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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判

莫羽馨刚走没多会儿,又来了一位,此人正是莫芸溪的亲娘慧姨娘。

“溪儿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床上躺着去。”慧姨娘进来后见女儿下了床,赶紧走过来将莫芸溪拉回了床上。

别看慧姨娘看起来很瘦小,拉莫芸溪的力道可不轻,就这样,发呆中的人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呢,就已经被压回到床上躺着去了。

“姨娘,女儿身子已经好了。”莫芸溪在长姐面前可以冷嘲热讽不给对方面子,可是面对慧姨娘时却做不到冷漠。

这位慧姨娘她是打心里喜欢的,前世她自小便没了妈妈,一直受后母虐待,应该说她自小就没享受过母爱,昨日醒来后看到慧姨娘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感觉到这个女人是真心疼爱女儿的,为

了那份珍贵的母爱,她不舍也不忍去惹慧姨娘伤心。

“才一天哪会全好了?身子还虚着呢。”慧姨娘温柔地给女儿擦脸上的细汗,手上动作轻得仿佛在擦一件稀世珍宝一样。

“姨娘几日没好好休息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看着慧姨娘脸上的疲惫,莫芸溪感到不忍。

“还有两日你就要出嫁,我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好好看看你了,哪里还舍得睡。”慧姨娘声音极低,语气中带着令人揪心的心酸。

“姨娘。”不知是否是身体中的那股血缘亲情在作祟,莫芸溪突然间很难受,眼睛模糊了。

“溪儿莫哭,是姨娘对不起你。”慧姨娘看女儿眼中泛泪,惊得赶紧安抚。

“姨娘待溪儿很好了,是我那个狠心的爹……”未说完的话被慧姨娘的纤手捂住了。

“溪儿千万别乱说话,我们在府上能过安稳日子就是因为有老爷在,我们要懂得感恩知道吗?”

“才不!他为了大女儿好,可是要牺牲小女儿的幸福啊。”

“所以说是姨娘对你不起,若是我争气些,能讨得老爷的欢心,也不至于令你受此等委屈。”

“姨娘切莫自责,这一切根本不怪你,若非他当年喝醉了酒犯下错事,姨娘早就嫁给良人过安稳日子了,哪里还需看正室的脸­色­。”

“良人……”慧姨娘闻言表情恍惚起来,双眼看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莫芸溪见姨娘如此,在心中叹息。她听说慧姨娘当初已有如意对象,本来打算再过个一年左右就会拿走卖身契嫁人了,谁知发生了那种事,这一辈子的幸福算是就此葬送了。

“姨娘,我出嫁了后你可怎么办?”慧姨娘是她在这个世上最有好感也最为牵挂的人了,才短短不到两日的时间,她就对慧姨娘彻底敞开了心扉,她会如此一部分是自小没享受过母爱,更多的应该是这具身体中残留的感情所致。

“溪儿不必为我担心,你应该多想想你的事。这出嫁后便是景家的人了,若是景家大少爷不幸……我儿会一辈子辛苦,倘若他好起来了,你也许会过上几年安稳日子,可时间一久,景家人怕是会嫌弃你庶女的身份,到时……哎。”

古代习姨娘是奴,庶子女是主子,当姨娘的在面对亲生的孩子面前,也要唤一声少爷或小姐。只是在慧姨娘和莫芸溪这里不必守着这个规矩,她们算是被莫府遗忘的人,规矩什么的都不用她们去遵守。

“姨娘不必为女儿担心,那些困难我都能挺过去的。”莫芸溪坚定地说道,她当初没少受过后妈虐待,爸爸不在家时,她过的真是弟弟吃­肉­她喝汤的悲惨生活,体罚什么的没少受过,白眼喝斥什么的更是不在话下,谁还怕景家会给她吃什么苦头?

“溪儿懂事了。”慧姨娘欣慰地轻抚莫芸溪乌黑的秀发,叹了口气说,“夫人没想过要为你请先生教你识字,我识得的字有限,能教给你的没多少,去了景家后若是不识得几个字,会被看不起的。”

“不怕,我到景家再学嘛。”莫芸溪还真不担心这事,她只需将简繁体搞清楚,到时还有什么字不会读、不会写?

“现在说这些只会加大你自己的压力,可是我却不能不说,你若是提前做了准备,遇事时便不会太过盲目。”

“女儿明白姨娘的苦心。”

慧姨娘静静地望着莫芸溪的脸,唯恐自己一眨眼女儿就凭空消失了一样。

“姨娘莫要担心,女儿以后会回来看你的。”莫芸溪被慧姨娘望得心酸酸的,不禁庆幸着这具身体因为她还存活着,若是她没活过来,慧姨娘怕是会伤心得一病不起了吧。

慧姨娘待了很久才离开,将这一天中得到的消息一汇总,莫芸溪想了很久,最后决定第二日要去找她那个没责任心的爹,她要去找他谈判,不能那么轻易地就替他的宝贝女儿冲喜。

景家和莫家订亲是在三年前,景老爷是怀安省知州,所谓官商相护,当官的罩着行商的,行商的贿赂当官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好比是水和鱼。一来二去的,景老爷和莫老爷便臭味相投了起来,为了很好的“合作”下去,两家定了亲事。

景老爷有三子一女,景皓宇是老大,也是莫芸溪要嫁的人。莫芸溪只打听到莫皓宇是景老爷最为重视的一个儿子,其它的一概不知。

她还得知刘氏禁止她学琴棋书画,只找刺绣师傅教了她女红,连字也不让她识一个。这一点令莫芸溪相当气愤,当初的事归根结底也是莫老爷的错,慧姨娘和她这个那晚被孕育出来的孩子均是受害者,刘氏因为心里有疙瘩便对她们娘俩不闻不问,还不教她识字,这根本就是变相虐待!

当然了,刘氏根本就不在乎落个虐待庶女的恶名,因为她小气霸道、禁止丈夫纳妾一事,全省城的人都知道,整个怀阳省没有人不知刘氏是个跋扈的母老虎。她名声已经臭到一定地步了,哪里还会在乎是否多一条恶名。

想好了第二日要做的事,莫芸溪晚上很早便睡下了,她要养足了­精­神,明日好和她那个没责任感的老爹去谈判。

第二日一大早,莫芸溪匆匆用过了早饭就出门了。她让香茹带路,莫老爷这两日不出门,因为马上就要嫁女儿了,由于时间太过仓促,很多事需要他忙的。

休息了一整夜,莫芸溪的身子已经恢复了大半,不再像昨日那般虚弱,总在屋子里闷着也不是个事,她打算找完莫老爷后便将庭院逛个差不离,就当免费逛旅游景点了。

莫府不愧是全省的首富,这大院子繁华的程度真不是一般的富人能置购得起的。景­色­迷人,比现代的旅游景点还要美上几分,古人对于建筑的构造功力颇深,在格局设计上并不比现代人差。

雕梁画栋,檐牙高啄,亭台楼阁,这让看惯了现代高楼大厦的莫芸溪眼前为之一亮,她一边走一边欣赏着周围的景­色­。此时太阳刚升起,温度还不算很高,正是舒适的时候,蝉鸣、鸟鸣声此起彼浮,美好得像是进入了画境一样。

这个时代有一点好处,那便是礼教并未严格命令女人裹脚,女人裹脚与否全凭长辈作主。莫芸溪没有裹脚,这点令她很是满意,若她穿来后发现脚被裹成了小脚,不知会郁闷成何样。

莫芸溪走了很久终于走到了书房,莫老爷此时就在那里办公。

守在书房外面的小厮看到莫芸溪来到略感惊讶,上前几步懒洋洋地开口道:“二小姐,老爷在忙,不便人打扰。”

“你去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他。”莫芸溪将小厮不情愿中带着几分敷衍的表情看在了眼底,于是直接便将狠话说在了前头。

“二小姐您还是回去吧,老爷现在真的没空。”小厮根本就没将莫芸溪的话当回事,纯粹当她是小女孩儿在无理取闹。

“我回去也行,但事关大小姐的终生幸福,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惹怒了爹爹,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你最后即便是脑袋能保住,饭碗儿肯定是保不住了,你好自为知。”莫芸溪语带轻松,半点恼怒的感觉都没有,说完后很潇洒地转身就走。

“等、等等,二小姐稍等片刻,奴才这叫就去给老爷传话。”小厮说完就匆匆去了书房,唯恐再耽搁片刻,莫芸溪就走了,万一真真耽搁了什么重要的事,他可担待不起。

莫芸溪闻言­唇­角微微一扬,转过身气定神闲地等在那里,她对一旁的香茹说:“一会儿我进去怕是短时间内不会出来,你去那边的亭子里等我吧。”

“知道了,小姐。”香茹明白这是自家小姐关心自己,怕她等在外面久了,太阳会晒坏她。

很快,小厮快步走了出来:“二小姐,老爷请您进去。”

莫芸溪看都没再看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小厮,挺胸抬头缓步往里走,对那个一直在偷偷地以探询的目光看着她脸­色­的小厮置之不理。

书房是男人办公的地方,这个书房占地面积很大,莫芸溪走进去后都要被书柜上摆着的书闪花了眼,不知这么多书是摆着好看的,还是真都被莫老爷看过。

莫老爷正坐在黄花梨后背交椅上,面前的桌上摆放着好几本帐册,文房四宝均整齐地摆在桌子上。

莫老爷还未到不惑之年,身子也没有发福的倾向,国字脸,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神,长相端正。此时他穿着一件苍­色­锦锻长袍,表情看起来略显严肃,望着莫芸溪的眼神显得有些漠然。

“溪儿找爹可有事?”莫老爷开口问道,语气平淡且疏离,感觉像是在对陌生人说话。

“是,女儿来找爹爹谈出嫁的事。”莫芸溪意思意思地对莫老爷行了个全礼,然后自发地在一旁的宝椅上坐下,她用手扶额做了个很虚弱的动作,这是特意做给莫老爷看的,这样他就不会指责她不懂礼数。否则以她不受宠的程度,完全有可能是站着回话,已经走了这么远的路,再站很久

的话,她哪里还有力气和人谈判。

莫老爷对莫芸溪擅自坐下的举止颇有微辞,但想这个女儿大病初愈,于是也就随她了。

“你要谈什么?时间紧要,长话短说吧。”

时间紧要,你怕是都没将莫芸溪当女儿看,所以连嫁女这么大的事在你眼中都是无关紧要的!莫芸溪垂下眼,掩盖住眼底闪过的冷笑。轻声说:“女儿就要代姐姐去冲喜了,姐姐当初因为要冲喜一事那般伤心,女儿看在眼中忧在心中,唯恐姐姐因为难过伤到了身体。现在能为姐姐分劳解忧是女儿的福份,要感激才对,即使是嫁过去后景大公子立刻就……那也是我命不好,怨不得旁人。”

“你到底要说什么?”莫老爷隐忍着,抬手打断了莫芸溪那“哀怜”得差点就掩面轻泣的诉说。

“既然爹爹着急,那就开门见山好了。”莫芸溪一反方才娇花般的模样,双眼炯炯有神地望向表情颇不耐烦的莫老爷,“女儿马上就‘代姐姐’去冲喜了,嫁妆可有准备好?现在想必单子都列出来了吧,给女儿看看可好?”

“可以,你拿去看吧。”莫老爷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册子递过去。

莫芸溪起身将册子拿了过来翻看起来,里面的字虽然是繁体,看起来比较费神,但却并非不认识,她草草看完后将册子恭敬地递还了回去。眨了眨明亮的大眼,一脸天真地问:“爹爹,咱们莫家真的是怀阳省首富?莫不是外面的人在夸大其辞吧?”

莫老爷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双眼如炬般向莫芸溪­射­过去,沉声道:“溪儿为何有此一问?”

“银票五百两一张、压箱金两根、普通赚钱的铺子一间、钗与镯子等首饰不仅均要二等货,还每样只有两三个,衣服料子也是中等,成衣仅只一件……这些陪嫁物如何看都不像是出自首富之

家,到像是普通商人嫁女时给的嫁妆,女儿担忧将这些嫁妆抬进景家时,景家众人见嫁妆如此寒酸,怕是会以为我们莫家要破产啦。”莫芸溪一边摇头,一边叹气做万分痛心的样子,没有被莫老爷那锐利的目光所影响。

“住口!”莫老爷薄怒,眉头因为那声“破产”轻皱,商人是最忌讳这事的,“你若是对嫁妆不满,我可以再为你多添些。”

“爹爹,我想您应该搞清楚一件事,是我要‘代’姐姐出嫁,‘代’她去吃那份苦,‘代’她去伺候一个即将死了的景家公子。若是没有女儿的存在,嫁过去的可就是姐姐了……”

“你想怎样?难道你想嫁妆置备得和嫁你姐姐一样?”莫老爷轻轻摇着头,想着果然是没有多少见识的女娃娃,哪有人家嫁庶女时嫁妆和嫡女置备得一样的。

“那到不必,女儿只求嫁妆达到姐姐的九成即可。”

“你在这里也有片刻了,我还有事要忙。”莫老爷没理会莫芸溪的“无理”要求,拿起帐本开始拨起算盘来。头也不抬地说,“你马上就要出嫁,少想点有的没的,成了景家人后可莫要再如现在这般不知天高地厚,要谨记自己庶女的身份。”

“我没开玩笑,也没有不知天高地厚!”莫芸溪握紧拳头认真地望向明显不想再搭理自己的莫老爷,“姐姐之所以能逃过一劫,是因为她有我这个庶妹在!若是我这个唯一的庶妹这两天‘恰好’出了什么意外的话……爹爹想景家那忙着为儿子冲喜的人家会如何做?”

莫老爷闻言眼皮一跳,轻脆的算盘响声在“啪”的一声轻响后安静了。他望着那个刚刚手滑拨错了的珠子沉吟了片刻,以着极为平静但却令会听者备感压力的声音问道:“溪儿可是在威胁爹?”

成功了

莫芸溪嘴角微翘,不在意地说:“若能达到目的,我不介意用威胁的手段。”

“哦?”莫老爷微挑眉,颇感兴趣地问,“你打哪里来的信心觉得我会受你威胁?”

“女儿是打爹爹的‘爱嫡女之心’这一点来的信心,爹您说,这一点够不够格威胁到爹?”莫芸溪腰挺得笔直,眼神毫无惧意地望向莫老爷,事关她以后的生活,一点要掩饰自己真实­性­格的想法都没有,马上就要离开莫家了,自己给他们留下何种印象已经无关紧要。

何况眼前这个爹一年也见不到她几回,她­性­格如何,人品如何,怕是他除了从别人口中听说个一星半点外,根本就一无所知吧。

莫老爷微微一愣,没有去反驳莫芸溪的话,他右手搭在桌上,手指轻敲着桌面,眼微眯细细打量起这个他一直就没仔细看过的小女儿,好像就从未认识过她一样。

“溪儿今年多大了?十岁?”莫老爷忧疑地问,前一刻还觉得这小女儿没见识,这一刻想法突然来了个大反转,觉得这小女儿的心眼太多了。

“爹爹!女儿多大年纪了您都记不清楚,真是……”莫芸溪一脸不可置信,以着近乎怜悯的表情望着莫老爷。

“咳咳。”莫老爷咳了几声,不高兴地说,“爹当然知道你几岁!你且说说,是谁教你用这招来威胁我的?”

莫芸溪听到他意有所指的话,心头的不平更甚:“没有人教我,是女儿自己想出来的!想我代您那嫡嫡亲的女儿出嫁吃苦去,却连嫁妆都拿不到多少,爹爹难道不觉心有愧疚?女儿在莫家生活了十年,过的日子只比大丫环好一点有限,现在连出嫁这么大的事都不被重视,您觉得我心中能平衡吗?若是自小和景家少爷定亲的是我,那这点嫁妆我即使不满也不会说什么,可事实是我去代嫁!景家少爷那个样子了,若是有个万一的,我一个小女孩儿如果手中没有足够的银子傍身,在景家还如何生活得下去?”

“景家在你眼中怎就成了洪水猛兽?”

“有这想法的恐怕不是仅仅女儿一个人吧?姐姐当时可是还为这事寻过短见呢。”莫芸溪轻笑着提醒莫老爷。

莫老爷闻言表情略显不自在,但很快便掩饰了过去:“你一个庶女嫁去景家当嫡长媳,光身份上就不算是委屈你,你就别总是听信人言抵触嫁人。”

莫芸溪看出了莫老爷这是想搪塞过去让她息事宁人,他越是想让她走她就偏不走,她敢来这里和这位当家人叫板自然是有信心他不敢动自己一根手指头。马上就要出嫁了,若是到时她带着一身伤去景家,没脸的可是莫家人!

“女儿知道爹爹在忙,可是事关我以后在景家的地位,若爹爹不答应我的要求,那我就不嫁!爹可别不信,若想嫁不成,我有的是法子呢。到那时景家娶不到我,是否又想让姐姐去冲喜,可就不是我所能管的喽。”

“放肆!”莫老爷气急猛一拍桌子,“这是你对长辈该有的态度吗?如此没有礼貌。”

“爹爹,女儿不知何为礼貌,更不懂如何做才对,因为自小就没有人教过我,反到是姐姐有很多人教她礼仪呢。”莫芸溪又开始眨起了那双无辜的大眼,她现在的小身板儿、小脸蛋,扮无辜最合适了。

“你!”莫老爷岂会听不出她在暗讽刘氏这个嫡母当得不合格,虽然很气,但他并非不讲理之人,在己方理亏的情况之下,绝不会胡乱和人过不去。

莫芸溪挑挑眉,继续天真地望着莫老爷。

“慧姨娘近日可好?想想也很久没见过她了,要不一会儿就将她接去和你母亲一起住一阵子,她们姐妹俩可是有好一阵子没好好说会话了。”莫老爷气去得很快,说这句话时表情又恢复成最初的淡然模样。

莫芸溪眼神一冷,双手在袖中悄悄握紧,以着极其平淡的语气说道:“爹爹若是不觉得那样做心中有愧的话,就尽管拿可怜又无辜的姨娘当逼迫我的筹码!”

说完后眼睛紧紧盯着莫老爷的反应,这一刻心跳都要停止了,她这是在赌!赌莫老爷还有良心这个东西,赌他并非人品烂到了极致。当初他在爱妻子、敬妻子、怕妻子的情况下,还因为要负责,毅然决然地纳了慧姨娘为妾。这么多年来虽说对她不够好,但却未将慧姨娘这个他们夫妻的“眼中钉、­肉­中刺”给悄悄处置了。

以现在莫老爷的财气及和官府那“贼铁”的关系,若是他命人悄悄地将慧姨娘解决了根本无人理会,就算有风声传到官府也不会有人管。可是莫老爷没这样做,即使觉得慧姨娘是他人生中的一个污点,也没有选择将她弄死。就凭这一点,莫芸溪就赌他还有人­性­。

时间一点点过去,书房内极其安静,熏香在燃着,袅袅细雾慢慢地在屋内扩散。父女二人互相审视着,均想在对视中找到对方的弱点,又或是想在沉默中看对方先行认输。

莫芸溪抿着­唇­紧紧地盯着莫老爷,而莫老爷微皱着眉,眼神颇为犀利地望着女儿。这父女二人严肃的表情看起来颇为相似,平时他们二人不算像,莫芸溪更像慧姨娘的秀美一些,可一旦她摆出严肃认真的表情来,那模样看起来就和莫老爷生气时有个七八分的相似。

渐渐的,莫芸手中渗出了细汗,心中开始打起鼓来。她是有威胁莫老爷的法子,相对的,他也有威胁她的办法,他们父女二人都有自己要重视、要保护的人,谁都不想自己重视的人吃亏受委屈,若她此次料想错误,莫老爷当真是冷血至极,对慧姨娘的死活不管不顾的话,那她只能听天

由命,会拿到多少嫁妆,会受何等不公平待遇便都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

就在莫芸溪马上就承受不住打算认输时,莫老爷先行开口了。

“如你的意,我尽量在一天之内给你置备出令你满意的嫁妆来。”

“啊?”心吊在嗓子眼好一阵子的莫芸溪,突然听到这话后一时回不过神。

“怎么?还不满意?”

“满、满意。”莫芸溪脸上光彩顿现,喜悦令她因为大病略显苍白的小脸顿时大放异彩,她眉眼带笑地说,“爹爹,时间太过短暂,那些物事什么的不用过多准备,全用银票代替便可。”

莫老爷闻言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嘴角不自觉地抖了抖,他还真是生了个见钱眼开的女儿啊。

“依你。”

“那个,爹爹可不能食言,一定要给女儿九成姐姐所有嫁妆所值的银两。”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莫老爷被人置疑人品不高兴了。

“爹爹误怪。”莫芸溪双睛在书房内扫视了一周,她对莫老爷不了解,商人定是狡猾小气的,他说给自己九成,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她又不知道莫羽馨的嫁妆到底是什么,值多少钱。

这时,她看到书房内摆放着的财神爷像了,财神爷前的香还燃着,眼睛一亮,她知道怎么做了。

“爹爹,女儿要给财神老爷上柱香,让他保佑咱们莫家越来越富有。”莫芸溪说完也不待莫老爷同意,走上前轻轻拿起香点了起来,然后恭敬地对财神像拜了起来。

财神大爷,今日我们父女二人说的话您都听到了,爹说要给我九成莫羽馨的嫁妆,这个您可要为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异界人士作证,若是以后莫羽馨出嫁时得的嫁妆比我的要多九分之一以上,那么恳请您好好地教训一下这个说话不算话,欺骗我这个小女孩儿的大­奸­商吧!让他连续三年损失十分之一的财产作为惩罚……

莫芸溪在心中默默地说道,她是一脸虔诚地说着“恶毒”的话,均是对莫老爷还有莫家不好的话,当然这些话是建立在莫老爷骗她的情况之下,若是莫老爷言而有信说到便能做到,那就恳请财神老爷继续保佑莫家财源滚滚吧。

“好了,女儿拜完了,爹爹您忙,我先回去。”莫芸溪对端坐着的莫老爷告知了一声,就要往外走,他可是轰了自己不只一次呢,她赶紧走免得碍了他的眼。

“拜完了?”莫老爷似笑非笑地望着莫芸溪。

“呃,拜完了,女儿不打扰爹爹了。”莫芸溪被莫老爷那洞悉人心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了,也是,她那点小心思,一个纵横商场的老家伙哪里会猜不出。

“这两日就多陪陪你姨娘吧。”莫老爷轻声说道。

“女儿知道。”莫芸溪达到了目的心情极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了足够的钱,即使她刚嫁过去小丈夫就死掉了也无所谓。

莫老爷目送着莫芸溪一脸轻快地出了书房,很久才收回视线,望着手中的帐本轻笑:“小丫头,自以为聪明伶俐,孰不知是我在让着你啊。”

想起刚刚他们父女二人的谈话,莫老爷心情不再平静,他靠在椅背上闭眼沉思起来,对于慧姨娘,他还真做不到以她当饵来威胁莫芸溪。对于慧姨娘这个女人,他是有愧的,越有愧越没脸见她,于是就这样,十年过去,他几乎都要忘记了慧姨娘长的何模样。

嫁妆的事他答应会多给莫芸溪,这下不知妻子知道后会掀起多大的风波来,莫老爷直感头疼。

莫老爷拿起笔在宣纸上缓缓写下了莫芸溪三个字,然后望着它看了许久,轻声道:“我岂会不知道你的年龄?未免将我这个作父亲的想得太过冷血了,你们娘俩这些年能过得那么安定且衣食无缺,还不是因为……”

莫芸溪出了书房后,对着在凉亭内等她的香茹招了招手。此时温度渐渐高了起来,不过她心情好,不想立刻回房。马上就出嫁了,她怎么说也要将这莫府逛个差不多才行。

让香茹领着她去莫府景­色­最漂亮的地方逛逛,挑两三个最具代表­性­的就可以。

莫府最漂亮的三个地方,当是夏秋两季宴客时的凉亭。一面呈长方形、面积很大的荷花池,为防会淹死人,这池水特意建得不深。还有一个女眷们最喜欢逛的地方,那便是花园。

凉亭和荷花池挨得很近,那凉亭是特意建在池子附近的,这样宴客时,客人可以坐在亭子里欣赏荷花池的美景。

很快的,莫芸溪欣赏完了这两个地方,于是便让香茹带她去花园。路上遇到的下人见到莫芸溪时,虽然态度不慎恭敬,但起码都会停下手中的事唤她一声二小姐。

莫芸溪认真打量了这些丫环们,丫环们的服侍分三种,衣料质地随她们的身份而定,大丫环、二等丫环和粗使丫环。

不过莫府不愧是首富,各个丫环的穿着打扮都不错,就连粗使丫环都是打扮得很好,不仅衣服料子好,她们的头上还都Сhā着不算便宜的钗,首饰什么的也是随着她们的等级分类。

走了有很远,终于到了花园处,六月底,大多数花都开了,当真是姹紫嫣红、争相夺艳。

“哇,好漂亮。”莫芸溪看得眼睛都直了,个别花她认得,可是大多数她都没见过,花园面积大,因为此时离午饭还有段时间,是以她打算将整个花园都逛遍。

就在莫芸溪闻着沁人心脾的花香陶醉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少年的声音:“二妹身体可大好了?”

莫芸溪闻言吓了一跳立刻转身,刚刚她欣赏花太过投入了,都不知道在她后面又来了三个人。

这三个人有两个是看起来年龄相仿的十三四岁的大男孩儿,而第三位便是那个害她要去冲喜的罪魁祸首——莫羽馨。

说话的少年身穿一身上等的冰蓝丝绸,衣服上用青丝绣着华丽的图案,头发用一根淡蓝­色­发带挽起,白皙的脸,很是俊俏,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看起来很好接触。这个人是莫家大少爷莫少卿。

他身边的男孩儿长相比莫少卿略微逊­色­一点,但胜在贵气,衣服料子穿得不比莫少卿差,站在莫少卿身旁,二人同样抢眼。

“谢大哥关心,我好多了。”莫芸溪淡淡地说道,她没见过这大男孩儿,但莫府只有他一个男孩儿,既然叫自己二妹,那他肯定是大少爷了,至于旁边那位,若她没猜错的定是那个……

“给大少爷、大小姐、王公子请安。”一旁的香茹机灵,赶忙开口问好,这一下子算是将所有人的身份都点明了。

“前两日我去了叔叔家,昨日刚回来。妹妹病了多日,我今日才赶过来探望,是我的不对,还请芸溪妹妹见谅。”王公子一脸歉意,不忘向莫芸溪拱手道歉。

莫芸溪赶忙向身侧移开一步,避过了王公子行的礼:“呃,王公子见外了。”

此话一出,对面三人均愣住,三双眼齐齐地向莫芸溪望过来。

“妹妹难道将王公子也忘记了吗?你以前都唤他三哥的。”莫羽馨柔柔地开口说道。

“忘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莫芸溪耸耸肩不在意地说道,这位王公子是身子前任主人的心上人,可不是她什么人。

莫芸溪扫了眼王公子那惊愕的表情,视线都没在他身上多停留半分。这位王公子说得好听,来探望她?若是来探望她的,怎么会和这对兄妹在一起?许是他根本就没将她这个小庶女当回事吧。

“芸溪妹妹……难道是患了失忆症?”王公子还没从惊讶中缓过神来。

“大概如此吧,希望二妹尽快想起来。”莫少卿叹道,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好了,三哥也见过妹妹了,别在外面晒着,我们去亭子那里歇着吧。”莫羽馨善解人意地提议。

“好,我们去那里坐坐。”王公子和莫少卿均点头附和。

“你们去吧,我身子还未复原,先回房了。”莫芸溪拒绝道。

“妹妹。”莫羽馨看出莫芸溪是不想和他们一起才拒绝的,表情带了几分受伤。

一直用眼角余光偷瞄着心上人的王公子,看到莫羽馨脸上那受伤的表情心下一恼,血气方刚之人没能控制住脸上的表情,当下便对莫芸溪沉下了脸,眼中满是责备。

莫芸溪看到了王公子责备的眼神,在转身离开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大眼明明白白地写着“居然敢瞪我,你算哪棵葱!”。

看懂了她眼中含意的王公子瞬间瞪大眼睛,脸上的表情像是刚生吞了一个­鸡­蛋般诡异……

捞好处

“三弟勿怪,舍妹大病初愈,后日一早又要……­性­格难免有些变化,见谅。”莫少卿也看到莫芸溪瞪王公子的眼神了,颇为尴尬。

“无、无妨,我了解。”王公子眨了几下眼后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时难以接受平时见到自己就脸红的小姑娘会那般厌恶地瞪自己。

莫羽馨望了望脸­色­有点僵的王公子,轻声说:“三哥,我们去亭子那吧。”

“好。”王公子被莫羽馨美丽柔柔的大眼一望,心顿时飞扬起来,片刻便将刚刚被狠瞪一事抛在了脑后。

莫芸溪匆匆回了房,进屋第一件事便是擦汗,然后坐下喝茶,真是热死她了。

“小姐心情很好?”香茹伺候完莫芸溪擦汗洗手后,见主子很开心的样子便随口一问。

“当然要好,原因嘛……到时你就知道了。”莫芸溪虽然热且累,但是心情好,她是个适应能力相当强的人,这是自小锻炼出来的特质。前一天还因为穿越沮丧不已,现在过了一夜加半天,她基本已经接受得差不离了,既然不能改变这个残酷的事实,那就强迫自己接受吧。

香茹没再问,出去张罗午饭了,莫芸溪叫住了她,因为午饭自己要去慧姨娘那里吃,顺便就留在她那里午睡了。

莫芸溪去了慧姨娘那里用饭,饭桌上,慧姨娘几乎没怎么吃,都在为莫芸溪夹菜,然后看着她吃。

“姨娘,您也吃,再不吃我可要走了。”莫芸溪威胁道。

“好好,我吃。”慧姨娘收回视线,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不过吃的只是­干­饭,味同嚼蜡。

莫芸溪看不过去,一下子往慧姨娘碗里夹了很多菜,后来看着满意了才开始吃自己的,她们俩夹菜都是用自己的筷子,没有用公筷,亲密的人谁还计较这事。

用完饭,莫芸溪将自己去书房找莫老爷谈判的事说了,很开心地告诉慧姨娘,她为自己争取了一笔丰厚的嫁妆,这样就不愁去了景家后日子太过艰熬。

慧姨娘听了后看了莫芸溪良久,最后欣慰地笑了:“溪儿会为自己争取利益了,这样我的心可以放下大半了。”

“嘻嘻,姨娘尽管放心,溪儿不会让自己受太多委屈的。”莫芸溪拉着慧姨娘的手,感受着自她指头处传来的温度,心暖暖的。

在慧姨娘这里睡了午觉,随后又和慧姨娘说了很多话,待天不那么热后莫芸溪才离开,她没回房,而是直接去了莫羽馨那里。

进了莫羽馨的屋子时,莫芸溪被屋内那奢华的摆设影响了些许心情,果然是身份及受宠程度不一样呀,人家的屋子里好东西多了去了,自己的就简单多了,不说别的,就光她床上的那个丝被看起来就知道是上等货,这东西应该是盖在身上凉快,能吸汗的。

“妹妹来了,快坐下,我正要去找你呢。”莫羽馨见妹妹过来受宠若惊,赶忙命丫环为莫芸溪上茶上点心。

莫芸溪也不客气,往椅上一坐,大大方方地打量起屋内的摆设来。屋内有张古香古­色­的透雕乌木屏风,屏风后想必是放浴桶的地方。床的西侧有个彩­色­柜子,什么材质的她不知道,但是很漂亮很­精­致,拉环看起来应该是纯金打造,柜子外壳雕着各式样的花鸟鱼虫等事物。

美人榻、梳妆台无一是俗物,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本来还觉得自己房里的东西不错了,因为那些古物拿到现代去,基本都会成为无价之宝,可那些东西一和莫羽馨屋内的一比,立刻就成了不起眼的摆设。

“妹妹在看什么?哎呀,看我这糊涂的,你还未想起以前之事,自然连我屋子的样子也一并忘记了。”莫羽馨靠着莫芸溪坐下笑着说。

“你房中的东西可比我房中的好几百倍啊。”这是莫芸溪来此后说的第一句话。

“呃,妹妹过奖了。”莫羽馨没想到莫芸溪会说出这话来,她不着痕迹地偷偷观察着莫芸溪的表情,总觉得自昨天开始这位妹妹就变得有些不一样,说话的语气还有思维方式好像都有点怪异。

“你刚说要去找我?有何事?你先说,待你说完我再说我来的目的。”莫芸溪打了个吹欠说道。

莫羽馨没推辞,她将屋内的丫环都支了出去,然后就犹豫不决地望着莫芸溪。

“说呀。”莫芸溪向来崇尚高效率做事,这莫羽馨扭扭捏捏,不­干­不脆的模样当真让她受不了。

“妹、妹妹,我有一件事想求你。”莫羽馨轻咬贝齿,双手将衣服下摆都快揪皱了。

“何事?”

“你嫁去景家,见到景大公子后,一定要好好地照、照顾他,要对他好……”

“停。”莫芸溪打断了正吱吱唔唔的人,“这些事好像不是你该­操­心的了吧?”

莫羽馨眼圈红了,委屈地眨了几下眼睛:“妹妹就答应了姐姐吧,求你。”

“你还关心景大公子?既然这么放不下,当初还要死要活地拒婚做甚?做给谁看呢?”莫芸溪像看怪物似地望着这位“姐姐”,实在是不能了解她脑子里的构造。

“我知道这要求对妹妹来说有点苛刻,毕竟他已经那个样子了。”

“我不是指的这事!我说的是你既然这么不放心他,那由你嫁过去呀,到时你亲自照顾他,使劲关心他,不是比求我这个对代嫁冲喜有抵触情绪的倒霉鬼好多了吗?”莫芸溪讽刺地说道,这个女人表现得好像有多关心景家少爷,其实骨子里是相当自私的,否则怎么会在还没忘情于人时,就拒绝了亲事呢。

“妹妹真会说笑,我的庚贴已经退了回来,而妹妹的则已经送了过去。”

“你的能退回来,我的也可以。”莫芸溪突然站起来,作势要往外走,“这样吧,既然你如此不放心景大公子,我这就去找爹说这事去。”

“不要!”莫羽馨尖声制止,她一把握住莫芸溪的手,使劲儿将她拉回椅子上,“好妹妹,你若是觉得我的要求太过分,那当我没说过好不好?”

莫芸溪看着莫羽馨眼中的慌乱,嘴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启­唇­刚要嘲讽几句时,一个主意顿时闪进脑海,是以讽刺的话没说出口,在莫羽馨小心翼翼、期盼的目光下打消了要走的念头,微笑着说:“姐姐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我答应你便是。”

莫羽馨笑了,亲热地拉过莫芸溪的手来说:“我知道妹妹还是关心我的,以前只要我有求于你,

你都不忍心拒绝的。”

“我有多不想代你去吃苦,你想必该有所了解吧?”莫芸溪话题一转,算计的眼神顿现。

“妹妹何出此言?”莫羽馨被那诡异的眼神望得后背直发冷。

“你想,我代你去冲喜,代你去吃苦,这嫁入景家后我过得可谓是生不如死的日子呀,我为你牺牲这么大,还答应你要好好照顾你的‘心上人’,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受此等委屈,结果什么表示都没有吧?”

“呃,妹妹你看茶都凉了,我再给你倒一杯去。”莫羽馨低呼一声后立刻站起身去倒茶。

莫芸溪见这位姐姐不仅自私还挺小气的,居然装作听不懂她话语里的暗示。于是就直接开门见山了:“既然姐姐听不懂妹妹话中之意,那我就直说。我为姐姐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可不能白牺牲,今日我来找你,就是为了拿好处来的!”

“妹妹!”莫羽馨吃惊地望向表情坚定的莫芸溪,摇头叹息,“你怎么病了一场后就这么不近人情了呢?以前你不是这样的,想当初你是那么善解人意,那么……”

莫芸溪烦了,若是她不主动些,怕是这位自私还自以为善良的大小姐会一直和她扯三扯五下去,扯到明天晚上去估计也扯不完。不再说话,她直接站起身自行向奔梳妆台走去,那里摆着三个放着首饰的­精­致小木盒。

“姐姐的首饰长什么样我也不记得了,我看看,说不定能从中想起来什么呢。”说完就将三个盒子盖依次打开,这些首饰想必是她平时惯用的,所以盒子没上锁。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见到里面花花绿绿的钗啦耳环之物还是很震撼。

宝蓝吐翠孔雀吊钗、雕花水晶钗、翡翠簪子、碧玉簪、珍珠耳环还有各种类别的金步摇镯子等,每样东西都极其别致且珍贵。

“哇,好多、好美。”莫芸溪捧起一个装满金钗和簪子的盒子望向正提防地望着自己的人,一脸天真地问,“姐姐,这一盒首饰是不是相当相当贵呀?爹爹对你可真好,多少银子都舍得花。”

“不是很贵啦。”莫羽馨怕莫芸溪扯出什么庶女受气之类的话,唯恐挑起妹妹的嫉妒情绪,于是没深想就如此回答了。

“真的?”

“真的。”

“太好了!既然姐姐说这些东西不是有多贵重,那将这盒首饰送给我吧,就当是对我即将出嫁的贺礼。”莫芸溪说完后将盒盖一扣,将之飞快揣于怀中,满脸感激地望着正瞪大眼睛的莫羽馨,仿佛在看一个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不行!”莫羽馨以着近乎可以称得上是飞扑的动作冲了过来,一用力将盒子抢了去,“妹、妹妹,你不能拿走我的东西,若是你想要,我可以送你一支。”

“一支?一盒都不贵,一支该有多便宜啊,姐姐好不大方。我后日等于是替你去送死,结果一盒首饰你都舍不得给,还谈什么姐妹情深!想必你最为喜爱、最珍视的首饰都已经锁起来了吧?摆在外面的这些在你眼中只是无关紧要的,你连无关紧要且不贵的首饰都舍不得送给你的亲妹妹,你真好意思。”

莫芸溪最初的打算是从这里拿走两三样首饰就行了,她刚刚说要拿一盒只是逗逗这个假面仙姐姐,谁想人家只想送她一支!她的气一下子便挑了起来。那别怪她了,她就要替人家去冲喜,结果对方在有事求她时还这么抠门,那别怪她不客气了,今天这一整个盒子她都要拿走!

她本不是个爱占便宜之人,但在自己为对方付出很多时,怎么说也要拿回一些补偿才行,也就是说,她不会无缘无故去占人便宜,但是在人家占了她很大便宜的情况下,怎么说也要捞回一笔才行,否则她会相当不痛快。

“这些都是爹娘和哥哥送的,你不能拿走。”莫羽馨紧紧地抱着首饰盒防备地说。

“真好笑,你爹娘和哥哥难道就不是我的爹娘和哥哥了?”

“可是这是他们送给我的,送给我的东西就不能被别人拿走。”

“按你这个意思,那景大公子是爹爹为你定的亲事,是属于你的,也不能被人家拿走了?既然你这样想那我们赶紧去找爹,说景大公子是你的,你不想将之让给我。”莫芸溪上前拉住莫羽馨就要往外走。

“你、你强词夺理。”莫羽馨哪里会跟她出去,用力往回抽自己的胳膊,坚决不动。

“我哪里强词夺理了?明明是你说人家给你的东西不能被人拿走的,那景大公子是不是爹为你争取的?还是说爹爹在你眼中根本就不是爹了?如果你认为的是后者,那这盒首饰我便不抢。”

“你!”莫羽馨气坏了,这个妹妹说的话可谓是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可是偏偏她无法反驳她。又急又气之下使得她小脸儿红嫣嫣的,像朵含苞欲放的娇花。

“啧啧,真是娇美非常,怪不得那个王家公子会对你痴心一片呀。”莫芸溪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要将人往死里气。

莫羽馨脸煞时更红了,斥责道:“小小年纪不懂事,不要胡乱言语。”

“你将这盒首饰送给我,我立马就走,否则今日我就耗在这里,看到时谁先受不住。”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穿着华丽的美­妇­人突然掀帘而入,斥道:“大白日乱轰轰的,成何体统?”

“娘。”莫羽馨见刘氏来了,表情一松,眼泪因为受了欺负差一点就掉落下来。

刘氏

莫芸溪看向来人,只见刘氏冷着脸走了进来,她冷淡的眼神停在莫羽馨身上时才带有几分暖意。

刘氏能生出一对漂亮的兄妹俩,可想而知她长得定是不错,年过三十,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容貌上呈,论姿­色­她比婉约的慧姨娘要美上三分有余。当然了,若是她长得不好,莫老爷怕是也不会钟情于她这么多年。

刘氏身穿对一件襟羽纱小衫,下身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发间Сhā着两只镶有宝石的水晶钗,一只金步摇,耳朵上挂着一对小巧且不失贵重的碧­色­翡翠耳环,穿着打扮极为华贵。

“芸溪,你不在房中好好准备待嫁,跑来你姐姐这里吵闹什么?”刘氏严厉地训道。

莫芸溪见她一来就训斥自己,对她那个亲生女儿却一个不字不提。心里有气,于是不咸不淡地回道:“姐姐说有事相求,所以我就过来了。”

“馨儿有事要求她?”刘氏眼带怀疑地问向女儿。

“不是的,妹妹明日就要出嫁,女儿找她谈谈心而已啦。”莫羽馨赶忙开口。

“姐姐真是贵人多忘事,刚刚明明是你‘求’我要好好照顾景大公子的。”莫芸溪当场揭短道。

刘氏探究的目光再次望向嫡女,以眼神询问。

“妹妹不要毁我名声,那景大公子已非我未婚夫婿,你如此说是要将我的闺誉置于何地。”刚刚受了些委屈,现在被莫芸溪揭短儿顿感紧张,两者一相结合令她没忍住轻泣出声。

女儿一哭,刘氏连那丝怀疑都没了,脸­色­一变瞪向莫芸溪:“你不知女儿家的名节何等重要吗?岂是你能随意编排的?”

人家是亲母女,自己是“外人”,人家刘氏要是站在自己这一方才奇怪,莫芸溪懒得去计较,耸耸肩,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女孩儿家家的,你做的这是什么动作?你姨娘是如何教你的?”刘氏对莫芸溪耸肩的动作很有意见。

“我姨娘?”莫芸溪睁大眼睛,颇为疑惑地眨了下眼,“教育子女规矩不都是嫡母的责任吗?姨娘好像没权利吧?”

刘氏严厉的目光刀子般的剐在莫芸溪的脸上,与她天真不解的目光对视。若是在晌午之前,她说不定会被她无辜的模样所骗,以为她只是单纯的疑惑而已,可在丈夫告诉她那件事后,她便不这么认为了!

“你这是在指责我没教你规矩吗?”

“女儿不敢,您平时管府中的大小事就已经很忙了,何况还要照顾哥哥和姐姐,哪里还有闲功夫管我这个小庶女呢,女儿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这点道理我还是很‘清楚’呢。”莫芸溪看出刘氏动气了,但她却不能和她对着­干­,只能装笨扮无辜。

“真是小瞧你了,病了一场后­性­子就硬了,还本事大到去威胁你爹爹呢,这些年我还真是小看你们了。”刘氏认认真真地打量起莫芸溪来,眼中带着不加以掩饰的惊奇。

“娘,您在说什么?馨儿怎么听不懂。”莫羽馨将眼泪擦掉后问。

“馨儿,你不知你这个妹妹这些年都将咱们骗了,她可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好­性­子。今日一早她就去威胁你爹爹了,不知道用了何方法总之将你爹爹说服了,莫家要为她出几乎和你一样价值的嫁妆。”

“什么?和馨儿一样?”莫羽馨吃惊地望向在一旁满不在乎的莫芸溪,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娘呀,这不合礼数。”

“你爹爹说是为了你好才答应的她那过分的要求!”刘氏说完看向事不关己模样的莫芸溪,“你自小吃莫家、用莫家的,结果临出嫁还要狠咬莫家一口,你的良心去哪儿了?”

“哎呀,母亲大人您莫要动气,女儿可都是为了我们莫家好啊。您想,若是莫家嫁个小小的庶女都陪送了那么多的嫁妆,这让景家人看到该有多惊叹我们莫家那令人羡慕的庞大财力,以后景家人再面对莫家人时,心中怎么着也会先起三分敬意、七分羡慕您说是不是啊?”

“口才也变好了,往日你在人前表现得木讷胆小,装得可辛苦?外表纯良,内心不知……”

“真稀奇,母女三人都在。”话音刚落,莫老爷便走了进来。

刘氏和莫老爷来时都未让下人进去通报,是以这俩人都走到门口了,屋内之人还不知道呢。

“爹爹。”“爹爹。”姐妹俩一同出声唤道。

“怎么都站着呢?”莫老爷对妻女几人诡异的气场感到莫名。

“馨儿,你说说为娘来之前你们在争吵些什么。”刘氏板着脸问,她和莫老爷一样,听到吵闹声便进来了,对事情起源不了解。

“回娘亲,之前我和妹妹在抢夺这盒首饰。”莫羽馨双手还抱着首饰盒子,她嘟着嘴抱怨,“这些首饰都是爹娘和大哥送给馨儿的,妹妹却想将之全拿走。”

“什么?都拿走?”刘氏这一次火全上来了,狠狠瞪向莫芸溪,“你上午在你爹那里已经讹了比先前多几十倍的嫁妆,现在又来长姐这里抢?下一个你要抢的对象怕就是我了吧?”

刘氏平时厉害惯了,在一向让着她的莫老爷面前也不加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基本是一生气便立刻发火,别人家妻子在丈夫面前都要扮贤淑,唯有她敢在丈夫面前放纵自己的情绪,其实这么多年刘氏能一直占据着莫老爷的心,其中一点原因便是她从来不加掩饰自己的真实­性­情,目前能保有真­性­情的人不多见了。

“女儿哪敢,只是觉得马上就要代嫁去冲喜了,想着以姐姐大度、温和、又爱护妹妹的­性­子,定是会舍得送我这些身外之物的,岂料女儿设想错误,姐姐不想送。”莫芸溪“委屈”地抿了抿­唇­,状似害怕似的望着莫老爷夫­妇­。

“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怪你姐姐了?”刘氏眉毛都竖了起来,声音顿扬,“你会代你姐去冲喜,是抬举了你,不是莫家欠了你,这点你可要搞清楚!”

“呃,恕女儿愚钝,母亲的意思是否在说女儿代嫁其实是我欠了莫家?那女儿不嫁了可好?我虽然蠢笨,但却懂得感恩,实在不想做亏欠了莫家的事。”莫芸溪面带些微的惊恐,语气颇感自责,表情尽是忧虑。

“好啊你,还敢给我歪曲事实!”刘氏着实被气到了,咬着牙瞪莫芸溪,看这庶女一副胆小到差点儿就要被吓昏过去的样子就来气,她这是说着气死人的话,但却偏偏还摆出个懵懂无知的死样来,若是自己惩罚了她什么,说不定还要被人指责。

“母亲在说什么?”莫芸溪一脸茫然,不懂地望着气得直咬牙的刘氏。不就装模作样演戏嘛,刚刚莫羽馨就做过,要装大家一起装,看谁更恶心得人想吐。

“你!”

“好了,不要吵了。”莫老爷出声道。

刘氏嘴­唇­动了动,表情略显不满,但却没在孩子们面前令丈夫下不来台。

“馨儿,你妹妹就要出嫁了,你送些东西给她是应该的。你不想嫁,最后由你妹妹代你去冲喜,你应该感激她才是。”莫老爷温和地望着莫羽馨,淡淡地说,“不就一盒首饰吗?既然溪儿想要,你给她便是。这种东西她没多少,可你却有很多,姐妹间要互敬互爱,你是长她是幼,要让着她知道吗?”

莫老爷一番话说出来,屋内三人均呆住了,连莫芸溪都没想到这莫老爷会突然为她说起话来,何况是那对母女了。

“老爷!”刘氏不满地望向丈夫,“那些都是馨儿的,今日让出一盒首饰,喂大了人家的胃口,明日说不定整个屋子的东西都要送出去了,因为要‘让着妹妹’啊!”

“爹爹。”莫羽馨大受打击地望着莫老爷,接受不了父亲让她将自己的东西让给妹妹,虽然这一盒首饰在她眼中不算什么,可就这么让给妹妹……她不甘心。

“馨儿听话!”莫老爷难得地对一向宠爱着的大女儿严厉起来。

莫羽馨偷偷扫了母亲一眼,见她虽气恼但却没有要阻止莫老爷的意思,心下委屈异常,最后不情不愿地将小盒子向莫芸溪递过去,那表情难过不舍得就像让出去的东西是她的心肝、肺一样。

莫芸溪将莫羽馨的表情看在眼中、乐在心中,她爽利地接过盒子笑眯眯地说:“谢谢姐姐,姐姐果然温柔、大方、美丽、懂事、体贴、孝顺、爱妹无敌啊!”

“溪儿拿到首饰就赶紧回去吧,待嫁需要做的事情多。”莫老爷淡淡地说。

“是。”莫芸溪眉开眼笑地抱着小盒子恭敬地对莫老爷拂了一拂,“爹爹、母亲,女儿回房了。”

说完后便在刘氏那宛如刀子般的瞪视下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今日收获颇丰。钱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重要的,而对于一个初来乍到对这个时代一无所知的人来说更为重要!莫芸溪这一天就像是个钻进钱眼里出不来的人,可着劲儿地捞钱捞宝物。

她之所以会如此也是因为没有安全感的缘故,在这里只有靠她自己才能过得好,而要想过得好,首要一点便是要有足够的银子傍身,现在她来不及自己想点子去赚钱,只能从这些“亲人”们身上揩油。

莫芸溪走后,刘氏忍不住抱怨起来:“老爷你这是做的什么事,看馨儿都要哭了。”

莫老爷瞄了眼眼圈红红一脸委屈的大女儿,微皱眉说:“馨儿会在乎这一盒首饰?今晚你娘亲说不定就命人送五六盒更好的过来了!她委屈什么?若是不满的话,以后就不许再有新首饰!”

莫羽馨吓得赶忙调整好表情,不敢将委屈表现出半分来,这是她第一次见爹爹发脾气。

刘氏对莫老爷的反应也颇为惊愕,因为他很少会以如此重的语气对她说话。

莫老爷侧头望着刘氏很正­色­地说:“溪儿马上就要出嫁了,她自小得到的东西连馨儿的一分都没有,这次还是她代馨儿去冲喜,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我的亲生女儿,不是从外面拣回来的野丫

头!这一次就如了她的愿吧,那点东西我们莫家还不放在眼里呢,若是再对这件事斤斤计较,未免显得过于小气狭隘了!”

说完莫老爷便走了,这是近几年中称得上是他对刘氏说得语气最重的话了,他的意思已经挑明,若刘氏再闹下去,便是她这个主母的不对了,若想保有脸面,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刘氏今日是气得不轻,被庶女讹了那么一大笔嫁妆,其后亲女的首饰又被她拿走一盒,结果一向对她礼让有加的丈夫还指责了自己,气一时憋在胸口没喘过来,眼前一阵晕眩,是她手快扶住了手边的桌子才站稳。

莫老爷出来后在外面静站了会儿,而后轻轻叹了口气,迈步向莫芸溪的院子走去。

莫芸溪回房后将首饰盒放好,坐下来后茶还没喝完一杯,莫老爷便走了进来。

莫老爷将香茹支了出去,坐下来对莫芸溪说:“这十年来是爹怠慢了你和慧姨娘,这次你代馨儿去冲喜,想要为自己多争取些利益,这行为没错。以前是爹疏忽了,你母亲还有馨儿那里,你别太过在意。”

莫芸溪今日着实被莫老爷的反应搞糊涂了,前一刻为她说话就够她惊奇的了,这一刻又向自己示好来,真是怪异非常。

“爹爹您觉得我有什么本事去对她们如何啊?您这话应该说给母亲和姐姐听才对。女儿是要嫁了,可是我的姨娘还在。今日在爹爹的‘推波助澜’下,怕是母亲会将仇都记到姨娘头上了。”

“呵呵。”莫老爷笑了,打趣地望着没再像方才在妻女面前戴面具装傻冲愣的女儿,“在爹面前还耍什么小聪明,我这次来就是要对你说这事的。你不用担心慧姨娘,她不会有事,无人打扰她过平静日子的。”

“不是我不相信爹爹,只是爹爹是男人,主外,内宅的事您不便多加过问,生意上的事就已经令您忙得焦头烂额了,哪还有­精­力注意着内宅的事?在您不注意时,我姨娘若是……哼。”莫芸溪根本不信,电视剧她可没少看,总有男人对女人保证这个保证那个,结果呢?还不是被欺负得要死,最后男的还不停地自责说什么都怪我太笨,没发现XX欺负了你云云。

“许是这些年你的日子过得太压抑了吧,小小年纪就如此成熟远虑。”莫老爷感叹着,略带歉意地望向正一脸不相信地望着自己的女儿,“我既然敢说就做保证能做得到,你以为这些年你们为何会过得那么安稳?不要将爹想得那么不负责任。”

莫老爷说完后望了眼惊住的莫芸溪后,起身离开了。

他的意思是说这些年他一直暗中照看着她们?仔细一想觉得有可能。古代嘛,不说主母如何,就光凭奴才们惯以趋炎附势的作为,就能将慧姨娘和当初的莫芸溪给折腾死,怪不得她总觉得莫府的丫环下人们都特别好呢,以为他们是普遍素质高,原来并非她所想的那般简单啊。

这下莫芸溪算是彻底放了心,今日她是很得意,收获极多,但她还是怕惹恼了刘氏后对慧姨娘不利。慧姨娘那么婉约与世无争,哪里斗得过心眼多、势力大的刘氏?现在莫老爷做了保证,她可以放下大半的心了。

晚饭后,莫芸溪房里来了个她没想到的人,来人正是莫少卿,他两手很宝贝地捧着一件绿­色­斗篷。

“大哥怎么来了?”莫芸溪赶忙迎上前,惊奇地问。

“小妹即将出嫁,为兄没什么可送的,这件斗篷是前几日刚刚做好。时间匆忙,怕是家里也来不及为你做全新的斗篷,这个正好可以带去景家。”莫少卿将之捧至莫芸溪面前,这是件连帽的以上好绸缎缝制的斗篷。

莫芸溪受宠若惊地接过来,诚心地谢道:“有劳大哥还记挂着妹妹,大哥真好。”将斗篷展开在身上比了比,长度快及膝了,再过个两年穿起来正合适。里面的毛­色­是纯白的,她忍不住抬手轻轻一抚,抬眼惊喜道,“这绒毛摸起来好暖和、好舒服,这是什么料子?”

“呃,普通动物的皮毛而已。”莫少卿略显不自在地搔搔头。

香茹好奇地凑过来,觉得这皮毛看起来有些眼熟,突然灵光一闪,惊呼出声:“莫非这是大少爷一个月前,以三千两白银从临国商人手中高价买回来的稀有白貂的毛皮?”

莫少卿俊脸微红,对正好奇望着自己的莫芸溪笑了笑:“小妹不嫌弃就好。”

备嫁

这等于是默认了香茹的话!莫芸溪睁大眼再一次打量起莫少卿来。今日刘氏和莫羽馨的表现令她自然而然地将这位大少爷也归类到她们那一伙去了,岂料他是个大方的好人,几千两买的毛皮,制做说不定又得花不少银两,可是他却将如此贵重的东西送给了她。

看这斗篷的大小,她猜到这应该是为莫羽馨做的,莫少卿定是对她代莫羽馨冲喜一事过意不去,想要对她有所补偿,于是便将本来给大妹做的斗篷送给了她。

“谢谢大哥。”莫芸溪抱紧斗篷再一次说了谢谢二字,这一次只有她知道这两个字所具有的分量,这是她来古代后第一次诚心地感谢一个人,只因为对方那份心意。

“还谈什么谢,应该是我们谢你才对,馨儿她……哎。”莫少卿想说什么,但最后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事已定,大哥也勿须愧疚,这是我的命。”莫芸溪知道在莫少卿心中自然是同母胞妹更为重要,他会对她有愧证明他有良心。

莫少卿眼中的愧疚更深了,诚恳地说:“妹妹去景家后要好好过日子,你放心,等大哥以后能独挡一面了,自会作你在娘家中最为坚实的后盾。”

莫芸溪眼睛酸了,这话她信!莫少卿认真的神情不像是做假,而且他都能将为莫羽馨特意做的斗篷送给了她,这证明自己这个妹妹在他心中地位是不低的。

“有了大哥这句话,妹妹什么都不怕了。”莫芸溪吸了吸鼻子笑道。

“辛苦你了。”莫少卿眼中带着浓浓的怜惜。东西送完话也说完了,没多久他就走了。

“小姐,这件斗篷可是好东西,去了景家可不能让别人给要了去。”香茹接过斗篷珍而重之地将之放在箱子里锁好。

“噗,你想多了吧?怎么可能会有人问我要。”

“景家大房有个和小姐年龄差不多的小姐,就是景大公子同母妹妹,大房中唯一的女孩儿,据说

相当受宠呢。”

“是吗?受宠的小女娃……受宠又怎样,我想给的自然会给,不想给的,谁也别想从我手中拿走属于我的东西。”

“但愿景家小姐是个好相与的,小姐去了后最后和这位景家小姐相处好了,否则姑嫂之间有嫌隙,会影响小姐在景家的生活啊。”香茹比莫芸溪年长,而且一直作丫环,耳濡目染之下很多东西都晓得,于是便教育起自家小姐来。

“辛苦香茹了,这些我都晓得。”莫芸溪微笑着说,这些道理她都明白,去了景家后那个小姑子怎么说也要给拉到她的阵盟来,这样有个小靠山,她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莫芸溪还小,而且冲喜一事迫在眉睫,是以喜服什么的都是自外面购置,其它有很多讲究的地方也从简了。

第二日,莫芸溪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又去找莫老爷了,这一次她是想要一个八面玲珑,尤其擅长打听消息的丫环。初到景家,人生地不熟的,非常需要一个在八卦方面有长才的人。

莫老爷答应得很痛快,说下午时会给她送去几个,让她自己挑个满意的。

下午时,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地往莫芸溪院里抬箱子了,里面装的都是上好衣料及各种档次的首饰等事物。普通档次的首饰有专门两个箱子,这些是专门打赏和收买丫环们用的。中等档次的首饰同样有两个,是用来和景家的婶娘、妯娌们联络感情及互相回礼用的。上等首饰只有一个箱子,这个要看莫芸溪自己怎么分配了,是自己要,还是拿它们将之赠与关系极好的姐妹,都由她决定。

地契不再只有一个,而是一下子多了八个。铺子十八个,银票四十五万两,每个箱子都放有压箱金,共三十六根,各­色­衣料,诸如云锦、锦缎、羽缎、彩缎等各四十五匹,成衣十八件……

当莫芸溪见一个接一个的箱子往里搬,手中拿着记录嫁妆数量的小册子,一边看一边在心里美,这些东西是她想办法争取来的,特别有成就感。

箱子一共是三十六个,均是珍贵的红木雕花箱,个个容量都不小,这些东西明日一路抬去几十里外的景家,喜轿后不知道要跟着多少辆马车才行。

管家打开箱子一个个地给莫芸溪过目,待都过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盖箱上锁。

将所有嫁妆都清点完毕,莫老爷送来的几个丫环到了。最后莫芸溪从中选了个名叫倩雪的,因为她是这几位丫环中口才最好、反应最快的。

倩雪乃两年前被莫府从人牙子手中买下。最初做粗使丫环,后来表现得好升为二等丫环,由于她善于讨人欢心,人缘好,做事又极少出错,是以刘氏打算再过阵子便升她为一等丫环。就是因为她表现突出,才被莫老爷选了下来。

其他几名丫环见自己未被选中,均不自觉地暗松口气,谁不知道作为二小姐的陪送丫头等于是将自己的前途全毁了。在莫府待遇不错,若是运气好,很有可能被选为伺候大少爷的人,但去了景家,那景大少爷一命呜呼后,连二小姐的日子都没有保障,何况是她们这些陪嫁丫头了。

丫环们离开时,有几个忍不住对倩雪投去了怜悯的一瞥。倩雪没有被她们的眼神所影响,表现得和常人无异,仔细看甚至会发觉她眼中正闪着一丝淡淡的欣喜。

都忙完后,已经到了晚饭时间。莫芸溪累得出了一身汗,刚要回房就看到了赶过来的莫羽馨,她来得比较匆忙,两名丫环跟在她身后同样走得气喘吁吁。

这位大小姐在­干­什么?莫芸溪停下脚步奇怪地望着一脸急切的莫大小姐。

“妹、妹妹。”莫羽馨停在莫芸溪几步外处开始大口喘气,这是养在深闺中的淑女,连大口喘气这种不文雅的动作放在莫羽馨身上效果便极为不同,连喘气都极其端庄,俏脸通红,大眼水汪汪的,真是怎么看怎么漂亮。

“何事让你急成这样?”莫芸溪疑惑地打量着犹在喘息中的人。

“我、我来问你,大哥可有送你一件绿­色­斗篷?里面是白­色­绒毛的?”莫羽馨语气颇为急切,一口气强憋着,终于还算是流利地将话表达清楚了。

“有啊,怎么了?”

“啊!大哥居然真的将那件斗篷送给你了,我……咳咳。”莫羽馨一着急登时猛咳起来,连眼泪都咳出来了,这下她即便是想文雅一些也做不到了。

两名丫环见此,一个急着给她拍背,一个忙着递手帕给她擦眼泪,三人乱作一团。

莫芸溪暗翻个白眼:“大哥给了我一件斗篷至于让你跑到我这里来询问?还将自己搞成如此狼狈模样。”

“那、那是……咳……那是本来要送给我……咳……的。”莫羽馨一边咳一这大声说道,这一急

眼泪又流出来好几滴。

“本来属于你的丈夫都成了我的了,那本要送给你的斗篷成了我的所有物又有何不可?”莫芸溪见对方又急又气的模样,心下对其更为不耻,连上前安慰或装作关心一下她的举动都不屑做。

“你、你怎能如此说?这根本不是一码事。”莫羽馨狠咳了几下后终于缓和了不少,气喘得却比方才更为厉害,但好在不咳了。

“那要如何说话?大哥昨晚给了我一件斗篷,你今日便飞也似地奔来我这里兴师问罪,我还想问问你到底意欲何为呢。”

“我、我……”莫羽馨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她愣住了,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今日莫羽馨去找莫少卿,在等这位大哥回房时,他的丫环提起了斗篷的事,说大少爷昨晚将斗篷拿了出去,定是送给大小姐去了,还问她是否喜欢,因为那斗篷便是用几千两银子买回的白貂皮毛所制。

一听这话莫羽馨便惊住了,反复询问了丫环好几遍后她才搞明白,原来大哥将本要送给自己的礼物给了别人。几日前他就说要送给她一件礼物,她可是盼了很多时日啊。

斗篷没送去她那里,那跑哪去了?莫羽馨脑子嗡嗡的,心一烦乱便再也待不下去,急匆匆地向莫芸溪处奔来,那斗篷是按照自己的身材所缝制,若是没送给她,那有可能是送去了莫芸溪那里。

莫羽馨急匆匆地来,一想到斗篷很可能是在莫芸溪那里,她就觉得特别委屈,明明是给自己备下的东西,结果在她千盼万盼之时,却转眼成了别人的,这令她如何接受?

一路上都在纠结着“自己”的东西很可能便宜了别人,但却没想过在确定这东西真成了别人的之后,她要做什么。因为没想,所以被莫芸溪一问,她立刻便傻住了。

“我明日一早就出阁了,今晚要早作休息,若你没话可说,我可要回房了。”莫芸溪说完就走。

“等等,你让我看一看那件斗篷吧。”莫羽馨眼神幽幽地望着莫芸溪,语气极为压抑。

“那件斗篷已经锁在了箱子里,那么多箱子,它放在哪里我不清楚。”莫芸溪直接拒绝。

“你!那可是我的斗篷呀,我看一看还不行吗?”莫羽馨轻咬贝齿控诉道。

“你说得真好笑,什么是你的?是你的最后怎么成了我的?”莫芸溪厌烦地望着莫羽馨,冷声道,“斗篷大哥送给了我,便是我的东西了!那东西的主人名字叫莫、芸、溪,不是你莫、羽、馨!这一点你可要搞清楚了,我的东西要拿与不拿由我作主,跟你没关系,你没资格批评我!若是觉得自己委屈了,那就站在这里哭吧。提醒你一句,记着要哭得伤心点儿,若是哭得不伤心、显得做作的话,没人会同情你的。”

莫芸溪冷嘲热讽地说完后也不管莫羽馨会有何反应,毅然决然地回房,她没时间和这位难缠的大小姐争执。

“二小姐你怎么对大小姐说出这样的话呢?”莫羽馨的丫环抱不平道。

“你是谁?”莫芸溪猛地一转头,冷冷地望向说话的那名丫环,“你一个奴才敢堂而皇之地指责主子,也不怕闪了你的舌头!”

那名想拍主子马屁的丫环被莫芸溪冰冷的眼神一瞪,不自主地打了一记哆嗦,没敢再吱声。

犹在愤愤不平又觉得自己可怜无比的莫羽馨,也被莫芸溪那冷冷一眼惊住了,那一眼的神情和爹爹太过想像,形似神更似。平时莫老爷生气时有多大的威严,莫芸溪刚刚那一眼也沾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个一向木讷的妹妹怎地突然将爹爹的威严学了个八分像呢?这是何时的事?莫羽馨陷入了新一轮的纠结中。

一夜很快便过去了,天还没亮莫芸溪便被丫头婆子们叫了起来,然后开始被人伺候沐浴、更衣、梳头打扮。

慧姨娘早早便来了,眼睛红红地望着正端坐在铜镜前任由婆子上妆的女儿。

莫芸溪想动都动不了,因为被丫头婆子们围住了,上妆的上妆,梳头的梳头。不知过了多久,镜中的小女孩儿已经被妆扮得娇艳无比。她身穿大红喜服,头戴一堆金钗银钗,脸白白的,只有脸颊处被胭脂涂得微红一些,嘴­唇­被抹得红红的,从头到尾,无一不喜庆。

“溪儿马上就要出门了,你可还有什么话要对姨娘说的?”慧姨娘不舍地问。

“今日之后我便不能常伴姨娘膝下了,以后姨娘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为我担心。”莫芸溪见慧姨娘难受,她自己的心情也跟着低落起来。

这时,莫老爷还有刘氏走了进来。

“今日是溪儿大喜的日子,大家都表现得高兴点儿。”莫老爷中气十足地说道。

慧姨娘见莫老爷夫­妇­来了,赶忙见礼,而后便行至刘氏身后规矩地立着,头都不敢抬,话也没再说一句。

莫芸溪见慧姨娘如此,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姨娘真是被欺负得紧,在刘氏面前就跟小媳­妇­似的,话都不敢说。

婆子们将莫芸溪都打扮好了后,领了赏钱便离开了。

“我们先出去吧,时辰不早了,景家迎亲的人马上就到,莫要误了时辰让他们久等。”莫老爷带头走了出去,刘氏跟在其后,慧姨娘犹豫了片刻,抬眼深深地看了莫芸溪一眼,而后一咬牙抬脚迅速出了门。

莫芸溪还想对慧姨娘说些什么,没等开口喜帕便将她的头遮住了,而后小小的身体便被一名有力的婆子背了起来向门外行去。

门外噼里啪啦的暴竹声瞬间响起,莫芸溪伏在婆子的背上,感觉相当不真实,前几天明明还在忙着找工作,怎地现在就赶着去嫁人了?跟做梦似的。

她知道慧姨娘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心中涌起浓浓的不舍,慧姨娘过得一向寂寞,现在自己出嫁了,她一个人在莫家不知会寂寞成什么样子。

就在莫芸溪东想西想之时已经被婆子背出了大门,在花轿前被放了下来。她想转身看一看慧姨娘,即使是隔着盖头去“看”也好,哪知她刚要转身就被喜婆阻止住了。

“姑娘,你已出门,不便回头。”喜婆压低声音在莫芸溪耳边说道。

讲究真多,莫芸溪在心里抱怨着,不得已打消了要回头的念头,要入乡随俗嘛。她被喜婆搀扶着上了花轿,刚坐稳,外面的轿夫喊了声“起轿”,就被稳稳地抬了起来向前驶去。

刚刚透过喜帕隐隐看到迎亲的人数不少,均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色­衣服,外面锣鼓声极为响亮,一路上敲敲打打。

自此后她便不再是莫家人,这时,心猛地针扎般疼起来,浓浓的不舍自心中传来。莫芸溪知道身体的本能再一次跳出来作祟了。这颗跳动的心在为慧姨娘而不舍,也许此时慧姨娘的心也如她这般痛吧?也许更甚!

嫁出去的女儿有如泼出去的水,再不舍女儿也是要嫁人的,希望慧姨娘能早日能从嫁女之痛中走出来,重新过回以前那平淡安宁的日子。

去了景家她即将面对何人、何事,他们都好相与吗?是否会欺负她这个代嫁的庶女媳,都不得而知了……

出嫁

对于到了景家之后的生活,莫芸溪说不紧张是骗人的。她初来这个时代就敢在莫家人面前将自己的本­性­暴露出来,敢威胁莫老爷,敢气哭了莫羽馨,那是因为她正好有着可以威胁、可以欺负他们的有利把柄在,而去了景家之后她则什么都不是,在脚根没站稳之前她是不能以着自己的脾气胡来的。

莫芸溪在轿子内坐了有小半天后,已经有了些微的乏意,景、莫两家离得不算近,他们得下午才能到,早上她只来得及往嘴里塞了两个小包子,其它的什么都没吃,因为时间太过紧迫,容不得她尽兴吃个饱。

喜婆就跟在轿子外面,偶尔说些话给莫芸溪听,间或询问她可有不适,是否需要休息等事宜,总之一路上听着喜婆说话,听鼓锣一路吹吹打打的喜庆声音,莫芸溪到也没有感觉太无聊。实际上她还真无聊不起来,马上就要到一个新的环境里,猜测、想像、抵触什么的各种情绪自然不会少。

又过了段时间,在温度升到每天最高点时轿子终于停了下来,景家到了。

莫芸溪心跳突然加快了一点,就在她禀住呼吸静静听着外面动静之时,轿帘突然动了一下,那是古代习俗——踢轿帘。定了定心神,她抬起脚以着适中的力道对着轿帘踢了回去,而后她便被喜婆自轿中背了出来。

在景家大门家被放了下来,莫芸溪强烈地感受到自己已经成为几百人眼中的焦点,她在喜婆的指点下跨过了火盆,随后一根红绸递到了她的手中,红绸另一端被前方的人牵着。

透过喜帕底端她隐约看到几步远处一双缕金丝的盘云纹布靴,以靴子的大小来看,其主人应该是一位年纪大概在十二三岁男孩儿。隐约见他衣服的下摆是大红喜­色­的,想必是他迎的亲,一会儿怕也是由他来和她拜堂,这位脚步沉稳、行动自如的男孩儿自然不会是她那个急须冲喜的小丈夫。

若是由人代为拜堂,她到没什么可抵触的,只要别找来一只大公­鸡­和她拜堂就好,她可怕以后吃­鸡­­肉­时会有心理­阴­影。

莫芸溪在红绸的带动下步入了景家正厅,她一走进去,眼睛从喜帕底端扫到两边或坐或站的有很多人。

本来还算安静的厅堂因为她的进入立时变得热闹起来,因好奇边打量边谈论着的人们都没有太过克制自己的声音。

当莫芸溪停下来时,厅内也渐渐的静下来了。她拿着红绸和这位代拜堂的男孩儿按着习俗规矩地下拜,在一声“礼成,送入洞房”之后,她被带领着往新房走去。

在他们还未出厅门时,景老爷突然发话道:“新娘子还年幼,以后大家对其以姑娘相称。待……圆房之后,再以称之为少­奶­­奶­。”

底下众人均点头称是。

莫芸溪闻言松了口气,她现在可是只有十岁,若顶着一副小孩子的躯体被人少­奶­­奶­长、少­奶­­奶­短的叫,她一时间还真接受不了呢。

被红绸牵引着出了厅,途中男孩儿离开了。莫芸溪被景府的一个年长的婆子领入了新房,刚一进去就被屋内浓浓的药味给薰到了,忍不住咳嗽出声。

“我们大少爷卧病在床,离不了这些汤汤水水的东西,屋内难免会有药味,这味道姑娘要尽快习惯才成,以后姑娘可是要和大少爷住在一间屋子了。”带路的婆子淡淡地说道,态度称不上恭敬,甚至可以说带着几分说教意味在里面。

“知道了,有劳嬷嬷教诲,我初来景家,所知甚少,以后还需嬷嬷们多加提点着。这只钗嬷嬷别嫌弃,当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莫芸溪自身后的香茹手中拿过一只崭新的银钗递了过去。

这钗是自那两箱三等首饰中拿出来的。经过一路上的观察,她感觉得出这位带路的嬷嬷在景府就算不是一把手,应该也是那种能在主子面前说得上话、比较有脸面之人,所以说这只钗送得并不亏。

“姑娘这是做什么,会折煞老奴的。”嬷嬷见到钗,双眼亮了一下,摇头假意推辞着,态度比方才好了不只一星半点。

“嬷嬷带路辛苦,这支钗就收下吧,莫非嬷嬷是嫌弃这钗太过普通?”

“呃,既然姑娘坚持,那老奴就厚着脸皮收下了。”嬷嬷喜滋滋地将钗揣入怀中。得了好处后态度立马来了个大转变,再不见冷漠,客气地将莫芸溪带进了喜房,将其扶至屋内靠北的架子床上坐下。

由于新郎官此时虚弱得连醒过来都成问题,所以掀盖头什么的无法做。由于情况特殊,这喜帕最后便由喜婆代新郎官取下了。

“姑娘长得可真俊,我们大少爷有福气。”喜帕一落,见到莫芸溪上了妆后的美丽小脸儿后,得到好处的嬷嬷连声夸奖,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多了好几处。

“嬷嬷谬赞了。”莫芸溪的眼睛终于自由了,她开始打量起屋内的摆设来。

这是间看起来很男­性­的屋子。因为要办喜事,屋内加了个新打做的梳妆台,梳妆台前摆有一个半圆型黄花梨木椅,椅子很漂亮,四条腿儿上都雕了花样。梳妆台附近有个看起来适合女­性­用的放衣服用的大箱子。只有这两样东西令屋子稍稍体现出一些柔美来,剩下的无一物不是男­性­所用。

屋内正中放着一张较大的书案,上面摆有几卷书还有文房四宝等物;角落处有个大大的绣有壮丽山河的屏风;床附近放有一张用来休息用的摇椅,椅上面铺有动物的柔软皮毛;靠近房门口的地方有个黄花梨木方桌,上面摆着茶具点心等物,桌子周围放有几个同种木材所制的宝椅。

屋内有两个架子床,莫芸溪此时坐着的是较小的,屋内靠东面摆着一个较大的架子床,她看到另一张架子床上的红­色­锦被是铺开着的,里面有着些微的隆起。床上正躺着一个人,躺着的那个不用说肯定是她那个一直未醒的小夫婿。

喜婆自莫芸溪头上剪下一小缕头发,而后又行至东侧架子床处剪下了一小缕正在昏睡中之人的头发,动作熟练地将两缕头发系到一起,放至一个­精­致的荷包内,快步走过来将之递给了莫芸溪,高声说道:“夫妻同心,不离不弃。”

这个婚礼相当朴素简单,很多礼节都省了,因为新郎官什么都不能做。所以连丫环铺床,往床铺上放枣子,让新娘吃饺子及喝交杯酒等新婚夜必做的事全省掉了。

喜婆很轻松,没做什么事领了赏钱便走了。嬷嬷说:“按理这个时候应该有女眷们来新娘子,但因大少爷病重需要静养,屋内人数不宜过多,是以一会儿只有夫人一个人来看姑娘。”

“知道了。”莫芸溪对屋内的摆设有了个大概的印象后,便站起身向另外一张床处走去,她的床在北侧,而莫大少爷睡觉时头向北,她坐在床上视野有限,看不到人全身。

“大少爷病了很久,此次姑娘来冲喜,希望能为大少爷带来福气,令大少爷好起来。”嬷嬷叹了口气说道。

莫芸溪走至床前停下,静静地打量起不知是在昏迷中还是睡着了的小丈夫,来之前她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景皓宇,年龄比大哥年幼一岁,年方十三。

景皓宇因为卧病在床而显得脸­色­极为苍白,脸颊瘦长,­唇­­色­泛白,双眉紧皱着,连在睡梦中都承受着痛苦。苍白、薄厚适中的嘴­唇­微抿着,黑发散落在枕旁四周,呼吸极浅,不仔细看的话,会让人产生一种他其实已经停止了呼吸的错觉。

虽然他看起来很是憔悴虚弱,脸­色­也不好,但从他削瘦疲惫的模样中依然能看出他的俊俏来。倘若那双紧闭的眼睛睁开,脸­色­能恢复正常,再配上一副神采飞扬且自信满满的表情,不知会迷倒多少花痴少女。

莫芸溪以着极其客观的眼光在审视,就算她眼光再苛刻,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景皓宇长得还不错。怪不得莫羽馨在拒绝了冲喜一事后还对他念念不忘,他确实有能将小女孩儿迷倒的本钱。

刚打量完,门外就传来了丫环通报的声音,原来是景夫人来了。

景夫人三十出头,气质高雅,相貌出众,鹅蛋脸,长相比刘氏要略胜一筹。此时她穿着一件梅红­色­长衫,底下是百褶如意月裙,发间Сhā着一支镶有红宝石的如意簪,整个人打扮得颇为喜庆,但是眉宇间并没有多少喜意,反到略显憔悴,眼中的疲惫难以掩住。

莫芸溪迎上前,规矩地对景夫人拂了一拂,轻声道:“芸溪见过娘。”

“芸溪感觉可累?”景夫人见莫芸溪小小年纪便很懂礼数,眼神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关切。

“还好,芸溪能受得住,谢谢娘关心。”初次见面,莫芸溪感觉这位景夫人还算可以,不知她本­性­到底好不好相处,反正第一印象不错,比刘氏好多了。

“你这孩子真是乖巧,这么小就嫁过来,着实委屈了你。”

“芸溪能嫁进景家是我和夫君的缘份所至,何来委屈。”莫芸溪一板一眼地回答着,想要在景家过得好,第一步便要说让他们爱听的话,给他们留下好的印象才是第一要事。

果然,莫芸溪话一说完,景夫人便笑了,笑得颇为高兴:“芸溪如此善解人意,着实令为娘欣慰。累了一天饿了吧?”

“还、还好。”刚一说完,莫芸溪的肚子便响了起来,令她闹了个大红脸儿。

“呵呵。”景夫人被逗笑了,转身吩咐立在身后的丫环,“吩咐厨房赶紧将端几碟­精­致的小菜上来。”

“是。”丫环得令匆匆离去。

“谢谢娘。”这次莫芸溪说的可是百分百的大实话,发自内心地感谢着,天知道她有多饿了。

景夫人没再说什么,移步向长子所在的床走去。看到爱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美艳的脸上浮起些许哀伤。

“娘不要伤心,夫君会好起来的。”莫芸溪不甚诚心地安慰着,她和景皓宇今日是第一次见面,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所以即便是他死了,她也不会像景家人那样伤心,但她没了丈夫以后的日子会很不好过,所以她盼着景皓宇能赶紧好起来。

“宇儿一个多月前和人赛马受了重伤,最初几日他处在晕迷中,后来他醒过来了,但不知为何醒来之后没两日又昏迷了过去。从那之后便很少有睁开眼的时候。郎中、神医请了不少,还拖关系将宫中一位颇有口碑的太医也请了过来,但和之前的郎中们一样束手无策。”

“对于夫君的病情,大夫们是如何说的?”莫芸溪好奇起来。

“观脉象,虽然伤重,但却无­性­命之忧,按正常情况来看,他应该是能醒的,可是偏偏就没有醒。宇儿伤的最重的地方是双腿,大夫们说他的腿再也……站不起来了。”景夫人说到此处声音带了几分哽咽,但想起今日是爱子大喜之日,于是强忍着将眼泪憋了回去。

“啊。”莫芸溪闻言大吃一惊,视线不自觉地落在景皓宇盖着被子的双腿上。一位可以说是集众人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子,突然间成了残废,这对于一个年仅十三岁正处在花样年华中的男孩儿来说,无疑是最为致命的打击。

景夫人也许是苦闷在心中憋得太久了,所以没忍住在今日说了很多话,而且没有要停的迹象。

“老爷有三子,宇儿是最出­色­,也是老爷最为宠爱的一个。这些年,宇儿可谓是风光无限,谁想天降横祸出了这等事。宇儿呀,爹娘都为你冲喜了,你赶紧好起来吧,为娘心中痛啊!”景夫人越说越难受,身子一软跌坐在景皓宇的床上。

“娘。”“夫人。”莫芸溪和屋内的嬷嬷丫环们一同惊呼出声。

“我无碍,坐一会儿便好。”景夫人摇摇头,示意她们别担心。

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一直躺在床上犹如死人般的景皓宇,紧闭的眼皮突然猛烈地颤动了两下,由于眼皮颤动幅度甚微且时间过短,是以无人察觉。

谁能知晓当时昏迷中的他其实是有知觉的……

好兆头

丫环们将饭菜端上来后,景夫人便走了,走之前嘱咐了莫芸溪要好好照看景皓宇,夜里睡觉要轻一些,若另外一边床处有动静,就起身看一眼。夜里屋子不熄灯,红烛会燃到天亮。

莫芸溪点头表示知道,自见到她的床安在这个屋子里时,就明白以后她会成为景皓宇的贴身保姆,不过好在不用万事皆由她亲手张罗,很多事都有婆子们和丫环做,比如拉尿及擦身。

饿了一天,莫芸溪终于吃起饭来,香茹和倩雪被嬷嬷带下去用饭了,晚上她们宿在哪里由景夫人定,她的陪嫁丫头自然会和她住在一个院子里,这点不用她­操­心。

四菜一汤,莫芸溪吃得很知足,菜的味道很好,她连吃了两小碗饭才停下筷子。

屋内留有一名丫环在,名叫静香,长得娇巧可人,做事熟练认真,年芳十五,是一直伺候在景皓宇身边的人,在院中说话有着一定的分量。

莫芸溪用完了饭,静香便唤人来将饭菜撤下去,桌椅都收拾了一番。

“那个,夫君如何用饭?”莫芸溪问着正盯着丫环做事的静香,她一边问一边观察着这名丫环,此时留在莫皓宇的屋子内,定是他的贴身丫环了,这地位可不一般,长得又这么出­色­,不知景家人当初拨她来伺候景皓宇时是否存着要她被收房的念头呢?

“回姑娘,喂大少爷饭的事由我们这些下人来做便可,姑娘先坐下歇会儿吧。”静香面­色­沉静地回答着,语气不卑不亢,既不令人觉得无礼又不会给人一种她只是个普通丫环卑微感。

“你叫什么名字?伺候夫君多久了?”莫芸溪站在景皓宇的床前边打量他边问。

“奴婢名叫静香,伺候大少爷有三年了。”

“哦,三年了,你们主仆二人感情很深了吧?”

静香望了莫芸溪一眼,立刻低下头轻声说:“奴婢只是个普通的下人,哪里敢妄想和主子攀关系。”

这时,一名丫环用底盘托着碗清淡的泛着南瓜香气的粥走了进来。

“怎么这么慢,少爷都饿了。”静香快步走上前去从小丫环手中接过粥抱怨道。

丫环委屈地说:“大家都忙着呢,我催了很久她们才做好。”

“她们再忙也不能让大少爷饿肚子!以后再出现这等状况,就将那人告到夫人面前去。”

“知道了。”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将王嬷嬷叫过来。”静香瞪道。

“是。”小丫环惶恐地跑了出去,一分不敢耽搁,连莫芸溪这个新少­奶­­奶­都没理会。

将她们之间的互动看在了眼里,莫芸溪嘴角扬起一抹轻笑,双眼含笑地望着静香,不知是否是她多心,总之她就是觉得这位静香大丫头刚刚训斥小丫环那一幕是做给她看的。

她如此做的目的为何?是要炫耀她在景家的地位?表明她和景皓宇之间的关系有多好?还是想要借由此事告诉自己她并非普通丫环,暗示自己以后要给她留三分薄面?

“让姑娘见笑了,小丫头莽撞不懂事。”静香一改先前严肃的表情,对着莫芸溪礼貌地说道。

“哪里,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厨房人忙不过来也在情理之中。”

静香听到大喜的日子几个字时,表情闪现出几分不自然来,不过掩饰得很快,不仔细看都几乎发现不了。

不一会儿功夫,一名三十多岁,身材圆润的­妇­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她进来后只淡淡扫了莫芸溪一眼,敷衍地唤了一声姑娘后,便向景皓宇的床铺走去。

莫芸溪对这位嬷嬷的态度不甚在意,她早就做好了来这里会不被人重视的心理准备了。这位婆子看其穿着及眉眼间那股子高傲凌厉模样,猜想她应该是院子中的管事嬷嬷,能喂景皓宇吃饭,这说明王嬷嬷和静香均是景皓宇身边最为亲近且信得过的人。

王嬷嬷坐在床沿,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中的景皓宇扶起,让他靠在自己的右肩上,然后左手轻捏住他的下巴使其紧闭的双­唇­张开一条缝隙。

静香确定着粥的温度适中后,开始用勺子一点一点地喂景皓宇。喂一个处在昏迷中的人吃饭是件相当费力的事情,因为他不会去配合你,喂完一小口后要等很久,粥水才能自行进入食道。

喂饭一事相当费神费力,但莫芸溪发现静香相当有耐心,一点觉得累或是烦的意味都没有,因为她喂饭时的表情是温和的,动作极为温柔。一勺一勺的不间断,望着景皓宇的眼神中带有几分怜惜与几分关心。那一心一意无怨无悔的表情,仿佛是要她动作不间断地喂个一天一夜,也不会令她觉得辛苦。

古装剧经常上演的情节,现在到是出现在她的小丈夫身上了。古代大家族的少爷和长得娇美的贴身丫环之间果然很难做到纯洁呀,不管是一方有意一方无意,还是双方均有意,总之这少爷和丫环之间的□什么的,几乎家家都有。

莫芸溪研究着静香脸上的表情,心里想这个丫环对景皓宇是有情的,就是不知道景皓宇对静香是否也有情。若是有情怎么办呢?收房吗?那自己这个正室是要学河东狮吼发飙宰了静香,还是不闻不问地将景皓宇当路人甲好呢?

她先前都没想那么远,总想着这位小丈夫估计很早就会去见上帝了,所以没想以后会不会有妾和通房之类的事。现在见到静香后她不得不开始想了,若是景皓宇病好了也长大了,那就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了,到时就算他不想纳妾,景老爷夫­妇­怕是也不会任由他的­性­子“胡”来的。

哎,古代三妻四妾这一制度真是麻烦!她若是改变不了这命运的话,那就令自己冷情一些吧,即便景皓宇醒了过来,她也不能对他放下感情,否则痛苦的会是自己。

莫芸溪想到此忍不住摇了摇头,暗笑自己杞人忧天。她还没适应自己十岁的年龄呢,让她一个心理年龄二十多岁的女人喜欢一个小男孩儿,还真是不大可能呢,所以现在烦恼这些都没必要,他纳妾收房与否以后再说。

“大少爷,多少再吃些吧。”静香的声音带了一丝哽咽,“才吃这么一点儿,以后即便醒过来了,身子也是会受不住的啊。”

“今日大少爷吃的比昨天还要少。”王嬷嬷一边说一边拿­干­净的帕子擦着自景皓宇嘴里流出来的粥水。

“我再喂一勺。”静香不死心地又舀了一勺粥去喂,只是好容易喂进去的粥水又都流了出来,令王嬷嬷又手忙脚乱起来。

“我看大少爷是吃不下了。哎,这两日他又瘦了许多。”王嬷嬷叹着气轻轻地将景皓宇放平躺回床上,“刚刚我扶着他时,感觉他身上的­肉­又少了,全是硬硬的骨头。”

静香闻言赶忙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头才抬起来,眼圈红了:“大少爷自小聪明才智就在另外两位少爷之上,他读书过目不忘,弓箭骑术等功夫一学就便会,教他武艺的师傅们谈起大少爷时均夸赞不已。是老天见大少爷太过优秀,看不过去了,所以大少爷才……”

“呸呸呸,我说静丫头你是不想好了还是怎么着,居然连老天的坏话都敢说,快闭嘴。”

“我……”静香动了动­唇­,虽还有着不忿,但显然也忌惮了起来,没敢再说。

喂完饭后没多久,泛着浓浓苦味的药便端了上来。喂药可比喂饭难多了,饭好歹味道好,可药则恰恰相反,苦死人不偿命的,即使是在昏迷中的人,感觉到那苦味也会下意识地排斥,景皓宇便是如此。

“大少爷快咽下去,有蜜饯的。”静香又哄又求的,喂进去的药水大半都自景皓宇嘴中流出来,但是她不放弃,依然耐着­性­子喂,喂完一口药便塞一颗蜜饯,如此反复着。

莫芸溪在一旁看着,不禁佩服起静香来了,说实话,若是没有深厚的感情在,恐怕都很难伺候得如此周到。这景皓宇是喂什么都浪费的多,他自己不会去嚼、去咽,这便给喂他的人加大了难度。

一顿药喂下来,差不多半个时辰过去了,药反反复复地喂了三四碗,因为洒出去的多,所以一碗空了后又来一碗,那两人一边喂一边擦又一边哄的,想不费事都难。

喂完药事情还没完呢,这粥还有药洒到景皓宇身上的不少,于是又得给他擦身子换衣服及沾了药汗的被子。

静香和王嬷嬷二人满头大汗地一个负责脱衣服,一个负责用热手巾为景皓宇擦身子。

莫芸溪因为无聊,早早地便将头上Сhā着的首饰都摘了下来,喜服也换了下来,而后便去一旁看着她们伺候景皓宇。

景皓宇此时虽然显得瘦弱,但是由于长年在外骑马­射­箭地锻炼身体,身上有着好看的肌­肉­纹理,皮肤白皙,在她们擦完了上身要为他擦下身时,莫芸溪走开了,她还没­色­到要看景皓宇的……那个地方。

时间过得很快,天已大黑,景皓宇穿着一身­干­净的衣服、盖着­干­爽的丝薄锦被昏睡着,王嬷嬷和静香下去休息了。

静香就睡在隔壁,昨走时她对莫芸溪说夜里景皓宇有什么动静,若是一个人弄不了的话,就叫一下她,仅一墙之隔,高喊一声她立刻就能赶过来。

终于就剩下她一个人了,莫芸溪将门Сhā好,然后开始脱衣服,只着一件薄薄的中衣,她走到景皓宇床边看着一动不动的人喃喃自语道:“真可怜,伤得如此重,都到了需要冲喜的地步。不过抱歉,你的霉运一路跟随你到了今天,因为冲喜的老婆是盗版的,是冒牌的。啧啧,若是有一天你醒了,发现老婆不仅是代嫁的,还是名小庶女,不知鼻子会不会气歪呢。”

“你还是赶紧醒来吧,否则这细皮­嫩­­肉­的小模样就这么毁了多可惜,姐还没玩过姐弟恋呢,你如果能醒过来,姐不介意陪你玩一回,不仅陪你玩姐弟恋,三角恋、四角恋什么的,咱都奉陪。”

莫芸溪打着哈欠说着连她自己听了都觉得没内涵、没意义的浑话,实在是这大半天将她憋坏了,没什么事,光盯着嬷嬷和静香伺候人的样子看了,她连话都Сhā不上几句,现在终于静了下来,那就要说话过一过瘾,顺便自我娱乐一下来减轻初来景家的烦闷及压力。

“弟弟,你夜里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话麻烦吱一声呀,一定要吱大点儿声,姐姐累一天了,很有可能睡死过去呢。不理你了,我睡觉去。”莫芸溪说了几句不着调的废话后,感觉心情好了一些,压在心头的郁结之气也小了点儿。

咦!莫芸溪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正在沉睡中的景皓宇,双眼亮晶晶的。她好像找到调节心情的办法了!刚刚很烦躁,可是说了几句没营养的话后压力顿轻。原来这景皓宇对于她来说还有这个用途呢。边想边笑,想着以后无人时,若是有什么烦心事之类的,就对着景皓宇胡说八道一番,说完了心情就能好了。

这一夜,累坏了的莫芸溪睡得极沉,景皓宇是否出声什么的,她半点都不知道,第二日清晨醒过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掀开床幔连鞋都没穿就向景皓宇的床处跑去,近乎粗鲁地将他的床幔掀开,瞪大眼睛望过去,待看清床上人的脸后顿时僵在原地,几乎是立刻她“啊”地大叫了一声。

“大少爷、大少爷怎么了?姑娘快开门。”门被敲得砰砰直响,静香近乎颤抖的声音由门外传来。

莫芸溪望着景皓宇咽了口唾沫后就跑过去开门。

门刚一开,静香便飞也似地向景皓宇的方向冲了过去,结果她刚冲过去后没多久,也发出一声惊呼,不同于莫芸溪的震惊,静香发出的是充满喜悦的声音。

“大、大少爷醒了!”静香喜出望外地望着正虚弱地睁着双眼的景皓宇,眼泪顿时流了出来。

莫芸溪走过去,这时她的情绪已经平复了,方才她刚睡醒,突然间见到据说昏迷了大半个月的人

正睁着眼睛,于是她那因为起得早而发蒙的脑子立时短路了。

景皓宇的眼睛如莫芸溪想像的那般漂亮,即使由于太过虚弱且双眼因为不适应屋内亮光只睁开了一点点,但是那黑如漆墨的双眼看起来就像宝石一样迷人。

景皓宇没有理会正激动得掉泪的静香,眼神在只着一件薄薄中衣、发丝凌乱的莫芸溪身上逗留了片刻,然后毫无预兆的,眼一闭登时又睡了过去。

“大少爷?”静香弯下身,颤声唤道。

“大少爷怎么了?刚刚明明醒了,怎么又睡过去了?刚刚那莫非是回……”静香想说回光返照,但是因为忌讳没有说出口。

“你想多了,他只是晕过去而已。不管怎么说他刚刚醒来了就是好事。”莫芸溪理智已经完全恢复,开始条理分明地劝解起明显六神无主的静香来。

“姑娘说的对,奴婢这就去禀告老爷夫人说大少爷刚刚醒来一事,他们定会高兴的。”静香迅速擦掉眼泪就快速向外走,到门口时她转身说,“奴婢会命人将香菇和倩雪唤来伺候姑娘洗漱,姑娘要动作快些,一会儿还要去上房给各位长辈敬茶呢。”

“有劳了。”莫芸溪淡淡地回道,看着静香离去后,她转过身子向睡着的景皓宇望去,疑惑地自语道,“怎么突然醒了?难道说冲喜真的对病魔死神之类的坏东西有那么大的威力?若真如此,也怪不得总有人家在要死人时搞冲喜这害人的玩艺儿。”

这一天对于景家来说是个喜庆的日子,因为昏迷了多日的景皓宇在清晨居然醒了,虽然只有片刻功夫,但这是好兆头不是吗?

为此,莫芸溪这不起眼儿的冲喜小媳­妇­突然间成了众人眼中的福星。她洗漱完后在走去正厅的路上,见到她的下人无一不喜悦地唤她一声姑娘。

行走中的莫芸溪突然感叹起来,幸好景皓宇是清晨突然醒了。若是相反,她刚嫁进来他就去见上帝了,她还不知会被景家上下的所有人唾弃成什么样呢。

为何不醒

莫芸溪在婆子的带领下往前走,新媳子敬茶是大事,此时景家有身份的长辈都会在厅中等着她敬茶的。

自新房至正厅路并不近,一直往南走,穿过一个凉亭,经过一个小湖,在假山处向左拐,走个大概一百米,转过了一条小径儿才到。

走进正厅,屋内人不少,门正对面坐着一对夫妻,男的刚过不惑之年,肤­色­偏黑,长相端正,留着一小缕胡须,一脸的官相,略显严肃。女的三十出头,风韵犹存,美丽异常,这对夫妻正是景老爷夫­妇­。

走道两侧依次还坐着好几个人,分别是景皓宇的叔叔及婶娘们。这个时代妾的地位不算高,在这种场合之下她们是没有资格出现的,不管受宠与否均一样。

莫芸溪一进来,厅内所有的主子及下人的眼神都望了过来,众人表情不一,但大多都是带着善意的。

“溪儿来了,初来景家可还适应?”景老爷开口道,他看起来颇为开心,一手抚着爱须笑呵呵地望着莫芸溪。

“回公爹,芸溪认床,所以有点点的不习惯,过几日应该就会好了。”莫芸溪表现得腼腆,说完话后还假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盯着脚尖儿看。

“真乖。”景老爷对莫芸溪的乖巧懂事表示满意。

这时丫环端着茶杯走了过来,莫芸溪走上前跪在蒲团上,从丫环手中接过茶高举过头恭声说:“公爹,请喝茶。”

“好、好。”景老爷微笑着接过茶喝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从一旁下人举着的托盘中拿起红包递了过去。

敬完了景老爷后,莫芸溪站起身走至景夫人面前跪下来敬茶,说着相同的话,于是又拿了个丰厚的红包。

按礼应该是由新郎官儿带着新媳­妇­敬茶,顺便介绍家里的长辈,可是现在景皓宇不能来,便由景夫人身边有脸面的婆子带着莫芸溪去认人顺便敬茶。

景老爷有两个弟弟,这两个弟弟年龄相差很多,一个是三十出头,与景老爷有三分相似,眼神看起来颇为­精­明,他是个茶商,生意不错,景家上下的开销有大半是出自他手。他的夫人赵氏年轻些,未到三十,长像秀美,看起来温温柔柔的。

这对夫妻到是很大方,景二老爷给莫芸溪的红包很厚,景二夫人送给莫芸溪一对鸳鸯镯,看成­色­便知其价格不菲。鸳鸯镯的特点是纹路及颜­色­极为相似,一­阴­一阳,男女各戴一只。

“谢谢二婶娘。”莫芸溪甜甜地道了声谢,这镯子她喜欢,回去后就戴上,另外一只就给景皓宇戴上。

景三老爷……其实称呼之为老爷有点别扭,因为他才二十出头,极为年轻俊俏,看起来很儒雅,很好相处的样子。其妻是名大家闺秀,年龄未及二十,长相颇为娇艳,那双上挑的凤眼给人一种此人很厉害、很­精­明之感。

莫芸溪敬茶的次数并不多,因为景家人不多,景老爷父母均已过世,家中只有他们三兄弟,本来还有一个嫡妹及两个庶妹,均已嫁人,所以莫芸溪早早就敬完了茶。

接下来便是小辈们来拜见莫芸溪。景皓宇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妹妹是嫡出,两个弟弟则是由不同的妾氏所生。二弟名叫景皓轩,年方十二,一副温文儒雅的书生模样,很秀气。

三弟名叫景皓然,和莫芸溪同年,均是十岁,有对小虎牙,一笑起来虎牙便露出来,很可爱,脸上稚气未脱。

景皓宇唯一的妹妹景皓晴是嫡出,年芳十一,比莫芸溪大几个月,由于是景老爷唯一的女儿,是以很受宠。她今日穿着一件粉­色­小衫,淡粉­色­束腰,下身是粉­色­的素缎裙子。长得和景夫人有六分相似,模样极为美丽。粉­嫩­的脸蛋,双眼炯炯有神,大眼一直注视着莫芸溪,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评估的意味。

莫芸溪特意多加注意了一番这位小姑子,初次见面,感觉对方应该还是个孩子气颇重的女孩儿,她有点不明白为何景皓晴眼中一直有着比较的意味,有什么可比较的?是将自己和谁比呢?

敬完一轮茶,而后又和同辈中的几人认识了一番后,时间正好到了早饭时分,众人移步饭厅,莫芸溪乖巧地伺候着众人用饭,看着众人吃饭自己则咽着口水忍住饿,好在不用每日都来伺候他们吃早饭,否则她得多饿啊。

其实景老爷夫­妇­内心特别急,很想立刻就去看看长子,但是新媳­妇­敬茶他们不能走开,于是只能耐心等着,现在来吃早饭,他们哪还有心情用饭,匆匆吃完便双双去看儿子了。

莫芸溪自然跟在景老爷夫­妇­的身后回了房,看着他们激动地唤人去请大夫的样子,听着他们途中不断地说着祈祷的话,不禁暗暗感慨着,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由于探望人数不宜过多,是以就景老爷夫­妇­进了房,其他人不管是真担心的还是假意的,都不能过来。

景老爷夫­妇­行至床前看着景皓宇,对着昏迷中的他说了很多话,一反先前灰心丧气的模样,均带了几分希望,毕竟早晨他醒过来了不是吗?

不一会儿,大夫到了。为景皓宇把了会儿脉后摸着他那花白的胡子说:“令郎今日的脉象比往日要好一点,但并不明显。还是老样子,观其脉象令郎应该无大碍,是可以醒来的,至于为何迟迟未醒,恕老夫才疏学浅,还请景大人令请高明。”

“大夫,今日清晨小儿醒来了一会儿。”景老爷急道。

“他能醒来便说明已无大碍,起码无­性­命之忧了。”

“真的?太好了,那如何能让小儿尽快醒来呢?”

“这点老夫也不明白,今日令郎气­色­有了些许起­色­,脉象也有了好转,若换成一般病人早就应该醒来了,许是令郎醒过来的意志不坚定吧。”老大夫面带怀疑地说道。

“大夫是说小儿不想醒过来?荒谬!他为何不想醒来?难道他不知我们作爹娘的有多担心他?”景老爷脸沉了下来,当了几年官的人威严是有的,他一变脸,老大夫脸立刻就白了。

“景大人息怒,老夫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好了,大夫没恶意的。”景夫人出来打圆场了,温和地对大夫说,“您再给小儿开副药吧。”

“是。”大夫不敢再耽搁,即便心里有着什么想法,碍于景老爷的黑脸也不敢再说了,匆匆开了药方后领完赏钱便提着药箱走了。

莫芸溪看着大夫离去的背影,犹豫了下对景老爷夫­妇­说:“爹、娘,芸溪有事要去交待香茹做,我去去就来。”

“好,你去吧。”景夫人点头道。

莫芸溪应了声后便迅速走出了房,到门口时正好看到老大夫出了院子,她赶紧快走几步追了上去。

“老先生请等一等。”莫芸溪在他身后唤道。

“姑娘叫老夫有何事?”大夫停下来转过身问。

他们此时刚出了院子,附近时不时地会有下人经过。莫芸溪向周围扫视了一眼,然后拉着老大夫的衣袖到不远处的回廊处,那里在角落,正好他们站着的地方被一棵大树挡住了,不易被人发现。

“小姑娘为何偷偷摸摸的?事先声明,老夫身上可没带老鼠药及泻药。”大夫拂着虎须打趣着一副做贼模样的莫芸溪。

“老先生您真会笑话人。”莫芸溪嗔了大夫一眼,然后正­色­问,“您是否对我夫君——景大公子为何醒不过来有新的想法?我公爹爱子心切,是以刚刚一急便……我代他向您赔不是了。现在可否告诉我您心中所怀疑的事?”

“你怎么就能断定我对你小丈夫的病情有了新想法?”

“猜的。不过我猜的事情向来很准,您绝对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吧,老先生您医术高明、仁心仁义、才高八斗……”

“好了好了,别拍马屁了,看小姑娘如此可爱,我便告诉你。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不一定十分正确。”

“我知道,您且说。”莫芸溪一脸认真地望着大夫。

“以老夫观察,令景大公子昏迷不醒的原因并非是他身上的伤所至,他的伤虽重却重不致死。这些日子他一直以药材补品吊着,一时半会儿地无­性­命之忧。一般人的话早就醒过来了,唯独他明明没有大碍,但偏偏醒不了。是以我怀疑他醒不过来非外界因素,而是内在原因。”老大夫严肃地望着莫芸溪,以着相当肯定的语气说,“他应该是自己不愿醒来,他在一心求死!”

“什么?!不会吧。”莫芸溪闻言眼睛瞪圆了,失声叫道。

“哎哟,小姑娘你小点儿声,老夫刚刚被景大人吓坏了,现在又轮到你了。”老大夫夸张地轻拍胸口说,“我的心跳得厉害,我的老命危险喽。”

莫芸溪虽知老大夫在存心逗她,但还是礼貌地道了歉。随后急急地问:“老先生为何如此说?我夫君的病情究竟如何您都对我说一说吧。”

莫芸溪和老大夫说了很多话,自大夫口中得知了一些事,加上自己的思索猜测,对于景皓宇为何醒不过来也有了新的见解。

谢过老大夫之后便回来了,在院子门口看到了倩雪,她将其叫过来悄声说:“我们刚来景家什么都不清楚,你去打听一下景家众位主子的事,关于大公子的事尤其要多问一些,回来告诉我。记住,打听消息的时候要低调,不要引起众人的注意。”

“知道了,小姐。奴婢别的不会,探听消息这种事最擅长了。”倩雪笑着说。

“嗯,爹爹的眼光我信得过,快去快回。”莫芸溪吩咐完便急急回房了,回去之后景老爷夫­妇­已经离开,静香正坐在屋内给景皓宇擦汗。

“爹娘已经回去了?”

“是的,刚走一小会儿。”

莫芸溪走到床边对静香说:“我来吧,你去做其它的事。”

“这种事怎好劳烦姑娘,还是奴婢做为好。”静香手上的动作不停。

“我是夫君的妻子,应该要为他做些事的。”莫芸溪上前一把抢过静香手中的手帕,将之捏在手中望着呆住的静香,“你整日伺候夫君怪辛苦的,这些轻松的活还是我来。”

“奴婢……”静香不情愿地嘟哝着。

“什么事都你做,我这个妻子娶回来是当摆设的啊?”莫芸溪俏脸一板,语气顿冷。虽然她刚来景家要忍耐些为好,但有些时候该有的气势却不能少,否则只能任人骑到脖子上来拉屎,这个静香自她来就没将她放在眼里,不听她的话不是一次两次了。

静香惊讶地望了眼给她脸子看的莫芸溪,表情颇有几分不忿,但到底是在景家做事多年的人,即使不服不高兴,碍于身份在,不得已妥协了,站起身道:“奴婢去看着丫环煎药了,这里就有劳姑娘了。”

“嗯。”莫芸溪望着静香三步一回头地离去后,小声嘀咕了一句,“有劳、有劳个什么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妻我是婢呢,现在就不将我当回事,若是以后被收了房,还不得骑我头上来?”

莫芸溪望向闭着眼的景皓宇,上前对着他的鼻子捏了一下,忿忿地说:“我警告你臭小子!以后你纳几个女人我都管不着也管不了,但有一点你给我听清楚了!若是你的女人有哪个不长眼的敢骑你姐姐我头上放肆,小心我阄了你!”

景皓宇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即使被莫芸溪威胁着要让他做太监,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莫芸溪将刚刚静香用的手帕扔到一边,拿出自己的手帕为景皓宇擦起头上的汗来,边擦边说:“老天爷呀,你将如此好的脸皮放到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家伙身上做甚?人家都不想活了,正一心求死呢。真是的,有人长得跟猪似的还在积极地活着呢,人家那才叫有勇气有志气。你景皓宇呢?就是一个窝囊废、胆小鬼!不孝、不忠、不义!人家杀人犯被官府通缉还四处逃蹿呢,为了什么?不就为了活着吗?可你呢?恰恰相反就是不想活!就你这点心理素质,老天怕是已经后悔将这么好的脸皮及超高的智商给你了,浪费资源!”

景皓宇这次有点奇怪,额头上的汗明明已经被擦­干­净了,随即新的一层薄汗又渗了出来,于是莫芸溪又接着擦。

“奇怪,这汗怎么这么多,不会是从下面排出去太过麻烦,于是便全从头顶上冒出来了吧?呕,一会儿这条手帕可不能要喽……哎呀,又出来一堆汗,你小子是发汗机还是怎的?”

“姐姐接着对你这个窝囊废讲,你呀,就是个典型的受不住打击的低级人种。这种人呢心理承受能力极差,遇到点事儿就受不了,尤其是最初太风光了,突然间风光不再,是以在大受打击之下便萌生了去意。这种人是很可怜,但却会被人唾弃,因为窝囊呀。什么人会被人竖大拇指?是那种从天堂坠入了地狱后,非但没有沮丧反到越挫越勇,对人生从没失去过希望,最后凭着强大的意志力又重新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的那种人。这才是值得人夸奖及尊敬的,而那些胆小如鼠,遇事就想寻死的家伙……比如你景皓宇,则只会令人唾弃、被群众鄙视、连老鼠都不屑与你为伍!”

“真是,我这是在­干­什么?跟一个废物说这些­干­什么,废物又听不见,即使听见了又如何?还不是假装听不见!哎,可怜的公婆啊,将儿子养这么大,结果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对他们来说该得是多大的打击呀。这可不能怪老天不长眼,只能怪自己的儿子不争气,是个窝囊废,将他和老鼠关一起,老鼠还会嫌弃他胆子太小呢……”

莫芸溪一边擦着景皓宇头上源源不决的汗,嘴里一边说着一串一串的刻薄话,这些话纯粹就是气死人不偿命。被骂之人若是个正常人,怕是早就暴跳如雷了。

当初她在学生会时,就经常讽刺那些不做事的­干­事们,是以她在那些人心中的印象是两个极端。了解她的且能接受她­性­子的人会发自内心地喜欢她,而受不了她说话方式的人则无比讨厌她,恨不能将她的嘴缝起来。

就在她不间断、不带重复地说着气人的话时,一直昏迷着的景皓宇那张苍白的脸,正以着不易被人察觉的速度在一点点地泛红,呼吸亦不像往日那般进气多出声少,而是幅度变大。盖在薄被中的那双手,右手食指突然抖动了一下,没过多久又动了一下,而后再动、还动……

情妹妹

莫芸溪说得口­干­舌燥的,直到香茹将早饭端上来后她才停止说话。由于先前怀疑景皓宇出这么多汗是本应从下面排出的液体所至,所以手帕用完就扔掉了。

“脸红了,估计是天热弄的。”对景皓宇为何脸会那么红,莫芸溪满不在乎地自语着。

开始是饿,后来说了一堆话也渴了,饭一上来莫芸溪便什么都不顾了,只知道吃,边吃边喝水,在饿极渴极的情况下,饭和水才是最亲切的。

吃完早饭后,莫芸溪将景二夫人送的鸳鸯镯拿了出来,拿起颜­色­偏柔的一只戴在自己手腕上,另外一个则套在了景皓宇的手腕上。

“先放你手腕上戴着,这样不容易丢。我可得时刻记着,若是哪一天你不幸那啥了,这镯子得拿回来,白花花的银子呀,埋土里去得心疼死我。”莫芸溪一边给景皓宇套镯子一边碎碎念。

“小、小姐。”正给莫芸溪整理东西的香茹闻言吃惊地瞪大眼睛。

“怕什么,这里就我们二人。我说的可是实话,这镯子不便宜呢,埋土里去最后便宜的还不是盗墓之人。”

“这些话小姐以后可别说了,就算不怕传到景家老爷夫人那里,可也要为小姐你的以后着想呀。若姑爷有个三长两短的,小姐可怎么办。”香茹不像莫芸溪那样没心没肺,她思想保守,觉得女人出嫁后,丈夫就是一辈子要倚仗的人。

“好啦,瞧你吓的,以后我不说了。”莫芸溪笑着走到香茹面前,“将这些好东西都收起来。对了,还得回礼呢,去将姨娘给我分出类来的包裹拿过来,一会儿你将那些东西给各房的人送去。”

“是。”

莫芸溪出嫁前一晚,慧姨娘将莫芸溪嫁入景家后要给众人送的东西都分门别类整理了一番。虽说莫芸溪还小,就算什么都不给也不会有人指责她什么,但如此对她能否尽快融入景家这个大家庭极为不利,何况她若什么都不送,未免会让景家人笑话莫家太过小气。

慧姨娘在莫夫人身边伺候多年,给什么样的人送什么样的礼还算颇有心德,是以上至景老爷夫­妇­,下及丫环仆人等,该送什么东西她都特别交待了莫芸溪一番。

莫家有钱,而且这次莫芸溪为自己争取到了很多陪嫁,是以慧姨娘在准备这些礼物时没太小气,但也没花费多大手笔。若是第一次东西送得太过贵重,以后怕是很难再送出令对方满意的东西来了。

这些礼物,有的是钗及镯子之类的,有的是有钱难买的限货胭脂水粉,有的则是上等的云锦等衣料,这些是送女眷的。而男人的则以茶及酒为主。

莫芸溪由于想拉近和那位受宠的小姑子之间的关系,在送她的礼物上多花费了一番功夫。十岁的小女孩儿对什么东西感兴趣,她不太了解,毕竟现代人和古代人的喜好不同。

最后莫芸溪选了个有小孩儿巴掌大小的夜明珠送了过去,夜明珠在光线暗的地方会发光,夜里能照明。这东西很珍贵,一般人家买不起,景家也许买得起,但若是特意买个夜明珠送给景皓晴这个小女孩儿,怕是不会舍得的。

莫芸溪得在房里照顾景皓宇,不便出门,所以这些东西只能由香茹去送,等倩雪回来后,让她也一起。总之一整天两个丫环会很忙。

一整天很快就过去了,该送的东西都送完了,王嬷嬷与静香也伺候完景皓宇吃饭喝药,均已下去休息,于是莫芸溪的私人时间来了。

“倩雪,现在没外人在了,将你打听到的东西都说出来吧。”莫芸溪扫了眼景皓宇的方向,不在意地说道。

“是。”倩雪一整天打听到的东西还真不少,有些很私密的事都被她打听到了。为了能尽快和景府中的下人们熟识起来,她和香茹均从莫芸溪那里得了几贯铜钱及好看的香囊荷包等物,这些是套近乎用的,今日用去了大半,不过收获颇丰。

“老爷除了姑爷外还有两子,二少爷由何姨娘所生,他虽然资质不如姑爷,但自小温文有礼又孝顺,也颇受老爷喜爱。有个受宠的儿子,何姨娘的日子过得不错。”

何姨娘比景夫人年轻两三岁,姿­色­并不比景夫人强,但胜在媚。由于有个还算受宠的儿子,是以虽然比后来的妾氏早进门,但却比后者更受景老爷重视。

后来的姨娘便是范氏,比何氏年轻,长相极是秀美,平时不怎么与人接触,那些是非争宠什么的事从来都不去做,所生的儿子景皓然在才智等方面皆不及两位兄长优秀,由此这对呣子时不时地就被景老爷忽略掉了,其受宠程度远不及何氏和景皓轩。

“下人们说何姨娘常去欺负范姨娘,只是范姨娘对争宠一事兴趣缺缺,不同何姨娘一般见识,所以两位姨娘这些年到也没闹出大冲突来。以往景老爷最重视姑爷了,尽心栽培姑爷,去哪里都带着他。谁想姑爷这次出了这种事,双腿治不好了,就算以后醒过来,怕是也……”

“老爷已经开始将­精­力花费在二少爷身上了,这几日老爷对二少爷的功课监督得很紧,还请了当初教大少爷的弓箭师傅教二少爷马上功夫呢。府中上上下下均已知道老爷将重心移到了二少爷身上,最近巴结何姨娘还有二少爷的人不少。”

作为妾,她们的前途光明与否,很大程度都和所生的儿子是否受宠有关系。景皓轩最近很受宠,她这个作姨娘的也跟着沾光。整日都穿戴得珠光宝气,走去哪里头都抬得高高的,虽然和范氏同等地位,但由于儿子出­色­,便总是觉得自己比那个儿子不争气且不会争宠的范氏高贵。

景老爷因为开始重视二儿子,对平时就比较喜爱的何姨娘更是好了几分。就是因为这份喜爱,导致何姨娘有些侍宠而娇,对待下人们越来越严厉。不过有一点她还是注意着的,那便是即使自己再受宠,也不敢去招惹景夫人,再受宠的妾若是将正室给惹恼了,连老爷都不会向着自己的。

倩雪将大房这边的事详细地对莫芸溪说了一番,最后说:“在小姐还没在景家站稳脚之前,最好不要招惹了何姨娘,这何姨娘是个眼中不揉沙子的主,被她记恨上,可有苦头吃呢。”

“知道了,我会注意的。”莫芸溪点头道。

“府上住着位表小姐,名叫纪梦洁,是老爷的亲外甥女。其父是个颇为富有的商人,前几年泛舟游湖时与妻妾均落水而亡。于是还年幼的表小姐便来了景府,表小姐是其父唯一所出,所以在纪老爷死后继承了纪家所有的财产,财产据说颇丰,又因是老爷关系最好的嫡妹所生,表小姐在景府很受重视。”

“今日早上怎么没见到这位表小姐?”

“表小姐病了,还没有好,所以今天没能出现。据大夫说病因是忧心过度,情绪太过纠结所至。”说到此时倩雪望向莫芸溪的眼神开始有点不自然。

“这么看我做什么?有话你就直说。”莫芸溪一看到倩雪的神情,便隐约猜到那位叫梦洁的表小姐的事不会简单。

“呃,表小姐和、和姑爷自小关系便很好,可谓是……两情相悦,他们之间的关系已好到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卿不嫁,全府的人都将他们视为一对。”

“什么?这景皓宇不是很早便和莫羽馨定了亲吗?他怎么还和那位表小姐是一对?”莫芸溪吃惊地问。

“姑爷一直想娶表小姐为侧妻,而表小姐也甘愿作侧妻,所以那个婚约在他们二人之中并没有什么太大影响。”倩雪又开始偷瞄莫芸溪的表情了。

“哦,原来是这样。人家自小就郎有情、妹有意,而莫羽馨又很早便和景皓宇有了婚约,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真雷真俗!不知他们之中谁算是第三者?好像说谁是都挺片面的。”

“小姐,‘雷’是何意?”

“那个是我瞎说的,不用管了。那位表小姐生病莫非和景皓宇有关?”

“应该是。姑爷出事了后,表小姐没多久就病了,后来病情康复了,但不知为何前几日又病倒了。以往表小姐身体很好,是在姑爷出事后才总是生病的。”

“哦,真是情深啊!”莫芸溪感叹着,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这位表小姐和大小姐的关系可好?”

“表小姐和大小姐的关系很好,两人是闺密。”

“怪不得。”莫芸溪恍然大悟道,总算明白早上为何景皓晴一直以着比较的眼神看她,原来是将她和纪梦洁比呢。

倩雪又说了些景府其他人的事,都说完后才回房。

十多日一晃过去了,景皓宇没有再醒过来,不过他的脸­色­已经有了血­色­,大夫说他的脉象越来越平稳。他的生命力开始旺盛了,过不了多久便能醒来,因为以目前这副“生机勃勃”的状态来看,他就算再一心求死,怕也不容易了。

这一日,莫芸溪终于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表小姐纪梦洁。

“梦洁见过表嫂。”纪梦洁进房后对莫芸溪微微一笑问好,面后便不好意思地说起来,“这些日子梦洁的病情一直时好时坏的,没能过来看看新嫂嫂,望表嫂勿怪。”

“表妹见外了,你一直生病,应该是由我去看你才对,梦洁不挑我的礼就不错了,我哪会怪你。”莫芸溪笑着回道。她细细打量着纪梦洁,十二岁的年纪,长得跟朵花似的极为漂亮,双眼灵动有神,瓜子脸儿,气质清新。

论外形,纪梦洁与景皓晴不相上下,只是气质不同而已。纪梦洁看起来像是池中的荷花般高洁,而景皓晴则好比盛开的玫瑰般娇艳。人都说美女看美女,互看不顺眼,而纪梦洁和景皓晴这两位不分轩轾的美女却能如此交好,也实属不易了。

“梦洁哪敢怪表嫂,表嫂要照看表哥,根本分不开身,再说表嫂已经派人过去看望梦洁了。”

二人互相客套了一番。纪梦洁对小自己两岁的莫芸溪的表现感觉很惊讶,因为莫芸溪言行举止颇为成熟有礼,一点没见识或是幼稚之感都无。

纪梦洁来这里一是来看新表嫂是何种人,探探虚实,二来则是看景皓宇来了。

显得有几分娇柔的纪梦洁在看到几日不见又瘦了很多的景皓宇后,眼泪立刻便掉了下来。哽咽着求他赶紧醒过来,说她因为担心他都病倒了,说她很担心他。她说了很多话,一点要避着莫芸溪的想法都没有。

莫芸溪本来对纪梦洁有着几分好感的,因为第一印象还可以,但此时这分好感顿失。就算她再和景皓宇关系再好,也不能当着自己这个新表嫂的面表露自己对景皓宇的关心与担忧吧,纪梦洁的表情可一点都不像是在哭一个表哥,这根本就是在哭一个有着山盟海誓的情郎!

纪梦洁边掉泪边对景皓宇诉说着以前两人在一起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想让他想起过去二人的美好而尽快醒过来。她在这里逗留了很久之后终于起身离开了。

憋了一肚子火的莫芸溪在屋内只剩下她景皓宇后,气得往床上一坐,瞪着躺在床上的人咬牙道:“你个死小子桃花运不赖呀!前有静香,后有表妹。话说你这表妹可真不客气,当着我这个新表嫂的面和你秀‘恩爱’,这角­色­颠倒了是不是?有权利秀的应该是我这个名媒正娶的妻子吧?对了,你那个表妹可都担心你担心得病了很久呢,若是你再不醒过来,说不定哪天就轮到她‘一心求死’了!你会舍得吗?”

“算了,你还是别醒了,醒过来后更让人烦。就你这样的,以后还不得纳几十个妾啊?想纳表妹为侧妻,以后是不是连平妻、贵妾都有?想想就闹腾。算了,你就这么昏迷着吧,这么耗着最好,我可不想小小年纪就有一堆‘姐妹’。”

莫芸溪抬起景皓宇的左手望着和自己手腕上戴着相同呈­色­的鸳鸯镯,喃喃道:“这东西戴在你手上简直可笑,你和我又不是一对恩爱的鸳鸯。我还是将它拔下来卖钱吧,你戴着真是浪费。”

说着就开始握住镯子往下撸,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费了不少力,结果这镯子就是下不来。

“咦,奇怪。”莫芸溪又使了一番劲儿,结果依然没弄下来。她望着景皓宇手腕上泛起的红痕,很不厚道地笑道,“臭小子,你一天不醒来,我就每日不间断地来拔镯子,到时你这细皮­嫩­­肉­的手腕不幸地被我给折腾断了,可不能怪我,姐姐我可是提醒你了,是你偏要将我的话当耳旁风的。”

莫芸溪本不是聒噪之人,只是在景家平时太过无聊了,一旦屋子只剩下她自己,便开始对景皓宇说话。对着景皓宇胡乱说一通后,不仅能减压还能增添乐趣,景皓宇目前就是她的减压机兼玩具,这是她眼中,景皓宇唯一的用处所在。

就在她又开始指责景皓宇“沾花惹草”之时,床上突然传来一道微弱且沙哑的声音。

“吵死了,闭嘴。”

醒了

这一日,景府上下可谓是人仰马翻。府中所有的主子,只要是在家未出门的,基本全来了,连勉强可以称得上是小半个主子的姨娘也都来了,均围在床前眼巴巴地望着正在给景皓宇把脉的老大夫。

景皓宇半睁着双眼呆呆地望着架子床的顶部,面部一丝表情都无,像是处在昏迷中太久了,以至于突然间醒过来后,脸部已经僵硬得做不出任何表情来了一样。

“大夫,小儿是否已经好了?”景老爷刚刚回来没多久,听说长子醒了还说话了,于是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前几日刚来过的那名老大夫故作高深地抚着胡须说道:“嗯,令郎今日的脉象比以往任何一日都强健。”

“这么说来,小儿的病情已经好转了?”莫老爷追问着,语气中有着难以掩饰的喜悦,隐约亦带了几分小心翼翼,唯恐又像上一次那般空欢喜一场。

老大夫松开把脉的手站起身,拱手对着景老爷轻轻一揖,以着较为轻松的语气说道:“恭喜景大人,贺喜景大人,令郎已无碍。”

“啊。”景老爷激动出声,惊喜地与景夫人对视一眼,而后夫妻二人齐声向老大夫致谢,两人说的话均带了点语无伦次,由于太过激动所至。

“老夫哪里敢居功,令郎这次能醒过来全由他自己的意志在支配,前些时日他的情况便已经大为好转,醒过来是迟早的事。今日他醒过来还开口说了话,必定是他迫切地令自己醒。景大人请放心,令郎目前除了腿不能动以外,其它地方均正常,老夫开点补身消炎的药,对令郎的身子有好处。”

“有劳大夫了。”景夫人命丫环去准备笔墨。

屋内人不少,听到景皓宇已经好了,再也死不了之后,众人的反应不一。有的人是打心里高兴的,比如景老爷夫­妇­等直系血亲,自然也有人不高兴,比如何姨娘等人。

虽然景皓宇的腿是治不好了,但是命保住了就好。对于景老爷夫­妇­而言,只要不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就已经很满足。所以景老爷夫­妇­对于儿子会成残废一事虽然很遗憾很痛心,但仍然感激着上苍,因为比起彻底地失去这个儿子来,不能站起来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莫芸溪由于身板儿太过瘦小,早被人挤到最外面去了,景皓宇的床前围着满满的人,她连他的一个衣角都看不着。本以为他还得再过几日才能醒转,没想到今日就醒来了,不知以后她的日子是否还能平静下去了。

老大夫不知是闲着无聊,还是对莫芸溪印象特别好,总之在开完药方将要离开时,突然当着屋内众人的面说:“老夫除了钻研医术外,对相术也略有研究。这位新小夫人命格奇特,有旺夫旺子之相,这次大公子能够醒来,她功不可没。”

莫芸溪闻言愣住了,像看怪物似地看着老大夫携箱离去的背影。自她上次与这位老大夫有过一番交谈后,就感觉到他有点为老不尊,喜欢开玩笑逗人玩儿,就像她上次拦住他时,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他身上没有老鼠药和泻药这种东西。

这一次她直觉他又是在开玩笑,不过她很感激,因为他虽然是胡说的,但初衷却是为了她好。莫芸溪不相信自己会有什么旺夫相,前世没有,总被后妈骂她是一脸苦情相,说什么她亲妈就是被她给克死了云云。而这一世这具小身体的原主人早早地便离开了人世,说不定就是因为命相不好犯了哪路神仙的冲呢。

老大夫的话令屋内众人都将信将疑,命格一说众人都是深信的,可前提是算命的是极为有名且准的算命仙才行。这老大夫从没听说过他会看相,所以他说的话是真是假有待考究,没人太过将这话放在心上。

但不可否认,老大夫的话还是起了些微的作用的,众人再看向莫芸溪时眼神或多或少的带了几分暖意,不管老大夫说她旺夫旺子这话是否属实,但景皓宇能醒过来是莫芸溪这个冲喜小媳­妇­的功劳,这一点到是无人置疑。

冲喜之前景皓宇眼看就没有几天活头了,结果莫芸溪一嫁进来,他的状况就一天比一天好,时至今日居然没事了!这如果说一切都是巧合,和莫芸溪一点关系都没有,估计都没人信。

纪梦洁此时也在屋内,脸上满是喜悦之情,灵动的大眼有着掩饰不住的激动,俏脸儿因为兴奋而发红,嫣红的­唇­角上扬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景皓宇,对于旁边那道一直在默默注视着她的眼神完全忽视掉了。

由于莫芸溪挤不进前面去,所以就一直在暗暗观察着众人的表情,是以发现了那道一直在追随着纪梦洁的视线,视线的主人正是景老爷最近大为重视的二儿子——景皓轩。

天啊,莫芸溪很想仰天长叹,这景家里的男女之间的感情关系好雷!丫环爱慕主子,在主子要死时也不离不弃地耐心照顾着;表兄与表妹之间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一直生活在大哥光环之下的老二居然默默地喜欢着属意于大哥的女孩儿。

无聊中的莫芸溪脑子里开始转着以前看过的狗血电视剧,纠结起以后这几个人的关系将会如何发展,是丫环最后历经艰辛打动了少爷的心,成了他的妻。还是表妹不介意已成残废的情郎执意要和他在一起,一心要伺候他一辈子。亦或是最终摆脱大哥光环的二少爷在经过努力闯出一片天之后,终于终于娶到了移情于他的表小姐……

这三种结果,每一种都被电视剧演烂了,若是编剧及导演功力深厚,再雷的情节都能赚取观众一大瓢的眼泪,这些剧情已作为感人桥段被列为经典,可就是因为太经典了,所以几乎每个电视剧都会有这种情节,看得她早腻了!可是这种令她感觉雷人的男女关系居然一股脑儿地全在她面前上演了!

莫芸溪的视线一直在这几人身上转来转去,感觉自己的心都成酥麻状态了,她不停地在想,以后到底是谁和谁会成一对?谁最后会伤心离去呢。她想了很多种情况,比如景皓宇娶了纪梦洁,或是他娶了静香,又或是纳了一堆女人。但唯独将自己给排除在外了,这也变着相地说明,其实她从未将自己的未来与景皓宇联系在一起。

自大夫走后,屋内就很热闹,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有说着景皓宇命大的,有安慰景老爷夫­妇­让他们多加休息的,有庆幸地说自己以后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的。一时间屋内乱糟糟的,跟苍蝇打架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这些人总算一个个地都走了,莫芸溪为之松了口气

纪梦洁离开前在走过莫芸溪身边时问了句:“表嫂,我以后每日都来找你谈心可好?”

“呃……好。”莫芸溪迟疑了下后点头答应了,望着纪梦洁一脸喜悦离开的样子,不禁开始腹诽起来,说的好听是找她来的,谁不知道她是找景皓宇来的?拿她当幌子呢。

刚刚莫芸溪特别注意了一些人的表情,她看到何姨娘趁人不注意时眼中总闪着几分遗憾,她这是在遗憾景皓宇怎么就没死成呢。而范姨娘的表情则一直淡淡的,不见强装的喜悦也不见抵触遗憾什么的。

景皓轩双眼黑蒙蒙的,眼神有点飘,莫芸溪看不出他对景皓宇醒过来抱有何看法,没看出他有多喜悦来了,但相反,也没看出一点他反感景皓宇醒来的样子,反到是有种放下心来的感觉,于是她分不清这位二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景皓然到是很开心,自来后小虎牙就没藏在嘴里过,一直咧嘴笑,他是真为景皓宇醒来高兴的。

这些人中表现得令莫芸溪有点意外的是景皓晴。自她来到景家,这位小姑对她的感觉一直淡淡的,感觉隔着很多距离一样,即使自己送给她一颗夜明珠,也不见她对自己热情多少,可是今日离开时,她居然对她发自真心地笑了,还颇为友好地对她道了谢。

送贵重的礼物,不见人家怎么着了,可是景皓宇一醒过来,景皓晴立刻就对莫芸溪友好了不少,可见这位景家长房中唯一的小姐有多重视景皓宇这位大哥了。

终于,屋内又只剩下莫芸溪和景皓宇两个人了,丫环们都出去煎药的煎药,端饭的端饭,总之全不在。

莫芸溪走至床前望着景皓宇,此时他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看着床顶,整个人呆呆的、木木的,刚刚那些人在时,他就一句话都没说过,此时依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请问,你可还活着?”莫芸溪微倾着身子略带疑惑地问,这小子虽然醒过来了,但却依然是死气沉沉的样子,跟没醒时着实没什么分别。

景皓宇没出声,眼睛也没为之眨上一下。

“没吭声,估计是没活着,那镯子我可得拔下来了。”莫芸溪说完便往床上一坐,而后抓起景皓宇的胳膊就开始拔镯子。

“怎么还拔不下来?难道是手腕的主人太讨厌了,所以将镯子也给同化了?”莫芸溪一边说一边瞄着景皓宇脸上的表情。

这时,景皓宇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

“算了,不拔了先。”莫芸溪不算温柔地将景皓宇的手腕甩开,然后双臂往床侧一支,开始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了起来。

景皓宇一言不发,双眼直直地望着上方,而莫芸溪亦是如此,安静地直直地盯着景皓宇的脸看,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两人的距离很近,莫芸溪的脸在景皓宇脸的斜上方,大概有二十厘米处。

你不动,我也不动。你不说话,我也不说。你直直地看着一处,我亦一样。

过了大概有半刻钟的样子,景皓宇眼神终于动了,那双漂亮的黑眸突然喷火地望向正用斗­鸡­眼瞪视着自己的人,不悦地喝道:“滚开!”

莫芸溪眼一眨,抬手“啪”地一下往景皓宇的脸上轻拍了一小巴掌,以着­阴­森森的语气说道:“小子,给姐姐客气点儿!”

“放肆!”

“我给你拍蚊子呢,你不谢谢我居然还敢凶我,你好意思吗你?”

景皓宇咬着牙,胸口开始明显地起伏起来:“哪里来的野丫头!给我滚出去。”

“不好意思,这个野丫头正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莫芸溪说着便站起身,然后双臂怀胸居高临下地睨着正眼冒凶光的人,“对待你的救命恩人要客气点才是,这些人情大道理的,你要懂得一些才行,不懂也没关系,姐姐最近很闲,可以一点一点地都教给你。”

“谁稀罕你救!我本来是……”景皓宇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狠狠瞪了莫芸溪一眼后便移开了视线。

“你本来是什么?本来是想死的对不对?”莫芸啧啧两声,摇头道,“果然无药可救了,将自己的爹娘都不顾的人,还能称得上是人吗?”

景皓宇抿了抿­唇­没开口,双眼因为莫芸溪的话而涌出几分伤感与愧疚来,削瘦的俊脸表情黯然。

“少爷,先吃点饭吧。”静香这时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热腾腾的白米粥,一碟炒得极软的­肉­沫茄子。

莫芸溪见静香来了便不再和景皓宇斗嘴,行至一旁的小方桌前坐了下来,开始倒茶喝茶。

静香走进来后,王嬷嬷随后也来了,她上前将沉闷中的景皓宇扶了起来说道:“少爷自今日起可要多吃些,看这身子骨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静香一脸喜悦地端起粥,夹了几筷子菜放进粥里,将碗端至景皓宇嘴前说道:“少爷,来吃些。”

景皓宇冷淡地扫了眼面前的碗,然后二话不说抬手便是一挥。

“哐当”一声,碗掉到地上摔碎了。

“少爷。”静香望着地上的碎碗尖叫起来。

“都给我滚出去!”景皓宇哑着嗓子喊了一声,随后将王嬷嬷手里端着的菜也打翻在地。

静香与王嬷嬷都吓呆了,愣愣地望着发着脾气的景皓宇,一时间忘了反应。

莫芸溪看到景皓宇的表现,刚喝进去的茶差点没喷出来。她用手帕擦着刚刚自嘴里流出的茶水,心里想着,这是什么情况?莫非是某人求死不成而恼羞成怒了!

样样红

景皓宇醒来后比没醒时难伺候多了,他心情明显不好,所以谁的话都懒得听,什么都不吃,谁硬要喂他东西,就只有被他摔盘子的份儿。

饭不吃,那药就更不喝了。没多久,碎碗及碎碟子就摔了不少,这可累坏了负责清扫的丫环,根本就是打扫完后没多久,新的碎渣子又会出现。

景皓宇话不多,被烦急了就会说句滚,他嘴­唇­­干­得厉害,可是喂他水都不喝,完全一副自生自灭的颓废样。

静香与王嬷嬷吓坏了,一反先前开心的样子,开始六神无主起来,一个个地拼命说好话求他吃一点,说到后面都掉泪了,尤其是静香,整个人哭得梨花带雨的,好不难过。

莫芸溪望着静香哭泣的脸,暗自摇头,以景皓宇此时的情绪来看,若是有人在他面前哭个没完,不管那人哭得有多伤心,有多赏心悦目,只会平添他的烦躁而已。当然她并没有觉得静香是想以哭博取景皓宇的同情,她是真的在担心。

果然如同莫芸溪所料的那样,景皓宇眉头皱成了个川型,眼神冷冷地望着床边的静香,本应是迷死人的俊脸,此时却像是千年寒冰一样令人望而却步,眼中的温度冰冷得像是要将静香冻死。

“少、少爷。”静香呆住了,吓得眼泪也停住了,她被景皓宇吓到也伤到了。以往她的少爷在气极之下会以此种眼神看犯了错的下人,但却从未如此瞪过她。

景皓宇没吭声,俊脸像冰封一样冷,望着静香的眼神­阴­沉得像是要天边的乌云。

“奴、奴婢这就出去。”静香害怕地低下头,抖着手擦了下颊边的眼泪后,便慌乱跑了出去。脚步极其不稳,哪里还有平时那沉稳老练的样子。

王嬷嬷望着跌跌撞撞地跑出去的静香,叹了口气后也跟着出去了。

莫芸溪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看到眼中突然间带了几分茫然的景皓宇,她没说话也不想说,若她料想无误的话,一会儿景夫人就会来了。

地上的碎碗片被丫环清扫了出去,莫芸溪喝完茶后便起身来到景皓宇的床边,看着他沉默不语。

景皓宇已经躺了回去,漂亮的双眼透着几丝疲惫,表情是麻木的,他双眼发直地望着床顶,连莫芸溪走过来都没发现,整个人安静得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这副德行,让我想起一首歌谣来了,这歌谣啊,你定是没听过的,不过到是挺适合你来听的。哎,那歌谣告诉我们若是心态能平常,就算风光不再,依然还是会被人称赞的,但若是心态不平常了,那离变成疯子也不远喽。”莫芸溪一边说一边摇头,眼神怜悯地望着景皓宇。

“这首歌谣,就是当时为了一个人形成的一种现象而写。那个人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他不在我们这个时代,你肯定没听过。歌谣中的人当年小小年纪便名气极大,出­色­得令无数女孩儿仰慕,无论到哪里身后都会跟着无数喜欢他的男男女女,为他疯狂的人不在少数。你说这种人当时的风光低于你吗?不可能吧?这首歌谣就是唱的当年的他。”

“有些人在名气极响,风光极盛之时,可有想过以后?所谓风水轮流转,幸运之神哪里可能会眷顾一个人一辈子?当初名气响当当的人物,在几十年后依然还会如此风光吗?怕是很难了!若在几年或几十年后风光大不如前时,心态能摆正的话,那这个人会活得舒坦得多。相反,若是他时时记挂着以前,忘不了以前种种被人称赞仰慕的日子,那用不了多久,这人便会成为变态。”

“你想变成那样的变态吗?啊,也对,你不想成变态,你是想变成一具尸体啊!这可比成变态还让人看不起!我了解你的感受,可是并不代表我也赞成你的做法。”

莫芸溪说完便开始唱起了她刚刚提到的那首歌谣,那歌名叫样样红。黄安创作的这首歌很符合目前景皓宇的经历及处境。她知道现代唱曲放到古代来,会雷死一片古代人,在现代好听得不得了的歌被古代人一听就成了噪音兼跑调的东西。

不过她就是要唱,不仅要唱,以后还要逮住机会天天唱给景皓宇一个人听!

“青春少年是样样红,你是主人翁,要雨得雨,要风得风,鱼跃龙门就不同。”

“青春少年是样样红,可是太匆匆,流金岁月,人去镂空,人生渺渺在其中。”

“荣华富贵呀飞呀飞,世上的人呀追呀追,荣华富贵呀飞呀飞,何时放下歇一歇。”

“能不能愿这吉祥夜吉祥,愿用家财万贯,买个太阳不下山。”

这首歌当年红过一阵子,在当时的歌迷耳中,它是相当好听的。可是这里是古代,现代与古代的音乐风格相差十万八千里,所以即便是莫芸溪唱得很好听,一点调子都没跑,可是听在景皓宇的耳中却同乌鸦嚎叫一样令人接受不了。

当莫芸溪一首歌唱完后,景皓宇额头上已经嘏满了汗,他脸­色­很难看,双眼直直地瞪着莫芸溪,含着满满地控诉,那眼神分明写着:你若再唱这么难听的歌,我就掐死你!

“你瞪我做甚?我唱这歌又不是为了让你爱听的。”莫芸溪扮无辜道。有一点她自己也也很奇怪,那就是在景皓宇面前,她从没想过要隐藏自己,她当着他的面说出的话很不符合这个时代人的风格,可是她却不怕被他发觉出她的另类,就像现代歌曲是不能轻易唱给古代人听一样,追究起来很麻烦,可是她却没想着要防着景皓宇。

“难听死了!”景皓宇瞪了莫芸溪一眼后,以着极其低的声音嘟哝道。

“你嘀咕什么?”莫芸溪问。

景皓宇不想理会莫芸溪,直接闭上了眼睛无视她。

“爱说不说,谁稀罕是怎的。”莫芸溪站累了,于是向自己的床铺走去。

她刚坐下没多久,景夫人便来了,她来得略显匆忙,脸上满是焦急与担忧。

“宇儿,你哪里不舒服吗?”景夫人几步来到景皓宇床边后坐下问。

景皓宇闻言张开了双眼望向景夫人,眼神颇为复杂,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喊出一声娘亲来。

“听说你将饭菜都摔到地上了?你为何不吃饭?为娘千盼万盼,好容易盼到你醒来了,可你为何在醒来后不吃不喝呢?你还想让我这个当娘的­操­心到何时!”景夫人痛声说道,她进来时没让丫

环跟来,而是让她们守在门口,所以屋内只有三个人在。

“我……”

“宇儿,你发生这种事,一时间承受不了,这点娘都懂。可是你能不能吃点东西?你爹人脉广,

还怕找不到神医来治好你的腿吗?你要坚强些,就算为了娘,你也坚强一些好不好?你难道想让何姨娘看笑话吗?最近她已经很风光了,若非为娘有着正室的身份,怕都被她踩到泥里了。”景夫人谈起何姨娘时,牙咬得紧紧的。

景皓宇闻言眼神黯淡了几分,颇为受伤地望着景夫人。不过显然景夫人没看出儿子心中的委屈,依然在自说自话。

“最近你爹已经栽培起你二弟来了,若宇儿你不快些振作起来,以后我们景家的家业真要成了你二弟的了,到时景家可还会有我们呣子的立足之地?若到时你爹有个……那个何氏最先做的事,便是想法子将我们呣子两个赶出去!你忍心让娘亲以后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吗?”景夫人一边说,一边擦眼泪。

景皓宇低下头,以着极为平淡的语调说道:“孩儿知道了。”

“你知道了?以后可会镇定起来?”

“孩儿会吃饭、吃药,不过要由她来喂。”景皓宇的手指突然指向莫芸溪。

莫芸溪吓了一跳,莫明其妙地望着景皓宇。

“好,只要宇儿能好好吃饭,娘什么都答应你。”景夫人颇为高兴,她转头对呆住的莫芸溪说道,“溪儿,以后你就负责宇儿的饮食吧。”

“芸溪知道。”

“嗯。”景夫人眼神没在莫芸溪身上逗留太久,又看向景皓宇,“你要争气,让自己赶紧好起来,到时你爹就不会再那么用心地栽培你二弟了。”

景皓宇听到父亲栽培起景皓轩的话,头又低了下来,双手忍不住握起了拳,他情绪波动得很厉害。

景夫人没注意到儿子的小动作,又叮嘱了一番话后便急急离开了,因为丫环在门外传话说景老爷有急事找她。

屋内又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景皓宇低着头,整个人都笼罩在强烈的低落与失望中,瘦得快皮包骨的身子此时透露出一种悲凉感。

莫芸溪望着景皓宇这个样子,心中忍不住涌出那么一点点怜悯来。她是局外人,刚刚一直在一边看着,所以他细微的表情她都看得很清楚。他之所以低落,是因为景夫人反复说着要他坚强起来,好让她在何姨娘面前有脸面,好让她以后的生活有保障的话。

这对一名刚从死神那里抢回一条命,迫切需要至亲温暖安慰的人来说是很残酷的。自己的娘亲盼着他赶紧好起来为她撑腰,在景夫人心中,她在景府的地位怕是比景皓宇这个人重要多了,也许在她心中,这个儿子就是她用来巩固自己在景府中的地位的。

景老爷以往最为重视景皓宇,一直在栽培他,结果现在转而栽培景皓轩去了。这对心高气傲的景皓宇来说同样是致命的打击,景老爷那么做,基本已经算是将这个长子视为了普通人,不再看重他。

一时间,两种打击双管齐下,景皓宇便陷入了这种悲哀的境地,他低着头,眼中涌出的均是浓浓的难过与自我厌弃。

“现在可想吃饭了?我去厨房给你端些东西来,一会儿本小姐亲自伺候你,可不能再给我摔盆子,若是你敢摔,我就将盘子扣你头上去。”莫芸溪不忍再看景皓宇这副模样,于是威胁了几句便出去了。

不一会儿,她端了一碗一碟进来,依然是清粥等物,因为景皓宇昏迷太久,不宜醒来便吃米饭之类的东西。

莫芸溪将托盘放在床边的小几上,然后坐在床边拿起碗来要喂景皓宇,谁知这个大少爷在答应完景夫人要吃饭后,居然还不甩她。

“吃饭了,你低头做什么?床上可有黄金?”

景皓宇扫了眼等在­唇­前的勺子,然后头一扭,望向墙壁去了。

“不吃饭可是要死人的,你难道想让娘没了儿子后被何姨娘欺负?”

莫芸溪的话起了作用,景皓宇表情愣忡了起来。

“快吃啊,姐姐我亲自喂你呢,再不吃我用强了!”

景皓宇望向莫芸溪,眉头轻皱,眼神疑惑地在她脸上研究了一番,最后指了指自己的头问道:“你这里是不是有病?”

“你才有病呢!姐姐我正常得很。”莫芸溪没想到他会骂自己,气得杏眼圆睁。

“正常就不会自称为姐姐。”

“你个小屁孩儿,看起来一点都不成熟,幼稚死了,喊你弟弟一点都不过分。”

“你!”骄傲惯了的人哪里容得下自己被人说幼稚,景皓宇黑着脸道,“先伺候我洗脸洗手再吃饭。”

“哼,今天看在你刚醒的份儿上,先由得你。”莫芸溪将粥放下后便去外面喊人端温水进来,不一会儿,水便端来了。

莫芸溪将脸盆端到床边来试了下水温,然后抓起景皓宇的手往水盆里放,一边洗着一边说:“这手真瘦,看起来跟­鸡­爪子似的,难看死了。”

洗完了手,莫芸溪用­干­手巾将之擦­干­。她将水盆端了出去后,又让丫环换一盆­干­净的温水来。

新的水上来后,莫芸溪将手巾放到水里投了一遍,拧得八成­干­,然后拿着手巾要给景皓宇擦脸。

“你这个笨蛋下手轻点儿。”景皓宇颇为嫌弃地望着莫芸溪的手,显然被她伺候得不满意。

“嫌我伺候不好,找静香去。”

“你来景家就是来伺候我,快给我擦脸。”景皓宇心情烦闷,所以语气不怎么好。

莫芸溪闻言眼一瞪:“我让你再凶!”说完就将毛巾往景皓宇头上一罩,然后倾身上前双手开始胡乱地给景皓宇擦起来,那动作就跟擦玻璃似的。

“你做什么?滚开。”景皓宇何时受过这种待遇,怒声一吼。

“我得伺候完大爷你洗完脸喂完饭才能走,这可是你吩咐的。”莫芸溪擦了一通后,将手巾又扔

到水里投了一遍,而后再次地像是教训不听话的小孩儿似的胡乱给景皓宇擦了一通。

“哪里来的没教养的孩子。”景皓宇彻底发怒,抢过手巾就扔到地上去了。

“我这‘没教养’的可是你景家坚持要娶来的呢!你当我爱嫁过来?你又不是才华横溢的‘健康’的美男子!我可是被逼着代你那个‘原配’嫁进来的。”莫芸溪被景皓宇惹得也犯起了脾气,她平时最讨厌不听话的小孩儿了,这个景皓宇根本就是其中之最。

“我给你写一纸休书,你滚回莫家去吧。”

“只有我莫芸溪自己离开的份儿,你想休了我?没门儿!”

两人争吵了一番后,莫芸溪端起碗来要喂景皓宇吃饭,结果一个不注意,碗就被景皓宇打翻在地。

“你敢打翻我的碗!你这个臭小子!”莫芸溪见状蹭地一下站起身,几步冲到方桌旁将装着凉茶的茶杯拿过来,然后走到床前将茶一股脑儿地全数倒在了正瞪着她的景皓宇的头上,“我警告过你不能摔我碗了,是你偏要将我的话当耳旁风。”

时间突然静止了,一滴滴的茶水从景皓宇的头上流下来,滑过脸庞,最后均没入了白­色­的中衣内。

本还一副高高在上模样的景皓宇,突然间变得狼狈起来。若是方才他眼中的怒火将将能吓到胆子小的下人的话,那此时他眼中的怒火大到能令一个胆大的成年人害怕,那眼中散发出来的怒意仿佛要将整个屋子都要燃着了一样。

“你做什么!”一声暴吼自景皓宇嘴中喊出来,语气中的恼意大到恨不得要将莫芸溪生嚼了一般。

吼声一传出,外面的静香和王嬷嬷便冲了进来。

莫芸溪一看到她们进来,一反方才兴灾乐祸及解气的模样,顿时露出了害怕的表情,盈盈大眼泛起点点水气,无辜又可怜地望向来人,声带哽咽地说:“我、我要喂夫君喝茶,在他想打翻茶杯时,我端着茶杯的双手一使力,茶杯没被夫君打翻在地,可里面的茶却因为他那一挥,全洒到他头上去了。”

“我要休了你!”这一句,景皓宇喊得声嘶力竭……

痴情种

莫芸溪的话静香和王嬷嬷信了大半,无论是她脸上的表情还是说话的语气,那委屈程度都不像是装的,何况她们两人今日可都领略过了景皓宇的脾气,都被他摔过碗。如此一来,莫芸溪伺候他喝茶时所发生的事便不会让她们觉得奇怪或是怀疑什么了。

虽然信了莫芸溪的话,可是对于景皓宇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却感觉甚是奇怪,他虽然也掀了她们手中的碗,但却没有恨不得要扑上来撕咬她们的怒气,偏偏对于正一脸委屈地诉说着的莫芸溪,他却有要将其活吞了的冲动。

为何会这样,静香与王嬷嬷相当不解,只能以怀疑的眼神来回打量着景皓宇和莫芸溪,想从他们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少爷,你怎么了?”静香略微忐忑地问。

景皓宇没理会静香,抖着手指着还在卖力博取同情的莫芸溪,双眼中全是要将其生吞活削的暴怒,嘴­唇­颤抖着骂着:“你这个、你这个……”

虽然身体无碍了,但是毕竟是虚弱的,而且自醒来后滴水未进,体力已经不支了,再说他以前从未遇到过像莫芸溪这样敢指责他,甚至敢在他面前扯谎演戏以博取别人同情的人,于是体弱再加上气极,导致他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姑娘,少爷怎会如此激动?你哪里得罪他了?”王嬷嬷探究地望着莫芸溪,语气中带了丝质问的味道。

“是我的错,是我自不量力了,以为哄哄夫君就能让他吃饭,谁知……现在我想明白了,连嬷嬷及静香这种在夫君身边伺候多年的人都被摔碗了,何况是我这个刚来景家的人了。”莫芸溪慢慢地说着,语气全是懊恼与自责,可是吐出的话却很巧地堵住了问话之人的嘴。

王嬷嬷听完莫芸溪的话后表情略显不自然,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因为找不到理由便不好意思再指责什么。

“少爷你的嘴­唇­都快裂了,就算不吃点什么,好歹喝些水吧。”静香去倒了杯茶,然后走到床前要喂景皓宇喝。

“你走开,让她来。”景皓宇望着莫芸溪。

“咳,夫人交待说以后夫君的饮食喝水等一切事宜都由我来负责。”莫芸溪慢吞吞地上前,脸上带了几分彷徨无措,完全是一副明明不敢面对脾气不好的景皓宇,但碍于长辈的命令却不得不妥协的忍气吞声的模样。

这分无奈与无措看在静香与王嬷嬷眼中,不禁均对莫芸溪产生了一丝同情感,少爷发起脾气来连她们都心惊胆战的,何况是她这个才只有十岁的孩子了。

接过静香手中的茶,莫芸溪端着茶杯立在正瞪着她的景皓宇面前,小心翼翼地拿眼偷瞄他,以着极其卑微且恭敬的语气说道:“夫君,你吼了这么久,想必嗓子已经­干­得厉害了,喝杯茶吧。可莫要再发脾气了,就算此时是夏季,可是总被茶水泼到,着了凉受苦的可是你自己呀。”

景皓宇闭上眼咬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想来确实是渴得厉害,终于没再与人唱反调,接过茶杯一仰头便喝了下去。

“夫君果真渴得厉害,再喝一杯吧。”莫芸溪将茶壶端了过来,在景皓宇喝完一杯后又给他倒了一杯。

景皓宇连续喝了四杯才停,喝完后脸­色­舒缓了很多,不再绷着脸训人了。

“喝完水,那顺道将饭也吃了吧,否则饿坏了,没力气说话,还怎么吼人啊。”莫芸溪表现得就是一个十足的以夫为天的受气小媳­妇­模样,说完后便吩咐静香去厨房端饭。

静香不想被莫芸溪使唤,可是想到自家少爷一直没用饭,于是咬了咬牙出去端饭了。

“老奴去吩咐下人烧水,一会儿少爷用完饭就清洗一下身子吧,正好趁少爷洗澡的功夫将被褥都换成新的。”王嬷嬷说完就下去吩咐人烧水了。

当屋内又剩下两人后,莫芸溪立刻便不甚淑女地往床上一坐,抱怨着:“你要是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吗?非得发脾气,莫明其妙。”

“变脸比翻书还快!”景皓宇白了莫芸溪一眼,他已经没力气对她生气了,但那对莫芸溪不喜与不满的种子却在心中埋了下来。

“过奖。”

“脸皮真厚。”

“你无理取闹。”

“你!”

吵闹间,静香端着饭进来了,厨房一直热着这些饭菜,是专门给总是摔盘子摔碗的景皓宇准备的。

“我来,你下去忙吧。”莫芸溪说道。

静香伤感地望了眼连看都没看自己的景皓宇,随后轻咬着­唇­失魂落魄地走开了。

“好了,闹也闹过了,骂也骂完了,吃饭吧,你若是再摔碗……后果你自己先掂量一下吧。”莫芸溪拿着碗威胁着。

景皓宇黑着张脸,不情不愿地张开嘴,任由莫芸溪将粥一勺勺地塞他嘴里去,折腾了这么久,他是真饿了。

“这才乖嘛,以后要一直这么乖才好,小孩子要听话才会讨大人喜欢。”

一听莫芸溪说话,景皓宇就感觉仿佛有一堆蚂蚁在身上爬一样,搅得他烦乱不堪,心情相当烦躁,恨不得耳朵什么都听不见,莫芸溪一说话,他浑身上下都开始不舒坦。

不一会儿,一碗粥还有一碟菜都吃光了,莫芸溪将空碗放好说:“就吃这么些吧,刚醒来突然间吃多了,对胃不好。”

景皓宇不满地望着她,眼中明显地控诉着他还没吃饱。

“你没吃饱也得忍着,这么着吧,一个时辰后再吃些。别用那种哀怨的眼神看我,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以后想不饿到的话,那就少摔几个碗、少吼几句,体力一消耗得少,我保准你不会像现在这样饿。”

又开始了,景皓宇嘴角抽搐了下,感觉蚂蚁又开始在他身上爬来爬去了,身上极不舒服,终于受不了了,说一句:“你安静点儿。”

莫芸溪这次没再与景皓宇拌嘴,她端起托盘往外走,边走边说:“我只伺候你吃饭喝水,洗澡什么的让别人负责。若是你非要让我替你洗,那小心你身上的细皮­嫩­­肉­被我擦成红烧­肉­。”

景皓宇咬着牙抬手用食指使劲掏了一下耳朵,表情满是不耐烦。

最后洗澡一事是由王嬷嬷及静香负责的,那时景皓宇困劲儿犯了,没力气再折腾,于是老老实实地被人伺候着洗澡,洗完之后躺在新换的床褥上立刻就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莫芸溪刚喂完景皓宇早饭,纪梦洁便来了。

今日纪梦洁打扮得很漂亮,穿着新做的鹅黄|­色­的衣裙,头上Сhā着好几只发钗,整个人清新脱俗,美丽到了极点。

“表嫂在忙啊,真不好意思,是梦洁来早了。”纪梦洁进来后略显不自在地笑道。

“不忙,夫君已经用完了饭,表妹来得正是时候。”莫芸溪客气地说着,脸上的表情很柔和,心里却不是这么回事。

“表哥今日胃口可好?”纪梦洁望着托盘上的空碗问。

“还可以,刚刚吃了两小碗粥呢。”

“是吗?太好了。”纪梦洁几步来到景皓宇的床前,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休息了一夜­精­神好了一些的景皓宇,喜悦地说道,“表哥病情已然大好,梦洁简直太、太高兴了。”

景皓宇靠在软垫上坐着,连眼皮都没抬,有气无力地说道:“有劳表妹记挂着。”

纪梦洁闻言笑容微僵,不自在地说:“表哥这么客气做什么,梦洁惦记你是应该的嘛。”

“应该客气的,你只是我的‘表妹’。”景皓宇在表妹二字上咬得极重,语气很冷淡,就像对待陌生人一样。

“表、表哥,你这话梦洁听不懂。”纪梦洁这下笑容全僵在了脸上,错愕地望着景皓宇。

“你回去吧,我累了,要休息。”景皓宇冷淡地说完,然后一手扶着自己的伤腿,一手撑着床慢慢躺下来,拉起薄被盖在身上然后翻身背对着纪梦洁。

“表哥,你有了表嫂后就不想理梦洁了吗?”纪梦洁眼圈红了,整个人有如被抛弃的小猫般可怜。

莫芸溪本来在一旁看戏的,被点到名字后背登时挺直,差点没因为纪梦洁的话呛到。景皓宇现在是恨不得立刻就将她休了,怎么可能会因为她而冷淡他的“情妹妹”呢。

“你多心了,回去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表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哪里做错了吗?”纪梦洁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表情脆弱极了。

“你没错,是我错了,我不喜欢你了。”景皓宇的声音像是从遥远天边传来的一样,疏远且淡默。

“你、你为何……呜呜,为什么啊?”

“我有了妻子,不想再和妻子以外的女人纠缠。”

“果然是因为表嫂。”立刻,纪梦洁那幽怨的眼神便向莫芸溪­射­了过来。

莫芸溪脸­色­不好看了,咬牙切齿地望着只给她们一个后背的景皓宇,这小子找抽了,莫明其妙地给她竖立一个敌人做什么!

“表妹,夫君他是心情不好才这样的,你莫要介意,待他心情好转后,定会非常欢迎你来的。”莫芸溪Сhā口道。

“表哥不喜欢我了。”纪梦洁像是没听到莫芸溪的话,望着景皓宇的后背喃喃自语着,最后咬了咬牙大声说,“表哥不喜欢梦洁,可是梦洁喜欢你!我还会再来的。”

“呃……”莫芸溪错愕地望着纪梦洁,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腼腆婉约的女子居然如此大胆。

纪梦洁喊完后就捂着嘴跑了出去,都没和莫芸溪打声招呼。

景皓宇听到纪梦洁的话后背顿时僵得厉害,整个人一动不动,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一样。

莫芸溪站起身走到床前,拍了景皓宇的胳膊一下骂道:“你小子在搞什么?”

“滚开。”

“再说滚字,小心我虐待你!”莫芸溪瞪着景皓宇的后背,“有人不是要娶表妹为侧妻的吗?怎的今日却一副要置人家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呢?”

“你少管。”

“不让我管?不让我管你就不该将火引到我身上来!既然你对表妹说是因为有了我才不喜欢她的,那这事我就一定要Сhā手,否则她给我的白眼就让我白受了?没门儿!”莫芸溪咬牙切齿地说着。

“我没心情与你吵,让我静一静。”景皓宇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疲惫,话中甚至带了几分请求。

“你这是怎么了?”莫芸溪被景皓宇难得的服软惊到了,他居然会求自己!按正常表现的话,他应该是吼她几嗓子才对。

“我想静一静,求你。”景皓宇此时态度又软了几分。

“哦,好,你躺着吧,我不吵你了。”莫芸溪愣忡地点点头,然后回自己的床上坐着去了。

莫芸溪是标准的吃软不吃硬的人,若是景皓宇凶她,她会比他还凶,反正绝对不会让他讨到好去。相反,若是景皓宇突然间扮起可怜来,她反到不忍心再欺负他了。

这个景皓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莫芸溪开始纳闷起来。她本以为见到纪梦洁,他定会很高兴,说话的语气说不定会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起码不会像面对她似的不是吼就是凶的。可谁想事实却恰恰相反,他对纪梦洁相当冷淡。

哪里出现差错了呢?明明倩雪打听到,景皓宇与纪梦洁关系好得快粘一块儿去了,怎么今日就这样了呢?景皓宇说不喜欢纪梦洁了,这话明显真实度极低,若是他真对纪梦洁没感觉了,又怎会像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居然还“求”她让他安静会儿,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个疑问一直纠缠了莫芸溪好几日。

自那日后,纪梦洁天天来,每次都被景皓宇的冷淡气哭。相对的,每次纪梦洁一离开,景皓宇便会要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开始她想不通为什么,后来有一次纪梦洁不知第几次被气哭而跑后,莫芸溪看到景皓宇没再像往日那般躺在床上背对着人,而是坐在床上,双眼哀伤且厌弃地望着自己的双腿。那时他脸上的表情不再像平时面对她时那般骄傲如孔雀,而是极度自卑,那是对自我价值否定得极为彻底的自

卑。

那一瞬间,莫芸溪突然明白了景皓宇为何会那般对待青梅竹马的纪梦洁,明白了之后不禁摇头感叹着,这小子原来还是个痴情种啊!

毁画

没过多久,景府中所有人便都知道景皓宇冷淡了纪梦洁的事,下人们自然是对纪梦洁好感更多些,对莫芸溪这个新来的人则没多少感情,所以事情一发生,大家都一边倒地向着纪梦洁去了,由此对莫芸溪冷淡了不少。

香茹或是倩雪有时去厨房端饭时,或多或少的会受到一些排挤,那些欺负她们的自然是以前受过纪梦洁好处的人。

纪梦洁很受景老爷重视,而且还颇讨几房主子的喜欢,是以在景府地位不低。而莫芸溪仅仅是个冲喜的小媳­妇­,还是个代嫁的庶出女身份。平时无事时,大家看在她“救”了景皓宇的份儿上,都会给她个笑脸,可一旦她做了什么,下人们便立刻变脸,怪也只怪在莫芸溪没身份没地位。

这天景夫人又来了,她来找景皓宇是专门提纪梦洁的事。

“宇儿,你和梦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景夫人来了后直接问了起来,屋内有莫芸溪在,剩下的便是她的丫环还有静香。

景皓宇快速扫了景夫人一眼,然后低下头平淡地说:“没有什么。”

“没什么?那最近梦洁整日愁眉苦脸的做甚?下人们可都在传你们之间感情出现了问题。”景夫人语气很严肃。

莫芸溪在一边听着胸口怒气一点点地往上冒,听这景夫人的口气像是非常反对景皓宇怠慢纪梦洁似的。就算她想让景皓宇娶了纪梦洁,可也不能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她面前提这事吧?太不将她这个儿媳­妇­当回事了!

“娘,孩儿……”

“你别说了,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疏远的梦洁,自今日起,你一定要像以往那般待梦洁。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应该知道,你爹很重视梦洁这个侄女,若是最后你娶了她为侧妻,对你有好处,可若是让皓轩娶了她……那会对我们呣子很不利,你做事之前要好好考虑一下日后。”

景皓宇被说得头低下了,双拳握得极紧。

“何姨娘现在正迫切地与梦洁套近乎呢,你可得争点气,梦洁心思在你身上,不能让你二弟捷足先登,他已经抢了你在景家的地位,不能再抢本身就属于你的梦洁!”景夫人话说得毫不客气,一点都没有顾及在一旁站着的莫芸溪的感受。

“娘,芸溪不想夫君娶表妹。”莫芸溪在一旁唯唯诺诺地小声抗议着。

景夫人头都没回,淡声说道:“这事不是你能决定的,你现在还小,以后长大了就要事事想着你的夫君,要为他纳妾好为我们景家开枝散叶。梦洁自幼与皓宇一起长大,他们本来就是一对,梦洁以后会是皓宇的侧妻,你待她好些,和她关系好了,以后你也能过得开心些。”

莫芸溪听得太阳|­茓­一跳一跳的,这么说她这个正室以后还要巴结纪梦洁,还要看她的脸­色­做事?这是什么跟什么!这景夫人也太专制霸道了些,自己刚刚将她唯一的儿子给“冲”醒了,结果转眼间就将她扔一边去不当回事了。

“哦,芸溪知道了。”莫芸溪低下头答应得很委屈,瘦小的身子立在那里看起来很楚楚可怜。

见莫芸溪温顺,景夫人表情温和了不少,语气稍缓说:“你小小年纪便嫁了过来,着实委屈了你,不过既然嫁了,就是我们景家的人了,很多事不能按自己的喜好来做,要以景家及宇儿的利益为先,知道吗?”

“芸溪明白。”

“嗯,这几日你伺候宇儿辛苦了,你做得好,景家不会亏待你的。”景夫人和颜悦­色­地说着。

“是,芸溪一定会好好地伺候夫君,将他伺候得生龙活虎的。”莫芸溪低着头恭声回话,语气很温顺,谁能想到她心中的怒火都会泛滥成灾了。

景夫人看小儿媳很老实听话,对她很放心,是以更不将这个庶女儿媳的感受当回事了。随后又交待景皓宇不要亏待了纪梦洁,纪梦洁有景老爷的宠爱是其一,她手上有着不俗的遗产是其二,总之无论哪一点都对娶了她的人相当有助益。她反复交待完,并且得了景皓宇的保证后才离开。

静香感觉屋内气氛太过压抑,于是提议要喂景皓宇先喝药,不过被拒绝了。

“把药端上来,让芸溪喂我喝,你下去吧。”景皓宇沉声命令着。

“是。”静香咬了咬­唇­应声道,她望了眼莫芸溪,眼神颇为不甘。

药端上来后,莫芸溪接过药碗去喂景皓宇吃药,静香已退下去了。

“让你娶你的心上人有什么可郁闷的?该郁闷的应该是我才对吧?”莫芸溪瞪着沮丧到了极致的人,将不满全数表达了出来。

“你既然不喜我娶别人,那我休了你可好?”景皓宇一边皱眉头喝苦药,一边讽刺道。

“我又没犯错,凭什么休了我?我可是你景家的大恩人呢,刚将你救活了,转眼就将我给休了,你景家还想在世上立足吗?不怕被口水淹死了就尽管试试。”

景皓宇翻了个白眼,然后黑着脸一口气将剩下的药都喝了下去,他心情不好,喝完药含了颗蜜饯后就躺下去休息了:“我要休息,别吵我。”

“谁爱理你。”莫芸溪将药碗放在桌子上后便不说话了。

第二日,纪梦洁来后,景皓宇的态度便好多了,不再冷着一张脸,虽然表情还有些不自然,但好歹能称得上友好了。这巨大的变化令纪梦洁惊愕万分,但却很高兴。

“表哥,书上说,腿动不了的人最好要经常按摩一下腿,这样对腿有好处。”纪梦洁微笑地望着景皓宇,语气很温柔。

景皓宇眼神瞬间一暗,低下头淡淡地道:“有劳表妹费心了,我的腿已经废了,按摩与否又有何关系。”

“表哥可不能如此说,世事无绝对,我相信总有一天会出现位神医来治表哥的腿的。表哥呀,梦洁这几日特意学了些按摩的手法,以后我每日来给你按腿可好?”纪梦洁一脸期待地问。

“怎好劳烦你,让你表嫂给我按摩就行了。”景皓宇拒绝了。

“表哥。”纪梦洁声音带了几分轻恼,“表嫂年纪还小,又没学过,怎有梦洁做得好?”

“芸溪虽然年纪小,但是学习能力很强,她一学便会。”

景皓宇这话瞬间便打翻了某人的醋坛子。纪梦洁贝齿轻咬地望向一旁的莫芸溪,语气微酸地说:“原来表嫂还是个才女呢,是梦洁孤陋寡闻了。”

“你听夫君在放……呃,是他开玩笑的,我哪有那么厉害一学就会,我很笨的。”莫芸溪笑嘻嘻地对纪梦洁说道。

“是吗?”

“当然,夫君在逗表妹玩呢。”

纪梦洁狐疑地望向景皓宇,不确定地问:“表哥当真是说着玩儿的?”

“咳。你看你表嫂那一副呆瓜似的模样,哪可能一学就会。”

“你!”莫芸溪双眼瞬间睁大瞪向景皓宇,碍于此时有第三者在场,不宜发火,于是将要反驳的话忍了回去。

“呵呵,表哥表嫂的感情可真好。”

“表妹过奖了,应该是夫君与表妹关系很好才对,你不知我有多羡慕你们之间的感情呢。”

“我与表哥自小便认识,感情自然很深了。”

纪梦洁在这里待了会儿,一个劲儿地想要说服景皓宇要为他按摩腿,不过被拒绝了,在景皓宇乏了要休息时,才不情愿地离开。

纪梦洁一走,莫芸溪便一个箭步冲上前,居高临下地瞪着景皓宇低喝道:“你以后少在表妹面前与我装‘恩爱’,我能在景府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已经很难得了,你若敢给我竖立敌人,小心我往你药碗里下泻药。”

景皓宇眼皮都没抬,要死不活地说道:“你不是不喜欢我娶梦洁吗?那我表现得很喜欢你又何错之有?”

“那是两码事,你娶她是几年之后,这个我现在还管不着,我只管现在,总之以后你不许在表妹面前胡乱说话了,否则后果自负!”

“好了,别鬼吼鬼叫的,烦死了。”

“小屁孩儿还敢嫌姐姐烦。”莫芸溪拧了景皓宇的耳朵一下,气消了些后突然说,“表妹说的对,你的腿是需要按摩一下。”

“不用。”

“为何不用?你既然这么讨厌自己的腿,­干­脆我找把斧头来将你的腿给砍了算了!如何?”莫芸溪瞪着眼大声威胁道。

“我怎会娶了你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家伙,滚出去!”景皓宇怒了。

“你再敢对我说个‘滚’字来,我非掐死你不可。”

“哼,有胆子你大可一试。”

“什么人啊这是,莫明其妙。”莫芸溪懒得再搭理景皓宇,不与他吵了。

莫芸溪知道景皓宇不想让人给他按摩腿,是他的心理因素在作祟,他已经放弃了自己,对于再也站不起来的双腿他是打心理厌恶兼排斥的。

在这一点上景皓宇态度相当坚决,不像吃饭吃药等事,只要她一讽刺,他虽然最后会被她气得要死,但会乖乖地吃饭喝药,可是这一次无论她怎么讽刺怎么激将,他就是不听话让人给他按摩腿。

相处了一些时日,莫芸溪对景皓宇这个人到是一点都不排斥,即使他脾气不好,老训人,可是她却做不到讨厌他,毕竟他发生这种事也挺可怜的。现在她是打心理想要他振作起来,无奈没有好的方法能更有效地刺激他。

一日,莫芸溪出去散了一下心,回来后经过景皓宇的书房,突然想到自己从来没有进去过,于是便起了要去书房的念头。

莫芸溪带着倩雪与香茹进了书房,这次算是她运气好,今日在书房外守门的小厮是好说话的那一位,由于知道她是景皓宇的小媳­妇­,很痛快地就让她进去了。

进去后,莫芸溪在书房里转来转去,这书房里的书颇多,她抽出几本看了看,发现书都有被翻阅过的痕迹,每本书上面都有俊逸的字做着标注,看来景皓宇在书房里摆这些书不是摆设用的,而是真的在读。

“书还真不少,他哪有那么多时间看啊?”

“小姐忘了?姑爷可是天才呀,他过目不忘,很多书他看一遍便记住了。”倩雪提醒道。

“以前觉得别人是夸大其词,现在反到觉得他还是有点点能耐的。”莫芸溪转到书案前,上面摆放着几张画,上面都提了词,字体和那些书上的一样清秀飘逸。

“奴婢打听到姑爷很爱作画,平时练完功夫必来书房画上半天,这些想必均出自姑爷之手。”倩雪在莫芸溪身后说道。

“哦,画得还真不错。”莫芸溪拿起几张画来看,山水画居多,画的均是壮丽山河,从画中的意境来看,景皓宇应该是个胸怀大志且傲气之人。

有几张是花鸟图,并非每张画都作得极为细致,个别画只有寥寥数笔,但却很好地将画中事物的模样及特质都表现了出来。

“姑爷很重视这些画的,不让下人们动。听说以前有位小厮不小心将墨汁滴在了画上,被姑爷严厉地批评了一顿,最后还将那名小厮赶到马厩做事去了。”

“哦?很重视这些画?”莫芸溪双眼转了转,开始沉思起来。

“这些都是姑爷花心思画出来的,下人们说,若有人敢破坏这些画,哪怕只有一点,也会令姑爷相当恼火。”

“呵呵,这些画我很喜欢,都拿我房里去吧。”莫芸溪突然笑了,笑得颇为愉快。

“小姐,这样不好吧?”香茹担忧地问。

“无妨,我们只拿几张便是。”莫芸溪不在意地说。

回房时,莫芸溪手中正拿着几幅画,静香看到后惊呼出声:“姑娘,你怎么将少爷的画拿出来了?”

“哦,我觉得这些画很好看,于是便拿来了。”

“少爷会不高兴。”静香望着莫芸溪的眼神带着浓浓的谴责,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

“你家少爷日日都不高兴,这已然成了惯律,哪日他高兴了才不正常呢。这里有我呢,你先下去忙吧。”莫芸溪将画放在一旁的柜子上不咸不淡地说。

“奴婢已经提醒了姑娘,若是一会儿少爷发脾气,姑娘可要有个心理准备。”

“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莫芸溪斜睨着静香,语带“感激”地说道。

静香满腹恼火地离开了,自景皓宇醒来后,她的心情便没好过。因为以往待她颇为温和的大少爷,现在对她极为冷淡,若她表现得稍微令他烦了,他便会以着能冻死人的眼神看她。喂饭喂药这些事他都不让她Сhā手,只让莫芸溪做,而且他对任何人都冷冷淡淡,偏偏在面对莫芸溪时,脸上才会显出一些生气来。

为此,静香对莫芸溪大为不喜,她想要打压一下莫芸溪,无耐这位姑娘偏偏不怕自己,无论她怎么说怎么激,对方都毫无反应。几日下来,她对莫芸溪的恼火已经很浓很浓了。

莫芸溪坐下来端详着手中的画,个个都画得很好,她开始忧郁了,这么好的画,若是毁了的话未免太过可惜,可是若是不毁的话,事情便不好办了。于是莫芸溪陷入了两难之中,在毁与不毁间开始纠结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景皓宇渐渐地醒了,他揉了揉眼睛,然后慢慢地撑起身子坐起来:“什么时辰了?”

“申时二刻了,你睡得跟死猪一样,总算醒了,我差一点就拿一面锣在你耳边敲了。”莫芸溪回答道。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景皓宇刚醒来便被莫芸溪搅得心情烦躁。

“行啊,我好好说。景大少爷,你的画我看了,很漂亮,尤其是这一张。”莫芸溪兴冲冲地将一幅画展开到景皓宇面前,“这个蜻蜓戏荷图画得可真好。”

景皓宇抬眼望去,看清莫芸溪手中的画时顿时大怒:“那只难看的青蛙是哪里来的?”

“我添上去的啊。”莫芸溪一副无辜的样子,“你不觉得你画得太单调了吗?荷花就两三朵,然后只有一只蜻蜓。我在上面加了只青蛙,这下画面看起来就丰富多了。”

画的意境本来很美,无奈多了只画得有点变形的青蛙,将整张画的感觉全数破坏殆尽,就好比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突然间落上一只苍蝇般令人恶心。

景皓宇看到自己一向宝贝的画被莫芸溪给毁了,双眼瞬间便红了,整个人有如森林的狂狮一般大吼:“你想找死吗?”

“你一个‘残废’瞎叫唤什么?有本事就站起来教训我啊?不就一幅画嘛,至于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吗?我这里可还有好几张你的画呢。”

“你要做什么?!”

“谈条件呀,只要你答应了乖乖让人给你按摩双腿,不再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便将这些画完璧归赵,而若是你不答应的话……那些个画,我保证会比我手中的这一张更‘漂亮’。”

“将画都给我拿过来,否则我杀了你。”

“想杀也得你能站起来才行呀,让别人杀可不算本事,我的大少爷。”莫芸溪幸灾乐祸地望着大怒中的景皓宇。

“你这个毒­妇­、毒娃,怎会如此嚣张得令人讨厌!你只是一个庶女而已!”

“庶女怎么了?当初可是你景家偏要娶我这个庶女过门的!现在你醒了就看不起我庶女的身份了?过完河就要拆桥啊?哪有那么好的事。”

“来人啊,将这个讨厌的家伙给我拖出去!”景皓宇怒极大喊。

在门口一直听着他们吵架的静香闻言大惊,她一回头正好看到了不远处的王嬷嬷,于是赶忙招手将她唤过来,让一头雾水的王嬷嬷去安抚屋中正发脾气的人,而她则转身出了院子,脚步飞快,她要去的地方正是景夫人那里。

敢毁大少爷的画,敢威胁大少爷,这下你等着被夫人罚吧!正快步走着的静香笑了,笑得很愉快……

跪祠堂

静香去了景夫人那里没多久,就有丫环来通报请莫芸溪过去上房一趟。

莫芸溪当时正在安慰暴怒的景皓宇呢,因为王嬷嬷进来了,她便不再与景皓宇对着­干­,马上变得就跟小媳­妇­似的,陪同王嬷嬷柔声细语地劝起来。

景皓宇由于太过烦躁,而且自醒过来后­性­情大变,变得易怒还不想说太多话,所以很多事他都不说,别人问他也不回答。就像现在王嬷嬷问他发生了何事,景皓宇一个字都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儿地瞪着莫芸溪。

王嬷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也问不出来,于是只能­干­瞪眼着急。

门外一有丫环来传话,莫芸溪便简单装扮了一下后出门了,她很奇怪,因为自嫁过来后景夫人很少叫她过去。

路上莫芸溪想套丫环的话,无奈什么都套不出来,对方嘴很严。跟随着丫环,莫芸溪进了景夫人的房间,一路上都在怀疑她来这也许不会有好事,进来后在见到脸­色­不好的景夫人时,那抹怀疑便立刻成了肯定。

“娘,您找芸溪?”莫芸溪双手交握,怯怯地望着脸­色­发青的景夫人。

“嗯。刚刚你在房里做什么?”景夫人眼神严厉地望向莫芸溪。

“夫君刚睡醒,芸溪当时在与夫君说话。”

“是吗?”

“是啊,娘亲为何有此一问?”莫芸溪睁着一双天真的大眼不解地问。

景夫人税利的双眼紧紧盯着莫芸溪,声音冷淡地问:“说的是何话?”

“呃,是一些劝他答应让人给他按摩伤腿的话。娘啊,芸溪不明白,难道劝夫君同意让人按一按

腿不对?”莫芸溪脑子飞转,她已经想明白了自己被叫来质问,怕是与她和景皓宇拌嘴一事有关。都怪景皓宇吼得太大声了,招来小人去告密了。

“就这么一点事?宇儿不可能只为了这件事就发那么大的脾气吧!”

“是、是芸溪见夫君一直在抵触让人为他按腿,所以就想办法要他答应。芸溪自书房拿走了一些以往夫君作的画。”

“你用他的画威胁他答应你的要求?我还真是小看了你这丫头,真是心眼儿不少,胆子也不小啊!威胁宇儿的事你都敢做!那些画是他平时最重视的你知不知道?”景夫人生气了,双眼满是怒火,发脾气时眉宇间的模样到是与景皓宇有几分相似。

“这是芸溪突然间想到的办法。想要令夫君尽快振作起来,适当的刺激对他是有助益的。芸溪都是为了夫君好,还请娘开恩,莫生芸溪的气。”莫芸溪低着头颇为委屈地说着话,总之表现得很像是挨了骂便感觉到委屈,不仅如此还要大力为自己辩驳的十岁小孩儿该有的、无知且天真的模样。

“毁宇儿辛苦作的画,还敢威胁他,他是你的丈夫是你的天!你不仅不安抚他反到还敢与他大小声,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果然只是一名庶女,莫家想必也没花力气去栽培你这个庶女。所以你才会礼教仪态不分,做出毁坏丈夫珍视之物的无礼之事!”景夫人瞪着莫芸溪一条条地数落她的罪状。

莫芸溪听到景夫人在讽刺她的出身,气得直咬牙,可是她却不能与景夫人大小声,否则会落个以下犯上、不孝等骂名。

“不管你以前有多不懂事、有多野,来了景家就要守我们景家的规矩。你犯了错就要罚!来人啊,将姑娘带去祠堂,给我好好地看着她,一直跪到晚戌时二刻为止,期间不许喝水吃饭,若敢自行站起或坐下,立刻来向我通报。”景夫人严声对自外面进来的嬷嬷说道。

“是,夫人。”

莫芸溪气得浑身打哆嗦,她紧咬着牙才能阻止自己不去回嘴抗议。直到这时她才深深地体会到这里是古代,与现代有很大的不同,这里不是人人平等,是她不了解也不能去反抗的时代。她在这里孤身一人,没有靠山,没有高贵的出身,再加上年纪小,所以她在这里便只有被欺负的份。

“芸溪,你可知错了?”景夫人望着一直低着头的儿媳。

“芸溪……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再做错事。”莫芸溪声音很淡很小,她其实打心理觉得自己没有错,可是这个时候不容她不认错,若是她敢腰板儿硬一些,那今日她的苦头怕是会没完没了

了!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只能忍,怪只怪她在娘家只是一名不受宠的小庶女,否则景夫人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地去罚她,若嫁进来的是莫羽馨,景夫人想罚人时必会从轻处置。

“知错就好,去跪吧。”

莫芸溪规矩地对景夫人拂了一下后,便随着两位嬷嬷出门了。她要去跪祠堂,现在还不到中午呢,她得跪四个多时辰!午饭又没吃,期间又不让她喝水,这么热的天不喝水就很要命了,何况还跪,今日她可有的苦头吃了。

香茹和倩雪正等在门外,见到莫芸出来后都迎了过来。都是眼力见儿好的,一看到莫芸溪身后有两个板着脸的嬷嬷便知有事。

莫芸溪对香茹说:“你赶紧回去,将我锁在柜子中的画都拿出来还给大少爷,现在就去做。”

“是。”香茹应完声就快步往回走,没多问一句。

“倩雪过来。”莫芸溪招招手,她往一旁走了几步,离两位嬷嬷稍微远了点,而后掂着脚在高自己多半个头的倩雪耳旁悄悄说了句话。

事情都交待完后,莫芸溪正­色­地对两位婆子说:“劳烦两位嬷嬷带路,方才略有耽搁,两位勿怪。”

本来略带不耐烦的两位婆子听到莫芸溪的话,到是不好意思再给脸子看了,于是均摆手说着不敢之类的话。

景家的祠堂莫芸溪还没进去过,当时她刚嫁进来没立刻就来这里拜祖先,这个时代的规矩是但凡有未及笙便嫁人的女儿,均得待她们行完及笙礼且圆了房后才能正式入宗谱。

祠堂很大很正式,牌位多有上百个,祠堂不是一般人能轻易进入的,于是两位婆子便在祠堂外停了脚,而莫芸溪则进去在蒲团上跪了下来。

两个婆子虽然在祠堂外,但是所站的位置恰好能将莫芸溪在里面的情形看个清楚。祠堂正前方长着几棵参天大树,有树荫凉,所以两个婆子坐在外面,一时也不会感觉太热。

跪在祠堂里,莫芸溪神­色­漠然地望着前方的祖宗牌位,至此她依然是一点认错的意思都没有,她又不是无缘无故地去威胁景皓宇,若非她想让景家长子尽快从自我厌弃中走出来,她又怎会与他大小声呢?

莫芸溪轻咬着­唇­在心里想着:景家的祖先们,若是你们地下有灵的话,见到我这样做会怪我吗?但凡有一点明理之人,想必都不会怪我,说不定还要因此而夸我用心良苦呢。

可是景夫人不仅怪她,还罚她来跪大半天的祠堂!这是为什么?若只是因为她威胁了景皓宇这一点,还不至于到要被罚的地步,毕竟她的出发点是好的,景夫人又不是糊涂蛋,不可能这点是非都想不明白。那为了什么要罚她,答案不言而喻!

景夫人如此做是想给她个下马威!自莫芸溪嫁进景家后,这位婆婆可还没对她发过威呢,以前也许是景皓宇昏迷,后来刚醒来身子又弱,所以景夫人没时间去理会自己,而现在逮到了机会当然便要一次来个厉害的。

媳­妇­熬成婆嘛,古代的媳­妇­嫁进婆家很少有一开始便过得顺风顺水的,最开始起码都要受婆婆的一些闲气,受了几年或是几十年的气之后,心理差不多就有点变态了,于是在自己有了儿媳­妇­后便一股脑儿地将忍了多年的火气全撒在儿媳身上。于是恶­性­循环了。

跪了大概有一个时辰时,莫芸溪的腿便已经麻了,在两个时辰时她的腿已经木了,当过了三个时辰时,她的腿僵得厉害还疼得厉害,身上的力气已然用尽,可是她依然倔强地挺直身子强迫自己不要倒下去。

仿佛是在与无形中的东西对抗着,觉得若是她此时倒下了,以后她便会习惯­性­地屈服,相反,若是她这次没倒下去,那证明她还没有被古代的枷锁锁住,她还有自己的思想,还有反抗的意志。

为了这个莫明其妙且不存在的东西,莫芸溪咬着­干­涩的­唇­,挺着没了力气的身子一动不动地跪着。她已经跪了七个小时了,期间一点水都没喝过。

古代没有空调没有电风扇,现在正值七月底,温度高得厉害,祠堂里很闷,一点风都不透。莫芸溪全身已经被汗浸湿。

汗出得快自然也渴得快,可是却不能喝水,口­干­舌燥的,没有水喝就连尿也一便省了。

两名看管的婆子在外面坐着椅子拿蒲蕉扇扇风,都自备着水壶,这三个半时辰,她们已经喝了很多水,扇了无数次风,尽管如此她们还觉得辛苦呢,可想而知在里面跪着一动不动的莫芸溪。

“姑娘真坚强,居然坚持了这么久。”一名婆子一边拿帕子擦满头的大汗一边说。

“是啊,若是老婆子我去跪,怕是一个时辰就晕倒了。”

“看姑娘年纪小小,又一副柔弱的模样,哪里想到她会是个倔强好强的­性­子。”

“就是,才十岁便能做到如此,真不容易了。去年大小姐被罚跪祠堂时,才半个多时辰便受不住苦晕过去了,最后夫人因为心疼也没再让她来跪。”

“怎么说起大小姐来了?被别人听到有你好受的。”

“……”

莫芸溪跪得眼前开始模糊,脸上的汗一滴滴地往下流,已经分不清这些汗到底是因为天气太闷而流的热汗,还是因为身体极度不舒服而流的冷汗,总之脸上湿得就像是刚洗过脸似的,上身的衣衫已经湿了大半。

“我何错之有?为何要受这等罪!”莫芸溪咬着­唇­低喃着,头晕得厉害,眼睛也看不清楚了,那些牌位在她眼前晃动得厉害,她开始感觉天旋地转了。

“我就算再难受,也不会喊一声苦!”莫芸溪连说话的力气都没多少力气了,话不仅声音小,话音也模糊了,即使是有人就在她跟前,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就在莫芸溪已经到了极限时,门外婆子说了声:“时间到了,姑娘。”

婆子话刚一落,神经一松的莫芸溪顿时整个人像棉花似的往一旁瘫了下去。

当被搀扶着进屋时莫芸溪的意识还没恢复过来,等她躺在了柔软的床上时意识才稍稍恢复了一点,她听到了香茹和倩雪的惊呼声,其后是一阵混乱,当再安静下来时,她终于能说话了。

“水、水。”

“水来了。”几乎是立刻,一杯清茶便送到了莫芸溪­唇­前。

从来都没觉得茶是如此得好喝,莫芸溪贪婪地喝着,喝完一杯又一杯,连喝了四五杯才停下。水喝完后身体所有感觉都回来了,双腿尤其是膝盖部分疼得极为厉害,她想动一动都动不了。

“小姐别动,奴婢这就给你上药。”香茹赶忙说道。

莫芸溪的膝盖此时已经肿得和馒头似的,薄薄的裤子被撑得紧贴在腿上根本就脱不下来,只能以剪子慢慢地将临近膝盖部分的布剪开,膝盖有些地方因为一动不动跪得太久导致渗出了些血渍,这些血渍将裤子给粘住了,香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莫芸溪的裤子给剪下来。

“嗯。”期间莫芸溪的冷汗又出了不少,被血及汗渍粘在膝盖上的布条揭下来时,她都快将牙咬碎了,可是却没令自己大喊大叫出声,疼极了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天啊,小姐的腿肿得好恐怖,得赶紧上药。”香茹急得都要哭了,抖着手将早就准备好的药膏拿过来开始慢慢地上起药来。

“小姐的腿肿得太过厉害,怕是明日一早小姐会出现发热症状,我们还是去请个大夫来看看吧。”倩雪提议道。

“现在已经晚了,怕是没有人为咱们请大夫的,不过你还是去试试看吧。”香茹说着。

“嗯,我这就去。”倩雪说完便匆匆出门了。

“小姐你忍一忍,这药是小姐出嫁前大少爷给的,是上等好药,涂上后就不那么疼了。”

“大哥真是有心了。”莫芸溪说得有气无力的,她膝盖处火辣辣地疼,只要动一动,膝盖立马便

如针扎般的疼,连动都动不了,好在药不错,抹上后感觉伤处清凉一片,痛楚减少了很多。

“小姐在莫家时都没受过这样的苦。”香茹轻泣道。

这时静香出声了:“我们景府可是官宦人家,哪里能同一般的商人家相比?奴婢曾提醒过姑娘莫要动了少爷的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可姑娘不听。”

“如果不是你……”一向沉得住气的香茹顿时恼火起来,回头瞪向静香。

“香茹别说了,给我上药吧。”莫芸溪赶忙阻止了香茹未说完的话,这个时候连她自己在景府都不能自在地生活着了,何况是她的丫环们,她不能让香茹在这个时候得罪了静香。

“我怎么了?”静香追问。

“静香!”躺在床上的景皓宇突然出声,“你去给我端药。”

景皓宇将静香支了出去后,便开始幸灾乐祸地莫芸溪说:“跪了大半天不好受吧?现在可有后悔?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招惹本少爷了!”

不舒服

静香回来时表情是恼怒的,她不忿地说:“小姐,天­色­太晚,请不来大夫,管家说明日一早再去请。奴婢去求夫人,可是小莲说夫人已经歇下了。”

“什么?小姐的腿都成这个样子了,居然还不给请大夫?”香茹急了,语气不自觉地加重。

“算了,就一宿我还死不了。”莫芸溪淡淡地开口。

“小姐。”香茹唤了声后便住嘴了,她还算是能忍的,即便此时很气,也强迫自己将气吞到腹中,没再发作出来。

“大呼小叫个什么,这一点苦都吃不了,还好意思总对我说三道四的。”景皓宇躺在床上心情颇好的奚落道。

“姑爷,我家小姐膝盖都跪得出血了,可是奴婢没听到她喊过一声疼。”倩雪转头望向景皓宇床的方向,眼中带有几分恼意。

景皓宇刚要张嘴说什么,突然意识到莫芸溪自回来后确实是没吱过声,都是她那两个丫环一直在大惊小怪的。于是悻悻然地闭上嘴,把头往墙侧一扭,重重地哼了一声。

“小姐可还疼?若是还能忍得住,奴婢先给小姐擦一擦身子吧。”香茹将莫芸溪的膝盖上完药亦包扎好了后,担忧地望着衣衫湿了大半的人。

“无妨,帮我擦吧,擦之前先给我些吃的。”莫芸溪开始犯困,无奈腹中强烈的饥饿感以及膝盖处传来的痛楚令她无法立刻入睡。

“一直让厨房热着呢,奴婢这就去端来。”倩雪闻言赶忙出去端饭。

莫芸溪匆忙用过了饭,在香茹及倩雪的伺候下擦洗完身子,待换上了­干­净的中衣后才安心地闭上眼睡觉,期间她一直没有理会景皓宇,不管他说的话好听与否,她都没接茬儿。

夜里,莫芸溪睡得很不安稳,连翻身都困难,一动腿就疼。冷汗不停地往外冒,香茹与倩雪轮流照顾了她一夜,好容易等到了天明。

天亮后,待倩雪再出去找时,管家终于让人去请大夫了。

肿着的双腿令莫芸溪发起了高烧,脸通红,嗓子痛,眼睛也酸,整个人看起来一点­精­神都没有,膝盖处的伤因为抹了上好的药膏到是消肿了一些,但却还没有全好。

老大夫来之后给莫芸溪开了药方,说没什么大毛病,亏在药膏是上好的,否则以她那小小的年纪跪那么久,就算双腿不落个病根儿什么的,怕也会因为腿肿而烧糊涂一阵子。

“我家小姐真的不会落下病根?”香茹追问道。

“只要药膏常抹,且定时服药,就不会落下病根的。小丫头放心,你家小姐烧得并不厉害,勿怕。”老大夫抚着胡须轻笑。

“那就好、那就好,多亏了大少爷给的药膏。”

“这冰肌玉骨膏可是大家贵族们用的,非寻常人能买得起的。小姑娘这次是沾了娘家富有的光喽,否则……啧啧。”老大夫说完便走了,也不在乎自己的话被有心人听到后会有何感想。

景夫人没过来,只派了她身边的一名二等丫环意思意思地过来安慰几句,送上点补品就离开了,总之没什么诚意。

莫芸溪生病,于是景皓宇喂药吃饭的事便落到了静香头上,这令静香很是开心,脸上的笑想掩都掩不住。

不过她的笑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景皓宇完全不合作,她喂他吃饭不像莫芸溪那么省事。静香得求好几次才能令景皓宇勉强吃上一口,最糟糕的是,那而且久违的摔碗事件又发生了。

一阵轻脆的碎裂声后,景皓宇冷声说了句:“菜太咸了!”

“是、是,奴婢这就去命厨房重做。”静香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重做?我现在就要吃!”

“好,奴婢这就去端。”

“端什么?剩饭?留着你自己用吧。”

“少爷……”静香声音中带了几分哭音,“厨房炉子上有新炖着的菜,不是剩的。”

“哭什么哭,还不快点去端。”景皓宇冷眼一扫,吓得静香便快步跑了出去。

屋内还有香茹在,她在伺候莫芸溪吃饭。

“小姐才吃这么一点儿就饱了?”

“够了,我吃不下了。”

“那好吧,奴婢去给小姐煎药。”香茹端着托盘出去了。

于是屋内便只有莫芸溪和景皓宇两人在了,因为有两名伤患在,所以门外有丫头婆子候着,里面

若有事召唤,她们听到声音后会立刻进去。

莫芸溪闭着眼假寐起来,而景皓宇自床上坐起,转头望向躺着的莫芸溪:“喂,你还活着吗?”

莫芸溪闭着眼一动不动,仿佛没听到他的话。

“不说话,真难想像平时比八婆还多嘴的人居然会如此安静。”景皓宇用那双能令无数小女孩儿发花痴的桃花眼望着莫芸溪,抬手抚着下巴若有所思,“安静点儿也好,免得我烦。”

这时,纪梦洁来了,她手中拿着一个白­色­小瓷瓶,进来后笑着说:“表哥,哎呀,今日梦洁来的不是时候,表嫂在休息。”

“还没睡着呢。不好意思,我有伤,不便起身。”莫芸溪睁开眼对纪梦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表嫂身体不好就躺着吧。”纪梦洁上前将手里的小瓷瓶递过去,“这个药膏是平时我用的,效果很好,表嫂抹个几次腿就好了。”

“谢谢表妹。”莫芸溪接过小瓷瓶,将之放到床头说,“表妹坐。”

“嗯。”纪梦洁大方地在屋内坐了下来,然后大眼睛忍不住往景皓宇的方向瞄,“表哥今日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呀。”

“你看错了。”景皓宇望向纪梦洁,眼睛余光扫了下没看向他的莫芸溪,不知为何,感觉心头不大舒服。

“是吗?以往这个时候表哥可­精­神了,双眼都有神,可是现在感觉整个人都提不起神来似的。莫非表哥是在担心腿肿的表嫂?”纪梦洁装似不经意地问着,双眼却直直地观察着景皓宇的表情。

景皓宇一听纪梦洁的话,脸­色­一变大声反驳道:“开玩笑!我才没有呢。”

“表哥害臊了。”纪梦洁捂­唇­轻笑,“表嫂是福星,她一来表哥便醒了过来,而后一直照顾着表哥,表哥与表嫂之间有了感情也是在所难免的事,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梦洁你误会了,我才没对她……”景皓宇表情很不自然,脸­色­臭臭的。

“呵呵,好了好了,梦洁在逗表哥玩儿啦。”纪梦洁放下掩着­唇­的手轻笑道,双眼中不经意闪过一丝­阴­郁,不过很快便掩饰了过去。

莫芸溪在一旁听着纪梦洁和景皓宇谈话也不Сhā嘴,任他们“小两口”随意亲热去。

就在莫芸溪听着他们那没营养的对话快睡着了时,香茹端着药进来了。

“小姐,药好了。”香茹上前将莫芸溪轻轻扶起来,然后将碗端给她。

莫芸溪身上难受,浑身无力,但是端碗的力气还是有的,不用人喂,她端着药碗憋着气迅速将药喝光,随后赶紧塞嘴里几颗蜜饯。这古代的药很要命,良药苦口啊,闻起来就不舒服了,何况喝下去。

景皓宇将莫芸溪苦着脸的表情看进了眼底,忍不住讥讽道:“平时表现得有多厉害似的,结果还不是怕喝药?”

纪梦洁望向莫芸溪,略带关心地说:“表嫂忍两日便好了,梦洁病了时也很不喜喝药。”

“表妹放心,为了病能快些好,就算药再苦,我咬着牙也会喝得一滴不剩的。”莫芸溪望着纪梦洁一笑。

景皓宇见莫芸溪对纪梦洁有说有笑,却理都不理会自己,颇不舒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再看她。

“表哥今日心情好像不怎么好。”

“梦洁看错了,我今日心情很好。”

“是吗?”纪梦洁语气中带着几丝怀疑。

“当然,我可有骗过你?”景皓宇侧头认真地问纪梦洁。

“没有,表哥从来没有骗过梦洁。”

“那你还怀疑什么。”

“呵呵,是梦洁想错了。”纪梦洁松了口气,这次到是笑得颇为愉快。

香茹拿出冰肌玉骨膏要给莫芸溪换药时,被纪梦洁看到了。

“天啊,这个可是冰肌玉骨膏?”纪梦洁望着那个紫­色­小瓶子惊呼。

“表小姐真有眼力。”香茹恭维道。

“原来真是,听说这个冰肌玉骨膏只用紫­色­瓷瓶装,而且价值连城,一般的有钱人都很难买到的,没想到表嫂居然有这种好东西。如此一来,梦洁拿过来的药膏到是太过不起眼了。”

“表妹谦虚了,你送的药膏必非凡品。我这一小瓶是出阁前一天大哥送予我的。”

“这么贵的东西令兄都舍得送,想必他很重视你这个妹妹吧?”纪梦洁望着那个紫­色­的小瓷瓶,一脸惊奇地问。

“大哥对我很好。”直到这时莫芸溪才知道这小瓶药的珍贵­性­,今日老大夫提了它,现在纪梦洁又提起了它,这东西看来还真是好东西,莫少卿在送了她一件珍贵的斗篷之后居然还送了她这一小瓶药膏,心头顿时一暖。

纪梦洁走后,景皓宇闷闷不乐的,静香几次想与他说话都被支了出去。

“小姐,姑爷今日有点怪。”倩雪小声地在莫芸溪耳旁嘀咕道。

“别理他。”莫芸溪淡漠地扫了一眼景皓宇。

“嗯,小姐再睡会儿,一觉醒来后说不定病就好了大半。”

喝完药后,莫芸溪确实又泛困了,躺下后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景皓宇坐在床上生了会闷气,回头望了眼睡得正香的莫芸溪,不知为何,气突然又升了几分。

“哼,简直莫明其妙。”景皓宇收回视线后亦躺回床上,他闭上眼睛,无奈就是睡不着。莫名地觉得浑身不对劲儿,好像少了些什么似的,总之做什么都觉得没意思,谁和他说话都觉得烦,连纪梦洁来,他都提不起多少兴趣与之说话。

“怎么回事嘛,莫非我也生病了?”景皓宇皱眉轻声嘀咕着,心情很糟糕,尤其在耳尖地听到莫芸溪睡得香甜的呼吸声后,心头那抹烦躁感更重了。

一觉睡到日头快要落山,莫芸溪醒来后烧退了很多,身上感觉有力了,腿亦消肿了一些,她若是翻身轻一些的话,腿只会微微的疼,不会再像昨夜那般总将她疼醒。

“还知道醒啊?你睡了足足有两个时辰!”景皓宇不咸不淡的声音传来。

“哦。”莫芸溪淡淡地回了一声,视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怪内没别人在。

“静香。”景皓宇对外唤了一声。

“少爷。”静香掀帘快步走过来。

“去给我端杯茶来。”

“是。”静香快步走至桌旁倒了杯茶,而后端过来,“少爷,这茶是温的。”

景皓宇接过茶一听是温茶表情一变,挥手将茶杯往地上一摔,怒道:“给我倒温茶做什么?我要喝新茶!”

“少爷息怒,奴婢这就去换新茶。”静香将地上的碎渣子收拾了一下,然后匆忙去换茶了。

景皓宇偷瞄了莫芸溪一眼,见她正坐着望着她自己的双腿发呆,他不高兴地抿了抿­唇­。

不一会儿,静香端了新沏的茶进来了:“少爷,这茶是热的,放一会儿再喝吧。”

“少说费话,快给我倒一杯热茶来。”

静香委屈地倒茶,端着冒着热气的茶杯略带忐忑地递给景皓宇。

景皓宇面无表情地接过茶杯,将之端近一闻,皱眉道:“这不是西湖龙井。”

“少爷平时不是都喝庐山云雾的吗?”静香僵着表情说道。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难道就不能喝龙井了?”景皓宇眼神一冷。

“奴婢知错了。”

“去给我沏一壶西湖龙井来。”

“是。”静香红着眼端着茶壶出去了。

莫芸溪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也没看景皓宇。

“你哑了吗?”景皓宇问。

“我不舒服。”莫芸溪冷漠地回道。

“你都对别人说话,为何不与我说话?怕我?”景皓宇紧紧地盯着莫芸溪质问道。

“是。”莫芸溪低下头,表现得唯唯诺诺的。

“哼,莫明其妙。”景皓宇­阴­着脸别过头,因为莫芸溪的小媳­妇­样,他感觉很不舒服。

静香再进来时,双眼红得厉害,想必刚刚哭过。

“少爷,茶沏好了。”

“放那吧,我现在不想喝,你先出去。”

“……是。”静香低着头匆匆跑了出去。

在静香转身的一瞬间,莫芸溪看到眼泪自静香的眼角流出来,看到她哭,莫芸溪心情突然大好。

昨日莫芸溪跪祠堂前交待倩雪去打听谁在前一刻来找过景夫人,今天倩雪告诉她打小报告的人是静香。

为此她对这个有点目中无人的大丫环更为讨厌了,现在静香哭,她只感觉到解气。

“你今日为何这般安静?被罚跪可是觉得委屈了?”景皓宇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干­什么,总是莫明其妙地想招惹莫芸溪,他就是看不惯她那副疏离的样子。

“不敢。”

“你给我多说点儿!前些日子你不是聒噪得很吗?”

莫芸溪狐疑地望向景皓宇,对他的神经质感到奇怪,淡然地回道:“没什么可说的。”

“你!”景皓宇被气得够呛,胸口大力起伏了好几下,最后略微僵硬地问了句令他差点想挖地洞钻进去的话。

那句令他几年后想起来都会感觉无地自容、羞愧得想要抽自己一嘴巴的话便是:“你……你为何不骂我了?”

少卿来访

莫芸溪在床上躺了两日后,烧退了,腿也好了,可以下地行走,只要走路不快、不久的话,腿就不会有太大影响,若是疼也只是轻微的罢了,膝盖处肿已消,由于药膏好,渗出血且破皮的地方只留下了一点小小的痕迹,只要再抹个一两天,什么痕迹便都没了。

景皓宇自那日问出愚蠢的话后变得老实多了,随后的两日没再随意出声,连看莫芸溪他都只敢偷着瞄,若是不小心与她对上视线后立刻下意识地躲避,他总是忍不住小心眼儿地觉得她定是在笑他,这大半都是心理作用作祟,其实有时他也觉得自己是乱想的。

莫芸溪一能下床走动,便让香茹扶着去景夫人那里了。碍于礼节,她在伤好之后是应该去上房问安的,就算景夫人对她不地道,但她身为人家儿媳且“人在屋檐下”,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想怎样便怎样。

到了景夫人那里,莫芸溪刚要行礼,就被阻止了。

“你腿刚消肿,今日的问安先免了吧,快坐下。”景夫人今日看起来颇为和蔼,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

“谢谢娘。”莫芸溪松了口气,在一旁的椅上坐下来。

“我罚你的事,你也别怪我这个当娘的狠心。规矩事大,我们不能不去遵守,否则我还如何服众?”

“芸溪已经知错,而且我也没有怪娘。”莫芸溪连忙摆出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急切地保证道。

“呵呵,我知道。以后你好好照顾宇儿便可,只要不再做出破坏规矩的事,便不会挨罚。”

“芸溪不敢了。”

“那就好,你腿伤刚好,最近就别到处走动了,养着要紧。”

“谢谢娘关心。”

“对了,亲家翁来信说三日后会让长子过来景府探望。这是给你的信,昨晚方到,今日刚要命人给你将信送去,结果你就来了。”景夫人将一封未打开的信递给身旁的丫环,示意她给莫芸溪送去。

“是吗?大哥要来了?”莫芸溪惊喜地说道,这绝对是自嫁进景家以来收到的最好的消息。

“是呀,会在我们府中住上一日,到时你们兄妹俩有什么话大可说个尽兴了。”

“嘻嘻,芸溪很相念大哥呢。”莫芸溪笑嘻嘻地看着景夫人,脸上无一丝的抱怨及委屈,仿佛前几日被罚一事根本就没发生过一样。

“嗯,现在你已出阁,你们兄妹要见面不再如往常那般方便,你到时就多陪陪你的兄长吧。不过你兄长来这里想必也希望你能过得开开心心的吧,若是听说你还不能适应景府的生活,或是一些其它不好的事之类的话……”景夫人意有所指地说道,那双略显锐利的美眸紧紧盯着莫芸溪。

莫芸溪心思通透,景夫人的话配上她现在这副表情,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心中微讽,但脸上却表现得一派天真:“娘在说什么啊?芸溪嫁来景家过得很好,爹娘还有夫君对芸溪也很好。”

“是吗?你能如此想那便再好没有了,会令你兄长担忧的事情……还是不说为好,这样你兄长能高兴地来亦能高兴地走。”景夫人表情软化了很多,和言悦­色­地望着莫芸溪,“好了,想必你已急着要看信了,快回去吧。”

“那芸溪先回去了,娘好好休息。”莫芸溪拿着信开心地走了,景夫人的心思虽然令她反感,但却没能影响了她即将见到亲人的好心情。

回房后,莫芸溪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信,是莫老爷所写。信上没写多少字,只寥寥数语交待了家里的人一切安好,包括慧姨娘。剩下的便提了一下莫少卿即将过来的事。

“姑娘,何事如此开心?”静香在一旁低声问。

“没什么。”莫芸溪面无表情地瞟了一眼静香,然后若无其事地将信放进信封中。

静香没问到什么,抿了抿嘴不再说话了。

景皓宇坐在床上说道:“我该喝药了。”

“奴婢去催一催,药应该煎好了。”静香对景皓宇主动提起喝药一事感到开心。

景皓宇现在除了腿不能动外,其它什么事都没有了,人­精­神了,身上也长了一点­肉­,脸也不再苍白,整个人和刚醒来时判若两人。

“一会儿由你喂我喝药。”景皓宇瞄了莫芸溪一眼,颇不自在地命令道。

莫芸溪皱眉地望向他那完好无缺的双手:“你的手又没事。”

“谁说没事?我、我昨晚双臂……受凉了,使不上力。”景皓宇回嘴道。

“哦。”莫芸溪对他那蹩脚的借口颇感无语。

得到了保证,景皓宇在无人注意时,­唇­角突然扬了扬,一点都没为自己撒的没人信的谎感到不好意思。

药端上来时,莫芸溪自静香手中端过药碗,然后来到景皓宇床前。

“药太烫了,你给我吹吹。”景皓宇望着正热腾腾地冒着气的汤药皱眉。

在莫芸溪将药吹得差不多可以喝了的时候,他又说:“蜜饯呢?怎么不给我拿过来,不知道这药苦吗?”

蜜饯拿过来时,景皓宇又开始抱怨起来:“今日这药怎么比往日的要黑?煎药之人是怎么搞

的?”

静香与香茹早已被景皓宇支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莫芸溪被景皓宇搅烦了,前两天她因为心情不好没怎么理会他,今天她心情大好,所以往日的脾气也回来了大半。

望着还在不停挑毛病、一副极为欠揍模样的景皓宇,她柳眉一挑,训道:“你磨叽什么?一句话,喝还是不喝!不喝的话我这就将药端走。”

“喝!”景皓宇大声道,有一道光迅速在眼中闪过,他一把自要站起身的莫芸溪手中抢过碗,扬头便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将药喝了下去。

“怎的你的手又突然有力气了?”莫芸溪讥讽道。

喝完药便立刻含了几颗蜜饯之人心情颇好地将头一扬:“只是受了点凉,不会一直提不起力。”

“听你在胡说八道。”

“你敢说本少爷胡说八道?”景皓宇俊眸瞪过来,整张俊脸­精­神无比地对莫芸溪喝道,“你这个不知尊夫重道的黄毛丫头!”

听景皓宇突然大声起来,莫芸溪迅速往门口的方向瞟了一眼,而后颇恼地向景皓宇瞪去:“拜托你说话小声些,若是再有你哪位‘得力的人’去告状,我可没有那个力气再跪四个时辰了!”

“凶什么凶。”景皓宇脸拉下来抱怨道,声音到是减小了不少。

莫芸溪将药碗放进托盘中,打算将之端出去时,景皓宇突然说话了。

“那个、那个……我答应了。”

“什么?”

“我、我答应让人给我按腿。”景皓宇语气中带着几分懊恼,用左手挠着后脖颈没去看莫芸溪。

莫芸溪睁大眼睛望过去,惊讶地问:“怎的突然想开了?”

“你管我怎么想开的!你若是再问个没完,小心本少爷立时改变主意。”景皓宇恼羞成怒了。

“切,那是你的腿,拿你自己的身体来威胁我,简直莫明其妙。”莫芸溪­唇­角微扬,突然觉得这个难得想通的小屁孩儿变得顺眼了些。

“哼,当初不知道是谁‘求’着我同意呢。不过我有个条件,要人按腿也行,得由你来给我按摩。你不懂也无妨,府中有会这个的婆子,到时你去请教一下。”景皓宇完全是一副施恩者的模样。

“你找别人去吧,本姑娘没那份闲功夫。”

“不行!就你给我按摩。”

“我偏不。”

“那我就不同意按腿了。”

“谁稀罕,那是你的事,跟我无关。”

“臭黄毛丫头,我身子不好,对你可没好处。”

“你个小屁孩儿身子好了,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地互相奚落了好一阵子。

莫芸溪出去后,坐在床上的景皓宇心情大好,神采飞扬地哼起歌来,这歌正是当初莫芸溪曾经对他唱过的那首样样红。

他记­性­好,只听一遍便会唱了,不仅歌词没记错一句,连调子都没跑一点儿。

“青春少年是样样红,可是太匆匆……”

三日很快便过去了,莫少卿来到了景府,他带着好几车礼物来,有莫老爷去外地时带回来的当地土特产,也有他珍藏多年的酒,总之好吃的、好喝的、好用的带来了不少。

当莫少卿出现在景府,命令随行的下人将东西都搬进去时,景府众人看得真可谓是眼花缭乱,谁也没想到莫家会如此的大手笔。

莫家为一个嫁出去的庶女派长子过来,还带来了这么多贵重的东西,看来莫芸溪这个庶女在莫家并非如外界所传言的那搬不受重视啊。

莫少卿带来的东西着实为莫芸溪挣了很多面子,只这一下,便令景府众位主子心里有了底儿,对莫芸溪的想法立刻变了不少。

景老爷将莫少卿迎进了正厅,虽然莫少卿只十三四岁的样子,但他是代表莫家来的,景老爷自然要重视。

莫少卿与景府众主子客套了一番后,便开口说道:“芸溪年纪还小,行为处事难免会有不妥,若是做错了什么事,看在她还年幼不懂事的份儿上,还望亲家公、亲家婆多多担待一番。”

景老爷见莫少卿小小年纪便谈吐成熟老练,不禁对其颇为看重,他正­色­地点头说:“这一点亲家儿且放心,芸溪一嫁过来宇儿便醒了,她可是景府的大恩人呢,我们不会怠慢了她的。”

景老爷的这一番话,令一旁的景夫人颇为不自在,她赶忙端起一杯茶来掩饰。

“少卿先行谢过。”

景老爷夫­妇­与莫少卿客套了一阵子后,便让人带他去收拾好的院中休息。

莫芸溪听说莫少卿已经去院中休息了后,便迫不及待地去找莫少卿了。

两兄妹见面,自是欢喜的很。

“你在景府过得可好?”莫少卿略带担心地打量着莫芸溪。

“还好。对了,我姨娘过得可好?”

“你不用担心慧姨娘,你刚出嫁那几日她思念你的紧,整个人一直无­精­打采的,不过此时已然好转,想必已经适应了,你尽管放心。”

“那便好。”莫芸溪很想问刘氏可有欺负慧姨娘,可一想莫少卿毕竟乃刘氏亲子,那话她实在不好问出口。

两兄妹互相问了对方一些事后,便相约出去走走,正好莫芸溪带着莫少卿来熟悉一下景府。

景府也有个花园,虽然不如莫府的大且壮观,但也很漂亮,平时莫芸溪闲来无事时常去花园里散步。

将莫少卿带到花园里后,莫芸溪开始说起景皓宇的事来,虽然对那个小丈夫的坏脾气与不合作等事颇为不满,但好在他并非大­奸­大恶之人,是以对这个小丈夫也没太多的反感,比起那些个十七八岁便嫁给快要入土的老头子为妾的人来说,她还真算是幸运的了。

“你能过得好,为兄也放心了。”莫少卿感叹地说着,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看向莫芸溪,“对了,馨儿已经定了婚事,对方正是王家。”

王家是哪一家莫芸溪自然知道,就是那个王三公子嘛。她笑着望向正担忧地望向自己的莫少卿:“大哥回去后要记得替我恭喜一下姐姐啦,能嫁给真心喜欢她的人真是可遇不可求啊。”

“妹妹,你……”

“大哥在担忧什么?那个王公子我早就不当回事了,真的。”

莫少卿仔细观察了一下莫芸溪的表情后,放心一笑:“妹妹能想开,真是再好不过了。”

“大哥,妹妹有一事相求。”

“请说。”

“我想让哥哥找人帮忙做一张轮椅。”

“何为轮椅?”

“就是腿脚不好之人可以坐在上面,用双手控制着轮子行走的工作。回去后我将图画下来,大哥一看就懂了。”莫芸溪解释道。

这几日她打探过,得知这个时代并没有轮椅这种东西的存在,有的也只是没有轮子的椅子,腿脚不好之人坐在上面,要行动还需要人抬来抬去的,很不方便。

莫芸溪见景皓宇一直在屋子里待着,整个人闷得快要发霉了,就想着要他出去透透气,只是没有轮椅,若是她找人去做的话,以她在景府的地位,怕是这个要求提出来,不知得何年何月才有人

能放在心上呢。

“好,包在我身上。”

“谢谢大哥。”莫芸溪早便将莫少卿当成亲人了,前世她只有个继弟,无奈继弟与继母合伙抵抗她。今生有了一个如此好的兄长,她自然珍惜万分。

两人说说笑笑地在花园里走走停停,当走到花园的北面,二人打算从北面的门出去时,莫芸溪突然听到了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那是从西北方传来的。

“二表哥,这花开得好好的,你摘下来做什么?”

“送给你呀,你不是很喜欢它?”

“喜欢归喜欢,可是……”

“这又如何?这枝花毁了,我可以命人去买新的花种种上。对我来说,只有表妹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二表哥,你对梦洁太好了。”

“呵呵,我不对你好要对谁好呢,谁让我那么、那么……”

“啊,表嫂。”拿着花站在景皓轩面前正一脸羞红的纪梦洁,在眼睛余光不经间扫到望过来的莫芸溪时,突然惊呼出声,表情看起来颇为惊慌。

他的弱点

莫芸溪轻笑着领莫少卿走上前,给三人互相介绍了一番后说:“没想到二叔也在这,和表妹一起赏花吗?”

景皓轩偷瞄了纪梦洁一眼,脸微红,略显不自在地说:“我和表妹是偶遇的。”

莫芸溪因为不常见到这位二叔,对他不怎么了解,听下人们说,他是个比较温文腼腆之人,他给她的初步印象也确实是如此,不过刚刚听到他与纪梦洁的对话,感觉他话语中带了几分自信,腼腆之感渐弱,看来自从被景老爷重视且提拔后,景皓轩的­性­格变了很多。

“对、对,我们只是偶遇。”纪梦洁急急地说道,由于回得太急,反到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景皓轩望着正懊恼地低头不语的纪梦洁,眼中闪过几丝低落,他强颜欢笑地对莫芸溪兄妹说:“刚想起我还有功课未做完,抱歉,在此先行别过,晚饭时,皓轩定与少卿兄对饮。”

“好。”莫少卿微笑着点头。

莫芸溪探究的目光一直在纪梦洁身上打转,这位表妹看来是想脚踏两条船,在做两手准备?本来就对纪梦洁没剩下多少的好感,因为这事突然间变为了负数。

“表嫂走这么远,想必腿伤已经全好了……哎呀。”纪梦洁被莫芸溪的目光望得心虚非常,想找话题引开对方注意力,结果一出口就挑了个最不该提起的话题。她掩住嘴懊恼起来,暗想人果真是不能做亏心事,否则说什么都出错。

“腿伤?芸溪你的腿受过伤?”莫少卿闻言吃惊地望向莫芸溪的腿。

“呃,是前几天我踩到水不小心跌倒磕坏了膝盖。幸亏有大哥送的药膏,现在已经没事了。”莫芸溪段数比纪梦洁高,她双眼清澈地望着莫少卿,脸上均是安抚的笑,一点都没有说谎或是要掩饰什么的样子。

“是吗?你会如此不小心?”莫少卿的双眼紧紧盯着莫芸溪。

“莫大哥、表嫂,梦洁先回去了,­奶­娘还在等我。”

“哦,表妹慢走。”目送纪梦洁离开后,莫芸溪便拉着犹在怀疑的莫少卿说起了其它的话题,由于她表现得太过平常,眼神没有一丝的闪躲,是以莫少卿因为纪梦洁的话而引起的怀疑也逐渐消失了。

纪梦洁拿着花快步回去后就坐在床上生闷气,她的­奶­娘吴氏静静地走过来站在了她身旁。

“小姐,这花可是二少爷送的?我来给你Сhā好。”­奶­娘自纪梦洁手中拿过花,然后走开去找花瓶。

“­奶­娘,我跟二表哥说话时碰到表嫂了。”纪梦洁声音中透着浓浓的沮丧。

“哦?碰到姑娘了啊,那又如何?”

“这样不好!”纪梦洁嘟着嘴望向一脸漠然的吴氏,“我是喜欢表哥的,对二表哥仅仅只是兄妹之情啊。”

“小姐!”吴氏严肃地转过身,正­色­道,“若是你还当我是你的­奶­娘,就听我的劝,难道小姐真的想给一名残废作侧妻?”

“­奶­娘,您怎么这么说表哥。”纪梦洁双手揪着手帕,表情看起来异常矛盾。

“我难道有说错?今日不同往日。以前大少爷风光正盛,舅老爷又那般重视他,以后景家理所当然会是大少爷的,这样的话小姐就算作侧妻也没什么,毕竟大少爷的心思在你身上,只要小姐先莫家小姐一步产下儿子,那我们费一番心思再加上大少爷对你的喜爱,就有可能打败莫家小姐成为正室,那样的话,我这个作­奶­娘的自是为小姐高兴。可是现在则不,大少爷成了残废,他就算再有满腹的才华又有何用?”

“现在舅老爷重视的可是二少爷,二少爷还未定亲,何况他对你的心思我都看在了眼中,你嫁给二少爷的话那可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待二少爷作了家主后,小姐就会是景家的当家主母!这般一对比,孰轻孰重小姐还分不清吗?当个无用的大少爷的侧妻又有何前途可言?”

纪梦洁闻言表情软化了一些,只是眼圈红了:“可是我喜欢的是……”

“你喜欢的是谁­奶­娘懂,这几年的感情也不是说没就没的,可你现在还小,感情的事又能懂多少?从现在开始,只要你经常与二少爷相处的话,难保不久之后你不会喜欢上二少爷。在我看来,这个二少爷是典型的怀才不遇,此时有了出头的机会,他以后定会非常有出息,反观你那位青梅竹马的大少爷……”

“­奶­娘放心,我会好好考虑的。”纪梦洁被­奶­娘说得本还犹豫的眼神逐渐坚定了几分,她咬了咬牙说道,“我还是会经常去表哥那里的,不能让景府的人认为我那么快就移情别恋,而慢慢地移,又由二表哥主动的话……效果便大不相同了。”

“对!这下我就放心了,我的小姐长大了。”吴氏笑了,笑得很是欣慰。

“­奶­娘的用心良苦我都明白,很多事是不能光凭感情用事的。”纪梦洁双眼含着泪,表情带有浓浓的不舍,可是眼中的那抹坚定却一直没有变……

莫少卿找景皓宇谈了一会儿话,以前二人见过几次面,也颇有一点交情,所以此时再见面到是不会显得陌生。

景皓宇这两天心情好转了不少,所以面对着这个大舅子时到是还算有礼貌,没有因为变成残废而耍少爷脾气。

两人聊了些莫芸溪的事,景皓宇自莫少卿口中得知了一些莫芸溪在莫府过的生活,听说她一直活在被漠视中时,不知为何心里头感觉沉淀淀的,回想起她嫁过来后的种种表现,突然间就不觉得她有那么讨厌了。

“以后你多照顾一下我妹妹吧,她年幼难免会出错,若是犯了错被罚,你可要记得为她求求情。”两人聊得欢了后,莫少卿开口要求起来。

“我会的。”景皓宇难得认真地保证道。

“你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莫少卿望了望景皓宇的腿张口想说什么,最后改变了主意,什么也没说。

莫少卿在景府住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便离开了。他的到来,令莫芸溪在景府的日子过得好了一些,以往众人只知她是不被娘家重视的庶女,现在见莫少卿的一番作为,便不再抱有当初的想法,对莫芸溪好了不少。

景老爷承诺过,在莫芸溪犯错后会从轻发落,是以景夫人对待莫芸溪的态度也变了些,不再如往日那般严厉刻薄。

莫芸溪在撞破纪梦洁要脚踏两条船的好事后,以为这个表妹以后不会常来了,谁想她低估了纪梦洁脸皮的最度,自从好事被撞破后,人家依然日日造访,而且一点不好意思或是羞愧感都没有,表现得就好比景皓宇是她此生的唯一,除了他她谁都看不上一样。

一日,莫芸溪问景皓宇:“你觉得梦洁表妹是个什么样的人?”

“表妹是个美丽、体贴且心善之人,才不像你似的,一点温柔贤惠感都没有。”景皓宇讽刺地瞟了莫芸溪一眼,以为会招来她的训斥,谁想对方无动于衷。

“是吗?你觉得梦洁表妹是相当美好的,那若是有一天她移情别恋了怎么办?”

“什么移情别恋?不可能!你少污蔑她了。”景皓宇一点都不信,纯粹当莫芸溪在开玩笑。

“原来你对你的表妹如此有信心啊,那好吧,我什么都不说了,你好自为知喽。”莫芸溪被景皓宇的“愚昧”气到了,人家表妹正在做两手准备,可是这位傻子居然还觉得他的亲亲表妹心中只有他一个、誓死要嫁他一个人,既然他容不得她说表妹一点不好,那她便不说了,让他自己笨死去吧。

景皓宇对莫芸溪的反应感到莫明其妙,忍不住问:“你提表妹做什么?”

“没什么,我无聊行不?”

“莫明其妙。你肯定是嫉妒表妹太过美好,你事事不如她,所以要说她坏话。”景皓宇眯着眼望着莫芸溪。

“我嫉妒她?”莫芸溪忍不住笑了,摇了摇头以着近乎怜悯的语气说,“你就活在自己编织的世界中吧,可怜的家伙。”

“难道不是?”

“是、是,我莫芸溪嫉妒你的亲亲表妹长得比我美,比我温柔,比我善良,比我富有……比我好无数倍,我这般说你可满意?”

景皓宇眼睛一转,突然得意地说:“听你语气这么酸,莫非是在吃醋?”

“拍死你这个小屁孩儿!”莫芸溪一巴掌打在景皓宇肩膀上,随后用手指点着他的额头讥讽道,“姐姐我还没那么没眼光会为了你吃醋。”

“哼。”本还在得意的景皓宇因为莫芸溪的话脸­色­一变,板着脸喝道,“少碰我的头。”

“不让我碰你的头,首先就要给我老实点儿才行。”莫芸溪在床上坐下来,双手放在景皓宇的腿上开始揉了起来。

她根本没答应帮景皓宇按腿,是他对景夫人提出了要她帮他按摩的要求,景夫人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子快点好起来,所以一声令下,莫芸溪便多了个帮景皓宇按摩的任务。

府中有婆子会这项技能,她去学了,学了个大概,现在纯粹就是边按边熟悉罢了。

“按腿有何用?还不是一点知觉都没有。”景皓宇望着自己那宛如死物的双腿呆呆出神。

“这你就不懂了吧?经常按腿的话,能促进你双腿的血液循环,能防止你腿部肌­肉­提早坏死,不

会早早就变成畸形。就算你腿没有知觉,我这般日日按,早晚你会感觉出效果来。”

景皓宇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解地问:“你说的都是什么?我昏迷的时候,你好像就一直在说莫明其妙的词语,打哪里学来的?”

“你管我自哪学的,总之你以后乖乖听话就好。”莫芸溪没将景皓宇的怀疑放在心上,继续按摩。她也只在他面前偶尔说几句现代词汇欺负一下他这个听得似懂非懂的古人,在其他人面前,她说话还是很小心的,就算做不到说之乎者也来,但现代词汇是坚决不会说的。

大概过了一个月,莫芸溪央求莫少卿寻人做的轮椅送来了,果然不出所料,那位做轮椅的老先生跟来了,他来的目的是要买下制作轮椅的专利权。

轮椅在这个时代太过新奇,对腿脚不便之人大有好处,不管是江湖中人,还是当官的、行商的,难免会有人受伤,这样的话轮椅对他们来说就再方便不过了。出事的人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有钱人家,这轮椅若是卖的话,打造­精­致的卖一千两都会有人买,材料一般的,以着几十两银子卖给普通人家也不算贵。

老先生见到莫芸溪后愣了半晌,难以相信这般好的东西会是她想出来的,反复确认了后才耐着­性­子谈起买卖来。他欺莫芸溪年纪小,想以五百两的低价买下轮椅的专利权,以为一个十岁的女孩儿,五百两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天价了,不会有什么不满,谁想事实恰恰相反。

专利权这玩艺儿可是好东西,它卖的是文化不是商品,五百两想买下那简直是做梦!莫芸溪要价两万两,低于这个价格免谈,还威胁老先生说,若是她见到除了她手上这张以外的轮椅,就要拉他去见官,反正景家就是作官的,老先生逃不掉。

老先生觉得轮椅这东西会很赚,而且做起来颇不容易,普天之下也只有他会将图纸上的东西做得如此这般好,所以对专利权是势在必得!他没想到莫芸溪谈价格的本事会如此强,无论他哄也好骗也好,威、逼、利、诱等种种手段全用上了,无奈没效果。

“好吧,两万两就两万两,不过我现在手上没有那么多银子,你且等我两个月,两个月之后我必再来,事先声明你可不能将它卖给别人。”老行生一副­肉­疼地说道。

“老先生您尽快,若是来晚了,有其他人看上了的话,我可说不准喽。所谓价高者得,只要对方出的价格好,我就卖。”莫芸溪一脸­精­明地笑着说,这是她来古代后靠自己赚的第一笔钱,虽然这是她剽窃的现代文化遗产,可是她并不觉得不好意思。她这是将现代的好东西推广给古人,为古人带来了很大的利益及好处,那她自其中得些回报也是应该的。

“小姑娘,你狠!我这就走,你一定要等我回来。”老先生忿忿地说完便匆匆离开,边走边嘟哝着这景府的小媳­妇­儿怎么这么多心眼儿云云。

莫芸溪与老先生谈生意时没有外人在,所以无人知道她在短短时间内两万两银子基本已经算是囊中物。她让莫少卿找人做轮椅时曾说过,若巧手匠对这个感兴趣,那就让其送轮椅时找她来,前提是不要声张。

所以景府无人知道这轮椅的构思是出自莫芸溪,众人都以为这是莫少卿的功劳。这对莫芸溪来说是好事,不会树大招风引人猜忌。

“来,你坐这上来试试。”莫芸溪将轮椅推到景皓宇的床旁命令着。

“这是什么?”

“这个东西名叫轮椅,你坐上来后可以用双手控制着这两个大轮子走动。你整日待在屋内,想必

闷得厉害吧?你上来,我推你去外面走走。”

景皓宇望着轮椅默不作声,脸­色­不是很好看。

“怎么了?你不想出去透透气?”莫芸溪奇怪地端详着脸­色­难看的景皓宇,突然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哦,你这家伙是个洁癖,嫌用手碰轮子脏?不怕,我给你准备了手套,你戴上后就不怕轮子脏到手了。”

景皓宇眼神复杂地望着看起来很高兴的莫芸溪,双手悄悄地摸上没有知觉的腿,表情一片黯然。

“这是我大哥花高价特意为你订做的,你可不能不赏脸啊。我警告你,若是你再有什么‘我是废人’或是‘我这副样子出去定会被人耻笑’等可笑的想法,我现在便赏你一个巴掌!并且在此发誓,以后我莫芸溪再不会管你的死活,免得总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莫芸溪狠狠地瞪着景皓宇,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在二人的吵吵闹闹中对他的心思了解了不少,所以他此时在忌惮什么、在怕什么,她从他的表情上立时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谁、谁在乎你管不管我……少自以为是了。”景皓宇双眼怒瞪着那张轮椅,气轰轰地说,“我这副样子怎么出去?愣着做什么?还不伺候本少爷换衣服!”

“遵命,大少爷。”莫芸溪笑着去为景皓宇找衣服去了。由于赚到了一笔钱心情大好,而且她突然发觉,这位大少爷好像很怕她不搭理他、不再管他,就像上一次,她不理他,他还莫明其妙地问她为何不骂他了。

有了能威胁到他的东西,她感觉甚是满意,主动权在自己手中,以后就不怕他总莫明其妙地发少爷脾气了!

谣言

轮椅的大小四个轮子都擦得­干­­干­净净,尤其是最外面那一圈用手控制的小轮子擦得都几乎能当镜子用了。这下总算让某个磨磨蹭蹭不停龟毛的人挑不出毛病了,不甚乐意地在力大的王嬷嬷还有忠心的静香的搀扶之下坐上了轮椅。

景皓宇总觉得轮子脏,说什么也不愿用手去碰它,于是戴起了莫芸溪给他准备的用很薄的锦锻做的手套,由于布料质地上好,戴起来不会令手心出汗,凉爽的很舒服。

莫芸溪推着轮椅往外走,经过小方桌时,见景皓宇自盘中抓了一把新摘下来的酸枣,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不是不喜欢吃酸枣吗?拿它做什么?”

“到时你就知道了。”景皓宇闷闷地回道,将枣子迅速装进了袖口中。

在王嬷嬷和静香那两道望着轮椅的极端惊异视线中,莫芸溪推着景皓宇出了门。

景皓宇身子绷得紧紧的,刚出房门见到阳光的那一刹那,他下意识地闭起了双眼,待听到院中下人们虽然尽力压抑,但依然发出些微声响的惊呼后,景皓宇的身子已然紧绷到了极点。他慢慢地睁开双眼,脸上神­色­漠然一片。

莫芸溪注意到了景皓宇的变化,她什么也没说,推轮椅的动作没因此停下半分。这是他必须要迈出去的一步,否则永远缩在屋内,除了耍耍大少爷脾气之外,基本就和废物没什么区别,这样还有何前途可言?

“大、大少爷好。”

“大少爷好,姑娘好。”

“大少爷出来了,太好了。”

“……”

院中的做事的丫环还有婆子都停下手中的活计,望着景皓宇一个劲儿地问好,脸上都或多或少地带着几分惊奇与忐忑,当然表情中流露最多的却是遗憾及怜悯。

对于景皓宇来说,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众人对他的同情与怜悯!他不想成为众人眼中的弱者,所以他不需要人们的同情。

“你们都去做活吧,我推着他出去散散心。”莫芸溪微笑着说。

众人点头应着,然后开始做起事来,只是眼角余光总去偷瞄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的景皓宇,一边瞄一边胡思乱想着,待那双宛若尖刀般的利眼突然瞪过来时,才吓得赶忙低下头认真做事,变得老实起来。

在自己的院子中尚且这样,何况是出了院子后了。景府不小,现在是白天,丫环婆子随从们都在走来走去地做着事。还在忙着的众人突然间看到了近乎三个多月没出过房门的景皓宇,谁不惊奇?由于离得比较远,不用上前来请安的几人偷偷摸摸地凑到一起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离得近的人都上前行礼了,只是表情都­精­彩极了,问安的人不知是要表现得高兴好些还是关心好些,总之由于太过突然,是以近乎一半来请安的人不是说话略显结巴,便是总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去瞄景皓宇的双腿。

自尊心受到严重打击的景皓宇忍不住了,眼神一凛大声喝道:“都退下去!”

“是、是。”附近问完安的、要上前还没来得及问好的,全都被景皓宇­阴­沉到了极点的脸­色­吓退了开去。

莫芸溪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这时她对景皓宇突然起了几分同情心。不论是谁在腿残废了后被众人这样看着都会受不了的,更何况是心高气傲的他了。她看到他那略显瘦削的脖侧处青筋直跳,便知他此时已然忍到了极限。

这时她突然觉得自己强行将他拖出来的行为太过残忍了,在屋中他可以自欺欺人,所以这些日子都过得鲜活得很,可现在他则宛如一只惊弓之鸟,无论人们用何种眼神看过来,怕是都要被他怀疑他们是在嘲笑他或是看不起他了。

莫芸溪咬了咬牙,看了­精­神紧绷的景皓宇好一会儿,最后心一狠,想着既然已经残忍了,那就残忍到底好了!她还要推着景皓宇在景府转上一阵子,待景老爷回府时再推景皓宇去上房给景老爷夫­妇­问安去,景皓宇可是自醒来后就没去过上房呢。

景皓宇的怒喝,再加上那­阴­沉的脸­色­,终于令有些胆子大的下人看不顺眼了。不远处有两名小斯凑到了一起开始小声嘀咕起来。

“这大少爷腿坏了,脾气更坏,咱们给他问安都招嫌弃。”

“本来他这个样子我还怪可怜他的,现在想想还是算了,他这种不识好歹的人不值得。”

“就是,现在景府可是二少爷受重视,大少爷一个残废算个……哎呀。”正说着话的人突然捂住嘴大呼起来,手轻轻移开,掌心处大大方方地停着一颗沾着血的门牙。

“哎呀,你的牙掉了,是哪个王八蛋……哎哟。”另外那名破口大骂的小厮也步了身边之人掉牙的后尘。

两人一同捂住嘴哀嚎起来,不多时身边便聚了不少下人,纷纷将他们拖了下去上药。

“哼,叫他们多嘴!”景皓宇绷着脸道。

“他们的牙是你打掉的?用什么打的?”莫芸溪吃惊地问,像看天外飞仙似的看景皓宇。刚刚她见他头都没回,手指随意向后一弹,那两名小厮牙就掉了,就跟弹指神通似的,这、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武功啊!

“酸枣。”

“原来你带酸枣是­干­这个用的。啊,真没想到,你功夫居然这么好,真是小瞧你了。”莫芸溪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以往总听下人们说景皓宇人聪明功夫也学得好,可是没亲眼见识过,所以他在她眼中一直是脾气不好还傲气凌人的小屁孩儿一个。

现在他在她眼前露了一手,顿时便让莫芸溪对景皓宇令眼相看起来。

“哼,你懂个什么。”景皓宇抿着­唇­,虽然表现得不甚在意,但眼角却流露出几分自得来。

自出来后便大受打击的自尊,因为莫芸溪话语中不经意流露出的赞美,总算稍稍好转了一些。

“这功夫真俊,你以后教我这一招可好?”莫芸溪想着若是以后有一招防身,也就不怕被人欺负了。

“若是伺候得本少爷高兴了,我到是可以考虑一下收你为徒。”景皓宇脸上微微带了些笑意,表情不再紧绷。

“想收我为徒?做梦吧!”莫芸溪见景皓宇的脖颈处不再青筋直冒,身子也不那么紧绷之后,脸上泛起了一丝轻松的笑意。

莫芸溪推着景皓宇到处转了一下,去凉亭、去花园、去池塘,这一路上又有几名下人不幸地掉了牙……

就在两人累了,在一处凉亭处休息时,有做事路经此地的下人说景老爷回府了,于是莫芸溪站起身推着景皓宇向上房走去。

“我们去给爹娘请安,到时你可要­精­神些,不能再像人人都欠你十万两银子似的板着一副死人脸。听到没有?”

“要你说?莫明其妙。”景皓宇翻了个白眼。

“我这是提醒你呢,免得令爹失望,他现在可是很重视小叔呢。”莫芸溪不知是有意刺激,还是不小心说漏嘴,总之景皓宇最不想听的话就这么说出口了。

去上房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景皓宇双眼半闭,忽略了从前后左右各方望过来的视线,整个人安静得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去了景老爷夫­妇­那里后,可把两个长辈高兴坏了,围着轮椅看了很久,赞叹不已。听说这东西是莫少卿送来的,对莫芸溪夸奖了一番,说她果真是福星,她一来景皓宇就跟着来好运。

“宇儿,以后闷了就多让芸溪推着出来走动走动。”景老爷笑呵呵地说道。

“孩儿记下了。”景皓宇眼圈微红,温驯地点头。

“宇儿再休息一阵子,待身体再好一些后,为父给你请个西席来,你的学问还没有做完,就在府里接着学吧。”景老爷叹口气,望着长子残废的双腿惋惜地直摇头。

“一切由爹作主。”景老爷那惋惜的目光,在景皓宇看来就好比是一把刀子在戳他的腿,很难受。

这时,景皓轩来了。他身材修长,虽然年仅十二,但由于锻炼得好,身材比同龄人要高一些。他稳稳当当地走进来给景老爷夫­妇­问好,脸上满是自信的风采,那卓然的身姿与坐在轮椅上沉默的景皓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会是在逃懒吧。”景老爷宠溺地望着二儿,与望向景皓宇的眼神不同。他望着长子时眼神是宠爱中带着惋惜,而望着二儿时他的眼神则是宠爱中带着器重。这么明显的区别,在场的众人都看得极明白。

“哪有,孩儿很听话,李师傅还夸孩儿学得快,比起大哥来毫无逊­色­呢。李师傅见孩儿学得快,一高兴便让孩儿早早回来了。”景皓轩腰板挺得直直的,回话的声音颇为响亮。

“哦?李师傅真如此说?”景老爷闻言大喜过望,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是的。”

“好、好,我的儿子个个都是人中之龙!”

景皓轩嘴角扬起一抹愉悦的笑,他转身望向身边沉默异常的景皓宇:“今日在这里遇到大哥,我真是开心,大哥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景皓宇语气颇为淡漠。

“那简直太好了。”景皓轩的热情一点都没因为景皓宇的冷漠而减少,他亲热地拉起景皓宇的手说,“一会儿我们出去聊聊吧,李师傅一向夸大哥学艺­精­,不如大哥一会儿指点一下我的飞镖吧,这几日我刚刚学起了暗器功夫。大哥的暗器功夫定是极好,听说今日府中很多名下人的牙都掉了。”

景皓宇突然抬眼望过去,双眼定定地望着一直对他笑得温文的二弟。

“大哥为何如此看我?”

“什么府中下人牙齿掉落?究竟是怎么回事?”景老爷疑惑地问。

这时,莫芸溪突然开口了,她眨着清澈大眼不解地望向景老爷及景皓轩:“小叔回来得比爹爹晚一刻钟,怎的爹爹不知道的事,小叔却早早听说了呢?好奇怪。”

“呃。”景皓轩闻言愣住了,咳了一下说,“回大嫂,我回来的路上不巧碰到了出来抓药的旺才,我是自他口中得知的这事。”

“哦。”莫芸溪这个哦的音拉得极长,还拐了好几道弯。大眼又天真地眨了几下,而后颇为遗憾地对景老爷说,“那真是太巧了,爹回来时就没‘碰巧’遇上府中的下人呢。”

景夫人自景皓轩来后,脸上便没再涌现出笑意,这时因为莫芸溪的话,她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景皓轩被莫芸溪那很天真无知却偏偏意有所指的话搞得脸红一阵白一阵,他望了眼座上的景老爷夫­妇­,略显不自在地说:“如大嫂所言,这事确实是巧了。”

“行了,不淡巧不巧的事,轩儿你说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个孩儿知道的也不多,旺才当时急匆匆的没说得太详细。据他所说,好像是大哥将府中七八个小厮的门牙都用枣子打掉了。旺才虽如是说,可是孩儿不信,大哥的为人孩儿一向了解,他怎会残忍地做出伤人发肤的事来?”景皓轩一脸温文地说着,满眼都是对景皓宇的信任。

“宇儿,那事可是你做的?”景老爷问向正低着头的长子。

“……是孩儿做的。”

“大哥!你怎会做出那种事来?这、这……”景皓轩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急急地望向景老爷求情道,“爹,这里面定是有误会,大哥才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荒唐!”景老爷大怒,将茶杯重重地往茶几上一放,指着景皓宇喝道,“我景家可是礼仪之家,不会随意体罚下人,你居然一下子就打落那么多人的门牙,你是何居心?”

“老爷,您别气,宇儿不会那么不懂分寸的。”景夫人赶忙安抚起景老爷来,看向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不敢再接口的景皓轩时,眼中闪过几分不满。

景皓轩依然沉默着,没开口求饶也没认错,整个人仿佛呆住了一般。

“说话!”景老爷声音又扬高了几分。

“爹。”莫芸溪双眼湿润地望向景老爷,声音略带焦急地说道,“这不能怪夫君,是那些下人嘴巴太坏,他们恶意嘲笑夫君,他们说他、说他……呜呜,他们说得可难听了。”

“他们说了什么话?你不用隐瞒,都给我说出来。”

“是。”莫芸溪擦了下眼角的水渍,然后开始说起来,“他们背地里嘲笑夫君,说他是、是废物,是给景家拖后腿的,说他都成这个样子了居然还有脸出来转,简直难看死了。还、还有人居然说、说爹以后会将景家交托到二叔手上,到时您一……那个词语芸溪不敢说。他们的是只要您……何姨娘便会只手遮天,到时娘没有‘健康’的儿子为其撑腰,即便是正室又有何用?最后娘和夫君还不是得被何姨娘还有二叔联手赶出景府去要饭。还说芸溪到时会被何姨娘和二叔……卖到勾栏院去伺候野男人。爹、娘,何为勾栏院?何为野男人?”

景皓宇嘴角猛然抽搐了几下,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总之­精­彩极了。

“放肆!哪个下人这么大的胆子敢说出这种话来?”景老爷闻言眼睛都气红了,站起身便要去找人算账。

景皓轩脸­色­发白地急道:“是谁与我有仇要如此污蔑我?我姨娘亦不会做出那般的事。爹,您莫要轻信了那些恶奴之言。”

“当时夫君就是实在听不下去了,所以才出手打掉了嚼舌之人的门牙,夫君一切都是为了景府的声誉着想,他岂会随意出手伤人?”莫芸溪趁机开始为景皓宇说话。

景夫人站起来将景老爷拉回到椅子上说:“是呀,宇儿自小便听话懂事,哪里会无故做出那种事来,定是那些恶奴的话太难听了,宇儿气不过才出此下策。”

景老爷定定地望着莫芸溪:“芸溪说的可都是真的?”

“芸溪说的都是真的,若是有‘一句’谎言,就让芸溪天打雷霹,不得好死!”莫芸溪双眼坦诚地望向景老爷,表情无一丝害怕。

这里她玩了个文字游戏,她说的是“若是有一句谎言”便遭天打雷霹,而非“若是有任何一句是谎言”,她刚刚可不是只说了一句谎呢,所以毒誓无效。

莫芸溪话一说完,景皓宇猛地回头惊愕地望向她,双眼中有着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担忧。

莫芸溪轻轻拍了拍景皓宇的背,对他微微一笑算是安抚了他。

古人对誓言一说极为看重,平时不会随意发毒誓,而现在莫芸溪敢眼睛眨都不眨地发出如此毒誓来,想必就不是说谎了。

景老爷存有的一丝怀疑顿时消失,他身子绷得紧紧的,脸­色­极为难看。

景皓轩表情不再温和淡定,变得紧张起来:“爹,那些恶奴绝对是污蔑,您莫要听信了谣言。”

景老爷没再理会景皓轩,冷声命令道:“将今日府中被打掉牙的几名下人统统给我带过来,我要一一审问!”

开审

众人都移到了院子中,几位主子都在下人搬来的椅上坐下,莫芸溪也有个椅子,她坐在景皓宇旁边。

期间景皓宇眉头一直是微皱着的,看了莫芸溪有好几眼,他很焦急很担心,可是她却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一点都不着急,他观察了她一次又一次,最后确定她确实不是在做样子,是真的不着急,既然她不着急,他也就跟着不是那般着急了。

不多会儿,何姨娘来了,她来得并不快,看她打扮得艳丽的模样便知她出门前定是好好装扮了一番。轻摆着生过儿子后还依然保持得极好的柳腰款款走来,向景老爷夫­妇­还有景皓宇、莫芸溪都见过礼之后,便自觉地走到景老爷夫­妇­的身后站好。

妾氏在大多情况下,是不能和主子们一起坐的,只能站着,不仅如此,还要伺候着景老爷夫­妇­喝

茶吃点心,这是规矩。

路上何姨娘已经打听到景老爷唤她来所为何事了,因为在叫她的同时,那几个被打掉牙的下人也被叫了去,虽然猜到景老爷是要审问那些人,可是猜不透审那些人时为何要将她也叫去。

虽然很疑惑,很想问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是见景老爷脸­色­很难看,想必事态严重,就算她再受宠,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将疑问问出口。

她暗中与景皓轩以眼­色­传递着讯息,从景皓宇沉重的表情及略显忧虑的眼神得知,今日之事恐怕不妙。为此心中更是着急,看着被掉了门牙的下人们一个个地被带上来,她心中跟猫挠的似的很烦躁着急。

总共八名下人都被带了上来,一字排开地跪在地上,老老实实地低着头等着听训。

“你们可知犯了何错?”景老爷沉声问道。

跪着的八名均快速抬头扫了一眼同伴,他们都在今日被打掉了门牙!同时被带上来,自然与掉牙一事有关。

“奴才知错。奴才不该在背后说大少爷坏话,奴才该死。”

“奴才知错了,以后再不敢犯。”

“奴才以后会踏实做事,不会再胡说八道。”

几人因为理亏在先,深知他们被带上来,便绝无完好无损地被带下去的可能,识时务者为俊杰,于是一下子全认了错。

由于几人掉的基本都是门牙,一开口说话全漏风,说得不是很清楚,但语气中的惧意却很明显。

“看来你们已然知道被带过来是所为何事了。哼,既然有胆子在背后嚼舌根,那现在将当时你们所说的话一字不落地重复一遍吧。”景老爷一边吃茶一边命令着。

此话一出,跪着的几人感觉背后的汗毛顿时立了起来,眼中均闪过害怕,此时他们早已后悔得不知今夕是何夕,早知事情会闹大,就打死也不说大少爷的坏话了,若是不说现在也就不会如此为难了。

“老爷开恩,奴才该死,奴才嘴贱应自打嘴巴。”其中一名下人直起背,大声说完便开始抽起自己的嘴巴来,希望以这种方法能减轻一些景老爷的怒火。

有一人起头,剩下的七个也依次效仿起来。当时说的话哪里能当着众主子的面再说一遍,若是真一字不落的重复了,等待他们的可就不仅仅只是掉牙那般简单了。

每个人抽起嘴巴来所用的力道都不小,这个时候谁都不敢投机取巧。

景老爷没有阻止他们,任他们自己打巴掌,短时间没有叫停的打算。

何姨娘见这架势心下更为着急了,没人对她解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下人乱嚼舌为何要将她叫过来,当然不可能仅仅是让她过来看热闹的。

场中众人表情不一。景夫人是这几人中最为悠闲的,她就在坐在那里看着,偶尔吃几口茶,看起来心情颇好。

景皓宇和景皓轩两兄弟虽然看起来表情都很镇定,但眼中偶尔还是会闪过一丝担忧。

莫芸溪就一直眨着大眼在众人脸上来回看,当然不是大咧咧地放肆地看,是以着不被人注意且反感的眼神小心地去打量。她一点都不觉愧疚,这些下人在背后说坏话活该被罚,而且她并不担心

她在厅上说的谎言被揭穿,没有十足的把握,她是不会乱说话的。

就在下人们自抽了差不多有三十来个嘴巴时,景老爷喊停了。这时他们的脸已经肿得厉害,刚刚缓下的掉牙之痛,由于挨了几十个巴掌,和脸颊一起尖锐地疼了起来。

“好了,看在你们已有悔过之意,今日的惩罚就相对减轻。”在八人眼中闪过喜­色­之时,景老爷再一次旧事重提,“现在你们将当时说的话再重复一遍吧,若是不说惩罚照旧。”

院中安安静静的,谁也没敢开口。

“不说?来人啊……”

“说!小的说。”一名下人肿着脸,含糊着声音大声说道。

景老爷打消了叫人来的念头,淡淡地望着底下的几人:“你们主动说就会少受些皮­肉­之痛,若是想耍小聪明故意隐瞒或是说些似是而非的话,那可别怪我翻脸!大少爷和姑娘可都在这里呢,你们若是说谎,下场是什么,你们心里应该有个底儿。”

八人闻言猛地打了一记哆嗦,纷纷点头保证自己不会有任何的隐瞒。

“奴才当时说大少爷已经成了废人,以后没有前途……”

“奴才说过大少爷今日不同往日,居然还敢凶……”

“奴才说比起二少爷来,大少爷根本就像是一个废物……”

“……”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起来,景皓宇越听身子绷得越厉害,已将手套摘掉的双手紧紧握起了拳,瘦削的手背青筋都冒了出来,就在他再也忍受不住从各方望过来的探究视线,想要立刻调头回去时,一只温柔且坚定的小手突然将他冰凉的、颤抖的手握住了。

莫芸溪表情很温柔,对景皓宇鼓励地微微一笑,手上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到景皓宇的手中。

倏地一下,景皓宇烦躁、失落感大降,随着自己手上温度的升高,感觉心亦随之暖了起来。他侧头望过去,只见莫芸溪娇俏的小脸正在对着他笑,笑中充满了善意与鼓励,美丽的大眼正在散发着一个讯息,那便是:不论发生何事她都会站在他这边。

从没觉得莫芸溪长得有多漂亮,可是这时景皓宇突然觉得她笑得很美,粉­嫩­的小脸被微弱的秋风吹得有些微红,红得就像是刚刚从树上摘下来的苹果,好看得想让人咬一口……

咚咚咚……景皓宇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几分,他像是被电到了似的猛然收回视线,手也从莫芸溪手中抽了出来,脸忍不住开始发热。

这陌生的反应令他极是惊奇,心发慌,一边感受着手上那还没未淡去的热度,一边回想着刚刚莫芸溪望着他时的神情,如此一来到是将底下正在坦白的下人的话忽略掉了。

景皓宇颇不礼貌抽回手的举动令莫芸溪眉头皱了一下,瞟了变得有些奇怪的景皓宇一眼,腹诽着这家伙果然不识好歹,她善意地想安慰他,居然还被人家嫌弃地挥开了手,真是莫明其妙。

不多时,几人已经坦白完毕,当然了,有些太过放肆的话,他们已经在保留原意的情况下,用比较委婉的词修饰了一番。若是一字不改且连语气都不变地将当时的话重复出来,怕是他们马上就会被赶出府去。

“说完了?没有任何隐瞒?”景老爷问。

“没有任何隐瞒。”众人附和。

“来人啊,将这些人一个个地给我拖出去打个二十大板。”景老爷板着脸大声道。

“老爷开恩。”“老爷饶命。”众人说了一堆好话亦没用,一个个地全被拖出去挨揍了。

景老爷看向莫芸溪:“他们说的这些可都是实话?”

“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们人多,说的话还杂,芸溪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不过他们说出来的话确实是真的,只是哪个人隐瞒了哪些话,芸溪就记不清了。爹别怪罪记­性­不好的芸溪啊,我不是故意记不清楚的。”莫芸溪可怜巴巴地望着景老爷,一副立刻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我怎会怪你,你年纪还小记不清也没什么。”景老爷说完后望向景皓宇问,“宇儿,你说说他们哪个人有所隐瞒了,别说你也不记得。”

景皓宇略显忧虑地望向景老爷,老实地说:“爹,这事就这么算了吧,孩儿确实……残废了,而且您将二弟当成未来当家人来培养也是事实,那些下人说的话亦非胡乱编排,况且他们已经受了惩罚……”

“宇儿。”这时景夫人突然开口了,她严肃地望着景皓宇,“这事岂能就这么算了!若是这一次不好好管管他们,以后还如何管得住府中下人?他们会认为我们太好说话,然后愈加放肆起来!今日绝对要严惩他们,以儆效尤!”

呣子那么多年,景皓宇如何不明白景夫人的心思?她是想趁今日这个机会打击一下何姨娘。若是条件允许的话,他绝对会帮母亲对付恃宠而骄的何姨娘,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啊,那些对何姨娘还有景皓轩不利的流言均是莫芸溪编的,若是真查下去,发现一切都是莫芸溪编的,那对于他们这一方来说,当真是得不偿失。

“娘,您这次就听孩儿一回吧。”景皓宇语气中带了几丝恳求。

“不行!我们景府绝对不能容许小人作乱,一定要罚!”景夫人警告地望向景皓宇,不悦地说,“为娘知道宇儿你善良,想要大事化小,可是如此一来只会令那些恶奴变本加厉地欺负你,因为你好欺负!你为他们求情,只会令他们更不将你这个主子放在眼里,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下人都被拉出去挨揍了,哀嚎声此起彼伏的,他们听不到院中主子间的对话。

“孩儿知道了。”景皓宇低下头不再言语,只是眼中的失望更浓了。

莫芸溪将一切都看得清楚,景夫人眼中的势在必行是那么的坚定,怕是她早就想给何姨娘一个下马威了吧?逮住机会就要打击情敌,连亲儿的意愿都不顾了,还真是自私啊。这次亏得她说的谎亦不算全是假,否则以着景夫人的固执,她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呢。

不一会儿八名小厮都被带了上来,被打得疼了,都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求着情。

景老爷这次不想再浪费时间,直接问了起来:“你们可曾说过以后景府会是二少爷的,到时你们夫人还有大少爷便会被二少爷还有何姨娘赶出府的话?”

这话一问出口,反应最大的是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何姨娘。她陡地瞪大眼睛望向底下趴着的八个下人,表情或忧或怒或忿的简直­精­彩极了。

“不曾!奴才们不敢说那样的话。”

“没有说过,求老爷明鉴。”

几人一窝蜂似的全否认起来,拼命地摇头。

这时何姨娘也忍不住了,她走上前对着景老爷跪了下去,一脸悲愤地说道:“老爷您可莫要听信这些小人们的谣言。婢妾对老爷、对景府的名誉可是绝对地在乎,哪里会做那种下作的事。婢妾对夫人一向敬重有加,岂敢将夫人赶出府去?何况婢妾只是一名妾氏,有何能耐能将夫人和大少爷赶出府?老爷一定要为婢妾作主啊,不知是哪个小人看婢妾不顺眼来恶意诋毁。”

何姨娘极是气愤地说道,说完后眼睛都红了起来,以着那双妩媚的大眼欲语还休地望着景老爷,完全一副此心苍天可表的正义模样,这番话再加上这个表情,当真是很难让人怀疑起她来。

景老爷定定地望了会儿何姨娘,表情不禁有所软化:“你先起来,去一边站着,一会儿我自会问你。”

“是。”何姨娘摆着纤腰优雅地站起身,仰慕且信任地望了景老爷一眼后才听话地走到景皓轩的下方低下头站好。

何姨娘有一个拿手绝技,就是这项绝技使得景老爷这么多年来对她依然宠爱有加,那便是她跳得一手好舞,她那纤细的柳腰是景老爷最为喜欢的,舞到极至之时纤腰扭得更能令人着迷。

如今何姨娘虽然不再年轻,可是她的舞技却不见减弱,再加上儿子争气,是以她一直能勾得住景老爷大半的心。

景夫人见何姨娘起身时还不忘用眼神勾引丈夫,对此极为不满,望向低头站在一旁的何姨娘时脸­色­颇为难看。

“芸溪,他们都不承认自己说过那些话,你来与他们对质吧。”景老爷和蔼地对莫芸溪说道。

“是。”莫芸溪站起身走向场地中央,她望向趴在地上的八个人,细细看了一番后突然指向其中一名微胖、皮肤略白的下人说,“爹,就是他说的以后景府是二叔的天下,腿坏了的夫君只能是被赶出府的份儿。”

被指到的下人脸煞时苍白一片,像见到鬼似的望着莫芸溪,张开少了颗门牙且肿着的嘴大呼起来:“姑娘饶命啊……”

未来家主(入V公告)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莫芸溪以着清脆的童声大声道,她哼了一声然后望向景老爷,

“爹,今日那些话是否是出自他之口芸溪不是很肯定,但芸溪能肯定他之前有说过对娘还有夫君不利的话。”

景老爷闻言一双厉眼立刻向吓得脸­色­发白的小厮望过去。

“这人好生熟悉,哦,我想起来了,他名叫长生,是何氏院中王婆子的儿子。前两个月因为月钱的事曾找过我,所以我对他有些印象。”景夫人对身旁的景老爷说道。

何姨娘闻言大惊,猛地抬起头望向景老爷,她并未立刻开口为自己求情,而是以着一副饱含千言万语的眼神望了过去。有时不说话反到比说了更容易取信于人。

何姨娘的下人之子说出这种话来,说明了什么?怕是这些话都是长生的娘说的,那王婆子为何要如此说?难道不是从何姨娘平时的表现中看出来的蛛丝马迹?王婆子可是何姨身边得力的人,她所持的观点大多都是与何姨娘一样的。

景夫人的一句话,差不多立时便将本还在置身事外的何姨娘给抖了出来。

景老爷若无其事地扫了景夫人一眼,而后望向长生:“你是王婆子的儿子?”

“是的。”长生显得有些慌乱。

“将那名王婆子带过来。”景老爷下完令后又看向长生,淡然地问,“你说的那番话都是自何人那里听来的?”

景老爷没问长生“这些话是否是你说的”,直接就问他是自哪听来的,这等于是信了莫芸溪的话,直接定了长生的罪。

“老爷,奴才没、没说过……”

莫芸溪突然一笑,不屑地望过去:“敢说不敢承认算什么本事?不说以前,就说最近吧。前日晌午刚过,你是否在假山东侧与人说过那些话?若是我猜得没错,那人应该是何姨娘院里的丫环吧。”

长生闻言愣住不再开口了,眼珠子乱转,连自己浑身上下冒出的痛意都忽略掉了。

何姨娘的视线突然有如探照灯似的向莫芸溪望了过来。

“那丫环是谁?”景老爷问。

“那些话是当日芸溪散心时无意中听到的,长生的话颇多,是以我记住了他的声音,而那位丫环没出声。不过长生说‘你可要伺候好了何姨娘,待以后景府由何姨娘作主时,我还要靠姐姐你拉我一把呢’。”

此时所有不利的因素都一瞬间指向了何姨娘,而这显然都是莫芸溪的功劳。今日之后她算是树立了一个敌人,可是她并不后悔做这个决定。何姨娘本来就不是和他们一路的,最近她的人开始欺负起香茹和倩雪来了,一次两次没什么,次数一多莫芸溪如何能不气?

今日景皓轩居然敢玩心眼儿令景皓宇不快,那就别怪她要趁这个机会将他还有他的姨娘全拉下水!既然她还没有能力欺负回去为自己的丫环出气,那就借景老爷之手给何姨娘一个教训,让她知道别看自己年纪小,但也不是随意能让人欺负的!

今日过后,莫芸溪知道自己定会被何姨娘恨上,这等于是将矛盾拉到台面上来了。这对莫芸溪来说虽然有点麻烦,可是却并非全是坏处。若是她不趁此机会将何姨娘揪出来,怕是以后这位得宠的何姨娘不知还会在哪些地方让自己心烦呢。

反正不管挑明与否,何姨娘都会视自己这个“嫡长媳”为眼中钉,并且一直纵容下人在一些小事上给自己过不去,既然如此她还有何顾忌的?景老爷还没蠢到被­色­所惑的地步,若是那些所谓的“谣言”确实存在,并且还不只是一个人说,怕是他会管管的吧?借这个机会给何姨娘一个教训,何乐而不为呢。

“也就是说只有长生知道那个丫环是谁。”景老爷点了点头,突然瞪向长生喝道,“那名丫环是谁?你何来的胆子说那番话?”

“奴才冤枉啊。”长生犹在垂死挣扎着,就算他再喊冤,可是他那害怕及懊悔的表情分明已经出卖了他,是以不管他说些什么,散播谣言的罪名他是坐实了。

“将长生关进柴房,招认之前不许给他饭吃。”

“是。”命令一下,立刻便有人抬起大声求饶的长生走了。

不多时,王婆子被带了上来,她看到院中的架势便感觉事情不太妙,胆战心惊地跪下给众位主子问好。

“长生可是你的儿子?他今日掉牙一事你可知晓?”景老爷眼神严厉地望着年过四十,膀大腰圆的婆子。

“是,长生是奴婢的幼子,他掉牙是因为说错了话,这惩罚是他应得的。”王婆子紧张地回着话,这地上趴着七个人,刚刚扫了一眼发现他们在呼痛时都是缺了门牙的,而长生却没在这里,心下开始不安起来。

“府中有传言说以后景府会是二少爷及何姨娘的,夫人还有大少爷都会被赶出府去。这些话被不只一个人听到,他们均指认说谣言是出自你儿长生之口。”

“老爷,长生很老实,他不会……”

“他已经招认了,只是对从谁那里听来的风声却只字不提,不免吃了些苦头罢了。”

“长、长生……”爱儿出事,王婆子哪里还镇定得下来,刚想开口问清楚,可一对上景老爷薄怒的视线便什么都不敢问了。

“长生嘴硬皮却不硬,挨了几棍子就晕过去了,现在在柴房。”景老爷云淡风清地说着,语气平常得仿佛谈论的只是天气。

王婆子闻言双眼圆睁,整个人僵在地上呆住了。

莫芸溪走上前脆生生地说:“王妈妈,您知道长生是从谁那听来的传言吗?无论爹怎么问他都不回答,挨了几次打居然还不说,刚刚他可是浑身血淋淋的被抬出去的呀。”

呣子连心,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在面对儿子出事时都会焦急不堪,王婆子亦是如此。她跪在地上磕起头来哽咽着说:“求老爷开恩饶了我那蠢笨的儿子吧,他不说是孝道所至,因为那话都是奴婢说的,他是为了保住奴婢啊。”

“哦?你以为随口一句话就想让我放了你儿子?你当在场的都是蠢人吗?”景老爷怒了。

“奴婢句句属实,长生所说的确确实实是从奴婢那听来的。”王婆子急急地保证着,救儿心切,哪里还理会何姨娘那频频向她投过来的警告视线。

“好,那你且说,事后我命人去查,若得知你在说谎,首先吃苦的便是长生!”景老爷威胁起来。

王婆子猛地哆嗦了一下,恭声道:“奴婢绝对不敢欺瞒老爷。”

王婆子是何姨娘较为信任的人,院子里大小事大多都交给她处理,自从景皓轩开始被重视起来后,何姨娘院中的下人一夕之间突然硬气了几分,随着景皓轩的地位升高,她们亦跟着腰板儿直了不少,加上景皓宇双腿已废而且还自暴自弃,是以众人都觉得景皓轩以后掌管景府是板上定钉的事,所以平时说话打趣时偶尔便会将这些猜测当笑话说出来,若有人在景夫人那里受了气,回来后也会说类似的话解气。比如“看她还能厉害多久,我等着她被­奶­­奶­还有二少爷赶出府的那一天”。

在景夫人那里受了委屈的人不只是一个,回来后气不过与相交颇好的姐妹抱怨几句实属常事。于是渐渐的,这个不算谣言的谣言便被当成真理散播开来,随着谣言的传播,而景老爷确实越来越重视景皓轩,是以景府其他下人便亦跟着那么认为了。毕竟何姨娘长年被景夫人压着,在她那里受了不少闲气,大家都在想等以后景老爷一归天,二少爷接管了景府之后,何姨娘还能容得下夫人及大少爷?

王婆子回家后对着亲生儿子自是什么都不顾忌,由于伺候在何姨娘身旁,很多事她都看得极为清楚,很多不该说的话她没少说了,可以说长生平时说出来的东西大多都是自他老娘那里听来的。

搞清楚事情的始末后,景老爷并未立刻惩罚王婆子,而是让人将她关去柴房,说待他命人查清楚王婆子所言是否属实之后,再去惩罚她还有长生。

那七名掉了牙的下人被警告以后不许再乱嚼舌之后便被带了下去,他们虽然有错,但也挨了打,算是得到了教训,至于以后要不要给他们减工钱或是将他们降职,就看他们以后的表现了。

该处理的人都处理完后,何姨娘还有景皓轩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这些谣言平时下人们随便传传没什么,而像现在这般被拉到台面上,且当着景老爷的面说出来,那味道可就大不一样了。

刚刚王婆子招认的时候,虽然没有往何姨娘身上泼过一滴脏水,甚至还尽量避开提到何姨娘,将一切错及责任独揽上身,可是影响还是有了。若非何姨娘纵容,底下的下人又如何那般肆无忌惮地乱说?总之这件事,何姨娘是做不到绝对清白的。

“何氏!”景老爷看向站在一旁的何姨娘,严厉地问,“你可知你院中的下人传的这些话?”

何姨娘立刻走上前跪下来说:“回老爷,婢妾不知,她们不曾当着婢妾的面说过这些。”

“下人们都传成了这个样子,你居然还没听说,消息还真是闭塞啊。”景夫人讽刺地望着跪在地上的何氏。

“夫人,婢妾是真的不知道。”何姨娘急得语气中带了几分哭音。

“真的不知?可敢发个毒誓来?”

何姨娘表情僵了一下,她抿了抿­唇­说:“若是非要发毒誓才能令老爷夫人相信,那、那婢妾这就发!苍天在上,若是我何氏……”

“好了,这事先到此为止,忙了一天,我累得很了。这件事等查清楚之后再说吧。”景老爷抬手打断了何姨娘的毒誓。

景夫人见景老爷如此向着何姨娘,气得脸一白,但却没敢跟景老爷对着­干­,只是坐在那里闷闷不乐。

何姨娘闻言松了口气,万分感恩地对景老爷磕了个响头:“谢谢老爷。”

“你的下人口无遮拦乱传谣言,你难逃责任,自今日起给我闭门思过半个月,期间认真抄写佛经还有家规。”景老爷略带恼怒地命令道。

“是,奴婢一定在思过期间认真地抄写女戒。”何姨娘诚心认错,表现得对被罚一事毫无怨言。

莫芸溪在一旁看着,有一件事她看得分明,那便是景老爷对何姨娘极为偏袒,这从景夫人此时难看的脸­色­就能看出来。何姨娘发毒誓时那略显不自在的表情分明就是她心虚的表现,自己都能看出来,景老爷必然也发现了,可是他却打断了何姨娘的毒誓。

虽然最后何姨娘挨了罚,可是这罚未免太轻了,除了暂时不能出门外,她是一点损失都没有,在下人犯下那种错之后何姨娘还能安然身退,可想而知她有多受宠,怪不得景夫人一直堤防着何姨娘呢。

景皓轩站起身也跪了下来,高声道:“爹,府中传言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而孩儿居然还不知道,不管怎么说孩儿都难逃责任,甘愿接受爹的惩罚。”

景老爷用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看了景皓轩好一会儿,最后淡声说:“既然你诚心求罚,那就去祠堂跪一个时辰吧。”

“是。”景皓轩给景老爷磕了个响头,趁人不注意之时稍稍松了口气。

景老爷站起身对着底下的人说:“传令下去,告诉府中所有人,景府的家主之位未定,传位给二少爷一说完全是谣传!以后再有这种谣言传出来,不论是谁,一律家法伺候!”

此话一出众人均愣,以最近景老爷对景皓宇的忽视及对景皓轩的重视来看,这未来家主之位分明就是景皓轩的囊中物了,而现在景老爷此话一出,等于表明景皓轩继承家业一事只是大家乱猜,而非他的本意,做不得准。

景夫人听到此话面­色­一喜,立时望向景皓宇,眼中的喜悦满得快要溢出来,前一刻还存在的不满与不快顿时不见。

而何姨娘还有景皓轩的脸­色­就比较复杂了,景老爷突如其来的话对他们来说就好比是眼看就要到手的鸭子突然飞了,最后能不能再抓到都还未定呢。

谁能想到仅仅只是掉牙一事,最后将谁继承家业一事都牵扯出来了。

莫芸溪微笑着扫了一眼脸­色­颇不好的二叔景皓轩,心想他这完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谁让他想先算计景皓宇的。

推着景皓宇转身离开时,莫芸溪敏感地感觉到背后有四道灼热的视线在瞪着她,不用回头看她也知道是谁,这次的事件事谁的利益被损,那瞪她的就是谁。

回房后景皓宇第一句话便是命令莫芸溪以后不要再胡乱发毒誓。

莫芸溪见景皓宇难得地对她表露出关心,心情一好便将她玩的那个文字陷阱告诉了他,事后在对方那恼怒的视线之下笑得极其愉快。

没多久,全府的人都听说了景老爷的话。

纪梦洁的闺房中。

­奶­娘吴氏皱着眉说:“没想到舅老爷居然说了这样的话,哎,以后谁作家主现在说不准了。”

“表哥出了房,舅舅还要为表哥请西席,如此说来表哥还是有希望接管景家的。”纪梦洁一双大眼希冀地望着吴氏。

“这个还需要观察一阵子,要看清舅老爷到底在打什么算盘才行。”

“对,那我以后就适当减少与二表哥见面的次数吧。”

“嗯,我们要做两手准备,小姐目前还不能表露出更喜欢谁多些。”吴氏严肃地提议道。

“­奶­娘放心,这一点我会把握得很好的。”纪梦洁一脸自信地说道。两个表哥都喜欢自己,最后要嫁给谁,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移情别恋

景老爷的手下办事效率很快,两天后便将谣言一事的前因后果查清楚了,结果证实王婆子没说谎,很多话确实是自何姨娘院子里的下人们口中传出去的,由于查得彻底了些,是以连何姨娘的下人明里暗里地给莫芸溪不痛快的事也查了出来。

府中下人多,难免不会传出一些流言蜚语来,若主子们某些动向太过明显,下人难免不会有所猜疑。最开始肯定没人敢说什么,可一旦有人起了头且时日一久,事情便说不准了。

长生在听说他娘独揽了罪名已被关进柴房后,痛哭流涕地责骂了自己一番,待情绪稳定之后便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对人胡乱说的话都招了。由于王婆子在何姨娘院中做事,而他看上的丫环亦是何姨娘院中的,所以自然而然的,他便将自己当成了何姨娘那方的人,平时没少诋毁了景夫人还有景皓宇。

其实长生及王婆子并没有犯下什么实质­性­的大错,只是嘴巴坏多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而已。不过算他们倒霉,被人揪了出来,毕竟说出的话不好听且影响景府的体面,所以他们娘俩注定不能轻饶。

景老爷和景夫人商量了一番,最终决定将这俩人卖出府去,他们都是家奴,卖身契都在,人牙子一来,事情便算了结。

重重处罚了王婆子呣子算是给府中其他爱嚼舌的下人们敲了一记警钟,这些日子以来乱传谣言的人颇多,若一一查起来着实费力,而且还会搞得人心惶惶的,是以只能作罢。赶走长生呣子吓一吓那些人,在着重警告一番后,他们必会老实很多。

王婆子是何姨娘身边得力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这次景老爷并没有看在何姨娘的面子上放过王婆子,算是给了纵容下人乱传谣言的何姨娘一记惩罚。

谣言一事可谓是令景府的现状一夕­色­变。

景皓轩从百分百的家主继承人一下子变成了竞争力不算大的候选人;眼看腰板越来越硬的何姨娘突然间被禁了足,不仅如此还失了一名得力手下;本以为这辈子就老死在房里的大少爷居然坐着轮椅出来了,过阵子还会接着读起书来。

这种种的变化令府中下人们罩子突然间放亮了好几倍,再不敢随意乱说话,均睁大眼睛观察着府中风向的变化,唯恐自己一时不察站错了队。

景夫人来时对景皓宇及莫芸溪的态度好得不得了,再不像前几次那般以说教的口吻对他们说话。

“宇儿,现在你且好好散散心,过几日你就要去书房学习了,最近卧病在床耽搁了不少学业,不过你向来聪明,耽搁的东西很快便能拾回来。”景夫人坐在椅上笑望着景皓宇,表情很放松,“这一次要让府中那些目光短浅的下人们看看,你就算荒废了几个月的学业,也能比皓轩学得好,我们呣子可不能令人看了笑话。”

“知道了,娘。”景皓宇木然地点头。

“嗯,娘对你有信心!这一次的事说明你爹还未放弃你,你要争气,景府说什么也不能落入一个庶出子手中。”

“孩儿会尽力做得更好。”

景夫人得了保证后笑容加深了几分,转头望向莫芸溪:“芸溪果然是我的好媳­妇­,一下子便令何氏栽了个跟头。”

莫芸溪立马惶恐不安地说:“娘,芸溪只是怕夫君挨爹的骂,所以当时才实话实说的。芸溪根本不知道后果会闹得这般大。怎么办?这下子何姨娘还有二叔怕是要恨上我了。”

“你这孩子不知是真聪明,还是误打误撞,不过不管怎么说,结果对我们有利就好。”景夫人望着莫芸溪那五分害怕五分担忧的稚气脸蛋儿,抿了抿­唇­说,“先前何氏欺侮过你的人,怎的不见你来向我汇报?”

“娘每日都那么忙,芸溪不敢让这些小事打扰到您。”莫芸溪低着头站在一旁,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大眼偶尔偷瞄景夫人几下,完全一副听话的受气媳­妇­模样。

景夫人闻言呵呵一笑:“芸溪真是体贴呀!你这想法初衷是好的,不过再发生这种事可不能再隐瞒了知道吗?你是正房的人,岂能被一个小小的妾氏欺负了去?以后再有事,你立刻找我来,娘替你作主。”

“芸溪知道。娘,您对我真好。”莫芸溪感激涕零地望着景夫人,表情激动得恨不能立刻扑上去抱住景夫人的大腿。

虽然何姨娘受了惩罚暂时会老实一阵子,但是莫芸溪已经惹到了她,待风头一过,难保她不会想办法出气。

本来莫芸溪还在担心若是何姨娘有所行动了怎么办,现在有了景夫人的保证她的担心顿时消失。

“我的儿媳若是被何氏欺负了去,等于是削了我的面子!若是你想息事宁人,她说不定还认为我们怕了她呢。”景夫人正­色­道,一提起何姨娘来脸上的笑容立时不见。

莫芸溪使劲儿点头,一副大为认同的样子,心下开始打起了小算盘。既然景夫人不愿她的人被何姨娘欺负,那么以后何姨娘来找自己麻烦时,她尽管将火苗往景夫人身上引好了,到时让她们俩掐去,自己只装无辜扮可怜就万事大吉了。

接下来的日子,莫芸溪天天都推着景皓宇出门,有时是她推着他走,有时是景皓宇自己用手转着轮子前进。

第一步最难迈,当时下人们的怜悯及嘲讽差点令景皓宇发狂。所谓万事开头难,最难挨的第一次都熬过去了,接下来的又算得了什么?

景皓宇不想再出去,可禁不住莫芸溪一次又一次的威胁,于是只能乖乖出门。一来而去的,出去的次数一多,对于坐着轮椅出去一事便不再那般排斥了。下人们投过来的视线,他基本都忽视掉,心中难免还会不舒服,但影响不大。

几日后,一位知识渊博的教书先生便被景老爷请来了,景皓宇开始了每日两个时辰的上课生涯,而莫芸溪亦学起了女红,绣娘是景夫人请来的,景皓宇在书房读书时,莫芸溪便跟着绣娘学女红。

每日都要学习,两人的日子过得相当充实。景皓宇重新开始学习后,内心那潜在的自卑感逐渐减弱,每日他都自己坐着轮椅去书房,上完课后再自己回房,从最初绷着脸出门,到后来的泰然自若,景皓宇的心态在一个月之内好了无数倍。

一日下午,景皓宇念完了书回房,房内莫芸溪正在一针一线地绣着荷花,莫芸溪绣得很认真,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绣布上,连景皓宇回房都不知道。

景皓宇在旁欣赏着莫芸溪的侧面好一会儿,只见她长长的睫毛随着眨眼的动作忽闪忽闪的煞是可

爱,她的脸颊粉­嫩­得像是能掐出水来,­唇­形看起来很柔和,但偏偏会说出令人吐血的话来……

怪哉,怎么觉得这丫头越来越好看了?景皓宇一边望着莫芸溪的侧脸一边拧眉苦想,明明莫芸溪外表没什么变化,­性­格更是没变,可他偏偏觉得她看起来比以前顺眼多了。最近有好几次他都看她看得呆住了,看时自己不知道,等意识到自己正望着她发呆时,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莫芸溪感觉脖子酸,于是放下针线抬手去捏后脖颈,一抬头突然看到了正发呆的景皓宇,奇怪地问:“回来了怎么不出声?”

景皓宇没开口,依然望着莫芸溪的脸若有所思。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可有脏东西?”

“没、没有。”景皓宇猛地移开视线,咳了一下后略显不自在地讽刺道,“又在绣花,学了那么多天,结果一点进展都无。”

莫芸溪白了景皓宇一眼,哼道:“谁说我没进展?你不知道有一句话叫作贵在坚持吗?”

“我看看。”景皓宇双手熟练地控制着轮椅来到莫芸溪身边。桌子上有一块淡粉­色­的绣布,上面有一只绣了多一半的荷花,针角略显粗糙,但荷花的大体轮廓到是有了。

“你别小看我,再过几日我就能绣得很好了。”莫芸溪对刺绣一事不感冒,入门极慢,绣娘教她时总是不停地叹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最近她好容易入门了,学习中居然体会到了刺绣的乐趣,是以打算好好学,以后绣一张漂亮的屏风出来摆在屋内。

“嗯,有荷花的样子了,还真不容易。”景皓宇难得地开口夸了莫芸溪一句,只是语气听起来颇有讽意。

“那是,本姑娘才华横溢,哪有东西难得倒我。”莫芸溪忽略他话语中的讽刺,颇为得意地斜睨着景皓宇。虽然脸颊看起来比较稚­嫩­,但眉眼间却流露出几分成熟妩媚的韵味,这种稚气与成熟的矛盾综合体却神奇地她衬托出一种独特的气质,于是景皓宇又呆住了。

“喂,发什么愣?莫非被我迷住了?”莫芸溪瞪着眼突地凑近发呆中的景皓宇,坏笑地说。

“谁、谁被你迷住了,黄毛丫头少臭美。”景皓宇闻言大窘,不悦地侧过头不再看莫芸溪。

莫芸溪伸出双手,一左一右地捏上了景皓宇那张越长越俊俏的脸颊,眯着眼说:“早警告过你不许再叫我黄毛丫头!若敢再叫,小心我捏坏你的小俊脸,看到时你还拿什么去勾引人。”

“放手。”景皓宇痛呼着伸手握住莫芸溪作怪的双手,使劲将其掰开,轻揉着被捏疼的脸狠狠瞪向莫芸溪。心突然不争气地跳得快了几分,他明白这是她“摸”他的脸搞的,最近她只要一碰触他,他的心跳就会加速。

“想不疼就不许乱叫。”莫芸溪心情颇好地看了景皓宇几秒,突然奇怪起来,“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我刚刚明明没使力啊。”

“你这还没使力?我捏你一下试试。”景皓宇没好气地说,伸手就要去捏她的脸。

莫芸溪一扭头躲开了,看到景皓宇懊恼的表情后心情大好,咯咯笑起来。

景皓宇抿着嘴望着笑得脸通红的莫芸溪,有一件事困扰了他好几天,那便是一个才十岁出头的黄头丫头,人还没长开,怎么就让自己时常看得呆住呢?明明表妹比她成熟比她端庄,怎的现在他很少想起表妹,跟着老师做学问时脑子里偶尔涌现的也是眼前这个黄毛丫头,而非表妹。

“表哥、表嫂,你们的关系越来越好了。”纪梦洁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门口,声音中带了几分羡慕几分妒意,表情低落,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门口,不知道来了多久。

“梦洁怎么来了?”景皓宇尴尬地望向门口的纪梦洁,面对纪梦洁时心头带着几分愧意,因为他最近“移情别恋”了。

莫芸溪望着纪梦洁皱了皱眉,颇不高兴地问:“表妹来时怎么不让人通传一声?”

纪梦洁挪动身子慢慢走进屋,略显委屈地说:“以往我来找表哥时不用下人通报,随时都可以进来。刚刚……我看你们气氛那么好,不好意思打扰你们。”

景皓宇不忍见纪梦洁局促不安,打圆场说:“梦洁坐吧,找我来可有事?”

纪梦洁坐下后眼带哀怨地望着景皓宇:“非得有事才能来吗?表哥何时这么不待见梦洁了?”

“哪、哪有。”景皓宇挠了挠头不自在地说道。

“表哥有了表嫂后就疏远梦洁了。”纪梦洁控诉地望着景皓宇,“这是为什么呢?难道表哥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你说过要娶我当侧妻的。”

“我没忘,梦洁你别多想。”景皓宇瞟了眼脸­色­不怎么好看的莫芸溪,然后强忍着不自在安慰起纪梦洁来。

“呜呜,表哥你不喜欢梦洁了,现在你眼里只有表嫂,和表嫂在一起时你就像个有血有­肉­的人,面对梦洁时感觉就生疏了很多。这是为什么啊?以前表哥最喜欢梦洁了。”纪梦洁一边掉泪一边控诉,根本就将一旁坐着的“正室”当成空气了。

莫芸溪本来对纪梦洁就很反感,现在她当着自己这个“正妻”的面与景皓宇说起“侧妻”的事,这不是明显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吗?纪梦洁怎么能这么讨厌呢?

“表妹,你抱怨夫君对你生疏了,那你扪心自问一下,自从夫君醒来后,他在你心中可还如以往那般重要?”

“表嫂,你这是什么意思?”纪梦洁眨着湿润的大眼,不悦地望向莫芸溪。

“我什么意思表妹应该懂的吧?最近听下人们说表妹与二叔相处得……颇为愉快呀。”莫芸溪一脸笑意地望着纪梦洁,说到最后一句话她故意顿了一下,这样一来话中的含义可就暧昧多了。

“我、我和二叔之间什么也没有,表嫂不要乱说。”纪梦洁气得脸发红,双手用力绞着手帕,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景皓宇觉得自己移情别恋太过对不起纪梦洁,愧疚之下更看不得她被欺负了,于是皱眉望向莫芸溪:“表妹才不会那般玩弄感情,你小小年纪懂什么?”

莫芸溪笑了,挑了挑眉讽道:“我不懂?行,你想被‘玩弄’就去喽,我还不管了。”

“表嫂!”纪梦洁擦了下眼泪,然后站起身哽咽着说,“看来今日我不该来,凭白被污蔑梦洁心里难受,表哥,梦洁先回去了,日后再来看你。”

“梦洁。”

“算了算了。”莫芸溪冷眼望着眼前这对男女的互动,强迫自己带着歉意说道,“表妹别走,是我误会了你,现在我向你道歉可好?”

纪梦洁转身望向莫芸溪,表情极为不忿。

“看来表妹真是被我气到了,哎,我真是不该,居然那般误会表妹的为人。”莫芸溪懊恼地叹气,最后心一横挺身就往外走,“既然表妹不原谅我,那我现在就出去将府中所有下人都叫来,告诉他们说‘表妹心中只有夫君一个人,誓死要嫁给夫君作侧妻,二叔在她眼中只是表兄,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是我太过小心眼想偏了,误会了纯洁善良的表妹。’”

纪梦洁越听眼睛睁得越大,眼看莫芸溪就要出房门了,情急之下赶忙冲上去拉住了莫芸溪,挤出一抹不自在的笑说:“表嫂莫冲动,我没生气。”

“是吗?你没生我的气?”莫芸溪疑惑地打量着一劲儿对她笑的纪梦洁,拧眉思索了一会儿后摇摇头,“不行,表妹没生我的气说明你大度,可是我以小人之心肚君子之腹这一点确实不对,虽然我还小,可是在莫家时姨娘一直教导我,做错了事就一定要向人道歉,若是犯的错过大的话,就要向第三、第四个人将自己犯的错误说出来,这样一来才会警告自己以后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表妹别拦着我,我虽小但也明白女子名节很重要,我刚刚所说的话对表妹的名节有损,这般大的错误若是我不去当众认错,以后我还有何脸面见你?”

莫芸溪说完后便坚持要出去,表情极为坚定,大有不出去大说特说一番就不罢休的架势。

这下纪梦洁是真的慌了,眼泪刷地流了出来,这次才是真正的掉泪!她死死拉住莫芸溪的胳膊求道:“表嫂别出去了,我真没生你的气,是我不对,刚刚不该那般说表嫂,我向你斟茶认错好不好?”

景皓宇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莫芸溪一脸坚决地要出去认错的举动已经荒谬得令他大感奇怪,而纪梦洁那副坚决不让莫芸溪出去,急得眼泪都掉下来的反应更是令他疑惑,这两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识破

莫芸溪并非真的要怎么样,她只是要吓一吓这个讨厌的表妹而已,看在她眼泪都被吓出来的份儿上便打算放她一马。

莫芸溪眨了几下眼面带为难地问:“表妹真的不用我去道歉?可是若不去对更多的人反省一下错误的话,以后我很容易再犯的,说不定哪天我一不注意又说起这事来,到时可如何是好呢?”

纪梦洁见莫芸溪态度有所软化,心下一松,于是加大力道往回拉莫芸溪:“我知道表嫂是说着玩的,表嫂既然知道是误会了,想必以后也不会再说了,对不对?”

“这个,可能吧。”莫芸溪一脸不情愿地被纪梦洁拖回椅子上坐好,不好意思地看着纪梦洁说,

“都怪下人们可恶,总说表妹想脚踏两条船,所以一直在夫君与二叔之间徘徊。前些日子,表妹来我们这里次数渐少,与二叔见面的次数到是一直在增加,所以我一时不察,便轻信了那些谣言。表妹放心,我以后不会再理会那些谣言了,坚决不相信表妹如他们所说的那般有心计。”

“什么表妹见二叔可能比夫君有前途,所以与他越走越近。什么现在夫君继承家业的可能­性­更大些了,于是表妹突然又减少与二叔见面的次数来见夫君……这全是无稽之谈,表妹哪里像他们说的那样恶心啊。”

“是、是呀,我哪里会是那样的人。”纪梦洁坐如针毡,突然想起忘了道歉了,于是赶忙站起身去倒茶,“居然忘了要给表嫂道歉呢。”

莫芸溪赶忙阻止了纪梦洁,拉着她坐下:“明明是我说错了话,哪能让表妹给我道歉?传出去我会被人笑。”

“那好吧,我们谁也不用向谁道歉,茶也不用敬了,这样好不好?”纪梦洁问。

“行。”莫芸溪笑ⅿⅿ的。

景皓宇不是傻子,相反的他还很聪明。莫芸溪是什么­性­格他摸得挺透,她说话时经常绵里藏针,总是说一些令人不爱听的话气死人。她对纪梦洁说那一通话绝对是有目的的。若是纪梦洁听后反应正常些,他只会觉得莫芸溪又在欺负人,可事实并非如此,纪梦洁的表现反常得诡异!

“梦洁最近都在忙些什么?”景皓宇若有所思地望着纪梦洁。

“最近­奶­娘督促得紧,梦洁一直在学着琴棋书画,因为时间少了,所以来看表哥不如以前勤了。表哥不会信了外面那些谣言吧?那些下人平时没事就会乱说,梦洁才不会像他们说的那样呢。”纪梦洁焦急地望着景皓宇,唯恐他不相信她。

“我与你相识多年,你的为人我了解,太过自私或是伤人的事你是做不出来的对不对?”景皓宇静静地望着纪梦洁,最后一句他选择了问句,而非肯定句。

“当然,我是什么样的人表哥岂会不清楚?”纪梦洁笑着反问道。

“那就好,我不想自小便认识的人最后变得让我觉得陌生。”

“表哥你那么严肃做什么?难道连你也不相信梦洁?”

“呵呵,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表妹。”景皓宇没肯定地回答,对于纪梦洁,他的态度保留了几分。

纪梦洁由于做贼心虚,没待多久便寻了个由头匆匆离开了。

“梦洁与二弟最近相处得如何?她是否真的像下人们所说的那样想脚踏两条船?”景皓宇望着纪梦洁消失的方向闷闷地问。

莫芸溪双臂一环胸,没心没肺地说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只有她自己最清楚,我可不好多说什么,免得惹一身­骚­,你想知道答案就自己去找。”

景皓宇漠然注视了莫芸溪一会儿,然后转过轮椅急匆匆地出去了。

“什么态度,讨厌。”莫芸溪抱怨了一句,好心情被纪梦洁搅没了,于是无­精­打采地重新练起刺绣来。

景皓宇出去找他的伴读小新了。闭不出门的这几个月,府中很多事他都不知道,今日莫芸溪的话还有纪梦洁的反应令他起了疑心。

他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是真心喜欢纪梦洁的,因为他们自小就认识,在一起玩得很好,互有好感是真。他以为喜欢和她相处、喜欢和她聊天便是喜欢了,岂知此喜欢非彼喜欢,喜欢的程度亦非他所想像得那般深。这也许与他年纪还小,感情付出得有限有很大关系。

刚刚就在莫芸溪有意无意地讽刺纪梦洁脚踏两条船时,他灵光一闪突然想通了一件事,那便是他对纪梦洁有感情是真,但却并非全是男女之情,兄妹及友谊之情占了大半。

剩下的一小部分男女之情在他残废后出于自卑、颓废等种种因素被影响了一些,再加上他最近被“很有­性­格”的莫芸溪吸引了一些注意力,于是对纪梦洁的男女之情便所剩无几了。

喜新厌旧、背弃誓言,每一点都令景皓宇自责得很,可有一点他明白,那便是即使他移情别恋了,也不会抛弃对自己痴心一片的表妹,否则他会良心不安。而若是纪梦洁变心在他之前,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小新年仅十一,聪明伶俐,读书本事不强,可是跑腿办事什么的却很厉害。景皓宇交待他好好查一查,时间不紧,务必要他查得清楚些,有一丝不确定都不行。

小新连连点头,拍胸脯保证道:“少爷放心,这事包在小新身上。”

“嗯,我信得过你,别引起太多注意。”

“小新明白。”

随后的几天,纪梦洁来找景皓宇的次数增多了,每次都聊很久才走,相对的去找景皓轩的次数渐少。

景皓宇虽然对纪梦洁的为人有所怀疑,但在结果没出来之前不想误会错了,是以表现得如往常一样,和和气气地对待着纪梦洁,没将自己的怀疑表露出半分。

纪梦洁那日被莫芸溪吓到了,很怕这位讨厌的表嫂在景皓宇面前“嚼舌根”,于是将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讨好景皓宇的身上了,对于景皓轩的相约则避之不见。

一日,纪梦洁刚喝完下午茶,丫环巧莲偷偷地塞给她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写着掌灯时分,后山大槐树下见。

“又是他。”纪梦洁看完纸条皱着眉将它撕碎了。

“小姐,二表少爷已经约了你两次了,这一次还是去了吧。”巧莲劝道。

“现在表哥对我已经有了怀疑,若是我去私会二表哥,被人发现的话可怎么办?”纪梦洁烦恼不堪。

“哪那么巧被人发现。到时小姐穿上奴婢的衣服低着头出去,那时天已擦黑,只要小姐绕小路去赴约,谁会看得见?”

纪梦洁皱着眉头,轻咬­唇­道:“确实是该见一见,否则二表哥必定会对我有所怀疑,那样就不好了。”

“就是,不管以后小姐选择哪一位表少爷,都要让未来姑爷觉得小姐是因为喜欢他的人嫁给他,而非他未来家主的地位。”巧莲和­奶­娘吴氏均是自纪家过来的人,与吴氏一样市侩。

“这点我知道。算了,晚上我去赴约。”纪梦洁咬了咬牙决定了。

天刚擦黑,一名个头矮小、梳着两个简单发髻的小丫环悄悄地向后山行去。

纪梦洁悬着心快步走到相约地点之后,远远的便看到了大槐树下站着的人,那人正是景皓轩。

“你总算来了,我以为这次又等不到你呢。”景皓轩松了口气笑望着来人。

纪梦洁向四周望了望,发现没人后才走上前小声说:“二表哥,你找我可有事?”

“梦洁,我已经好几日没看到你了。”

“哎,二表哥难道没听到府中下人们的传言吗?他们有的说我是嫌弃大表哥成了残废才开始接近的你,有人说你以后会继承家业,所以我才与你越走越近。总之不管哪一种说法,对我都不利,为了避嫌,我只能不去见你。”

“梦洁不要听那些下人们胡说,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景皓轩一脸愤慨地说。

纪梦洁吸了吸鼻子,感动地说:“我知道二表哥相信我,可是流言后果很严重的,二表哥不就是被流言影响了吗?”

景皓轩闻言表情一僵,­阴­郁地望着纪梦洁:“我以后不一定会继承景府,这样的话你还会喜欢我吗?”

“二表哥为何这样问?你还不相信梦洁吗?梦洁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其它的。”纪梦洁瞪着景皓轩不悦道。

“是我错了,梦洁别生气,我知道你是被我的执著打动,所以才慢慢地开始喜欢我的。我刚刚太过担心说错了话,你当我没说好不好?”景皓轩心下一急,立刻走上前紧紧地握住纪梦洁的手。

纪梦洁假装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出来,最后就任由景皓轩握着了。

“二表哥了解我,可是那些下人不那么想,我们以后还是少见面为妙。他们总说我嫌弃了大表哥,为了澄清谣言,我每日都要去看一看大表哥。二表哥放心,我现在对大表哥只是普通的兄妹之情,等谣言散了后,我们再渐渐地增加见面次数吧,到时我们之间的感情是水到渠成,绝非你横刀夺爱或是我势力自私什么的。”

景皓轩看了纪梦洁好一会儿,最后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好,还是梦洁想得周到。暂时先如此吧,是我不争气,没能力保护你。”

“二表哥别气馁,我相信不久后你一定会很强大的。”

“真的?好!为了表妹日后能过上更好的日子,我一定会令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景皓轩眼神灼灼,一脸坚定地说道。

纪梦洁闻言笑了,二人视线相交,双手交握,气氛相当和谐唯美。

两人又说了一些话,最后纪梦洁担心被人发现,于是早早地离开了。

景皓轩望着纪梦洁消失的方向,眼中流露的满是嘲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微侧过身用眼角余光扫了眼大槐树旁边的那棵小槐树,­唇­角微微一扬,然后颇为愉快的笑着离开了。

当此处重新恢复安静之后,一个敏捷瘦小的身影自小槐树上爬下来,然后匆匆离开……

日子还是一天天地过,莫芸溪有一点很奇怪,那就是景皓宇对纪梦洁突然客气了很多,客气得不像是在对待心仪的人,像是仅仅在对待一个普通人。

女人在感情方面比较敏感,连莫芸溪都察觉出了景皓宇态度上的转变,更何况是纪梦洁这个当事人了。

纪梦洁的不安越来越浓,整日神不守舍的,有一天终于忍不住了,拉住景皓宇的胳膊就问:“表哥你为何对梦洁冷淡了?”

“有吗?你多心了。”景皓宇淡然一笑,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臂。

“有!表哥对梦洁客气了许多,究竟是为什么?难道表哥听信了外面那些谣言?梦洁就是怕再传出些流言蜚语,所以一般二表哥出现的地方我都不去。我都做到这份儿上了,怎么大家还是不放过我呢?”

“梦洁你真是多心了,目前并没有对你不利的流言。”景皓宇叹了口气,望着一脸慌乱的纪梦洁暗中直摇头。

“真的吗?谣言已经没了?”纪梦洁惊疑不定地问。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有时连她自己都搞不懂自己的心,以前她心中确实是只有景皓宇一个人,后来她强迫自己与景皓轩来往,也许是做戏做得久了,结果弄假成真,她发现自己居然喜欢上景皓轩了。就在她觉得自己喜欢景皓轩更多一些时,景皓宇突然对她疏远客气了起来,这个转变对她打击颇大,景皓宇的态度令她相当难过,于是又觉得她真正喜欢的其实一直都是景皓宇,对景皓轩只是一点点动心而已。

“我反正没听过,若是听到有人说你,你想我会不出手教训他们吗?”

纪梦洁看了景皓宇一会儿,觉得他不像是在说假话,于是心下稍安,问不出答案就开始自我安慰起来,想着景皓宇对她客气定是因为最近学业太重,耗损了太多­精­力所致。

纪梦洁反复问都问不出答案来,时间一久莫芸溪也开始好奇起这事了。

“喂,你说说为何最近疏远起表妹来了?你不是很喜欢她,誓死都要娶她的吗?”莫芸溪趁着屋内没人时问景皓宇。

“我疏远她你有意见?你就这么想要我娶了她?”景皓宇脸­色­不怎么好看,不悦地瞪向莫芸溪。

“你瞪我做什么?我就是好奇问一问而已。”莫芸溪对景皓宇突然转变的脸­色­感到莫明其妙,哼道,“你变脸比翻书还快呢,莫明其妙。”

“回答我,你很期待我给你娶个‘妹妹’回来吗?”景皓宇对问题的答案很执著,于是又问了一遍。

莫芸溪见景皓宇如此认真,于是表情一变,正­色­道:“我的丈夫只能有我一个女人,若是到时你非要纳妾或是收通房的话,那我就与你和离!与好几个女人共用一个男人,我嫌脏!被多个人共‘用’的男人就跟公共茅厕一样(是个人都可以上)!我才不要被这种人碰,恶心死了。”莫芸溪说着说着便用手搓起胳膊来,仿佛上面招了多少脏东西似的。

多人共用……公共茅厕……得到答案的景皓宇呆掉了,脸瞬间就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似的,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精­彩极了。

保护

这所谓的公共厕所论实质是相当不纯洁的,这说法很黄,进了公共茅厕众人都得脱裤子将最私密的部位露出来,于是那一个茅坑要跟多个“私密部位”亲密接触,这就和一个男人要与多个妻妾行房一样。

去方便的另一个说法便是“上”茅厕,这个“上”字也经常用在男人与女人的某件欢愉事上,所以这个可以随意被人“上”的“公共茅厕”往深了想其实真是大有含义。

景皓宇最初听到莫芸溪的这个言论时对这话只了解个大概,其最深处的含义因为年幼未经人事,所知甚浅,待多年后经历了鱼水之欢,且了解了所谓的“上”字的含义之后才恍然,原来莫芸溪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会说黄|­色­笑话了,而那时长她三岁的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为此没少给她脸­色­看。

虽然暂时还不懂那话的深义,但是女人多的男人好比是公共茅厕这个比喻却奇迹般地在景皓宇脑子里扎了根。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看哪位男­性­长辈都控制不住地往“不好的东西”上想,经常有反胃之感,为此他相当懊恼且自责。

面对自己最亲的长辈们时,脑子里总是控制不住地冒出茅厕的画面,这是相当大不敬的行为,为了解轻愧疚,他每冒出一次这种想法便将自己关进书房抄一个时辰的道德经,然后再写一百孝字出来警醒自己不能再对长辈冒有大不敬的想法。

时间一久,次数一多,景皓宇在抄了不知多少时辰的道德经,写下不知是几千个孝字后,终于受不了了,气乎乎地来到莫芸溪面前脸质问道:“你那公共茅厕的话是打哪听来的?不孝不忠不义,相当粗鄙还没有礼貌。”

“怪哉,你可以说这种比喻粗鄙难听,但要说不孝不忠什么的太过了吧?”莫芸溪觉得他身为一个雄­性­动物,肯定会对她的比喻有抵触情绪,可没想到他的抵触情绪会这般大。

“你那是什么形容?家中有妻有妾的长辈有爹有二叔父,三叔父过不久也会纳妾,可是你却那般形容……这难道称不上不孝?”景皓宇大声指责,双眼眨都不眨地瞪着莫芸溪。

“噗。”莫芸溪闻言一乐,了然道,“怪不得你脸这样臭,原来、原来你想到长辈们身上去了,哈哈。”

“不许笑。”景皓宇被笑得面子有点挂不住。

莫芸溪不理会景皓宇的臭脸,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那话我只是随口一说,要比喻也只是比喻你一个人,不包括那些长辈。谁想到你思想不纯洁,偏要往歪了想,怪不得小新说你几乎每天都要写无数个孝字,原来是这个原因啊。哈哈,要不这样吧,你现在就当那个比喻用在你身上时才成立,用到其他人身上就不成立了,这样不就行了?”

“乱七八糟。”景皓宇越听越脸­色­越臭,揉了揉眉心说,“什么比喻只能用在我身上,简直荒谬,难道我以后娶了妾就成了公共茅厕了?那你是什么?厕纸?”

“喂,臭小子你说什么呢?”莫芸溪闻言一个箭步冲上前,揪住景皓宇的耳朵咬牙道,“你这个公共茅厕少将臭味引到我身上来,告诉你,一旦你成为了‘茅厕’,我就走人,才不当你的厕纸,找你那些妾氏们给你擦ρi股吧!”

景皓宇被捏得又痛又气,伸手便掐向莫芸溪的腰:“再不松手你的腰就得受罪,我不介意与你比一比谁的力气更大些。”

莫芸溪立刻弹跳开来,揉着腰侧的­肉­抱怨道:“居然使这么大的力,臭小子。”

“我可不觉得你的力道比我的小。”景皓宇见莫芸溪呲牙咧嘴心情大好,脸­色­终于不再­阴­沉了。

“对女人动手你也好意思,枉费你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莫芸溪的腰没那么疼,她夸张了而已。

“你是我娘子,随便我怎么动都行。”景皓宇话一说完,腰登时大红,捂住嘴尴尬到不行。

“你、你、你居然说出这种话来。”莫芸溪瞪大眼睛快步走上前,手习惯­性­地又去揪他的耳朵批评道,“你小小年纪,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景皓宇知道莫芸溪比一般的孩子早熟,但没想到她早熟到连他刚刚说的话都能理解得这般透澈,惊讶得忘了闪躲,于是耳朵便被捏住了。

一个捏得欢,一个呼痛得欢,两人之间相处得极为和谐愉快,可有人在门口看得差点被醋意淹死。

“少爷!”静香几步冲过来,慌乱地说,“少爷你怎么样了?奴婢这就给你找大夫去。”

静香一出声,莫芸溪便松开了手,皱眉心想这又是一个不请自入的人。当屋内只有主子在时,若非主子不唤的话,外面的丫头是不能进来的,可是这个静香却进来了。

“请什么大夫?我又没生病。”景皓宇揉了几下正泛疼的耳朵,不悦地瞪向仿佛天快要塌下来了似的静香。

“可是、可是少爷的耳朵痛啊,刚刚姑娘揪得力道可不小呢。”静香望着景皓宇通红的耳朵,牙都快咬掉了。

莫芸溪冷眼看着静香,自上次她向景夫人告状后就讨厌她了,现在她更过分了。

莫芸溪不高兴,景皓宇也不高兴了,眼神冷了几分:“我说没事就没事!还有,姑娘是你的主子,对主子不敬可不是一个称职的丫环该做的事。”

静香没想到自己一片衷心居然会被主子训,强烈的委屈自心底涌出来,眼圈一红低下头低声说:“奴婢知道了。”

“最近你是愈加放肆了,还不向姑娘道歉。”景皓宇冷声命令着。

“……是。”静香脸白得厉害,慢慢地挪步面向在一旁站着的莫芸溪,深吸一口气攥紧双手说,“刚刚奴婢放肆说了对姑娘不敬的话,希望姑娘莫生气,以后奴婢定不敢再犯。”

“,只要你不再‘重蹈覆辙’,我便不追究。”莫芸溪眼含深义地望着静香。

静香闻言一愣,胡乱点头说:“奴婢不会了。”

“以后就我与姑娘在时,不传唤的话你就不要进来。”景皓宇语气缓和了一些,但是恼意还在。

“奴婢知道了。”

“你进来做什么?有事?”

“奴婢进来是想问少爷晚饭吃什么,厨房好提前准备。”

“我要吃什么自会通知你,现在还早,没别的事就下去吧。”

“是。”静香规矩地退了出去,一出房门便快步往自己房里奔,连迎面走来的王嬷嬷都没看到。

王嬷嬷见静香反常,随后跟着静香进了房间。

“静香你这是怎么了?少爷又发脾气了?”王嬷嬷将门Сhā好,走到静香跟前问。

“嬷嬷。”静香本来就委屈极了,听王嬷嬷一问,更多的委屈排山倒海般汹涌而至。静香自伺候景皓宇时起,便与王嬷嬷关系不错,现在太难受了,于是便将刚刚发生的事对王嬷嬷说了。

王嬷嬷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听完后不可思议地道:“居然还有这等事?哪有作妻子的敢对丈夫下手那般重的?”

“呜呜,奴婢心疼少爷,可是少爷却训奴婢不尊重姑娘。”

“少爷年纪小,被欺负了还当对方是在与他玩闹。不行,咱家少爷哪能被一个小小的冲喜媳­妇­欺负了,我这就去告诉夫人去。”王嬷嬷听完便站起身。

“别。”静香一把拉住王嬷嬷的衣袖阻止道。

“这事一定要说,你的委屈也不能白受不是?”

静香犹豫了一会儿,想到景皓宇护着莫芸溪的样子心就不舒服,最后嫉妒压过了理智,松手说:“嬷嬷去吧。”

太阳落山后没多久,莫芸溪便被景夫人叫去了。

马上就要吃饭了还把她叫去,定是没好事。莫芸溪一路上都在想着景夫人因何叫自己过去,想来想去也只觉得下午揪景皓宇耳朵一事惹的祸,若真如此,那静香这丫头还真是不消停啊。

果不其然,去了景夫人那里没多会儿便被质问了。

“女人出嫁后要以夫为天,这话先前我就对你说过,现在可还记得?”景夫人脸­色­不怎么好看,一丝笑容都无。

“芸溪记得。”

“真的记得?以夫为天就是要我们听丈夫的话,要好好伺候丈夫,要尊重丈夫,就算是受了委屈也不能对丈夫如何,像揪丈夫耳朵这等事是万万不能做的!”

莫芸溪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着,乖乖地听景夫人训。

“男人是整个家庭的体面,若是被人揪耳朵的事传出去,他还有何脸面面对众人?”景夫人语气越来越重,对着莫芸溪批评起来,“听说你今日揪了皓宇的耳朵,就算你们年纪都还小,但是也要注意分寸。”

这时,丫环来通报说景皓宇来了。

景夫人收敛了一些火气道:“让他进来。”

片刻功夫,景皓宇便转着轮椅进来了,很礼貌地给景夫人问安。

“宇儿怎么来了?”

“娘,孩儿是来接芸溪的,天黑了,芸溪一个人回去不妥,会被人说闲话。”

“宇儿想得真周道啊,很会照顾媳­妇­,嗯,这一点很好。”景夫人望着儿子直点头。

景皓宇微笑着回道:“孩儿的命是她救回来的,现在能自由出入房门亦是她的功劳,她对孩儿恩重,照顾她是应该的。”

“芸溪是对我景府有恩,我们应该对她好些才对。可是,不能因为她对我们有恩,就纵容她做下坏了规矩或是有背伦常之事,我们景府还不能丢这个脸!”

“娘,您在说什么?孩儿不明白。”景皓宇一脸疑惑,眼神在莫芸溪还有景夫人身上来回转。

“哼,今日芸溪可有揪你的耳朵?小两口平时开个玩笑没什么,但是做出揪耳朵凶人的事就太过了。”

“娘。”景皓宇好笑地摇了摇头,温和地说,“您错怪芸溪了,这事并非像娘想的那样。”

“?”

“是孩儿当时耳朵极痒,捏了好一会儿都没效果,芸溪见孩儿难受,唯恐我手重伤了耳朵,所以才过来帮我捏一捏的。”景皓宇抬手捏着耳垂不好意思地说道,脸微微泛红。

“你耳朵好好的怎会痒?”景夫人眼睛直直地望着景皓宇,表情没有软化。

“这个孩儿也不知,大概是被虫蚁之类的东西咬了吧。当时有个小疙瘩,现在疙瘩已经下去了,没事了。”景皓宇放下捏耳朵的手微笑着看景夫人,表情颇为愧疚,“只是一个讨厌的‘虫子’弄疼了孩儿的耳朵,罪魁祸首只是那只虫子,没想到让这事惊动了娘亲,差点令芸溪被误会。幸

亏孩儿早早赶到,否则这事被下人们知道,不知又要传成什么样子了。”

景夫人眉头皱了一下,表情还带有几分怀疑,问向莫芸溪:“那疙瘩有多大?”

莫芸溪脸­色­一正回答道:“那个疙瘩很小,用手摸才能感觉得到,光用眼睛看的话还不容易发现呢。”

景夫人观察了莫芸溪的表情好一会儿,没看出任何可疑来,于是缓和了下表情道:“这事看来是我误会了,芸溪刚刚怎么不反驳呢?”

莫芸溪颇委屈地说道:“方才娘那般气愤,芸溪不敢惹娘生气。”

这话显然取悦了景夫人,她微笑着说:“天­色­已晚,既然你们都来了,就留下来用晚饭吧,今日你爹外面有应酬不回来吃,晚上就我们娘仨个吃饭。”

“是。”莫芸溪与景皓宇答应了下来。

一场小风波就在小两口的睁眼说瞎话中平息了。

回去后景皓宇对莫芸溪说:“某人是不是还欠我一句谢谢啊?”

“谢什么?某人骂我是‘讨厌的虫子’,这一点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本来就是你将我耳朵弄疼的。”

“你不会挑好听点儿的说?”

“自己做错了事不认错,还挑我毛病。”

“嘿,没想到你小子也会说谎啊,还真小瞧你了,那表情、那语气,若非我是当事人,都要被你这个一脸正经实则极不正经的小子骗了去。”莫芸溪双臂环胸打量起景皓宇,眼中满是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奇。

景皓宇面容波澜不惊,淡淡地道:“身为景府大少爷,这点小事若都解决不了,不是白活了吗?”

这时,门外传来静香的声音:“大少爷。”

“进来吧。”景皓宇扬声道。

静香掀帘走进来,见到莫芸溪“完好无损”地站在景皓宇身旁,愣了一下,不过深知此时不宜表现出惊讶来,是以正­色­道:“奴婢来告诉少爷水已经烧好了。”

景皓宇静静地注视了静香好一会儿,突然问起:“静香,你照顾我多久了?可有两年了?”

“有。”静香忐忑地回答。

“嗯,你是目前在我身边伺候得最久的丫环,知道我为何留你这么久吗?”景皓宇锐利的眼神望向静香,语气略为冷淡,“那是因为你懂事识大体,不该说的不该做的你都不去碰触,就是因为如此我才留下你。我如此看重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静香眼皮颤了颤,心下如明镜一般,赶忙恭声说道:“奴婢谢谢少爷看重,少爷放心,奴婢一定谨守本份,不做出令少爷生气的事。”

“我希望你说得到也做得到,否则我只能换人了。”

“奴婢明白。”静香心跳得厉害,也慌得厉害,但更多的是伤心。莫芸溪未被罚,自己因为衷心反到被少爷讨厌了。

“有句话叫事不过三,我希望这种打小报告的事不要再发生第三次。好了,你下去吧,一柱香后我洗澡。”

“是。”静香轻咬贝齿出去了,她并没有反驳,因为反驳无用。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为了不被赶走,她只能忍。

莫芸溪冷眼看着静香出去后,哼了一声说:“我警告你,你不能纳静香为妾,否则我休了你。”

“我休你还差不多,想休我?下辈子我当女人时,若有幸你变成男人的话再说吧。”景皓宇幸灾乐祸地望了莫芸溪一眼,而后倒茶去了。

“这个静香真是讨厌,上一次害得我跪了好几个时辰,这一次我没被罚,她怕是会不高兴喽。”

景皓宇闻言没再吭声,扫了眼脸­色­不怎么好看的莫芸溪,心下默默决定,以后坚决不能让她受委屈,若再有类似事件发生,他定会像这次一样将她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以后他来保护她,这么好玩的黄毛丫头若是被人欺负得­性­格大变那可就不妙了。总之一句话:自己欺负行,别人欺负就不行!

景皓宇下了决心,以后到真开始做起莫芸溪的守护神来了,莫芸溪一犯了错,他便出马或是帮她求情,或是想办法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总之小两口之间的感情到是在一次又一次地嘲笑打闹及保护与被保护中逐渐加深。

春去秋来,转眼间两年过去了,莫芸溪已经十二,景皓宇十五岁,新的生活开始拉开了帷幕……

平妻

景皓宇的腿当年伤得太重,两年来一直都没有知觉,即使是开水泼在他腿上都感觉不到烫,两年来腿不能动,以前锻练出来的腿部肌­肉­已然消失,反到是胳膊越来越有力。

早就对自己的双腿不抱希望了,景皓宇对自己变细的双腿感觉无力,按摩什么的他早就觉得可有可无了,可是莫芸溪一直在坚持着,大夫说过,若非按摩得勤快且力道够,他的双腿此时怕是会更细更难看。

两年的时间足够景皓宇去摆正自己的心态,够他很好地适应自己已成残废的事实所带来的影响。

府中有外人来拜访时,景皓宇就表现得像个正常人一般去面对外人,就算对方眼中有惊讶、有遗憾、有怜悯他亦能淡然受之。

十五岁了,景皓宇变得成熟了,脸部轮廓更为分明,双眼深遂了些,喉结大了点,声音比以前低沉了不少。总之若是忽略他已成残废的腿的话,整个人看起来那绝对是俊美异常,那双深遂的黑眸无时无刻不在闪现着迷人的光华,随着年龄的增长男子气概日亦渐重,迷人得经常令静香看得呆住。

莫芸溪长高了多半头,脸部稚气减少了很多,也许是经常练习刺绣所致,整个人气质变得沉稳了些,若是不说话,仅仅是端正地坐着,到还真有几分古代大家闺秀的婉约感。

“宇儿,近来你与梦洁的感情何以越来越淡呢?想当初你们可是只要一有空就会凑在一起的。”景夫人趁莫芸溪不在时问景皓宇。

“娘,现在孩儿与梦洁都长大了,不再是孩童,若还如以前那般整日腻在一起,会损坏梦洁的名节。梦洁冰清玉洁,可不能因为孩儿的孟浪而害得她被灌上不好的名声。”景皓宇将理由都推到名声一事上去,至于他与纪梦洁二人的关系却只字未提。

“你们自幼关系便好,她以后会嫁给你是全府的人都知道的事,就算你们都长大了,平时在一起相处片刻又有何影响?你可得加把力,若是最后梦洁被皓轩给娶走了,我第一个不依。”景夫人又旧事重提起来。

“娘,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孩儿的腿好不了了,何必耽误了人家?”景皓宇望着自己的双腿,表情颇为低落。

“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放任梦洁与皓轩来往的?”景夫人脸一沉,不苟同地说,“你的腿站不起来又如何?又不是半点好转的机会都无。何况梦洁明明不介意你的腿,她心仪的人是你这点最为重要。可是你却因为那虚无飘渺的东西放开她,这算什么事!你这样她不仅不会理解你的苦心,反到觉得你是狠心不要她了。”

景皓宇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道:“皓轩是健康的,还很上进,爹又那般喜欢他,以后就算没能继承家主之位,也必能谋得个一官半职的,作他的正妻总比给我这个残废了的人当侧妻好得多。皓轩那么喜欢梦洁,梦洁跟了他会幸福的。”

“你这孩子让我怎么说你!忘了我当时说的话了?梦洁很讨你爹喜欢,而且家产颇丰,若是让皓轩娶了她,那不等于是将继承家主的希望分一半给皓轩了吗?你爹现在的态度不明,最近不一定会将景家交给你,在一切未定之时,更不能让皓轩娶了梦洁!现在梦洁已经十四岁,是该到了订亲的年纪了。”

景皓宇脸­色­平静地说:“这个订亲一事要尊重表妹的意见,我们不能因为她父母双亡,便私自决定她的未来。”

景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望着景皓宇正­色­道:“我们是不能强迫她选择谁,但是你可以去争取,娶了她对你有利。我看这样吧,不用她当侧妻,就当平妻吧。”

景皓宇闻言双眼大睁,惊道:“平妻?娘,这样的话岂不是……”

“我考虑得很清楚,现在何氏动作频频,你也说了,皓轩那方竞争力颇大,而你若仅仅只给梦洁一个侧妻的地位未免显得太过吝啬,许之平妻之位再好不过了。”

“娘啊,您这个决定对芸溪来说太残忍了。”景皓宇眉头微拧,语气颇不以为然。

“这哪里残忍了?若非要提残忍二字,那可是莫家对不起我们景家在先!明明应该是一个嫡女嫁过来,偏偏最后来个庶女代嫁,他们于我们景家有愧,我们给你娶个平妻过分吗?我景家嫡长媳仅仅是个庶出,不是让外人看笑话吗?这哪里行!平妻之事就这样定了,不容更改。”

“代嫁冲喜一事要说错那也是莫家其他人的责任,与芸溪无关,芸溪才是受害者。”

“芸溪岂会是受害者?当我们景家的嫡长媳还委屈她了不成!换谁都会觉得芸溪嫁进我们景家是走了大运。我知道你对芸溪很好,但万万不能因为她而耽搁了你的大事!最近有传言说她与梦洁不和是不是真的?不管这话是真是假,总之你回去与芸溪说,要她近期尽快与梦洁拉近关系,我们可不能什么都准备好了,最后却因为芸溪的态度问题使得梦洁不愿嫁过来。”

景皓宇没再吭声,俊眸默默地望着一脸严肃的景夫人,黑眸深处有某种情绪在暗暗波动着。

“宇儿别怪娘逼你得紧,娘可都是为了你好。哎,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自然将所有的心力都投注在你身上。正室又如何?以后你爹若真的将位子给了皓轩,我这个正室不就形同虚设了吗?

到时你面临的压力与威胁会更大,不知会有多少人要趁机踩我们娘俩呢。”景夫人看景皓宇表情漠然,知他不高兴,于是语气稍稍有所软化。

“孩儿明白,这事要看爹还有梦洁的决定。”景皓宇淡淡地说道。

“嗯,你回去好好想想娘说的话,不能因为太过顾虑别人的感受而耽搁了自己的前程,希望这个道理不用我再说一次,好了你先回去吧。”景夫人最后嘱咐了景皓宇一句便让他回去了。

景皓宇回房后脸­色­不大好,一直闷闷不乐。

“你怎么了?娘又说你什么了吗?”莫芸溪给景皓宇倒了杯茶,然后在他对面坐下。

景皓宇望向莫芸溪比两年前显得成熟了一些的俏脸,抿了抿­唇­后问:“若是以后我又娶了其他的女子,你会如何?”

“我会如何?”莫芸溪杏脸圆睁,瞪着景皓宇语气坚定地说道,“我曾说过不与人共‘用’一夫,若是哪天你娶了别人,我立刻就走,才不作你的‘厕纸’。”

景皓宇闻言沉默了,表情看起来很不高兴。

“莫明其妙地提这事做何?”莫芸溪望着景皓宇那张心神不宁的俊脸,灵光一闪,“莫非是娘逼你娶梦洁了?不会这么早吧,我当初早早嫁过来是因为要冲喜,可你现在又没病没痛的,不会要你立刻娶了她吧?”

“当然没那么快,只是定亲而已。”景皓宇心不在焉地回答。

莫芸溪脸上笑容顿失,脸­色­­阴­郁地说:“看来我在景府也待不了多久了。”

景皓宇闻言大惊,倾身一把攥住莫芸溪的手,双眼灼灼地盯着莫芸溪,一脸坚定地说:“我不会让你走的!”

“呵呵,不让我走?到时可由不得你决定了。”莫芸溪淡然地挥开景皓宇的手。

“你是我的妻!我这辈子就要你一个人作我的妻子。”景皓宇心急之下将心底最深处的话说了出来,说完后虽然感觉微赧,但心头却为之一松。

“你!”莫芸溪惊讶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景皓宇,被他脸上的坚定震住了,强压下突然加快的心跳,以着较为温和的语气问,“妻子只我一个人,那妾呢?通房呢?算了,你也保证不了。”

景皓宇死死地盯着莫芸溪,看了她有好一会儿,最后沉声说:“你怎知我保证不了?”

莫芸溪望着说完话就突然出去了的景皓宇感到莫名,想起刚刚景皓宇说的话,心情一阵烦躁。

这两年来他们两人相处得不错,景皓宇帮了她好几次,就在二人相处得极为和谐之时突然来这么一出,真是影响心情,不过也多亏了这件事,它让莫芸经突然警醒,自己与景皓宇注定是不能走

在一起的,古代三妻四妾的这个规定太过令人难以接受。

莫芸溪坐了好久,想了很多,最后叹了口气决定,以后还是将他当弟弟当朋友,坚决不能当丈夫!

近来纪梦洁不再缠着景皓宇了,人要脸树要皮,在她被景皓宇淡漠的态度对待了无数次后,再也提不起勇气去粘他了,虽然对自己在景皓宇心中的地位越来越弱一事颇有不甘,但却不想再丢丑被人嫌弃,于是便放开怀抱与景皓轩交往去了。

吴氏曾对纪梦洁说:“既然大表少爷已经下定决心要撇清与小姐的关系,那小姐也别去缠他了,我们纪家也是大户人家,岂能被人看不起?还是和二表少爷多多相处吧,说不定以后他真的就功成名就了呢。”

就这样,纪梦洁挥剑斩情丝,将注意力都放在了景皓轩的身上,相处得越久,她越发现景皓轩其实也很迷人,于是渐渐的,情感上的重心便就此转移了。

目前,景府中人差不多都知道纪梦洁与景皓宇不再是一对,而与景皓轩是一对了,这也是为何景夫人大为着急的原因。

晚上,景老爷来到景夫人处过夜。

“老爷,梦洁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该将她的亲事定下了?”景夫人给景老爷宽衣时趁机提起了这件事。

“嗯,是该提了,宇儿跟轩儿都与她合得来,到时听听梦洁的意见再说。”

“宇儿与梦洁自小关系便好,以前梦洁要作宇儿的侧妻,现在想想这样也太过委屈她了,我跟宇儿商量过了,娶就不能以侧妻的身份娶,要以平妻的地位来娶。老实觉得这样如何?”

景老爷坐在床上,意味深长地看了景夫人一会儿说:“最近梦洁好像与皓轩走得更近一些。”

景夫人闻言心咯登一下,颇为无奈地说:“老爷您有所不知,梦洁心仪的人是宇儿,是宇儿觉得自己腿废怕耽误了梦洁,所以才刻意冷淡激走了她,梦洁受了情伤于是便……哎,宇儿事事为他人着想,出发点虽是好的,岂不知如此一来伤害的人更多,感情的事哪里是他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还有这等事?”景老爷惊讶地望向景夫人,拧眉想了一会儿最后说,“我看这么着吧,这事就等宇儿他们自莫家回来之后再提吧,到时让梦洁自己来决定,我们不便左右她的终身大事。好了,天­色­已晚,我们休息吧。”

虽然对没能得到肯定感到不满,但深知这事不能逼得太紧,何氏那个狐狸­精­在老爷面前怕是也提过这事,自己若是问得紧了只会招老爷烦,于是只能选择静观其变。

吹灭了蜡烛,夫妻二人各自想着事情躺上床歇下了。

几日后景皓宇与莫芸溪便要去莫家了,这是景老爷的决定。当初莫芸溪嫁过来,由于情况特殊无法归宁,后来景皓宇虽然醒了过来,可是腿不能动,再加上年纪不大,上路的话不方便,于是这事就耽搁了下来。

现在景皓宇长了两岁,坐在轮椅上已经能行动自如,于是景老爷便放心让他们小两口出门了,当然路上会有多名护卫随行,否则带那么多东西上路,就两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岂不是很危险。

“喂,你对我那个本来应该嫁给你的嫡姐好奇吗?”出发的前一晚,莫芸溪对景皓宇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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