大大的吸了口气,一溜烟儿跑到潘玉的住处,砰的一声推开房门,一阵风般扑到床前,“喂,太阳都出来了,还不起吗?”见潘玉没有反应,胡四有点生气,一把掀开棉被,床上哪里有人,只有几个枕头堆在一起,被子一蒙,倒有点像人的样子,深吸一口气,刚要大叫,却听旁边有人说话:“这大早晨的,你也不让我清静片刻。”却见潘玉一脸不快的从外面走进来。

“我好心好意来叫你,你倒好,还不领情。”胡四撅嘴坐在椅上,翘起二郎腿。

“好心?啊,对,你的好心我可不敢领。”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突然皱起眉,用脚踢了踢胡四的腿,“喂,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你这个样子,十足像个男人。”

双手抱膝,胡四蜷在椅上,下巴搁在膝上,大眼睛眨了眨,小脸儿忽转严肃,“说我像个男人,还不是你造成的,说起这个,我只找你算账。”

潘玉被刚喝下去的水呛了一下,直咳得脸红气喘,“为什么找我算账?”眼珠一转,笑容满面,“我知道了,你被小师妹缠住了。”

“还说,为什么你不拆穿我,为什么我们还要住在这里?”想到万桃花的笑脸,胡四不寒而栗。

潘玉叹了口气,若不是为了那一万两黄金,他也不想再住在这里,养伤是一回事,等黄金才是关键,本以为凭着胡四可以顺利拿到,没想到伤都好了黄金还没影儿,拍了拍胡四肩头,“我不拆穿你,你就不能主动承认吗,对于小师妹,我还是了解的,她吃软不吃硬,只要你肯乖乖认错,她一定会放过你。”

“真的?”胡四半信半疑。

潘玉拍胸保证:“当然是真的,我何曾骗过你。”

胡四摸摸头,虽然从潘玉的眼中看不到虚伪,但这小子做人远没有他说的真诚,不过,想到万桃花,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正寻思着,说曹­操­曹­操­到。

“胡哥哥,小师兄!”万桃花笑得一脸灿烂,真压过满园鲜花,胡四轻轻闪身,躲过大小姐的热情飞扑,抹汗强笑道:“桃儿,你来得好早。”正在想对策,鼻中飘来淡雅的香气,这熟悉的香气此时就如救命的稻草,胡四大喜,却没想到万桃花和潘玉同时变­色­。

“白哥哥,你来得真早!”胡四紧挽着白灼的胳膊,生怕他消失似的,白灼不动声­色­的推开胡四,瞟了一眼脸­色­不豫的万桃花和假装不看他的潘玉,心中立时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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