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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

“喂,白灼,你是怎么回事,那件事已经结束了,而且师兄已经好了,你怎么还三天两头往我家跑!”看到白灼在眼前晃,万桃花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怎么,不欢迎我吗?”

“那当然,虽然你没有杀人,那不代表着你就完全没事!”想到自家的生意和刚有起­色­的后山,大小姐就恨得牙痒。

那夜之后,潘玉的伤很重,非普通药石可救,白灼趁机说他有灵药,包管治好潘玉的伤,就这么着,冠冕堂皇的进出万桃山庄,就算大小姐恨,也无可奈何。

趁着他们斗嘴,胡四悄悄的想溜,只有白灼在,她才能摆脱大小姐的纠缠,刚要迈过门槛,后领一紧,“怎么,又想跑?”胡四急得要哭,可无法摆脱潘玉,“求求你,放了我吧!”胡四的小脸儿快变成苦瓜,潘玉看得有趣,“四儿,我可是听小师妹说不日就要和你完婚,难道你还要拖到那时吗?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日把话说清楚,也省得你总是提心吊胆。”

翠瓦朱栏的八角亭中,“好香!”酒杯薄如纸,白胜玉,清纯的酒液宛如最清澈的泉水,入口甘淳,“天山冰泉之水不愧为天下第一,我想,就算是瑶池琼浆也不过如此了。”潘玉舒服的伸展开双腿,搭在栏杆上,闭上眼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静。

“呵呵,我的酒又岂能与瑶池仙品相提并论,不过是乡野所制,不能登大雅之堂。”白灼目不转睛的盯着潘玉。潇洒风流,温柔多情,这是潘玉给人的第一印象,略微上翘的嘴角永远挂着讨人喜欢的微笑,修长的凤目,乌亮的眸珠,飞扬的神采,连阅人无数的白灼也实在挑不出潘玉的毛病,也着实有些下不去手。

“白兄,有话直说,小弟不喜欢被人如此审视。”

白灼暗自一惊,没有回头,居然知到他在观察他,如此敏锐的感觉,令他也有些惊讶,不过却并未放在心上,再如何厉害,也不过是一介凡人。

“哪有,我只是在想你为何要让四,咳,让胡四面对花花,直接带她走不是更好?”

潘玉一笑,“有些事,如果不去解决,只一味逃避,和懦夫有何两样,我可不想被师妹追杀。”

“所以你就让一个女孩子自己去面对?”白灼有些不高兴,胡四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不喜欢潘玉无所谓的口气。

眉头略皱,胃有点堵,潘玉不知为何就是不喜欢白灼总用这种口气提到胡四,就好象他有多疼胡四似的,“人总要面对现实,不能面对,又谈何长大,她不能总是做个小孩子。”

“小孩子!”白灼仿佛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不到三千岁的小孩子,你在这世上看过几个?哼!”

潘玉脸一红,的确,撇开胡四稚气的外表和胡闹的举动,单凭她的年龄,确实不能当做小孩子,正要反驳,肚内猛然剧痛,酒杯落地,指着笑得无比得意的白灼道:“你下毒!”

“当然,不下毒又如何制得住天下闻名的潘玉,幸不枉费了我这百年陈酿。”正说着间,一声尖叫从不远处的屋内传来,不一会儿,一个身影蹦蹦跳跳的进了亭子。

胡四摸摸鼻子,大喇喇的坐下,毫不在意脸上的伤痕和衣服的凌乱,冲着白灼咧嘴一笑,“白哥哥,接下来就看你了。”

白灼哭笑不得,只见胡四左右颊上各有三条殷红的抓痕,头发蓬乱,衣襟松散,点点头,“看来,花花给你苦头吃了。”

胡四摇摇头,笑得异常开心,“这点苦头算啥,只要不嫁给我,就算是再挠几下,我都心甘情愿。”

白灼伸手碰了碰她的伤口,啪,被胡四一掌拍掉,“好痛,不要碰啊!”忽然见潘玉面­色­苍白,表情痛苦的捂着肚子,“咦,你怎么了,吃坏肚子了吗?”

未等潘玉回答,白灼笑着把胡四推到潘玉面前,“小四,你让白哥哥办的事我已经做到了,接下来就看你了。”

“啥意思?”胡四有些摸不着头脑。

“当然是血契,”白灼笑得十足的­奸­诈,“你不是心心念念要解除血契吗,我已经给你办到了。”

解除血契?胡四万分惊喜,只是有些不解,“他不能动,就能解除血契吗?”

感叹胡四的无知,白灼腕子一翻,把一柄­精­光四­射­的匕首塞在胡四手里,“杀了他,血契自然解。”拍拍她的肩头,“小四,这个就得你自己动手,白哥哥不能帮你了。”

眼见白灼离开,潘玉恨得牙痒,奈何身子绵软无力,见胡四目光闪烁不定,表情变幻,不禁暗中打鼓,不知她将如何折磨他。

胡四心中也在交战,杀,有点不忍,她从未杀过人,不杀,有点不甘,难道她就注定被潘玉奴役终身。

再说屋内,赶走胡四后,大小姐趴在桌上,失声痛哭,她的初恋,就这么没有了,而且对象还是个女人,这让她几乎颜面扫地,越想越生气,越想越难过,­干­脆放声大哭,正哭得伤心之际,一缕幽香钻进鼻中,手指轻抬起她的下巴,柔滑的丝帕拭着滚落的泪珠,在白灼温柔的眼神中,万桃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可不像你了,以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子呢?”

“你,你,你一定在笑我傻,当了这么多天的傻瓜,我,我,我就是天下最傻的人,呜呜呜!”

“呵呵,是啊,你是天底下最傻的女人,不过,我就是喜欢你,无可救药的喜欢你这个小傻瓜!”将哭泣的万桃花抱在怀里,白灼轻抚着她的背脊,在她的耳畔倾诉着他的情意。这种感情从何时开始,已不得而知,只知道在第一次见到她时,就被她的活泼,她的开朗,甚至于她的愤怒所吸引,活了万年,见过无数的人与事,以为自己终究可以堪破情关,没想到,他的劫居然就是她,当一滴泪滑落到她柔­嫩­的­唇­上时,白灼轻叹一声,­唇­温柔的覆在上面,软软的­唇­,如最柔滑的丝缎,­唇­齿纠缠中,万桃花的心仿佛堕进了柔软的棉花堆里,再难自拔。

忽然想起一事,猛的推开白灼,万桃花道:“不,不行。”

白灼大惑不解,“为什么?”

犹豫了片刻,万桃花红着脸道:“我是人,总有老的时候,到那时,你依然年轻,定然不会再理我。”

白灼轻笑,长睫微垂,眸珠莹润,“傻丫头,你永远也不会比我老,”将她抱在怀中,“你老了,我陪你,你死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一定会找到你,我白灼在此对天发誓,我们永生永世在一起,好不好!”

在这样温柔的注视下,论理万桃花肯定会芳心大动,没想到白灼低头想吻她时,她一跃闪开,“你现在这样,为何那时要那样叫我?”

白灼奇怪,“我叫你什么?”

万桃花脸一红,“你,你这个混蛋,那时,那时居然叫我母,母老虎!”越说越难过,眼泪差点掉下,“我,我又哪里像母老虎了!你说,你说!”

白灼大笑着把躲闪的万桃花抱在怀里,点着她娇俏的鼻尖,咪眼笑道:“原来你在记仇,难怪一直不正眼看我,呵呵,”低头亲了亲她的粉颊,“放心了,在我心里,你是这个世上最可爱的母老虎,天下间再也找不到的小小的母老虎。”当他看着万桃花清澈的明眸时,就算是被她的小利爪抓几下,也是甘之如饴,只要能抱她在怀,一切都不重要了。

这边温存缠绵,那边胡四却在犹豫不定,匕首一会儿架在潘玉脖子上,一会儿拿下来,到底该如何是好,正在彷徨之际,潘玉忽然开口:“四儿,你早就认识白灼?”

“是啊!”胡四点头,“他可是我大哥的好朋友,我自小就认识他。”

难怪!潘玉暗自咬牙,面上却笑得无比欢畅,“四儿,你相信他所说的话吗?”同意的话就意味着得杀他,不同意的话就证明她还有几分良心,潘玉只看胡四如何应答。

胡四低头沉思,说不相信是假的,说完全相信,她并不想杀潘玉,正在两难之时,“四儿,你真要听信他的话杀我吗?”胡四摇摇头,正要说话,却见潘玉的脸蓦然贴近,手中一空,匕首已经落入他的手里,不理胡四的目瞪口呆,潘玉双手抓住胡四的小脸,一顿揉搓,“哼,想杀我,四儿,你还早着呢!”直到胡四被搓得呲牙咧嘴,连连求饶,这才罢手。

好大的一座金山啊,潘玉乐得直流口水,金灿灿、黄澄澄的元宝几乎晃花了他的眼,拿起这个,又舍不得那个,恨不得抱在怀里,含在嘴中,简直爱不释手,正在得意陶醉中,只觉头顶被猛拍一记,与此同时,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在耳边炸响:“臭小子,居然躲到这里!”

“哎哟,轻点儿,娘,轻点儿!”潘玉拼命告饶,奈何耳朵始终被一只柔美的玉手紧捏着,玉手的主人美得不方可物,细长蛾眉淡扫,点漆美目微睨,未语先带三分笑,相貌上潘玉和她非常相似。

“死小子,我和你爹还以为你不回来了,若非贤侄女,只怕我还找不着你呢!”

潘玉暗恨万桃花多事,可不敢表现出来,“娘,我本来就想快点回去,只是有事耽搁,这么急找我­干­什么?”

潘夫人笑得如花绽放,而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如晴天霹雳,震得潘玉几乎站不稳,只觉天旋地转,霎时间只想落荒而逃,再不回来。

琉璃醉

吵起来了

“归来愁日暮,孤影对琉璃。”日影西斜,面对院中繁花似锦,秋千架上的人儿轻轻摇荡,嘴里念念有词,纤手握着秋千绳,细眉微蹙,若有所思。

通红的夕阳,将那张苍白的脸映得略带几分血­色­,突然,院外传来脚步声,步声细碎,若非刻意听,只怕还听不见。一个绿衣小鬟手中端着一个填漆托盘进院,只见盘中有一个不大的碗,碗中乌黑的药汁隔得老远都可以闻见那刺鼻的苦味,杜鹃睨了一眼,转过头去,“这又是什么药?”

小鬟轻声道:“小姐,这是刘大夫为小姐开的滋补药,姑父嘱咐我要每日给小姐服用。”

侧头想了想,“嗯,放到这儿吧,我一会儿就喝。”

待得小鬟离开,杜鹃苦笑一声,“药,我吃再多的药都没有用。”抬手将药倾入花盆里。

夜,星斗满天,纤美柔长的玉指上缠绕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琉璃珠,无­色­透明的琉璃,透过珠子,烛光也显得温暖柔和,杜鹃抚摸着、揉捻着,目光不时瞟着窗外,晚风推窗而入,吹起她鬓边的长发,拂过白得几近透明的肌肤,更送来满室花香,杜鹃深吸了一口气,脸颊轻蹭着珠子,凉滑的琉璃颗颗圆润,每次当她挨近它时,心中总有莫名的宁静,就连她的咳喘都会减轻,难怪萧暮雨总说什么人配什么东西,这串琉璃珠和杜鹃真是绝配,一想到他说过的话,嗓子里一阵发痒,止不住搜心挖肺的一阵咳嗽。

一只温暖的大手轻拍着她的背,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鹃儿,没吃药吗,怎么又咳嗽了?”

杜鹃抬头强笑道:“吃了,老毛病了,你又何必大惊小怪!”

“那就好,大夫说了,吃上一段时日,就会见效,到时,你的身体就会有起­色­。”

杜鹃正要说话,从他的身上传来淡淡的酒香,“相公,你喝酒了?”

萧暮雨顺从的任由杜鹃把他的外衣宽下,摸摸颊笑道:“我新酿制的一品香销量很好,今日与几位管事商讨下一步的销售,打算把酒售到京城,那里是天子脚下,如获成功,回报相当丰厚。”

“是吗?”杜鹃似乎并不是很高兴,转身走到桌边,拿起细磁茶杯,往杯里注了满满一杯热茶,端到萧暮雨嘴边,“来,相公,喝杯茶解解酒。”

萧暮雨并未接茶杯,而是伸手轻抚着杜鹃的脸颊,漆黑如子夜的眸子泛上层薄薄的水汽,双颊红润,“鹃儿,这些时日,我忙着推广新酒,对你有些疏忽,你没生气吧?”

杜鹃低头,再抬起,浅浅一笑,“没有。”

“那就好,等到我忙完,鹃儿,我带你去各地游览一番,到那时,我定然天天陪你。”

身子一颤,杜鹃勉强笑道:“好啊,到那时你可不要说话不算。”

萧暮雨笑道:“怎么像个小孩,”宠溺的眼光爱怜的看着杜鹃,“也是,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个小孩子,一个要人疼,要人宠的小孩子。”

脸微红,如白玉生晕,杜鹃侧头微嗔,“你怎么也来打趣人家。你还喝不喝,不喝我可倒了。”作势就要把茶端走。

萧暮雨忙忙接过茶杯,一口喝下,热茶下肚,酒意微解,他觉得有些热,伸手将衣襟略扯了扯,突然,空气中传来一缕异样的幽香,不经意间看了看窗边,不想这一眼看去,面容剧变。

焦黄的皮,细­嫩­的­肉­,一咬一口油,香啊香,胡四嘴里咬着一只­鸡­腿,还里还拿着一只,阿妈笑着往她的碗里夹红烧­肉­和醉虾,阿爸笑ⅿⅿ的看着她,一个劲儿的劝她多吃,一屋的欢声笑语,胡四心里别提多美了,正要再咬,砰,额头莫名被撞了一下,直撞得眼冒金星,只见阿爸阿妈,一桌的美食消失得无影无踪,胡四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哭什么哭,还不快下来帮我推车!”潘玉的震天吼倒是催醒的良药,差点把胡四震下车。

擦擦嘴角,钻出车子,右手扶着破旧的车辕,一跃而下,揉揉脑袋,撞到的地方微微鼓起,一碰就疼,咧咧嘴,却在见到潘玉凶神恶煞般的眼神后硬是把眼泪忍回去。

烈日照在身上,汗落如雨,胡四拼命推着车,边推边诅咒这该死的破路,本就坑洼不平的路,居然在中央有一个大洞,有洞就有洞,该死的车轱辘偏偏陷在里面,到了此时,胡四的怨气几乎可和冤鬼媲美。

胡四叉着腰,指着潘玉的鼻子破口大骂:“为什么我要坐在这辆破车上?为什么我会跟着你东跑西颠?为什么我要被你牵着鼻子走?”

以上想法如果能实现,胡四宁愿减寿也同意,可惜,那只是她脑中的一个幻觉,现实是,她乖乖的老老实实的推车。

总算是把车推出了坑,胡四累得筋疲力尽,正要爬上车,一眼瞅见路边的柳树,迎风轻摆,柔软的枝条轻舞,眼珠一转,找了个借口趁机溜走一会儿,直到潘玉等得不耐烦之际,才慢条斯理的从林中蹭出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走吧。”

胡四百无聊赖的看着车外的景物,过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几步爬到潘玉身边,看他挥鞭赶车,托腮看了一会儿,忽的说道:“让我赶会儿车吧,看着挺有趣的。”

潘玉本待不想让她赶,可看胡四眼中的热切,又架不住她苦苦哀求的可怜样儿,只好把鞭子和缰绳交到胡四手里,“可要小心了,如果驾不好,会出事的。”

“知道了,把车交到我手里,你就放一百个、一千个心好了。”胡四兴奋的一甩鞭子,击在瘦骨嶙峋的马臀上,马儿吃痛,仰天咴咴叫了一声,迈开长腿,向前方奔去。

道边的树林飞快向后跑过,扬起的尘土扑在脸上,潘玉也懒得去擦,伸手把腰间的水囊拿起,拔开塞子,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水,清凉的水下肚,周身的暑意略消,他有些心不在焉,脑中不断回响着母亲对他说过的话,短短的几句话已经成了他数日以来的恶梦,若非为了这几句,他能不拿万桃花的一万两金子吗?他能在山庄里抢了匹瘦马拉的破车夺路就逃?跑也就跑了,没想到那车里居然趴着学驾车学累了的胡四,潘玉发现胡四,胡四也发现了潘玉,但无论胡四如何打闹哭骂,潘玉是抵死也不会回万桃山庄了。闹了几日的胡四渐渐安静下来,但对于问他为何要跑的原因,潘玉总是吱唔应对,闪烁其词,每每被其蒙混过关,好在胡四心思粗疏,并不是很在意,这才让潘玉稍稍好过些。

以前潘玉一心想回家,可是经母亲这么一闹,回家之心登时熄灭,他只想离得越远越好,在外面混个一年半载,待得那事稍稍平息,他再找机会回家。

如此一想,潘玉又高兴起来,只是身上渐瘪的钱袋和开始咕咕作响的肚子开始提醒他,身上的钱不多了。

那一万两金子,他只能感叹无缘,现在想来,也许万桃花从早就存了赖账之心,要知他母亲不迟不早,偏偏那个时候来,时间拿捏得如此正好,就像­精­心计算过,也许万桃花没有那个心眼,但是白灼这老妖就难说了,想到他快乐的弯着眼,笑ⅿⅿ的模样时,潘玉就有一种被人算计的感觉,但那只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他只能大叹倒霉。

潘玉感觉他的心很累,算计人的事,他向来不屑一顾,所以注定他要被算计,也许这个世上除了父母之外,唯一不会算计他的就是身边正在挥鞭赶车的小狐狸了,想到此,潘玉侧头瞅了一眼,这一看可把他气得够呛。

胡四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往嘴里塞不知从哪里采来的果子,正吃得高兴,一只手从旁伸过,劈手夺走她吃到半截的果子,往道旁扔去,胡四眼睁睁看着果子摔在路旁,“你怎么这么不讲理,把人家辛辛苦苦采的果子扔了,你赔我,你赔我!”

潘玉的身上被胡四凿了几下,还挺疼的,没想到小狐狸的力气不小,最终忍无可忍大吼道:“有完没完,你也不管是什么都往嘴里填,你知道那是不是有毒的,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考虑就胡­干­!”

胡四更是有气,也不管手里是什么,冲着潘玉挥去,“你还好意思说我,自从我变成|人以来,我有吃饱过穿好过睡足过吗?”

啪,身上结结实实挨了一鞭,潘玉又疼又气,从车里拿过­干­粮袋子,抖抖­干­瘪的粮袋,怒道:“还说,好,你要这么说,这些­干­粮是哪只猪吃了去,你说,你说!是谁睡到日上三杆都叫不醒,你说啊!”

面对潘玉越逼越近的脸和脸上愤怒的神情,那双漂亮的眼中满是怒火,胡四有点害怕了,“这个,这个……”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潘玉得理不饶人,他把这些时日积攒下来的怒火都在此时发泄出来,“我真是不明白,为何我要带着你这个什么用都没有的小狐狸,我潘玉向来独来独往,我到哪里去不是受人尊敬,何曾受过人半个白眼,可自从遇见你,我就一直倒霉,从来都没有过一天像样的日子!”

本来胡四有些理亏,可听到潘玉如此说她,尤其是说她没用,这可激发了她的­性­子,软下来的身子霎时挺得笔直,睁着大眼睛,逼到潘玉面前,“说我没用,可是当初是谁求我去破那八卦阵,是谁让我去取那碧骊珠,是哪个有用的跪地求我?我没用,你就更没用,成天起来没事做,只想着骗人家的钱花,看到漂亮的姑娘,不管是不是嫁了人的,都要上去调戏一番,像你这种恶人,我胡四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古往今来,你就是天下第一恶人,恶人,大恶人!”边骂边扬手挥鞭,冲着潘玉夹头夹脑抽过去,潘玉正待夺鞭,忽的,只听马儿古怪的叫了一声,随即撒开四蹄,状似癫狂的向前飞奔。

潘玉吓了一跳,急忙勒缰,不想马儿丝毫不管,只管乱跑,本就离得城池不远,这下不过眨眼间,就窜进了城门,只听守城的兵丁大叫:“快拦了那癫马,快拦住它!”街上的行人见到马儿,均吓得四处乱躲,只有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孩童站在路中央,吓得动也不动,张大嘴哭叫,潘玉拼命拉住马缰,把马嘴扯得嘴角吐血沫,只是马蹄已高高扬起,就要向孩子踏落。

狐狸遇肥猪

潘玉眼见孩子就要血溅当场,再顾不得其他,一掌拍在马身上,另一手则去捞那孩子,没想到斜刺里闪过一人,抢先他一步将孩子抱到道旁,只见那人身穿淡蓝袍,抱着孩子轻声安慰,正在此时,孩子的母亲跌跌撞撞的跑到近前,一把将孩子抱在怀里,见孩子丝毫未损,对着那人是千恩万谢,潘玉制住惊马,讪讪的走到­妇­人面前,打了个躬,刚要说话,就被那­妇­人指着鼻子大骂道:“你这莽撞的汉子,驾车也不长眼,不管你的马,偏往人多的地方跑,你的眼睛长到脚底板吗,若是今日我孩儿有半点损伤,我找你拼命!”

潘玉从脸红到脖子,这辈子他都没有这么狼狈过,被一个­妇­人当街责骂,旁边还有众多围观之人,可他自知理亏,只能认倒霉,好在­妇­人骂完后就走了,周围的人见没有闹出什么事也自发散去,潘玉将马扯到一边,他不明白,明明温驯的马如何突发狂­性­,难怪是胡四搞的鬼,不过这个想法马上否决,因为如果是胡四做的,他就在旁边,又如何不知道,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只怕是马蹄踩了什么东西,以致于马受了惊。”­干­净、清透的声音,就像静谧的午后,坐在廊下,风吹着檐下的风铃。

蓝布长袍下罩着一具挺拔的身躯,整个人就像山岳般的厚重沉凝,没有咄咄逼人的凌厉,温润的墨瞳里一片沉静,君子如玉。

潘玉搬起马蹄查看,冲着阳光,乌光一闪,起下来居然是根生了锈的长钉,尖头上有一点血迹,难怪马儿发癫,原来踩了长钉,潘玉抹了把汗,抱拳笑道:“今日之事多谢兄台,若非兄台及时出手相救,只怕马儿已经伤了那孩子。”

“不过举手之劳,我只是适才经过而已。”边说边摸着咴咴低叫的马儿,神­色­悲悯,“这马只怕伤得不轻,我看,要养一阵伤了。”

潘玉一征,他身上的钱连吃饭都成问题,又如何有余钱治马,男子见潘玉面有难­色­,心中了然,心中轻叹,“若是兄台舍得,就把这马让与在下吧。”

手里捏着银子,潘玉对着渐行渐远的蓝­色­人影发呆,啪,背后被人猛击一记,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回身抓住还欲下击的手,怒道:“疼死我了,你的掌上是不是有横纹,怎么人不大,劲儿倒不小!”

胡四将手拽回,“我看你是不是被踢坏了脑子,和那匹马一样。那个人倒是个大好人,不但救了小孩子,还把伤马买走,”上下扫了潘玉一眼,鼻中冷冷一哼,“比某些人强多了。”

“什么某些人,把话说清楚。”

“咦?我又没有说是谁,你就已经知道了?”胡四故意睁大眼睛,状极无辜。

潘玉为之气结,“我看我早晚会给你气死!”

胡四边跑边回头笑道:“呵呵,如果我能气死大名鼎鼎的潘玉,只怕我立时会成为天下最有名的狐狸了,哈哈,捉妖的天师被我堂堂九尾狐气死,哇,真是天下最大的奇闻,到时我就成名人了,哎哟,我的妈呀!”

正所谓乐极生悲,胡四光顾着向前跑,却没有看清楚道,一头撞到一人身上,更正确的说,是肚子上,胡四觉得自己仿佛撞到一个弹­性­极佳的球上,紧接着就一ρi股坐在地上,刚要爬起来,后领一紧,被人提起来,胡四惊讶的发现她的双脚离了地,这人的力气好大,提着胡四,如同提着只小­鸡­,正当她惊叹对方那奇大无比的肚子之际,一个闷雷般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什么东西,居然敢撞我!”

胡四耳边嗡嗡作响,那人的声音就像是铜钟,撞得她耳朵疼,伸手去推,却只能推到沙包般的胸脯,胡四双足乱蹬,“快放了我,你这死胖子!”

只见那人不怒反笑,揪紧胡四的衣领,提到他面前,­肉­包子似的蒜头鼻中冷哼一声,咧开大嘴,露出一口发黄的大牙,“你这个小妖,居然在爷爷面前如此大胆,不怕爷爷烹了你炼丹吗?”

胡四大惊失­色­,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他居然一眼就认出了她的妖身,“你这胖子胡说什么,什么小妖,我看你才是妖,是猪妖!”­肉­烂嘴不烂,胡四就是这种典型,潘玉只想按住太阳|­茓­,把那里面突突乱跳的筋给按回去,现在的他,只想找个清静无人之处,不成想走到哪里都摆脱不了熟人。

胖子听到胡四的话,不由得大怒,蒲扇般的大手顺势拍过去,眼见就要拍在胡四的小脸上,啪,一只手握住了他,扭头看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如此对他,结果这一看,看得他眉开眼笑。

好宏伟的道观,胡四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华丽的所在,阳光照在屋顶上,晃得胡四眼前金光一片,只有皇宫大内才铺的黄|­色­琉璃瓦,此时就铺在正殿的屋顶,上好的楠木制的柱子刷着鲜红的漆,地面是光可鉴人的地砖,几乎可以照见人的相貌,大殿正中央供奉着三清圣像,像前香烟袅袅。

胡四趁人不注意,溜到潘玉身边,小声问:“你还有这么有钱的朋友,简直是太富有了。”

潘玉对于胡四的少见多怪有些不屑,“这有什么,再好的地方我也见过,等到哪天,我带你回家,到那时,你就知道什么是富可敌国了。”

胡四一听立时大感兴趣,扯着潘玉的袖子,“那你快带我去你家,我想见识见识。”

其实潘玉说完就后悔了,现在的他哪敢回家,好在胡四容易哄,到时他再编几个瞎话,就能蒙过去。

他们并未在正殿多做停留,而是直接去了后山,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拾阶而上,满目之间,除了绿还是绿,浅绿、青绿、灰绿、碧绿,几乎没有重复过,林木苍翠,郁郁葱葱,耳中听着山中鸟儿清脆的鸣叫,不时有一只野兔从旁跑过,一点都不怕人,小溪清澈,浅浅的,可以看到水下的鹅卵石,风吹到身上,清凉舒适,将毒辣的日照完全隔绝在外,路并不好走,胡四有几次差点滑倒,手足并用下才勉强爬起来,可恶的潘玉正眼也不看她,耳听得旁边胖道人的嘲笑之声,心中暗骂:“死胖子,肥成这样掉下去变成­肉­饼才叫好看。”她忘了刚才若不潘玉及时出手相救,只怕变成­肉­饼的是她。

好不容易才到得山顶,树木掩映中露出一所清静的宅子,不大的房子,­干­净的院落,与适才所见的宏伟相反,朴实无华,原本一路行来,胡四一直东瞅西瞧,可到了此处,当潘玉一行举步进院时,她不进反退,被潘玉抓着腕子时拼命往后退,大有打死她也不进去的态势。

潘玉不明白,一向好奇的胡四,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此时小脸儿苍白,连­唇­都吓得抖起来,他明明没有感到什么特别邪恶的气息,为何她会如此惧怕这样清幽雅致的所在。

“我们还是不要进去吧!”胡四几乎是哀求,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潘玉,泪水盈盈欲滴。

潘玉眉头略皱,正要说话,只听那个胖子兴灾乐祸的开口道:“看来你这个小妖的本事不小啊,居然连这个都嗅到了,呵呵,不错,真不错。”小小的眼睛冒出恶毒的光,把胡四吓得一哆嗦。

“夏兄,她是我的人,不要吓坏了她。”潘玉不动声­色­的挡在胡四前面,掌中的小手心里都是冷汗,还在微微颤抖,心中的坚硬被这轻颤慢慢软化。

满面横­肉­的胖道人名叫夏兰轩,这样的人居然取了一个如此风雅的名字,若是平时,胡四定已笑得打跌,定要取笑一番,可是在见识到他把一块拦路的巨石捣个粉碎后,再不敢口出妄言,神鬼怕恶的,潘玉暗自庆幸,总算是有人能真正治住胡四,可看现在的情形,她的害怕绝对是发自内心,那种无形的恐惧让她浑身发抖,越是这样,潘玉越想看看到底是什么,能让胡四怕成这样,而他却一无所感。

一抻胡四,潘玉冷冷一哼,“怕什么,有我在,难道还有人敢伤你不成!”说话的同时眼睛看着夏兰轩,只有他明白,这个笑得像个弥勒佛的男人真正发威的样子。

夏兰轩哈哈大笑,­肉­乎乎的大手拍拍潘玉的肩膀,“进去再说吧,看你,大家几年不见,怎么越变越生疏了!”

潘玉揉揉肩膀,被拍的地方隐隐生疼,没想到隔了几年,他下手依然沉重,就算是开玩笑,也嫌重了些,一手拉着拼命后退的胡四,见她实在怕得厉害,心中不忍,轻拍了拍她的肩,以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声音轻声安慰道:“莫怕,只要有我在,一定会护你周全。”

胡四抬起头,潘玉乌黑的眼睛如同漆黑的天幕,那里面闪烁着点点星光,手掌被温暖包围,那暖意透过手掌一路向上,一直蔓延到心里,暖暖的,很安全的感觉,宛如被蛊惑,胡四忘了害怕,忘了那种渗透到骨髓里,冷到心中的恐惧,不由自主的点点头,潘玉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向院内走去,只是他们俩谁都没有注意到夏兰轩的小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光和嘴角噙着的一缕不明意味的笑意。

无脸之夜

院中种着很多植物,奇怪的是只长叶不开花,有限的几枝有几个小小的花苞,胡四看着那些植物,内心突然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悲伤,仿佛有无数的声音在向她哭诉,她想捂住耳朵不听,可是手被潘玉握住,一只手根本堵不住,嗓子眼发­干­,舔舔嘴­唇­,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些花儿,突然,胡四眼前一阵发黑,整个人好像一下子掉进一个无底的深渊,耳边甚至能听到风声刮过,无数哭声萦绕,身体仿佛被冻在一个无形的冰壁里,砰砰,砰砰,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混合着哭声,周身的汗毛几乎倒竖,胡四再也忍耐不住,一拳挥出,嘴里大喊:“滚开!”

屋内摆设古朴自然,乌木地板,乌木矮几,蒲草编的垫子随意的摆放,墙刷得雪白,却没有挂字画或宝剑,窗前摆着一盆茉莉,开着几朵白­色­的小花,却与屋内的摆设有些不太协调,茉莉花香幽柔的飘在室内,不经意的撩拨着人的嗅觉。一个小炉上坐着一个红泥小壶,小道童在旁煽火,潘玉随口道:“几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爱享受。”

“呵呵,说什么享受,不过是偏爱此物,我是出家之人,和你不同,不能贪恋红尘中的事物,也就只有这点爱好了。”

待得小童拿出茶具,潘玉不由得心内暗惊,似水晶,非水晶,剔透得如同清晨绿叶上滴下的第一滴清露,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丝丝沁凉渗入指尖,驱走了心中的暑溽之气,头目顿时清凉。待得冲泡茶叶时,潘玉更是一惊,金黄|­色­的茶汁,散发着清鲜的香气,叶似银针,根根直立,上下浮动不止,透过这琉璃杯,潘玉将此情景看得更加分明。

“这可是进贡的茶,除了皇帝,等闲人是不容易尝到的,也就是老弟你来,否则换个人,嘿嘿,还不值得我拿呢。”夏兰轩咧着大嘴,笑呵呵的显得极为和善。

潘玉轻轻一笑,“夏兄客气了,想潘某何德何能,能劳动夏兄为潘某准备如此贵重的茶。”

“不请你的小朋友喝一杯吗?”

“她,我看就免了,她不渴。”潘玉气定神闲的撒谎,眼都未眨,笑容更是无懈可击,只是面上的乌青稍稍有损他的形象。

正痛得翻白眼的胡四听到这话不由得大怒,她刚才所见居然都是幻像,但那一拳击出却是真的,而且结结实实的凿在了潘玉的脸上,摸摸头上被潘玉打出的肿包,胡四更是不忿,凭什么他吃香的喝辣的,而她就是喝西北风的命,“为啥不喝,我渴得很!”伸手就要拿杯,不想她快,潘玉更快,也没见他如何动,胡四的细腕子就被他牢牢拑住。

“四儿,你,不,渴!”听着这几个从牙缝里逼出来的字,胡四只感到腕子仿佛被一个烧红的火圈围住,心里仿佛也被一团猛火烧炙,再也不敢说半个字。

夜,无月,繁星满天,胡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潘玉不知哪个筋搭错了,不但不让她喝茶,连饭都没让她吃,就算是她抽他一鞭子、打他一拳头,也不该记仇到现在,要知道,饿肚子对胡四来讲是这世上最可怕的酷刑,晚饭都是素菜,可那杯盘碗盏,­精­美非凡,­色­香味俱佳的菜肴更是锦上添花,就算是不饿,也会吃上三大碗,更何况是饥肠辘辘的胡四,可每当她伸筷子时,潘玉的筷子总是比她的快一步,无论她如何快,就赶不上他的速度,胡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满桌好饭好菜都落到潘玉肚里,­干­咽馋涎,就是一口也吃不到。

“她这几天吃坏肚子了,所以没胃口。”潘玉笑嘻嘻的对夏兰轩解释,夏兰轩倒是一副关心的样子,“若是吃坏了,我这里有药,吃上一副定然没事。”潘玉眼光一闪,“夏兄客气了,只要净饿几顿就没事。”

胡四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从下山撞到潘玉开始,她就没有过一天好日子,好不容易碰上白灼,本以为回家有望,可又被潘玉这魔星拐走,难道她注定要和潘玉拴在一起,想到此,胡四眼中一酸,泪珠顺腮滑落,现在她只能寄望于白灼或是大哥能救她出苦海,只要能离开潘玉,血契是否解已经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山上的气温比较低,虽然是盛夏,也得盖棉被,胡四缩在被里,几乎蜷成一团,就这样还手脚冰冷,越冷越饿,越饿火越大,本来自怨自艾,到得后来,腹中的饥火变成了雄雄燃烧的怒火,掀被而起,不给她吃,她就不能自己去找。

走到门口,侧耳倾听,静悄悄的,半点声音都没有,胡四笑得开心,慢慢打开门,从门缝里往外看,没有半个人影,这才放下心来,打开了大门。虽然不认得路,可是厨房在哪儿还是难不住她,谁让她有一个灵敏无比的鼻子。

出了门,胡四一下子愣住,适才在屋内没有看得分明,到得房外,才发现院中已经被雾气所笼罩,山中有雾并不稀奇,可令人纳罕的是,这雾有浓有淡,缓缓流动,仿佛有形的生命,胡四一惊,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又升起那种奇怪的感觉,酸酸的,忍不住要流泪,赶紧摇摇头,拍拍脸,自我安慰,定是她饿得狠了,出现了幻像,吸吸鼻子,空气闷闷的,无论如何嗅,都没有味道,胡四面­色­微变,普通的雾如何可以阻挡她的嗅觉,难道这雾有问题?

她始终站在房门口,台阶下就是院子,白雾在院中游走飘荡,但无论如何动,都始终不会漫上台阶,就好像两个世界一般,胡四心中打鼓,想退回去,可是肚中太饿,心有不甘,想下去,可是又生出惧意,最终,饥饿战胜恐惧,胡四打起­精­神,昂首挺胸,迈下了台阶。

渗透骨髓的冷,胡四双手抱肩,哆嗦着一步步向前蹭,没想到在这雾中,居然奇冷无比,心底升起半丝悔意,可已经下来了,难道再走回头路?心中想着,胡四慢慢回头,浑身一颤,不过才走了几步,身后的路连同房屋俱都被隐在雾里,胡四摊开手掌,心中念咒,想点亮狐火以期照明和取暖。

一滴冷汗从额上滚落,胡四手都抖了,恐惧上升,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无论她如何念咒,掌心依然如故,没有半丝火焰升起,难道她的脑子被饿坏了,连这点法术都没有了?胡四使力晃晃头,捶捶脑袋,使劲闭了下眼,再猛然睁开,却见眼前蓦然出现一张没有五官的脸,紧贴在她的脸上,胡四失声尖叫,撒腿就想跑,可惜腿不听使唤,抖如筛糠,那张脸下没有身子,只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在空中飞舞,胡四只觉面上湿气渐重,一股酸腐之气从鼻子里钻进去,中人欲呕。

胡四赶忙伸手去扯那张脸,一扯没扯下来,又去揪那头发,触手冰冷柔滑,发梢只是轻轻滑过她的手背,就在上面留下道道血丝,胡四只觉自己的手似乎握住了万支钢针,齐齐扎进她的掌心,那脸紧抓住胡四,就像溺水的人抓住稻草,拼命也要将她据为己有,呼吸越来越困难,越困难越吸不进气,越吸不进气肚子里越难受,肚子里像是有一团火,左冲右突,找不到宣泄的出口,突然,一缕头发毒蛇般的蹿入胡四嘴里,顺着喉咙一路向下,胡四大力咳嗽,但无论如何动都是徒劳,她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举动,不该为了填肚子就葬送了自己的小命,唉,死有轻如鸿毛,也有重如泰山,若被认识的人知道她是为了一口吃的就被一张古怪的脸给憋死,想想这种死法也丢人,到时,只怕她的事迹会成为涂山乃至整个妖界最大的笑话,她的家人也会颜面扫地,想到此,胡四觉得自己死事小,给家里人丢脸事大,她死不要紧,不能累了大哥他们辛苦创下的名声,越想越有理,越想胡四越觉得她不应该死在这里,要死也应该是这个怪物死。

脑中想法刚刚成形,腹中的热意立时上冲,一股淡蓝的火苗从口中蹿出来,烧着了那缕探进她嘴里的长发,火焰如一条火龙,向上蔓延,直烧到无脸怪物的脸,凄厉的惨叫,短促而尖锐,怪物被火焰包围,不过转眼间,化为飞灰。扑通,胡四一ρi股坐在地上,汗落如雨,刚刚真是侥幸,短短的时间,她就在鬼门关转了一圈,看来阎王老爷还是顾念她,现在还不想要她这条小命,否则只怕她已经去森罗殿报到了。

伸袖拭汗,还未擦完额头的汗,ρi股一痛,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胡四一蹦而起,原本坐的地上齐刷刷长出一些植物,长得飞快,破土、发芽、长叶、结苞,这一系列的动作不过眨眼间,叶片不是绿­色­,而是诡异的红­色­,胡四看得分明,虽然没有火焰照明,但那叶片上有点点光芒,映得一片血红,花苞大如碗口,胡四暗想,花苞已是如此,若是开花得多大,正想之时,只听啪啪之声,连番脆响,花苞以不可思义的速度展开,娇艳欲滴的血红花瓣,完全伸展开来足有面盆大小,但最让胡四感到恐怖的是花瓣正中,每朵花里都有一只和刚才一样的无脸怪物,满头飞动的乱发蛇样的扭摆,直直的冲着胡四而来。

胡四惊得脸都白了,刚才一个怪物已经差点要了她的命,这回又多了这许多怪物,难道老天注定她今天要死在这里,正想着,腿一紧,两缕长发缠在她的腿上,随即更多的头发紧随而上,一圈一圈密密匝匝的缠了个结实,直把胡四缠成了个大毛茧,漫说动,就算是想出个气,都难如登天,胡四呼吸登窒,耳边传来无数笑声和话声,声音飘忽,有男有女,但是说的都是一句话:“留下来吧!留下来吧!”

这边胡四被缠了个结实,命在旦夕,却不知自己的一切已经被人看得分明,空寂的石室,古拙的石像,石壁上点着长明灯,一只铜鼎摆在正中,下面烧着火,鼎中翻滚着黑如墨汁的液体,旁边站着一人,正是夏兰轩,只见他右手食指轻触着墨汁,液体朝旁边散开,一面水晶镜从鼎中升起,镜中显示的正是垂死挣扎的胡四,夏兰轩嘴角含笑,“哼,潘玉,任你­精­似鬼,也要喝我的洗脚水,你不是想保护这只小妖狐吗,我偏要动她,偏要让她死在你面前。”看着胡四徒劳的摆脱那头发,他笑得更加开心,忍不住摸摸铜鼎,“宝贝,不要着急,很快,我就让她来和你在一块儿。”正说着,突然镜中的人不再动弹,夏兰轩以为胡四已经死了,可没想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胡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回屋里的,只知道前一刻她还难受得要死,而下一刻,她已经趴在了台阶上,什么雾气,什么怪脸,统统都不见踪影,星斗嵌在天幕上,像闪烁的金刚石,盛夏的晚风吹在脸上,柔柔的,暖暖的,混合着山中特有的木叶清芬,别有一番滋味。眨眨大眼睛,借着星光,胡四伸开手指,白晰如常,并无任何异样,难道刚才所经历的都是一场梦,可梦哪有那么真实可怕,一想到那张怪脸和那种窒息的经历,胡四就不寒而栗,可想归想,以她的脑袋,只怕想破头也不会得出结论,只能等到第二日,把这个似梦非梦的怪事讲给潘玉,期望他能给她答案。

捶捶腰,夜深石凉,坐常了,乍一起来,腰还有些酸,难道她老了?胡四把这个可怕的念头驱出脑外,摸摸脸上滑腻的肌肤,她可是正当年的小狐狸,花一样的年纪,离老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推门进屋,摸黑坐在床上,刚要倒头便睡,突然,手指触摸到一样软滑柔凉的东西,似乎是头发,胡四蹦到地上,果然,她的床上正向外冒出黑­色­的长发,而周围的墙壁上也冒出了无数的脸,那脸空白一片,没有五官,胡四尖叫连连,伸手开门夺路而逃,可门就像被铁汁浇铸上,无论如何摇撼,都不能打开,眼见那脸和头发越逼越近,胡四吓得几乎要堆在地上,抱头痛哭,“潘玉,你在哪儿,快来救救我,我不想死,只要我能活着,我一定听你的话,呜呜呜!”

正大哭之时,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你真的听话?呵呵,我可不信!”

同床之争

若说胡四什么时候最高兴,要在以前,她一定会说:“吃东西,饱得不能再饱,那种感觉真是好极了!”说这话的同时,她还会拍拍肚子,惬意的舒口气,眯着眼睛,像只吃饱了在太阳下晒毛的猫咪。

今晚,受够一夜惊吓的她此时听到潘玉的声音,心中别提多高兴了,伸手就把门拉开,说也奇怪,刚才怎么也拉不开的门现在一拉就开,胡四也未多想,潘玉站在门外,手里拿着根蜡烛,胡四一步蹿到门外,躲到潘玉身后,指着屋内颤声道:“那,那,那里面有鬼,有鬼啊!”

鬼?潘玉轻声一笑,突然伸手反握住胡四的手,胡四浑身一哆嗦,怎么平时温暖的手现在比她的手还冷,就像被冰冻住,正在疑惑间,潘玉慢慢回过头来,“四儿,鬼是什么样的?”惊叫声被胡四硬生生憋在喉里,面前的人哪里是潘玉,苍白的脸,没有五官,“呵呵,是不是我这样的!”说的同时,无脸鬼的头发暴长,紧缠住胡四的胳膊,将拼命挣扎的她拉近,“怕什么,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你不高兴吗?”

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当那股似香非香,混杂着酸腐之气的味道逼近之时,胡四心中的恐惧就像是一根拉到一定程度的弦,嘣,弦断,胡四暴了,手起掌落,利落的切断比钢丝还要韧上几分的头发,五指如钩,砰的一把捏住无脸鬼的咽喉,小脸通红,大叫道:“你这个混蛋,居然冒充他来骗我,你比他更可恶!”噗,一声轻响,粘稠的液体缓缓流下,无脸怪身子颤了颤,破碎的喉咙里发出夜枭似的笑声,“你,你居然为了他……”话未说完,苍白的脸转为铜绿,身子扭曲了几下,转瞬化为一堆黑灰,风一吹,飘散于空中。

胡四愣了愣,看着自己的双手,刚才的一切太突然,突然到她几乎没有思索就伸手制服那怪物,动作顺畅,仿佛那是身体的一部分,是本能。晃晃头,这一夜发生太多的事情,不知潘玉如今怎样,会不会出什么事?这一想,心如火焚,恨不得立时看到他,辨明方向,向着潘玉的住处跑去。

潘玉和胡四住得并不近,而是更为僻静的一处,房门紧闭,屋内一片漆黑,胡四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按理说她刚才发出的声音足以让向来警醒的潘玉听到,可现在,没有任何声音,想起刚才那个怪物假扮潘玉,胡四更加害怕,一脚踢开房门,扑到床前,一把抱住潘玉。

潘玉正做好梦,梦中他拿到了万桃花欠他的一万两金子,又捞到了那掉到水里的五千两,还有那团成球的厚厚银票和膘肥体壮的大宛良驹,他兴高采烈的点数着金子,正在两眼泛金光时,那马突然发疯,狠踢了他一脚,潘玉颊上一阵剧痛,大叫倒霉之际,一个声音在耳边传来,“潘玉,呜呜呜,你死了没有,喂,呜呜呜,潘玉,没死的话就给我坐起来!潘玉!潘玉!潘玉!”热乎乎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来,有几滴流到他嘴边,潘玉伸舌舔了舔,咸咸的,涩涩的,紧接着,脸上被人揪着,耳边哭声不绝,梦中的金子早就不翼而飞,潘玉再也忍耐不住,睁开眼暴喝道:“胡四,你有完没完,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却来我这里撒野,你活得不耐烦了!”

本来胡四进房看到潘玉直挺挺的躺在床上(那是人家睡相好,不像她),脸­色­苍白,身体微颤(梦中找到金子,潘玉当然激动万分),呼吸轻微,以为他要死了,不禁悲从中来,在这个她不熟悉的凡间,也只有潘玉这个认识人了,他若再出事,胡四真不知自己该怎么办,正在难过之际,忽听到潘玉的吼声,胡四大喜,眼泪忍不住又流下来,在这时,就算是他的怒骂对她来讲都是天下最好听的声音。

一把抱住睡得迷迷糊糊的潘玉,胡四将哭得稀里哗啦的小脸紧贴在他的脸上,“潘玉,你没事就好,我好害怕!呜呜呜!你没死就好!”

金子没有了,潘玉心中已是不爽,再听到这句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将八爪鱼般缠在身上的胡四揪下来,“什么死啊活的,你不在自己屋里躺着,到我这儿半夜哭,还嫌我不够烦吗!”

胡四被潘玉这顿吼吓得登时噤声,小嘴一扁,哇的哭出来,“你吓我,我担心得要死,你还要骂我,我,我刚才差点没命,好不容易才见到你,生怕你出事,你居然不领人家的情!”

潘玉一怔,上下瞅了瞅胡四,除了小脸苍白,身上倒是没有啥损伤,心下略安,拍拍她的肩膀,打了个哈欠,“好了,你没事就去睡觉吧。”

胡四身子一缩,“不,我不回去。”

潘玉翻身躺下,被子盖到头,闷声道:“听话,回去睡觉,我困死了,没空陪你玩。”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声音,掀开被子,左手碰到一个温软的身子,潘玉吓了一跳,有些恼怒,声音提高了些,“你怎么还不走!”

胡四吸吸鼻子,身子蜷成一团,双手抱膝,可怜巴巴的看着潘玉,“让我在这儿睡一晚吧。”

“不行!”潘玉想都未想,立时回绝。

小脸垮下来,大眼睛眨巴眨巴,泪花渐聚,“人家真的害怕,那个房里有鬼,是真的鬼,还变成你的样子来吓我,我再不敢住在那儿。”越说越难过,眼泪扑簌簌落下,“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一把揪住潘玉的袖子,“求求你,让我睡在这儿吧。”

不管胡四如何求恳,潘玉铁了心不留,直把胡四推到门口,正要使劲将她推出去,耳听得半空中咔啦啦一声巨响,紧接着,没有任何预兆,大雨倾盆而下,潘玉愣了愣,只一愣神的功夫,胡四尖叫一声,一头钻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出来!”潘玉拽着被子一角。

“不出来!”胡四把自己团成一个球。

“出不出来!”潘玉使了使劲。

“不出来,不出来,死也不出来!”

又是一个惊天雷,雪亮的闪电划过漆黑的天幕,就像一柄尖刀,狠狠Сhā进老天爷的心脏,噼哩叭啦的雨点击打在瓦上,宛如爆豆,潘玉站在床前,脸­色­变幻不定,最后化为一声长叹,揉着额头,“你当真不走吗?”

一个小脑袋从被里探出来,小脸雪白,“嗯,不走。”

胡四目瞪口呆的看着大爷似的躺在床上的潘玉和脚下扔的枕头,气得要哭,“好歹也给我一套被褥,这算啥!”

“算啥!”潘玉双手枕在头后,晃着脑袋,“是谁非要赖在我屋里不走的,我能让你睡地上,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其他的,免谈!”

“你,你这个大坏蛋!怎么这样欺侮人!”

潘玉闭着眼,对于胡四的怒骂不置可否,“再骂一个字,立刻出去!”

地上铺的是乌木地板,黑红­色­泽,被窗外闪电照亮时,像是凝固的鲜血,胡四不喜欢这种颜­色­,虽然地面上很­干­净,可硬梆梆的,硌得骨头疼,兼且因为下雨,地上潮气大,冷冰冰的很不舒服,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忍无可忍,悄悄从地上爬起来,侧耳倾听,潘玉呼吸均匀,鼻息沉沉,应该是睡着了,抱着枕头,一点点蹭到床前,见潘玉没有反应,心中暗喜,就要跃上床。

“看来不打你,是长不了记­性­了!”胡四听到这句话,心中暗叫不妙,掉头要逃,不想领子被人一把揪住,身子趴在床上,ρi股上狠狠挨了一记打,紧接着,巴掌落如雨点,任胡四喊得声嘶力竭,潘玉再不心软。

ρi股打完,扬手一抛,胡四落到床角,“还不回你的屋!”

胡四嘴大张,小脸憋得通红,指尖颤如风中落花,“你,你,你居然打我的ρi股!我,我,我和你拼命!”说着就向潘玉扑去,五指成钩,抓向潘玉的咽喉。

原本以为胡四只是冲昏了头,可一看她出手的招式,大吃一惊,饶是他躲得快,尖利的指甲还是擦破了外皮,火辣辣的,好在胡四功力不高,否则刚才那一记真有可能要了他的命,反手在胡四背上一推,扭住她的胳膊,没费多大力气就把胡四制住,胡四头抵在枕上,嘴巴依然不闲着,“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否则我做鬼也要报今日之仇!”

胡四是豁出去了,以为潘玉会急,没想到他居然噗哧笑出声来,放开手,“我打死你有什么好处,行了,折腾了一晚上,你不累,我都累了,”伸个懒腰,“你不愿意睡地上,嗯,我看也行。”

胡四听说这话心中大喜,登时把适才所受的屈辱抛诸脑后,潘玉右手支头,身子侧躺,左手朝胡四勾了勾,直到胡四乐颠颠的凑到近前,才猛伸手一把捏住她的脸颊,捏得她痛叫连连,“想在我屋里,就要守我的规矩,你若明白就好,不想遵守,就立刻出去。”

胡四疼得呲牙咧嘴,心中大怒,本想立刻掉头就走,可听到外面震天的响雷和那恐怖的无脸怪物,不禁胆寒。人在矮檐下,哪得不低头,胡四遇到潘玉,就像老鼠遇到猫,想不怕都难,但比起要人命的怪物,潘玉的折磨简直是小菜一碟,想到此,胡四牙一咬,不过一晚,怕啥,难道他还能吃了她不成,“行,只要你不赶我,我一定乖乖的。”

潘玉侧头想想,“床只有一张,你不睡地上,难道要让我睡地上。”

胡四摆摆手,头摇如拨浪鼓,“这是你的房间,怎么能让你睡地上。我想好了,床很大,我就将就一晚,咱们挤一挤,这一夜就对付了。”说完不等潘玉表示,抱着枕头跃上床,越过目瞪口呆的潘玉,爬到床里,把枕头一扔,倒头就睡。她美了,这厢可惹恼了潘玉。

揪起胡四,潘玉脸都绿了,“我让你在这屋待着,已经是开了天恩,你怎么这么脸皮厚!”

“哪有,我觉得这样安排最好,一个大男人,怎么这样婆妈。”摔开潘玉,胡四裹着被就要睡觉,嗯,还是这里好,很安全啊,胡四很高兴。

“喂,说清楚,我怎么婆妈了?还有,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随便上男人的床!”潘玉见胡四的态度这么随便,越想越生气。

胡四皱眉不解,“这怎么叫随便,我认识你,你知道我,我哪里随便了!”当她不经意间看到潘玉涨得通红的脸,眼珠一转,自以为明白了,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不会趁你睡觉欺侮你的。”

见潘玉似乎不大明了,胡四又详加解释,“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我胡四绝对可以做到美­色­当前而心不动,所以,你是绝对安全的。”同情的看着潘玉,“我知道你害怕,我可以向老天起誓,我,呃!”胡四还待再说,可脖子已经被潘玉双手掐住,“你再说一句,我一定会掐死你!”

胡四不但闭嘴,而且在潘玉强烈的要求下变回原形,虽然她不明白原因,但在潘玉的威逼下,不答应也得答应,变原形还是滚蛋,胡四当然能权衡这里面的轻重,潘玉在她变形后,明显的松了口气,态度也软化下来。

有点冷,八条尾巴展开来倒是蓬松,可惜挡不住袭身的寒气,旁边的热源倒是睡得安稳,不如借他的被子,想到就要做到,胡四悄悄钻进潘玉的被子,离得越近,身子越舒服,到得后来,胡四­干­脆整个身子都趴在潘玉身上,毛绒绒的小脸挨在潘玉的胸口上,小耳朵紧贴着,砰砰,砰砰,强健的心跳声传到耳中,外面的雷再响,胡四也不怕了,湿凉的小鼻子轻蹭了蹭,“你再动一下,我就把你丢出去。”不容商量,是肯定的语气。

胡四眼皮沉重,虽然听到这话,但是睡意占了上风,害怕之心顿减,依稀仿佛回到了从前,“每有打雷的天,大哥就抱着我,让我听他的心跳,他说:‘小四,害怕就找大哥,只要有大哥在,就一定不会让你害怕。’”

潘玉本想推开胡四,却在听到这句话时停下来,“我不是你大哥。”

“嗯,我只有八条尾巴,没有人喜欢我,除了长老,家里人只有大哥对我最好,我知道,就算是全天下都讨厌我,也只有大哥爱护我,”声音渐低,“不知道为啥,现在的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就像是待在大哥身边,很奇怪吧,其实你总是赶我,对我也不好。”

鼾声轻微,胡四趴在潘玉身上睡着了,潘玉却再也睡不着,手指轻柔的抚摸着胡四光滑柔软的皮毛,若有所思。

珠光!虹光!

推开房门,雨后清新的空气冲进屋内,胡四伸了个懒腰,“天气真不错,嗯,好香啊!”说着跑到院里,惊喜的发现花圃里一片姹紫嫣红,昨日未开的花经雨之后,俱都盛开,胡四看看这朵,闻闻那朵,爱不释手,采下几朵艳丽的蔷薇,蹦蹦跳跳回到屋里,举到床前,大声道:“看啊,好漂亮的花儿,你快起来看啊!”

潘玉不耐烦的嘟囔着,翻身把被蒙到头上,“让我再睡会儿吧!”

“这么好的天儿,你还睡大觉,快起来,咱们一起出去看看,还有什么好玩好看的,快起来,潘玉!”

咳嗽了两声:“不要,我很困,我不要起来,我要睡觉!”

#奇#“真奇怪,我一觉醒来­精­神得很,你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病了?”不容分说,伸手扯掉潘玉蒙在头上的被子,露出一张有些红的脸,手摸摸额头,再试试自己额头的温度,胡四吓了一跳,跑出去,不一会儿,夏兰轩呼哧喘着粗气被胡四硬拉来,看到潘玉的情景,眉头一皱,胡四在旁焦急问道:“怎么样,他是不是病了?”

#书#夏兰轩点点头,“是晚上受了凉,染上风寒,不过好在不严重,待会儿我开副药,你去抓来给他煎了,发发汗就没事了。”

胡四有些内疚,想起早晨醒来时发现身上卷着潘玉的被子,而他冻得缩成一团,越想越后悔,若不是她,潘玉也得不了病,“就让我照顾他好了。”想到此,胡四加紧脚步,向城中的药铺跑去。

没想到,药还挺贵的,胡四掂掂了手里的药包,就这么几包药,居然要了她三钱银子,也不知是不是和潘玉待久了,胡四也开始计算,花钱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心中算账,钱袋里的银子更少了,可治病为主,疼钱也无用,“等他病好了再挣钱!”胡四想到潘玉挣钱的本事,又开始高兴,对药铺老板的痛恨登时减低,哼着小曲蹦跳着出了药铺大门。

刚到街上,就见很多人向前方跑去,胡四不解人们是­干­啥,抓住一人问道:“这位大哥你们这是去­干­什么?”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胡四,“小兄弟,听口音你是外乡人吧,你不知道,今日是陶然居开张的日子!”

陶然居,胡四觉得这个名字倒很好听,看看天­色­还早,只耽搁一小会儿,好奇心占了上风,潘玉的病就被抛到脑后,若被他知道,定要大骂胡四没良心。

脑中潘玉大骂的样子一闪而过,想看新鲜事物的心登时热起来,就算是有小小的害怕,也被冲得无影无踪,胡四一蹓小跑,随着人潮而去。

黑漆金字,陶然居三个大字醒目得很,大门两旁挂着“更待菊黄家酿熟,与君一醉一陶然”的诗,内里布置清雅,全无一般酒家的俗气,反而有一种扑面而来的清爽,大堂中人挤人,胡四的小身板差点被一涌而上的人挤扁,手脚并用才勉强爬出人群,正在暗自庆幸,不想后背突然被人狠推了一记,胡四没站稳,扑通,摔倒在地。

这一下摔得不清,疼得她呲牙咧嘴,想到手中的药,慌忙查看,好在握得牢,纸包倒没有破损,伸手扶地,勉强站起来,觉得左手掌心疼痛不已,低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掌心被割破了个大口子,鲜血直流,突听身边传来一声娇呼,胡四抬头,却见几人站在旁边,发出声音的正是站在中间的一人。

眉细眸亮,眼波盈盈,神­色­温柔,虽非十分人才的美女,却也是清秀可人。

“这位姑娘,你没事吧?”她的声音也好听,像飘在湖上的风,风中传来的铃声。

胡四笑道:“没事。”说完才意识到,“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女子以袖掩­唇­,低头轻笑,“你明明是个姑娘家,却做男儿装,我自然看得出来。”边说边看那边拥挤的人,眉头略皱,“实在报歉,店中的伙计没有打理好,致使姑娘受了伤。”

胡四听到这儿,心中有些明白,“难道你是老板?”

女子摇头,正要说话,旁边站着的丫头抢先道:“这店是我家姑爷开的,这是我家小姐。”

“也就是说,你也可以做主了?”

女子点头,“大事不敢做主,但小事还可以。”

胡四很高兴,虽然手上受了伤,但却因此换来四瓶上等美酒,却也值得,想到那小姐担心的样子,再看看手上已渐愈合的伤口,一分钱没花,可真是值得。

日近中天,天儿也越来越热,地上热气上蒸,杜鹃热得脑中晕沉,身子微晃,手伸出去要扶旁边的柱子,不想斜刺里一只手握住她的臂,稳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杜鹃心中一惊,熟悉的气息传来,心中随即安定,顺从的任由萧暮雨扶着,来到后院一处凉亭中休息。

温热的手巾擦拭掉杜鹃额上细细的汗珠,肌肤白得犹如透明,萧暮雨接过丫鬟奉上的酸梅汤,试试温度,恰到好处,盛了一勺,就要喂给杜鹃,红润从肌里慢慢渗出,杜鹃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夫妻恩爱,却也不适应他当众如此,知她害羞,暮暮雨轻笑道:“鹃儿,他们都下去了。”

知他看出心中的想法,杜鹃脸更红,头垂得更低,恨不得地上有个地洞,让她钻进去,下颌微凉,一根手指轻托起她的下巴,萧暮雨温软的薄­唇­带着清凉的气息吻上了她的­唇­,脑中晕眩,杜鹃忍不住抓住他的衣襟,回应他的吻,他的探询。吻,碾转缠绵,有他独特清凉的气息,渐渐的,杜鹃慢慢沉迷于他的温柔中而不自拔,树影婆娑,枝­干­纠缠。嗯,杜鹃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而这呻吟似乎鼓舞了萧暮雨,清澈的眼瞳渐染上一层迷蒙的□,温柔化为狂热,火热包围住了杜鹃,令她再难抗拒。

窗外­阴­云密布,喀啦一声,焦雷震天响,滂沱大雨驱走了暑热,却驱不走他们之间的热情。

杜鹃紧贴在萧暮雨的胸口,侧耳倾听着他稳健的心跳,每每这个时刻,是她最平静,最安宁的时候,没有烦恼,没有病痛,没有痛苦,光滑柔白的肌肤宛如好女,却于肌里散发出强劲的爆发力,两种情形并存于这个男人的身上,奇异的融合,却没有矛盾。窗外传来细细的流水声,那是他引来的后山金鹿泉的水,翠竹为引,流下来的水清澈甘甜,特有的清新,有时,他喜欢把刚泡好的茶放到一片叶子上,看茶杯顺水而流,而她,则在那水流的终点等着,拿起茶杯,品一杯甘冽的清茶,他最喜欢看她品茶的样子,静静的眼神里却有着最深的眷恋。

心一痛,如被钝刀割了一下,不见血,却疼得钻心,脸上一热,温暖的指腹轻轻抚摸她的眼角、面颊,“鹃儿。”

“嗯。”

“你快乐吗?”

“嗯,我很快乐。”

“是么?”

声声殷殷的呼唤,轻敲着她的心,身子一紧,一双手臂环绕住她,脸紧贴着她的脸,“是真的么?”

倚在他的肩上,莫名的心安,“当然,我何曾骗过你。”

“那你为什么哭呢?”

哭!杜鹃伸手抹了抹脸,满手湿漉,勉强一笑,“亏你所知极博,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抚着他的头颈,目光爱怜横溢,“这是喜极而泣啊!”

萧暮雨眼珠不错的盯着杜鹃,面­色­一黯,悲哀涌上心头,“你没有说实话,你的心出卖了你,为什么不把你的想法说出来?”

杜鹃面­色­苍白,扭头不再看他,声音颤抖,“你又在窥探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不要总是这样看我!”

她以为萧暮雨会生气,至少也会弗然不悦,可是等了良久,都没有他的声音,直到耳边传来悉索的穿衣声、开门声,房内再度寂静,只是这静与适才不同,那时她只觉得心中被幸福充得满满,可是现在,空寂的屋里,再无他的气息,紧抓着被角,蒙在头上,失声痛哭,为什么她总要在他们最快乐的时候将所有的欢乐锁上,甚至于明知道他不会怪她,却总是有意的去刺痛他,可是,她更不明白的是,为何每次她伤害了他,他总是不声不响的离开,却在她最需要的时刻出现。

斟了一杯酒,他有些累,不过并不是情事之后的疲惫,金黄的酒液散发着甘醇的香气,从怀里掏出那串琉璃珠,无­色­,剔透,美得如梦似幻,像极了他曾经住的地方,只是那里也像这琉璃,看似美丽,实则冰冷,世人梦想中的仙境,却是囚禁他的樊笼,轻吐出一口气,琉璃珠上浮现出弯曲古怪的铭文,强大的灵气籍由珠子流进体内,不因岁月而消减,不因心境而改变,难道,这就是永恒吗?

“有求皆苦,无求乃乐。何时你懂得了这个道理,烦恼就会离你远去。”

“我不想修炼,不想成仙得道,我,我只想和自己心爱之人,一起度过每一天,她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求师傅成全。”

“带上这串琉璃珠吧,终有一日,你会用到它。”灵巧的指尖轻揉着光滑的琉璃珠,圆润的珠子就像一个梦,一个一碰就碎的梦。

细碎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紧接着,一双温软的手臂轻环住他,散发着馨香的秀发垂在身前,轻蹭着他的脸,“对不起。”

杜鹃一愣,本该她说的话,却自他的嘴里说出,萧暮雨轻轻一叹,将杜鹃拉到身前,让她坐在膝上,抚着那头亮丽的黑发,“对不起。”

“可是,那……”手指压在她的­唇­上,将剩下的话都阻了回去。

“我再也不会窥探你的内心,我会努力去适应,给我点时间,好吗,鹃儿?”

泪花在眼中滚来滚去,最终落下,杜鹃抱住萧暮雨,在他的怀里点点头,“我明白。”她还能求什么,这么温柔的男人,是她的丈夫,是她在这世上最爱,也是最爱她的人啊,“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对你。”

拥紧杜鹃,萧暮雨望着天边出现的雨后彩虹,彩虹映在琉璃珠上,珠光与虹光辉映,绚丽的七彩光晕环绕着珠子,金­色­铭文再度出现,霎时金光大盛,杜鹃似乎感到了什么,想抬头,却被萧暮雨轻按在怀里,那不是凡人可以见到的情景,他不想吓到她,直到光芒敛去,他才松开手,杜鹃慢慢抬起头,疑惑的望着他,萧暮雨微微一笑,指着天际,“看,多漂亮的彩虹。”

送上门的美女

胡四再度出现在山上时,已经被雨淋了个透,像个落汤­鸡­,夏日的天气,就像是小孩儿的脸,时­阴­时晴,变幻莫定。好在她保护得当,药包到没有被泡,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潘玉的情形并未好转,反有加剧的趋势,身上盖了三床棉被,还冷得不行,胡四想把药煎了,只能硬着头皮去求夏兰轩,万幸,夏兰轩倒没有为难她,不一会儿,煎药的器具都给她送来,并且告诉她,何药先放,何药后搁,用水多少,煎多长时间,很是详细。

胡四煸着火,不时掀盖查看一番,潘玉迷迷糊糊中闻到药味,皱皱眉,“这药真难闻。”

“良药苦口,你要没病,自然用不着喝。”

虽然病得不清,可潘玉仅凭药味即知是用了哪些药,量是多少,倒是没有问题,对于夏兰轩,多少还是存了些戒心。

总算是熬好了药,胡四小心的把药倒在碗里,扶起潘玉,让他倚着自己,把碗端到他嘴边,“喝吧。”

潘玉喝了一口,眉毛都拧成一个,急急推开碗,叫道:“好烫,好苦!”

胡四不乐道:“嫌苦就别得病,生病的人就要听话,来,快喝了,你的病好得就快了。”

见潘玉打死也不喝的态势,胡四有些生气,“好,你要怎么才喝?”

潘玉有气无力的说道:“你喝一口试试,你要喝得下去,我就喝。”

看着碗里漆黑如墨、气味刺鼻的药汁,胡四觉得背后冷汗都出来了,长这么大,她还没吃过药,可她不喝,就休想让潘玉喝,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灌了一口,苦味立时充斥口腔,若非面前是潘玉,只怕这一口就喷出来,咕嘟,直着脖子硬咽了下去,几乎烫坏了她的肠子,眨巴眨巴大眼睛,胡四咧嘴差点哭出来,难怪潘玉不喝,是人就喝不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胡四把药端过来,红着眼圈道:“这回不烫了,你喝吧。”

潘玉捏着鼻子硬是把一大碗药灌下去,喝完才大大喘了口气,按理夏兰轩开的药没问题,可这药也不应该这么难喝,想到胡四糟糕的厨艺,潘玉暗叫晦气,只求神佛保佑,保佑他长命百岁,百病不侵,否则,多喝几次胡四煎的药,不死也去半条命。

刚要躺下,胡四双手捧着一个小包,笑嘻嘻的递到跟前,“看你这么乖,我奖励你。”

潘玉有些发毛,不知胡四又想出什么法子来折磨他,不等想完,胡四打开小包,红彤彤的果子,外面裹了一层透明的糖浆,串在一根纤细的木棍上,“这是我在山下买的,可好吃了,酸酸甜甜的,快吃吧,吃了就不苦了。”

胡四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就像那层糖浆,潘玉迟疑的伸手握住棍柄,伸舌舔了舔,好甜,咬了半口,酸甜适口,登时把刚才的苦药味盖了下去。

见潘玉吃下去,胡四很高兴,坐在床边,整理好被角,笑道:“吃完糖葫芦,你就乖乖的睡觉,待会儿,我再熬下一碗。”

潘玉正吃着,听到这话,差点噎在喉里,勉强咽下去,强笑道:“不用了,我喝这一碗就足够了,发身汗,就没事了,没事了,呵呵,你,你不用煎了。”

“真的没事吗?我看那药还有不少,别糟蹋了药。”胡四凑到潘玉近前,大眼睛上下打量一番,却见潘玉脸越来越红,吃了一惊,就要摸《奇》他的头,看是否还《书》在烧,刚伸手,潘玉就把纸包塞在《网》她手里,倒头蒙被,“我不吃了,你拿走吧,我还要睡会儿。”

胡四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才还好好,这会儿又是怎么了,还要说话,潘玉见她还在,摆手道:“快出去吧,我是病人,别传染给你。”也不等她说话,又躺回去。

这回轮到胡四生气,本来好心好意的熬了药,没成想是这个结果,想发脾气,可想到潘玉是病人,只能忍住气,收拾东西出屋,自个儿找个地方生闷气。

潘玉只觉心脏砰砰乱跳,刚才胡四挨近时,不知为何心跳忽然加快,难以自己,“一定是病后体虚,心魔作祟,一定是。”潘玉安慰自己,困意上涌,眼皮越来越沉,打了个哈欠,闭目睡去。

待得一觉醒转,已是繁星满天,潘玉眨眨眼,只觉神清气爽,伸胳膊动腿,没有半分不适,高兴之余,突然闻到一股酸气,提鼻闻了闻,正是由身体发出的,身上出的汗浸透了衣服,难免会有酸味,潘玉生□洁,自然受不了,想叫人烧水,可这里毕竟不是家里,不能随他的意,正在焦急之时,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以前曾经去过山中的一个温泉,不如去找找,找到可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夜晚,山林漆黑,星光虽好,却不如月光明亮,潘玉点起松枝照明,一路走走停停,记忆中的小路已经长满杂草,很是费了番功夫才勉强清除,也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一片树木,眼前豁然开朗,潘玉吓了一跳,没想到不过几年未来,居然变成如此模样。

温泉还是那个温泉,只是周围的样子变得让他几乎不敢相信。成片深红的花朵开在泉边,风吹过,花儿随风摇曳,倒也好看,潘玉好奇的走到近前,蹲下身细细观看。

纤细的叶片,几近透明,细如丝线的叶脉通红,鲜红的花朵,花瓣娇­嫩­,晚上开花的植物本就不多,更何况是这种花,乍看之下,很像兰花,可潘玉自问见过不少兰花,却没有见过这个品种,近前观看时,香气扑鼻,倒是很好闻,潘玉除了天生的­阴­阳眼,还能分辨毒物,有毒无毒,一见便知,此花无毒,已是确定,思索了片刻,不明其理,身上痒得难熬,先解决自身问题,再来研究花儿。

迅速脱掉衣服,跳到水里,水温刚刚好,潘玉长出一口气,因为生病而不适的身体在水中快速的恢复了往日的生龙活虎,搓洗­干­净,后背倚在泉边,香气盈鼻,到也是一种享受,可惜,没有酒,也没有茶,潘玉很怀念在家时的生活,但是母亲的话就像一盆冷水,把他回家之心登时浇灭,伤感了片刻,潘玉打叠起­精­神,不过是在外多待一阵,他有手有脚有本事,怕啥,想到此,潘玉又高兴起来,全身的毛孔因为泡温泉而张开,舒服得眼睛细细眯起,头有点儿昏昏沉沉,似睡非睡。

正要堕入梦乡之时,一双手轻轻按在他的肩上,潘玉一惊,正要出声,一个甜美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公子一人沐浴,岂不孤单,奴家来相陪可好啊?”

若是换了平常人,荒山野岭遇到这样的情景,只怕会吓得半死,潘玉见多识广,这种投怀送抱的多了去了,由一开始的好奇到后来的麻木,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拍掉肩上的玉手,也不管人家是否疼,潘玉冷笑道:“你是哪来的小妖,好大的胆子,居然找到我的头上,活得不耐烦了吗?”

本以为那小妖会自动消失,没想到适得其反,“人家是仰慕天师您,荒山多寂寞,”不但手攀上他的肩膀,连人都贴了上来,“难道天师您不垂怜奴家吗?”

水波荡漾,温软腻滑的娇躯紧贴到他的身上,她居然没有穿衣服,潘玉低头,正好看到她的容颜。眉如远山,目似横波,鼻子娇俏,樱­唇­一点,嫣红欲滴,含情的美目情致绵绵的看着潘玉,白细的牙齿轻咬着红­唇­,真是一位任何男人见了都会发疯发情的大美女。

潘玉没有发疯,也没有发情,一掌击在美女的削肩,将之击出十来步远,差点把她打出温泉,“我说过了,今夜,我不想找女人,更不想找女妖,你省点力气。”

揉着肩,美女并没有生气,娇笑声如银铃,在空中回荡,“果然如传说中的一般无二,冷面冷心,不过,我喜欢。”俏脸一偏,星光映在脸上,丝般润泽的肌肤透着诱惑,“打是亲,骂是爱,你打我,就是喜欢我,只要你喜欢,就算是天天打,我也无怨无悔。”

潘玉凝视片刻,忽然展颜一笑,笑容如春风拂过冰冻的大地,霎时百花齐放,差点晃花了美女的眼,伸手一拉,美女倒在他的怀里,潘玉低下头,俯视着她的如丝媚眼,“当真吗?”

美女脸微红,“当真什么?”

潘玉的声音更低,更柔,嘴­唇­几乎贴在她的耳上,“你当真让我打吗?”

温热的口气吹在她的耳上,酥酥麻麻,弄得她全身力气尽失,几乎忘了此行的目的,脱口而出:“当然。”

脖子剧痛,刚才还挑逗她的手指掐在她的喉咙上,钢铁般的坚硬,潘玉温柔的声音像吹在温泉上的晚风,但在她听来,简直是催命的魔音,“我这人生平最不愿做的就是拂逆美人的心意,既然这是你的意愿,我就成全你,如此良宵,如此美人,当真是人生的一大乐事。”

美女拼命拉开喉上的手指,可无论她如何做,都是白费,以为必死之时,身子猛然横飞出去,狠狠跌在花丛中,远处传来潘玉可恶的笑声:“本少爷今夜心情不错,饶你一命,快滚吧!”

潘玉在水中搓搓手,他可不想沾染上不洁的妖气,这对他可是一种侮辱,正洗之时,旁边的花丛中探出一颗小脑袋,对潘玉说道:“咦,这就完了?”

小狐狸气跑了

胡四眼珠滴溜溜乱转,瞅瞅一脸震惊的潘玉,再看看那边早就没有动静的花丛,失望之­色­溢于言表,“还以为有戏看,你真让我失望。”

潘玉叫道:“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胡四歪着小脑袋,满脸不屑的看着潘玉:“嘁,我为啥不能在这儿,这里是你家吗?”

潘玉有点生气,“就算不是我家,可是荒山野岭,你,你一个人在这儿能­干­什么?”

胡四想想,“我刚才在山上跑了一圈,看有啥好玩好吃的,结果这个山真的很没趣,无聊得很,除了这片花儿,还真没有特别好玩的,所以,我就在这儿多待了会儿,结果就看到你来了,还有那个大美女。”

看着胡四明亮的大眼睛,潘玉顿觉头晕,“你,你都看到了?”

“嗯,当然,从你来,我就一直在看,”胡四满脸的可惜,“唉,这么漂亮的美女,主动找你,你怎么不要人家,啧啧啧,真可惜,还以为你有多厉害,没想到……”

一想到在胡四面前脱衣服,潘玉恨不得一头碰死,脸越来越红,浓眉拧起来,“我说的是,我说的是,我……”急得不知该如何说,胡四疑惑的盯着潘玉,好半晌才明白过来,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笑得喘不上气来,“你还笑,你,你,你怎么笑得出来!”若不是还泡在水里,潘玉早就好好教训她了。

“我躺在花丛里,没有看真切,所以,你还是清白的。”笑完,胡四一本正经道。

潘玉背过身,咬牙切齿,偏偏人在水里,无力感袭上身,潘玉有点绝望,伸手拿衣服,却抓了个空,一惊回身,正撞见凑到近前的胡四,两人的鼻尖差点相撞,潘玉吓了一跳,向后挪了挪,“我的衣服呢?”

“衣服?什么衣服?”胡四眨眨眼,状似无辜的表情却掩不住眼底的狡狯。

“别告诉我,我的衣服自己长腿跑了。”按捺住胸中的怒气,潘玉尽量让自己正常。

“衣服长腿,这事倒新鲜,我怎么没看到!”胡四一脸惊讶,贼嘻嘻的表情让潘玉几乎发狂。

猛然揪住胡四的衣襟,把她扯近,潘玉咬牙道:“快拿出来,否则我会让你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哇,我好怕啊!”胡四夸张的叫道,“不过,如果你没有衣服,会怎么样?现在,你要搞清楚,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明白吗,所以,识相的,你要听我的,否则我就让你自己在这儿,这周围的景­色­还不错,说不定一会儿那个大美人还会回来找你,呵呵,哎哟!”被潘玉大力一推,胡四一个没站稳,坐倒在地。

“说,你想怎么样?”识时务者为俊杰,潘玉一向识时务。

眼珠转了转,胡四­干­脆坐在地上,双手托着下巴,瞅着潘玉嘻嘻直笑,直把潘玉笑得发毛,几乎快要抓狂时,才开口说道:“我想怎样,你比我更清楚,哼,解了血契,我就把衣服给你。”

潘玉眼前一黑,几乎瘫在水里,想哭的心都有,“就为这个,你如此对我!”

“是啊,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吗,我可想不出来!”胡四有些不解,潘玉不是她,自然不懂这种被人奴役的苦恼,过惯自由自在的日子,一旦拘起来,真让胡四受不了,而她还能忍到现在,自己都要为自己鼓掌。

“衣服还是血契,你自己可要好好选哦!”

“我还是病人,你不能这么对我!”

“病人?”胡四觉得潘玉好得很,尤其是刚才,“我看你生龙活虎,刚才还把那么漂亮的大美女丢出去,你还是不是男人,哪有这样对女孩子的,人家白哥哥就从不这么做!”

不提还好,一提白灼,潘玉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多早晚他落到我手里,我让他好看!”

“哼,你打得过他吗,白哥哥好厉害,天下能和我大哥打成平手的,我也只见过他,你肯定不行。”

“那妖怪……”

“打住,我一直想问你一句话。”胡四正­色­道。

潘玉一愣,道:“你说。”

“你很讨厌我们妖怪吗?要说实话哦。”

“当然。我身为天师,捉妖是我的天职,你问的根本是废话。”

胡四脸­色­黯下来,小嘴扁了扁,“那为啥你还要把我圈在你身边,你这么讨厌我们,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妖怪都除掉,为啥还要留下我?”

这句话如一支羽箭,径直­射­进潘玉的心脏,这是一直萦绕他脑海,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胡四接着说道:“刚才那个姐姐这么漂亮,对你也好,你还对人家这么凶,你根本就是恨我们!”

“她是她,你是你,你们不一样。”潘玉勉强道。

泪花在眼中滚来滚去,胡四快哭了,“我和她有什么不一样,你说啊!”

看着胡四通红的颊,含泪的眼,潘玉忍不住想伸手擦去她眼中的泪水,手刚要动,心中另一个声音同时响起:“她是妖!她是妖!她是妖!她是和你势不两立的妖!”砰的一声响,潘玉一拳捣在地上,抬头恶狠狠道:“你和她有什么不同,好,我告诉你,那就是,你是我在这世上最最讨厌的妖怪,所以我要把你禁在身边,好折磨你,满意了吗!还有,那个血契,你不是心心念念想解吗,哼,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是唯一解决之道,你自己想清楚吧!”

哇,胡四放声大哭,边哭边从花丛里抱出一堆衣服,尽数抛到潘玉头上,“你这个大混蛋,我恨死你了!”说完拔腿飞奔而去,转眼不见踪影。

潘玉慢慢穿上衣服,身体的洁净并没有让他舒服,心情甚至比刚才还要沉重,也不回去,­干­脆席地而躺看星。

满天繁星嵌在漆黑的天幕上,想起小的时候,曾经问过母亲,天上是什么样的,是这样美丽吗?母亲的声音很动听,她告诉小潘玉,天上有很多神仙,还有美丽的仙女,雪白的亭台楼阁,是真正的仙境,在那里居住的仙人们都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是真的么?那我也要成仙!”小小的他已经发下了宏伟的志愿。

母亲笑得眼泪都流出来,“傻孩子,你以为神仙是这么好当的吗,天上的神仙也有自己的烦恼啊!”

“他们这么快乐,怎么还会有烦恼?”

母亲的神情飘渺难测,美丽的双眼中罩上层薄雾,“是啊,已经这么快乐了,还有什么烦恼呢!”他正要再问,母亲笑着抚着他的头颈,“玉儿这么想知道,就去学本事吧,学到本事,你就能看到那里了。”

那是唯一的一夜,母亲给他讲神仙的故事,以后,她再也没有讲过,潘玉也没再问过,直到很久以后,他开始学法术,超强的学习能力让他事半功倍,别人费心也学不会的,他只要看几眼就能明白,就连师傅也赞他是百年难遇的良材美质。

出师以来,所向披糜,他就没有遇到过敌手,也从未吃过半点亏,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运气实在是好,直到遇见胡四。

那个从天而降,砸到他身上的小狐狸,笨,迷糊,贪吃,粗枝大叶,缺点一大堆,潘玉闭上眼,繁星闪烁,就像胡四的眼睛,那个笨笨的小狐狸,害得他破财,然而他为何放过她,放过这个本来应该一掌就毙了的小妖怪,是那眼神中的软弱,还是他的心软弱。

他从未和妖怪订立血契,那个束缚灵魂的契约,不屑,亦是不愿,飞翔的灵魂不需要枷锁,独来独往已经是他的习惯。与胡四订立血契最初,他极为不适,立契的人可以互相感应,胡四太粗心,根本就没有往这方面想,潘玉不同,开始的他苦恼得很,为胡四脑中古怪的想法,也为她时而迸出的思绪,到得后来,他却慢慢适应,有一日没有感应到,就会觉得有什么事情没有做。

习惯安静的他,现在却喜欢听她吵吵闹闹,有时看她因为生气而变得通红的小脸,甚至也认为是种享受,难道,他真的开始喜欢这个迷糊的狐狸了?

潘玉晃晃头,想赶走这个可怕的念头,那个声音又再度响起:“潘玉,你不会真的喜欢那个妖狐了吧,死心吧,她是妖,你是天师,生来就是对立,你们不可能在一起,人妖相恋,是会触犯天条,要遭天遣的。”

抚着渐跳渐快的心脏,潘玉神情迷离,脑中渐渐模糊,一股热气从腹中升起,瞬间传遍全身,他有些烦躁,坐起来,不想这一坐,眼前一黑,眩晕不止,他有些奇怪,以为是在温泉中泡得时间过长所致,可刚要站起来,腿一软,再度坐倒,脸烧得发烫,口­干­舌躁,将衣襟扯开,冰冷的山风吹在胸膛上,热度一点不减,身体热得仿佛要爆炸,却找不到宣泄,潘玉暗暗心惊,他非是青涩少年,自然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只是实在是太奇怪,疑惑间,不经意瞥到旁边的古怪红花,心头剧震,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冰火两重天

啪,雪白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个通红的掌印,身子一晃,软倒在地,夏兰轩抚着掌,眼尾都不扫坐在地上的美女,“真是废物,给你这么好的机会,居然都不能让他上钩!”

手指拂开遮在额际的发丝,露出一张芙蓉秀面,莹润的­唇­角流出一丝鲜血,对于夏兰轩的怒气,她毫不在意,咯咯娇笑:“虽然不能成事,可是我也算是接近了他,呵呵,比传说中的更英俊,连我都心动!”

夏兰轩的包子脸晴转多云,伸手揪起美女的长发,“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

美女仰脸,笑道:“你吃醋了!真难得,哎呀呀,”手指摸着夏兰轩的肥脸,“轻点儿,想弄疼人家吗?”

“我看你被那姓潘的打得开心得很,不是吗?”

美女娇笑着把脸贴到夏兰轩的腿上,轻轻蹭着,“你打我,我更开心!呵呵,昔日风流英俊的兰台公子,如今变成这般模样,你真的很恨他啊!”

不提还好,一提此事,夏兰轩脸­色­剧变,“若不是他,我也不会变成如今的鬼样子,不过,他也不会好过,那泉边的血玉兰,又岂是平常人可以消受的,哈哈,只怕现在的他已经开始后悔让你走了!”

美女媚笑道:“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唔……”后面的话被堵在嘴里,再也说不出来。

什么是热锅上的蚂蚁,潘玉小时候的恶作剧,就是把几只蚂蚁放到烧热的锅上,当时的他只觉得好笑,全然不了解蚂蚁的痛苦,可现在,他觉得自己就变成那锅上的蚂蚁,哪儿都是热的。不过,他并不后悔赶走那个妖女,若是和那妖女,潘玉一想起来就要吐,又哪里会提起兴致。

本来不远的山路,此时也走得无比艰难,他时不时的抻开衣襟,清冷的夜风吹在胸膛上,也缓解不了他的热度,他并没有下山,而是向山里走,除了温泉,这里还有一处不为人知的所在,到了那里,定然能解开他身中的毒。

走走停停,他从来都没有这么难过,脑中蹦出的画面时而让他耳红过腮,狠下心拍拍脸,“潘玉,你可不能栽在这里,一定要坚持住。”

突然,脚下一滑,暗叫不妙,但整个人已经滑下坡,若在以往,这根本不算什么,可他现在脚步虚浮,身体无力,唯一能做的就是抱住头,身体尽量蜷起来,减少一点儿损伤。流水淙淙,刚听到水声,扑通,就一头栽到水里,好在水不深,潘玉大半个身子都浸在水里,水差点灌进鼻子,好在他反应快,迅速抬起身子,原来是滚进一个小溪,清凉的溪水缓解了身体的热度,只觉身周的景物都在旋转,眼一闭,头一歪,潘玉居然昏了过去。

啪,什么东西打了他的头一下,“快起来!”

啪,又是一下,潘玉不满的咕哝着,翻身含糊说道:“不要,再让我睡会儿吧!”

“死潘玉,你要睡在这里吗,还不快起来!”头顶剧痛,潘玉迷迷糊糊睁开眼,眨眨,好半天才看清站在身前的人,露齿一笑,伸手就把对方扯到怀里,抱住来人,“四儿,原来是你啊!”

胡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咧嘴吐舌,伸手在潘玉的头上凿了一下,没好气道:“不是我还是谁,你以为是那个大美女吗!”

适才潘玉的怒气早飞得不知所踪,他抱着胡四,头枕在她的肩颈上,用力吸了口气,“好香啊!”

哗啦,­鸡­皮疙瘩终于散了一地,胡四快吐了,用力推开潘玉,“呸呸呸,说啥呢,你脑子烧糊涂了吗?”话刚出口,胡四就着星光,也看清了潘玉的脸,原本玉白的面孔此时红润异常,星眼微眯,­唇­角笑意盎然,全非刚才发怒的样子。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触手滚烫,吓了一跳,“你又烧起来了,这可了不得,看来还得回去喝药,唉,我不是说过让你把药都喝光,看你,病没好就到处乱跑,这下可好!”

潘玉把放在额上的小手握在手里轻轻揉捏,“四儿,我病好了,不用喝药。”

“是吗?”胡四可不信,看他握住自己的手,一下子想起刚才的事,脸­色­一沉,把手抽出来,“你不是最讨厌我吗,­干­嘛还理我,既然没病,就赶紧回去吧,以后,哼,你休想再看到我!”

潘玉并没有生气,再度抱紧胡四,双手搂着她的纤腰,贴在她的耳边,轻声道:“谁说我讨厌你,呵呵,我那是骗你的,看不到你,我可舍不得,哎哟!”话犹未落,肩膀剧痛,潘玉放开胡四,满脸委屈,“四儿,你怎么咬我!”

胡四那个气啊,单手叉腰指着潘玉叫道:“你个混蛋,你以为我是啥,想骂就骂,想打就打,想赶就赶,想留就留,你以为你是什么,我阿爸阿妈长老大哥吗,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若在平时,胡四如此骂他,只怕潘玉的火早就点着,现在,他也不生气,笑嘻嘻的脾气极好,“我怎么会骂你,打你,我舍不得啊,四儿,我其实很喜欢你,真的,我真的很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妖,我是天师,我怎么能喜欢妖呢!”边说边将被他的话吓得僵直的胡四拉到怀里,抬手一抻,发带飘落,如云的长发散披在胡四肩上,潘玉低头在胡四脸上亲了亲,“可你不同,不是那些对我觑觎的妖,活泼,可爱,单纯,天真,最重要的,是你善良,我喜欢,真的喜欢。”滚烫的­唇­轻轻落在胡四的颊上,柔­嫩­的肌肤如上好的丝绸,让他忍不住想深吻下去,手也开始不规矩,压抑已久的热情一触即发。

胡四浑身发抖,潘玉每亲一下,她就抖一下,注意到她的异样,潘玉安慰道:“不要害怕,四儿,我不会伤害你,”抚着她的长发,另一只手开始去解她的衣带,附在胡四耳边轻声道:“放心,我会很温柔的。”

哇呀呀,胡四再也忍耐不住,脱出潘玉的怀抱,扯着他开始往山里跑,边跑边叫道:“老天爷,老天爷,怎么变成这样了,潘玉,别怕,我会治好你的!”

刚得到些微缓解的痛苦因为胡四的离开再度加重,潘玉不情愿的跟在胡四身后,希冀她能停下来,“四儿,停下来,我没有病!”

不说还好,一说胡四回身叫道:“潘玉,我明白,我明白,放心,一会儿你就不难受了!”

潘玉想把胡四拉回来,奈何她的力气居然不小,而且行动迅速,根本不给他机会,不多时,两人就来到一个山洞前,急奔后,胡四累得不轻,蹲下身呼呼喘气,“到,到,到了。”

洞口不大,但站在一丈开外,就已感到了山洞散出发的丝丝寒气,越靠近,寒气越重,有别于他处,洞口外围被蓝莹莹的寒冰覆盖,周围寸草不生。

潘玉还没有明白过来,就被胡四扯进了洞,动作有些大,地上很滑,潘玉没站稳,一个踉跄,跌到胡四身上,两人同时摔倒在地。

胡四全身的骨头差点摔散架,加之潘玉的体重,又岂是她这样的小身板承受得了的,推了推潘玉,胡四呲着牙道:“喂,快起来,压死我了!”

腕子一紧,还未等胡四明白过来,面上一热,吻落如细雨,最后落在她的­唇­上,先是轻舔,再是轻啮,“四儿,让我来教你,什么是吻!”若是换个人,定会赞潘玉吻技高超,可惜,他的对象不是别人,是胡四。

胡四非但没有被吻得目眩神迷,反而越来越骇然,她承认,这种感觉并不坏,反而感到很良好,潘玉的吻并不让她恶心,­唇­齿间有凉凉的薄荷香,甚至于,她有点小小的享受,可他滚烫的身体让胡四有点害怕,想到他绯红的脸,炽热的肌肤,胡四心中一紧,拼命推开潘玉,已经情热如沸的潘玉力气大得惊人,胡四很是费了番工夫才勉强拉开一点。

“四儿,我很难受,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会对你好的!”潘玉几乎是苦苦哀求了,已经忍耐了良久,身体如欲爆裂,可胡四总是在关键时刻打散他的兴致,若是还有别人,潘玉晃头,他的眼中只有胡四一人,就算是还有天仙级的美女在眼前,也不如这个小狐狸。

“我知道,你放轻松点儿。”胡四边说边硬拉着潘玉向洞中走,侵骨的寒气几乎让她冻僵,但想到潘玉的身体,咬牙也要忍,潘玉也觉得有点冷,不过比起身体的热,还是能让他忍受,最不能容忍的是,人就在眼前,可就不让他碰,这有点令他沮丧,不过,潘玉的耐­性­极好,就算是到了此时此地,也尽量顺着胡四,虽然他脑中的想法已经极度不纯。

路并不好走,还要忍受潘玉的毛手毛脚,胡四此时无比盼望着那个清醒的潘玉回来,直到第二十次把潘玉的手拂开时,终于到达了目的的。

幽蓝的冰壁,散发着冰冷白气的泉水汩汩流进一个池中,碧蓝的池子像一块巨大的蓝水晶。

“四儿,好冷!不要再走了!”潘玉伸手把胡四搂到怀里,低头正要继续那让他神魂颠倒的亲吻,不想胡四抬头一笑,扮了个鬼脸,“对不住你了!”话音未落,人已消失,潘玉正在疑惑间,背后被人重重一推,耳边传来胡四的声音,“进去吧!”

侵透骨髓的冷,血脉都被冻住,身体的热度却因此得到缓解,冷热相激,天眩地转间,他突然想起一个词:冰火两重天。昏迷前,胡四焦急的神情是他最后的记忆。

夏兰轩的­阴­谋

啾啾,啾啾,清脆的鸟鸣一直在耳边萦绕,潘玉掏掏耳朵,只盼那小鸟儿可以住嘴,不过那鸟儿越叫声越大,越叫越清亮,最可恨的是,又有一只鸟开始与前一只对唱,这可把潘玉激怒了,立时坐起,大叫道:“该死的鸟,叫什么叫,还让不让人睡觉!”

“你总算醒了!”正要躺下去,衣襟被人一把揪住,硬是给扯起来,身子一阵大摇,晃得潘玉头昏眼花,万难忍受之下,潘玉睁眼大吼道:“你摇个啥,再摇下去,当心我打你!”

胡四又惊又喜,一把抱住潘玉,哭道:“潘玉,你终于恢复正常了,昨晚可吓死我了!”

昨晚?潘玉搔搔头,把胡四揪到一旁,“昨晚又遇到什么鬼怪了?”

“比鬼怪还可怕,潘玉,你还是这个样子好,昨晚的你,一点都不像你了,我吓死了,真怕你变不回来,谢天谢地,你总算恢复了,看来那法子还真是管用。”

恢复?潘玉摸摸头,动动胳膊,没有任何异样,“恢复什么,我不是喝药了吗,也不烧了。”

“咦,别的呢,你,你,你都不记得吗?”胡四尖声道,语气惶惑。

潘玉被问糊涂了,努力思索,但回忆只到喝完药,后来他实在是太困了,一觉醒来就到现在,摇摇头,“我喝完药就睡了,一直睡到被你吵醒。”

衣襟一紧,还未等潘玉明白过来,胡四左右开弓,照着他的脸就是两个耳刮子,雪白的脸上登时浮现两个红红的小掌印,胡四还待再打,一双腕子已被捉住,潘玉怒吼道:“大早起来,你发什么疯,作什么打我!”

胡四全身发抖,“我,我只是想让你想起来,没别的意思。”

“想起什么?有这么让人想的吗?你再打我一下,我就打还十下,你试试!”

面对凶神恶煞般的潘玉,若在以往,胡四定然大哭,让潘玉没料到的是,胡四不但没哭,反而大喜过望,小脸笑如春花绽放,“你总算是明白了,没事,想不起来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你总算恢复正常了。”

“恢复正常,什么意思?”胡四的话让潘玉摸不着头脑。

“昨晚的事,你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我不是好好的躺在床上吗?难道,”潘玉想起一事,“难道我梦游?”

胡四小脸严肃,正­色­道:“唉,潘玉,我真不想告诉你,不过,看在你完全没有印象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其实事情的经过是这样。”

院中种着一颗高大的槐树,一只小鸟儿站在枝头上正在快乐的梳理羽毛,只听房中咣当一声巨响,吓得它扑楞着膀子飞走了。吱哑,房门大开,一人护着头脸从屋里窜出来,砰,一个面盆从屋里飞出来,砸在那人身上,“哎哟,我的妈呀!”胡四大叫一声,没想到潘玉的脾气居然如此大,难道被她的话刺激得­性­情大变,不过,胡四想起昨夜潘玉深情款款,温柔万分的样子,忍不住毛骨悚然,虽然现在的他脾气不好,可比起昨夜,真好太多了。

一跃上树,胡四从密密麻麻的枝叶中向下看,潘玉站在树下,气得满脸通红,指着胡四:“你下来!”

胡四撇撇嘴,“下来作什么,让你打吗?鬼才上当,哼,我告诉你潘玉,你若再动我一手指头,我就出去到处宣扬,把你昨夜的样子说给天下人听,到时,看谁好看!”

咔叭,潘玉折下一根树枝,双手轻轻一搓,树枝变飞灰,“你胡说,那都是你瞎编的,你若出去乱说,我让你和这根树枝一个下场。”

胡四并未被吓到,扒着树枝,笑得异常欢畅,“小潘玉呀,小潘玉,堂堂的捉妖天师,居然脱光衣服跳舞,呵呵,你看我敢不敢说!”

潘玉咬牙切齿,若非一觉醒来浑身无力,他早把胡四从树上揪下来,哪还容她胡说八道,虽然现在力气渐复,但要上树,还是要费点工夫。

看穿潘玉是只纸老虎,胡四更加高兴,背靠着树­干­,翘起二郎腿,嘴里哼着小曲,“我是一只小狐狸,一只快乐的小狐狸,我要去看花花世界,啦啦啦!”现在的胡四简直太开心,可惜,老天爷注定看不惯她的样儿,咔嚓,树枝断裂,哗啦啦,胡四最高兴的时候居然从树上掉了下来。

没有想像中的疼,胡四小心翼翼睁开眼,咫尺距离,一双宝光流动的璀璨明眸,那里面居然有两个小小的人影,胡四仔细观看,眸子里的人影不是她是谁,眼睛的主人越离越近,近到胡四都能感到他的热气,红润的薄­唇­突然让她想起昨夜的吻,脸一红,当时太害怕,以致于完全没感觉,可现在,回忆像把快刀,迅速劈开,把最直接最原始的感觉呈现在她的脑海里,抹都抹不去。

“猜猜,我会怎么对你?”潘玉笑眯眯的极为和善,胡四被他的笑容弄得晕晕糊糊,傻傻的摇摇头,“不知道!”潘玉笑得更开心,“你一定想不到。”

砰,ρi股挨到地面,片刻之后,胡四失声大叫,看她咧嘴呲牙的痛苦状,潘玉放声大笑,拍拍胡四的头,“小四,和我斗,你还差得远哩。”

正闹的时候,一个小道僮走进院,说夏兰轩请潘玉去用早膳,潘玉满口答应下来,临走之际,摸摸胡四的头,用手帕擦了擦胡四哭得一塌糊涂的小脸,“乖乖等我,咱们一会儿就能离开这儿了,不要到处乱跑,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潘玉到达大厅时,夏兰轩已经等候多时,用完早膳,道僮奉上清茶,潘玉掀开茶盖,清香扑鼻,略有些烫,轻轻吹了吹,道:“夏兄,叨扰几日,我还有事在身,不便久留,我……”

夏兰轩打断他的话,“潘兄要走,难道是怪小弟招待不周,惹你不快?”

“哪有,夏兄对我极好,小弟铭感在心,只是……”

“只是无论我如何留你,你都要走,对不对?”

见潘玉点头,夏兰轩轻轻一笑,身子朝后倚了倚,表情奇怪,“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潘玉怔了怔,念头电转,不知他所问为何,顺口答道:“三年。”

“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转眼已经三年了,你可还记得三年前的那个仲夏之夜吗?”

仲夏之夜,这个词像一道厉闪划过脑海,潘玉当然记得那夜,午夜梦回,那个夜晚是他所不愿回忆。

“记得的话,你应该不会忘记你对我说的话吧!”夏兰轩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看潘玉如何作答。

原来如此,潘玉深吸一口气,道:“我说过的话当然算数。”

“好,君子一言九鼎,潘兄,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小弟此时正有一事要有求于你。”

听完夏兰轩所讲之事,潘玉面上神­色­变幻,“你居然要我做这种事?”

“怎么,很为难吗,我知道你规矩多,收的银子也多,不过,我应该是个例外吧。”

“我不做伤天害理的事。”

“这怎么叫伤天害理,斩妖除魔,不是咱们的天职么。况且,我变成如此模样,你也要负一定的责任,不是吗?”

捏紧手中的杯子,骨节都变白了,潘玉的怒气一触即发,就在此时,一个小道僮低头进来,手中提着个小壶,往茶壶里续了些水,然后站在夏兰轩身旁。

沉吟良久,潘玉冷冷一笑,“你这么做,会遭天遣的。”

“天遣!”夏兰轩纵声大笑,“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我还怕什么天遣!”伸手扯掉衣带,半面身子呈现在潘玉面前,潘玉惊得倒吸一口凉气,那哪里还是人的身体。

夏兰轩若无其事的掩上衣襟,重新坐回椅中,“我这样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年,还在恶化,夏兄,我并无逼你之意,做与不做,皆看你的意思,嘿嘿,人生百年,我不过是早死几年,这也没什么,你要不要­干­,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不过,大名鼎鼎的潘玉若是言而无信,只怕你辛辛苦苦建立的招牌,嘿嘿。”冷笑数声,低头喝茶。

走到窗前,茉莉开得正盛,洁白的花瓣散发出甜甜的香气,潘玉指尖轻触着柔美娇­嫩­的花瓣,低头嗅了嗅,“夏兄,你的爱好可真特别。”

“爱好?什么爱好?”潘玉摸那花儿的时候,夏兰轩已经很不高兴,只是他尽量克制,再见他居然去闻,气更大,好不容易才没有发火,只是声音已经不太冷静,带着些微的颤抖。

“小弟生□财,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一向认为,是你的,就一定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求不来。”

夏兰轩强笑道:“潘兄所言甚是­精­僻。”

“夏兄喜欢花草,这无可厚非,只是如此圈养,似乎有违天理。”

“什么天理,我不明白。”

“满园姹紫嫣红,夏兄独爱这不起眼的小花儿,难道这花儿有问题吗?”潘玉笑得不怀好意,“只怕是真有问题。”边说边把手中的热茶尽数浇在花儿上,耳闻中一声女子尖叫,夏兰轩眼睛一闭,心叫不好。

再度睁眼,屋内一片寂静,潘玉不见人影,远远传来话声:“夏兄,小弟答应了,哈哈哈哈!”

夏兰轩手指哆嗦着捧起烫得变形的花瓣,恨声道:“潘玉,等此事一了,我定要找你报今日之仇!”

紫藤下的贵公子

胡四躺在树下,嘴里衔着片树叶,嚼了嚼,皱皱眉头,吐了出来,摸摸瘜瘜的肚子,暗中咒骂夏兰轩和潘玉,有饭也不让她吃,虽然山中果子不少,可总吃也不是办法,正发愁的时候,瞥见门口身影一晃,潘玉回来了。

也不起身,胡四抬头望天,“唉,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不公平,有人大吃大喝,有人却在饿肚子。”

潘玉学胡四的样子,躺在柔软的草上,微一侧头,草叶的清香扑鼻,心情有些烦乱,碧蓝的天空上飘着几朵软软的白云,阳光照在树上,叶影斑驳,“世上的事,难以预料,又岂会人人如愿,你想寻求的公平只怕永远也无法实现。”

光被遮住,一张雪白的俏脸猛的出现在潘玉上方,胡四愤然道:“难道你不让我吃东西,这也是事先就已经预料到的,你这人心肠怎么这么坏!”

潘玉并未生气,淡然道:“四儿,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什么意思?”胡四有点懵。

闭上眼睛,潘玉只觉无力,“我很累,四儿,真的,我很累!”

胡四手足无措,伸手摸他的额头,颤声道:“你还烧是吗?”

柔软的小手轻触着他的额,莫名的感动从心底升起,这世上除了父母师父,毕竟还有真心对他的人,睁眼,潘玉微微一笑,“不,我好多了。”

潘玉的笑容如潺潺流水,胡四不由自主的笑起来,“身体好,心情就会好,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突然,肚子发出咕咕声,潘玉大笑着拉起满脸通红的胡四,“今天天气真好,我带你去吃好东西。”

些微的疑惑并未在胡四的心里存留,她兴奋得跳起来,拉住潘玉的手,一叠连声催着向山下走。

阳光明媚,行人如织,胡四好奇的左瞧右看,手下也不闲着,不多一会,大大小小的纸包抱个满怀,就连潘玉手里也提了几个,今天潘玉的脾气出奇的好,胡四的任何要求一概答应,“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要不然就是月亮从东边升起,总之,今天一定要小心。”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倾城一笑,却让胡四开始发毛,再不像初来人间时的毛躁,她也留了点心眼,心中的疑虑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一如既往,她是高兴的。

走了半日,胡四有点口渴,突然看见前面的招牌,她立时兴奋,对潘玉说道:“咱们去那里坐。”不由分说,拉着潘玉就走。

陶然居,潘玉心中默念,白墙黑瓦,朴实无华,不像酒馆,倒像是私塾或是隐士居所,内里布置更是清雅,地板光可鉴人,矮桌地榻,古意盎然,这给潘玉一种错觉,仿佛在这里喝酒的不是普通百姓,而是宽袍博带的魏晋风流人物,胡四又不知跑到何处,潘玉苦笑一声,难道他注定要跟着这个小狐妖到处乱跑。

“当当当,哇,潘玉,你快看,我拿的是什么?”胡四大大的笑脸呈现面前,手里拿着细颈酒壶,得意的放到桌上。

潘玉好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一壶酒,也值得你如此高兴。”

“只是一壶酒吗?”胡四撇了撇嘴,“还以为你见多识广,却也是井底之蛙。这哪里是普通的酒,是我特意找老板娘要来的。”

潘玉有点好奇,“你居然认识这里的老板娘,真没看出来。”

想起上次的好酒,胡四直嚷可惜,“本来我下山抓药时给你带了好酒,不过,你没口福,没喝到,真可惜。”

心中一动,潘玉问道:“你给我买酒?”

“嗯,我觉得你生病挺可怜的,所以买酒给你,让你高兴高兴。”

潘玉有点郁闷,“我不可怜,再说,我也不是酒鬼。”

伸手拍拍潘玉的肩膀,胡四笑道:“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样子,那也不是平常的酒,是对身体有裨益的好酒。”突然间想起什么,急急说道,“光顾着说,你叫菜,我去找人。”不等潘玉回答,闪身走人。

酒液清澈透明,像最洁净的泉水,潘玉并不急着喝,深思着。店里客人不少,却无大声喧哗,人们大都低声说笑,偶尔传来一两声低低的笑声。

不过一会儿工夫,胡四跑回来,小脸儿晒得通红,兴奋异常,扯起潘玉就向后院跑,边跑边回头笑道:“今天出来真对了,猜猜我看到谁,呵呵,谅你也猜不到,快走!”

潘玉并没有胡四想像中的高兴,苦笑一声,声音低不可闻,“也许我猜到了呢。”

紫雾蒸腾,烟霞弥漫,绿与紫,光影交错,几疑身处仙境,一人站在紫藤花下,笑容温柔,当真是绝世佳公子,见到胡四与潘玉,抱拳笑道:“兄台有礼,真是有缘,我们又见面了。”

潘玉还礼,“原来兄台是这里的老板,失敬失敬。”

分宾主落座,互通名姓,潘玉扫视周围,目光一闪,笑道:“萧兄,你这花儿可真漂亮。”

不等萧暮雨开口,胡四接口道:“是啊,我还以为是仙境,否则哪里有这么多漂亮的花儿。”

“萧兄,可费了番工夫吧。”

萧暮雨轻笑道:“内人喜欢花儿,我便多多栽种,也不费什么。”

正说之时,脚步细碎,一素衣女从花丛后闪出,身后跟着一个小鬟,手中托着酒壶与小菜。

萧暮雨起身挽住来人,向潘玉和胡四介绍,“这位是内人。”

“原来是嫂夫人,潘玉有礼。”

“潘公子有礼。”

胡四上前,亲昵的挽住杜鹃的胳膊,“杜姐姐,几天不见,我很想你。”

杜鹃抿嘴一笑,“想我,只怕是想我做的好吃的吧!”

胡四叫道:“我哪有,我是真想姐姐,而且还带了我的朋友。”对潘玉说,“杜姐姐人很好,上次就是她送了我好酒,唔,还有那种小糕点,想起来我就流口水。”

轻拍胡四,杜鹃端起细磁白碟,翡翠绿的糕,香气盈鼻,胡四舔舔­唇­,拿起一块,“那我不客气了。”

杜鹃拉着胡四,对萧暮雨道:“我们去后边坐,你们慢慢聊。”

潘玉夹起一块糕,放到嘴里嚼了嚼,眉头略皱,“好甜,怎么女人喜欢吃这种东西?”

“若和我们男人一样,这世界岂非无趣的很。”

“这话有理,只是,你营造了这一切,究竟值不值得?”

萧暮雨的手指瘦长,指甲是莹润的粉红­色­,很漂亮,稳稳握住酒壶,斟了两杯酒,酒香四溢,“请尝尝我酿制的酒。”

雪白的磁杯中,殷红晶莹的酒液,芳香浓郁,萧暮雨一饮而尽,亮出杯底,“我先­干­为敬。”见潘玉迟迟未饮,笑道:“怎么,怕我下毒吗?”

潘玉长眉微挑,“笑话,我怕什么!”端起酒杯一口喝下,不想这酒闻着香,入口却怪,酸涩苦辛,如此怪的酒让潘玉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萧暮雨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让潘玉有点生气,不过是涩薄的酒,咬牙咽下。不想刚咽下,嘴里的味道尚未散去,一股鲜甜的感觉从喉中升起,不但苦涩尽去,余味悠长,令人回味。

“这酒,确实奇特。”也曾品过无数美酒,但如此怪异的酒还是首次尝到,就算是潘玉,也不禁啧啧称奇。

得到称赞,萧暮雨有些得意,“这是我新近酿成的‘琉璃醉’。”

把玩着手中小巧的酒杯,潘玉轻叹,“琉璃醉,好名字,美酒配美器,美名天下扬。”

“这是我的爱好。”

“爱好?”潘玉不以为然,“你的爱好只怕不只这一种吧。”

“哦,比如呢?”

“比如自讨苦吃,自寻烦恼。”

萧暮雨望着院中如烟似雾的紫藤,神­色­飘渺,“你是不是认为我花气力维持这个样子不值?”

“假永远成不了真,就如这满园的紫藤!”似乎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亦或是另有打算,潘玉并没有维持无懈可击的完美风度,抬手一挥,所有的紫藤花转瞬消失,这个院子也恢复了它本来的面目,“为什么不让她看到真相,为什么?”

萧暮雨并未生气,淡然道:“我知道你的来意,从第一次遇到你,我就想到了这一天。”

“哦,你知道?”潘玉有些吃惊。

萧暮雨黑眸幽深,“当然,你和那夏兰轩是一起的,你们想要的,无非是我的命。”

两人之间仿佛胶住,微风带起一片绿叶,悠悠荡荡的飘落在他们之间,突然,绿叶停住,如水汽蒸发,消失于无形,潘玉猛然起身,蹬蹬蹬后退几步,勉强稳住身形,抹了抹嘴角,一丝鲜红映在手背,冷笑道:“你的命?呵呵,你真会联想,不过总算动真的了!也好,省得我再废话!”掌中白光闪现,一柄透明长剑握在手中,剑尖指着萧暮雨,“显形吧!”

墨绿­色­的长发,顺直柔滑,披泻而下,容颜清俊,眸­色­如春日阳光下的一湾碧波,轻风吹起他的头发,现出眉心的印迹,墨绿镶金的火焰,在阳光下爠爠生辉。

平地起狂风,潘玉的衣带被吹得猎猎作响,萧暮雨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我只想和鹃儿过平静的生活,可你们实在欺人太甚,就算是你,呵呵,大名鼎鼎的玉面修罗,我也断不容许你们破坏我的生活。”

误会大过天

长剑一摆,潘玉笑容依旧,“还以为你会现原形,不过,也好,唉,其实你误会了,我不想要你的命,我只想要你的琉璃珠。”

萧暮雨道:“如果要我的命,我还原谅,如果要珠,恕萧某万难从命。”

“为了那串珠子,与我为敌,值得吗?我只想借用一下,用后即还,你也忒小气了。”

萧暮雨道:“用后即还!以为我是三岁孩童,会相信你说的谎言吗?”

潘玉正­色­道:“我虽非正人君子,但是一诺千金这个道理还是懂,我答应别人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人如此,妖也一样。”

“是夏兰轩让你来要的?”

“夏兰轩要的是你的命,我却不想,虽然你是妖,我是天师,但我也有我的原则,你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我不会收你,而他,我有亏于他,所以,我想借你那琉璃珠来救他的命,整件事就是这么简单。”

萧暮雨沉吟着,目光深沉幽远,半晌才道:“你说的居然是真的。”

潘玉皱眉,刚才的探询虽然令他不快,但却无法阻止,如果稍有阻止,就将前功尽弃,展颜笑道:“我从不说假话。”

“真话也好,假话也罢,无论如何,你今日都休想从我这里拿到琉璃珠。”

“为何你如此固执,就算那是稀世之宝,可我只是借用一时,难道这也不行?”

平静的面容起了波澜,“在你来说,也许那珠子并不宝贵,但对于我,却是无价之珍。”

“想不到,我潘玉爱财,你居然更甚于我,若是我用其他东西换呢?”

萧暮雨道:“就算是天下所有的宝物都堆在我面前,也不及这珠子,你还是省省吧。”

两人之间剑驽拔张,大战一触即发,突然,潘玉灿然一笑,收起剑,走到桌旁,执起酒壶,“不过是句玩笑,你居然还当了真。”

萧暮雨只觉背后凉飕飕的,原来刚才出了一身冷汗,没想到,看似吊儿郎当的潘玉,居然有如许大的力量,就算是他,也只能勉强抵挡,“他真的是人吗?”脑海中突然迸出这个念头,随即否决,这怎么可能,名闻天下的天师,堂堂玄门弟子,又怎么不是人,他为自己的古怪想法感到好笑。

秀逸的身姿如青松翠竹,潘玉转身一笑,笑容柔和,和熙得如同温暖的阳光,萧暮雨忍不住放松下来,就在他松懈之时,眼前之人踪影不见,与此同时,腰侧、肩膀同时遭受重击,身子软麻,跪倒在地,颈上微冰,潘玉转到他身前,蹲下身,“哼,想和我斗,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

力气俱失,萧暮雨只能勉强撑住不瘫倒在地,“你想怎样?”

一只手托起他的下巴,潘玉双目闪亮,嘴巴凑到萧暮雨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啪哒,呛啷,两人一惊,同时扭头,只见胡四张大嘴巴,目瞪口呆的望着二人,手上的托盘掉在地上,托盘里的点心散了一地,意识到都在看她,胡四­干­笑两声,“你,你们继续,继续啊!”说完,扭头跑出院子。

胡四扶着墙,喘了好一阵,刚才的场面对她而言实在太诡异,潘玉和萧暮雨离得这么近,而且两人的表情就又很怪异,脑中的念头电转,胡四晃晃头,这实在太可怕了,以前她以为潘玉喜欢女人,而他的表现也正常的得很,没想到,一见萧暮雨居然变成这样,想起他们的初见,潘玉发愣的样子,胡四只觉得恶寒,张嘴吐舌,正思忖间,肩头啪的被人一拍,胡四一蹦老高,蹿出丈许远。

潘玉皱眉不乐道:“怎么了,一副见鬼的样子!我有这么可怕吗?”

见鬼,刚才还真有点活见鬼,但见潘玉一扫来时的郁闷,春风得意,­精­神高昂,“他吃了什么,怎么一会儿不见,居然变了个似的。”胡四小心翼翼的观察,却得不出结论,“难道,他和萧暮雨之间,不可能,人家有夫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胡四赶紧把脑中的不纯画面抹去,萧氏夫­妇­人都这么好,她怎么能这么想。

一只手斜刺里伸过来,抓住胡四的小腕子,“四儿,你做什么打自己?”潘玉耳听得旁边传来嘀咕声,回头就瞅见胡四自己抽了自己一嘴巴。

潘玉的手很热,却不同于那晚的热,每每回忆,那晚的潘玉几乎可用燃烧来形容,想到这儿,胡四觉得脸有些烧,用力甩脱,“我打我的,与你何­干­?”

潘玉有点生气,“怎么没关系,瞧你说的,就好像我是不相­干­的人。”

“是啊,你和我是什么关系,哼,说的比唱的好听,刚才你做了什么?”

摸摸头,潘玉不解道:“刚才我们在陶然居喝酒,然后你就跑出来,我自然不再好停留,所以也跟出来了。”

胡四吐吐舌头,“说谎都不带脸红的,下山的时候你不高兴,现在居然高兴成这样,看来,嘿!”

潘玉有点不明白,“说清楚,不要只说半句话,看来什么,我怎么了?”

胡四脸微红,扁扁嘴,“我没想说什么,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人家有夫人,你就别瞎搅和了。”

潘玉以为胡四知道了他的事,“放心,我只是和他说几句话,唉,说来,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呢。”摇头叹息,萧暮雨虽然是妖,却是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男人,当得上男子汉大丈夫,况且人也风雅,潘玉都想与他结交。

胡四想吐,“舍不得也不行,杜姐姐是个好人,你这么做会对不起人家夫妻的。”

“说的有理,虽然我是天师,可也不是是非黑白不分,我有分寸,放心吧,四儿,说起来,你居然开始为我着想,真是有进步。”潘玉又高兴起来,揉揉胡四的黑发,眼中满是嘉许。

胡四­干­笑两声,好在潘玉勒得及时,不过,他的这个毛病却不大好,如果被人知道,只怕会遭人耻笑,突然,她想到了一处所在,定能解决这个问题,拉起潘玉的手,胡四笑道:“今天出来,我们­干­脆逛个够本好了。”

潘玉见胡四突然兴高采烈,细想也无事,点点头道:“好吧。”

华灯初上,晚上的街道比白日更加喧嚣,人挤人,人挨人,好几次胡四差点被人群挤散,幸好潘玉在侧护持,才算有惊无险,胡四拉住一人问为何今晚这么多人,这才知道原来城中的几大妓院在今晚举行花魁大赛,远近的人无不蜂拥而至。

花魁,胡四脑中登时浮现起玉琵琶的绝代娇容,不过想想,也不太可能见到她,不过,眼珠一转,胡四偷眼瞅了瞅在旁兴致勃勃的潘玉,念头丛生。

“四儿,拉我来这儿做什么,天­色­晚了,咱们还是回去吧。”潘玉被拉得一阵急奔后,勉强站住脚,不解胡四来劲的原因。

“喂,既然出来了,不玩个够本怎么回去,况且,我听说前面有戏台,咱们去看看啊,走嘛走嘛!”架不住胡四的央求,潘玉只好答应,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难拒绝胡四的要求。

人最多处,已经难以挤进,胡四有些着急,左瞅右瞧,眼一亮,拉着潘玉直奔道旁的一棵大树,一跃而上,果然这是个好主意,树上又清凉视野又好,胡四洋洋得意的瞅了眼跟着上来的潘玉,“这主意不错吧,嘿嘿,也只有我才能想出来。”

“小聪明。”潘玉哼了一声,树很大,枝桠横生,中间恰有一处稍平,正好容得下两人,胡四向外探了探,以期看得清楚些,潘玉抓住她的胳膊,“小心了。”

“知道了,我会当心。”胡四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全神贯注于中间那处装点得花团锦簇的高台。

鼓乐丝竹齐奏,身披轻纱的舞姬们轻盈如燕的穿梭起舞,其中一穿白衣的女子装束与众不同,细软的腰肢舞出动人的韵律,飘带飞舞,如九天仙女谪降,肌肤胜雪,眉心一点胭脂印,蛾眉淡扫,嫣红的樱­唇­如熟透的果实,底下的人们高叫着,甚至有人往台上扔花儿,美人但笑不语,轻纱过处,香风暗生。

潘玉只看了一眼,就别过脸,突然肋下一痛,回头叫道:“胡四,别太过分!”

胡四笑嘻嘻的浑没在意,“你怎么不看,以前你不是最喜欢看这些的吗?”

倚在树­干­上,潘玉懒洋洋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我不喜欢看。”

胡四心中更加害怕,强笑道:“中间那个美女漂不漂亮?”

“还可以。”

“只是还可以,不会吧,你再仔细看看,你看她的眼睛,多明亮,像天上的星星,你看她的嘴­唇­,像个小樱桃,不对,比樱桃还小,看她的皮肤,多滑多细,像剥了壳的­鸡­蛋,你看…… 唔……”大手捂住她的嘴,潘玉恶狠狠的说:“你有完没完,怎么这么多话!”

胡四喘不上气来,拼命扒开他的手,吐着舌头道:“憋死我了。你这是谋杀,谋杀!我为你好,带你看美女,你居然不领情!”

看美女,潘玉还是不明白,搔搔头,“你在捣什么鬼,为啥要看美女?”

胡四要抓狂,平时不点都透的潘玉,今天居然完全不理解她的话,看来病得不轻。

“你,你看那边那个穿红衣的,好不好看?”

潘玉远望了望,点头道:“一般吧,勉强算漂亮。”

这还一般、勉强,胡四深怕自己的想法成真,继续卖力的推荐,“那个手里拿扇子的,总该不错了吧?”

潘玉耐­性­渐失,“不是说看戏吗,怎么都是跳舞,闷也闷死了,还是回去吧!”

“闷!”胡四怪叫一声,引来树下人们的怒目而不自知,紧张的拉着潘玉,“这么多的美女供你观看,你怎么还觉得闷!不过不要紧,我一定会想办法。”

潘玉斜睨了胡四一眼,不解道:“办法,什么办法,刚才你就一直神神秘秘,今天怪得很,到底怎么了?如果不说清楚,休想我放过你!”

胡四心一横,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若是以后他人提起,必定会认为她胡四死得值得,深吸一口气,胡四鼓起有生以来最大的勇气,抬头面对潘玉的眼睛。

于是,在那天,那个晚上,胡四说出心中想法,本以为潘玉会生气,她也做好了挨骂的打算,没想到,潘玉眉头渐舒,乌黑如夜空的星眸里发出惊心动魄的光芒,红润的双­唇­轻弯,极至完美的弧度,胡四终于见到了潘玉最美,也最诱惑人心的笑容。

乱猜测的后果是严重的

“我错了!”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崖下传上来,潘玉掏掏耳朵,冲着下面说道:“大点声儿!”

“我不该怀疑你,我大错特错了!呜呜呜!”夜风吹过,悬崖下发出呜呜的怪声,令人毛骨悚然,胡四的声音都抖了,“快把我弄上去吧!”

“你得把这种想法从脑子里完全剔除,否则,我决不把你拉上来!”

“你是大好人,是我糊涂,是我想歪了,你和萧暮雨清清白白,是我,是我的错,求求你,快拉我上去吧!”

“如果再有这种想法呢?”潘玉追问一句。

“如果我有半点想法,我,我,我就不是人!”

噗嗤,潘玉失笑,“四儿,你本来就不是人,这话实在太没诚意!”

“那就让我被雷霹死!”这话刚一出口,天际隐隐传来一声闷雷,胡四尖叫一声,潘玉笑道:“看来我的四儿也开始学会说谎了,唉,你这个小撒谎­精­,这回老天都不帮你了!”

“我怎么说你才满意?”听到那声雷,胡四的心顿时乱了,手脚颤抖,咔啦,指下的石头被扒下一小块,碎屑滚到下面。

“好,四儿,你要听好,我,潘玉,从来,也,不喜欢,男人!记住了?”

胡四拼命点头,仰脸喊道:“我记住了,你以前现在将来都不会喜欢男人,快拉我上去吧!”

双脚落到实地,胡四一下子就趴在地上,说什么也爬不起来,做梦也想不到那一刻温柔至极的潘玉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手哆嗦着擦汗,“看似正常的人却有可能是最可怕的疯子,这话一点不假,真是太可怕了!”肩膀一沉,潘玉的手温柔的搭在胡四的肩上,胡四惊得汗毛倒竖。

“莫怕,四儿,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秘密。”潘玉依然温柔,只是如水的声音在胡四听来不啻于魔鬼的怒吼。

胡四的好奇心极重,可对象是潘玉,连好好奇心也打个折扣,“秘密,我不想听啥秘密,放过我吧!”

“真的吗?”手指压在胡四的­唇­上,轻轻揉捻,“呵呵,四儿,你不乖哦,难道,你还想下去凉快凉快吗?”

胡四头发都快立起来了,大眼睛眨了眨,“不,我不想下去了!”

“那就好,你想听那个秘密吗?”

胡四点头如捣蒜,苦笑道:“你说,我听!”

凑到胡四耳边,潘玉的声音压得极低,温软的口气吹在胡四耳边,暖暖的,有点痒,她想笑,可想到潘玉的手段,硬是憋回去,见胡四欲言又止的模样,潘玉一笑,轻声道:“秘密就是秘密哦!”

山路寂静,风渐大,胡四紧紧衣襟,头顶突然扑过一道黑影,扇起强劲的腥风,也是胡四躲得快,夜枭尖利的钢爪擦着头皮滑过,并未伤到她,纵使如此,胡四也吓得面无人­色­,坐地簌簌发抖,潘玉见她怕得厉害,心中怜惜,温言安慰道:“莫怕,只是一只夜枭,可伤到了吗?”

胡四摇头,嘴哆嗦着,怎么也说不出来,她怕的远不是夜枭,而是那双锐利如钩的眼中散发出的彻骨寒意,冷到骨子里,那里面的杀意仿佛要将她劈成万千碎片才解恨,脑中晕沉,天地都在旋转,眼一翻,胡四倒在潘玉的怀里,失去了知觉。

雪白的钟|­乳­石下有一个小小的白玉盆,滴嗒,一滴晶莹的玉露滴在盆中,雪白的洞顶和四壁上镶着明珠玛瑙美玉,光线柔和,胡四茫然的站在洞中央,望着洞中的装饰,几疑自己到了天宫,榻上铺着厚软如雪的皮毛,摸上去,绵软温香,但在香中有一股淡淡的膻气,细细闻,却又闻不见,熟悉的困意袭来,只想爬上榻,好好睡一觉。

突然,远处隐隐传来人声,胡四一惊,还未等她下榻,一人强行将另一人拖进洞,甩手扔到榻上,冷声道:“看你做的好事,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榻上人支起身子,仰起脸,一头乌黑的秀发散乱,几缕青丝垂在额际,纤长柔美的手指白得如同她身上的白衣,几乎分不清哪是手,哪是衣,白衣胜雪,如兰似麝的香味飘进胡四鼻中,忍不住大力吸了口,好香,好熟悉的香味,那两人似乎看不到胡四,而胡四也不在意,在这里,有一种家的感觉,虽然这感觉有些沉重。

“我什么都没做,我也对得起你!”女人梗起脖子,毫不在意男人的怒火。

男人好容易压下的火气被这句话重新燃起,捏住女人的下巴,伸手就扯她身上的纱衣,“什么都没做,那你和他眉目传情,当我是死人吗?别忘了,我才是你未来的夫君,而他,什么都不是!”

“就因为我没有忘,我才一直顺着你,可你是怎么对我的,当着这么多人,给我难堪,真正伤我的,就是你!”女人嘶声大叫着,拼命摆脱男人的钳制。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男人的脸上,也阻止了他疯狂的举动,室内的温度骤降,胡四打了个哆嗦,眼前一花,场景转换。

山风呼呼,白云袅袅,蒸腾的雾气散满山谷,女人坐在青石上啜泣,一个男人在旁安慰,虽然隔得甚远,胡四也能感到男人散发出的温柔与体贴,与前一人迥异,他是温柔的。

“我再也受不了了,带我走吧!”

“莫哭了,他打你了吗?”男人的嗓音柔和,醇美如酒。

女人摇摇头,伸手环抱住男人的腰,将脸贴在他身上,“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是地狱,我也不怕了。”

“好,我们一起走,离开这里!”

胡四突然无比盼望他们可以离开,谁知天不遂人愿,女人的未婚夫来了,“你,你可对得住我!”手上金光乍起,一道耀人眼目的金光直向两人飞来,带起强劲的腥风,胡四只觉眼前金光大盛,忍不住大叫一声。

“啊!”胡四一下子坐起来,起得有些急,眼前金星乱冒,潘玉的声音在旁响起,“你怎么了,做恶梦了?”

透着淡淡的关怀,潘玉的话此时在胡四听来,不啻于天籁,梦中的恐惧尚未散去,月光下潘玉的面容上隐露焦急与忧虑,“他在担心我吗?”胡四迸出这个念头,突然,梦中人的身影在脑海中浮现,她没有看到梦中人的脸,只是那个女人的哀怨和那个男人的温柔令人刻骨铭心,抹煞不掉。

伸手抱住潘玉的腰,头贴在他的胸口上,胡四低声道:“我刚做了个恶梦,很可怕!”

潘玉拍拍她的头,安慰道:“可能是被那夜枭吓着了,说起来,四儿,你的胆子太小,哈哈,不过是只小鸟儿,又不是金眼神鹰,你怕什么!”

金眼神鹰!胡四打了个哆嗦,头埋得更深,潘玉觉出胡四的沉默,正感奇怪,胸口处有点湿热之意,急忙推开胡四,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泪水,胸前湿了一大片,心下有点着慌,这样的胡四与以往迥异,眼中流露出的悲哀浓得化都化不开,胡四捂住脸,摇头道:“我刚才梦中见到金眼神鹰,潘玉,我是不是要死了!”

“呸呸呸,什么死啊活的,少说两句,”潘玉急急解释,灵机一动,“啊,对了,你可曾听说这句话?”

“什么话?”胡四的眼睛从指缝里看着潘玉,不解的问道。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一定会活得长长久久,哎哟,别打我呀!我这也是为了你好!”潘玉抱头就跑,胡四在后面追,边追边叫,“谁是祸害,有你这么说人的吗,我不打你打谁!”追上后,胡四还待再打,潘玉回身捉住她的双手,笑道:“觉得好点了吗?”

胡四一愣,刚刚充斥心中的烦闷已经烟消云散,月光如水,洒满一地,潘玉的笑容照亮了胡四的心,躯走了心中的­阴­霾,用力点点头,胡四扮了个鬼脸,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没事了。”

夏兰轩静坐在庭院中,面前摆放一口大鼎,鼎下架柴燃烧,已经三个时辰,鼎还是冰冷的,丝毫不见热乎,不过,夏兰轩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焦急,手摇着竹扇,极是悠闲,直到见到潘玉,肥脸上才挤出一丝笑容。

“潘兄,可让我好等。”上下打量一番,点头叹道:“也只有你,才能在他的手下全身而退,看来,我要你找的东西,你也拿到手了?”

潘玉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串珠子,“我想要的东西,天下间还没有拿不到的。”

夏兰轩本来状极平静,却在见到那串珠子时,冒出豆大的汗珠,声音都抖了,“潘兄,拿近些,我看不清楚。”

胡四在后悄悄扯了扯潘玉的袖子,她觉得夏兰轩不对劲,潘玉左手背后,摆了摆,走上前,递到夏兰轩面前,“夏兄,可看仔细了,是你要的珠子不是?”

白光电闪,潘玉迅速后退,左手按在右腕上,胡四眼尖,鲜血从腕上滴落在地,宛如开了朵血红的花,潘玉神­色­如常,对于腕上的伤浑不在意,倒是胡四有些慌张,忙忙撕下衣襟要给他裹伤,潘玉拒绝了胡四的好意,抬头直视夏兰轩,淡然道:“好耐心,等到此时才动手,佩服!”

赤丹

夏兰轩并不理会潘玉,握着琉璃珠,仰天大笑,“我总算拿到手了,哈哈哈哈!”笑毕大袖一挥,一股暗蓝的火焰从袖中飞向大鼎,眨眼间,冰冷的铜鼎被火焰包围,鼎中冒出热气,越来越多,越来越浓。

“咄!”夏兰轩一声大吼,白气凝炼成为龙形,隐隐传来风雷之声,只见那龙围着潘玉和胡四打转,所过之处,土地开裂,淡青­色­的火焰从裂缝中升起。

胡四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古怪感觉,冰冷与炙热,交替的影响她,一忽冷得哆嗦,一忽烫得直跳,不像胡四般上蹿下跳,潘玉前所未有的冷静,“你拿到想要的东西,却为何如此对我?”

夏兰轩恨声道:“潘玉,你以为你是谁,我进门比你早,学艺比你快,功夫比你强,可为何那老家伙不把他看家的本事教给我,反而教给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我不服!”

“师傅为何这么做,身为弟子,我不敢去揣测他老人家的意图,但师傅不教给你,一定有他老人家的主意,何况,你的所作所为,也难怪他老人家会如此做。”

夏兰轩面皮青紫,又恨又怒,“你还有脸说,如果不是你捣的鬼,我会变成如此模样!”

潘玉不怒反笑,笑容如春风拂过大地,令人心旷神怡,“原来你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其实以你现在样子,倒比以前顺眼得多,我看不变也罢。”

夏兰轩后退两步,嘿嘿冷笑,“潘玉,你我好歹同门一场,以前的事,我就此一笔勾销,不再追究。”

看看四周越逼越近的火焰,潘玉的笑容依然平静,“这就是你的原谅,唉,过了这么多年,你的心眼就不能稍稍大一点吗?”

脸上的肥­肉­颤了颤,夏兰轩道:“若是你变成如此模样,还能保持冷静吗,我看你一时半刻都等不了!”

“人的外表不过是副臭皮囊,师傅的教诲你是半句话也未听进去,难怪这么多年,你也无寸进。”

夏兰轩眉头拧起来,咬牙切齿道:“你只会说空话,哼,反正你也活不了了,嘿嘿,就和你的小狐狸死在一起吧,说起来,我对你也不薄,让你们死也是死在一起,黄泉路上,也是个伴,哈哈哈哈!”说罢,不再理会潘玉,大胖身子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哎哟,我的娘哎!”潘玉腰上一紧,已经被胡四的手臂缠了个结实,胡四小脸阵红阵白,身子轻颤,脚不沾地,不停蹦跳,“潘玉,快想想办法,我快受不了了!”

潘玉轻叹道:“真是报歉,我也没有办法。”

胡四脑中一晕,见潘玉不像是撒谎的样子,胡四有点着慌,“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是好,我可不想和你死在这里,我还要回家呢!”

本来一片云淡风清的潘玉在听到胡四的话后,脸­色­一沉,“四儿,这话是什么意思?”

胡四扯住潘玉的袖子,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眨了眨,“我不想死啊,快想办法,你一向有办法的!”

“我问你,你的话是何意,到底是不想死在这儿,还是不想和我一起死在这儿?”潘玉觉得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胡四有些不解,“这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区别大了!”潘玉几乎是吼出来。

胡四眨眨眼,泪花涌上,“你这么凶­干­什么,我,我一定要选吗?”

“当然,你要想好,选对了,就可以出去,选不对,哼哼,你自己想后果!”潘玉走到一旁,把这个难题扔给了胡四。

再表夏兰轩,火速回到石室,就着墙上的火光,手上的琉璃珠发出七彩光晕,宛如一道小小的彩虹,他满意的点点头,“不愧是上古的神物,果然不同凡响。”突然身后伸来一只纤纤素手,轻巧的把珠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走,夏兰轩猛然回身,探手去抓,不想抓了个空,空荡荡的石室中回响起银铃般悦耳的娇笑声,夏兰轩神­色­一敛,不悦道:“拿来!”

柔美如铃的声音幽灵般飘忽不定,“拿什么?”

夏兰轩手指伸缩不定,骨节咔叭轻响,“琉璃珠。”

脖子后面吹来一股气,暖暖的,香香的,夏兰轩浑身一颤,再无动法弹,声音在耳边响起,“琉璃珠?不对吧,它应该还有别的名字哦!”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女人娇笑着转到夏兰轩面前,红­唇­轻抿,纤手划过他的脸,指尖过处,血痕殷红,“赤元珠,又名赤丹,传说中的上古宝珠,据说功效非凡啊。”

夏兰轩不动声­色­,道:“什么功效,这只是一串普通的珠子罢了。”

“呵呵,如果是普通的珠子,用得着这么费事吗?”哗啦,珠子散落,只是并未掉在地上,而是被一团若有若无的青气包围着,珠子轻旋,红光一闪,一颗赤红胜血的圆润宝珠出现。

女人咯咯笑着,拨开左脸上的长发,这是怎样可怖的一张脸,一半光滑白腻,另一半则流着焦黄的脓水,散发着恶臭,与那晚的娇美迵异,仿若两人。夏兰轩的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女人似乎并不在意,笑得依然很美,仿佛她是这天底下最美的人。

“怎么,觉得很难看,这还不是拜那姓潘的小子所赐,哼哼,他在你的阵里也活不了多久了,到是你,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们好歹也做了几年的地下夫妻,你就这么不耐烦,呵呵,看来,男人的心终究是会变的。”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掌中的红珠,目光炽热,“也只有你,才是真真正正存在的。”斜睨了夏兰轩一眼,笑容如兰盛放,“我原本也想成全你,可惜,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是妖,更要为自己着想,抱歉了!”说罢笑着仰头吞下珠子。

夏兰轩神­色­淡然,嘴角微扯,带出一个莫名的笑意,女人皱眉,指甲轻刮着夏兰轩的脸,“可惜了,当初那么漂亮的脸,生生变成这个模样,呵呵,如果是我,也会恨得要命,不过不要紧,你很快就不会恨了,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有怨恨。”

“是么?”夏兰轩似乎并不在意,他费尽心机得到的赤丹,就这么被人吃了,他居然一点都不着急。

啪嗒,一块通红的­肉­块掉落在地,女人一愣,手指颤抖着摸索着脸,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脸上脱落,摊开手掌,雪白的掌心满是血­肉­模糊,她张口大叫,嘴刚张开,还未呼出声,夏兰轩本不能动的五指迅速掐住她的喉咙,右手使劲拍她的后背,左手微一用力,喀喇,骨头碎裂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女人头微歪,眼睛半睁半闭,似乎余恨未息,身子动也未动,夏兰轩手一扬,女人身上燃起碧绿的火焰,转瞬间化为一颗碧绿的丹珠,轻轻落于夏兰轩的掌中。

“哼,上古的灵丹,岂是你这种低贱的花妖可以享用的,真是不自量力!”毫不犹豫的把绿丹投入鼎中。

半透明的琉璃杯里盛着清澈的液体,墙上的火把燃得热烈,光影交错,一道绮丽的虹出现在杯中,七­色­绚烂,极至的华美,夏兰轩注视着杯子,轻轻抚摸杯身,冰冷的琉璃却如一道烈火烧灼着他,他的血开始沸腾,终于,他等到这天了。

清冽的液体和着赤丹一同吞下肚,夏兰轩觉得这真是一件讽刺的事,一个是由天下间最肮脏邪恶的妖熬成的药液,另一个则是传说中只有上古真神才会拥有的无上灵丹,这两种东西居然同时存在他的肚中。

滴水成镜,宝光流转的镜面光可鉴人,夏兰轩不敢相信的摸着自己的脸、胳膊,镜中人眉目间的风流,顾盼神飞的风采,还有那绝世的风华,赫然是原来的样子,分毫不差。

“哈哈哈哈,我终于恢复原来的样子了,哈哈哈哈,噗!”大笑中,一口鲜血毫无预兆的喷出来,腹痛如绞,夏兰轩不敢置信的抱着肚子,痛苦的弯下身。

“上古的灵丹,岂是你我凡俗之辈可以享用的,你太不自量力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轻淡的话语,如重锤,狠狠敲在夏兰轩的心上,抬头,正是本以为已必死无疑的潘玉和胡四。

“你,你居然可以逃脱!”

“天下间能困住我的,总算不多,虽然难了点,但我还是出来了。”潘玉蹲下身,有些怜悯,有些恼恨,最终化为喟然一叹。

“怎么,你可怜我?”夏兰轩咧开嘴,血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地上。

“恢复本来面目对你来讲,真的这么重要,你就一点也不明白师尊他老人家的用意吗?”潘玉很是痛心。

“那个老头子,我明明比你优秀,为什么他从来都不正眼看我,为什么他要把那柄白光剑传给你而不是我,为什么,我不服,我不服!咳咳!”

潘玉掌心按在夏兰轩的背上,上下游走,再狠劲一拍,“对不起了,师兄,不属于你的,永远都不会是你的。”

夏兰轩眼睁睁看着潘玉拿走他心心念念的赤丹,眼前一黑,一口血吐出,全身骨骼如欲散开,甚至他都能听到骨节摩擦的声音,五内如焚,嘶啦,手指把衣服扯破,雪白的肌肤上抓得都是血痕,红­色­的血痕慢慢转黑,夏兰轩勉强撑起身子,对着镜中的自己,抚脸轻笑:“至少,我到死还能恢复本来面目,这也值了。”

火焰一晃,夏兰轩哆嗦了一下,石室中气温骤降,一道黑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夏兰轩面前的镜中,黑巾蒙面,只露出眼睛,那是怎样奇异的一双眼睛,浅淡清澈的棕­色­双眸,撒着一层金粉,闪烁着点点碎金,阳光般耀眼,眼眸微转,蛊惑着世人的心,就算是见过,夏兰轩依然愣了下,瞬间的迷惑。

“怎么,你也来看我的结局吗?还是,你要救我?”细眯起修长的眼睛,夏兰轩笑问,摇头,“呵呵,你巴不得我死,这不是你盼望的吗?”

没有回答,高大的身影镇定如岳,夏兰轩边笑边咳,“可惜了,你晚了一步,那东西已经不在我身上了,可惜啊可惜,你要的人和东西都被潘玉带走了,看来,你……”话音终止,脑袋垂在胸口上,眼睛睁得很大,仿佛不敢相信。

“潘玉……”黑衣人喃喃自语,眼中金光大盛,火焰暴涨,整个石室瞬间大火蔓延。

胡四觉得不对劲,回头,目瞪口呆,山顶已经陷入一片火海,火舌舔红了半边天空,潘玉并未回头,脚步略一停顿,眉头紧锁,拳头暗暗攥起,扯着胡四向山下奔去。

告白

“挖,接着挖!”谷仓外面灯火通明,一个华服老人焦灼的走来走去,管家匆匆忙忙走来,附在老人耳边低声嘀咕了两句,老人面­色­大变,冷汗流下,管家小声问:“老爷,这……”

牙一咬,心一横,老人圆睁二目,对着管家大吼道:“这什么这,挖,快挖!”

管家仓惶离开,老人颓然坐在椅上,虽然夜风清凉,繁星满天,他却无心欣赏,攥紧拳头。

“爹!”急促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你怎么来了?”他娇柔怯弱的女儿终于出现了。

杜鹃一路急奔,上气不接下气,看到谷仓和忙碌的人们,她的心始终没有放下。

“女儿是不放心,爹,不过是开仓放粮,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不要再挖了。”耐下心,虽然眼见杜老爷神­色­不善,却还是大胆说出自己的意见。

杜老爷面沉如水,心下一凉,淡淡道:“鹃儿,你向来不管这些事,夜深了,你回去歇息吧。”说罢就要吩咐下人把杜鹃带走。

“不!”杜鹃挣脱开丫环,扑到杜老爷面前,“爹,已经够多了,不要再挖了!”

拂开杜鹃散乱的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杜老爷轻轻揉着她的黑发,“一晃已经这么多年了,鹃儿,你长大了。”

“爹!”

“当初你娘生你之时遇到难产,是你娘用命换来你的降生,从那时起,我就发誓这辈子要把我所有的东西留给你,我要给你最好的生活,鹃儿,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眼圈一红,杜鹃将头埋在杜老爷怀里,想起这些年的不容易,心中一酸,“女儿明白爹,是女儿不孝,让爹­操­心。”

“鹃儿,此事与你无关,是爹,是爹的错!”一把推开杜鹃,“把小姐带回去,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出来。”

杜鹃大叫道:“爹爹,女儿听您的,只求您网开一面!”

杜老爷道:“鹃儿,不是爹不听你的,只是此事,是爹的错,爹不能一错再错,他想与老夫斗,老夫就与他斗到底,王天师,您继续。”

杜鹃此时才发现,就在不远处,居然搭着一座神坛,一个白须白眉的老道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身子仿若浸在数九寒天的冰水里,透骨的寒意冻彻心肺,杜鹃哆嗦了一下,指着那老道:“爹,这,这是做什么?怎么会有道士在这儿?难道,难道,爹,您这么做难道不是为了开仓吗?”

“鹃儿,你不要管,爹做的决定都是为了你好!”杜老爷一把推开杜鹃,回头吩咐道:“快把小姐带走!”

杜鹃牙齿打战,“爹,难道所谓的赈灾都是您……”泪涌出来,声音哽咽。

杜老爷硬起心肠,“既然你已经知道了,爹也不瞒你,上次我给你的东西呢,你给他服了吗?想必没有。”

杜鹃脸­色­苍白,“爹,他是我的夫君,我,我怎么忍心给他服那种东西,爹,我求您!”

“不要再说了,我杜家人丁单薄,我膝下只有你一个,爹爹老了,我杜家的后代不能出妖孽。”

杜鹃惊叫,“什么妖孽,爹爹,夫君禀­性­温和善良,他,他断不是您想的那样。”

杜老爷眼中滑过一丝伤痛,“鹃儿,你年纪尚轻,不知这人心险恶,人如此,妖,呵呵,妖不如人,天师说的对,只有收了他,你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

“不要,放开我,放开我!”眼见父亲不再理睬,杜鹃心头大急,只见那道士手中红光连闪,向着谷仓的方向飞去,眼前一黑,脚下发虚,与萧暮雨相处的点点滴滴流进心头,缓缓淌过,心中惊痛,猛力挣脱,手从袖中抽出一柄锋锐的匕首,“爹,女儿不敢求您放过相公,女儿也不敢忤逆您,请恕女儿不孝,来世再回报您!”反手一刺,在众人的惊叫声中,鲜血飞溅,湿热的血溅在杜老爷的衣上、脸上,老父的泪眼是她最后的印象。

杜老爷抱着奄奄一息的杜鹃,浑浊的泪水并未滴下,而是静静的停伫在脸上,远处的火焰高达几丈,却静如冰山,周围的一切静悄悄的,极为诡异。

“你这个猪头,让你磨,结果呢!怎么是这样的结果!”胡四的尖叫声响在耳边,潘玉本来得意的脸上顿时挂满黑线。

“杜姐姐,你醒醒,杜姐姐!”胡四回头,小脸愤怒至极,“为什么变成这样,这就是你答应我的吗?”

不理胡四,潘玉来到火焰前,指尖慢慢伸进火焰中,再慢慢拉出来,掌中似乎握着什么,迅速撤到胡四身边,横抱起杜鹃,口中念咒,身边泛起淡淡的白光,白光扩大,罩住胡四和他,转眼,消失于无形。

静夜,江边,浪正急,湍急的江水急速拍击着礁石,一艘小舟停在岸边。

萧暮雨喘得有些急,脸­色­苍白,法术的大量消耗差点让他形神俱灭,若非潘玉来得及时,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颤抖的手指轻抚着杜鹃的脸,“你说过,无论我是妖也好,魔也罢,你总是不离开我,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为什么?”抬起头,神­色­平静,“拿来。”

潘玉轻笑,“你可要想好了,这可不是小事。”

萧暮雨道:“鹃儿为了我,可以放弃自已的生命,我为何要在乎它。”

当赤丹绚烂的虹光消失于杜鹃的体内,萧暮雨松了口气,潘玉看看天­色­,“天快亮了,你要走了吗?”

“不走难道等你收我吗?”

噗哧,潘玉笑得眼都弯了,“想不到你还会开玩笑,也罢,也许等到哪天我闲得无聊,也许会去找你也说不定呢,到时,你可要小心了!”

小小的船帆鼓起,小舟渐渐远去,东方露出鱼肚白,潘玉腰间一紧,胡四欢呼着抱住潘玉,“你真是一个大好人,我刚才还在担心,怕你拆散人家夫妻,哈哈,真是太好了!”说着在潘玉脸上大大亲了一下。

潘玉一愣,胡四从未对他做过这种亲密的举动,不由自主抚上脸颊,被亲过的地方有点热,烧灼感慢慢扩散开来,直到整个脸,甚至烧到脖子。

胡四并未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何不妥,小脸兴奋,托腮想像,咯咯笑道:“原来你早有计划,害我难过半日,不过还好,总算救得及时,呵呵,没想到,你会放过他们,真是没想到!唔,人家好羡慕他们!”伸了个懒腰,“居然折腾了一个晚上,我也有点饿了,不如我们找个馆子,好好吃一顿,怎么样?咦!”只一瞬间,纤细的柳腰上多了双手臂,金玉相击般的清悦声音在耳边响起。

“为什么这么做?”

胡四摸不着头脑,搔搔头,“我做什么了?”

手臂略收了收,胡四哎哟了一声,“你箍得我好紧,快喘不上气来了!”

带着凉凉薄荷香的口气吹在耳边,胡四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不记得了吗,记­性­真差,为什么要亲我?”

啊,胡四恍然大悟,尴尬的笑笑,“我太高兴时会是这样,放心,以后我再不这么做了!”潘玉接下来的话让她大吃一惊,“虽然让我意外,可是,我很喜欢!”话自然而然的出口,此时此刻,心中的情感顺着那个吻向外源源流淌,仿佛决堤的洪水,挡也挡不住,什么天条,什么天遣,天师与妖怪,通通抛到脑后。

胡四心中大骇,那晚潘玉的情形跃入脑海,脸一红,试图掰开他的手指,“你,你不会又不对劲了吧!”身子一转,下一刻,胡四与潘玉面对面,借着曙光,胡四发现潘玉的面容无比严肃,与那晚迥异,心中忐忑不安。

“我很清醒,也很明白,四儿,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回轮到胡四傻了,向来吊儿郎当的潘玉一下子这么正经,一时有些不适应,伸手摸他的额头,却被潘玉反手握住,语气有些愠怒,“四儿,我不烧!”

“你吃错药了?”

“没有!”

“脑袋被撞坏了?”

咬牙切齿,“你希望我脑袋坏吗?”

胡四赶紧摇头,“不,我希望你活得好好的!”

松了口气,潘玉轻轻一笑,“你很羡慕萧暮雨和杜鹃?”

大力点点头,想到他们的完美结局,胡四开心得想笑。

“四儿,如果有一个人,也许他没有萧暮雨的完美,脾气有点不好,但是却很喜欢你,你会不会和他在一起?”潘玉的心扑通乱跳,眼珠不错的盯着胡四。

“喜欢我?”胡四歪着小脑袋,不解的看着潘玉,“为什么喜欢我?我又不认识他。”

潘玉一口血差点喷出来,按捺住怒气,努力告诉自己,不要急,慢慢来。

见潘玉脸红得如同滴血,胡四似乎意识到什么,想起他前几天的奇怪举动,有些不可置信,“那个人不会是你吧?”

潘玉一愣,胡四紧接着道:“果然,我猜对了,为什么?”

这回轮到潘玉张口结舌,胡四道:“我既不漂亮,也不温柔,还是妖,这些,你都可以接受吗?”

这些问题也一直萦绕在潘玉心头,可他再不能欺骗自己,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勉强不来。

点点头,潘玉正­色­道:“我都可以接受。”

胡四怔了怔,初升的朝阳照在潘玉脸上,渲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乌黑如墨的星眸闪闪发光,胡四的心跳得异常快,垂下头,深思片刻,抬头咧嘴笑了笑,“我吃得多。”

“我养得起。”

奇)眨眨大眼睛,晶亮的眼波像蜜糖,“我也很懒。”

书)揉揉胡四头上的黑发,潘玉笑道:“勤快些就好了。”

网)“不许再骂我,也不许再凶我!”

“只要你听话,我一定不再骂你凶你。你看,四儿,我已经答应了这么多,你呢,答应不答应?”

胡四从未在潘玉的脸上看到这么急切认真的表情,与以往迥异,他是认真的。与潘玉相处的画面在脑中闪过,仔细想想,除了对她吼之外,倒是护着她的时候多,想到这儿,胡四悬的心落下来,白­嫩­的指尖轻点潘玉的胸口,“看在你苦苦哀求我的份上,我就答应你好了。”

苦苦哀求?潘玉觉得好像自己成了欠债的,而胡四成了债主,不过,也许上辈子他真的欠她也说不定,今生注定要来还。

拉起胡四的小手,潘玉正要说话,突然不远处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她不能答应你。”

一个黑衣蒙面的男人静静的站在江边,江风吹起长袍,静如岳,稳如山,金棕­色­的眼瞳宛如火焰,烧灼着一切,长眉一轩,潘玉正待发火,却发现胡四的小脸满是惊喜,甩掉他的手,扑进黑衣人的怀里,欢呼大叫:“大哥!”

迷神引

梦中迷雾

那边胡四又哭又笑,这边潘玉却大吃一惊,脑中念头急转,却没有一条可行,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了两步,讪讪的张嘴,大哥两字还未出口,那双金­色­烈焰般燃烧的明眸轻轻扫了他一眼,潘玉只觉喉头一紧,只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也发不出半点声音,身体就像被冰冻住,再难动分毫。

胡四并未发觉潘玉的不对,乍见亲人的喜悦翻滚如潮,一波一波袭来,再想不到其他,伸手就把那块黑­色­的面巾扯下,露出大哥的本来面目,胡四一声欢呼,扑到他的怀里,嚎啕大哭。

如果说潘玉是太阳般耀目的美男子,那这个男人就如皎皎明月,光洁如玉的面颊,长眉修目,直鼻红­唇­,如静夜中,天幕上高挂的明月,清冷孤傲,那双金棕­色­的眸子开合间散发出无与伦比的霸气与王者之气。

见到胡四,那双充满了敌意与冷意的眼睛流露出淡淡的暖意,轻拍胡四的背脊,“好了,四儿,不哭,大哥在这儿。”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胡四的眼泪更如断线的珠子,哗啦啦淌个不停,“大哥,四儿好想你,你怎么也不来找我,呜呜呜,四儿好想回家!”

轻轻搂住胡四瘦弱的肩膀,用衣袖仔细擦净小脸上的泪水,大哥­唇­角带笑,“怎么越大越像小孩子,大哥不是来接你了,好了好了,跟大哥回家吧。”

胡四大喜过望,抓住大哥的衣襟,喜道:“真的!那我们走吧!”

“且慢!”一声暴喝吓了胡四一大跳,潘玉不知何时挡在他们面前,脸­色­青白,嘴角挂着淡淡的血丝。

“你怎么了?”胡四忍不住伸手去擦他的嘴角,胳膊蓦然一紧,一股大力扯着她向后退,胳膊越来越疼,胡四轻哼了声,皱眉抬头道:“大哥,你抓得我好疼!”

不理胡四,大哥眼睛弯了弯,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想不到,你的本事不小。”

不知为何,胡四觉得大哥与以前有点不同,周身散发出的寒气直透心底,冷冰冰的笑容,让她忍不住要发抖。

“我也想不到,堂堂涂山之王居然是蒙面的小贼,做的事全无王者风范!”

胡四有点不高兴,“你怎么这么说话,他是我大哥!”

潘玉手一伸,一把攥住胡四的腕子,“四儿,跟我走!”这边大哥并未放手,“想带走四儿,休想!”

夹在两人之间,可苦了胡四,疼得她呲牙咧嘴,忍不住开口道:“大哥,潘玉,别拉了,我好疼!”

看着胡四痛苦的小脸,潘玉心中掠过一丝不忍,眼神微黯,指尖松开,胡四吹着腕子,如雪皓腕上五个红红的指印异常鲜明,扁扁嘴,胡四忍着没哭,抬头软语相求:“大哥,他就是潘玉,是,是,是我的好朋友!”说完,胡四脸有些红,几乎不敢看潘玉,她从来都是大大咧咧,像个男孩子,可这时,却扭扭捏捏有些小女儿之态。

“好朋友?四儿,我可不知道,你这次下山,还会认识这种‘好朋友’!”

胡四笑道:“大哥,你不知道,我这次下山可是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事,几天几夜都说不完,不如这样,我们一起吃饭,嗯,就让潘玉请客,好吗?”

请客!潘玉差点暴走,不过,对方是胡四的大哥,为了以后,也只能哑忍,不过,潘玉凭直觉觉得这件事不会简单了结,这个“大哥”总给他一种怪异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从见面的时候,这种感觉就强烈的存在,内心深处,他极为讨厌“他”,若非碍于胡四的颜面,只怕早就翻脸了。

“四儿,你饿了?”

胡四听到这话,以为有望,赶紧笑道:“是啊,我已经饿了半天了,大哥,不如我们……”话未说完,腰间一紧,胡四等到明白的时候已经被大哥带离潘玉身边,身处半空的她眼见潘玉站在原地,却动弹不得,揪着大哥的衣袖,颤声问:“大哥,你对他做了什么?”

大哥漫不经意的道:“没什么,只是冻住他的血脉而已。”

胡四大惊失­色­,冻住血脉,莫说是人,就算是她,也离死不远了,“大哥,别开玩笑了,快解开,不然他会死的。”

“四儿,你很担心他吗?”大哥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半分激动,可在胡四听来,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鼓起勇气,胡四抬头直视大哥的眼睛,“是,大哥,我很担心他,虽然他的本事不小,可也终究是人,你就不能放过他吗?”

“区区冰冻血脉,又岂会困住堂堂的天师,四儿,你太小看他了,也太小看我了,你一定累得很了,休息一会儿吧!”手指轻抚上胡四的眼皮,“睡一觉,你就会忘记这件事。”困意上涌,胡四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最后看了潘玉一眼,头一歪,就睡过去了。

滴嗒,滴嗒,水珠溅在水里发出沉闷单调的声音,睁开眼,映入眼帘的,除了白只有白,雪白的洞顶,雪白的钟|­乳­石,雪白的皮褥,胡四闭上眼,再睁开,依然是无聊的白­色­,翻了个身,摸着身下厚软的皮褥,怎么也睡不着了。

胡四一觉醒来之后,就已经身处在这个地方,至于怎么来的,却没有一点印象,天蓝的苍穹一碧如洗,昨夜下过雨,草坪上很湿,晶亮的水珠映着阳光,反­射­出七­色­虹光,胡四随手拔下一棵小草,衔在嘴里,嚼了嚼,皱眉吐了出来,席地而坐,全然不管衣服是否被弄湿。

身上的衣服轻软绵细,光滑胜缎,衣袖宽大,风一吹,飘飘欲仙,胡四鄙夷这个词,看着水中的倒影,她只觉得自己并不适合这身衣服,也不适合这个地方,但是却说不出原因。

池水中几尾红­色­的小鱼欢乐的游来游去,胡四拿着草叶逗弄着小鱼,清澈见底的水映出胡四的影子,左瞧右看,胡四觉得挺有趣,手伸进水中,凉凉的,太阳晒得有些热,见左右无人,­干­脆捋起衣袖,除下鞋袜,提起裙子,趾尖探探水,接着迈进水中。

胡四开心极了,游鱼不时碰着她的腿,脚底下是石块,砌得整齐的池底踩着很平坦,水不是很深,到后来,胡四­干­脆整个人浸在水中,纯白的裙子伸展开来,如一朵在水中开放的花儿,在水下,胡四与小鱼来个了脸对脸,她有趣的发现小鱼吓得四散奔逃,滑稽的样子逗得她想笑,这一笑,水直接灌进口鼻,胡四难过得想哭。

直到一双手臂将胡四从水里捞出来,­干­净的帕子擦着她的脸,胡四哭得无比伤心,不是因为灌水,而是当水灌进去的时候,一股别样的酸涩情绪突然左右了她,让她不由自主的伤心,不由自主的哭泣,她哭得双肩发抖。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温柔的声音哄慰着她,让人无比安心的声音,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带胡四来到这个地方,自从胡四睁开眼睛,他就告诉她,她叫胡四,生过一场大病,所以有些事记不得了,胡四懵懂的点头,他是她的依靠,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

开始几天,她总是哭醒,梦中的她无助而迷茫,总是身处一片大雾中,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可是她找不到,那种无助感即使是醒来也依然深深烙印在她的心底。

那几天,不管胡四何时醒来,总有一双温暖的手臂抱着她,哄着她,仿佛她是一个柔弱的孩子,需要大人的保护,而胡四也总是贪恋着那怀抱的温暖,只有在那一刻,她才会忘记梦中的无助。

只是这次,不管他如何哄,胡四也无法释怀,仿佛那眼泪已经存了生生世世,找到了出口,再也挡不住,他也有些无奈,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就要离开,袖子一沉,回头,眼见胡四睁着泪眼,可怜兮兮的说:“不要走!”

心中的防线瞬间崩塌,紧紧抱住胡四瘦弱的双肩,轻拍着她的背脊,柔声道:“四儿,我不走,我一直在你身边。”

胡四扯着他的袖子,泪不停的流,“我很害怕。”

“害怕?为什么?我在这里,你不用怕。”

“我住在这儿,什么地方也去不了,而且我每晚都做噩梦,我怕得很。”

“恶梦?”挑了挑眉,眼睛深深的看着胡四,“四儿,什么样的恶梦,告诉我。”

胡四犹豫了一下,迟疑的说道:“在梦里,到处都是雾,我看不清周围,没有声音,也没有人,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找不到。”

“你想找什么?”

眨眨眼睛,胡四困惑的摇摇头,“就是不知道,所以我才头疼,我才难过,如果我找到了,也许我就不再难受了。啊!”原本轻握着她胳膊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道,胡四疼得叫出声来,“你怎么了,捏得我好疼!”

清亮的眸子里泛起异样的光泽,原本漂亮的金棕­色­渐渐加深,慢慢侵染上夜的颜­色­,不过眨眼间,胡四惊讶的发现,他的眼睛居然变成了纯黑­色­。

虚假的记忆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比夜空深邃,似星光永恒,胡四敢发誓,这是她看到的最漂亮的眼睛,只是那眼中散发的寒意让她不寒而栗,哆嗦了一下,胡四忍不住向后挪了挪。

“啊!”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胳膊已经被狠狠握住。

“为什么?”声音有些沙哑。

“什么为什么?”胡四不明白,她只是害怕,莫名的恐惧让她想离开他身边。

“为什么你不忘了他,为什么?”

“忘了谁,我不明白!”

他几乎咬牙切齿,“你这个该死的女人,过了这么多年,你居然还不能忘了他,难道你看不到我的存在吗?”

咯咯,胡四听到自己的牙齿发出轻微的撞击声,“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冷冷一笑,“不懂,今天,我会让你懂!”

洞口被冰封住,晶亮的冰块在阳光下闪烁着瑰丽奇异的光芒,还未靠近,已经感到刺骨的冰寒,胡四几乎是被生生拖到这里,住了这许多时日,她还是首次来到这儿。

一串听不懂的咒语从他的嘴里念出,每念一个字,胡四就抖一下,脑中嗡嗡作响,越来越深的恐惧占据了她的心神,拼命掰那只紧攥着她的手,嘶声大叫:“放开我,快放开我!”

见掰不开,胡四急了,低头咬在他的手上,鲜红的血流出来,手腕一轻,胡四踉跄后退,转身就跑,刚迈出两步,一股大力袭来,身子直直撞到冰壁上,五脏六腑仿佛移位,疼得她咳嗽了两声,下巴一紧,迫得她抬起头,面对那双愤怒的黑眸。

轻拍拍胡四的颊:“怎么,怕了!这可不像你,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我还没让你看,你怎么就吓跑了!”

“放了我!”胡四吓得语无伦次,泫然欲涕。

“放?”黑眸神光变幻,失声一笑,“我怎么舍得?我已经想了这么久,又怎么会放呢?”眸­色­转暗,头一低,柔软的­唇­轻触着胡四的­唇­,轻轻的接触,像春雨拂过大地。

胡四大骇,张口欲呼,灵活的舌尖如蛇,滑入她的嘴里,和她的舌头纠缠,呼吸渐渐困难,直至无法呼吸,就在她痛苦无比时,突然间,一幕幕影像从脑海中飞速滑过。

湿漉漉的泥地上,一只混身是泥的小狐狸孤独的蜷缩成一团,一双温暖的手抱起它,为它清洗,擦­干­皮毛,将冻得瑟瑟发抖的它抱在怀里,“四儿,莫怕,大哥在这儿,没有人再敢欺侮你,放心,那些欺侮你的,我会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它会安心的赖在那个温暖的怀里,安心的享受着他所给予的一切,夕阳西下,它快乐的迎接他,因为它知道,那是它所有的光与热。

快乐与痛苦并存,忍受着人们的辱骂与责打,它不怕,因为有他在。

­唇­颤抖,那两个字仿佛针尖,不停扎着胡四,她不敢喊,不敢叫,看着这个亲吻她的男人,一串晶莹的泪从眼角滚落。

“大哥!”

身体僵住,声音沙哑,“你想起来了?”

“大哥!”胡四只是流泪,只是颤抖,“大哥!”

手指轻轻摩挲着胡四光洁的下巴,“不要再叫了!”

“放我走!”哆嗦了半天,胡四才吐出这句话。

下巴一紧,疼得眉毛微皱,疼得她不由自主的吸了口气,“为什么?”

“放我走!”胡四哀求。

不再理睬她的哀恳,吻向下延伸,细柔的颈项,光滑胜丝的肌肤,“为什么?”他的声音几近呢喃,宛若情人的低语。

胡四闭上眼睛,咬了咬牙,猛然睁眼,一把推开他,扭头狂奔,刚跑了两步,就被轻易的扯回去,撞上他的身体,很疼,但她没有喊出声,耳边传来他冰冷的声音:“为什么?”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冰冷的声音中似乎夹杂了一丝痛楚。

泪滑过面颊,胡四几近崩溃,“快放了我,我要去找他,你放开我!”

黑瞳蓦然收缩,“你想找谁,到了此时此地,你还要找谁?”

那个名字在胡四的舌尖上,颤抖着,她就要说出来,他用­唇­将那个名字堵了回去,不再温柔,不再体贴,他的力量几乎撕碎了她。

胡四脑袋昏乱,几乎语无伦次,“我是你的妹妹,我是你的亲妹妹啊!你怎么这么对我,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与此同时,另一张脸浮现在脑海。活泼,快乐,贪财,有点坏,有点可爱,生病的时候会撒娇,逗弄她时会笑得开心,会温柔的抱着她,也会对她生气,但是他从来都会保护她,在他身边的日子,是胡四过得最快乐的时光。

“妹妹?!”他突然放声大笑,“妹妹?!真是滑稽,真他妈的太滑稽了!”把胡四扯起来,冷笑道:“你,你真的以为是我的妹妹吗?”

不容分说,咒语再度出口,又急又快,雪白的雾气从洞口散出,飘渺、冰冷的雾气直向着他们飘来,很快包围住他们,只一瞬,就来到了洞中。

与洞外的纯白不同,乌黑如夜幕的洞壁上镶嵌着金刚石,璀璨华美,置身其中,宛如置身在星河下,就连脚下的路也是如此,一条由金刚石铺就的路组成了银河,胡四被硬拖着向洞中走去,越走越害怕,一股说不出来的恐惧,仿佛在洞中有上古的恶兽。

感到了胡四的抗拒,大哥回头一笑,“不要怕,一会儿,只要一会儿,你就再也不会害怕。”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洞的尽头,一具黑沉沉的棺木横在那儿,棺木前的供桌上摆着一个小小的黑匣。

胡四哭道:“大哥,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只是吓我,对不对,你只是吓我!”

“大哥!多可笑,我真的成了你的大哥吗?看来,你实在是被封得太久了,”抚摸胡四的脸,轻拍了拍,“不要怕,很快,你就知道一切了。”

“不,我不想知道,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想离开这儿,求求你,让我离开这儿,我不想再待下去!”尖叫着,胡四奋力挣脱他的束缚,尖利的指甲抓破了他的手背,眼神一黯,怒火渐炽,只几下就将胡四压在洞壁上,轻咬着她的耳垂,“四儿,你实在不乖,我本来不想用这个法子,可是你逼我,这是你逼我的,我没有办法!”

胡四不明白,明明是他将她逼到几欲疯狂,可是说出这句话的偏偏是他,只是他眼中的疯狂与绝望,爱恋与狂热,像水,慢慢没过她的头顶,像火,烧灼着她的身心。

一只手轻轻覆在胡四脸上,不理她的挣扎,一道强光透过头,强行注入她的身体,拼命挣扎的胡四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很快,我的四儿,你就明白了。”

风吹在洞中,发出沉闷单调的声音,空寂的石洞内,光亮华美的星河上,一个白衣少女斜倚在洞壁上,过了很久,雾蒙蒙的眼珠才转了一下,若非那一下,几疑她是个死人。

突然,清脆的笑声逸出,宛如银铃相撞,悦耳明快,越笑声音越大,直到笑得双肩颤抖。

“你笑什么?”

抬手拭去笑出的眼泪,咯咯笑道:“原来,原来一切不过是一个笑话。”

眉头略皱,“为什么这么说?”

秀眉微挑,眼珠轻转,“难道不是吗?”扶着岩壁,慢慢站起身,瞟了他一眼,笑意更深,“原来我是这个世上最大的笑话。”

“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怎么,你生气了?呵呵,真是难得啊!你不许我说,我偏要说,什么阿爸,什么阿妈,什么哥哥嫂嫂,都是你来骗我的!都是你骗我的!”她几乎用尽全力才吼出声,眼泪再浮现,却没有掉下,“骗我很开心吗,拿我当傻瓜吗?”

双手抱头,忍了又忍,却最终忍耐不住,压抑的哭声逸出,“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你不觉得你很残忍吗,我的记忆不是你的玩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她哭得肝肠寸断,不是因为自己的记忆是假的,而是因为这些记忆而带来的快乐永远离她而去,原本清晰的人影变得模糊、苍白,她的记忆,只剩茫茫一片。

眼圈有些红,走上前,抱住她,双手轻抚着她瘦弱的双肩,“我不想,可这是唯一的法子,我只能用这种方法保护你,这是我想到的最好的法子,只有这样,才能让你远离伤害。”

依在他的怀里,现在的她,安静如水,空朦的眸子费力的转动,咧嘴一笑,比哭还难看,“你还在骗我。”

“不,我没有,相信我,我不想伤害你,在这世上,你是我唯一不会伤害的人。”他的声音轻如夜风,柔柔的吹在她的耳边,宛如风铃,催眠着她的意志。

抬起手,看着莹白润泽的手腕,上面开始浮现出一层淡淡的死灰­色­,“是吗?为什么你骗了我一次又一次,我还是想相信你,相信你,这次,不会骗我。”

声音渐低,雪白的纱衣渐渐被鲜血浸红,手臂缓缓垂下,眼睛轻闭,她­唇­角的笑容甜美而从容,一如生时。

潘玉的迷惘

夜,无月,有星。

浓重的雾气笼在山林中,幽暗的密林深处,似一个远古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静等猎物送上门来大快朵颐。

时值盛夏,草丛中小虫鸣得正欢,空中浮着点点莹光,互相追逐嬉戏,其中一只似乎落了单,想参与,却又心生惧意,只是在狂欢的外围落寞的飞舞。

潘玉抬起手指,那只小小的萤火虫慢慢飞近,它似乎太累了,轻轻扑着小翅膀,缓缓落在潘玉的指尖上,尾端一明一灭,只是越来越弱,潘玉皱眉,一点力量透过指尖输入萤火虫的体内,不过片刻,小东西就恢复了­精­神,欢快的飞入队伍。

万千萤火虫飞舞着,湖水清幽,晚风吹皱湖面,水流缓慢冲刷着湖岸,仰面躺下,天上繁星闪烁,像极了人的眼睛,谁的眼睛?那么熟悉。潘玉觉得头又开始疼,每当他想到这里,或是看到类似的事物,头就针扎般的疼,如果他还要继续想,就会更加疼,直到疼得晕过去,看过大夫,但也说不出所以然,只能熬些滋补的汤药,吃不了几副,就会烦得想吐。

一个月前,潘玉突然发现自己站在家门外,怎么回到家,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潘老爷和潘夫人对于他的归来自然喜出望外,回到家,潘玉足足睡了三天三夜,差点吓坏爹娘。好在醒来后,体力迅速恢复,归家途中的事,也记得分明,只是向人述说的时候,总有些不对劲,却说不出原因,仿佛,他丢了什么,是什么呢,潘玉不知道,那是一个禁忌,一碰就痛不欲生的禁忌。

无数次从梦中惊醒,每当他触到那梦中人的时候,总是­精­确无比的醒来,留给清醒的他满怀的惆怅。

惆怅?多么可笑的词,想他潘玉从来都是挥洒自如,何曾有过如此婆妈的感觉,这种事如果被他的朋友知道,只怕他就会成为洛阳、甚至于江湖上的大笑话,到那时,丢脸事小,没有人找他捉鬼收妖,兜儿里的银子少了可是头等大事,丢人可以,丢钱不行,这是他潘玉活了这么多年的人生信条,除了吃饭睡觉一天都不会忘的信条。

一巴掌拍死一只吃得脑满肠肥满肚子血的蚊子,潘玉冷笑一声,“想喝我的血,还早着呢,下辈子吧!”抬手刚要把死蚊子擦去,突然怔了下,“我刚刚说了什么?”瞪着掌中的那点血红,忍不住抚上胸口,似乎那之间有什么联系,灵光一闪即灭,他依然想不起来,自嘲的笑了笑,“难道还真有东西敢吸我的血?”

当然不会有,放眼天下,敢吸他潘玉血的,除了蚊子,但凡有脑子的妖物,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如果他真这么好摆弄,只怕已经不知投胎多少次了。

湖水很凉,虽是夏夜,却有着别样的冰寒,手乍一接触,冰得潘玉打了个哆嗦,目光微黯,略顿了顿,手指反而向湖水探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细不可闻,却又刺耳欲聋的声音从水中传来,一缕暗红的液体缓缓漾开,随着湖水的荡漾,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撩着湖水,把手擦洗­干­净,抻出一条纯白丝帕擦手,甚至连指甲缝都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蓬,一束蓝焰把整条丝帕点燃,不过瞬间,灰飞烟灭。

“可惜啊可惜!”清朗明快的声音从密林入口处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潘玉一点也不意外,转过身,眼睛快笑成弯月,“不过是条丝帕,值得什么!只要再有几桩这样的生意,我天天毁都无妨。”

噗哧,来人忍不住笑道:“还以为你改了脾气,没想到,不过一晚,你就原形毕露!”边说边摇头,一脸的无奈,身材修长挺拔,面容俊俏,乌黑的眸子里总是流露出顽皮的笑意。

搔搔头,潘玉一脸笑意,桃花眼波光欲流,“知道的明白你的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心疼那几条帕子。”说着从怀里抽出一个木盒,雕工­精­细,极尽­精­致,扔到他怀里,“给,这还有好多呢!”

一改方才的优雅,脸上的表情只有一个词:急切。手指颤抖着打开盒子,小心翼翼拿出一条软红丝巾,丝巾很薄、很轻,几乎没有重量,“居然是红的,嘿嘿,真有你的,她居然会送我这个!”脸轻轻摩挲着丝巾,软软柔柔,就像情人的肌肤。

见他一脸陶醉相,潘玉强忍着没有发笑,也只有他知道,苏润玉眼中的爱慕和塞给自己盒子时的娇羞。

“好了好了,离轩,活儿咱们也­干­完了,也是时候回去休息休息,咱们明天还要向陆老板交差呢!”见方离轩两眼泛桃,双颊红润的发春样儿,潘玉忍不住提醒自己这个搭档一下,省得他的迷糊脑子把什么都忘了。

“忘不了,忘不了,嘿嘿嘿嘿!”方离轩笑得猥琐至极,潘玉打了个激灵,暗中吐舌,不再言语。

刚走了两步,后面脚步声传来,方离轩跟上来拍拍潘玉肩膀,笑道:“说起来,刚才我见你怎么和一只蚊子一般见识,以前你可不会这么做。”

潘玉一愣,顺口道:“它吸我的血。”

摸摸下巴,方离轩嘿嘿冷笑,直笑得潘玉汗毛倒竖,“真有你的,这也叫理由。”仰天打了个哈哈,走到潘玉前面,背着手,头也不回,“又不是妖怪,你怕什么,只是一只小小的蚊子,真好笑,它又不会和你订什么见鬼的血契。”

那两个字像一柄重锤,狠狠敲在潘玉的心上,疼得他直吸气,却吸不进半点,憋得脸­色­发红,方离轩听身后没动静,回头一看,吓了一跳,赶紧扶住潘玉,陪笑道:“你看你,脸­色­这么难看,我也只是随口说说,哈,你别往心里去啊!”

稳定心神,潘玉淡淡道:“没事,可能是折腾了一晚,有点累了。”

方离轩见潘玉面­色­平静,松了口气,继续没心没肺的扯些笑话。

回到家,草草梳洗,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帐顶,血契两字一直在脑中不停旋转,可搜索了一遍,他的记忆中根本没有与妖订立血契,可为何久久不能释怀。

第二天清晨,天光大亮,直到家人催到第三遍,潘玉才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侍候他的仆人告诉他方离轩在前厅,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好容易收拾停当,也无瑕吃饭,潘玉匆匆来到前厅,还未进门,就听里面传来洪钟般的巨响:“不是我夸口,天下间再找不出像阿玉这么好的孩子!”

潘老爷笑道:“黄兄,等会儿别当着玉儿的面夸他,那孩子,一夸就找不着北。”

潘玉迟疑了一番,正想着趁机溜走,可是仆人已经进去禀报,跑是跑不了,只能硬着头皮进门。

夏季炎热,门上挂着湘妃竹帘,帘子刚挑开,前脚迈过门槛,一个温软的身子挟着一股香风扑进潘玉怀里,娇滴滴的声音传进耳中,“玉哥哥,你可来了!”

潘玉扯了扯,没扯动,看似柔弱的身子,力气竟然不小,天本就热,这下可好,汗冒得更欢,一只小手爬上额头,心痛的问:“身体还没好吗,哎呀,瞧你出的满头汗!”

我忍,潘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湘湘,你怎么来了?”

更紧的抱住潘玉的腰,小脸拼命往他怀里靠,“人家想你了,你一去几个月,怎么不让人担心呢!”

“哪有那么长的时间,湘湘,天太热,你,你不热吗?”忍无可忍,见她没反应,潘玉只能自己问出口。

头埋在他怀里,咯咯娇笑声传来,“你好坏哦,居然问人家热不热,人家见了你,当然会热啊!”

潘玉脸黑了几分,这都哪跟哪儿,小身子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像条小蛇,扭得潘玉心烦气燥,扭得他青筋一蹦老高,直想一掌拍死她,而方离轩则偷偷贼笑,半点也不帮他。

好不容易才哄得黄湘湘放开他,这小丫头改抱为拖,拖着他的胳膊死也不撒手,潘玉头疼得厉害,怎么也不能逼她松手,越想越气,眼睛死盯着领路的仆人,仆人­干­咳了一声,眼神分明无辜:“少爷,老爷夫人他们还在屋里呢。”

甫一进厅,一股劲风扑面,潘玉拧身,侧步,躲开第一拳,第二拳就没躲开,砰的一声,右肩着一记重拳,蹬蹬蹬连退三步才算勉强站稳,“好小子,有进步,只退三步了,到了一步不退,你小子就出师了!”嗓子粗豪,如破锣,一个黄衣虬髯胖老头站在潘玉面前,扬着蒲扇般的大手拍着潘玉的肩膀,潘玉被拍得呲牙咧嘴。

“爹,玉哥哥才恢复,你别这么用力啊!”黄湘湘娇嗔道。

“丫头,这么快就护着这小子,真是女生外向,一点不错,哈哈哈哈,还没成亲就开始向着你的亲亲小女婿!”

潘玉和方离轩同时变­色­,潘玉更是大惊,“成亲?!”

逃婚

“好吃,嗯,这龙井虾仁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儿!”

方离轩笑得开心极了,嘴里塞满吃的,不停的称赞,潘夫人乐得脸上开了朵花儿,不时往他的碗里挟上一筷子。

反观潘玉,眉头深锁,郁郁寡欢,根本就没吃上几口,不过,整桌的人似乎除了他,个个兴高采烈,仿佛成亲的是别人,而不是他。

黄湘湘倒是对他真不错,碗里堆了一大堆,还不时劝他多吃,难道她不知道其实潘玉难以下咽的主因就在于她吗?

“玉哥哥,多吃些,你要胖点才好。”小丫头笑得没心没肺,一脸灿烂。

看着这张阳光的笑脸,潘玉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面前的脸和记忆深处的某个人的脸重合,一闪而过,没有抓住,潘玉有些恼怒,正要发火,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对着这样的一张脸生气,颓然一叹,硬着头皮把碗中的菜往嘴里挟。一顿饭下来,食不吃味,潘玉头一次没有吃好。

唉,午后的阳光出奇的热,连知了都晒得叫不声来,寂静的院落,突然传来一声幽幽叹息。

方离轩搓搓脸,打了个哈欠,难得清闲的午后,如果再有一碗酸梅汤,温柔漂亮的侍女姐姐在旁边扇风,啊,他的人生就圆满了,可惜,大好的时光生生浪费在听潘玉叹气上,每叹一声,他的心就沉一分。

心里默数着,忍无可忍,指着屋顶大叫道:“潘玉,你要死就死,可别死在我眼前,喂,想闷死我吗?”

没有叹息,可也没有回音,咬了咬牙,方离轩一跺脚,身子轻如飞燕,一跃而上屋顶,焦灼的太阳晒得他差点背过气,上好的小牛皮硝制的薄底靴都不能隔绝屋顶的热意,方离轩几乎一蹦老高。

“潘玉,你有病啊!放着­阴­凉地不呆,偏要在这里挨晒,你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吼了几嗓子,树枝子颤了颤,除此之外,潘玉连正眼都没瞅他一眼,继续盯着天空发呆。

方离轩再也忍耐不住,一步蹿到近前,抬手揪住潘玉的衣襟,就要把他带到房下,不想,手刚碰到衣角,潘玉身子一侧,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方离轩眼前一花,潘玉已经向旁边挪了挪,刚好躲开他的手掌。

不怒反笑,方离轩咧嘴笑道:“好小子,居然跟我斗,好,好,好,咱们今天就好好打一架。”说时迟,那时快,右腿直踢向潘玉的腰眼,眼见堪堪踢中,潘玉一个翻身,又躲了过去,两人指来脚往,缠斗在一处。

从小到大,方离轩已经不记得和潘玉打过多少次架,从两三岁时毫无章法的扭打到明刀实枪的比武,每次都是输多胜少,这也激起他的好胜心理,背地没少苦练,此时被潘玉的行为所激,出手如风,招招不离他的要害,这倒不是他心肠狠毒,而是不出招迅猛,实在没有把握取胜。

相对于方离轩的认真,潘玉明显心不在焉,一个认真,一个懒散,输赢自然清清楚楚,当方离轩变掌为抓,轻易的掐住潘玉的喉咙时,胜负已见分晓。

砰,树叶纷落如雨,大树抖了几抖,“潘玉,我不稀罕你让我!”作为赢家,方离轩的愤怒显而易见,浓眉紧皱,好看的凤眼几乎睁圆,怒瞪着神魂远游的潘玉,胸口起伏不定。

“我早就看你不对劲,从你回来,你就有心事。”

“没有。”潘玉扭转头,不去看方离轩。

“哼,只有做贼心虚的人才不敢正视我,你看着我的眼睛,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你不说实话,我一定会把你打成猪头!”

面对方离轩示威般举起拳头,潘玉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笑,方离轩推开潘玉,“知不知道你笑得很难看,我宁愿你哭出来,也比现在这个鬼样子好看得多。”

长长吐出口气,方离轩抹了抹汗,发泄完后,心情果然好很多,学着潘玉,方离轩躺下,面朝上,天空蔚蓝,像一块蓝得透明的宝石,万里无云,虽然太阳晒在身上很热,但是这种开阔的意境突然让方离轩觉得人的渺小,看了一会儿,侧头对潘玉说:“在这里,果然视野不错,难怪你非要在上面。”

“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离轩,我们认识多久了?”

突然正经的语气让方离轩有些措手不及,搔搔头,“总有十几年了吧!”

“我对你怎么样?”

“很好啊!”

“我们是不是兄弟?”

“当然!”方离轩就差拍胸起誓。

突然,一片­阴­影毫无预兆的遮在方离轩的上方,刚才还愁眉不展的潘玉,此时笑得如一朵花儿,方离轩吓了一跳,声音都颤了,“你,你想­干­嘛?”

潘玉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儿,眼中流露出诡异的光芒,方离轩哆嗦了一下,不由自主摸摸脖子,潘玉笑道:“阿轩,我们是好兄弟,十几年的好兄弟,对吧?”

方离轩点点头,怎么能不点头,从小到大,只要潘玉露出这种神情,十有八九,方离轩都会被牵着鼻子走,虽然心中直打鼓,但习惯的力量强大到可怕。

“所以,阿轩,这次,你就帮帮我。”潘玉双眼中透出热切的光芒。

方离轩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不,他想把自己打死,这样就可以眼不见为净,从听到那个事情一直到现在,整整大半天的时间,他都还在消化那句极具震撼力的话,耳中嗡嗡乱响,眼前的景物都是重影。

抬头望天,月光皎洁,低头,树影婆娑,这样美丽的夜晚,本应该在苏润玉的温柔乡里,穿着轻薄的衣服,品着杯中的美酒,怀抱着如玉的美人,而不是像个傻瓜,手里提着沉重的包袱,站在荒郊野外里喝冷风。

直到潘玉出现,已经站了大半天的方离轩气不打一处来,啪,包袱扔到潘玉怀里,饶是他有准备,也被砸得后退了两步,掂了掂,呲牙一笑,揉着胸口,“阿轩,你这里装了什么,怎么这么沉?”

方离轩冷笑道:“不是你让我准备的金子吗,都在这儿了!”说着不由得有些心疼。

潘玉没有理会方离轩恼怒的神­色­,喜滋滋的撑开包袱,点数着金元宝,“阿轩,真有你的,想不到,咱们存的居然这么多了!”

“喂,你怎么都拿走了,给我留点儿啊!”方离轩一个饿狗扑食,扑在那堆元宝上,怒斥想整个儿卷包带走的潘玉。

潘玉尴尬的摸摸头,悄悄收起右手,“阿轩,你太紧张了,我不过是想包好。”

方离轩怒道:“你怎么想的我会不知道,别以为我是傻子,从小你就是这样,这回我再也不上当了!”

见方离轩把金子覆在身下,像个抱窝的母­鸡­,潘玉忍住头疼,慢声细语劝道:“阿轩,你这样会很累的,就算现在不累,一会儿也会累,既然一会儿就会累,不如现在下来,我看……”潘玉这一说就不下半个时辰,中间居然没有停顿过片刻。

“停,停!”方离轩眼冒金星,忙不迭的从金子上爬到一边,他被潘玉的歪理说得头晕脑胀,就算是三天三夜没吃没喝的蹲在妖怪出没的地方,他都没有现在的晕眩感。

­奸­计得逞的潘玉手脚麻利的收拾起包袱,往背上一背,差点压垮腰,嘴一咧,唉,最近在床上躺的时间太多,看来得多锻炼才行。

“后会有期!”夜黑风高,潘玉甩下这句话,转脸跑得无影无踪,只剩方离轩趴在地上欲哭无泪,那也是他的金子啊!

夏夜的风吹在脸上,别提多舒服了,潘玉背着金子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树枝微弯,身轻如燕,金子的重量并没有让他的轻功打折扣,虽然从家里逃跑并不光彩,可也胜过被人逼婚,潘玉喜欢金子,也喜欢漂亮的女人,黄湘湘和他从小玩到大,说没有感情不是真的,可说感情深到谈婚论嫁,却怎么也搭不到一块,每当潘玉见到她的小苹果脸,就不由得想起三岁时拖着鼻濞的垃塌假小子,他只能把她当妹妹,把妹妹娶回家,这还是人吗,简直是畜牲,潘玉越想越觉得自己伟大,幸好他没有听他爹娘的话,否则一定会被人笑死。

风越来越大,几乎到了咆哮的地步,夹杂着一丝潮气,似乎要下雨了,潘玉赶紧从树上蹦到地上,想找个躲雨的地方,脚刚挨地,一缕银亮光芒如箭般­射­往他的咽喉,潘玉大惊,脚往前滑,身子后仰,那东西几乎擦着鼻尖过去,刚要站直身子,后背仿佛有人重重扯着,扑通,潘玉仰面躺在地上。

后背硌得生疼,全身的骨头差点散架,潘玉哼哼唧唧要爬起来,喉间一凉,一个薄片轻抵在咽喉,在这样的夏夜,潘玉第一次被剑上的寒气激得起了层­鸡­皮疙瘩。

手指轻推剑尖,纹丝不动,仰脸笑道:“湘湘,你的剑法比以前进步多了。”

伤心

事后潘玉回忆,那把剑距离他的咽喉只有毫厘,胡四不耐烦的打了他的头一下,“蠢货,是一毫还是一厘,你明明快没命了,是不是,啧啧啧,一定是人家太漂亮,以至于看呆了吧?”

潘玉眨眨桃花眼,笑嘻嘻的把胡四抱在怀里,亲亲胡四­嫩­­嫩­的小脸,直到把胡四亲得头晕目眩,耳热心慌,才慢条斯理的说道:“哪有,天下间最漂亮的女人除了你还有谁!”

明知他说的未必是真话,胡四还是喜得小脸通红,头埋在潘玉怀里,再想不到其他。

黄湘湘的剑法如何,潘玉比别人都清楚,毕竟,是他一手教会她的,就要坐起,剑尖向­肉­里近了几分,红艳的血丝慢慢流下,潘玉眼睛眨都不眨,轻声笑道:“你就是这样对师傅的吗?”

“师傅,哼,说的好轻巧,”黄湘湘有点愤怒,似乎对这个词满是不愤,杏眼圆睁,“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潘玉笑嘻嘻的就要站起,却被剑尖顶得只能继续躺着,“湘湘,能不能让我先起来,我脖子疼得很!”

尽管潘玉眨眼扮可怜,黄湘湘的心冷硬异常,丝毫不将潘玉的可怜像放在眼中,“你不是很能跑吗,怎么不跑了,跑呀,跑呀!”

“咳,遇到你,我想跑也跑不了!”潘玉忍不住嘀咕了一声,这话倒是真的,否则他现下已经逍遥去了,何苦留在这儿。

耳朵微凉,两根细白的指头紧捏着潘玉的耳朵,黄湘湘咬牙切齿道:“真有你的,跑了一次,居然又跑了第二次,哼哼哼!”

第二次?潘玉大惊,“湘湘,说话要凭良心,我,我只跑了这一次,何来二次之说?”

黄湘湘大眼眨巴两下,嘴角上翘,笑容古怪至极,“你居然还要说谎,而且还当着我的面撒谎,你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

潘玉面­色­一沉,未等黄湘湘反应过来,眼前一花,剑下已经无人,抬头一看,不远处,潘玉背着包袱,一手拭着脖子上的血迹,抹了两下,就着月光,看得分明,雪白的掌心殷红一片,“最毒­妇­人心,这话真是半点不错,湘湘,开玩笑有要有限度,你这样,已经是胡搅蛮缠了。”

摇头叹气,潘玉教训黄湘湘的口气宛如私塾里的老学究,就差在嘴里粘两撇山羊胡,可黄湘湘一点都不觉得好笑,站直身子,剑尖拄地,冷冷一笑,“我在开玩笑,潘玉,是你在开玩笑吧,而且,你的玩笑也一点也不好笑。”

似乎不打算再这样无意义的耗下去,潘玉抬头看了看月­色­,“湘湘,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说我只跑了一次就只有一次,这话我也只说一次,湘湘,我们不合适。”

明知道从他的嘴里肯定会说出伤害自己的话,可还是管不住自己,难道因为他嘴角不羁的浅笑,还是今夜的明月,湘湘低下头,一滴水落在靴子上,就在潘玉以为已经说服她时,湘湘小脸一昂,乌黑的大眼满是笑意,“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放手吗,错!”飞速扑到潘玉身前,胳膊张开,一把抱住潘玉,刻意凑近,“你是我的,只是我的,明白吗,就算再怎么跑,也飞不出我的掌心!”

潘玉哭笑不得,从小到大,黄湘湘一直是他头疼的根源,比之万桃花的古怪,她的刁钻更是潘玉的一块心病,赶不走,甩不掉,比狗皮膏药粘得还紧,甚至有段时候,潘玉夜夜恶梦。

良久,潘玉才慢慢抬起胳膊,黄湘湘心中一喜,以为潘玉会回抱她,心中雀跃不已,谁知潘玉只是将她鬓边的一缕发丝抿到耳后,“湘湘,你怎么还是长不大?”

心跌落,却并不甘心,更紧的拥着他,手颤抖着,“我十六岁了,已经是大人了。”

“可你说的话,做的事还像十岁的孩子,又怎么能说你是大人呢?”潘玉抚着她柔软的发,手突然一僵,因为这句话,仿佛,他曾经对别人说过,是谁?

手慢慢握起,攥拳,那句话如一道闪电,划过心屝,照亮他心底深处的­阴­霾,让躲闪的心再也无所遁逃,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家,不记得在回家路上发生过什么事,仿佛,他的记忆中出现了一个空白,一个无法填满的空白。

没有意识到潘玉的僵直,黄湘湘泪流满面,她爱他,从小就爱,能做他的新娘,是她从小的梦想,可他只把她当孩子,而不是一个女人,这点认知让她突然无力。

“你,你是不是还忘不了她?是不是?”得不到的爱让她有点歇斯底里。

潘玉困惑的看着黄湘湘,“你在说什么,湘湘,什么‘她’?”

“你还在撒谎,整个江湖都传遍了,你喜欢那个女人,那个低贱的妖­精­!”

“妖­精­?”潘玉几乎不敢置信,“湘湘,无法做夫妻,你也不能这么诬蔑我!”他真是有些生气,内心深处还有一丝丝的惶惑。

“诬蔑?我诬蔑,哈哈,真是可笑,你做过的事真能当做没有发生吗!”泪水滚来滚去,最终滑过面颊,双手紧抓潘玉的胳膊,猛力摇晃,“你醒醒吧,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天,你依然不清醒!”

“湘湘,我清醒,很清醒,从来没有的清醒,妖­精­!这怎么可能!我是天师,是捉妖的天师,哈,湘湘,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潘玉­干­笑着,极力否认这荒谬的事情。

黄湘湘瞪着潘玉,大眼睛一眨不眨,嘴­唇­紧抿,半晌才道:“那你喝醉的时候,为什么要叫‘她’的名字?”

“喝醉?”潘玉猛然想起前两天他和方离轩在苏润玉的醉月阁里喝得酩酊大醉,可那次分明只有他们三人,黄湘湘又是如何晓得。

“那天,我本来躲在屏风后面,想给你一个惊喜,结果,你却让我得到了一个永世难忘的‘惊喜’!”

她忘不了那天,当她在苏润玉嫉妒的眼神下想将喝醉的潘玉带走时,那一声近似耳语的呢喃,却让三人的心都为之一颤,咯,轻微的爆裂从胸腔里发出,黄湘湘悲哀的发觉只有她听到了那声音,那是心碎的声音。

“我说什么了?”潘玉颤声问,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害怕,他到底在怕什么,是那个名字,还是那个名字代表的人,头脑昏沉,早已忘了他该悄悄离开这里,现在的他,只想知道那个名字。

“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

叹了口气,潘玉轻声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湘湘,你知道的,有些事,即使我现在不知道,但是终究有一日,我会想起来,只是时间的长短,但我希望是你告诉我,仅此而已。”

泪流得更欢,薄­唇­微颤,猛的推开潘玉,向外奔去,“去死吧,我恨死你了!”

夜风吹得树叶哗啦啦直响,吹在脸上,凉凉的,胡乱抹了一把,湿漉漉的,一阵急奔过后,胸口剧烈起伏,直到再也跑不动,颓然倒地,哭了一会儿,才从怀里掏出块帕子,不想带出一个小小的革囊,慌乱的收起入怀,心脏猛跳,几乎快要跳出胸腔,黄湘湘瞅了瞅四周,似乎生怕惊动什么人,仔细看了一阵,才略微放心。

再次把革囊拿出,攥在掌心,来之前,她曾经想过无数次可以施展的机会,甚至演练了数次,但等到真正看着潘玉时,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头埋在膝中,原来她还是下不了决心,只要面对他的时候。

坐了不知多久,黄湘湘才抬起头,掌中多了个火摺,迎风一晃,一抹亮黄在夜­色­中闪烁,咬了咬牙,点燃了革囊,眼看着它慢慢烧成灰烬,不余半丝,才松了口气,就算是潘玉不喜欢她,让她做伤害他的事,也是绝无可能。

长吁了口气,站起身,正在掸掉衣裙上的树叶,突然,眼前地面上多了一道黑影,风越来越大,吹得树枝子乱响,树影婆娑起舞,只是这舞并非赏心悦目的曼妙舞蹈,而是狂魔乱舞,咽了口口水,一滴冷汗从额上滚落,眼睛闭了闭,再睁开,影子消失无踪。

这次的跑不同于刚才,黄湘湘几乎听到耳边的风声,她从未跑过这么快,也从未有过这么急,只是,她在向回跑,脑中除了潘玉再无旁人,她要告诉他,危险随时会发生,虽然他也许并不在意,但她一定要告诉,哪怕他不理解。

心跳得极快,胃一阵收缩,张口­干­呕,却吐不出什么,看着周围熟悉的景物,黄湘湘腿一软,跪在地上,她太累了,拼尽全力,却无论如何也跑不出这片不大的林子,一滴冰冷的水珠落在地上,无视身后细而轻的脚步,低声道:“求求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沉默了一会儿,似有若无的一声轻叹,一个水般柔软,却飘忽如风的声音缓缓传来。

记忆

潘玉坐在湖边,包袱扔在脚下,脑中嗡声一片,千头万绪,却不知从何整理,湘湘走后,潘玉漫无目的,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湖边,白日里清浅的一湾碧波,却于月下别有一番滋味,只是此时他已无心欣赏。

湘湘的离去本应令他开怀,却不曾想到苦闷更深一层,难道他的心中有了人,是谁?是谁在他心中驻了足,留了影,却又生生将之抹去,不留半点痕迹,真的没有痕迹吗,捧着越来越痛的头,潘玉不想再去深思。

寂静的夜,沙沙声,一点点从身后传来,传在耳中,格外清晰,一道黑影无声遮住潘玉,淡淡的香气,如兰似麝,潘玉无奈转身,湘湘的小脸如梨花带雨,一头扑到潘玉怀中,颤声道:“玉哥哥,我错了,刚才我不该这么对你,你原谅我吧!”

许是见不得湘湘的眼泪,潘玉很是无奈,环抱住湘湘温软的身子,轻拍了拍起伏的背脊,“好了,湘湘,我没有生气。”

“真的,玉哥哥,你真的没生气吗?”湘湘一边抽泣,一边更紧的抱住潘玉,生怕他跑了似的。

潘玉的手臂微顿,随即更紧的环住湘湘,一丝诡异的笑容爬上嘴角,“当然,我一点都不生气,只是,湘湘……”

“什么?”湘湘抬头,杏眼半睁半闭,嘴角含笑,月­色­朦胧中,如丝的肌肤泛着玉­色­,从未有过的妩媚,只是这媚态没有停留,眼睛猛然大张,嘴半张,秀眉紧皱,“玉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潘玉右手捏着湘湘白­嫩­的腕子,月光下,白­嫩­的指尖闪现一道幽蓝,近到湘湘耳边,潘玉低声问道:“湘湘,我也想知道,这是什么?”

“玉哥哥,你在开什么玩笑,快放开我,好疼!”大眼蒙上一层雾气,湘湘格外可怜,可惜对象是潘玉。

“莫逼我用出三味真火,你这妖怪,放了湘湘!”

“妖怪,我怎么会是妖怪!”“湘湘”大为惊讶,泪流满面,楚楚可怜。

潘玉摇摇头,“装可怜也没有用,立刻从湘湘的体内滚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呵呵,堂堂的玉面修罗,你要如何不客气,我今日倒要见识见识!”语气娇柔妩媚,软软的话语从舌尖吐出,尾音有点拖,酥骨销魂,身子没有挣扎,反向潘玉压了过去。

温暖柔软的胸房轻压在潘玉胸膛上,这一点出乎他的意料,脸­色­微红,双手猛然把“湘湘”推出去,“妖女,不要得寸进尺,快出来!”

揉着被抓红的纤纤玉腕,“湘湘”略带惋惜的瞅了瞅潘玉,“啧啧啧,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只知耍蛮力,难怪要让人家姑娘心寒。”

玉面紧绷,潘玉的脸­色­并不好看,任谁被人数落,尤其是被一直瞧不起的妖怪数落,再好的脾气也撑不下去,“你待怎样?”

“这么好的皮囊,你说我会怎样?”

“不准你伤害她?”

“她?咯咯,她是你的什么人,要你这么紧张她?”

一簇桔黄的火焰蓦然出现在潘玉掌心,映得他的眼睛一闪一闪,“三味真火可以焚毁你的元神,快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湘湘”眼珠转了转,咯咯娇笑,“好啊,我倒要瞧瞧,你是如何烧死我的,不过,在你烧死我的同时,只怕你的湘湘会比我提早一步下黄泉,你可得想清楚了!”

“是吗?我们可以试一试。”话音未落,一道银蓝­色­的光芒从掌心中迸­射­而出,直向“湘湘”击去,与此同时,潘玉身形晃动,当那道强光击中“湘湘”的同时,一个雪白的身影从湘湘体内撤出,潘玉一把抱住软倒的湘湘,掌中剑直指那人,“和我斗的结果通常只有一个,你输,我赢。”

月­色­惨淡,映着那人的身形,细细瘦瘦,雪白的长袍随风飘舞,柔长的黑发似蛇般轻拂着她的身体,指尖如玉雕,拂开遮在脸上的长发,露出一张雪白的面孔,黑瞳如墨,形状完美的樱­唇­颜­色­浅淡,几近白­色­。

潘玉握剑的手不知为何抖了抖,回身将失去知觉的湘湘放在地上,借机掩饰颤抖的双手,他明明不认识她,却在见到她的刹那,心脏狂跳不止。

“她死不了。”

“我知道。”

沉默了一会儿,她浅浅一笑,只这一笑,瞬间瓦解了冰冷,笑容如春花绽放,似大地回春,“原来传说中的玉面修罗也不过如此,男人,原来都是这样。”

脸一红,潘玉有点恼,后退了两步,指着那女子说道:“你,你居然偷窥!”

“我哪有,明明是你光明正大让人家看的,我只是说出来而已,你们人真的很矫情,明明喜欢,却不喜欢说出来,真有趣!”嘴撅起,带着点小女孩的俏美爱娇,别有一番风情。

潘玉恨不得扇自己俩嘴巴,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想着女子的美态,全然没有敌对的紧张。

啪,未等潘玉反应过来,左脸上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紧接着,右边脸颊上也同样挨了一掌,捂着脸,潘玉又惊又怒,“你打我!”

女子眨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状似无辜,说道:“你想抽自己,我只是代劳,这叫善解人意。”说完还点点头,神­色­认真无比。

潘玉要吐血,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妖女,破天荒的打了他两巴掌,居然得了便宜还卖乖,可要对着那张脸发脾气,他居然做不来。

难道他真是一个­色­鬼?潘玉不敢往下想,赶紧把这个念头掐灭在萌芽期。

“你为何要附在湘湘身上?”

手臂伸直,长而软的广袖迎风鼓起,颇有点衣带当风的感觉,“我漂亮吗?”

潘玉张口结舌,想否认,但不想昧着良心,想承认,但却不是说这种话的场合,第一次,潘玉不知该怎么说。

笑声如铃,叮玲作响,就在她笑得最甜美,笑得让人全无防备的时候,一直隐藏在袖中的右手无声无息的向潘玉面门抓来,清淡的甜美香气中却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腥气。

潘玉闪身躲过,饶是躲得快,也出了一身冷汗,觉得脸上热辣辣,抬手摸了摸,左颊上被划了道口子,却没有痛感,开始有点麻痒,很快就没有感觉。

“有毒!”

“聪明!”甜笑中,女子的攻击一招快似一招,一招紧似一招,招招毒辣,动作却优美如舞蹈,尤其在月下,如一位绝代的舞姬挥袖曼舞,倾国倾城的美丽,只是这美却是致命的毒。

潘玉出道至今,见过无数妖魔鬼怪,也遇到过比他厉害得多的妖怪,却屡能化险为夷,除了过人的本事与敏捷的身手,心态平稳起了决定作用,不管多么危险,潘玉始终临危不乱,这是他克敌制胜的法宝,也是他能平安无事至今的必胜条件。

只是这次,潘玉的心乱了,乱如一团麻,却找不到头,他就像一只猫,焦急的拨弄着一团乱线,急切的找那个线头,却发现,到头来,只是越弄越糟,根本理不清,为何如此,他也想弄明白。

嘶啦,衣襟碎成一条条,胸膛上的红痕也越来越多,毒慢慢渗进血液、肌­肉­里,潘玉既要躲避对方凌厉的进攻,又要动功抵御体内越来越重的毒气,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胃有点翻,喉头腥甜之气渐浓,强行压下去,却又翻上来,心略分,一个不留意,女子的右掌已经悄声按在他的胸上,一股大力袭来,潘玉再也忍耐不住,嘴一张,一蓬血雨喷涌而出,女子未曾料到这点,虽然飞快躲开,半边脸上终是溅上血点,一张白玉般的俏脸瞬间成了­阴­阳脸,一半红一半白,月光照耀下,很是吓人。

伸手抹了把,提鼻闻了闻,看了眼面­色­惨白的潘玉,目光转冷,周遭空气瞬时凝结成冰,圆润的指甲血点般的红,蓦然暴长,直向潘玉心窝处袭来,电光火石间,噗,一声轻响,潘玉颤了颤,低头,那只手破胸而入,血慢慢渗出,潘玉腿一软,慢慢坐倒在地。

喀啦啦,闪电划过乌黑的天际,月亮早已隐入云中,再也不肯出来,那一道厉闪,不但令潘玉看清了眼前这张容颜,也让他看清了深埋心底的那张脸,那张午夜梦回无数次,隔着数重如雾轻纱,让他拼尽全力也要看清楚的脸。

“哦,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你要剥我的皮,还要把我喂狼,你是天底下最坏的大坏蛋!”

“你叫什么名字?”

指尖冰冷,轻轻摩挲着柔滑的肌肤,长发墨染,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潘玉笑了,原来一直期盼的真相距离如此之近,“原来是你,竟然是你,幸而是你!”不再理会胸口的剧痛,伸臂将女子轻拥在怀中,­唇­轻触着她的发,那是她独有的馨香,头埋在她的发中,真实的触感。

泪落,滴在发上,晶莹,剔透。

“四儿。”

结局(上)

“四儿,四儿又是谁?”女子娇笑着,没有因为这句话停止手中的动作,手向外缓缓抽出,每一分抽动就带来一阵剧痛,直到完全抽出。

看着掌中的宝贝,倒抽一口冷气,“这是什么?”

血­色­浸红的掌心中,九颗小小的透明宝珠,珠虽小,却散发出无与伦比的灵气与强大的热气,那是可以将人焚毁的无敌热力,若是换了人,只怕早在接触的那一刻,就被烧成灰烬,丝丝白气从身体中缓缓冒出,白气与热气对抗,这才能将这九颗宝珠安稳的托于掌中。

清冷的月光照在珠子上,一层薄薄的光晕在珠子上形成了一道小小的虹,潘玉倒在地上,胸口的血急速的流出,流到青草上,原本­干­净的空气中渐渐染上越来越浓的血腥之气,他的手指无力的蜷着,那个白衣人啊,是他心心念念的女人,然而也是她,要了他的命,眼前渐渐模糊,手脚逐渐冰冷,血流­干­的那刻,他的命也将结束,眨眨眼,却舍不得将视线移开,也许这将是他此生最后一次见到她,胸中再无怨恨,剩下的只有不舍。闭上眼,他不想再挣扎,也许,这就是他的命,死于妖怪之手,本就是天师的终极命运,再强的人,也有死亡的一天,死在她的手里,总比死在别的妖怪手中强百倍。

正当潘玉放弃生的信念时,脸上一凉,一股清风吹于面上,风中含着甜美的香气,既不是花香,也不是果香,更不是草木香,令闻到的人­精­神一振,就算是濒死的潘玉,也被这香气吸引,暂时忘了求死的意念。

“玉儿,玉儿!”随着呼唤,潘玉上身被一双湿软的手臂紧紧抱住,勉力睁开眼睛,一张美丽绝伦的脸出现在眼前,脸上一暖,一只软软的玉手颤抖着抚摸潘玉的脸庞,晶莹的泪珠涌出,“玉儿,我可怜的儿子!”

“娘!”

“是你,又是你,你这个狐狸­精­,为什么要这么对玉儿,为什么!”抬起头,­精­致的脸庞泪水横溢,美丽的凤目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不待女子说话,玉指微抬,无数白光从掌心中迸发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缠上女子。

“妖孽,妖孽,当初我就该杀了你的,真不该留你到现在!”边说手指边收力,细细的血丝从女子衣服里渗出来,染红了白衣。

贝齿紧咬着樱­唇­,杏目大睁,长睫毛一眨不眨,身上紧缠的丝线像附骨的剧毒,一点点蚕食她的耐力,全身如遭蚁噬蚊叮,麻痒疼痛难当,“老太婆,要杀就杀,折磨人算什么!”

不怒反笑,潘夫人冷冷一笑,“小妖,凭你也配我动手!”低头看着面­色­惨白的潘玉,惨然一笑,“傻小子,到了如今,你仍以为她待你一如从前么?”

“娘,求你,不要杀她,求你……”还未从母亲突然的转变中醒悟过来,潘玉残存的意识知道母亲绝不会容胡四再活下去,情急之下,开始哀求。

抚着潘玉的面颊,潘夫人颤声道:“你还是这个样子,都到了什么时候,从来不为自己着想,从以前,你的心里就只有那个女人,你,你真要气死我么?不行,我已经错了一次,再不能错第二次,她,必须死!”凤目寒光闪闪,玉指猛然收紧,眼见胡四就要化为碎片,突然,一道弯月划过天际,嘣,丝线尽数滑落在地,一道黑影随着刀光落在胡四身边,莹白的掌心紧握一柄透明宝刀,刀身剔透晶莹,淡淡的月华之下,闪着森冷的光芒,一如他的双眼。

“娘娘,手下留情。”语气淡漠至极。

冷冷一笑,“我居然忘了你,也难怪,有她的地方没有你,这才真叫奇怪!若叫我留情,却为何纵容她杀我儿子,玄璃,你,你莫要欺人太甚!”

极快的在胡四身上扫视一番,只是皮外伤,并未致命,暗中松了口气,将胡四轻轻放在草地上,收刀回身,单膝下跪,低声道:“冒犯娘娘,玄璃该死!”

潘夫人面冷似冰,凤目含威,“该死,哼哼,你的确罪该万死!”(奇*书*网.整*理*提*供)

叹了口气,玄璃道:“娘娘……”

“闭嘴,我不再是什么娘娘!玄璃,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迫我孩儿,却是为何,因为这个贱婢吗?”

“娘娘,她是我的妻,不是什么贱婢!”

未等潘夫人说话,旁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潘玉抚着胸口,血水顺着指缝向外溢出,脸­色­更见苍白,见此情景,慌得潘夫人矮身扶住他,潘玉眼珠不离玄璃,“我认得你,你不是四儿的大哥吗?怎么又成了夫妻?”

玄璃微微一笑,一把扯过挣扎的胡四,搂紧她的纤腰,“我们为何不能是夫妻?”

胡四听得这话,虽然心中万分不快,却不得不仰赖那源源不断缓解她疼痛的力量,虽然不喜欢他的手,不喜欢他当着潘玉的面说出口,可也停止了挣扎,乖乖的不再乱动。

潘玉眼神更黯,血丝顺着嘴角滑落,潘夫人咬了咬牙,紧盯着面露得意之­色­的玄璃,“拿来!”

“娘娘,拿什么?”

“你心知肚明!”潘夫人说的同时,袖中的右手已经再次蓄积起力量,她没想到,那柄刀的力量如此巨大,就算是她,也差点栽在刀下。

不理潘夫人,玄璃低头,墨黑的眸子定定的看着胡四,“娘子,你倒是说句话,为夫给是不给?”

胡四一怔,“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好,为夫明白了。”胡四颊边一热,惊觉之时,玄璃的­唇­从她脸上移开,刚要出声怒骂,玄璃大袖一挥,一股强劲的罡风向潘玉袭去,天地变­色­,飞沙走石,潘夫人未料到玄璃突作此举动,急忙护住潘玉,待得风住,眼前哪还有人。

淡蓝柔软的光球包裹住玄璃和胡四,先前眼前只见一片昏暗,看得清楚之时,已经回到了那个雪白的洞中,胡四被玄璃使力一推,整个人跌到石榻上,脸触到柔软的毛皮时,身子一转,正对上玄璃。

乌黑的墨瞳冷如刀,寒如霜,胡四下巴蓦然一紧,迫得她不得不张开嘴。

“心疼吗?”嘴角微弯,一个笑容浮现在玄璃脸上。

胡四大睁着美目,怒瞪着玄璃,不发一言。

摸着她­嫩­滑的肌肤,眼神渐黯,“你总是不听话,不过,我很奇怪,这次,你为什么下得了手,告诉我,把那九颗珠子掏出来的时候,你难过吗?”

胡四想甩开他的手,没有成功,咬咬牙,大声道:“不是你让我这么做的吗,为何又问我,有病的是你!”

“不错,是我让你做的,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你居然真的下了手。”执起胡四的手腕,轻轻揉捏着她的手指,“这么漂亮的手,呵呵,我真是小瞧你了。”

“你很奇怪!”不动声­色­,胡四另一只手慢慢爬上玄璃的胸膛,就在心脏的位置,五指成爪,就要抓下去,不想腕子一紧,玄璃的大手紧紧攥住胡四的手腕,“啊!”如被一个烧红的烙铁烙住,疼得她忍不住出声。

“连我也想杀,看来,我要好好调教你才行!”邪肆的笑容浮上­唇­角,眼中闪烁的光芒让胡四没来由的哆嗦了下。

“放我出去,你快放了我!”砰砰声从洞中传来,幽暗的洞壁,漆黑的地面上镶嵌着金刚石,如天幕上的繁星,美不胜收,胡四却无心欣赏美景,全力撞击着面前那堵看不见的墙壁,“求求你,放了我!”嗓子因为长时间的喊叫而变得有些嘶哑,血沾在透明的墙壁上,转瞬不见踪影,腕子上的血溅在白裙之上,宛如雪地上盛开的白梅。

“在这里不好吗?”玄璃对于胡四的叫喊充耳不闻,“我记得你一向很喜欢这里。”

“放我出去,我害怕!”胡四脱口而出,边说边偷偷向后瞅着身后不远处的那个长长的棺椁。

不错,那个散发出­阴­森冷郁气息的长条形石块其实是一个石棺,每当胡四试图靠近的时候,心就会莫名的悬起,汗毛直竖,直想离得越远越好。

玄璃站得并不远,一身黑­色­长袍,沐浴在璀璨光华之中,衣袂飘飞,有如上仙临凡,俊雅无双,只是胡四无心欣赏,双眼紧紧锁定在玄璃手中闪烁着灼灼华彩的九颗琉璃宝珠,珠光每流动一周,胡四身子的温度就会上升一度。

玄璃默念咒语,九珠连成一条直线,猛然间一道强光照亮洞府,刺目的光让胡四不得不闭上眼,好半晌才慢慢睁开,却惊讶的张大嘴,哪还有九颗宝珠,只在洞顶悬着一颗硕大滚圆的明珠,金­色­光芒四­射­,照得洞中亮如白昼,就算是隔着一层,胡四也能感到那灼死人的热浪滚滚扑面而来。

扑面?胡四一愣,随即摸了摸身前,果然,空无一物,原来的那堵墙壁踪迹不见,大喜之下,胡四手腕轻抖,一柄软剑从掌心中弹出,左手捏诀,大喝道:“玄璃,快快闪开,否则莫怪我剑下无情!”

结局(下)

噗嗤,玄璃不怒反笑,“你以为斗得过我吗?别白费力了,万年之前,你尚不能打得过我,更何况是如今,哼,待得我吞了这颗赤焰灵丹,天下间,再无人可以制住我,就算是天帝,也不能奈我何!”

“你想做什么,你自去做,与我无关,囚着我,也无用。”

“哼,怎会无用,‘他’不是心痛得很!”

没来由的,胡四脑中映出潘玉苍白的脸,那双眼中除了痛苦还是痛苦,伤了他的同时,她的心也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生生撕裂,那痛,不见血。

“不要说了!”

玄璃眼中闪过一抹嫉­色­,“你仍然不忍。”

“我不认识他,谈不上忍不忍。”

“让他听到这话,不用掏心,只怕已经心痛而死了,啧啧,最毒­妇­人心,一点没错。”说着,洞顶的宝珠慢慢降到他的手中,离得近些,胡四只觉浑身如同火烧,“果然是宝贝,真不枉我费心劳力!”

胡四忍不住问道:“你真想吞了它?”私心里,她不想让玄璃得逞,却说不明原因。

“为了它,我已经耗费了太久的时间,呵呵,当初若非为了它,我,我又何苦……”玄璃没有说下去,但额角暴起的青筋暴露了他心底的愤怒,胡四识趣的闭上嘴,“哦,原来是为了它,不过,它那么大,又这么热,你吞得下吗?”胡四假意询问,手底下却没闲着,悄悄扯出一个小小的丝囊,攥在手中。

玄璃眼珠轻转,嘴角含笑,“你居然关心我,真是难得,我有些受宠若惊。”

“这是什么话,我不该关心你吗,在这世上,也只有你对我最好,像那老太婆,对我凶得很,我可是恨她得紧!”

玄璃甚是惊讶,只见胡四眼角带笑,眼波晶亮,笑容甜婉似蜜,心中不由得一荡,神­色­缓和下来,空着的一只手轻抚着胡四的脸,“你总算明白了谁对你最好,四儿,待得我吞了这赤焰灵珠,上天入地,再无任何仙家可以斗得过我,到那时,天帝的座位也要让于我,我的四儿,你可是未来的天后呢!”

胡四笑得更加欢畅,不但破天荒的没有把玄璃的手拍开,反而伸手把他的手指轻轻握住,贴在她的面上,“真是太好了,如此,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吞了它!”

玄璃点头笑了笑,拈起珠子,就要往嘴里放,胡四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迅速咬破舌尖,一缕鲜血箭般向赤焰珠奔去,同时手一挥,一道白光罩住因沾血而光芒顿敛的灵珠,身形如飞,向洞外扑去。

只是她快,有人比她还快,眼见快要出洞,心中暗喜,不想乌光一闪,胡四眼睛微花,若非止得快,只怕就要撞上后发而先至的玄璃。

玄璃满面­阴­郁,不发一言,手伸出来。

胡四后退了两步,“休想!”

“是我小看了你,没想到,你居然想要独吞!”

独吞?胡四没有想过,只是单纯的不想让玄璃吞了那颗灵珠,离那灵珠越近,感觉愈发强烈,心中似有一个声音,不停的回响:“不要吞!不要吞!不要吞!”而用她的血来降低珠子的热度,也算是一种本能反应,那是想都不用想,生来就应该具备的本能。

“四儿,拿过来,嗯!”见疾言厉­色­不能令胡四放手,玄璃转眼换上一副笑ⅿⅿ的面孔。

胡四慌张后退,后背突然撞上坚硬的石壁,突起的石块硌得骨头疼,手指紧缠着那个丝囊,只是摇头。

玄璃伸指捏住胡四的下巴,一股异样的冰冷从指尖传导到肌肤,渗入骨头,胡四打了个寒战,森冷的白气渐渐从玄璃身上冒出来,慢慢进入胡四的身体,玄璃轻笑道:“四儿,莫要运功相抗,否则,我不敢保证会伤了你,来,乖,把东西给我!”

低沉的嗓音如那些个不明的夜晚,他在她耳边暧昧的低吟,眼睛眨了眨,迷雾笼罩了双眼,手不由自主抬起就要递给玄璃,一丝笑容爬上玄璃嘴角,是他的,永远都是他的。

但当那颗耀眼的珠子消失之时,一切还是遵循着他的意愿吗?

嘴里像着了火,那粒珠子所经之处,皆如火烧,那烧灼的痛仿佛牵引出她体内的另一道热源,遥相呼应,当两处接合在一起时,难以忍受的灼痛,呼之欲出,明黄的火焰结界,结界中长发飞扬白衣飘飘的女子,一滴清泪滚落,伸指拭去,闭上眼睛。

原来,她糊涂了那么久那么久啊!

潘玉躺在床上,血止住,只是却不能动,屋内很安静,仿佛午夜梦回,什么都不曾发生,远远传来阵阵争吵,隔了层纱般,听不真切。

“夫人,且莫焦急,也许还有转机。”潘老爷心平气和的劝说潘夫人。

啪,一掌拍开潘老爷伸来的手,潘夫人倒退两步,侧过身,“你不是我,不会明白我的心情,莫要装好人,我不吃这套!”头微昂,“还有,不要再叫我夫人!”

“好好好,我不叫你夫人,梓童……”

“够了!”潘夫人斗然大喝,“莫要再叫,你忘了,我可没忘,我和你,已经恩断义绝,再不是夫妻了!”

潘老爷叹息道:“你,你到底要如何,孩儿弄得如此模样,难道我不心疼吗,他也是我的骨­肉­!是你我的孩儿啊!”

“他是你的孩儿,你可曾爱过他,可曾怜过他吗?”潘夫人眼角带泪,一丝笑容爬上­唇­角。

见她如此模样,潘老爷心中不忍,叹道:“我当然爱他怜他,难道这也做得假?”

泪花在眼中滚来滚去,眨了眨,滑下光洁如玉的面颊,潘夫人再也忍耐不住,指着潘老爷哭道:“但是再爱他,再怜他,他也只是你众多孩子中的一个,可是我,我只有他一人,你有无数的妻子,为你生无数的孩子,我只有玉儿一人,只有他一个啊!”说着眼前一黑,身子摇晃,待到清醒时,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抱住,睁开眼,那双深黑如夜空的眸子里满是爱怜,仿佛回到过去,那个没有隔阂,没有伤害,没有痛苦的过去,回去最初的时光,“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难道一定要我消失于三界之中,你才满意吗?”

“天地自有法则,就算是我,也不能任意妄为!”

“听天由命吗?为什么连你都这么说,你,你可以救他的!”

“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这是他要历的天劫,况且,我也不是玉儿的救星,真正救他之人已经来了!”

推开门,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晚风吹起床前的纱幔,露出床上人苍白的容颜,滚烫的手掌轻抚着冰冷的肌肤,吻轻轻落在面上、­唇­上,一滴水珠落在潘玉的­唇­上。

“你的泪,是咸的。”睁开眼,看着眼前人,潘玉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难道你的泪是甜的吗?傻瓜,泪当然是咸的!对不起,我曾经忘了你。”

“你笑得比哭还难看。”

“不喜欢看就别看,我好稀罕吗?”

“我喜欢看,哪怕看一世,不,看生生世世都不会厌。”

胡四笑着拥住潘玉,“傻瓜,为什么要让我拿走?”终是问出口,忍不住的好奇,也是忍不住的心痛。

“只要是你想要,我什么都可以给!”

想笑,却止不住的泪流满面,口中不停的重复:“傻瓜,傻瓜,傻瓜……”

“四儿,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等我,等我转世,到时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答应我好吗?”

趴在他肩上,胡四轻声道:“不好,我不答应,只要你一死,我就去找很多男人,比你强得多的男人,我,我,我是再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潘玉笑了笑,低声道:“也好,如果你能找到心爱之人,确是比跟我强。”

“说你傻你还真傻,找男人太麻烦了,而要找到像你这样的傻瓜,我岂不是要寻找生生世世,呵呵,我累了,不想再找了,除了你啊!”

抬起泪眼,不舍的摸着潘玉的脸,仔细得不放过一个地方,眼神专注,仿佛要将他的脸镌刻在脑海中,“还是不要了,如果你能转世,再找个好女人,好好过日子,将我忘得­干­­干­净净,再不要记得我,我也不要再记起你。”

“是因为他吗?”潘玉反问,语气苦涩。

“他?呵呵,”额头抵着潘玉的额头,“如果我下地狱,那么,注定的,我也会拉一个人下地狱。”熊熊燃烧的三味真火,就像地狱的业火,烧尽世间的一切邪恶,正如玄璃在火焰中的燃烧,他说:“你是我的,就只是我的,谁,都夺不去!”

抚着潘玉的颊,涩然道:“他死了,是我烧死的他。”

听到这话,潘玉大惊,正待说话,温软的­唇­贴到他的­唇­上,软滑的舌尖轻轻描摹,甜甜的香气冲入鼻管,引得他忍不住回应她的缠绵与温柔,就算是那灼魂蚀魄的灼热,也不能让他放开,直到甜美的黑暗来临,才渐渐堕入黑夜的怀抱。

鸟鸣,花香,微风,第一缕晨晖照在他的面上,手抚上胸口,没有伤口,没有灼痛,映入眼帘的只有母亲带泪的眼,没有人死去,潘玉熟悉的亲人都在,除了她。

水清澈见底,淡粉鲜­嫩­的花瓣随水飘流,翠谷青青,伊人芳踪杳然,漫无目的的乱逛,突然抬头,一个小小的茅屋就在不远处,竹篱茅舍,非常熟悉,抚着每条竹篱,那上面仿佛还有他当初砍下的刀痕,推开竹扉,熟悉的白衣身影,听到开门声,回头,笑道:“你回来了!”泪不受控制的流下,原来上天待他确是公平的。

“我回来了。”

抱住她,舍不得再放开,“如果我想不起来这里呢?”

“那我就一直,一直,一直等下去,等到你想到,回来的那日。”

“如果我一直想不起来呢,如果我彻底忘了你呢?”

“这是我和老天,和命运的一场赌。”

“你赢了吗?”

抬头,甜笑,“你的出现,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一次,我们在一起,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嗯,”大力抱紧潘玉,胡四露出明媚的笑容,“我们一定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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