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详细说了。
群雄听到大祭司这般料事如神,都不免要啧啧赞叹。贝丝芭却笑道:“神人待大卫兄弟真是不薄!把如此美貌的义女托付,明摆着是送你一门妻室……”
亚希暖满面娇羞,忸怩呢喃道:“姐姐真会说笑……”
大卫急忙圆场,说道:“神人将义女托付,乃是因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公子!我与米可公主成婚以来,夫妻情深……”亚希暖听他如此说,面色便淡了,失望神情溢于脸上。
大卫突然想起,问道:“约押哥哥可有公主的消息?”
约押顿时变色,支支吾吾答道:“呃……这个……呃……公主应该还好吧……”
大卫听他答得蹊跷,忽地站起,双目圆睁,急急追问:“什么应该还好?公主如今到底怎样?”
二十八
( 阿瑟黑见他情绪激动,额角青筋暴突,连忙说道:“兄弟不必着急!你那岳父老儿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会拿自己女儿开刀!坐下说话,坐下说话……”
大卫横了他一眼,又见余人概不做声,隐隐觉得不妙。『』一字一顿问道:“约押哥哥!公主眼下身在何处?”
约押知道事已至此,实在无法隐瞒,缓缓答道:“兄弟逃出示罗城后,扫罗王就把米可公主另许了城中一位大户人家的公子……”
大卫脑中顿时“嗡嗡”做响,胸中烦闷欲呕,手足乏力,几欲跌倒。只觉这二十多年来最大的羞辱莫过于此……
——****——
多益一行二十余骑,急急忙忙回到城防营地。看见营中似乎多了一些来回巡查的骑兵,而且都很面生。
他颇感诧异,叫来一名留守军士,问道:“营中出了什么事?怎会来了这许多虎贲骑兵?”扫罗手下有三千精甲骑兵,乃是在他本族:便雅悯支派里优中选优,精挑细选出来的勇士,个个以一挡十,骁勇善战。是扫罗的贴身护卫禁军,极少动用。
那兵丁低声答道:“午后扫罗王就到了。正在中军帐等候将军。”
多益一惊,心想:怪不得来了这些虎贲军,原来国君亲自到了!转念又想:或许大卫等人还在神庙,即刻带数百精兵前去,尚有希望拔掉王的眼中钉。
想到这里,快步赶到中军大帐。『』帐外亲兵见到他来,高声叫道:“多益将军巡防归来,帐外候命!”
过了片刻,帐内出来一名传令官,低声说道:“我王请将军入帐叙话。”
多益整了整衣冠,缓步走入大帐。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站在当中,背向自己,仰头沉思——正是当今以色列王扫罗。
多益赶紧施礼道:“末将多益参见我王!”
扫罗转过身来,笑道:“将军不辞辛苦,亲自带兵巡查边防,令我国南方一带平安无忧。!”
多益说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例行的日常巡防,末将分所当为。不知我王这次来到南疆,所为何事?”
扫罗答道:“我收到讯息:镇守东北的乌利亚突然不辞而别,不知所踪。我猜这必是与大卫有关。我又得知:大卫一路向西南而来,为防他叛国投敌。我亲率三千虎贲精骑南下。途中听闻约押三人也辞官归隐。哼!……这些大卫旧部必是追随他而去了!若是给这些人扯起大旗,聚众谋反,必成我心腹之患!趁其羽翼未丰,尽早除之!”
多益立即说道:“我王所料丝毫不差!这些叛党正是要追随大卫!”于是把在祭司神庙与大卫等人相遇一事说了,只不过黑白颠倒——说祭司亚希米勒如何帮助大卫,在神庙中埋伏人手;自己如何中伏后,率部奋勇抵抗,突围而出。最后他说道:“末将不慎,以致折损了近百兵马。恳请我王恩准末将带罪立功!”
扫罗笑道:“那牧羊童子惯会设伏。将军临危不惧,奋起杀敌,不堕我朝声威,何罪之有?还请将军带路,速速领军前去捉拿这群乱党!”
多益即刻奉命点齐五百虎贲骑兵,带上火把,与扫罗一起疾驰亚希米勒的圣殿。不到一个时辰,五百以色列军兵已把一座以色列神庙团团围住。
亚希米勒送走大卫一行人,刚要卧床安歇,听到外面人喧马嘶,急命仆人点灯开门,察看究竟出了何事。祭司尚在等待回报,多益已和扫罗气势汹汹,径自闯上厅堂。大院中也立时涌入近百禁军,数十枝火把映得四处亮如白昼。
亚希米勒问道:“多益将军去而复返,还带来这许多军兵,是要兴师问罪么?”
多益还未答话,扫罗已先说道:“你就是这一带的祭司?方圆五十里的百姓都要找你献祭?”
亚希米勒见他比常人高出一头,仪态威严,多益又对他毕恭毕敬,猜想必是以色列国君,反问道:“你就是当今以国的扫罗王么?”
扫罗答道:“不错!祭司也该知道我此来为何吧?”
“我王此来想是为了大卫的缘故。”亚希米勒从容不迫,毫不隐讳。
就在此时,祭司全家老小八十口,已被带到厅外。一名禁军将官在外报道:“启禀我王:属下已搜遍各个房间,并无其他人等!”
扫罗森然道:“祭司倒是够直爽!你为何收留那牧羊童子,杀我部属,助他逃脱?”
亚希米勒还不知道——多益已把自己说成了导致他设伏不逞,损兵折将的罪魁祸首。但自己确是好酒好菜招待大卫等人,还提醒了大卫,免遭酒毒暗算。他坦承道:“大卫将军自从军为将以来,屡立奇功。保境卫国,战功卓著!王的臣仆之中有谁比他更忠心?他不是王的女婿吗?有谁比他更尊崇?有谁比他更受军民拥戴?”
扫罗最听不得这些,厉声道:“够了!祭司如此偏爱于他,与他同心。必定为他向神祈福了?”
亚希米勒毫无惧色,答道:“我岂是今日才为大卫将军祈祷祝福吗?每逢非利士人来犯,他带兵出征,我都会在这厅上为他焚香祷告。求以色列的神与他同在。果然每次他都大胜而还!”
扫罗淡淡的说道:“照此看来,那牧羊童子的军功有一大半,要记在你的名下!”
亚希米勒听他语带讥刺,也甚感不快,冲口答道:“大卫将军所向披靡,自然是有以色列的神与他同在!可惜我王倒行逆施,鬼迷了心窍!连自家女婿都容不下!竟然设计陷害忠良,只为谋求王位留在扫罗家!……”
扫罗听他居然当众揭破自己的用心,怒不可遏,狂暴大吼:“左右听令!此人目无国君,公然声援乱党,妖言惑众!给我斩了!”一干兵将却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不敢对祭司动刀枪。
亚希米勒昂然道:“我王要杀神的祭司么?”
二十九
( 以色列族人从小就在各自城中的圣殿,听祭司传诵摩西律法,对殿中主持祭祀的祭司敬若神明。『』看到亚希米勒又这般义正辞严,虎贲军虽然悍勇,也无人敢动手。
半晌,厅上静默死寂,四围只听到火把燃烧的“噼啪”响声。扫罗抬头仰望屋顶尚未修补的大洞,冷冷说道:“多益将军,我命你去杀了这以色列神——的祭司!”他故意把那“神”字拖长,话中满了不屑之意。
多益闻言,心里一惊。可是王命难违,只好硬着头皮来到亚希米勒近前,手按刀柄,却不拔出,双手微微发颤。
祭司见到是他,冷笑道:“将军又来了?大卫将军饶你不死,你竟要……”
多益听他提到先前情形,生怕扫罗王对自己所夸的“中伏不屈、英勇奋战”的壮举陡起疑心——前程堪忧,立即双眉倒竖,狠下心肠,拔刀出鞘,刀锋平掠。厅上只见刀光一闪,烛火灯光突然昏暗欲熄,眨眼又恢复如常。祭司家人一片惊呼声中,亚希米勒却仍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正当不知他是生是死时,祭司颈中突然鲜血喷出,尸身仰天倒下,首级滚出数尺远,颈血溅了一地!一家大小几十口见此惨状,登时哭喊成一团,更有几个女子当即昏死过去。
多益也是久经沙场的大将,刀沉手快、毙敌无算!抽刀、斩首、还刀入鞘一气呵成,疾如闪电。所以亚希米勒虽已被杀,身子依然保持了片刻直立姿态。他露了这手漂亮的快刀,本想得几句王的称赞。
然而扫罗眼看此行徒劳无功,耳中灌满了男女老幼撕心裂肺的哭喊——“地灵魔”又在他内心怂动。以色列王立时变得抑郁狂燥不可收拾,根本顾不上赞赏多益的刀法,口中狂叫道:“统统杀了!一个不留!”
那些虎贲军兵本就是彪悍好杀之徒,只不过忌惮祭司神权,不敢白刃相加。但遵王命杀几个寻常百姓自然不在话下——可怜亚希米勒一家八十口,上至白发苍苍;下到嗷嗷侍哺,均遭惨死!一座平日庄严圣洁、公义威严的神庙圣殿变成了肆意杀戮的修罗场——近百军兵一齐下手,院中顿时尸骸遍地,血流成河!
多益收回屠刀,在大院巡视了一圈。『』对扫罗说道:“启禀我王!这亚希米勒有个儿子叫亚比亚瑟。日间我曾见过,适才我遍查尸首,未见此子。想是已随大卫而去。”
扫罗说道:“我料大卫就藏在附近山林中。命人返报军营,再调两千虎贲骑兵,明日清早合围此山。我等就在这圣殿里歇宿。”
传令官飞马回营传命。多益轻声说道:“今晚杀了这许多人,还要在这里过夜?”他亲手杀了圣殿祭司,很是心虚。
扫罗笑道:“做了将军刀下鬼的,数也数不清!怎地今天如此胆怯?若是害怕,将军可与我一同睡在这厅上。更有这五百以国勇士相陪,阳气旺盛,阴魂不敢来的!”
多益“呵呵”干笑几声,心想:手刃祭司的又不是你!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要了数十条人命。若是厉鬼来讨命,你可是首恶!
扫罗命人在屋外挖了个大坑,把亚希米勒一家八十余口一囫囵埋了。众兵将自去在圣殿周围扎营安歇。睡到半夜,屋外林中传来一阵阵凄厉哀声,听起来似兽非兽;似人非人。多益立时惊醒,颤声道:“不好了!……有……有鬼魂来索命了!”
扫罗笑道:“将军今晚像个婆娘!这屋外生起了好几堆篝火。既有火光,鬼魔如何敢来?即使来了,你可知道神鬼怕恶人?有这么多凶神恶煞的兄弟在此,你怕什么?”
多益答道:“我王神勇!神鬼难敌……”语音发颤,浑身还在打抖。
扫罗不去理他,翻身呼呼大睡。那凄惨哀声忽东忽西、忽南忽北直叫了大半夜才渐渐隐去,搅得屋外露营的军士个个不得安宁。好不容易捱到那怪声没了,才小睡了两、三个时辰。
翌日清晨,扫罗刚睁眼醒来。便有兵丁轻声来报:“启禀我王。屋外大树上吊死了十个兄弟。”
扫罗、多益闻报,都吃了一惊。连忙奔到外面。只见大树下已聚了好几百人,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树上离地一丈高处,一字排开,吊了十名虎贲军士,尸首在山风中来回摇摆,情状阴森可怖。
多益低声道:“果然有厉鬼来讨命了……”虽然其时已是旭日初升,青天白日,但听他这般冷冰冰的悄声细语,各人心底都涌出一丝寒意。
扫罗却高声喊道:“大家莫再提什么鬼神之说!这必是大卫一伙乱党所为!我已确知乌利亚、约押擅离职守,不顾边防重任,追随大卫来到南疆。甘当他的死忠亡命!昨天白昼之时,在这里伏击了多益将军,晚上又再装神弄鬼。前后共伤了我几十个兄弟!这些人数罪并罚,已成死罪!我已传令留守营盘的虎贲骑兵再添人马,沿路搜山而来。弟兄们只管埋锅造饭,吃饱喝足后进山搜寻那伙叛逆,叫他们知道我虎贲军的手段!”
众兵将听王道明了真相,受其鼓动,轰然应和,自去准备。偌大一所圣殿,积蓄了不少百姓的供物、奉献的土产。一干兵丁分头行事,有人收殓尸首;有人烧汤煮食。一个时辰后,众人都饱餐了一顿,整装待发。那差去的传令官也恰好返回,勒马报道:“启禀我王。两千虎贲骑兵已经分批进山,沿官道、小路搜索而来!”
扫罗喜道:“妙极!我部数千人马合围搜寻,叫那一伙叛逆乱党无处可藏!”
以色列国西南与非利士接壤一带,多为旷野山林。其中更有茂密的何烈树林,大卫等人钻入森林,犹如泥鳅游入汪洋。扫罗却不肯罢休,决意进山来一次大海捞针。
二千五百骑兵分成五十个五十人的小队,散布入林,要从大山两侧合围。多益看这山林里古树参天,枝叶茂盛,阴森森的不见天日。他做了亏心事,着实心虚。不敢自领一队人马,立即对扫罗谏道:“启禀我王。这林中小路难行,况且那大卫一伙叛党专会暗处伏击。我王万金贵体,亲赴险境,不得不防。我愿随王鞍前马后,凭末将掌中刀,必要保得我王出入平安!”
扫罗却不知他心中筹算,还道他一片赤胆忠心,笑道:“将军忠勇!考虑周全。既如此,将军与我一队便是。”
多益大喜,继续效忠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末将心甘情愿,供我王驱策!”心里却在想:跟在你这块挡箭牌后面。不管是活人,还是厉鬼来讨债,都要先找你这个大债主,我才有可能保住小命……
进到丛林深处,里边人迹罕至,无路可寻。众军士披荆斩棘,在前开道。搜索了大半日,始终没见大卫一行人的踪影。
多益走在这郁郁葱葱的莽莽丛林里,四围阴森昏暗。慢慢前移了许久,不见任何动静,也不知道何时能走出这座山林——感觉行走在无边的黑暗里,仿佛传说中没有尽头的阴间地狱。他心里有鬼,东张西望,忽然看见不远处枝叶掩映之间,一匹马上坐着一个无头、无手、无脚之人,正缓缓而来。
他吓得惊声尖叫: ...
(“鬼啊!……有鬼!无头鬼来讨命了!”他快刀将祭司亚希米勒斩首,委实害怕是祭司的鬼魂显灵。
众人被他一顿乱喊乱叫,都吃了一惊。多益又突然惊叫:“那里!……那边也有!好多无头鬼!……”声音哆嗦颤抖,实是怕到了极点。
一干兵将举目四望,果然看见五匹高头大马从五个不同方位,悠悠而来。马上骑士黑乎乎的一团,不见他们举手抬足,却是在渐渐围拢过来,说不出的诡异。加上多益阴恻恻怪叫,各人背上都渗出丝丝凉意。
扫罗为要稳定军心,高声叫道:“不要慌张!给我放箭!”——以色列人的宗教信仰传统里:分天堂和地狱。在阴间地府有永不灭的硫磺火湖在燃烧,还有不死之虫在永不止歇地咬噬人的身躯,而且这是永恒的刑罚。若是触犯了亵渎神灵的罪名,死后就与天国无分,只能在地狱里受苦。所以众兵丁一个也不敢动,生怕万一是真神现身,自己肉身凡胎向天神动刀动枪,被活活打入鬼府,可不划算。
扫罗见无人应命,王的权威荡然无存,这是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挫折。怒火中烧,自行张弓搭箭,猛力向一名无头骑士射去。林中寂静,羽箭破空之声格外响亮。“扑”一声响,不偏不倚,利箭射入“那人”前胸……
过了片刻,扫罗见无异状,胆气更壮,叫道:“兄弟们看清了!这必是有人装神弄鬼!”
——“嗖嗖嗖嗖”连珠箭发,四箭分别命中其余四个“无头鬼”。半晌,那五鬼毫无反应,仍然自顾自的信马游缰。扫罗高声说道:“这些绝不是什么神仙鬼怪,快去把马牵过来,看个究竟!”
三十
( 众人看到王这五箭全中,并未诸神震怒,天崩地裂。ww立即放心。十余人策马奔去,将“无头鬼”都带到近前。
多益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五匹马上不知放了什么物件,被人用黑布从上到下罩个严实。在幽暗的树林里,远远望去,还以为是个无头、无手、无脚之人在骑马。他心里先入为主,总想着冤鬼会来索命,适逢生死关头,竟不顾身分的狂喊乱叫。
其实扫罗甚是得意,心想:如果不是我在领兵,只怕这些以色列最精锐的军队就要被吓得屁滚尿流!他洋洋自得,伸手从无头骑士上拔出羽箭,感觉黑布下罩着的似乎是木材,即刻令道:“将黑布卸下!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群人七手八脚,急忙把黑布放下——竟然是五尊木质神像,被人用绳索缚在马上。然后再把黑布罩上,外面用细绳固定。一名军士报道:“启禀我王。虽然这是有人故布疑阵,惊乱我军,但这马鞍、辔头、嚼环都是虎贲军专用。脚蹬上还有镂刻的‘飞狮‘标记,五匹骏马都是虎贲战骑!”
扫罗说道:“必是有弟兄不慎,中了叛党的埋伏。那些贼人就在附近,凡擒杀叛逆者,分田赏银、赐府升官!给我细细搜索!”
这些虎贲骑兵本就好勇斗狠,如今又有高官厚禄做回报,无不群情耸动。多益惊魂甫定,对王谏道:“我王请想。这林子甚是宽广,若不是贼人主动现身出击,我们根本无法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扫罗沉吟道:“将军的意思是……他们一旦出手,必是有备而来。刀剑出鞘,非要见血不肯善罢?”
多益答道:“敌在暗处;我在明处。这里危机四伏啊!……”言下之意显然是想扫罗撤兵退回营地。
扫罗却说道:“我的虎贲禁军从未吃过败仗!这次三千精锐尽出,还不能擒住那牧羊童子,岂不堕了弟兄们的威名?传令下去,让各队保持距离,不可落单。随时呼应联络,别再给贼人有可趁之机!”
又搜寻了半日,仍然找不到一丝线索。『』除了碰到其他各小队的人马,再没遇到别人。扫罗见多益始终郁郁,便问道:“将军这两日总是恍恍惚惚、心神不宁、疑神疑鬼的。莫非是斩了那祭司的缘故?”
多益听王提到自己的窘态,也颇觉尴尬,勉强笑道:“我杀了以色列神的祭司,这罪名实在不小!只怕要在地狱里永远**……”
扫罗哼了一声,傲然说道:“我是神人山默尔奉以色列神之名,亲手膏立的犹大全地之国君。亚希米勒是神的祭司,难道我不是神子民的国王?亚希米勒目无君王,口不择言。毫无君臣尊卑之礼仪。你奉王命斩了他,何罪之有?就算神不喜悦,降灾降罚,也是降在我家。你不用担心!”
多益立即奉承道:“我王胆气超群,勇力过人!敢做敢当,末将拜服!”心中寻思:那祭司只不过说了几句实话,你就要了他的命!就因为你是首恶,我才要跟你同领一队兵马,免得讨命的先拿我开刀,祭奠亡灵。
扫罗可不知道他心里有这么多念头,听他马屁拍得舒服,很是受用。正在自鸣得意,一名军士慌慌张张的来报:“启……启禀我王……前……前方发现……几十具虎贲军……弟兄的尸首!”
扫罗脸面变色,森然道:“在哪里?快快头前带路!”
众人来到一片较为平坦宽阔之处,鼻中就先已闻到一股血腥味夹杂在霉草泥土气息中。嗅到这股怪味,扫罗早就眉头紧锁,再看到散落一地的刀剑兵刃;四处飞溅的鲜血脑浆,更令他郁闷恼怒。
他引以为傲的虎贲骑兵,之前无往而不利。这次居然还未见到一个敌人,就连连折损了近百军兵。扫罗看到有几人被长矛直接钉在树上,血液顺着树干纹路流下,自然形成一片殷红的图案,在他眼中,犹如一个个怪兽正张牙舞爪猛扑过来。
扫罗一腔怒火正不知向何处倾泄,一名军士急奔来报:“启禀我王。有兄弟和叛党接上手了!”
扫罗闻言叫道:“来得正好!正要跟他们明刀明枪大干一场!这帮王八羔子终于冒头了!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真实本领!”
几百骑兵随那人奔到战场,扫罗见对方只有比拿亚、沙玛、阿比塞三人。己方却有十二名虎贲禁军的硬手加入战团,以四敌一,也才勉强维持均势。扫罗很想看看自己手下最能打的这些人,和大卫的猛将正大光明的交手,到底战力孰高孰低,于是勒令部属不可放箭。
他曾听大卫说过:比拿亚只用两根木棍——短棍对长枪,以巧取胜,杀了一个如歌利亚般高大的埃及巨人!身法飘逸,手段了得!但他自入朝以来,战阵上,都是用两条长约二尺的熟铜棍——此刻力敌四人,有时狠劈猛砸,全是刚猛路数;有时或点或戳,不失轻巧灵动。双棍虽沉,但在他手里翻转舞动,举重若轻,可见也是臂力惊人!
沙玛身材魁梧,体壮如牛。掌中一条九尺长的熟铜大棍使得虎虎生风。与他对敌的四名虎贲好手都不敢与他兵刃相碰,只能在圈外游走跳跃,想伺机冲近身去与他短兵相接,要叫他鞭长莫及。
阿比塞手使双枪,招式轻盈、枪花乱绽——挑、刺、封、拦,攻守趋退,挥洒自如。他的兵器并不沉重,所以交战双方常有兵刃相碰发出的“叮叮当当”清脆响声。三人之中,当以他这边的打法最为赏心悦目。
比拿亚看到对方大队人马赶到,生恐一旦合围,不易脱身。须得速战速决——他双棍左右横扫,迫退四敌。忽地脱手飞出,掷向围攻阿比塞的两名虎贲士兵。那两人正全神贯注对敌,毫不提防对方竟还有余力援助。双棍正中背心,那两名虎贲好手顿时肋骨齐断,口喷鲜血,软软瘫在地上。
变故突起,另外两人都大吃一惊。被阿比塞封住刀剑,一记“顺水推舟”双枪透胸而入。阿比塞心领神会,依样画葫芦,毫无迟滞。拔出双枪,一样扬手飞出,将围攻沙玛的两敌射杀。
沙玛更不客气,劲透双臂,一条大棍被他颤出朵朵棍花,震飞另两人的兵器,顺势一记“乌龙摆尾”将那二人的腿骨打断。两名虎贲军痛得在地上乱滚哀号,惨呼响彻林霄。比拿亚、阿比塞连续指东打西,瞬间十二名虎贲硬手已经六死二伤。余人尽皆心悸,不敢再贸然上前邀斗。他二人从容拾回枪棍
扫罗面色铁青,命人把那两员受伤军士抬下,接骨敷药。他盯着眼前这三人,双目直欲喷出火来,心想:有这样的猛将跟随那牧羊童子,恐怕他终要成我心头大患……
沙玛倒拖大棍,戟指以色列国君,高声叫道:“兀那扫罗!我主大卫忠心耿耿,领兵出入,只为保境安民,从无二心!你竟猪油蒙了心,不识好歹,不辨忠奸!设计陷害,还穷追不舍,非要置他于死地!这般气量狭小,妒贤嫉能的昏君,保你何用?”
扫罗狂笑道:“沙玛死到临头,还逞口舌之快?你三人已身陷重围,只要我一声令下,这数百骑兵就能把尔等剁成肉酱!识时务的,快快说出大卫的下落,否则…… ...
(”
阿比塞仰天笑道:“扫罗休要猖狂!你要知道君权神授!你践踏律法,滥杀祭司!惹得人神共愤!如果仍然执迷不悟;不思悔改,一意孤行。王位必定不保!”
扫罗怎会受得了这般言语?心中狂怒,待要下令全军进击。突然身旁“嗖”一箭飞出,力道刚猛,去势劲急——却是多益所发。他深知王已盛怒,无论如何都要取这三人性命。他急于邀功献殷勤,便突施冷箭射向阿比塞。
多益这两日因为心虚,在人前出了不少洋相。但他确是以国军中上将,射术精湛——趁阿比塞言辞激昂,戒备松懈之际,暗施偷袭。眼看这一箭就要洞穿双枪将,沙玛在旁长棍一伸一搭,棍稍靠住箭头,顺势牵引,把这枝夺命羽箭撩在一边。
比拿亚高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还你一箭!”
他话音刚落,林中忽地飞出一箭,正中扫罗坐骑的左眼。那马吃痛,尖声哀鸣,人立起来。将以色列王摔在地上。两旁一干兵将立即拥上护驾。扫罗也是马上皇帝,领兵征战二十余载,虽然年过六旬,身手依然矫健。突临惊变,掉落马下,并不慌乱,着地连连打滚,既避开伤马四蹄,又卸去了摔落的力道,因此并未受伤。他甫一站定,便叫道:“我没事!不用管我!快快捉拿乱党!”
众人见国君无恙,才松了一口气。正要围追三员敌将,一回身已不见了三人踪影。扫罗狂叫:“快追!不可走了一个!”
三十一
( 虎贲骑兵纷纷拍马追赶。ww但在这山林里,骏马受限无法全力奔驰。沙玛等人没入茫茫林海,转瞬消失无踪。追了一阵,眼看又是徒然奔波。多益说道:“启禀我王,弟兄们从早上入林到现在,未进饮食,恳请王下令休整造饭,免得军兵斗志低落。”
扫罗也觉有理——进山以来,己方不是被“放鬼”戏弄,就是中伏损兵。即使面对面的短兵相接,也是一败涂地。搜寻了大半天,非但毫无所得,麾下兵丁已从当初摩拳擦掌的踊跃欲试,变到人人自危,再不休兵整顿,恐怕就要溃散。他刚要传令。突然林中又有一箭飞出,将一名军士射落马下。
一条黑大汉现身叫道:“扫罗昏君!我第一箭只射你的马,第二箭射你的兵!小心黑爷爷的第三箭——就是要你的命!”
扫罗一看是大卫手下将领阿瑟黑,怒不可遏,喊道:“乱臣贼子无礼!给我拿住这黑厮!”虎贲军士一手举盾护在胸前,一齐策马上前围堵。
阿瑟黑在平原地带奔跑都不逊于飞马,何况在这茂密的树林里?但他并不发力,只是徐徐在前,与追兵保持硬弓不能及的距离。追了半晌,多益忽然惊觉,叫道:“不好!照这样跑法,他是要引我们入瓮!”
被他一语点醒,扫罗连忙勒令部属停止追击,细细察看周围地势。ww众人各持兵刃,严阵以待,防备敌人暴起突袭。阿瑟黑见他们不再紧追,已明其意。回身站立,双手叉在腰间,哈哈笑道:“扫罗昏君!你不是要拿我主大卫吗?我主就在前边的庄上饮酒抚琴。你若是不来,可不要后悔!”
多益在四周巡视了一番,认定并无埋伏。悄声对扫罗说道:“末将已经察看明白。这里已是何烈树林边缘,出去便是西弗旷野。阿瑟黑所说的‘庄上’应该就是大富户拿贝的村庄。”
扫罗问道:“那个拿贝是何许人?他要助我,还是相助大卫?”
多益答道:“这拿贝是西弗旷野上有名的大财主,家中牛羊成群,豢养家丁两、三百人。富甲一方!末将换防到此,也只是闻他名而已,并无来往。也不知他是否倾向我王。但阿瑟黑所言‘大卫在他庄上饮酒抚琴’云云,也不可全信。”
扫罗点头道:“既然他是这里的大富户。眼前我这三、四百弟兄正需要大碗酒、大块肉来果腹,跟上那黑厮便是。若大卫真在前面庄上,还可一鼓作气拿下,了结一桩心事。”
多益心想:我们这般大张旗鼓前去,如果大卫真在那庄上,也早就得到风声,先行走了。怎会傻傻的在那束手就擒?你也想得忒天真!——不过他手一挥,叫道:“众军听令!紧紧跟上前面那个黑大汉!出了树林就是西弗旷野,那里的拿贝老爷与我是莫逆之交!他庄上有数不清的牛羊!他看到我来,必要备下丰盛酒筵犒劳大家!”
这些虎贲骑兵自清早入林后,屡受惊吓挫折,提心吊胆,又一直马不停蹄,未得休整,已是又累又饿,身心俱疲。此时听边防大将说:走出林子,就有满桌的酒肉可供享用,顿时有了盼望。个个来了精神,重新振作,跃马跟上阿瑟黑——毕竟填饱肚子是第一需求,至于是否要捉拿大卫,相比之下已不是首要!扫罗听他信口胡诌与拿贝交情甚深,然而军队士气被提振了不少,倒也欣赏他的应变。
阿瑟黑见敌兵又纷纷鼓躁,纵马而来,心中窃喜。撒开双脚飞奔,引他们出林。又跑了一阵,扫罗见前方光线明亮,知道已经走出了何烈树林。到了山林边缘地带,林间道路颇为宽敞,战马的速度与在平原时,已相差无几。可阿瑟黑在前疾奔,数百骑兵在后,始终无法缩短距离。
扫罗见他足不点地的跑了这许久——虎贲军的战骑都是百里挑一的宝马良驹,却追他不上。心底也不禁起了爱才之念,暗想:这样的良将居然不为我所用,实在可惜,那牧羊童子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这些猛将豪杰死心塌地的跟随于他?……正在叹息间,阿瑟黑忽然飞身跃上一棵古树的粗大树枝,借着树枝的反弹之力,又跳上了另一棵树上更高的树枝。看他如此连续纵跃攀升,手脚并用,如履平地,扫罗刚要喝彩,领头的十余骑突然陷入地上的枯枝腐叶中。
多益大叫:“糟糕糟糕!这里有沼泽!”他赶紧勒马想要停下,但还是陷了进去。多益大惊,知道其中厉害,眼看自己慢慢下沉,双足在马背上用力一蹬,欲要借力跃出沼泽。不料这泽面甚宽,未能完全跳出——“哗啦”一声残枝败叶已没到胸口。他万念俱灰,心想:我命休矣!这报应来得真快!上天要讨我流祭司颈血之罪了……
正当他闭目等死之际,只听扫罗叫道:“将军快抓住!”
他睁开双眼,看到扫罗与一群军士,将一根数丈长的大树枝干伸到自己面前。他连忙紧紧抱住,听由众人把他慢慢拖出。阿瑟黑也不趁隙攻击,只是远远坐在树上看他们救人。
待扫罗等人把多益救出沼泽,阿瑟黑才哈哈笑道:“扫罗昏君——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我们众兄弟在此群起而攻,取你性命那是易如反掌!可是我主大卫敬畏天地,不敢杀大祭司所膏立的以色列国君!往前五里地,就是拿贝的村庄。你等去到那里,吃饱喝足,好好歇息一晚,就回去用心固防边境,别再来自寻晦气了!”
大笑声中,阿瑟黑跳下树来,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多益得脱大难,惊魂未定,尚自趴在地上呼呼喘气。扫罗绷紧了脸,一言不发,心想:这次会猎何烈山林,被那牧羊童子占尽了天时地利,被他一路牵着鼻子走,处处挈肘。我手下精骑铁甲毫无用武之处,待日后再寻良机,将他困在孤山危城中,那时一雪前耻也不算迟……
三十二
( 于是喝令下属,整顿剩余兵马。ww小心翼翼绕过沼泽,出林向拿贝庄进发——以色列军队结构严谨:十人一队设十夫长,五个十人队设五十夫长,两个五十人队设百夫长,十个百人队设千夫长。这次动用了两千五百骑兵,分队入林,除了扫罗、多益亲率的这一小队聚集了其余几支小队,共三百多人。其他各队虽不见主帅,也并不慌乱,由各级将官统领,天黑之前各自返回了营地。
走在西弗旷野上,迎着夕阳余辉。扫罗领着这三百多败兵无精打采的前行。他本以为自己的虎贲精锐一出马,必能擒获大卫,除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不曾想初到南疆第一仗就吃了个大亏!平日这些虎贲禁军耀武扬威,不可一世。今天却都像斗败了的公鸡,人人垂头丧气,毫无斗志。再看那边防守将多益,进入何烈树林后,犹如一只惊弓之鸟——沿路大惊小怪,大呼小叫,全无大将之风。比起大卫手下的比拿亚、沙玛、阿瑟黑直有天渊之别——他心里不住暗暗叹息……
多益大难不死,想到适才的惊心动魄,生死一线,尚在心有余悸。但他察言观色,见扫罗王神情郁郁,一路闷闷不乐,一定是因为出师不利而烦恼,或许也在考量自己差强人意的表现。为保仕途,他连忙试探说道:“刚才末将差点小命不保,多亏我王相救!”
扫罗意兴阑珊的答道:“将军乃我南疆边防重臣!将军若有不测,以国南方便缺一屏障,将军面临危难,我当然不能坐视!”
多益听他说话似乎言不由衷,心下惴惴,又问道:“那大卫已遁入深山,难觅行踪。ww我王仍要继续追捕?”
扫罗长叹一声,说道:“那牧羊童子身边也不过六、七人,一时也成不了气候。既然急切难下,先缓一缓。我已得报,近来非利士人频频调兵,显有略边犯境之意图。我已传书元帅阿布内,令他引大军南来,以备战事。”其实他心里委实不愿就此罢休,但权衡轻重缓急,还是肃边卫国为先。
武将都喜欢常有征战攻杀,因为阵上杀敌,累积战功,升迁最快。多益听说又要打仗,心头也是暗喜——只盼着敌军快点来袭,好大杀一场,挽回自己在国君心中庸懦软弱的印象……
眼看天色渐黑,一行人走在旷野上。正不知往何处去。多益远远望见前方似乎有一队羊群,好像一团白云在天边悠悠飘动。他对扫罗说道:“我王请看!那远处羊群或许就是拿贝的产业,待我去探个究竟。”
得到国君首肯,多益拍马赶上。看见两条汉子各乘一匹快马,手执长鞭,驱赶羊群正向东而去。他连忙叫道:“两位壮士且慢赶路!我乃以国南疆守将多益……”
两个牧羊人早就看到数百骑兵从南边缓慢靠近,又听他自承是以色列的将军——虽然见他衣冠不整,浑身还散发出一股怪味,但也不敢怠慢。其中一人说道:“原来是多益将军。呼唤我二人,有何吩咐?”
多益看他们的神情有些异样,知道自己刚从沼泽里逃出不久,外观定然不雅,也顾不得尴尬难堪,急急问道:“二位壮士可是回往拿贝庄?”
那人答道:“将军料得不错!这正是拿贝老爷的群羊,我二人须得在天黑前,把羊赶回庄上的羊圈。”
多益喜道:“既如此。请哪位先回去通报拿贝老爷:就说扫罗王不刻即到,烦请准备接待当今国君。”
那人闻言一惊,看那后面几百人的骑兵队声势不小,即使不是国王亲临,也必是达官显贵。匆忙和另一人商议了一阵。那名同伴立即飞马先行回庄,他行礼答道:“既是我主扫罗王驾到,就请将军带队与我回庄便是。”
多益大喜,返报扫罗——禀明拿贝庄全体上下,已在恭候国王圣驾。扫罗也不禁欣喜,令众军士帮那汉子驱赶羊群。不到半个时辰,就看到一座靠山而建的大宅院——外面一道六、七尺高的挡风墙,围住中间几所大房。墙外支起百来个帐篷,想来是给家丁仆役居住的。帐篷外站了几十号人,簇拥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大胖子。
多益猜想那个胖子应该就是拿贝。当先来到近前,下马施礼,问道:“在下边关守将多益。这位可是拿贝老爷?”
那胖子连忙还礼,答道:“不才正是拿贝。将军远来辛苦了!”
多益看这拿贝个子不高,大腹便便、脑满肠肥,一张胖乎乎的圆脸上,突起一个大酒糟鼻,模样古怪滑稽。心想:此人生得如此丑陋,竟然是腰缠万贯、富甲一方的大财主!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拿贝观看他身后军士当中,一人身材特别高大,须发花白,仪态威严,估计就是当今以国之主。赶紧上前施礼道:“仆人拿贝参见我主我王!”
扫罗笑道:“免了免了……今日我与众将追击叛党到此。时辰已晚,唐突叨扰贵庄,庄主可要多多海涵……”
拿贝唯唯喏喏,连称“不敢”——领着众人入庄用饭。尽管只有半个时辰预备,但庄上人手多,杀牛宰羊,已备好了十几桌酒肉。扫罗、多益与几名虎贲军的百夫长,随拿贝进到大院里的客厅用膳,其余军士就在外边篝火旁,幺五喝六,与家丁们混做一团。这些军兵奔走了一整天,早已饿得狠了。此时狼吞虎咽、大碗酒、大块肉好不欢畅。
扫罗来到会客厅——这里长宽各有四、五丈,左右两侧的墙边各摆了两排灯火,照得整间大房通亮。厅上分宾主排好了桌椅。桌上的碗碟酒具都是黄金制成。在火光照耀下,夺人眼目。王心中喟叹:这拿贝果然富庶!这些黄金餐具想是从海外交易得来,这般露富,就不怕我抄了你家,资财都充做军饷……?
三十三
( 各人依次坐下。『』拿贝待他们几碗酒肉下肚,稍稍平复饥火,才问道:“我王这次追捕的乱党可是大卫?”
扫罗答道:“不错!我已通报犹大全地,捉拿大卫及其党羽。此番我亲自领兵南下围剿,庄主可知晓他的行踪?”
拿贝笑道:“这西弗旷野旁边,就是广袤的何烈树林。大卫遁入其中,直如游鱼入海,就算我王已知他逃到这里,但要想找到他,谈何容易?!”
扫罗说道:“庄主言之有理!我与弟兄们在贵庄歇宿一晚,明日便回军营,再做计较。昨日出来匆忙,未带银钱。改日再奉上今天晚宴之价银。”
拿贝急忙说道:“此处穷乡僻壤,以国南疆一隅。三、五年也不曾接待一个体面的客人。今天能得款待我王,实是荣幸之至!些许牛羊酒菜,何足挂齿?就当是献与我王的见面礼好了……”
多益心想:若是普通平民款待这几百人,倾家荡产都不够!这拿贝家底厚,换了别人哪受得起?
正说话间,众兵将鼻中嗅到一阵淡淡的香气——这味道虽然淡雅,但满室皆闻。一名二十出头的女子飘然来到厅上。多益虽不好女色,看到此女也不觉呆了——她面上不施粉黛,然而倾国倾城之貌,令满桌的黄金宝器都黯然失色。扫罗更是瞠目结舌,双眼直勾勾盯住了她——这以色列君王虽已年过六十,但精力旺盛,否则也不会宠幸一个只有二十多岁的亚兰国美姬:里斯帕。所以他碰到这般绝色女子,自然如馋猫闻到了鱼腥。其余的虎贲军百夫长也都目瞪口呆,禁不住要停下吃喝,欣赏她曼妙的身姿。
只见那美人径自走到拿贝跟前,施礼说道:“老爷今天接待的可是犹大全地——最尊崇的客人。能否让贱妾为贵客敬酒助兴?”
拿贝对扫罗笑道:“这是拙荆亚比该。村野妇人不知礼数,未经宣召,就闯了进来。冒昧了各位,我王请不要见怪。”
扫罗听那亚比该说话的声音,异常甜美悦耳,魂魄都要丢了。接着又听拿贝竟称这绝世佳人为“拙荆”——更让他挤舌不下。眼前一个又矮又丑的胖子,和一个犹如画中仙子一般的人物……竟是结发夫妻!这落差实在太大,令他一时难以接受。『』
以国君王心想: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如果这肥矬是个穷光蛋,怎可能娶到如此**?但这以色列全地,谁人有我这般的权势富足?我堂堂一国之君,都无福消受这样的美人!当真便宜了这胖子!他心中的念头飞转,竟忘了要回答拿贝。
多益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赶紧说道:“庄主过谦了!夫人这等闭月羞花之貌,必是知书识礼的书香门第,大户人家的小姐。要给我们这些粗野莽夫敬酒,令我受宠若惊啊……”
众将在旁不住陪笑。亚比该说道:“今日我夫宴请国君,已是倾其所有,把最好的献上。小女子也不敢藏私,奉上亲手酿制的美酒,与贵客一同品尝。”说着,进来一名侍女,手端托盘,盘中盛着一个精金打造的酒壶、几只金杯。
亚比该捧起酒壶,往一只杯中斟满美酒。众人看杯中酒冒出了杯口,庄主夫人还在倾倒。扫罗急道:“满了、满了……”
谁知美酒高出杯外寸许,突然四下散开,仿佛一股喷泉分出了支流,不偏左右灌满了其余几只金杯,酒水一滴也没溅到盘上——大厅上顿时香气四溢,众兵将只觉得这酒还未入口,已有了几分醺醺然。多益大声喝彩:“夫人好手段!”
亚比该向他微笑点头,先来到扫罗面前,敬道:“我王远来辛苦。这酒提神解乏,最好不过了!”
扫罗还未接话,多益已抢先说道:“这酒既然如此神妙,我先与夫人同饮一杯!”
众人都知道他心意,也佩服他胆气——这庄主夫人显然绝非平常女子,他竟敢亲身品尝这酒里是否有毒。扫罗心想:多益将军这回倒是精细勇敢……
亚比该嫣然一笑,说道:“将军可是担心这酒里做了手脚?你我对饮一杯便是。”她端起一只金杯,笑道:“将军请便。小女子先干为敬!”
多益看她一饮而尽,暗道:这酒若是下了毒,谅她也不敢这么爽快!随即也喝了自己这杯。亚比该笑道:“将军如此谨慎,想是之前有过类似酒局?”
多益心中一凛,暗道:她之所指,难道在暗示我设伏欲擒大卫一事?但见她不动声色,转身去给扫罗敬酒,自己也不好追问。慢慢坐回椅上,心里存了疑窦,登时不敢再多吃这里的食物。眼角余光不停留意屋内屋外是否有异,而那庄主拿贝谈笑风生,丝毫看不出有何图谋。他狐疑不定,盯着庄主夫人,瞧她有何举动。
扫罗见多益满饮一杯酒,并无异状,立时放心。亚比该来到他跟前,再捧了另一杯,双手奉上,笑道:“我王尝过无数美酒佳酿,但小女子的这酒绝对与别不同!”
扫罗闻到她身上的体香,混杂了杯中的酒香,已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虽是见她露了一手小小法术,然而色胆包天,仍笑嘻嘻说道:“庄主夫人这般手巧能干,这酒定是世上极品!”接过金杯,细观酒水清澈,杯中没有一点悬浮杂质,再无一丝疑心。一仰脖,酒水入口,一股清凉从咽喉直通到肚腹,满口回香。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仿佛堕在云中。
他连连赞道:“好酒!好酒!没想到这西弗旷野蛮荒之地,还有如此美景美人美酒,我以色列国当真是人杰地灵啊!”厅上众人一齐讪笑附和。
亚比该笑道:“我王请慢用餐,小女子先行告退。”
扫罗的目光在她美得令人窒息的面孔上贪婪停留,实不愿她就此离去。悻悻说道:“夫人请便。”
亚比该在厅上环圈施礼,轻轻退出屋外,那股淡雅的香气也随之消散。一群武将看她倏忽而来;飘然而去,好似仙人一般来去无痕。扫罗更是觉得心中惘然若失,桌上的酒肉顿时食之无味。片刻之后,才想起要问问这女子的来历,他对拿贝问道:“庄主夫人这等人物,庄主是在何处结识?”
拿贝答道:“拙荆是希利尼人,从小就被我父从彼国带到舍下——十余年前,她有幸得遇一位奇士异人,学得一点微末道行……让我王见笑了。”
听说此女来路奇幻,扫罗顿时觉得没了指望……草草用罢晚饭——拿贝为扫罗、多益准备了两间客房。其余兵将自在大院外的帐篷中安睡。
多益终得机会将身上沼泽臭气,好好清洗。他沐浴之后,浑身舒坦。纵马驰骋了一日,早就倦了,倒头着枕即刻沉沉睡熟。
扫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竟不能眠。脑袋里全是亚比该的笑靥娇颜,挥之不去。突然她身旁冒出拿贝那臃肿肥胖的身影——两想对比,更显出一个美极;另一个丑到了极点!令他觉得这世上之事太不公平……正想到这里,忽觉腹中疼痛,忍不住要上茅房。蹲了好一阵,才感觉好受些,刚回到床上躺下,小腹又刀绞刺痛起来。一整晚,上了好几回茅厕,直到天光发白,才得小睡了一、两 ...
(个时辰……
多益领兵日久,已养成早起习惯。清晨起来,梳洗已毕。用过早饭,却还未见扫罗出来。他眉头一皱,心想:以色列的国君若是这般沉迷女色,醉酒荒宴。日照三竿还蜷在被窝中,怎谈得上振邦强国?立这样的君王,犹大民有亡国灭种之忧……
他整顿兵马,数百骑兵排好队列候命出发。哪知又过了许久,仍不见扫罗房中有何动静。多益不禁焦躁,来到房前叩门,轻声叫道:“启禀我王。虎贲军已整装待命!如今已过辰时,须得赶回兵营了。”
他候了片刻,只听里面脚步沉重。扫罗慢慢踱到门边,打开房门。“吱呀”声响,多益见他倚在门上,面色憔悴,一脸病容。惊道:“我王昨晚罹患了重疾?”
扫罗有气无力答道:“不知怎地,昨天晚上频频腹泄,不得不来回造访茅房,无法安睡。此刻头痛欲裂,四肢乏力。”
多益问道:“既然这样。我王可是要在庄上多休息几日?”
扫罗却说道:“不可不可……我想今日元帅已到军营。非利士人随时兴兵犯境,军情紧急,不能耽延。你让庄上厨房准备一点稀粥。我喝了即可上路。”
拿贝听说国君昨晚睡眠不佳,还腹泄不止。一惊非小,急忙赶来致歉:“我王恕罪!这旷野荒凉之地,饮食粗陋不洁,以致王体欠安。小人死罪……死罪!”俯伏在地,不敢起身,额角汗珠涔涔而下。
扫罗笑道:“快快请起!庄主盛情款待我数百军兵,我怎能不知好歹?你看多益将军与其他众兄弟,吃了庄上的酒肉,不一样健壮如常吗?想是我年事已高,禁不起风餐劳碌了……”言语中倒有些英雄迟暮的惆怅。
三十四
( 拿贝见君王并不怪罪,这才放心。『』命厨子煮好白粥,扫罗吃了两小碗,也觉精神体力稍复。重新抖擞,上马带兵折返营地。心里还在挂念:那亚比该美人怎么不出来相送?……这拿贝不但是有黄金屋;屋里还藏了个绝世佳人!日后须得寻个因由,弄死这胖子,取了他的家财**,才不枉此行……
他回首望了几眼庄上,不见亚比该,微感失落,怏怏策马上路。拿贝带着几名家丁送了一程,连称招待不周,才惴惴话别。
堪堪行了几里地,天上洒下雨来,冷风一吹,扫罗觉着腹中不住抽痛,又想要如厕。举目四顾,见道旁山上林木茂密,正好遮掩。于是他令骑兵队避雨少歇,自己急匆匆跑上山去。恰巧看到有个小山洞,扫罗心想:这雨来得突然,这山洞却预备得真好!在此解手,不怕风吹雨淋了——顾不得里面有没有毒蛇猛兽,解开腰带立时拉得畅快淋漓。
这次大解实在够久,蹲得他两腿酸麻。眼看雨势渐弱,他才挣扎站起身来。踉踉跄跄走下山去。多益见他晃晃悠悠,深一脚、浅一脚的下来,也觉得他可怜。心中思咐:人可真是病不得!就算是叱咤风云、力敌万人的英雄豪杰。一旦病了,连路都走不稳,更别提纵横疆场了……
扫罗晃到众人中间,见他们神情异样,怒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人吃五谷,哪有不生病的?我将养几日就会完好如初,照样生龙活虎!你们盯着我看什么?”
多益结结巴巴的说道:“王……王的外袍后面衣襟,短……短了一截……”
扫罗一摸,外袍果然短了半截。他心头一震,暗道:莫非那洞中有人?他割掉我的外袍,这是何意?
正在沉吟思索,只听山上一人叫道:“我主!我王!为何苦苦相逼、穷追不舍,不肯放过你的仆人?”
扫罗抬头观看——那人正是大卫!他身旁站着乌利亚、约押、阿瑟黑等一干勇将。只见大卫屈身下拜,高声说道:“我王为何听信谗言,轻信大卫想要害你,夺扫罗家之王位?今日你亲见以色列的神,将你交在我手里。我的兄弟们都认为这是天赐良机,要我杀你。可我却不敢伸手加害大祭司所膏立的君王!”
他双手捧起扫罗的半截衣襟,继续说道:“我王请看!你的外袍衣襟在我手中!我仅仅断袍却不杀你,由此王可知我绝无叛逆篡位之意!虽然王猎取我的性命——仿佛围猎一只丧家狗,但末将却没有得罪我王。『』愿以色列的神在你我中间判断是非、施行审判,在王身上为我伸冤!”
扫罗万万没想到大卫竟会藏在那洞中,心里寻思:适才他若要杀我,可谓易如反掌!他这番说话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如今我都不能再为难他了……转头看手下那数百虎贲军士,脸上多有钦佩大卫之色。以国全军尽绋仰慕大卫之威名,遑论扫罗的虎贲禁军——他们亲见大卫以善胜恶,无不心折!
于是君王也高声叫道:“我儿大卫。你比我公义!因为你以善待我,我却以恶待你!今日以色列的神将我交在你手中,你却没有害我!更显明你是以善待我,以德报怨!人若遇见仇敌,岂肯放他平安无事的离去?愿神灵因你今日向我所行,以善报你!我也知道:以色列国必要坚立在你手里。”
大卫又道:“我主宽宏大量,不计前嫌。我等兄弟在何烈树林,伤了不少禁军弟兄。这忤逆之罪,恳请我王也一并赦免了吧?”
扫罗答道:“我着实佩服那些好汉的手段!各位都是以色列大能的勇士。如今非利士大军又要犯境,国中正值用人之际。我等正该同仇敌忾,共御外侮。之前小小冲突,一笔勾销、永不再提!我这就回营,部署固防。我儿可在此间养精蓄锐、相机行事。我们就此暂别,分头行事”
大卫虽明知他是搪塞敷衍,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听由他催军启行。数百骑兵一溜烟走了个干净。乌利亚冷笑道:“这扫罗嘴上说得漂亮,实则口是心非!”
约押接道:“不错!他若是真觉得羞愧,改错悔过。就该让我众兄弟官复原职,领兵出战非利士人。说是让我们在这养精蓄锐,其实就是把我们晾在旷野蛮荒之处——不顾我们死活,由我们自生自灭。”
大卫叹道:“他已把米可公主另许了别人,岂能再容我回去?而且我们在何烈树林,伤了他许多虎贲禁军,已成了公然反叛。他不来继续围剿索命,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阿瑟黑怒道:“我们在何烈沼泽已经放过他一回!今日大卫兄弟本可在洞中,一刀将他宰了!奈何兄弟心慈手软,只割下他的半截外袍。这前后共饶了他两条性命!这昏君还敢厚着脸皮再来拿人?”
沙玛笑道:“哼哼……他不来便罢。如果真的再来,管叫他讨不了好去!”
群雄你一言,我一语,都在数落这以色列国君的昏庸无道、不识进退。大卫眺望天边,心底暗想:今日放过了扫罗,但愿亚比亚瑟不要怪我才好……果如神人山默尔所料,我终究得啸聚山林,拥兵自保,静待时机了……
——****——
那日在祭司亚希米勒的圣殿,大卫闻知米可公主已被扫罗另许了人家,顿时觉得生平的奇耻大辱莫过于此!双拳紧握、目中血红、面色惨白。亚希暖见他神情可怖,连忙关切问道:“将军觉得怎样?”
大卫不答,胸口起伏不定,呼吸急促。众人都感觉不对,他突然仰天倒下,“咕咚”一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乌利亚叫道:“大家别慌!将军必是伤心过度,急火攻心!待我设法施救。”
除了亚希暖,群豪都见过他:救治负了重任的大祭司——晓得他手段高明,都不甚担心。乌利亚轻轻抬起大卫头部,掐他鼻下人中——感觉他四肢冰凉,又在他手足上缓缓推拿活血。过了片刻,大卫慢慢醒来,一睁眼,看到亚希暖在一旁默默垂泪。他忽然握住她手,叫道:“公主……公主为何弃我而去?”
亚希暖见他醒转,本已破涕为笑。不料大卫在众人面前误认她为结发之妻,还深情呼唤,不禁羞得满面通红,却也不敢挣脱他手,轻声说道:“将军……将军看仔细了……”
大卫这才清醒,呆呆放开她手。放眼四周,却见贝丝芭一双美目也盯着自己,透过蒲如蝉翼的面纱,看到她脸上含笑非笑,似乎在说:兄弟果然是个多情种子……他面皮一热,坐起身来,说道:“兄弟适才让各位哥哥见笑了。我们在此多有不便,万一多益心有不甘,带领大队人马又来。必会给祭司大人徒增事端。趁现在我们先退入何烈树林,暂时避一避他的锋芒。”
群雄见他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前后判若两人。一眨眼从伤痛欲绝的痴情男子,又变成了率领千军万马,从容发号施令的一代名将——都不得不佩服他的镇静决断。
亚希米勒说道:“将军如果这时要进何烈树林,没有向导,恐怕不辨东西南北。那里面丛林茂密,小路难行。更有密布的暗藏沼泽。天黑入林,委实凶险!须得我儿亚比亚瑟引路,各位将军方可 ...
(无虞。”
大卫笑道:“祭司大人考虑周全,末将多谢了!”
亚比亚瑟自幼就在何烈树林里玩耍狩猎,这里的地理地形早就烂熟——即使在晚间也不会迷路。他领了父命,大声说道:“请各位将军跟我来!”
他当先出了大院,跨上自己的白马。大卫见这年轻祭司生得眉清目秀,手脚干净利落,心中甚是喜欢。与众人辞别了亚希米勒,纷纷上马紧跟亚比亚瑟。
大卫问道:“祭司公子不带上火把,只怕入林后,没有月光,无法看清路径……”
亚比亚瑟从怀里摸出一颗宝珠,笑道:“有这珠子,可比火把亮多了!”
众人看他这颗夜明珠,有拳头般大小——亚比亚瑟擎在手中,方圆一丈开外,都看得清清楚楚!阿瑟黑赞道:“好宝贝!祭司大人家……还有这样的宝物!”
余人也不愿凑趣打听这宝珠的来历,以免显得多事。跟在年轻祭司后面进山。一行人刚纵马上到半山坡,就听到下面人声嘈杂,马蹄声响。不一时,圣殿神庙周围,星星点点的火把围了几圈。乌利亚说道:“那多益果然去而复返!还带来了这许多骑兵,来得这么快,只怕不怀好意!”
约押说道:“我们已经离开。莫不成他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刁难祭司,要在以色列的神殿中撒野?”
乌利亚答道:“如果扫罗也来了,或许真的会……”
大卫听他提到扫罗,心中一动,隐隐有股不祥的预感,他还未开口。只听见山脚下哭喊震天,紧接着临死的惨呼不绝于耳。山间幽静,声音远远传来,也格外清晰。四下里漆黑一片。众人虽然都是艺高胆大,也有些毛骨悚然。
约押叫道:“他们在大开杀戒……”他话音未落,亚比亚瑟眼前一黑,倒栽马下。
三十五
( 大卫连忙喊道:“乌利亚哥哥,快快救治祭司公子。『』阿瑟黑哥哥,烦你下去探探究竟。不可贪战,即刻回报!”
阿瑟黑应道:“遵命!”跳下马来,三、两步就窜入了树丛中。群雄都知道亚希米勒一家满门此刻均难逃厄运,不由得怒火中烧,义愤填膺——没料到扫罗竟会肆意屠戮手无寸铁的本国百姓!他们眼望大卫。盼他一声令下,就要冲下去,为祭司一家伸冤雪恨……
大卫却不动声色,听凭下面的大屠杀自由结束。他关心亚比亚瑟,向乌利亚问道:“年轻人怎样?”
乌利亚答道:“无妨!与先前兄弟的情况类似。过一阵,就好了……”
听他提到之前窘事,大卫也颇觉不好意思。赶紧转移话题,问道:“哥哥认为扫罗王会不惧祭司神权,白刃相加?”
约押乖巧,立即接道:“我们都是在凭空猜测——离得这么远,看不清,也听不清。说不定是强盗匪徒在行凶。”
正在此时,亚比亚瑟已被乌利亚救醒。他刚恢复知觉,便即放声大哭。众人都知道安慰无用,任由他释放悲声,惟有亚希暖陪着他默默流泪。伤心了好一阵,亚比亚瑟才止住哭泣。恰好阿瑟黑也奔回山上。
他性急如火,还未到跟前,便已大叫起来:“乖乖不得了!扫罗带着几百骑兵,把神殿团团围住!”
乌利亚冷冷说道:“这扫罗想是猪油蒙了心!竟敢对以色列的祭司痛下杀手……”
阿瑟黑续道:“这昏君怕是神智迷糊了——不但杀祭司,还灭了一家满门几十口。ww我看到他们在院外挖了个大坑,把尸首全扔进了坑里!”
亚比亚瑟咬牙切齿道:“扫罗匹夫!我家与你无冤无仇,竟然不分青红皂白,没来由灭我满门!此仇不共戴天!”
大卫叹道:“此事都因我而起。若不是令尊大人好意相助在下,扫罗也不致迁怒于兄弟一家……”
比拿亚接道:“不错!这惨案皆因我等兄弟。祭司公子要为家人报仇——我愿供驱策!”群雄尽都高声附和。
亚比亚瑟说道:“多谢各位英雄!虽然几位都是身经百战的沙场猛将,毕竟敌众我寡,不可力敌,当智取为上!”
大卫见他尽管经历了人生巨变,却依然清醒,没被仇恨冲昏头脑:贸然下山蛮打蛮杀——愈发欣赏这位年轻祭司了。他说道:“公子自幼在这林里长大,于各处险要必是胸有成竹。既然众寡悬殊,我方必须诱敌入林,据险设伏,才好行事。众兄弟自我以下,悉听公子调遣。”
亚比亚瑟答道:“将军领兵惯以智计取胜,从不强打硬冲。我闻名久矣,今日班门弄斧了,”群豪都围到他跟前,看他如何布置。
亚比亚瑟续道:“穿过这片森林便是西弗旷野,但这何烈树林甚为宽广茂密,如果无人引路,恐怕走上一、两个月也还在里面打转。我父亲年少之时,就踏遍了这座山林,找到一条最佳捷径,制成地图。在这条路线上,每隔一里地,就种下一颗香柏树,只要碰到香柏树便向右转,就能轻松穿山越林。”
大卫叹道:“祭司大人竟然想出这般妙法!真乃当世奇才,只可惜……”
亚比亚瑟接道:“在西弗旷野与何烈树林的边缘地带,有许多沼泽——我意:将扫罗引到那里。即使他率数千兵马入林搜山,到了这片沼泽地,都要吞了他!”
阿瑟黑第一个赞道:“兄弟这计策够狠!活活吞了那昏君——他一命还你一家几十口人命,算便宜了他!”
亚比亚瑟见大卫沉吟未决,当即说道:“那扫罗是大祭司山默尔,膏立的以色列之王。我也不敢动手杀他,如果这沼泽真的生吞了他,那也是天意允可。若是他侥幸逃脱,想是他命不该绝,我也不敢强求。他多行不义,自有上天来惩罚!”
大卫喜道:“公子虽然身负血海深仇,还懂得顺应天命,丝毫不乱神权、王权的遗传。有朝一日,神人山默尔归天后,我定要极力保你为继任大祭司!”
亚希暖听他提到养父,也不知这几日他老人家身体如何,不禁牵挂起来。亚比亚瑟听大卫这般盛赞,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说道:“小人年轻识浅!大祭司一职实不敢奢望。如今家破人亡,也不知能往何处去……”
大卫安慰他道:“眼下我也是有家不能回!还好有这些哥哥们相随相伴,才不致形单影只。如果公子不嫌弃,与我们共寻一处山头,暂时歇脚,静观时局变化。”
亚比亚瑟答道:“这西弗旷野中,有座大山名唤:亚杜兰。山势挺拔陡峭,易守难攻。山脉延绵数十里,可藏兵数万!我料将军若一旦占据高地,扯起大旗——以国勇士中,闻风影从者必会络绎不绝。”
大卫心想:这年轻祭司所言,与神人山默尔所做计划不差分毫!看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惟有随遇而安,顺势而为……他急忙说道:“公子眼光高远,已为我等想好了落脚之处。只是我们还得调拨人手,先料理了追兵再说。”
亚比亚瑟笑道:“只需在晚间杀他几个兵丁,扫罗就知道我们必在附近,并未走远。依他性情,定要增兵入林。这诱敌之计已成了一大半!适才见识了阿瑟黑将军跳跃飘逸的手段,当这鱼饵再合适不过!”
阿瑟黑会意,哈哈笑道:“公子谬赞了!在晚上装神弄鬼,搅得人家睡不安宁,我最拿手了!”
三十六
( 亚比亚瑟听到“装神弄鬼”四字,心念一动,说道:“离这不远,有几座木头神像。『』想来是附近樵夫所立——他们每逢节期,都会烧香祭拜。或许将军会用得上。”
比拿亚笑道:“把那些神像扮成‘无头骑士’,肯定很有意思!”
沙玛问道:“什么无头骑士?”
比拿亚说了心中想法,众人都觉有趣。亚希暖少女心性,拍手叫道:“好玩!好玩!我真想看看他们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模样……”
大卫说道:“诱敌断后甚为凶险!神人把你托付于我,所以你得留在我身边,不能远离半步!”亚希暖撇了撇嘴,就不言语了。
亚比亚瑟说道:“只需留下几位将军,这事就成了。余下各位还得与我先到拿贝庄。”
阿瑟黑问道:“拿贝庄又是什么玩意?我们要去干嘛?”
亚比亚瑟答道:“到了西弗旷野,去往亚杜兰峰,还有些路途。那拿贝庄的庄主夫人与我家交好,我想去向她要些饮水干粮,以备路上缺乏。”
亚希暖笑道:“庄主夫人?庄主夫人怎会与你家交好?公子莫非喜欢那庄主夫人?”
亚比亚瑟面上一红,正色道:“庄主夫人亚比该天生丽质,倾国倾城之貌。『』只有大卫将军这样的人中龙凤,才配得上。我这等凡夫俗子,怎敢有此妄想?只是每逢献祭赎罪之期,我父亲都会到他庄上,为庄主献赎罪祭。我随着去了,才有幸得见。”
亚希暖问道:“既然如此。那庄主必定英武非凡,一表人才了?”
亚比亚瑟却说道:“说来蹊跷得很!那庄主拿贝,生得其貌不扬,就是个四十岁的矮矬胖子!”
群雄尽都诧异。乌利亚冷冷说道:“想是那庄主家财万贯、富甲南疆。而那叫亚比该的女子:嫌贫爱富、恋慕虚荣,贪图享乐。看在钱的份上,就嫁了这拿贝。”
亚比亚瑟说道:“将军所言不错——拿贝庄主的确是家道丰厚!但我看亚比该谈吐有礼,恬静淡雅,绝不似一般的世俗女子!”
贝丝芭笑道:“公子说得那亚比该,好像神仙一样的人物!真想见识一下。”
众人知道亚希暖、贝丝芭已是以国中少有的奇女子,而听亚比亚瑟言道——那亚比该如同天上仙女下凡一般,不免都好奇心起,均想看看是何等样人。大卫说道:“既然要在拿贝庄停留。那庄主夫人一定是要见的!哥哥们不必心急。我想请比拿亚、沙玛、阿比塞、阿瑟黑四位哥哥断后诱敌,可有异议?”
四人齐声答道:“谨遵号令!”
大卫说道:“四位哥哥辛苦了!切记香柏树紧要!我们和祭司公子先到拿贝庄上,静候捷报!”四将领命自去行事。余下人等在山上寻到避风之处,睡了一夜。清晨刚刚天色发白,便启程翻山穿林。
大卫乘马缓缓跟在亚比亚瑟后面,见他果然是每遇到香柏树,便向右转——纵使何烈树林里荆棘遍布、杂草丛生;参天老树、荫天蔽日,但在他引领下,轻轻松松只走了半日,就出了山林,来到一片平坦旷野。
约押叹道:“祭司大人当真用心良苦!绘制了地图,还依图种树。令我等穿越丛林如履平地!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恳请公子赐教……”
亚比亚瑟说道:“将军言重了!但凡我所知的,知无不言!”
约押问道:“适才我们走在这森林里,树木茂密,不见天日。令尊大人怎么能够在林子里,分辨东西南北,确定方位,栽种下树苗?而且方位毫无差错……”
亚比亚瑟答道:“将军所问正是关键!我父早年时,与米甸商人以货易货,得到一件神奇宝物——那物件像石非石;似铁非铁。黑黝黝的一小块,毫不起眼。但把它平放在托盘中,两头始终指向南北。不管在哪里,绝不会偏离!有了这件神器帮助定位,在何烈树林里照图种树,就轻而易举了。”
群雄常在大漠里行军打仗,有时遇到风沙天气,辨不清方向——提心吊胆的不知身在何处。听说有这样的宝贝,都不禁心驰神往。大卫顿时想到藏在身上的“仙人指路”宝图,心底寻思:他家的这件定位神器固然难得,但大祭司的仙图明显更胜一筹……不忍令他扫兴,故意问道:“这简直是千金难买的宝物!公子是否带在身上?让我等也瞻仰瞻仰宝器。”
“我父一直琢磨不透这其中玄奥。所以总放在家中,要好好研究。如果将军想要,待会过庄主夫人后,我再回去取来。”亚比亚瑟想到重回故里,已经物是人非,恍如隔世,不由得心中酸楚……
众人走不多时,见前方一块肥美的天然牧场:草源丰富。上百只羊闲散在青草地,慵懒的享受阳光和草料,偶尔发出几声满足的咩咩叫声。
大卫看着眼前一派祥和宁静的景象,心想:如果人也和这些羊一样无欲无求,这世上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争战杀伐,也少了许多不平之事……想到亚比亚瑟一夜之间满门被杀,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委实凄惨。向他望去,却见他脸露喜色,叫道:“将军你看!羊群边上有一辆五色彩车,庄主夫人必在前面!”
群雄果见离牧场不远,一架马车停在高处。赶车座上坐着一名车夫,车篷用五颜六色的彩布缠裹——在一片旷野平原上,衬得格外显眼夺目。旁边还有两条大汉,跨着骏马,手执长杆来回巡察,不时将远离大队的小羊赶回羊群。
三十七
( 众人策马靠近。『』那两个牧羊大汉见有生人来了,急忙挡在车前。亚比亚瑟立即说道:“两位大哥,请禀报庄主夫人,就说故人之子亚比亚瑟来访。”
两人听他未曾询问,就直呼庄主夫人,定是熟人不假。其中一人答道:“请稍待,我去通报。”
那名大汉来到车前,低声说了几句。过了一阵,车夫跳下来,在车后放了一个又圆又粗的木桩。车帘掀开,庄主夫人轻盈盈走下车来。群雄只觉眼前一亮——这女子肤白胜雪,还穿了一身白衣,犹如一朵白云悠悠飘来;又好像一朵白玫瑰在风中摇曳。到了近处,众人鼻中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再看她五官精致:细眉深目、高鼻薄唇、体态婀娜。果如亚比亚瑟所言——实是难得的大美人。只是一头金色长发垂在脑后,两只湛蓝的眼珠摄人心魄,明显不是中东女子。
群雄与亚比亚瑟赶紧下马上前。庄主夫人说道:“原来是祭司公子来了。我不曾听说这几日庄上要做什么祭祀,公子此来何意?”
亚比亚瑟答道:“实不相瞒。小人本想到拿贝庄上拜访夫人,不想在此巧遇。我与这些好朋友要去往亚杜兰峰,生怕途中缺水少食,想跟夫人要一些酒水干粮。”
大卫接道:“恳请夫人不吝相助,我等只愿酒食充足,价银如数奉上。”说着,又摸出一锭金子。群雄见他匆匆逃亡路上,还带了这许多金银,均想:大卫将军果然阔绰、出手大方!也不知身上藏了多少黄金!一锭一锭的花,都不用找补……
其实大卫逃出示罗时,半文钱也没带,这些盘缠都是乔那丹所赠。ww大王子爱惜妹夫,唯恐不够花用。将钱囊装满金子,挂在马上。大卫去往拉玛的路上,才发现乔那丹馈送的金银,心里也着实感激。
庄主夫人见他出手豪阔,问道:“这位官人如此豪爽,是祭司公子新结识的朋友?”
亚比亚瑟也不确定这拿贝庄是倾向哪一方,一时难以回答,不免踌躇。大卫已抢先答道:“我是伯利恒的大卫。身后这些兄弟姐妹,都是我在国中为将时,军中的旧部。”
庄主夫人低低惊呼了一声,说道:“原来是名满以色列全地的大卫将军!亚比该有幸得见尊容,幸何如之!”
大卫连忙说道:“夫人过奖了!眼下我已成了扫罗王通报全国:要缉拿的嫌犯。只望跟夫人买些食物,我与众兄弟即刻上路。”
亚比该却说道:“将军不必着急!尽可放心在此歇脚。犹大全地凡有脑子的人,都知道那扫罗是在自掘坟墓!他不管民心所向,罔顾将军的赫赫战功——竟然用那等卑鄙龌龊的奸计,陷害自己的女婿。这般自毁藩篱,岂不是拆了自己的城墙,让非利士人长驱直入?自取亡国灭族之祸?”
乌利亚率先赞道:“夫人说得是!”他见亚比该果真貌若天仙,还以为如自己所料:这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子,所以嫁了个有钱的矮胖子——吃穿不愁、不需受苦。但听她侃侃而谈,一语中的,见识不凡。顿时觉得自己当初有些小人之心,于是带头称赞起亚比该。
约押也赞道:“夫人偏处南疆,对朝中国事也看得透彻——心若明镜,佩服!”
亚比该笑道:“两位将军谬赞了!小女子连这都看不出,岂不就成了没脑之人?”群雄一齐大笑。当下亚比亚瑟为庄主夫人引见介绍——亚希暖生性天真直爽,迎面就说道:“姐姐,你生得好美!”
亚比该笑道:“妹妹你也很漂亮啊——我的车上带有不少酒水美食。各位英雄就可在此用饭,加添心力体力。我再命人到庄上取些来,以备途中所需。”
她叫来一名牧羊汉子,轻声嘱咐了几句。那人躬身领命,上马奔往拿贝庄。车夫与另一名牧羊人,从车上搬下一张小桌,摆了几碟点心、几只酒杯、一个酒壶。亚比该招呼众人围在桌前,席地而坐。两名下人自去看管群羊。
亚比该斟满了六杯酒,说道:“这是小女子亲手配制的酒水。清甜解渴、解困提神。请各位贵客品尝。”
亚比亚瑟首先说道:“庄主夫人善于调配各种美酒香水——这酒不但口味上乘,更有其他神妙。我正渴得紧,先来一杯。”说完,他就饮了一杯。众人都知道他心意——尽管亚比该嘴上表明了是拥大卫,反扫罗,然而是否如多益一般口蜜腹剑,也不得而知。所以他先带头喝了,消除余人戒心。
约押心领神会,立即也饮了一杯。抹了抹嘴,显得意犹未尽,赞道:“庄主夫人果真名不虚传!这确是难得一遇的佳酿!我在国中为将多年,也从未品过这般美酒!”
亚比该笑道:“约押将军说笑了……想那国宴用酒,必是高手匠人所酿造!我这山野一村姑自制的水酒,怎能相提并论?”
约押答道:“未必、未必……军中犒赏将士用酒,都是一大坛一大坛的上来便鲸吸牛饮!不似这样小钟小钟的细品,含在口中,慢慢回味……”边说边摇头晃脑,一副陶醉模样……
众人笑作一团,戒备之心顿消,放手饮酒进食。亚希暖尝了一块点心,问道:“姐姐,这里面放了什么?这么的甜香?”
亚比该答道:“我在烘焙点心的时候,在上面放了几瓣百合花……”
还未等她说完,亚希暖就已赞道:“不错、不错!就是百合的香味——姐姐连做个点心也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实在太会享受了……姐姐身上这股淡雅的香气,又是如何能有?”她心直口快,毫不避讳,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直截了当。虽然其他人也有此疑问,均感不便当众询问。
三十八
( 亚比该笑道:“我平常沐浴,都要在澡汤中加入没药,还有我自己秘制的香水。『』日久年长,这股清香就会泌入肌肤。如果妹妹喜欢这味道,我就送你一瓶。”说罢,从车中端出一个玉瓶。
亚希暖登时有些不好意思,忸怩说道:“初次见面,姐姐就送这样的厚礼……有些……有些过意不去……”
亚比该笑道:“以后你们要寄居亚杜兰峰,离此不远。我们俨然就是邻居,免不了常来往。妹妹若是觉得心底过意不去,日后得了什么新鲜物件,分我一点就是了。”
亚希暖顿时释然,说道:“也是!那亚杜兰峰;还有这何烈树林必有许多奇花异草。以后我一闲下来,就采上一大筐,送给姐姐做原料。”她转头向贝丝芭问道:“姐姐要不要也试试?我分你一些……”
贝丝芭答道:“妹妹还未嫁人,把自己弄得香香的,别人不会觉得奇怪。我一把年纪了,还这样,就会有人说我徐娘半老了,还装嫩!”大卫听她如此说,不由得向她望去,隔着薄薄的面纱,清晰看见她的容貌不减当年,心想:多年奔波,贝丝芭姐姐风韵依然;丝毫未显老态!举手投足、轻声软语,愈发的勾魂夺魄……
亚比该轻轻一笑,转问道:“敢问祭司公子和各位将军,是为了何事:穿过山林,到了这西弗旷野?”
大卫答道:“庄主夫人;这其中的前前后后,皆因我一人而起……”他把自己如何逃到亚希米勒圣殿;如何得祭司和众兄弟相助,破了多益的机关圈套;扫罗王带兵屠杀亚希米勒满门等事,简略说了。
亚比该听完,幽幽叹了口气,说道:“这扫罗必是把灵魂交给了魔鬼!做出这般目无神权、残忍暴虐之事,想是离死不远了……只可惜祭司公子一家几十口……”群雄也觉凄凉,无人接话,立时陷入一片沉默。
过了片刻,亚比亚瑟才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那扫罗气狭量窄、诬陷良将、残杀祭司……一国之君行了这么多的昏昧荒唐事,以色列的神必要降罚!大卫将军已留下四名好手,诱他进入何烈树林。若是上天许可,或许现在我的深仇已得伸冤!”
他话音刚落,远处三匹快马疾奔而来。乌利亚说道:“只回来了三个。那扫罗只怕眼下还活着。”
亚比该看这三名骑士威武剽悍,来到近前,跃下坐骑,向大卫躬身行礼。『』心想:这大卫年纪与我相差无几。怎会有如此魄力,令这些猛将勇士俯首听命?……
这三人正是比拿亚、沙玛、阿比塞。大卫说道:“三位哥哥辛苦了!先坐下吃些酒水点心。”三人在森林里伏击对战扫罗禁军,大半日下来,早就饿了。这些小杯小碟的食物,扔进肚里,还不够垫底。
亚比该见状,立即吩咐仆人又从车里拿出几张厚饼,几壶清水。才勉强给三人浇了浇饥火。亚希暖向比拿亚问道:“将军放出那些无头骑士没有?”
比拿亚笑道:“这么有趣的东西,自然是要放的——那个多益瞥眼见了无头骑士,被吓得尖声乱叫什么‘无头鬼‘来索命了!想来他昨晚必是杀了不少人,心虚胆寒。”
阿比塞接道:“我们在林子里故布了疑阵,又趁隙擒杀了数十名军兵,引他们一路追来。现在阿瑟黑正引着扫罗这一队骑兵,进了沼泽。如果报应到了,沼泽就会吞了他!”
沙玛却说道:“就算他没被沼泽吞了,我们兄弟现在一起杀回去,也要了他的贱命!”他声若洪钟,气忿忿的说话更觉得声声震耳。
亚比亚瑟说道:“兄弟不敢强求。如果他命不该绝,应该是时候未到——咱们不能凭己力杀了大祭司所膏立的君王。如果随意屠戮,我们和扫罗也没什么分别。”
大卫一竖大拇指,赞道:“祭司公子明白是非秩序,不乱分寸。末将佩服!待我等兄弟率众啸聚亚杜兰峰后。我想请你做寨中祭司,还望不要推辞。”
亚比亚瑟行礼谢道:“小人已无处可去。将军若肯收留,已是感激不尽!但有所命,莫敢不从。”
大卫笑道:“那从此我就改口称你——祭司大人了……”群雄一片欢笑,均想:伏杀禁军,占据险峰,设立祭司……接下来就要拥兵自立了……
亚比该见他们一众兄弟豪气干云、畅所欲言、图谋大业。只恨自己身为女子,不能一起在这乱世,建立一番功绩——不免生出几分惆怅。
大卫见她有些寡欢,连忙问道:“庄主夫人善于调制美酒香水。不知能否弄一些令人腹泄不止的药物?”
亚比该奇道:“将军要这药物有何用处?”
大卫笑道:“扫罗王若是侥幸躲过沼泽湿地,必要去到贵庄。我想他死罪虽然免了,也要吃点苦头,才对得起我的首任祭司。”
亚比该顿悟,笑道:“这个不难!将军尽管放心。”
乌利亚突然冷笑道:“那扫罗见了夫人这般样貌,只怕没吃泄药,也要赖着不走。”
亚比该面上一红,说道:“我也听说这扫罗虽年过六十,仍精力充沛。不但亲自领兵上阵,**还佳丽成群。最近宠幸一个叫……里斯帕的亚兰国妃子。”
贝丝芭呵呵笑道:“就是这个里斯帕,成了钓上我兄弟这条大鱼的香饵。”
大卫尴尬讪笑道:“姐姐取笑了!这都是设局陷害,我完全是蒙冤受屈……”约押赶紧圆场道:“不错、不错!大卫将军向来诚实正直,朝中有口皆碑……咦?那是不是阿瑟黑回来了?”
众人举目远眺,只见旷野上一人飞奔而来,脚下片尘不起,疾如骏马。亚希暖说道:“这样的跑法,定是黑将军来了!”
亚比该见那人奔到面前,气定神闲、呼吸平稳,极是佩服。又看他黑须黑面,身材粗壮,手提双刀,背负弓箭,威风凛凛,有如煞神下界。
阿瑟黑扬声说道:“可惜、可惜……那沼泽地面虽然颇为宽阔,也只是吞了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名骑兵!有几次我本可一箭射死那扫罗,只是大卫兄弟和祭司公子严严的嘱咐:这昏君要由天来收他,我们不可亲自动手!只好留他多活些时日!”
大卫笑道:“哥哥辛苦了!暂且歇息,进些饮食。”阿瑟黑当然不客气,抓起饼来,立时塞了满嘴,口中直呼:“香、香……好吃!”
大卫说道:“既然扫罗未死,我想他不久就要出林上到大路,去往拿贝庄上。我们不宜在此久留,也要启程赶往亚杜兰峰了。”
亚比亚瑟说道:“正该如此!请各位将军先走一步,我还要回去带上那件定位神器。”
大卫笑道:“祭司大人要穿过丛林,重回故里。虽然道路熟悉,只恐遇上扫罗骑兵——我意:烦阿比塞哥哥再辛苦一趟,护送祭司回家。”
阿比塞领命,与亚比亚瑟上马折返亚希米勒圣殿。二人刚走,亚比该差去的仆人就驾了一辆马车回来。亚比该说道:“各位英雄需用的东西都到了,正好上路。”
那仆人勒停牲口,从车上搬下 ...
(六皮袋清水和几大袋干粮,向亚比该说道:“夫人交代的都带来了!这里面装了厚饼、腌肉,足够众好汉路上吃用。”
大卫手中的那锭黄金已屋了许久,这时再次奉上,说道:“多谢夫人慷慨相助!这锭价银还请收下。”亚比该却坚辞不受,他无奈也只得作罢。
亚比该看他们一行人,将各自的饮水干粮缚在马上,收拾停当。纷纷跃上马背,整装待发。亚希暖对她说道:“日头偏西了,姐姐请回吧……”
大卫也说道:“夫人保重!后会有期!”说罢,当先策马扬鞭,飞奔向西。亚比该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姿,呆呆出神,心中不断有个念头在回旋:这大卫将军果真是难得一见的奇男子——文韬武略、才智过人,还如此的英俊潇洒……
群雄迎着斜阳一路驰向亚杜兰峰。眼看太阳快要下山,大卫率先停下,对众人说道:“天色已晚——我们也无须乘夜赶路。在这寻个安稳处所露营,也好等待祭司大人和阿比塞哥哥,免得他二人落了单。”
乌利亚说道:“这路旁山上必有不少树木枯枝,方便生火。我们上山露营,最好不过!……”
以色列与非利士接壤边界,多为山地丘陵地势,在西弗旷野上一个个的小山丘此起彼伏。众人催马上了附近一个山包,分头收集干柴,燃起一堆篝火。稍稍休息,阿瑟黑就说道:“我去周围察看察看。”
大卫说道:“让比拿亚与你同去,我才放心。”——比拿亚身手出众,为人精细。大卫向来倚重,在这荒郊野外,让他二人同往,可保万全。
比拿亚笑道:“蒙兄弟看得起!我和老黑去了。”两人各提兵刃,手执火把,在这山丘上巡视一圈——来到山侧,阿瑟黑看见芒草荆棘之中,似乎隐约有个山洞,他轻声说道:“兄弟!那里面像是有个洞口。”
比拿亚问道:“你要进去?小心有毒蛇猛兽!”
阿瑟黑笑道:“哥哥是驯兽的行家!如果里面有什么小狮子,我也抱几个回去养着玩。养大了,我也可以像哥哥一样,骑头狮子到处跑,多威风?!”
三十九
( 离了逃城后,比拿亚觉得猛狮就应该呆在野外丛林里,才能保持野性——所以他也没把那几头狮子带到示罗。『』隔了五、六年,也颇为怀念那段与群狮共舞的时光。听阿瑟黑提起,也有些玩兴大发,说道:“我与你进去,有狮子,就平分。”
二人一手擎着火把,一手拿着兵器,蹑手蹑脚摸进洞去。才走了六、七步,两人已听到巨兽的沉重呼吸,鼻中也闻到了腥臭之气。比拿亚示意停步,指指内洞,双手划了个大圆——表示有个大家伙在里边。
阿瑟黑还未回答,那头巨兽已惊觉有别物侵入领地,一声咆哮,冲出洞来——竟然是头体型硕大的黑熊!两人都有擒龙伏虎之能,毫不慌张。倒跃出洞,引它到外面宽敞之处。洞里过于狭小,只嫌手脚施展不开。
黑熊吼声连连,追出洞外,直扑阿瑟黑。比拿亚趁机靠近跃起,一铜棍砸在熊背上——那熊疼痛难忍,狂叫一声,转扑向比拿亚。阿瑟黑立即趋前,一刀斩在熊的后腿,深入数寸,鲜血喷涌而出。如此反复几轮,二人你一棍;我一刀招呼在熊身上,黑熊早已遍体鳞伤,无力还击。慢慢失血渐多,骨骼多处碎裂,缓缓躺在地上,任凭宰割。
阿瑟黑笑道:“早知预备了这头畜牲在这里,也不用向拿贝庄要什么干粮了!这熊肉够咱们兄弟吃上好多天!”
比拿亚说道:“这熊已成刀俎!我二人再进洞看看。”正在这时,乌利亚、沙玛也都赶到——这山包不大,静夜中,熊叫听得清晰。大卫急命二人前来相援。
沙玛见到地上躺了一头奄奄一息的黑熊,叫道:“且慢进去!你们俩刚斗败了这畜牲,好不痛快!这回该我进去耍耍。『』”
比拿亚笑道:“你和黑兄弟进去便了!我与城主在此等候。老黑,可要记得我们的约定!”他们在逃城相处多年,虽然从军已不少时日,彼此之间仍和以前一样称呼——他依然称乌利亚为“城主”。他深知逃城城主沉稳内敛,不喜冒头露尖,自己便留下相陪。
阿瑟黑应道:“忘不了!忘不了……这熊洞里不会有狮子了!熊又不能骑着到处跑!”言下之意颇有些扫兴。
沙玛与他进到内洞,举火把四处察探——并无其他野兽。不过这山洞甚是特别:外面只有五、六尺见方,里面倒有两、三丈长宽。沙玛也有点意兴阑珊,说道:“这畜牲还真会找地方!里面别有洞天,管他外边刮风还是下雨。”
阿瑟黑忽道:“如此这般福地,当真难觅!今晚我们兄弟在此安睡,岂不强过在林中露营?我去找些柴来。今夜在此吃熊肉;论天下,岂不快哉?”沙玛顿时又来了兴致,出到洞外,将内中情形告知乌利亚二人。
众兄弟都是欢天喜地,分头各行其事——乌利亚回去通报大卫、约押等人;沙玛、比拿亚在洞中生火清扫;阿瑟黑杀熊剥皮,切下一块块熊肉,架在火上。登时肉香四溢,三人都馋涎欲滴。
不一时,其余兄弟也都来到。群雄一齐进洞,围坐火旁,大嚼熊肉。沙玛赞道:“那些腌肉跟这现烤的肥肉,可真没得比!”
约押笑道:“这头大熊鲜肉肥厚,我们这些人三、两天也吃不完!等到祭司大人、阿比塞来了,还可尝鲜!”
众人连声称是,几大块鲜肉下肚,顿觉周身舒坦,饱足畅快。大卫问起日间何烈树林诱敌伏击情形,阿瑟黑、沙玛滔滔不绝、手舞足蹈,说得绘声绘色。亚希暖听得双眼发直,不停追问“后来怎样、后来怎样……”
待他们说完,大卫叹道:“我们先后伤了扫罗王近百军兵,已是公然反叛。我成了叛逆首领,他若继续追捕于我——我再不能算是蒙冤了。”
乌利亚说道:“眼下以色列国——外强林立,扫罗不可能置若罔闻,一意围剿我们。一旦到了亚杜兰峰,站稳脚跟,扯起大旗。凭将军的威望;我等兄弟的勇力,远近能征善战的有识之士必来投奔。”
大卫问道:“那时聚众人多,每日口粮如何维系?”
乌利亚答道:“短期之内,粮草需用可向拿贝庄借。长期之计,还得我们自己牧养牛羊、植林耕田。”
贝丝芭格格笑道:“瞧那庄主夫人看着大卫兄弟的神情,我估计就算靠着拿贝庄,吃上一年半载也不在话下……”
大卫也笑道:“姐姐又来取笑了……庄主夫人是有夫之妇,可不要坏了别人的名节……”其实他心里也确是觉得亚比该美艳无匹——扫罗已将米可公主另许了人家,自己再次婚配也不为过。
贝丝芭笑道:“如果他丈夫死了,那就都名正言顺了……”
大卫一惊,正色道:“我们可不能像扫罗一样滥杀!残忍暴虐,必失民心!”
贝丝芭说道:“我又没说要去杀了她丈夫,兄弟不用这么认真……”
大卫盯着她冷若秋水的双目,深知她柔声谈笑间就可置人于死地,着实令人生畏,心想:那拿贝庄主不要突然暴毙才好,不然今晚的戏言成了预言,实在天意弄人了……
他不敢多想,转向乌利亚说道:“城主经营逃城多年。对于如何修筑山寨,必有许多心得,以后还需多多费心。”
乌利亚答道:“这个自然!份所当为,将军大可放心。”他本来生性就沉稳寡言,严肃得让人敬而远之。随着年纪渐长,越发的惜字如金。
亚希暖忽然说道:“我出门时,养父在我包裹里放了好多羊皮卷,说是要送给大卫将军的……不过这两日马不停蹄的,丝毫没有空闲!”
大卫得了山默尔所赠的以笏剑、仙人指路图后,对大祭司之物更加充满期待——喜道:“神人所送之物必是罕见宝贝!快拿出来,大家一同参详参详……”亚希暖从随身包袱里取出一摞羊皮卷——群雄看见上面画满了图案,还配有文字。
四十
( 原来山默尔将各种攻城器械的制作流程,以及如何根据地理地势,安营扎寨的所有窍门要领,都画了详图,写上文字说明,全记在这些羊皮卷上。『』乌利亚看了几张,赞道:“大祭司的这些东西,有的我还真没想过,令人大开眼界!”
大卫笑道:“我去了神人所住的拉玛小城——虽然那只是群山环抱的一座孤城,然而山路上到处机关陷阱。如果没有向导,外人休想越雷池一步!”
约押拿起一张皮卷,说道:“这副弓弩想来必定威力不小!”众人看那张图上画了一架长弓——弓上加多了一副四道凹槽的平板;板子尾端装上了扣住弓弦的机括。
比拿亚叫道:“这四箭齐发的硬弩当真不错!一个弓箭手顶对方四个!”
大卫说道:“嗯……只需三千人便能万箭齐发!待我们在亚杜兰峰安顿好后,第一要务就是造几副来试试。”
沙玛捧起自己的一张皮卷,说道:“这大家伙是个什么玩意?”群雄看那张图上画了一个大圆柱,两侧各装了四个轮子。
乌利亚答道:“我以为——这应该是个撞开城门的重型攻城器械。当年赫族人与亚述人交兵,我曾见过他们几十个人,抬起一根巨木砸开敌方城门。ww如果加了轮子,的确是省了不少人力!”
大卫叹道:“攻城掠地,多伤人命。我只求国强自立,外敌不敢来侵。这攻城的重器械暂时用不上,先放在一边。”
乌利亚心想:到时以色列十二支派统一听我们号令,国富民强,人口增多——你自然要向外扩张,现在也不与你争辩……
众人又看了其他一些排兵布阵的法门,均是叹为观止——纷纷夸赞山默尔真是国中百年难遇的奇才!大卫想到这位神人即将寿终归天,寻思:人这一生委实无奈——管你是呼风唤雨;统治广阔疆域的旷世栋梁,还是平平凡凡的寻常百姓。到头来都不免要归于地下,化为一抔黄土……
乌利亚说道:“这些都是大祭司的毕生心血结晶,我们一时也领会不完。劳碌了一日,大家都该歇息了。”
大卫笑道:“正是!咱们在外洞也生起一堆篝火,以防野兽毒虫。把马匹拴在洞外树上。弟兄姐妹们一齐在这宽敞内洞里睡卧,这里面温暖如春,真是个绝妙之所。”中东旷野昼夜温差极大!群雄都觉得:能在这遮风挡雨的山洞中过夜,上天待自己当真不薄。
众人按大卫吩咐:生火拴马,然后在内洞里围成一圈,各自和衣而卧。大卫念着亚比亚瑟、阿比塞眼下尚不知如何,不禁有些挂心——隔一阵又想到亚比该艳丽无伦的面庞;殷勤周到的预备需用,不由得浮想:扫罗王已把米可公主另配了别家男子,这般辱我!即使我以后另娶妻妾,也不能算我背弃婚约……虽然思绪泉涌,毕竟疲累,不久就沉沉睡了。
乌利亚年长早醒,次日东方发白,他第一个起身舒展筋骨。逃城城主走出洞外,在这山包上转了一圈,发现这山洞离下面大道也只有十余丈,居然会有黑熊出没……想来这里必定人烟稀少,所以巨兽横行。
不久其余兄弟也相继醒来,群雄又在洞中一边烤食熊肉;一边高谈阔论。直到午后,大路上没有一人经过——阿比塞与亚比亚瑟更是不见踪影。阿瑟黑性急,问道:“差不多去了一天一夜!这两人还没跟上,不会出了什么岔子?……”
约押说道:“阿比塞射术精奇,枪法灵动——有他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
沙玛笑道:“就是!你还信不过你兄弟?哇!……这块肉够肥!最合你胃口了!老黑——给你!”他把一大块熊肉抛向阿瑟黑。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天空突然飘下雨来,渐渐雨势加大。众人都进洞避雨。阿瑟黑等得心焦,独自在外面东张西望——远远看见一队人马缓缓而来。他叫道:“那好像是扫罗的骑兵!有两、三百人!”
大卫闻声奔出洞来,一看似乎不假。连忙吩咐:“将马匹赶到山后林子里,把这里收拾干净!然后进到内洞藏好。”群雄遵他口令,各自动手——有人牵走战马;有人清理死熊、火堆……大卫看一切收拾得并无破绽,才与众人一齐躲进内洞。
不一时,只听见山下马蹄声纷杂——骑兵队不知怎地,停在山脚。又过了片刻,只听得草丛悉索声响,一人急匆匆跑进洞来,不管不顾,脱开裤子,就地大解起来。众人屏息凝神,粗气也不敢喘,只想等那人解完快点离开——洞中早就熏臭难当,亚希暖已经觉得憋气难忍,用手按住了口鼻。
不料那人拉得淋漓不断,不知几时能停。阿瑟黑按捺不住,偷偷往外瞧了一眼,不由得心花怒放。他悄悄拍了拍大卫,示意让他来看看。大卫微微探头,不禁大吃一惊!心想:难道这是天意?!上天要把他交在我手中?要报亚比亚瑟一家的血仇?……
事有凑巧,那人正是以色列的扫罗王。他在拿贝庄的宴席上,被亚比该在酒中下了泄药——从头天晚上,一直腹泄到今日午后,尚不能止。行军路上遇雨,冷风嗖嗖灌进肚中,小腹疼痛,又想解手。这洞里昏暗,一眼望出去黑乎乎一片。扫罗怎么也没料到这洞中有洞,更没想到那里面还藏了好几个冤家对头……
四十一
( 阿瑟黑举手在自己脖子上一横,意思当然明白:既然上天如此安排,把他带到这野外熊洞,明摆着要借你手除了这昏君!再不动手,可有逆天之嫌……
大卫心下好生为难,急切间不知如何是好。『』约押、乌利亚见他二人指手划脚——阿瑟黑极力怂恿;大卫却满脸踌躇犹豫。不免好奇心起,也悄悄向外观看——只瞟了一眼,这二人都是心底窃喜,均向他眨眼点头表示:天赐良机,此刻不下手,更待何时?
大卫见众将都是一般心意,自己若是毫不作为,未免固执专断。他抽出以笏剑,轻轻靠近扫罗,悄无声息的割下他半截外袍。以笏短剑乃是吹毛利刃,扫罗又正自大解得畅快,竟然毫没知觉……
——****——
以国兵马大元帅阿布内,亲率五万大军进入本国南疆边防。甫进军营,便听留守将官说:扫罗王与多益将军,带领两千五百虎贲骑兵,挺进何烈树林,搜寻大卫。已去了近两天两夜——有二千余人虽陆续回营,但王与大将仍不知下落。
阿布内闻言,心里着实不悦,寻思:这以色列王是不是心魔未除?怎么竟对自己女婿穷追不舍?不分轻重缓急——离开营防整整两昼夜,若是非利士人趁机来攻,丢了要塞,算谁之过错?哼……看来现在倒是我登上王座的良机!
正在盘算,帐外传令官报道:“启禀元帅。『』我王与多益将军,领三百虎贲军回到营中。”阿布内赶紧出到辕门,迎接君王。颊面碰上扫罗,只见他面色苍白,神情委顿,全无半点帝王威仪。心知必是吃了大亏——阿布内心中暗笑:你亲率了两千五百精锐,围捕区区六、七人,非但徒劳无功,反倒把自己弄到这般狼狈,再不知难而退,以后还有更多难堪……
他嘴上却关切询问:“我王脸色如此憔悴,可是染了风寒?”
扫罗摇头苦笑道:“元帅不必担忧!我只是有些肚痛腹泄——眼下已好了许多,再将养些时日,管保又是条生龙活虎的好汉!目前军情如何?”
阿布内将王与多益迎进中军大帐,才答道:“敌军元帅伊斯贝再启雄兵,这次经由利乏音谷,兵锋直指本国南疆。”
“又是此人?那非利士国师可有一同前来?”扫罗上次吃了大亏,仍存余悸。
“还未曾接到确报——那聂班达上次为大祭司所伤,神人称其一年半载内,不能运用法力,想是尚未痊愈,未曾同来。”元帅的回答让君王立时心安。
扫罗问道:“伊斯贝此次来犯,并未带上国师术士,想来必有更厉害的帮手,才会这般有恃无恐!”
元帅答道:“我王此虑极是!末将会多调精细探马,四处打探消息……做到知己知彼,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扫罗点点头,盯着沙盘,缓缓说道:“这回非利士进驻利乏音谷——虎视我国希伯仑、伯利恒两座重镇。”
他突然来了精神,问道:“伯利恒?大卫的父母兄弟都住在伯利恒吧?”
阿布内答道:“大卫父家的确在伯利恒。可是现在大敌当前,我王是不是应当以……呃……以……”
听他欲言又止,扫罗笑道:“我当然知道大战在即,当以国事为重!但我有条一石二鸟之计:既能退敌;或许还可借非利士之兵,除了那牧羊童子。”
阿布内问道:“哦?……我王此计安出?末将愿闻其详。”
扫罗反问道:“我大军粮草目前到了何处?”
阿布内连忙答道;“我军粮草由巴拿、利奇布两位将军,领五千精兵护送,估计五天后可到这营中。”
扫罗说道:“命快马疾报两位将军,把大军粮草全部运抵伯利恒安置。”
阿布内诧异说道:“伯利恒离此尚有近百里地!而且现存军粮仅够五日之用——把粮草放到伯利恒,未免远水解不了近渴。况且非利士人倘若斜出利乏音谷,首当其冲的就是伯利恒!如果敌军……”他忽然醒悟,问道:“莫非我王是以粮草为饵,要引非利士人大举进攻伯利恒?”
扫罗微笑道:“元帅不愧为沙场老将!这等计策,必瞒你不过!我正是要非利士倾全军之力围攻伯利恒——大卫一旦听说父家被围,定会不顾一切前去救援!那时枪林箭雨无眼、千军万马奔腾。纵使他手下勇将个个以一挡百,也要他葬身乱军之中!”
阿布内续道:“我王待非利士大军合围伯利恒,攻城数日后。趁他人困马乏之际,以生力精兵聚而歼之,可获全胜!”
扫罗却淡淡说道:“需要更正一下——乃是待非利利士大军攻陷伯利恒之后,我再引兵出击!才能确保大卫丧于敌手;我军又获全胜!”
阿布内惊道:“要城破之后,才进兵?那岂不是送了巴拿、利奇布二将和五千军兵的性命?”
扫罗正色道:“若非如此,我这一石二鸟未必能成啊……”
多益与阿布内对望了一眼,心里都打了个寒战——两人都是一般的心思:这扫罗王恁地歹毒!竟不顾五千粮队和数千城中军民的性命,只为要借刀杀人。如果这次大卫不死,以后说不定轮到我们来当这垫背的……
四十二
( 傍晚,扫罗梳洗过后,稍稍进了些饮食。ww感觉腹中再无异样,渐渐精神恢复如常,心想:这病症来得突然,去得倒也迅速,看来我还没老……正在得意,元帅阿布内进帐来报:“启禀我王。适才快马来报:巴拿、利奇布两位将军,已把粮草运抵伯利恒。”
扫罗点头道:“多派探马,留意非利士人如何调兵,我军再相机行事。”
阿布内说道:“我已安排下去了。或许明日就会有消息回报——呃……我刚才在虎贲军营中听说——我王这次南下围捕大卫期间,几次三番他都手下留情、以德报怨,不敢对王……呃……下狠手。如果我王再苦苦相逼,只怕人心所向不利于……”
扫罗叹道:“我当然知晓这其中利害。所以我不会再动兵围剿那牧羊童子——如果这次他为救父家舍身丢了性命,那也怨不到我身上……”
阿布内急道:“大卫重情重义、忠义仁孝。他知道父母兄弟遭难,必要奋不顾身前去赴援……”
扫罗怒道:“那你是在说我无情无义、卑鄙无耻了?”
阿布内连忙躬身道:“末将不敢!我王英明神武,雄才大略足以定国安邦——只是……只是我还听说王在何烈树林边上,杀了这一带的祭司:亚希米勒全家。”
扫罗怒气更甚,厉声道:“亚希米勒目无主上,出言不逊!更与乱党同谋,擒杀我不少军士!他一家几十口人命,偿我部下性命,公平之极!”
阿布内连声附和道:“我王言之有理!按我朝律法,凡故意埋伏流人血之罪的,必不得赦免!一命还一命,正该这样办理。『』”
扫罗面色稍霁,轻声说道:“时候不早了!元帅该回营休息。来日还有血战,我等都应养精蓄锐,勿再争执这些细枝末节。”
阿布内小声应承,默默倒退出帐。心中暗叹:以色列国君居然不惧天赋神权,任意滥杀祭司、百姓!这事迟早要传遍犹大全地,民心尽失只在朝夕。就算这次伯利恒诱敌之计能成,击退非利士人。他的国位也必不长久,我得早做打算才是……
次日清晨,扫罗升帐,召集所有将领议事。一众武将分列两旁,个个昂首挺胸、摩拳擦掌、踊跃欲战。扫罗对帐下诸将的斗志颇为满意,他大声说道:“我刚刚得到探马快报,非利士人已于昨日三更,派遣一万轻骑,意欲奇袭我伯利恒重镇。幸好巴拿、利奇布小心戒备,毫不松懈,未留可趁之机——力保大军粮草和城池不失。”
阿布内出列谏道:“虽然非利士人奇袭未果,他们必要增兵围困我军粮草重地——敌我都深知粮草乃是大战成败的根本,敌军定欲取之而后快。恳请我王先分兵希伯仑。因为伯利恒与希伯仑两地相距只有四十余里,万一情况危急,也好就近施援。倘若我们一直陈兵利乏音谷,恐怕到时鞭长莫及。”
扫罗点头赞同:“嗯……元帅所虑甚是!不过如果此时分兵希伯仑,非利士人得悉我军动向,不敢倾全军之力合围伯利恒。我那一石二鸟之策恐怕要半途而废,还是再等一等。”
阿布内正要再说,一名哨探进帐报道:“启禀我王。非利士人昨晚五更,分兵三万斜出利乏音谷。现在已到伯利恒城下,攻城甚急!”
众人闻听,都在惊叹非利士将帅的用兵神速,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扫罗全没料到伊斯贝竟这般果敢,毫不迟疑——猛扑自己的屯粮重地。一旦伯利恒半日即被攻陷,自己的这一石二鸟非但半只鸟也没打着,反而弄巧成拙:既失粮草,又被敌军分割合围,实在大大不妙!
他正自担心。北路一名探马前来报道:“启禀我王。大王子乔那丹领五千精骑,星夜驰抵伯利恒,与城中守军已成犄角之势,互为支援。非利士人攻势暂缓!”
扫罗登时长吁一口气,喜道:“我儿乔那丹文武双全、智勇兼备。有他协防,伯利恒今日无忧!只是还要辛苦元帅一趟。”
阿布内应道:“末将谨遵号令!”
扫罗说道:“着你引二万五千军,明日晌午前进入希伯仑。那时或战或守,全由你自行裁决,无须通报本王。”
阿布内领命自去整顿兵马,其余众将各归本职,严守营盘。过了三日,战事陷入僵局——非利士人未能急攻而下伯利恒,又忌惮希伯仑的以色列援军,无法全力大举攻城。而在利乏音谷,两军对峙,都不敢再轻易分兵,一时双方都感进退两难。
第四日,多益对扫罗谏道:“启禀我王。营中粮草已所剩无几!再无退敌良策,只怕军心不稳。”
扫罗叹道:“元帅已经说过。军中口粮只够五日!如今敌我相持不下,而我方又不能久战,徒呼奈何。将军可有妙计?”
多益答道:“末将以为这样耗下去,我军必无胜算!而且再过两天,只怕不用非利士人进攻,我军便要溃散!须得出其不意,方能出奇制胜!”
扫罗问道:“将军打算如何出其不意,出奇制胜?”
多益说道:“末将意欲今晚率五千轻骑,从南面夜袭敌营。待敌军与我交战之时,王再领兵从东面杀入。叫他首尾不能相顾,敌营必破。”
扫罗沉吟道:“虽然有些冒险,但目前景况,这倒是打破平衡的好办法。速战也利于我军!我即刻通告阿布内元帅,令他明晨兵发伯利恒,与城中守军内外齐出,痛击围城敌兵!让他们无力回援利乏音谷……”
四十三
( 当晚二更造饭,三更出发。ww多益引五千精骑:人衔枚;马裹蹄——悄悄从南面逼近非利士大营。多益远远望见前方,一盆盆营火星星点点;旌旗在风中轻扬,却也没见往返巡逻的岗哨。四下里死寂一片,他摸不清对方是否在故意露虚,暗中设下了极厉害的埋伏,便令一名精细兵丁单独前去察探。
不久那名军士就回来报道:“启禀将军。敌营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是多Сhā军旗,虚张声势。”
多益半信半疑,命前队两千五百骑当先冲入,自己领着后队遥遥相随。一路小心谨慎杀入非利士营盘,果真不见一名敌军……
扫罗在利乏音谷东面整兵待发,只等那边喊杀震天,便立即攻入。不料许久也未听到一丝动静。正在焦急,一名探马前来报道:“多益将军兵不血刃占领敌军营地,未遇任何抵抗!非利士人早已撤兵,丢下不少辎重器械。”
扫罗闻报,惊喜交加。心想:难道以色列的神显灵,一夜之间尽诛仇敌?……
多益与扫罗合兵一处,遍查非利士营盘——除了一些重型器械和粮草,兵器马匹一件也没留下。看来敌军将帅颇能用兵,分批有序撤离,丝毫不乱。还多树了军旗,布下疑阵,迷惑以军,好使自己有充裕时间退兵。
扫罗实在纳闷:为何战局会如此迅速扭转……猜想不透,也只好坐等哨探回报消息。『』未到午时,便接到阿布内传来讯息:伯利恒敌军遗下所有攻城器械,走得干干净净,敌营里空无一人!非利士全军已退入本国境内近百里。
扫罗更加惊疑不定:非利士国中出了何事?使得远征大军要匆匆返回?丢下这许多军资,看来事态必定非常紧急!难道埃及人、基提人乘他国中防务空虚,起兵袭之?——非利士西临地中海;南面是埃及帝国。离海岸线不远有座基提海岛,岛上居民航海技术领先超前,常常结成船队四处劫掠沿岸各国,可说是当时著名的海盗。
扫罗没得到确切消息,也不敢贸然追袭。令军兵搜集了所有战利品,与阿布内在希伯仑重新汇合。稍做休整,晚间摆开盛宴,犒赏各城有功将领。
阿布内对扫罗说道:“启禀我王。这次利乏音谷最终能获全胜,多亏了巴拿、利奇布两位将军主持城防,死守伯利恒,力保重镇不失。才有之后的分兵退敌。此战中,他们出力最多,部下伤亡不少!恳请我王厚赐封赏。”
扫罗笑道:“元帅体恤下属,深合我心!两位将军此战确是居功至伟。此行我军也收获颇丰,元帅可在此番所得中取十分之一,赏给他们。两位觉得怎样?”
巴拿、利奇布赶紧起身谢道:“多谢我王赏赐!”心里寻思:这十分之一可是个虚数!跟元帅合计合计,其中油水肯定少不了!捞上一把,也不枉了这些天的昼夜血战……
阿布内又道:“我已得到哨骑来报——这次非利士大军突然撤兵,只因都城亚实基伦、重镇迦萨:被人破城烧杀。非利士人不知犯境之敌虚实,还以为埃及人、基提人同时大举入侵。前军主帅伊斯贝,担心朝中根本落入外族之手,难逃亡国灭种之祸,所以连夜拔寨回援本国。为求速度,丢下许多辎重粮草,权当这次我国调兵的军费了!”
众人一齐大笑,都在琢磨:这是哪来的天降援兵,神不知鬼不觉深入敌境,还轻易破城而入?多益立即问道:“元帅现在可知……偷袭非利士国重镇的,到底是哪路人马?”
阿布内轻声道:“我料那必是大卫所为——哨探说:那两队骑兵分别只有百余人,穿了非利士人的军装,赚开城门,在城中到处放火。亚实基伦、迦萨几被焚为砖窑。之后两队人马轻装没入亚杜兰群山。”
多益心想:若真是大卫的计策,也不足为怪。无论斗智斗力,扫罗都远非其对手,他本想让非利士大军围困伯利恒,借乱军除了这眼中钉,却被大卫识破,轻轻巧巧的化解……
乔那丹接道:“元帅所料应该不差!今晨我伯利恒守军奉命出城合击敌兵,我见约押与一个祭司,还有两名女子,领着大卫父兄一家几十口——驾车乘马,向亚杜兰峰而去。”
扫罗深知这长子与大卫素来交好,说不定约押进城护送大卫一家离去,还得他相助。其中细节他自然不会详禀。扫罗也不愿多问,只在叹惜自己一番心机,都成了竹篮打水,而心中也有个疑问:那牧羊童子从哪得来几百骑兵,听他驱策?……
当日在熊洞,大卫若要杀以色列王,只是举手之劳,但他只用以笏短剑割下扫罗外袍的半截衣襟——王被迫无奈表态:非利士大军犯境,当以共御外侮为上,不会再围捕大卫等人,随即率兵离去。
大卫虽知他纯粹蒙混搪塞,也不便挑明,由他自去。群雄仍旧在山洞等待:亚比亚瑟和阿比塞归队。扫罗去了不久,这两人才急急赶来。阿瑟黑挂念兄弟,在山上远远就看见二人纵马疾奔,他兴奋大叫:“来了;来了!终于回来了!”
众人听到他吹呼,一齐跑出洞来。挥舞双手,高声呐喊。约押把两指含在口中,连打唿哨。阿比塞喜道:“祭司大人。兄弟们就在前面山腰间!大人的那件定位神器果然奇妙,在这阴雨天中,茫茫旷野之上,一直引我们向西,方向丝毫没错!”
亚比亚瑟说道:“可惜这宝贝只有一个……若是我军领兵将官,人手一只。带兵在旷野大漠做战,决不致迷路。”二人策马来到山脚,快步上山。
四十四
( 大卫见他们平安归来,心中喜慰。ww众兄弟一起进到山洞,诉说别来情由。阿比塞抓起一块熊肉放进嘴里大嚼,赞道:“上天待你们可真是不薄,不但预备了这遮风挡雨的地方,更有这山珍野味!”
约押笑道:“这头熊够我们吃上好几天!如果兄弟觉得这里不错,我们就在这过几天逍遥日子,吃完了熊肉再上路。”群雄连续征战多年,闲云野鹤、无牵无挂的生活仿佛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听约押这般建议,无不赞同。
阿比塞却说道:“只怕这心愿又要搁上一些时日了。”
沙玛问道:“此话怎讲?莫非那扫罗还是不依不饶,去而复返?”
亚比亚瑟答道:“现在扫罗已经无力再来与我们为难了。非利士国的伊斯贝元帅,起兵八万,进驻利乏音谷。我们在何烈树林边上,也遇见了本国大队人马,陆续开赴南疆营防。”
大卫说道:“这样也好。趁两国交兵,扫罗王无暇顾及我们之际,迅速在亚杜兰峰站稳脚跟,那时也不惧他再来骚扰。”
乌利亚说道:“两国都陈兵七、八万,对峙于险要。双方旗鼓相当,战役耗时应该不短。我们趁此空隙,招兵买马、修筑山寨。叫扫罗不敢轻易来犯!”
阿瑟黑Сhā话问道:“上次那个敌国法师,一同来了?”
阿比塞答道:“这……倒未曾听说。ww假如他也来了……哼哼……”
比拿亚心想:倘若那非利士国师聂班达,再度随军而来,扫罗必要再败于他!借敌之手除掉这误国昏君,也是好事……他向阿比塞望去,两人心照不宣,也不声张。
一整夜,群雄纵论国事时局,谈兴正浓。直过了子时,才各自安睡。第二天,阳光明媚,风雨不再。一行人继续上马向西。
走了大半个时辰,众人遥遥望见一座宏伟高山,蜿蜒卧在旷野上。亚比亚瑟扬声道:“亚杜兰峰就在前面!”
群雄尚未有人接话,忽见平原上一支以色列马队由南疾驰向北,后面有五、六百非利士轻骑紧紧追赶。大卫看那在前奔逃的以色列人服色混杂,显然不是本国的正规骑兵,然而个个剽悍健硕——尽管被人数两倍于己的敌军穷追,却毫不慌乱。尤其断后的两人,箭无虚发。弓弦响处,必有一名追兵倒坠落马。
大卫顿时起了爱才之意,心想:以色列国中当真藏龙卧虎,也不知还有多少英雄好汉,在草莽间默默无闻……
心念电转,那队以色列人已经上了一座小山包,结成防御圆阵。非利士骑兵仗着人多,也不急于仰攻,只是把山包团团围住。以色列断后的那两人却极是骁勇,突然掉转马头,冲入敌群,一阵大砍大杀。
大卫见这两人各挺长枪,在敌阵中来回驰骋,当者披靡。而山包上的同伴并无人下来支援,只是竖起盾牌,拉开强弓稳守圆阵,不给敌军留可乘之机。非利士军中立时便有十余名硬手,将两员勇将缠住。
阿瑟黑性急如烈火,眼瞅大卫,连连叫道:“那两个兄弟可是难得的猛将!我们得赶快下去施以援手……如果就这样葬身乱军,岂不可惜?”
约押笑道:“他们自己人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说话间,那两人已连挑了几员敌将。带队的非利士千夫长见状不妙,吹起号筒。当先缠斗的军兵立即散开,拍马回入阵中。非利士人阵法纯熟,己方队内一排排弓弩手登时乱箭齐发。那两名以色列人手中长枪挥舞,拨开箭雨。无奈箭枝密集,距离又近,未能保护坐骑。两匹战马身中数箭,长声哀鸣倒毙。两人就地翻滚,顺势跃起,奔向山丘上的圆阵。这两人脚步快如野鹿,奔跑速度竟不逊于阿瑟黑。
才上到一半,听到以色列阵中吹呼雷动。两人不明就里,回头观看。只见六匹快马风驰电掣冲向敌阵。马上乘客连珠箭发,已把敌人的千夫长和几名百夫长射落马下——大卫在一旁观战,早就看得分明。一听那千夫长吹起号筒,知道非利士人要祭出箭阵,急令约押、乌利亚、比拿亚率同沙玛、阿比塞、阿瑟黑,六员虎将直扑敌军首领。非利士军兵都在面向山包进攻,一心追击那两员以国悍将,毫没提防斜刺里竟有奇兵杀出。
擒贼先擒王,非利士人虽有五、六百之众,可带队将领纷纷中箭殒命,余下的十夫长又无力指挥兵丁,重新集结摆阵。被乌利亚等人一轮砍瓜切菜,顿时阵脚大乱。山包上的三百以色列人也趁势掩杀下来,敌军无人发号施令,犹如一盘散沙,瞬间溃败。丢下数百具尸首、马匹,侥幸保得性命的自顾落荒而逃。
待众将把残余敌军扫清,大卫才带同亚比亚瑟与亚希暖、贝丝芭二女缓缓策马移近战场。那两员力战非利士骑兵的猛将,迎上前来,说道:“多谢众位英雄仗义援手!小人阿希则、亚哈济,敢问各位尊姓大名?”
大卫下马答道:“两位……两位兄弟好手段!小弟佩服得紧!我是伯利恒大卫……”他见这二人年纪与自己相仿,不好总是“哥哥长、哥哥短”的胡乱称呼。
阿希则不等他说完,打断他道:“你就是大卫将军?”
大卫笑道:“大卫眼下已遭扫罗王弃用,沦为一芥草民,而且名声不佳。冒其名号毫无益处!我就是伯利恒的大卫。”
亚哈济喜道:“既然将军实情相告。我等兄弟也不隐瞒——我们都是扫罗的族弟兄。这三百骑兵都是便雅悯支派的勇士。半个月前,扫罗以行奸**宠妃的罪名缉拿将军,随即调动三千虎贲军南下。我与阿希则向来仰慕将军,便带上这几百兄弟尾随而来,意欲投奔麾下,为将军解困。”
阿瑟黑大笑道:“原来那扫罗还带来了三千精锐!只是在何烈树林里,精甲铁骑根本施展不开,被我主略施小计,便狼狈退兵。”群豪一齐大笑。
四十五
( 大卫却不愿多提此事,问道:“两位都是以国中少有的勇将!现在非利士进兵利乏音谷,军中正是用人之际。ww二位为何不从军效力,要来投奔于我?”
阿希则答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扫罗与我们虽是族弟兄,但他行事昏昧,不顾民心向背,竟设局陷害,逼走将军。犹大全地无人不知将军仁义高洁,怎会做出那等卑鄙龌龊的勾当?我们兄弟率先追随,此后影从之人必定闻风而来!”
约押、乌利亚都暗暗窃喜,心想:正愁我们势单力薄,人手不足。一日之内就送了这三百悍勇来,当真是叫天、天应;叫地、地灵……
大卫又问道:“二位兄弟是如何知道,要来这亚杜兰峰寻我?”
亚哈济答道:“想来这一切都是天意。我们本不打算来这什么亚杜兰峰——便雅悯支派地处以色列国的中部,于这南疆的山川地理并不熟悉。只知道将军祖居伯利恒,因此一路南下而来。不料到了城下,却碰上非利士大军正在攻城……”
大卫闻言,急道:“非利士人正在攻打伯利恒?这是为何?”
阿希则说道:“今日清晨,我们在路上偶遇了大王子乔那丹——他亲率五千轻骑星夜驰援。听他言道:扫罗王下令把大军粮草,全部屯于伯利恒。他说此举实在不智,必致战局被动。他本想邀我等同去,只是我们兄弟不愿为扫罗家卖命。但到了伯利恒,敌营望见我们这数百人众,就分兵出来赶杀。”
约押笑道:“于是你们把这队骑兵引得远离大军,在这宽阔僻静处下手全歼……”
亚哈济也笑道:“若不是哥哥们相助,只怕也还要费些力气。ww”
乌利亚突然问道:“如果没有援兵,你打算如何退敌?”
阿希则答道:“若是没有各位哥哥助阵。我们就在这山包上结成圆阵死守,非利士人如果强行仰攻,那就是嫌弃我这些兄弟箭法不精!待到午后,敌军气势衰竭。我这三百弟兄都是以色列中大能的勇士,个个以一当十。我亲自带队,直取中军领兵千夫长!谅这五、六百之众没有了指挥首脑,散兵游勇绝非我等敌手……”众人又是一齐大笑,三言两语间,已显出英雄惜英雄;好汉惜好汉之意。
大卫却走到一旁,低头深思。乌利亚见他似乎不悦,已明其意。走到他身边,问道:“将军父兄一家都还在伯利恒,可是在担心他们的安危?”
阿希则听见,立即昂然说道:“既然将军的父母手足都在城中,我们这就杀回去。解了伯利恒之围就是。”
大卫听他说得诚恳,甚为感动,说道:“你我兄弟初次见面,就要为了我的私事拼了性命不要,甘冒枪林箭雨——我心里着实不安。”
亚哈济高声道:“刚才各位哥哥不顾危险,亲冒矢石,冲锋陷阵,解了我等之困,难道我们就不该感恩回报?”那三百悍勇一起高举兵刃,齐声高喊:“杀回伯利恒,杀回伯利恒……”
大卫双手一摆,众人立时安静。他扬声说道:“扫罗把大军粮草都屯于伯利恒,表面上是以军粮为饵,引来非利士人围城。然后待其攻城几日后,成了疲兵、衰兵,再挥军合围,以图全胜……”
约押说道:“这计策倒也不错……”
大卫续道:“嗯……他既是要引来非利士大军,也要诱我前去营救父兄。就算有这几百弟兄甘愿为我舍命,但和那几万敌兵相拼,也无异于自投罗网!”
阿瑟黑急道:“既然如此,到底去还是不去?”
亚比亚瑟忽然说道:“我军粮草现已被围在伯利恒。显然利乏音谷营中的口粮,不能维系太久。如果无法迅速退敌,只怕这一仗要糟……”
群雄一想,都觉有理。望着主将,看他如何决断。大卫笑道:“其实要退敌解围,倒也不是难事。因为以色列的神都预备好了……”
阿瑟黑叫道:“兄弟这下怎么卖起了关子?让我好不着急!快说……快说!”
大卫说道:“这事虽然不难,却颇为辛苦……”
阿希则傲然道:“死都不怕!还怕什么辛苦?将军只管吩咐!”
大卫深深躬身行礼,说道:“先行谢过众位哥哥!”他指着旷野上数百敌人的尸首、马匹,续道:“上天已经为我等安排好了军装、战马……”
约押Сhā口问道:“我们要扮成非利士骑兵,去烧他们的辎重粮草?”
大卫答道:“如果我烧他军粮——非利士人也攻陷伯利恒,那我劫粮便成了徒然!我是想换上敌兵军装,带上战马,一人配两马,轮流换骑。快速穿过边境,深入敌后,突袭敌国都城亚实基伦和重镇迦萨!”
乌利亚首先拍手叫道:“够气魄!有胆识!”
大卫微微点头,接着说道:“我们长途奔袭八、九十里,乘夜骗开城门。在城中只需四处放火。待火势蔓延烧旺后,迅速撤出,退回亚杜兰峰。到了立拿城,再放一把火,叫非利士人以为基提海盗沿岸登陆后,烧杀抢掠、长驱直入……”
他与非利士交战多年,对彼国的城镇、地理环境了如指掌。其实非利士国只是夹在中东与埃及之间的一个小国,西面就是地中海。国土面积还不如以色列的一个支派,然而几百年来,都是以国的最大边患。或许正如古人所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非利士国背靠大海,其余三面都与大国接壤,时时都在担心被别人吞灭。于是奋发图强,积蓄国力,还掌握了当时领先的冶铁技术——非利士军兵都配备了铁制武器,而以色列军队自制的兵器都还是青铜刀剑。青铜武器自然不及铁器坚硬锋利,单从武器配备而论:以军战力已输了一筹——不过沙玛、比拿亚这些臂力过人的以色列勇将,惯用熟铜棍这类沉重兵刃,也不存在军械上的劣势。
约押说道:“此行辛劳凶险!若是有不愿前往的兄弟,尽可在这亚杜兰峰静候好音,无需避讳不言。”
亚哈济叫道:“我们专为投奔大卫将军而来!见面第一天就要为将军立此奇功,岂有不去之理?”他身后三百人随即齐声大喊:“我等愿往!我等愿住……”
大卫正色道:“既然大家众志成城,就请换装备马。歇息休整一个时辰后出发!”群雄应命,都在尸首中寻找合体军服。收拢集中了非利士战马,加上原有坐骑,共逾六百匹。
四十六
( 趁众人在收拾整装,大卫把约押、亚比亚瑟叫到一边,说道:“烦请约押哥哥与祭司大人,带上贝丝芭、亚希暖两位姐妹,亲自到伯利恒走一遭。ww”
约押立时会意,问道:“将军是要我们相机带上令尊、令兄出城上这亚杜兰峰?”
大卫答道:“正是!哥哥与我兄长艾利押曾同在军中效力,彼此熟络,差你前去,当是不二人选。我们此番连夜奔袭,着实不易。只怕女流之辈无法承受——好在这两位都是巾帼英雄,与哥哥同去,也都是得力帮手。”
约押说道:“将军这样安排甚为妥当!我到了城下自会见机行事。”
大卫又说道:“如果不得其便。你可去寻大王子乔那丹——他屡次助我脱困,与我情深义笃。若有阻拦,尽可求助于他。”
约押受了嘱托,与亚比亚瑟准备行装。贝丝芭自去与丈夫乌利亚话别,亚希暖却来到大卫跟前,轻声说道:“将军这一路……可要……可要小心……”
大卫见她吞吞吐吐,双颊微红,心想:难道这妹子对我已生情愫?亚希暖看他并不言语,只是呆呆瞧着自己,更觉害羞,忸怩说道:“将军在……看……什么?……”
大卫猛然回过神来,握住她纤纤小手,说道:“妹妹也要当心!时刻紧随约押,不可远诹左右……”亚希暖在众人面前被他握住双手,颇觉不好意思,但要挣脱,就更是尴尬,只好任由他抓住。『』
贝丝芭走近轻轻咳嗽了一下,笑道:“妹妹不用太担心!我大卫兄弟吉人自有天相,从来都是逢凶化吉——这次把耶西老爷接上山,他们一家团圆,顺便娶了你这漂亮媳妇。那可是双喜临门……”
亚希暖急忙甩开大卫双手,嗔道:“姐姐总是爱拿人家取笑……”面上虽然略带溥怒,心底却由衷感觉甘甜。
两男两女结束停当,飞身上马,与大卫告别。亚希暖自与他相识以来,还从未分离——她眼波流转,频频回首,依依不舍,似有话不完的珍重……
大卫见此情状,知道她用情已深,心想:亚希暖妹妹是大祭司的养女,端庄贤淑,心地善良,倒是佳偶良配……又看到贝丝芭在她身旁盈盈浅笑,交头轻语,心中不禁感叹:这以色列的奇女子,都让我遇上了?……
待他四人走远,大卫也换上一套非利士军装,与群雄在旷野上闭目躺卧。一个时辰后,众人集结上马,候他下令出发。
大卫看这数百勇士果然精壮剽悍——才经历一场大战不久,稍适休息便又精神抖擞,活力充沛。阿希则想起一事,问道:“我们都换上了非利士人军服。如果在夜间进城厮杀,怎能分清敌友?”
大卫笑道:“兄弟所虑极是!”他接着扬声叫道:“大家听好!进入亚实基伦、迦萨后,我们一边放火,一边高喊‘示波聂‘!”
亚哈济咤异问道:“什么‘四把列’?”
乌利亚抿嘴笑道:“示波聂这暗号最好不过!”
阿希则喃喃念道:“四把列、四把列……”他蓦然醒悟,笑道:“将军高明!我们用这暗语最是恰当!”
他振臂高呼:“四把列!”那三百便雅悯精兵齐声和道:“四把列!四把列……”原来便雅悯人说话有自己特别的口音——“示波聂”说不清楚,总是念成“四把列”。若是平日在这些人面前用这个词,不免有嬉笑之意,但这特定的乡音,无论如何也模仿不来。黑夜混乱之中,又是相同服色,唯有用这语音暗号分辩敌我了…
一行人绕过亚杜兰峰,向西深入非利士国土。一路马不停蹄,直取亚实基伦和迦萨。大卫带了亚比亚瑟家的定位神器,尽管日落西山,夜幕降临,依然能率队一直朝西。
非利士国虽小,但对外扩张之心丝毫不逊亚述、亚兰、埃及这些大帝国。在国内铺平了许多驿道大路,便于军队快速移动,出击周边列国。眼看进入敌境已经四、五十里,转过一个山坡,路边一片空地上扎了一座军营,一眼望去,星罗棋布的帐篷至少有几百顶,估计有两、三千非利士军兵驻扎在此。
朦胧暮色中,借着营盘中的/篝火。大卫依稀看见数百辆战车整齐排在营中——他知道近年来非利士国,觊觎约旦河平原的土地肥美,急欲越过以色列的南部山川丘陵,进入平坦开阔地带后,以便战车纵横冲杀的威力尽情发挥——这些铁车用两匹马拖动,车斗上可站六、七人,杀入敌阵:近可用长矛戳刺;远可用硬弩放箭。两边车轮的车轴向外伸出一尺半,都磨成锋利的刀刃。这等战车一旦上阵,以国无论步兵、骑兵均难以抵敌!
大卫环顾群雄,说道:“这次非利士人要用战车冲阵,彼国法师聂班达即使并未从军出征,伊斯贝仗着车阵犀利——不想借助国师法力,要得首功!此地离伯利恒不到百里,最迟两日也到了城下。到时只怕大王子的铁骑也无力抗衡,大军粮草危矣……”
乌利亚却说道:“想要这些战车无法上阵,倒也不难!但要借将军的贴身宝剑用上一夜,事成之后,双手奉还……”
大卫叹道:“我可并非舍不得那宝剑——城主就算拿了以笏剑前去,这数百辆战车,只怕一个晚上也不能尽毁……”
乌利亚笑道:“我只需在每辆车的车轴上切入大半——明天他们若是套马上路,战车两边受力不均,车轴必要折断!那时就算要换轴修补,也得耽延三、四日功夫,我们早就焚城归回。非利士前军主帅听闻重镇遇袭,战车被毁,必然以为遭到别国大举入侵,定会撤回大军以图自保!伯利恒即刻转危为安……”
大卫也笑道:“像这样深夜潜入虎茓,做那神不知、鬼不觉之事,非城主亲去不可!”他深知孤身入敌营,那可是异常凶险——群雄之中以逃城城主身手最佳,即使被敌人发现,独自脱身也不算难。
四十七
( 乌利亚当仁不让,说道:“末将此去,必要不辱使命!”
大卫把以笏短剑交在他手上,说道:“城主可要小心……事若不济,谋求脱困为上,不必强求!一人毕竟力单,我差沙玛哥哥与你同往,你看可好?”
乌利亚尚未答话,已有非利士巡查哨骑上来盘问——小队骑兵奔到近前,一名十夫长问道:“这队兄弟要去往何处?在此盘桓不去,是想要入营歇宿,明日再上路?”一行人三百余众,而且每人配了两匹战马,声势不小。ww巡逻骑兵队早已望见,只是看他们都穿了本国军装,就只派了一小队人马上来察查。
众人事先已商量好:如果遇上盘查,全由乌利亚出面应对——逃城城主是赫族人,在中东一带游历甚广,而且没有明显的希伯来口音,非利士人不会起疑。他当即答道:“我等奉前军主帅伊斯贝将令,要连夜赶回亚实基伦禀报君王,有关利乏音谷军情。”
那十夫长问道:“这么紧急?为何要这几百人同时上路?”
乌利亚答道:“正因为这是极重要的消息,又正值两国交兵之际,为防信使被半路截杀,元帅才特别差了三百最精锐的勇士,护送返回都城。,偏不巧有位兄弟……”他指着沙玛,续道:“突然腹痛不止,无法坚持。恰好遇见自家兵营,正想要入营留宿。”
沙玛立即捂着肚子**起来,装出一副痛苦表情。群雄看他好一条体壮如牛的彪形大汉,装作病势凶猛,弱不禁风的模样,都觉得有些滑稽可笑。ww那名十夫长见状,说道:“既然这位兄弟病得不轻,请赶紧入营就医歇息……”
乌利亚连忙说道:“这是我妹夫——我看他病情沉重,我须得留下相陪。如果有什么不测,也好对妹妹有个交代……”
十夫长惊道:“有这么严重?你留下,那也是应该……”他又对大卫等人说道:“今晚通行口令是‘海潮退了’——沿途若有岗哨询问,你们就这样答他,免得误伤。”他见乌利亚、沙玛坦然进营留宿,应当不会是以军假扮的本国士兵。因此猜疑尽消。
大卫听这十夫长自行告知营防口令,省去了不少麻烦,心中暗暗窃喜。比拿亚答道:“这个口令当真恰如其分!多谢兄弟了……”众人都已安排好了,如果乌利亚不在,就由他来应付非利士人——比拿亚久居南疆逃城,毗邻埃及、非利士国,希伯来口音也不纯粹。
群雄待乌利亚与沙玛随这队骑兵进入军营,便即催马继续西进。又行了二十余里,中间虽遇到几个哨卡,但已有了口令,自然畅通无阻。临近半夜,来到一个三岔路口,正不知该走哪边,阿瑟黑跳下马来,举起火把四下一照,叫道:“这有块大石,上面写了有字!”
大卫上前一看,笑道:“我们该兵分两路了!”原来大石上写得清楚明白,左边一条路通往迦萨;右边大路是去往亚实基伦。
亚哈济问道:“该如何分兵,请将军下令!”
大卫答道:“请比拿亚、亚哈济、阿比塞领一百五十人,直取迦萨;我与阿希则、阿瑟黑领一百五十人,突袭亚实基伦!”
比拿亚说道:“亚实基伦乃敌国都城,守卫必是森严!将军可多带五十人,我们只需一百人足矣!”
大卫笑道:“迦萨是非利士国重镇,我想其守卫之森严绝不亚于都城!哥哥不必担心,我们只要四处放火,待火势发旺蔓延,便迅速撤出,不可恋战!在此地会合后,再一同返回,接应城主与沙玛……”
比拿亚听他言之在理,也不敢过分托大,与亚哈济、阿比塞率同一百五十名便雅悯精兵,须臾间换好了坐骑,准备驰向迦萨。
大卫把那块定位神器交与比拿亚,说道:“请哥哥带上这宝物,也好黑夜里辨认方向,不至于黑灯瞎火的,走迷了路!”
比拿亚推让道:“将军是以国未来的盼望,万万不能有失!还是……”
大卫笑道:“哥哥自管拿去——我还有一张大祭司送的‘仙人指路图’!毫不逊于祭司大人的家传宝贝!”他掏出那张贴身收藏的羊皮卷,在众人面前展开,续道:“各位请看,这朱红色线,就是我们所经之路。”
群雄看那卷上:起伏延绵的高山、郁郁葱葱的树林浮在其上。一条细细的红线,曲折蜿蜒从左边一直伸到地图的正中间。羊皮卷的右角上,有两个圆点莹莹闪着绿光——大卫食、中二指轻点,随即跳出两个清晰的希伯来词:迦萨、亚实基伦。
阿瑟黑问道:“我们如今的方位,就在正中央?”
大卫答道:“哥哥可以点来试试……”
阿瑟黑食指点了点,图中央的红线头——图中场景立时切换:群雄清楚看到众山之中,一个三贫路口,道旁密密麻麻的小黑点。想必就是己方这数百人马了……
比拿亚笑道:“原来神人又送了将军,这样上好的宝贝!既如此,末将就带上祭司大人的家传宝贝了!”
大卫候他这一队去了,一声令下:“换马!”——其余众人都换了生力战马,飞奔亚实基伦。非利士国的这两座城均建在海边——按着仙图指示,黑暗里也不知跑了多远,大卫感觉凉风扑在面上,带有大海的气息。他精神为之一振,抬眼观看,果见一座城池就在前方。
一百余骑来到城下,守城军兵早就瞧见,一名百夫长叫道:“哪里来的人马?报上口令!”他隐约看见这群人都穿了本国军服,而且一路哨卡也都未示警,这一问只是例行公事。
大卫从容答道:“今晚口令‘海潮退了’!——我们是前军伊斯贝元帅麾下亲兵,奉命连夜赶回都城,有重要军情上报君王!”
那百夫长听他口令不错,急命落锁开关,亲自下来相迎,陪笑道:“将军远来辛苦!这个时候,主上已经就寝,弟兄们请驿馆安歇。军情明日再议也不迟……”
大卫说道:“将军如此安排,甚合我意。就请头前带路。”
四十八
( 百夫长吩咐手下严防戒备,自己带着这一群虎狼之师来到了驿馆。『』大卫一进城,便留心观察——这亚实基伦城中街道颇为整齐宽敞,房屋紧密相连。深更半夜,到处静悄悄的,偶有小队值夜军兵在街上巡防。
他寻思:一路上出奇的平安顺利……天上神灵果然看顾护佑以色列国!待到了驿馆,下手放火,从中心开花,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那百夫长把众人引进驿馆——这里平常只有十几个打杂厨役,为远行客旅烧汤做饭。此时也都各自安睡。百夫长说道:“眼下夜更已深,厨子仆役都已睡了。不过膳房里酒水美食一应俱全,将军与弟兄们请随意……”
大卫笑道:“此处最好不过!我们弟兄不会客气的,只是对你不住了……”
百夫长还没回过神来:这位将军哪里对自己不住。阿瑟黑在他身后,已经手起刀落将其首级斩下。阿希则随即带兵把驿馆中人或擒或杀——片刻之后,回报大卫道:“启禀将军,这座驿馆已无旁人,我们就此起火焚城?”
大卫轻轻一笑道:“刚才那百夫长说了:这驿馆里酒水美食一应俱全!弟兄们奔波了一整天,先填饱肚子再放火……”
阿希则喜道:“将军英明!弟兄们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大卫又道:“你到下房看看,把这馆里所有的灯油集中分发。ww”
阿希则笑道:“放火正是需要用油!将军惯常用火,属下早有耳闻!”
大卫微微一笑,想起六、七年前,在逃城一把火烧了非利士数千军。不但得了乌利亚、比拿亚等几员猛将,还成就了自己的姻缘……今晚又要故技重施,当年所有情事犹在眼前,心境却又迥然不同……如今米可公主已是别人之妻,大卫也不再是那个简单淳朴的牧羊少年了。
阿希则、阿瑟黑把膳房里的酒肉一并搬到大院内,让一百多悍勇美美饱餐。用过战饭,阿希则对大卫说道:“禀将军,下房里存了好几缸灯油,膳房里还有几缸烈酒,均可用于放火!”
大卫笑道:“妙极!让弟兄们每人装满两皮袋的灯油,多带火把。再把剩下的油和烈酒洒遍这间驿馆。你、我和阿瑟黑各领五十人,点燃这屋后,分三队在城中放火。所带灯油不可漏了一袋不烧,最后在城门集合,一起撤出,不可少了一个兄弟!”
众人应命都去装灯油;扎火把。半柱香时间,都准备妥当。一把火点燃了驿馆,三人各领五十骑兵,冲出大门外,在亚实基伦城里分头点火。
那驿馆内到处泼了灯油,一瞬间便火光冲天,烈火熊熊。借着风势,立即波及邻近房屋。大卫等人一边乘马四处奔走纵火,一边大喊:“四把列!四把列……”有几队巡防非利士军兵,见这些本国同袍不断乱扔火把,还怪叫连连。以为是醉酒闹事,正要上前喝止,已被刀剑加身!
梦中惊醒的守军才睁开眼,就只见城中遍地火起,却不知敌军从何而来,也不知刀枪该往哪里招呼——城里人喊马嘶,一片混乱!卫军主将不明就里,只得命手下先行救火,再分兵紧守皇宫王室。
大卫见城中已是一片火海,心满意足。大叫道:“四把列!——随我出城!”领着五十人催马直奔城门。
来到城楼下,却见城门大开,阿希则、阿瑟黑已率部扫清城上守军,恭迎自己出城。他高声问道:“二位怎会这般迅速放了火来?”
阿希则笑道:“属下出了驿馆不远,就看到一个大仓房,料想其中必屯积了不少草料油米,纵起火来,果然烈焰飞腾!眨眼邻近房屋都被点燃!今晚这海风吹得真是时候,助了将军火攻!”
阿瑟黑哈哈笑道:“我看才一阵工夫,就已到处燃起大火。猜想这城门如果被敌军封了,倒阻了我们的退路。于是一路纵火过来,先清了这城楼上的守卫。打开城门,好送兄弟们出城。”
大卫笑道:“没想到这次突袭竟如此顺利!想来以色列的神在天上,必是凡事垂顾保守!既然火势已成,赶紧原路折返!”
一百五十余骑冒烟突火,飞也似的窜出亚实基伦——非利士合城军民都在忙于扑灭大火,就算有人察觉这小队骑兵就是纵火罪魁,也无暇无力围捕。大卫等人狂奔到那个三岔路口,只见前面黑压压一片,似乎一队人马已排在那里。他心想:难道比拿亚也已得手?竟比我们还快……
大卫小心谨慎,先行勒马停下,扬声叫道:“四把列!——四把列……”黑夜寂静,声音远远送出。前方队伍闻声立即回应,百余人齐声叫道:“四把列……”却是正宗的便雅悯口音。
阿希则喜道:“将军请放心,是便雅悯人!”
大卫笑道:“这口音纯正!我可学不来。”两队人马刚一会合,阿瑟黑便大声问道:“你们怎会比我们还快?你们是不是没吃东西?饿着肚子在这里等?”
阿比塞笑道:“我们先吃了国宴,而后放火焚城!急匆匆的没有细嚼慢咽,现在还不停地打饱嗝!”
群雄齐声轰笑。比拿亚正色道:“全赖以色列的神护佑——那迦萨城的守将当真是酒囊饭袋!已经过了子夜时分,还在和一干兵将花天酒地!如此享乐懈怠,尚嫌不足。竟还召来几十个女子,在将军府上聚众**!我等赚开城门后,说有紧急军情通报迦萨守将。值夜军官带我们到了将军府,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狗男女在放荡邪淫!”
大卫听闻这般行径,也深为不齿。比拿亚续道:“我率兄弟们端了将军府上的所有敌兵。大摇大摆享受他们的好酒好菜!之后在库房里找到引火的灯油,弟兄们分头放火,很快火势漫天,城中乱做一团!人人奔走救火,我等趁乱溜出。敌军高官都已殒命,群龙无首——兄弟们射杀城楼卫兵,毫不停留,疾驰到此。”
四十九
( 大卫长吁一口气,说道:“此间大事已了,须得速速返回,接应城主和沙玛!”三百勇士振作精神,纵马奔向以色列国境。ww才行出十里,就碰到了之前的哨卡,守卫奇道:“咦?怎么又是你们这些人?白天黑夜的跑来跑去,不觉累么?”
比拿亚故意气喘吁吁答道:“大……大事不好了……基……基提海盗趁我国与以色列交兵,防务空虚……乘隙登陆海岸,夜袭了亚实基伦。主上……和所有重臣贵胄,被一把火烧成了焦炭!我等兄弟拼死……杀出重围,要星夜返报伊斯贝元帅——让他主持大局,调回大军,剿灭这伙入室豺狼!”
那哨卡数十名守军听了,尽皆大惊失色!哆哆嗦嗦放他们通行,心里只想着:这离亚实基伦太近!转眼基提人就会杀到,若不快溜,只怕也要成刀下鬼……于是人人自危,各怀鬼胎。
沿路哨卡盘问,比拿亚都依样回答。一传十,十传百——黑夜过去,非利士都城亚实基伦被攻陷的消息,已传遍全国。
眼看旭日东升,黎明来临。众人急于见到乌利亚与沙玛,仍不敢放缓行进。正在赶路,比拿亚眼尖,望见驿道北边几匹战马孤零零散在草地上,似乎围着几具尸首。他对大卫喊道:“将军你看那里!”
大卫顺他手指方向观望,沉吟道:“好像有人在那交过手——阿瑟黑哥哥腿快,让他过去察查,如果只是寻常欧斗厮杀,就别去管他。『』接应城主要紧!”
阿希则说道:“黑哥哥一人前往,未免落单。我与亚哈济相伴同去,才好互相照应。”大卫见过他二人奔跑神技,并不输阿瑟黑。三人脚力相当,正好结伴。于是点头应允。
阿瑟黑好胜心起,跳下马来,撒腿就跑。阿希则、亚哈济不疾不徐跟在后面——群雄看他三人齐头并进,短途冲刺比雄狮骏马还快,都不禁喝起彩来。
阿瑟黑眼角余光瞧他俩紧紧跟随,竟不落后半步。心底暗暗钦佩:这两个便雅悯弟兄的跑法,与我不相上下!想来这茫茫大地上,雪藏了数不清的英雄好汉……可不能小觑了天下人!
他却不知阿希则、亚哈济心中更为惊骇——二人都在想:黑哥哥脚步快如野鹿,果然名不虚传,我们全力施为,一口气也不敢错,怕乱了呼吸,才勉强没被拉下太多!他还能气定神闲的左顾右盼……
阿瑟黑跑到那几匹马前,猛地站住,哈哈大笑道:“两位兄弟脚程好快!老黑佩服得紧!”亚哈济、阿希则毫没料到他全速向前之际,竟没有半点减慢的预兆,双足钉在地上,说停就停,稳稳站住。
他二人直奔出了五、六步才停下。亚哈济笑道:“哥哥步伐轻快,小弟拜服!”阿希则也正要说几句客套话,却见地上散落了许多半截的刀枪,尸首全是非利士军兵。他捡起半根铁枪,看那断口处光滑平整,当是被切金断玉的利刃削作两段。
阿瑟黑凑上近前一瞧,说道:“我只见过以笏剑,有这般削铁如泥的本事!莫非这些敌军都是逃城城主所杀?”他随即挥舞双臂,示意比拿亚等人赶紧过来。
大卫率众骑兵来到,看见遍地断折的兵刃,说道:“我在以色列十二支派中,还没见过有如以笏剑锋锐的利器!城主必在附近,快快四下寻找!”
三百余人分散开来,到处搜寻乌利亚的踪迹。大卫与比拿亚领着五十人,朝北面行去。不久就看到沿路躺了数十具非利士人尸首,都是中箭倒毙。他吩咐一名军士:“让大家都过来!城主就在前方,说不好要有一场大战!”
那兵丁立即拍马而去,传讯诸人。三百悍勇重又聚集齐齐往北。群雄策马上了一个土包,便看见山坡下激斗正酣——二十余名非利士骑兵在西首列队,一字排开观敌掠阵。乌利亚、沙玛各与五名硬手在场中过招。圈子外面有两匹马死在地上,身上Сhā满箭枝,跟刺猬相似——逃城城主手执以笏短剑,仗着利,严守门户。虽然以一敌五,一时也立于不败。
沙玛肩上中了两箭,伤口仍流血不止。熟铜大棍沉重费力,他左支右绌,已渐感吃力。围攻他的五人都经验老到,绕着他不停游走,冷不丁刀剑斜出,不等兵刃相交,旋即缩回。只欲损耗沙玛体力,令他血枯而亡。其中一人狞笑道:“还不快放下兵器束手就缚?你没看到那边坡上来了我们的人?……咦?怎么回事?”
他话未说完,那队“非利士骑兵”已俯冲而下,人人大喊:“四把列……四把列!”那在旁掠阵的二十余人还没弄明白:这些自己人说的是哪族方言,就已被射死大半。领兵将官怒道:“你们瞎了吗?敌友也分不清?……”
比拿亚不由他分说,飞马上前,双棍一并,砸得他脑浆迸裂。那围攻乌利亚与沙玛的十名好手,听得羽箭“嗖嗖”声响,己方军兵纷纷落马。心知这队本国骑兵必是以军假扮,发一声喊,撇下二人,上马逃窜。
沙玛却极为凶悍,拔下肩头利箭,拉开硬弓,连发两箭,射落两敌。他左肩登时血流如注,再也支持不住,坐倒在地,大口喘气,吼叫道:“还——你们两箭——!”声嘶力竭,犹如野兽嚎叫,令人闻之胆寒。
剩余八名硬手,有四人被阿比塞、比拿亚领兵截下。另四人机警伶俐,胯上快马,趁三百便雅悯人尚未合围,向西奔逃。大卫等人的坐骑几乎都跑了一天一夜,无论如何也追不上非利士的生力战马。阿瑟黑对亚哈济、阿希则叫道:“再来比试一回!”
三人跃下马背,各提兵器,奋起直追——身形如风如电,只追了数十丈,就已欺到马尾。待那四人惊觉有追兵跟在身后,还未及回头,刀锋一闪,两人已被劈成四半。另外两人被长枪穿胸而过,尸身伏在马上,兀自奔出好远,才掉落荒野。
五十
( \最后四名非利士好手眼见陷入重围,势难杀出。ww一人叫道:“你们是什么人?报上名来,我们到了阴间,也好向鬼王申冤!”
大卫笑道:“如果告诉你了,你们一个都别想活了。”
那人倒是硬气,昂然道:“好男儿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你们若真是英雄好汉,派四个人来与我们单打独斗!”他想一对一较量,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乌利亚冷冷说道:“你们还有脸说什么单打独斗?刚才以五敌一的都是谁?用不着四个人!我一人战你们四个。如果我输了,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那非利士人冷笑道:“你倚仗手里宝剑锐利,普通铁器一碰就断——即使胜了,也不见得手段有多么高超!”
乌利亚走到大卫马前,双手捧上以笏短剑,恭恭敬敬说道:“属下未辱使命,宝剑完物奉还将军。”
大卫伸手接过,轻声说道:“城主整夜劳神,着实辛苦!打发这四人,我方出四员虎将,绰绰有余!何必冒险?”
乌利亚笑道:“将军放心!属下心里有数。”
大卫听他言辞果决,不好再多说,扬声叫道:“你们四个若是侥幸胜了城主一招半式,也算是真好汉,饶你们不死便是!”
乌利亚不慌不忙走到中央,捡起一根长枪,倒转枪杆,单手握住枪梢,枪尖斜Сhā入土,静候这四人齐攻。『』
那四名非利士好手存了一线生机,互递了眼色——心里都明白:这回得同心协力做那犹斗的困兽!四人见乌利亚长枪斜斜埋入土中,料他定是想扬起尘沙,蒙蔽视线。于是决定先发制人——齐把弯刀Сhā入地面,正待要发力扬沙。四人忽觉手上一沉,竟不能挥刀上挑,均是吃惊不小。
原来乌利亚双腕抖动,长枪疾出,枪尖分别在四柄刀身上逐一点过,劲道一触即收。他横枪当胸,冷笑道:“对付你们几个,还要用尘沙迷眼?岂不堕了我的威名?”
逃城城主适才枪尖斜Сhā入土,乃是后辈的起手招式——即如同友军之间递刀,总是把刀尖向着自己,直接把刀柄交在对方手中。其实他本想自表谦卑,却被会错了意。
四名硬手见他枪法奇快,心头都凉了半截,暗想:他起先以一敌五,竟然留有余地。仅是慢条斯理、虚以周旋,拖延时间,等待时机……虽明知不敌,也要放手一搏——总之被打死也不能被吓死。
四人发一声喊,舞动弯刀将乌利亚围在垓心。逃城城主不紧不慢,铁枪挑、刺、遮、拦,各尽其妙,不留一丝破绽。斗了一阵,两名非利士人突然着地滚进,两把弯刀攻敌下盘;另两人猛砍猛斫,都在攻击对手的上三路。
乌利亚向后倒跃,避开锋芒。劲贯双臂,铁枪自上而下——长矛当棍使,兜头砸向左侧两敌。那两人见他势道威猛,不敢硬扛,闪身避开。乌利亚不等这招用老,长枪倏地横摆,扫向右侧一人。
这人本待趁他前扑,乘机刀斩其背,不料乌利亚迅捷变招,枪杆带着呼呼劲风已到面前。他避无可避,只得举刀挡格。“呛啷——”金属相击之声刺耳!单刀竟被生生砸弯,铁枪挟着厚厚的刀背,撞在此人前胸。这名非利士军兵登时一口鲜血喷出,肋骨断折,眼见是活不成了。
乌利亚顺势进击,长枪抖出朵朵枪花,罩住右侧余下那人。先前两人见同伴情势危急,分从两侧抢上,各出弯刀压住铁枪。刀枪相交,这二人刀锋随即沿枪杆滑上,乌利亚若不松手,只恐十指不保。逃城城主撒手后仰,躲开双刀。右足飞起踹中枪梢——“啪”一声清脆响亮,一名非利士兵丁面门被铁枪杆打中。顿时迎面骨碎裂,五官都离了位。摔在地上,奄奄一息。
乌利亚不给对方留丝毫喘息之机,双手在背后一撑,借力左足横扫,正踢中另一人小腹。那人痛彻心肺,眼冒金星。他还未及缓过神来,已被逃城城主扭断了颈骨。
三名非利士好手顷刻间两死一重伤,剩下最后一人,眼看绝无胜算,却也不愿束手待毙。发疯般合刀冲上,弯刀乱砍乱削,全无章法,意欲拼个鱼死网破。乌利亚退了几步,待他再次逼近,突然滴溜溜一个转身,已闪到他背后。双拳划圈成圆,击中敌人两边耳鼓。
乌利亚不再理会,径自走到大卫马前,躬身说道:“属下奉命歼敌,前来缴令!”他话音刚落,那非利士人的尸身才缓缓向前扑倒。阿希则等便雅悯勇士,第一次目睹逃城城主的身手——别看他平日寡言少语、沉稳安静,而临敌之时举手抬足、进退趋避,潇洒飘逸,颇有东方柔术的神韵,心下都是好生佩服。
大卫笑道:“城主拳脚功夫,罕逢对手。令我大饱眼福!兄弟们长途奔袭了一昼夜,都甚是辛苦!既然已与城主会合,就到前面树林里整顿安歇,恢复元气。”众人举目北眺,果见一座茂密树林——三百人藏身其中,倒是不易察觉。
乌利亚说道:“我与沙玛正是想进到那林中暂避追兵。不料非利士马快,加之人多势众,箭如飞蝗。我二人未能护住坐骑,马匹被射死。若不是将军及时赶到,只怕今天要想脱身,还真正不易!”
比拿亚已把沙玛肩上的伤口用布缠裹,止住血流。他体格健壮,而且两处箭伤都不在要害,嚼了几口干粮,牛饮了一皮袋清水,立时精力恢复了八、九分,大声说道:“如果不是以色列的神眷顾保守,差大卫将军寻到这里,今天的日落我就见不到了!”
众人都觉冥冥中自有上天指引,这一路夜袭敌国都城、重镇,异常顺利,还在归途上救了乌利亚二人。本来预想当中,吉凶未卜的前路,回头看来竟是一片坦途——可谓有如神助,凡人岂能拦阻?
五十一
( 三百余骑向北驰出五、六里地,进入树林。『』所有人都是整夜劳苦,来到这片寂静安详的林中,直欲倒头就睡。比拿亚精细,乘马在林里转了一圈,见这林子虽然不小,却也没碰到什么毒虫巨兽。他回马禀报大卫:“属下已经巡查过了,这里没有敌人,也未发现任何大型野兽。大家可放心歇息。”
阿瑟黑笑道:“我倒是希望有头熊,或是狮子在里面!这样又有鲜肉吃了!”
比拿亚说道:“那我可不愿!我只想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才好!”
群雄连日奔走征战,早就疲累不堪。好不容易觅得这处隐僻稳妥的所在,个个席地睡卧。战马也都疲劳已极,散在林中各自休息。这一觉直睡到日过晌午,乌利亚忽地翻身坐起,叫醒大卫,说道:“将军醒来!远处似乎有大队人马经过……”
大卫猛然惊醒,凝神倾听,却未闻任何响动,问道:“城主如何得知?四下里一片静悄悄的,毫无异动。”
乌利亚答道:“属下伏地听音,确凿无疑!将军可差腿脚麻利之人往南面察看,可知我所言不虚!”
大卫知他素来慎重,从无戏言。当即吩咐阿瑟黑、阿希则、亚哈济三人前去察探。他看众人也都醒来,说道:“既然大家都养好了精神,就听听城主他们昨晚的故事吧……”
沙玛率先反对道:“还是先听听兄弟们如何夜袭亚实基伦和迦萨。如果我们先讲,等会儿老黑回来了,他没听到。ww还得我再讲一遍!”
比拿亚笑道:“沙玛倒是会算计!从不做亏本买卖……”于是他把如何乘夜赚开城门,又在敌国都城里如何大吃大喝,而后尽情纵火等前后情由,简略说了。
沙玛像个孩童一般,听得很是认真,不时Сhā话,问这问那。虽然两路兵马奇袭两座城池的情形大同小异,但他也都细细询问。比拿亚领兵去了迦萨,沙玛问到亚实基伦时,大卫便代其回答。
一直说了小半个时辰,沙玛才称心如意,说道:“还是你们好玩!我和城主在那非利士军营里实在无趣!”
比拿亚正色道:“怎能说那是无趣?你们毁了敌兵的镔铁战车,使得伯利恒转危为安。若不如此,我们夜袭非利士二城,那都是白费力气,于事无补!”
沙玛伸了伸舌头,刚要说话。林外三条人影一闪而入,身法快捷无伦,正是阿瑟黑等人归队。大卫连忙问道:“三位这许久才回来,可是遇上了敌人?”
阿瑟黑答道:“城主听得不差!从这往南十余里的驿道大路上,非利士大军正在快速南返!想来当是昨晚国内两座重镇,被基提海盗攻陷的谣言,已经传到敌兵前军主帅耳中。加上战车被毁,因此……咦?城主他们可说了昨夜是如何暴露了行藏?若是已经讲过了,还得劳烦沙玛再说一遍,我老黑还没听到……”他深知乌利亚阴郁,言语稀少,所以点了名要沙玛重新叙述。
众人齐声大笑。阿比塞笑道:“沙玛真是了解老黑!”
沙玛也笑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放心!刚才只是听了你们如何奔袭敌镇——其实我们这边三言两语也就讲完了……”
阿瑟黑Сhā话道:“我们这边的经过,他们是怎生说的?你先等等……”
阿比塞说道:“沙玛都不问了!你自己还要问什么?”
阿瑟黑搔头说道:“哦……那也说得是!好吧……沙玛你说……”
沙玛笑了笑,续道:“我与城主进到敌营,那十夫长便请了军医来给我诊治。城主就悄悄溜出帐外,用以笏剑切了许多车轴。只是营中往来巡逻士兵不断。城主一人在里面转来转去,总是显得碍眼!到了半夜,城主借口带我如厕,实则让我放风。这样又坏了非利士人大部分战车。还是有人起了疑心,在旁窥伺。我们终被发觉。一不做、二不休。跟他们真刀枪干了起来。我二人边斗边退,敌军派出了六、七十骑精兵。箭袋里羽箭用完,敌人就放肆迫近……接下来你们就到了。”
阿瑟黑嫌他说得不够明白,又详细问了他们是怎样切的车轴,切入几分;沙玛是怎样放的风,竟会被人发现……待他停了口不再追问,大卫才说道:“如今非利士大军已经开始回撤——原先我本打算去立拿城再放一把火,目前看来无需让兄弟们再去冒险了!”
亚哈济问道:“既是不用前往立拿。目前该如何行止,请将军示下。”
大卫答道:“非利士大队人马正从伯利恒、利乏音谷南撤,回援本国。官道大路上必然都是敌军。虽然兄弟们都穿了敌国军装,最好也还是避开为妙。”
他掏出怀里的“仙人指路图”,续道:“眼下我们是在驿道以北约摸二十里。我料从此向东直行,就是亚杜兰山脉……”宝图随他心意变化:中央一粒红色圆点,右边现出一条长长的黑线。
乌利亚、沙玛都还没见过这幅神奇地图。不过,逃城城主见多识广、内敛持重,也不以为异。沙玛却大声叹道:“将军从何处得了这张宝图?这……这可是稀世珍宝啊!”
比拿亚把亚比亚瑟家的定位神器,还给了大卫,笑道:“两相比较——祭司大人家的宝物就被比下去了……”
阿瑟黑笑道:“幸好你还知道,没当着祭司的面说这话!”
比拿亚瞧了他一眼,明知说笑,自是不会当真。阿瑟黑接着问道:“那现在……我们得往东走了?”
大卫答道:“正是!事不宜迟,赶快上路!天黑前,要进入以色列国境。”群雄纷纷翻身上马,随他出林直奔向东。
三百余骑疾驰东去。虽然沿途也遇上一些非利士游骑,但看他们都穿的是本国军装——此时数万大军正从伯利恒、利乏音谷陆续撤回本土,因此哨骑往来奔走,不足为奇。而且亚实基伦、迦萨陷落的消息,已经在非国之内传得沸沸扬扬!非利士军兵归乡心切,自然无暇多问这队骑兵为何反向东进……所以大卫一行人,一路畅通,到了以色列境内。
五十二
( 乌利亚手指前方起伏的山簏,说道:“那应该就是亚杜兰山脉,我们得换层皮了!”
大卫笑道:“城主说的是!这里已是我国地界。ww还是脱了这套衣服为好,如果被友军误伤了,那可真不划算!”
阿瑟黑说道:“快脱——快脱!穿了这身军装,若是死在自己人的刀箭下,那可真是冤鬼了!”
众人除下身上外衣,随手扔在路边。更不停留,纵马进入大山。以色列西南的亚杜兰山,正南的基利波山是与非利士、亚玛力人的天然国境线。大卫本就计划要率众啸聚亚杜兰峰,只是要奔袭亚实基伦,以解伯利恒之围——因此原先的部署就延后了几天。如今成功夜袭归来,还得了三百便雅悯悍勇。这样占山立足,比起当初只有寥寥数人相随,就更有底气了。
亚杜兰峰是这山脉中最高的一座险峰——山势陡峭、易守难攻。毗邻非利士、埃及、亚玛力三国,东北面是广阔的西弗旷野和茂密的何烈树林。按照神人山默尔所说:这里各种势力犬牙交错,复杂地形利于藏匿——大卫领数百善战勇士在此躲避扫罗,乃是上上之选。
虽然自与大祭司在拉玛一别,还不到十天,却经历了许多波折——甚至还到非利士国的都城匆匆转了一圈,所以大卫感觉与山默尔已分别了好久。想起他自承体力欠佳,命不久长,不禁挂念起来……又想:不知眼下亚希暖、贝丝芭与约押是否已接到了自己的老父耶西,及其他兄长家人,前来团聚……
正在魂游出神,乌利亚却突然说道:“我看这亚杜兰峰必是一处极佳的落脚之处——此间山路崎岖、林木茂盛。『』数百人众轻骑快马,进退自如,想要自保绰绰有余!”
大卫答道:“城主所言极是!那日我出了示罗,投奔神人,谋求庇护。他就让我先到西弗旷野暂避,还算准了城主与约押等众兄弟必要寻我而来。”
乌利亚叹道:“大祭司真乃神人也!以国中有这样的人物,何愁外敌不灭?”
大卫点头说道:“只可惜世上凡事自有天命——各人的寿数、疆界都已经定好了,强求不来……”
乌利亚奇道:“将军所指,莫非……”
大卫正在踌躇是否该明言:山默尔即将寿终归天——领军走在最前面的阿瑟黑忽然奔回,高声说道:“前方有两队人马,好像是约押和祭司大人!”
大卫闻听亚比亚瑟、约押就在左近,异常欣喜,暗想:当真是天遂人愿——正想着要到哪里去找到约押哥哥才好……
众人催马来到一处开阔地,只见两边各有二、三百人剑拔弩张,蓄势待战。中间一男一女与一条彪形大汉激斗正酣。
那一男一女正是约押和贝丝芭。那条大汉——群豪却不知是哪来的敌人,但绝不是非利士官军。大卫看见亚比亚瑟、亚希暖旁边有一辆牛车,车前车后站着长兄艾利押、二哥亚比那达等人,猜想父亲耶西必在车内——赶紧策马靠近。
亚希暖远远望见又来了一队军兵,正在担心……待看清领军将领正是日思夜想的大卫,不由得心花怒放!扬声叫道:“将军……!你们……你们平安回来了?”心情激荡,说到后来竟自有些哽咽。
大卫听她真情流露拳拳关切之意,心中也很为感动。向她深深注视,微微点头,先来到牛车旁,向艾利押问道:“各位兄长都在。父亲大人也当安好吧?”
大哥还未答话,老耶西已在车中说道:“可是我儿大卫到了?快让我看看……”车帘掀开,耶西探出身来。
大卫听到父亲熟悉苍老的声音,再看到他沧桑布满皱纹的面庞,双目不禁湿润。想来这些日子关于自己的传言,必是增添了老父不少忧虑。他跪倒在地,颤声说道:“孩儿不孝……!让父亲大人担忧了!”
耶西老泪纵横,抽泣道:“这几月来……我儿受苦了……”
父子久别重逢,自有许多话要说。那边厢,阿希则已替下约押、贝丝芭,与那大汉单打独斗——阿希则新近投奔入伙,自然奋勇争先,急欲立功。他见场中胜负难分,对方实是劲敌。如果自己凭一人之力挑了他,那以后会更得大卫将军器重。主意已定,阿希则手提长枪,奔到中央,叫道:“约押哥哥、贝丝芭姐姐少歇!待小弟来会会他……”
约押早就偷眼瞧见己方援兵从天而降,心底暗暗庆幸。他长枪疾攻三招,枪尖分点对方面门、前胸、小腹。那人见他突然间枪法迅捷,虚实难辨,不敢大意,向后避开。约押与贝丝芭趁机跳出圈外,答道:“兄弟小心!此人枪沉招狠,不可小觑!”
阿希则应道:“哥哥放心歇息!若是小弟不成,哥哥再上来料理了他!”
那条大汉冷笑道:“仗着人多,要车轮战么?”
阿希则说道:“既然明白众寡悬殊,胜败已定,就快快退去吧!念你也是本国族人,小爷有好生之德,从不滥杀!”
那人却不服软,哈哈笑道:“我伊勒哈占了这亚杜兰峰,过得就是刀头舔血的日子——被你恐吓几句,我就空手回去。我的弟兄们要怎生看我?这西弗旷野一带,还有我的立足之地吗?来、来、来……听你口气不小,就试试老爷的手段!”
阿希则更不搭话,举枪斜刺他腰肋。伊勒哈横枪格开,顺势反手一枪杆扫向对方。阿希则矮身躲过,长枪反挑他背心——二人身法灵活、枪若游龙,而且势均力敌,一时斗得难解难分。
群豪看这两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拆不到几百招,绝分不出高低。眼见天色已近傍晚,己方这五、六百人还找不到地方安顿。须得尽快打发了这些盗匪才是。虽然这伊勒哈颇为骁勇,而己方不仅人多势众,且有比拿亚、亚哈济等六、七名好手。一拥而上,必能速战速决。
五十三
( 大卫见过父亲之后,就在一旁掠阵。ww他看约押一退下,便上前说道:“多谢哥哥——不但接到了我家父兄,还如此费心费力保护他们周全。小弟感激不尽!”
约押擦了擦额头汗水,答道:“将军把这般重托交与属下——约押就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保得将军家眷平安!”
大卫正要跟贝丝芭说几句客套话,乌利亚已先近前悄声说道:“弟兄们都想要一哄而上,赶散这伙匪兵——只等将军下令……”
大卫却说道:“城主莫急!我见这伊勒哈不仅勇力过人,还很有血性!明知局势对己十分不利,仍力战不退!这样的好汉,留为我所用,那才是皆大欢喜……“
正说话之际,那边阿希则与伊勒哈斗了良久,眼看对方攻守毫无破绽,自己一时难以取胜,心中突然有了计较——他故意脚下一滑,露出左边的空门。伊勒哈乍一碰上这稍纵即逝的战机,怎肯放过?“呼”一枪直刺敌人左肋。
阿希则就是诱他贸然进击,微微一侧身,抬起左臂,把对手长枪夹在腋下。右手挺枪直取对方左胸——群豪见阿希则行险制住了敌人兵刃,这一枪就要取了一条英雄好汉的性命,都暗暗叹息:可惜!可惜……
哪知伊勒哈也是应变神速,一偏身——同样张开左臂,将刺来的长枪也夹在腋下。两人同时运劲要抽出兵器。不料二人武艺不分伯仲,臂力也是不相上下。『』阿希则猛力回抽,叫道:“撒手!”
伊勒哈也叫道:“你给我撒手!”两人拗了片刻,发狠夺枪——两条长枪被两股大力前后左右拉扯。枪杆禁受不住,忽然“喀嚓”一声响,双枪从中断为四截!
阿希则一手提着一截枪杆,一手握着半根长枪。愣了一会儿,才叫道:“好小子!还没分出高下,再来!再来……”
伊勒哈毫不示弱,喊道:“你折断我兵器!要你拿命来赔!”二人猱身而上,枪棍齐施,又斗在一处。这回两人以快打快——枪棍相交,“噼噼啪啪”声不绝于耳。阿希则蓦地绕着敌人跑起圈来。他腿上功夫了得,疾奔如飞。
伊勒哈却没他这般本事,跟不上他的步伐,只得停在原地,凝神守住门户。阿希则脚下不停,冷然间挥出一棍,或刺出一枪,但未等兵刃相碰,便已缩回——如此虚虚实实的缠斗,伊勒哈已被他绕得有些发晕——手忙脚乱,难以招架。
群雄见阿希则以己之长,换了打法,已牢牢占据上风。再过一阵,就可毙了此人。大卫却忽然叫道:“两位好汉暂且罢手!请听我一言!”
阿希则听到大卫呼喊,不敢有违。急忙飘身退出一丈开外,枪棍横在胸前,以防敌人乘隙进袭。伊勒哈本已颇为狼狈,却见敌人骤然退去,走上来一位以色列青年。他嘴上兀自逞强,说道:“你这样绕着圈子一直跑,不是真刀真枪的真本事……”
大卫笑道:“两位都是希伯来人中少有的英雄豪杰!如果照这样打下去,只怕难免会有损伤——不管是谁伤了,都是我国的大不幸啊……”
他这奉承恰到好处,伊勒哈舒舒服服顺着台阶就下来了,说道:“嗯……你这人说话有点意思——不错!两头雄狮争斗,必有一伤。既然现在天色已晚,咱两家就此罢兵,若是不服,明日再来比过!”
众人见这莽汉倒也不笨,顺风使舵、见好就收。阿希则却冷笑道:“如果不是我主大卫慈悲怜悯……”
伊勒哈听到“大卫”二字,突然瞪大了双眼,打断他道:“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大卫?谁是大卫?”
大卫笑道:“我就是伯利恒的大卫——英雄有何指教?”
伊勒哈歪着脑袋,打量了他几眼,喃喃自语道:“我听说以色列国最负盛名的大卫将军——年轻俊美,文韬武略;无人能及!以国最能打的大能勇士,都死心塌地跟随于他……你看起来年纪与他也大致相当……”
大卫说道:“那都是世人的谬赞——大卫何德何能敢配得上‘无人能及’四字?只是我与弟兄们肝胆相照、苦乐同当!手足情义确是有的,如今我虽已不容于扫罗王,但还有这许多兄弟舍弃了高官厚禄,愿随我到这亚杜兰峰。我心里着实感动!”群豪听他说得真挚,都为之心折。
伊勒哈看他也就二十出头年纪,但手下能人勇将层出不穷——起先交战的二人中,还有个女子:双刀轻灵、进退飘忽——在以色列全地,除了大卫,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年轻领袖!
他哈哈笑道:“我仰慕大卫将军之名久矣!只恨在这以国南疆荒僻的大山里落草,无缘得见尊容!今天——呃……那也是不打不相识!如果将军不嫌弃,可与弟兄们都到我山寨里歇脚。至于以后是走是留,明日将军细细看了,再定行止。”
大卫没想到自己的一点点“虚名”——不但止息刀兵,还得了个现成的山寨保障——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他笑道:“如此最好!眼下天色已晚,英雄愿意收留款待我这几百号兄弟,当然最好不过!”
约押见眼前形势逆转得迅速突兀,心底寻思:早知大卫将军的赫赫声威这般管用,我就早点报上他的名号,也免了一场无谓争斗……
众人看这伊勒哈刚刚还要和阿希则——因为互断了长枪,恨不得拼个你死我活。现在却又恭敬有礼的邀请己方数百人,去到他的居所腹地,也不怕我们趁机灭了这伙盗贼,夺了他的基业……当真是个直肠汉子,没什么心眼。
只见他来到自己的队伍跟前,高声说道:“弟兄们听好了!那位就是我时常跟你们提起的——大卫将军!我早已有意投奔于他,只可惜报效无门。如今上天眷顾,竟把将军领到这亚杜兰峰。我们两家正好合兵一处,跟随将军图谋霸业!”
五十四
( 大卫自十七岁领兵以来,每逢抗击非利士入侵——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五、六年下来,声望渐隆,加之又是扫罗王的乘龙快婿。民间已有立他为下任君王的呼声。然而扫罗出于一己之私,竟设局陷害自家女婿,还步步紧逼,一直追杀到南方边境。以色列族人多半不齿王的这种卑劣行径,因此大卫愈得人心——不少草莽英雄自愿追随大卫,诸如便雅悯支派的阿希则、亚哈济之流。
那两百多盗匪听首领这般说,自是没有异议。齐声叫道:“跟随大卫将军!跟随大卫将军……”
乌利亚、约押等人都是暗暗欢喜:大卫已经如此受人尊崇爱戴,就算他没有拥兵自立的念头,到时聚众十余万,众意难违,也由不得他!以色列有了这样英明神武的统帅——十二支派统一听他号令,只需四、五年,驱逐外患、平定四海,显然指日可待……
傍晚之前还是两军对垒,准备厮杀一场。天黑以后,却成了互帮互助的友军。近千人众,直上亚杜兰峰——大家都觉得世事奇妙……
乌利亚却颇谨慎,向沙玛、比拿亚一使眼色。二人会意,纵马跟在伊勒哈身后左右。防他假意接待,设下什么埋伏圈套。万一他居心叵测,也好先把他制住,对方投鼠忌器,以确保本方全身而退。
大卫一向坦荡磊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与伊勒哈并骑走在大队中间,有说有笑、毫无顾忌。一顿饭工夫,已来到建在半山的营寨。
寨中只留下数十名精壮看守——实际上伊勒哈所部之众,也不过三百人。ww一瞬间涌进了近千人马,山寨登时显得小了。留守喽罗本是在等待伊勒哈下山劫道归来,哪知他竟带了五、六百举枪佩刀的悍勇回山,也不清楚到底是谁劫了谁……
伊勒哈喊道:“兄弟们不要疑惑!跟我一同上山的这几百战士,是以色列国大卫将军的人马!如今将军与我共聚亚杜兰峰,徐图大业!把好酒好菜都端上来,今后大家都是自己兄弟,不分彼此!”
阿瑟黑叫道:“伊勒哈兄弟!你要款待我们这些人,只怕一、两天就把你几年的积蓄都吃光了!你可不要心疼!”
伊勒哈笑道:“有大卫将军在。兄弟们早晚都要裂土封候,些许酒肉岂有舍不得之理?”
众人一齐大笑。山寨守军听说是大卫来了,顿时个个欢欣雀跃,奔走相告。便有人打开仓房,搬出食物器具。约押、阿希则等人也指挥手下,在山间宽敞平坦之处,生起篝火。众军兵围在火旁,席地而坐。
伊勒哈将大卫父兄等人引到议事大厅——这里建筑陈设甚是简陋:几块打磨平整的大石板铺在地上,四周几根粗大圆木支起梁椽,屋顶用茅草当瓦片遮盖。若是碰上大雨天气,只恐厅上也是小雨沥沥。
阿瑟黑大声说道:“伊勒哈——你的分赃大堂实在惨不忍睹啊!你得多向逃城城主请教才是!”
伊勒哈倒也毫不介意,答道:“我是个大老粗!只知道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不懂得雕梁画栋、挖沟建房!大卫将军麾下人才济济——以后这亚杜兰寨必定会旧貌换新颜,远近闻名,广纳贤士。我一点也不担心!”
群雄听他言下之意,已是把这座山寨拱手相让,自己甘愿供大卫驱策,都有些意外。阿希则更是觉得不可思议——刚与他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相搏,转眼就要与他称兄道弟,真搞不清楚这伊勒哈怎可以如此坦然?……
大卫随即笑道:“承蒙兄弟看得起!待我与城主明日细细察看四周山势,再决定是沿用这旧寨,还是另立新寨。”
他转头向约押问道:“不知哥哥……是如何与伊勒哈兄弟交上手的?”
约押答道:“那日奉将军之命:我与祭司大人、两位姐妹前往伯利恒接应将军父兄家人。到了城外,果然看见非利士数万大军围城甚紧。伯利恒东面一座高地上驻扎了一支本国人马。我料那应是大王子所部轻骑,于是在夜间求见。”
大卫说道:“这回多亏了大王子星夜驰援伯利恒,保住我军粮草辎重。否则利乏音谷一役,极有可能摇动我朝根本……”
伊勒哈Сhā话道:“我前些时日听说非利士大军进兵利乏音谷,与扫罗、阿布内对峙相持。正想着两国交战,往返运输军资必然频繁。这山下定有大买卖可以做——不管是非国;还是以国的粮队,我只管劫上山来,充实自己的粮仓钱库。”
大卫正色道:“兄弟如果以后真要与我共谋出路,遵我号令——第一首要就是不得随意劫掠!”
伊勒哈恭敬答道:“将军有令,无有不从!”
大卫微微点头,继续向约押问道:“哥哥见了大王子,之后如何?”
约押说道:“大王子详询了将军近况,又问了我此行为何……就留下我等几人在他营中。只等将军夜袭成功,敌军退兵之际,便进城公干。”
老耶西突然问道:“什么夜袭?我儿领兵夜袭了哪里?”
大卫就把如何率三百便雅悯骑兵,连夜奔袭了非利士国的亚实基伦、迦萨的前后情由,简略说了。
耶西叹道:“为解伯利恒之围,我儿受累了……”
伊勒哈却击节赞道:“将军谋勇,果然当世罕有!”
耶西又问道:“跟随我儿夜袭的三百勇士,可有损伤?”
大卫答道:“全靠以色列的神在天看顾保守——此次奔袭平安顺利,我方无一伤亡。只是归来途中,沙玛哥哥肩上中了两箭……”
老耶西叹道:“果然万幸……万幸……”
沙玛大声笑道:“老爷子无需挂心。小小箭伤不足为虑,我皮糙肉厚,眼下早已好了!”群豪一阵大笑。
五十五
( 约押说道:“将军虽然辛劳,但如今功德圆满!一家人再得团聚,总算没有白忙……”
亚希暖忽然Сhā口道:“也全靠了约押哥哥、贝丝芭姐姐全力抵挡这位寨主,才有现在的团圆啊……”
伊勒哈干笑道:“上天垂顾好心人,都没有……没伤到……呵呵……没伤到……”
约押笑道:“我们照事先约定来这亚杜兰峰,与大卫将军会合,不料却遇上了伊勒哈兄弟下山寻财。ww我担心双方混战,刀枪无眼,难保万全。于是言语挤兑,激他一人挑战——我与贝丝芭姐姐二人联手。”
伊勒哈说道:“这位约押兄弟当真聪明得紧!故意示弱,还邀了一女流之辈助阵,令我大起轻敌之心——说什么只要我胜了他们二人,马匹金银尽可随意拿走,只是不可伤人性命……”
阿瑟黑Сhā口说道:“于是你便贸然下场,一人战他们二人——然而却大出你的意外!直斗了多时,竟未拾守得下,一直到我们都来了……”
伊勒哈笑道:“正是!这位约押哥哥定然留了力气,在捱延时刻。果真给他等到了援军……”
约押说道:“寨主力大枪沉!如果大卫将军再晚来片时,恐怕我已不能坐在这里,与寨主呼朋唤友了。『』”
群雄都觉得这其中,都有上天的美意——不仅所有人都安然无恙,还多添了数百兵马和一员猛将。过程虽然惊险,总算是皆大欢喜的收场。大卫更是心中欢畅,为伊勒哈引见了诸位兄弟——当介绍到贝丝芭时,伊勒哈竖起大拇指,说道:“城主夫人真乃女中豪杰!使得好双刀,小弟佩服!”
贝丝芭笑道:“寨主以后可要知道怜香惜玉——小心我这弱女子背后可有个厉害男人!我家城主可不是好惹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大卫闻听此言,心中一凛,斜眼偷瞧乌利亚,却见他不动声色,仿佛眼前一切与他毫没关联,充耳不闻、熟视无睹。
待介绍到阿希则时,伊勒哈照样一竖大拇指,说道:“兄弟腿上功夫了得!我自叹不如……”
阿希则见他心悦诚服,原先存的一些芥蒂也随即冰释,笑道:“小弟但凡遇上强敌,斗他不过,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久而久之,这逃跑的功夫就练得纯熟……”
两人握手言和,相对大笑。群雄打开美酒,举杯畅饮——都是草莽英雄,有酒有肉,推杯换盏、酒酣耳热,尽管才第一天相识,均已不再觉得生分。
大卫看这山上已有了近千兵马——伊勒哈之前只靠打劫过路商队维系寨中吃用。现在人口翻了三番,不出几日,山寨就要无米下锅。他忆起乌利亚曾说过:如果要以亚杜兰峰为立足根基,长远之计需得自己动手牧养牛羊、植林耕田。而短期急用,可向拿贝庄讨借……想到跟庄主夫人亚比该的一面之缘,心中顿觉温暖舒坦……
大卫想起扫罗在熊洞里腹泻不止,必是亚比该遵己所托,在他饮食中做了手脚——念到与她只是匆匆小聚,这女子就对自己言听计从,莫不成她也……正当想入非非,转眼却看见亚希暖正瞧着自己。四目相对,他微微一笑,亚希暖登时娇羞忸怩,双颊红晕,不敢再盯着他看。
大卫寻思:这小妹子已有许我之意,只是羞于启齿……他眼角连瞟贝丝芭,示意亚希暖可向大姐姐求助。
贝丝芭早就注意到他们两个眉目传情:看到亚希暖的害羞窘态、手足无措——她直视大卫,轻轻点头。意思自然明白:我知道了……兄弟只管静候美满姻缘。
大卫心领神会,对她报以一笑,心里思咐:贝丝芭姐姐过了这几年,愈发的更具风韵,令人颠倒啊……
当晚酒宴,尽欢而散。各人回入自家的帐篷睡卧——伊勒哈寨中所建的木屋甚为粗陋,还不如帐篷来得舒适!大卫所率数百人众,在山上支搭了几百顶大帐,先草草过了这一夜再做打算。
次日清早,大卫邀了乌利亚一同巡查这亚杜兰峰。直走了大半日,两人才是略略心中有数。乌利亚说道:“这山峰果然险峻陡峭、易守难攻!伊勒哈选择立寨的地点也很合理,只是他太过随便,不讲究——几座茅草木屋,看起来过于寒酸……!”
大卫笑道:“城主长于经营城池山寨,自是看不上他的随遇而安了……神人山默尔赠予我的那些羊皮卷上,记载了许多机关陷阱的设置方法。城主可拿去参研……“说着,从怀里取出皮卷,交与乌利亚。
逃城城主伸手接过,说道:“那日在熊洞里,稍稍瞻仰了神人的心血结晶,委实令属下叹为观止!只需两、三月,这亚杜兰峰便可固若金汤!只是目前当务之急——是这千人的口粮。”
大卫答道:“午后回去,我就要颁布军令、严肃律例——不准随意抢掠过往客旅!至于近期的粮草需用,我记得城主曾建议:.向拿贝庄借……”
乌利亚笑道:“那庄主夫人与将军只是萍水相逢,便遵命在扫罗饮食中下了药,如果她做得了主,当然不在话下。但不知那拿贝是否愿意……”
逃城城主阅人无数,稳重老到!早猜到扫罗肚泻因由……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策马回入山寨。当下召集合寨人众,宣召亚杜兰寨新规——伊勒哈看底下黑压压一片,都在凝神静听,随即高声说道:“我在此聚众三百余人,落草已逾两年。与众兄弟同甘共苦、逍遥自在,只是负了‘贼寇’恶名!难有出头之日。我久闻大卫将军盛名,早有投效之意,只是未得其便!今上天眷顾,把大卫将军引到这亚杜兰峰——将军声名远播,以色列全地无人不服!眼下自然推他为山寨之主,各位可有异议?”
五十六
( 众人尽皆齐声应道:“愿遵将军号令!愿遵将军号令……”近千勇士一齐高喊,回声响彻山谷,久久不息。『』
大卫走上前来,当中站立。群雄立时安静,听他说话。只见他朗声说道:“承蒙各位哥哥厚爱——并不顾念小弟乃是带罪逃犯,不容于当今扫罗王!不仅舍命相随,还推举我做这一寨之主。不才虽年轻识浅,但领兵征战已有六载,深知军法不严,不足以统兵服众!因此我以摩西十诫为本,立了亚杜兰寨的‘十斩、十不准’!令乌利亚为刑部监督,比拿亚为掌刑官。本寨自我以下,凡违背军法者……刑部察之,有权立斩不赦!”
群豪之中,以逃城城主、比拿亚的身手最强,而且向来刚正不阿——大卫立他们两个监刑掌刑,就是为防寨规执行不力。
大卫示意乌利亚上前宣读山寨新规——逃城城主缓步来到他身旁,展开一张羊皮卷,扬声颂道:“亚杜兰寨军法:不可亵慢祭司神权!违者——斩!
不可跪拜侍奉别国神像!违者——斩!
不可滥杀无辜!违者——斩!
不可随意抢掠过往客商!违者——斩!
不可**妇女!违者——斩!
不可偷窃他人财物!违者——斩!
不可做假见证,诬陷良善!违者——斩!
不可辱骂父母!违者——斩!
不可临敌退缩!违者——斩!
不可叛国投敌!违者——以色列人人得而诛之!”
其实所谓军法新规,只为了约束那些亚杜兰寨伊勒哈手下的旧部——这些人做盗匪惯了,难免会有许多不良习性。ww大卫深知为了日后提拔山寨声威,以吸纳更多国中勇士前来效力,非严刑峻法不足以正本清源。因此严禁恣意烧杀、放肆掳掠……
他看底下一片鸦雀无声,立即说道:“如果哪位兄弟觉得我寨新规过于苛刻,难于遵行。自觉受了约束,不得自由。尽可离去,我决不强留。只是日后倘若为非作歹,被我碰上了,也不能怪我不讲情面……”
伊勒哈明白大卫所带来的几百壮士,都是常在军中服役的战士——遵守这些规定毫不费力。他也知道原先的寨中老兵全是乌合之众,与土匪一般无二。大卫用惯了能征善战、行伍有序的勇士,对这群山寨匪帮当然不放在眼里。他首先答道:“亚杜兰寨从此有了新规!自我以下,人人都当遵从。若是有人想要离去——人各有志,我不勉强!喝了绝交酒,分道扬镳、各行各路!”
众人见寨主率先应命,况且都仰慕大卫等人威名,自然无人再有异议——齐声大喊:“愿遵山寨军法!愿遵山寨军法……”
大卫一摆手,众兵丁住口。他继续说道:“我向来尊重祭司神权!以色列的神也事事看顾护佑,才有今天这般光景。眼下我要立亚比亚瑟——为亚杜兰寨首任祭司,先为我合寨兵将行赎罪之礼!”
亚比亚瑟自从全家八十余口,被扫罗一夜屠戮殆尽。就跟着大卫鞍前马后,四处漂泊、居无定所。这时见大卫信守前诺,果然立了自己为祭司,连忙上前施礼答谢。大卫命人筑起祭坛——亚比亚瑟在后屋用热汤淋浴,洗濯清洁。换上祭司的细麻礼服。在祭坛上点起馨香,率同全寨人等在坛前俯伏祈祷。随后牵来一头无残疾、头生的公牛——亚比亚瑟按手在牛头上,大声祝祷。
全寨人众都跪在底下,领受祝福。祭司祷告完毕,取刀宰了公牛,切成块子,放在祭坛上烧了——即代表所有人的过错罪孽都归在祭牲上,公牛替我死了,以色列的神与我重新和好,算我为洁净。
祭祀礼毕,大卫接着高声宣道:“即日起,伊勒哈领本部人马悉听乌利亚调遣——挖沟伐木、修筑山寨。比拿亚、沙玛率伯利恒人手畜牧牛羊、耕田植林。阿希则、亚哈济率本部便雅悯骑兵往来巡视亚杜兰山,每日换防轮值,不得有误!”
伊勒哈听他逐一分派人手,各行其事、各尽其职,井井有条、面面俱到,暗暗佩服他的年少持重,心想:亚杜兰寨得了大卫将军;他进驻亚杜寨当真是各取所需、各得其利!不出半年,方圆百里都要唯我寨马首是瞻……
众将领命,各率军兵自去公干。大卫唤了约押、阿比塞、阿瑟黑三人到一旁悄悄嘱咐:“有劳三位哥哥走一趟,去往拿贝庄……”
阿瑟黑忽道:“兄弟恁地突然想起,要我们去拿贝庄?莫非惦着那庄主夫人,要娶来做一房妻室?”
约押正色道:“老黑不得乱嚼舌!山寨新规说得清楚明白:不得随意烧杀荒淫;不得随意抢掠!如果不是明刑典律,我们怎能在此立足,徐图霸业?将军身为一寨之主,怎能带头违律犯法?”
阿瑟黑伸了伸舌头,不言语了。大卫笑道:“我们兄弟私下说笑,没甚打紧,言者无罪——目前寨中当务之急是存粮不足,我们自己的牛羊果树需要时日长成,方可供给山寨所需。拿贝是富甲南疆的大户!我们都在西弗旷野上见过他的群羊,想来那几百只羊仅是庄上产业的九牛一毛……急切间,只能向他借粮了……”
约押问道:“那拿贝庄主从未谋面,不知是敌是友……若是他不借,如之奈何?”
大卫答道:“哥哥务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约定归还期限、借贷利息。他是个大商贾,算账精细,由他开价便了。我们不还价,他要多少就是多少……”
阿比塞说道:“他借贷取利本是应该——但如果他漫天要价、狮子大开口,有意刁难,我们也要忍让屈从不成?”
大卫沉吟道:“若果如此……哥哥们可向庄主夫人亚比该求助。她与我等兄弟在旷野上都有过一面之交,而且也曾照我所托,在扫罗的饮食里下了泄药。显有助我之意……”
阿瑟黑笑道:“这以色列全地的女子没有不喜欢兄弟的……恨不得都要嫁了兄弟才好!我们去找她,管保马到粮来!”
四人哈哈大笑。三将跨上自己坐骑,告别大卫,自行下山。
五十七
( 约押向伊勒哈问明了到往拿贝庄的近路,遂与阿比塞、阿瑟黑纵马飞奔而去。『』下了亚杜兰山就是广阔的西弗旷野——三人穿山越林,出到一片平原荒地。遥遥望见一座山包下建有一间小小茅草木屋。
阿瑟黑说道:“照伊勒哈所说,抄这条近路,只需半日就可到了拿贝庄。正好去问问那屋里人家,确保咱走的道路不错,免得耽误了行程。”
约押答道:“兄弟所言有理!但我料此处离拿贝庄已近,这家人说不准就是拿贝老爷的佣仆……”
阿比塞说道:“管他是什么人,上前一问便知!”
三匹马缓缓来到草屋前,只听见里面拉动风箱鼓风“呼呼”声响,“叮叮当当”金属敲击声不绝——当时只有非利士国精通冶铁之术。三将虽然不明其中工艺,但也知道草棚内定是有人在炼铁无疑。三人交换了眼色,均想:这不会是非利士人吧?……几个非利士人又怎会在这以国境内打铁?……
约押心中存了老大疑窦,一心要看个究竟。那人与同伴正在专心鼓风敲砧,毫没留意有人靠近。其时天气已颇为寒冷,阿瑟黑却见那打铁汉**上身,站在火炉旁,挥汗如雨——左手铁钳夹着块烧红的样子,右手抡动铁锤,一下下的猛力敲打。双臂上虬结的肌肉块块凸起,看得出臂力必然不小。
约押瞧那人金发碧眸,绝不是非利士人,心想:或许这些都是拿贝庄的庄丁——那富户倒也了得,去哪弄来的这些外来铁匠?如今连以色列国都还无人精通冶铁技术,如果这些铁匠能为亚杜兰寨所用,大卫将军定要欢喜……
正在心念电转,只见那人手中的样子已被打成一个锄头,放在冷水中一浸。ww待温度降下,他头也不抬,左臂伸展,铁钳张开,轻轻巧巧把一个打好的铁锄挂在屋中钩上。接着他右手铁锤搭住身边桌上的一块铁样,一牵一翻,干净利落稳稳送入炉中。
阿瑟黑见他露了这手精巧功夫,当先叫起好来:“这位兄弟好手法!”
那人吃了一惊,与同伴都举目观看——见是三个以色列人,各牵一匹骏马。一人背着双刀;一人负双枪,中间一人长身玉立,明显都不是寻常客旅。
他急忙答道:“山村匹夫,雕虫小技让三位英雄见笑了!”
约押笑道:“小兄弟过谦了!我以色列通国还无一人会这炼铁之法——如果扫罗王知道:这西弗旷野上竟有兄台这般的人才,必要重金聘请到军中。教授冶炼工艺。大量锻造铁制兵器,以提升我朝军备战力!”
那人问道:“你们是扫罗王手下的将领?”
阿瑟黑抢先答道:“我们都是伯利恒大卫将军麾下,与扫罗毫无干系!”
那人说道:“哦……原来是大卫将军的部属——大卫将军如今已到了亚杜兰峰?”
阿比塞奇道:“咦?……我们才到了亚杜兰山没几天,你怎就知道?”
那人笑道:“小人雅望班,乃是拿贝庄上的铁匠。前些日子,庄主夫人吩咐了我们这些牧羊、植林、打铁的庄丁。在外做活时,要留意跟过往客人打探亚杜兰峰的消息。她说大卫将军是以国中少有的大英雄、真豪杰!上了山去,做了近邻。在这乱世,得结交这样的人物,才可保平安无事的度日。”
阿瑟黑哈哈笑道:“只怕是这庄主夫人看上了……”
约押不等他说完,连忙打断道:“庄主夫人深谋远虑,不让须眉!我等与贵庄夫人曾有一面之缘,果真是神仙般的美人!既然兄弟据实相告,我也不敢隐瞒。我兄弟三人奉了大卫将军之命,正要前去拿贝庄公干。”
雅望班问道:“三位将军去到敝庄,有何要事?”
约押答道:“只因亚杜兰寨近来人马增添迅速!寨中屯积口粮不足。而且大卫将军三令五申,严肃军法寨规:不得随意劫掠邻近商贾!听闻拿贝庄主富甲一方,特命我们三兄弟前去贵庄借些粮草……”
雅望班说道:“如果只有庄主夫人主事,要借些倒也容易。只是这拿贝老爷异常吝啬、爱财如命。上次款待扫罗王数百军士,破了不少资财。心痛了好几天!而且近年来他沉迷酒色,性情古怪,恐怕有些棘手……”
约押沉吟道:“即使如此。也要到贵庄上走一遭——就算借不到,也好回复我主。”
雅望班赞道:“将军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一片赤胆真诚。小人敬佩!由此向前五里地,就到了拿贝庄。将军们可自行上路。如果想让我做个向导,须得等我打好这块犁头。”
约押见他身强力壮、言谈不俗,心中颇为喜爱,说道:“不急不急……就等二位打好这块犁,一同回去,都得其便。”
雅望班与同伴又“叮叮当当”了好一阵,终于做好一个犁头。收拾了工具物件,穿上外衣,从屋后牵出两匹快马,与约押三人悠悠返回拿贝庄。
阿比塞见他长相不似中东人种,问道:“兄弟是哪里人?怎会到了这西弗旷野的蛮荒之地?”
雅望班答道:“我是希利尼人。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叔父四处漂泊。从海上到了非利士国,在那里学到了冶铁技艺。做了随军铁匠,负责锻铸刀剑。过了几年,叔父病亡。在一场战役中,非利士军败在以色列手下,大军溃散。我遁入大山,幸得不死。摸到了拿贝庄上,蒙庄主夫人收留,在这里苟延性命……庄主嫌这打铁声过于吵闹,所以在离庄五里处,搭了个草棚,让我每日就在那里烧炉铸铁。”
约押听他说得凄凉,起了怜悯之心,说道:“兄弟精通冶铁铸剑,埋没在这荒山僻野,只造些农用的锄犁,岂不可惜?我主大卫——英明神武、仁德被于天下!草莽义士无不闻风影从,将来必成一代王业!兄弟一副好身手,若是在这西弗旷野终老余生,那可就亏负了上天的恩赐,暴殄了天物啊!”
五十八
( 雅望班被他说动,叹道:“无奈时运不济,未遇明主。『』在非利士营中久仰大卫将军威名——非利士人闻其名而丧胆,每每败于大卫,都不敢与其正面交手。”
阿瑟黑得意洋洋道:“我们众兄弟同在大卫将军帐下,与非利士交锋多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阿比塞恨恨说道:“偏偏那扫罗容不下我主——用了卑鄙龌龊的奸计毁其名誉,还要赶尽杀绝!逼得我们只好啸聚亚杜兰峰,做了强盗!”
约押说道:“我们可不同于一般的强盗匪帮!大卫将军严立军法——禁止随意滥杀抢掠!就是要打造一支——只为护国安民的雄师劲旅!”
雅望班说道:“大卫将军仁信爱民,有目共睹!那扫罗却是利令智昏,无可救药——在何烈树林边上,残杀了祭司亚希米勒一家,实在令人发指!如今以国中,民心之向背,昭然若揭啊!”
阿比塞一竖大拇指,赞道:“兄弟是明白人!”
约押叹道:“扫罗在这南疆荒山里犯下的恶行,迟早是路人皆知……”
雅望班也叹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猜以国很快就要易主了……”
几人一路闲话,不觉寂寞无聊,五里地顷刻即到。约押远远看见几座靠山而建的大房并排伫立,外面一道六、七尺高的挡风墙。『』墙外东首一片空地上,几十个圆顶帐篷错落有致。更远处还有数不清的牛羊在悠闲自在的享受肥美草场。
三人都是一般心思:这拿贝庄果然富庶!看那些大帐篷,至少也养了二、三百护院庄丁。还有那许多的牛羊!他若是肯借粮,山寨短期需用无忧……
雅望班把三人引进庄内。到了中间那座大房前,向两名护院说道:“烦请两位大哥通报老爷:亚杜兰峰有贵客求见!”
一条大汉横了约押一眼,傲慢说道:“亚杜兰峰只有强盗!哪有什么贵客?强盗来了,有什么好事?你倒是客气得很……怕了他们不成?”
阿瑟黑见他倨傲无礼,正要发作,却被阿比塞拦住。约押陪笑道:“亚杜兰峰以前确是强盗贼窝——然而眼下已改弦易辙。由我主大卫掌管!远近村庄非但秋毫无犯,还替他们看守牛群羊群,不曾失落一个!贵庄产业丰厚若斯,列位大哥责任重大!万一非利士人、亚玛力人杀来,短少了牛犊羊羔,各位的饭碗也难保啊……”
那人听他不卑不亢,言辞得体,知道辩他不过。哼了一声,转身进去通报。须臾折返,说道:“老爷请几位进去说话。”
约押不失礼数,谢道:“有劳了!”带同阿瑟黑、阿比塞与雅望班进到屋里。一进去,只见这座宽敞大房里摆了几桌酒菜,十余名男女正在吃喝享乐——当中一桌坐了一个矮肥胖子,左右两名妙龄美女相陪饮酒。
那胖子一张圆脸,两只小眼睛,一只大酒糟鼻搁在面上,容貌甚是丑陋。约押猜他就是拿贝——想到亚比该美若天仙,竟嫁了此人,心中委实诧异!他暗暗自忖:这拿贝不但长相奇丑,还耽于酒色!白日晌午就喝得醉醺醺的,怎可能打理好这偌大家业?……
拿贝本来眼睛就不大,这时又有了七、八分醉意。小眼眯成了一条线,哑哑问道:“你们三个……来……来我庄上有……有什么要紧事?雅望班!你不好好干活,引了这些亚杜兰峰的贼人来做甚?”
约押忍了怒气,客气答道:“庄主在上!小人约押奉我主大卫之命,前来拜访贵庄——我主已接管亚杜兰峰,勒令寨中人众不得滋扰周边村镇,违者立斩不赦!这位雅望班兄弟一片好心,为我等引路,请庄主不要怪责于他。”
拿贝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冷冷说道:“大卫仅仅是让你们来告诉我——亚杜兰峰匪患已除……叫我安心?”
约押说道:“实不相瞒。只因山寨最近陆续到了几拨人马,寨中存粮不足以维继。我主大卫知道贵庄富甲南方,特命我兄弟三人来向庄主借粮……”
拿贝仰天哈哈笑道:“大卫是谁?耶西的儿子是谁?近来背叛主子逃跑的仆人甚多!我岂能将自己的牛羊酒肉……借予那些忘恩负义的奴婢仆役?”
阿瑟黑听他出言不逊,再也按捺不住,喝道:“拿贝狂徒!你不借粮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羞辱我主?”
屋中十余个陪酒庄丁见他发难,纷纷停下吃喝,双手探入桌底。约押眼看双方就要大打出手,成群欧之势,赶紧说道:“既然拿贝老爷不肯借粮。兄弟们也不敢强求——适才我兄弟多有冒犯,还望老爷大人大量,不与他计较。咱们就此别过……”
说完,正要与阿比寒、阿瑟黑退出房外。拿贝冷笑道:“你们两个可以走了——那黑大个却得留下!”
阿瑟黑叫道:“千军万马咱哥仨如入无人之境!待要看你有什么手段要留……”这话只说了一半,不知从哪里撒下一张大网——无声无息,全无半点征兆。他见机得快,脚下也比别人迅捷。矮身一窜,已纵到门边。
约押、阿比塞却被大网兜住,正欲抽出兵刃破网而出——那些庄丁早就练习有素,大网撒下,随即便有四人跟进跃出,扯住四角收紧网绳。
这网的材质颇为奇特,不似普通渔网——约押、阿比塞臂力都不弱,却是无法拉断。庄丁四下发力收网,立时将二人缠裹结实,动弹不得。阿瑟黑待要上前相救,已被五人缠住邀斗。
拿贝摇摇摆摆站起身来,踉踉跄跄来到中间。手一翻,亮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抵在约押胸前,喊道:“兀那黑厮!再不放下兵器,乖乖就缚——他可要性命不保!”
阿瑟黑双刀左切右削,迫退敌人,叫道:“黑爷爷不吃眼前亏——回去搬救兵!如果我这两位哥哥出了什么差池……亚杜兰兵马就要踏平你的拿贝庄!叫你鸡犬不留!”
五十九
( 他面对拿贝,口中说话不停,已经倒纵出大房外。ww门边两名庄丁见对手倒退出来,有便宜可占——两条大棍扫向他腿弯,意欲生擒活捉!
哪知阿瑟黑早就偷眼瞧得清楚,轻轻一跃,双足踩在棍上。那二人只觉手中长棍被千斤重担压在地上——发力上抬,却纹丝不动!阿瑟黑哈哈一笑,腿上收劲,借力后跃。这下弹出五、六丈远,飘到院中,抢上一匹战马,扬鞭绝尘,冲出庄外。
这几下电光火石、兔起鹘落,喘息之间,阿瑟黑踏棍、后撤、上马……一气呵成,眨眼间已奔出里许,化作远处天边的一个小黑点。
拿贝被他临别警告惊得酒醒了一半,心想:我贸然扣了这两名贼寇,惹了祸水上身——听那黑厮所言,他山上有过千人马,一齐杀来。仅靠我庄中人手那可无法抵敌……还好有这两名小头目为质,匪兵投鼠忌器,或有周旋余地……
他有了顾虑,酒席草草收场。吩咐下人把约押、阿比塞带到后院严加看管,自己回到卧房,倒头呼呼大睡。
阿瑟黑策马狂奔,沿着来时近路,一溜烟进入亚杜兰山。恰好碰到亚哈济领着数十骑兵在巡山。
亚哈济见只有他一人回来,忙问道:“哥哥为何如此匆忙上山?其他两位哥哥为何没有一同回来?出了什么意外?”
阿瑟黑勒住快马,答道:“拿贝吃多了酒,分不清好歹——扣下了约押和阿比塞!我得急速回寨,告知我主,领兵去救!”他心急如焚,匆匆数语,就别了亚哈济,催马上山,回入亚杜兰寨。ww
他一进寨门,就看见到处挖坑立桩,一派大兴土木的热闹景象——乌利亚正指挥数百兵丁在重建山寨。大卫在一旁协助发号施令,瞥眼见到阿瑟黑独自一人,火急火燎回到寨中,心下已知借粮之事难成。
果然不出所料,阿瑟黑快步来到近前,把拿贝醉酒荒宴、言语冲撞,用渔网擒住约押、阿比塞等情简略说了。大卫念及约押忠心耿耿,为接应父兄上到亚杜兰峰,费心费力,不顾自身安危,今闻他失手被囚,恐有性命之虞,正要传令集结军兵。
乌利亚却说道:“将军稍安勿躁——我料但凡家大业大之辈,必不敢轻易得罪啸聚山林,靠打家劫舍为生的强人!他必是多灌了几杯黄汤,神智不清。做了糊涂事,扣了两位兄弟……那庄主夫人却是识大体的女子,而且似乎在庄中也是管事的!与我等兄弟都朝过相,认得约押、阿比塞。有她在,二位兄弟必无性命之忧!”
大卫一时挂念约押,有些乱了方寸——被逃城城主一语点醒,登时放下心来,说道:“城主所言有理!我关心则乱,急切间就要发兵前去……”
乌利亚笑道:“可见将军乃是性情中人,至真至性!今时天气已经转冷,晚上或有风雪!连夜冒雪进兵稍显事倍功半——如果将军实在挂虑,可差阿瑟黑、阿希则、亚哈济三位腿脚便利的兄弟,乘夜潜入拿贝庄,见机行事。待明日雪住云开,青天白日率几百人马过去,摆开阵势。无需交战,吓他个半死!到那时拿贝不仅要乖乖放人,我寨所需粮草:他也必要双手奉上!”
大卫说道:“城主建议甚合我心!不过又要辛苦黑将军一次了……”
阿瑟黑笑道:“为我主分忧,何谈‘辛苦’二字?这样说就太生分了!”
随即差人唤回阿希则、亚哈济二将。与阿瑟黑结束停当,各取兵刃、背了行囊、跳上战马,再次下山。这回阿瑟黑轻车熟路,天黑以前就到了雅望班打铁的那个草棚。
其时已入冬季,夜晚气温骤降,天上飘下朵朵雪花。不多时,旷野大地上便已白茫茫一片。阿希则说道:“这天果真来了风雪!恰好这有个草棚。咱三人在此暂避一时,哥哥以为如何?”
阿瑟黑答道:“这是个打铁铺,有炉有火,正好暖酒吃肉!”
三人把马拴到棚后,进到屋内。生火烫酒,取出腌肉,各自分食。亚哈济问道:“哥哥白日来过,可知此处离拿贝庄还有多远?”
阿瑟黑答道:“也就五、六里地。兄弟有何妙计?”
亚哈济笑道:“我这粗人,哪有什么妙计?只是觉得待风雪稍住,我等最好徒步探庄。一来恐积雪深厚,马蹄难行;二来靠得近了,马上鸾铃声响,先惊了庄上护院……”
阿瑟黑说道:“兄弟虑得周全!就把马匹留在这里便是!”
阿希则笑道:“这雪夜徒步探庄,还可让我俩见识见识——哥哥踏雪无痕的本事!”
阿瑟黑闻言,已知他又有比赛脚程之意,说道:“天寒地冻,手脚僵硬。跑着过去,四肢暖和,到了庄上,若要动手,也好施展。”
三人吃了酒肉,等了半个时辰,风雪果然渐歇。一轮满月越出云层,挂在空中,借着雪地映射,四周瞧得清楚。遥见前方星星点点的灯火,猜想必是拿贝庄无疑。他们安顿好战马,灭了炉火。阿瑟黑笑道:“二位兄弟,走——了!”
他话音未落,人已纵出一丈开外。阿希则、亚哈济连忙紧紧跟上。新雪落下,尚未成冰。三人并排奔跑,留下六行浅浅的足印。三个人脚掌翻飞,都是快如母鹿。短途冲刺比上等宝马更快——片刻工夫,已到了庄前。
阿瑟黑见他二人这次居然与自己并驾齐驱,毫没落后半步,心中微觉奇怪,寻思:数日前比试,我还稍胜他们一筹。才过了几天,怎会如此进步神速?
他起了争竞之心,忽然收脚急停——本想如同平时迅驰狂奔之际,收发自如、稳稳站住,却不料地面滑溜,这下直往前平平滑出了四、五尺远,险些摔个四脚朝天。幸好他下盘功夫扎实,总算拿桩钉住,没丢丑现眼……
六十
( 阿希则、亚哈济却都是飘逸潇洒的顺势往前平滑,接着轻轻巧巧的一个回旋,卸去前冲之力,双双立在他面前。『』阿瑟黑喝彩道:“两位兄弟好俊的身手!”
亚哈济笑道:“哥哥必是少在雪上行走,因此不惯——我二人常在我国极北之地过活,那里常有大雪。虽然冰天雪地,颇为苦寒,但也自有一番乐趣。等到回山之时,教你一个新奇玩法……”
阿瑟黑自小居于南方,鲜有绒雪纷飞的季节,听说这般天气还想得出新奇玩法,不禁有些心痒难搔,说道:“兄弟说的……我恨不得现在就试试!”
阿希则笑道:“不急……不急!待探了拿贝庄,确知约押、阿比塞无恙——那时哥哥玩起来才会尽兴……”
阿瑟黑点头道:“不错!兄弟言之有理,不可误了正事!”
此刻拿贝庄就在眼前,三人放慢了脚步,沿着山边,悄悄靠近,从西首跃上挡风墙。院中几只大狗闻到生人气味,开始狂吠。阿希则掏出几块剩下的腌肉,远远扔到黑暗角落。那些看门犬,怎知分辨?一窝蜂扑向美味。
趁此空隙,三人跳下墙来,闪身上了前院走廊。阿瑟黑想那关押“盗匪”的囚房当在后院,于是弓身弯腰往后摸去。才走了几步,便看见前面有人提灯缓行。阿瑟黑瞧得真切:在前领路的正是铁匠雅望班:他一手掌灯,另一只手提着一个木箱——后面一名雍容华贵的女子,披着裘皮大衣,徐徐相随,正是庄主夫人亚比该。
阿瑟黑心中暗喜,思咐:真乃天助我也!这庄主夫人显然对我主大卫,已生情意。ww看她去往何处,寻得机会,现身求她援手,必不为难!
打定主意,蹑手蹑脚尾随其后。阿希则、亚哈济见他跟踪一个贵妇人,不知是何居心,但想他也不是敛财酒色之徒,应当自有其道理。
三人脚底轻柔,没有一丝声响。随着庄主夫人曲折迂回,经过几道长廊,果真来到后院一座木屋前。亚比该向年轻人问道:“就在这里?”
雅望班答道:“就在这里面。”
亚比该径自推开木门,飘然进屋。阿瑟黑不由得纳闷:她夜里不睡觉,到这后院柴房里做甚?难不成……她和这小铁匠有奸情?……
这念头还没转完,已听到约押的声音说道:“原来是庄主夫人来了!我二人身被捆缚,失礼了……”
阿希则、亚哈济都暗暗窃喜,心想:一点冤枉路没走——得来全不费工夫!
三个人屏气凝息,缓缓挨近木屋,只听亚比该说道:“两位将军受惊了——雅望班,解开渔网,让二位站起说话。”
阿瑟黑从木板墙缝中向里观看,只见约押、阿比塞被白日的的那张大网裹得严严实实,好似两条大鱼被死死缠住,躺在地上,动弹不得。雅望班遵主母之命,解开了绳结,说道:“二位哥哥稍微活动活动筋骨——夫人知道两位至今未进饮食,备好了些许酒菜,聊表敝庄歉意……”说着,从木箱里拿出几碟小菜,一壶美酒。
阿比塞被绑了大半日,四肢麻木。虽然已从网中脱困,一时手脚也不听使唤——他自出道以来,还未受过如此挫折,憋了一肚子的怨气,正没处发泄。但见亚比该诚意相待,送上好酒好菜,一口恶气又咽了回去,说道:“夫人别来无恙?那日在西弗旷野上短暂相聚,没曾想这第二次见面,我等如此狼狈……”
亚比该叹道:“拙夫醉酒滋事,得罪了大卫将军——如今亚杜兰峰声势不同以往,众英雄情同手足!我唯恐明日山寨人马一到,这拿贝庄就是灭门之祸……”
约押说道:“夫人不必忧心!我主大卫乃仁德清明之君,万不以无罪为有罪!从不株连无辜!他若得知我二人平安,必不会对贵庄动刀兵!”
亚比该面上微露喜色,说道:“二位将军先请用饭,我还有话要问……”
约押、阿比塞早就饿了。过了这一阵,四肢百骸通血活络,才得行动自如。谢了庄主夫人,举杯端碗,开始狼吞虎咽。
二人正吃得津津有味,雅望班却突然叫道:“什么人?”捡起一根木棍,身形一晃,已纵到门外,一棍击出。
他平日都是在庄外冶铜打铁,习惯了“乒乒乓乓”的嘈杂。这时更深人静,外面的响动听得格外清晰——亚哈济等人呼吸虽轻,还是被他发觉。
阿瑟黑首当其冲,见这一棍点到,侧身欺进,既闪开敌招,又趁势反守为攻——左掌切他手腕,右肘撞向对方前胸。
雅望班上身微斜,手中棍收缩回击,棍梢点向阿瑟黑小腹……黑暗中,两人贴身擒拿肉搏,短兵相接,瞬间已拆了十余招。雅望班极是惊异,心想:莫非这是亚杜兰山派来的硬手?要救他们的同伴?
阿瑟黑白昼时已见识过小铁匠的手上功夫,知道他绝非泛泛之辈。动起手来,也不由得暗暗钦佩。
约押、阿比塞只怕那是拿贝安排下的暗中监视——庄主夫人恩待亚杜兰山的强盗,这消息传到庄主那里,夫人难免落下许多不是。念及此节,正要一同出去,助雅望班料理了这人,却见眼前一花,一条黑大汉已窜进屋里,哈哈笑道:“小兄弟不但精通冶铁之术,这近身格斗的本领也不弱啊!”
一看是阿瑟黑到了,二人都欢喜叫道:“兄弟!你怎么又回来了?”
阿瑟黑还未答话,房中又接连多了两人。身法之快,丝毫不逊于黑将军。阿比塞笑道:“原来阿希则、亚哈济两位兄弟也到了!”
亚比该在西弗旷野上见过阿瑟黑,但后来两人却是面生,猜测必是新近投奔大卫的草莽英雄。想到大卫短短时日,从一个形单影只的在逃要犯,又成了指挥群豪的首领。若非人中龙凤,焉能有此号召力?她芳心狂喜,说道:“雅望班,快回来!这些都是大卫将军手下的好汉!不必慌乱,免得惊动了旁人……”
六十一
( 雅望班依言回入木屋,看面前这五人,个个气宇轩昂、威风凛凛,不禁也为之心折,对阿瑟黑说道:“小人刚才不知天高地厚,多谢将军手下留情!”
阿瑟黑笑道:“小兄弟的耳朵好尖!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清清楚楚!佩服……佩服!”两人相对一笑,适才一片漆黑中,近身恶斗,幸好都没损伤,均觉得十分侥幸。『』
亚比该笑道:“黑将军来去如电、奔跑如飞的本事那可是无人能及!”
阿瑟黑赶紧说道:“夫人过奖了!要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这无人能及四字万万担当不起!我这两位兄弟踏雪疾奔的本领,我就远远不及了!”说着,为各人引见。亚哈济、阿希则见这庄主夫人风姿绰约,端的是绝色无匹,都不敢正眼多瞧。
约押问道:“兄弟可是奉我主将令,连夜来救我二人?”
阿瑟黑答道:“我主大卫闻听二位兄长失手被擒,立时便要发兵前来要人!多亏了逃城城主好言相劝,又提到庄主夫人是极有见识的女子——两位哥哥虽然身陷庄上,也必能保全性命……否则现在拿贝庄恐怕已是一片焦土。”
亚比该叹道:“大卫将军重情重义,与各位情同手足!比起那些寡情寡义的凉薄庸人,直有天渊之别……”
一干豪迈粗人全然不能体会她语之所指,只见她神色幽怨,一副郁郁模样。众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沉默片刻,约押才问道:“眼下我主差了三位兄弟前来救人,而且明日山上大队兵马便要围庄……夫人有何打算?”
雅望班Сhā话答道:“庄主夫人听说拿贝老爷扣了二位将军,就知不妥。ww趁老爷酒醉酣睡之际,就要悄悄释放两位出庄。因此事先把这囚房周边守卫都撤了,免得人多嘴杂……不料这三位将军倒是厉害,竟自寻到了这里。”
约押说道:“多谢夫人美意!此次纠葛皆因亚杜兰寨借粮而起——即使今晚我二人平安脱困,大卫将军仍会因为寨中粮草匮乏而烦恼!如果夫人能够主事,还望雪中送炭,好人做到底!周济周济敝山。”他为人最是精细,已隐隐察觉这庄主夫人对大卫似乎特别不同,每每提到“大卫”二字,她平静如水的面上总会泛起一丝微澜——所以搬出大卫来,实望借粮一事终可两全。
亚比该稍稍沉吟,问道:“亚杜兰山上,现在有多少人马?”
约押答道:“如今亚杜兰峰已聚集了近千精兵!就算一千人好了……”
亚比该说道:“一千之众?……拿贝庄偌大家业,也只养了三百庄丁。一千精壮勇士,这每日的需用可不是小数啊……”
众人见她犯难,正在担心这事要糟——她又继续说道:“拿贝虽然富甲南疆,但是守财悭吝,平白无故赊出一大笔钱粮,就如同剜了他的心头肉啊!大卫将军可说过,这帐几时能还?”
约押昂然道:“半年之后,寨中粮草就可自给自足!一年之后,就可分月缓还贵庄——但这只是末将的一厢情愿!”
亚比该听他前言后语,自相矛盾,正自错愕。约押已说道:“我主雄才大略、智勇过人!前几日率三百轻骑夜袭非利士国的亚实基伦、迦萨二城,解了伯利恒之围和利乏音谷的僵持战局!目前正是多事之秋:以色列周边列国频频出兵侵扰。当今的扫罗王年迈昏庸,不容良将——迟早兵败身死!届时我主领兵下山,先占犹大支派为根本。继而振臂高呼,凭我主之仁洁高义,以国十二支派必争相跟从!凭我等兄弟之勇力,率数十万国中好儿郎,荡平诸邦,只需三年五载!到那日,连本带息还与贵庄的,恐怕不止十倍之利!拿贝老爷只恨搭建的粮仓钱库不够多啊……”
约押一番豪言,亚比该只听得心摇神驰,幽幽说道:“他……他定会有这一天的……我……我早就料到了……”
雅望班见她神态痴迷,忙问道:“夫人……你没事吧?”
亚比该猛然回过神来,赶紧掩饰说道:“将军所言,妾深以为然!但拿贝此人愚顽,无法晓之以理——烦几位将军先行回山复命,请大卫将军明日发兵前来,列好阵势。等拿贝见了贵寨军威,必被惊得心胆俱裂!又看约押、阿比塞两位无翼而遁,更加惊惧!就算舍了几百头牛羊,总是顾全身家性命最为要紧!”
阿瑟黑笑道:“夫人这声威恫吓之策,与逃城城主所献方略……可是异曲同工啊!“
约押说道:“夫人几次三番相助,末将感激不尽!日后若有用处,敬请明言!末将力所能及处,必要为夫人解忧!”
亚比该谢了他,心想:现在我这忧……你可解不了……
群雄也都谢过庄主夫人,正要摸出庄去。亚比该笑道:“你们跟着雅望班出去就好,不用这般谨慎!”
阿瑟黑笑道:“来的时候——鬼鬼祟祟、偷鸡摸狗。出去的时候——正大光明、大摇大摆!这也是大相径庭、天差地别啊!”
亚比该听他言下之意,隐然映射自己先前的叹息,不禁有些腼腆羞涩,寻思:难道我的心事,他们都看出来了?……
约押看她如此,已猜了个八、九分。见她窘迫,急忙说道:“闲话少说——我们在这耽搁久了,未免引人注目,给夫人徒增事端!请雅望班兄弟头前带路,我们就此别过。夫人珍重!”
六人鱼贯出屋,雅望班领着他们穿廊过院,从西侧的小门出了拿贝庄。途中虽遇到几个值夜护院,但灯火昏暗,认不清面貌,还以为全是新来的仆役——又看是铁匠开道,都无人起疑。
出了庄门,约押说道:“多谢兄弟了——后会有期!”
阿瑟黑笑道:“我们这一路回到你的打铁铺,可有个新奇的玩法。小兄弟想不想一起来耍耍?“
雅望班虽然年少好奇,但为人非常本分老实,说道:“庄主规定……深夜不准随便外出,我得等到明天早上,才能去练铁……”
六十二
( 阿瑟黑看他一副憨厚模样,也不勉强。『』六人轻声道别。离庄一里开外,阿希则笑道:“黑哥哥还一直惦着先前那话,若是不得耍上一耍,恐怕今晚无法入睡!”
亚哈济说道:“既然两位哥哥已经平安无事——大伙儿心情舒畅,玩上一玩,也无妨!”说着,拔出短刀,在山边砍下两根细长树枝,两面削得平整。用树皮搓成绳条,把两块长板缚在脚上。又拣了两根坚韧枝条,握在手中。阿希则也依样照做,两人操作纯熟,不久都收拾利落。
约押见了,已明其意,笑道:“这北方的玩意,今夜倒是用得上!”
阿瑟黑哈哈笑道:“老黑还从没玩过这东西!想来必是有趣!我也来做一副……”
趁阿比塞等人砍树削皮之际,阿希则、亚哈济已在一旁先试滑了几圈。阿瑟黑看他们在雪上滑行,来去迅捷。迫不及待也要亲自尝试——快刀斩乱麻,三、两下也做好了一对。只是他从未学过,一时还无法掌握要领。不过这几人功夫都不弱——身体平衡、四肢柔韧度都较常人高出许多,再经亚哈济、阿希则在旁指点,放松膝盖、脚踝。没用多久,竟也能滑得飞快!
五人驾着雪板,行进如风。霎时间,已到了那座草棚炼铁铺。阿瑟黑正玩得兴起,怎舍得就此罢手休息?兀自在棚外滑个不停。约押知他心智似个少年,便由他耍个尽兴——与其他三人进到棚里,生火歇脚。
阿比塞问道:“我们就在此过夜,无需回寨?”
约押笑道:“若是此刻回山,大卫将军见我二人无恙归队,未必就会兵发拿贝庄要人。ww我们在此饱饱睡足一觉——我主牵挂下属,明日清晨势必带上大队人马前来。那时兵马已动,到了此间,空手回山便是徒劳一场。我主尽管仁义,但白费力气的赔本买卖是从来不做的……”
阿比塞等三人心下了然,哈哈一笑,各寻了避风处,和衣睡卧。阿瑟黑玩了一阵雪板,见无人相陪,未免兴致阑珊,也只好自行睡了。
次日太阳升起,旷野上气温回暖。积雪吸热融解,草屋四周反而更觉得寒冷刺骨,约押竟被冻醒。他甫一睁开双眼,便听见山道上隐隐传来马蹄声响——心中一动,暗想:大卫将军这么快就到了?……
其余四人也都警觉,纷纷纵出屋外。只见大道上一队骑兵踏雪而来——当先一员大将皂袍乌骓,正是伊勒哈。
伊勒哈也已瞧见阿希则等人,来到近处,跳下马来,说道:“原来两位兄弟已经安然脱险……大卫将军心急如焚,一早调集了五百轻骑,命我领二百人当先开路。他与比拿亚、沙玛率三百骑转眼即到!”
约押笑道:“我主向来爱兵如子,何况我二人随将军多年征战,堪比手足骨肉!我等生死未卜,将军自是挂怀……”
他话到一半,山道上又是一片人喊马嘶——果见大卫和比拿亚、沙玛扬鞭催马,旋风般来到眼前。大卫看见约押、阿比塞毫发无损,大喜过望!飞身下马,奔到近前,抱住两人,说道:“全因小弟之过,令二位哥哥受辱……”
阿比塞二人见他双眼布满血丝,必是过于挂虑,未得安眠。此刻双目湿润、喉头哽咽,更显真情流露——二将均各动容,答道:“我主待末将有知遇之恩,恩同再造!为将军分忧,分所当为。失手被擒,倒累了我主记挂……”
大卫叹道:“约押为护我父兄,尽心竭力,不顾安危!将心比心,我怎能不记挂?”
约押、阿比塞看他如此体恤,更加心悦诚服、忠心效力。连伊勒哈都为之折服,心想:跟这样的人物出生入死,建功立业,才不枉了此生……
大卫却又说道:“虽然二位哥哥平安无事,可我寨中粮草之急,终究悬而未决……”
约押说道:“山寨用粮一事,我主无须忧心忡忡——我二人能如此顺利脱困:除了三位兄弟的乖巧伶俐,更仗了庄主夫人亚比该的一臂之力!”于是把昨晚情形拣要紧的,同大卫说了。
大卫见说亚比该有意借粮,助己渡过难关,完全不出逃城城主所料——心中登时宽慰,立即翻身上马,高声传命:“众将听令!与我兵发拿贝庄!”
五百骑兵齐声应命,拍马急走。阿瑟黑尚未玩够雪板,与阿希则、亚哈济将马匹留给约押、阿比塞——他三人在马队中划雪相随。
须臾间,已奔到庄前。拿贝庄上的三百庄丁正准备各自出活,陡然见到数百铁骑,举刀挺枪而来,把庄家大院团团围困,都骇异不定——难料这是福还是祸……
有胆大的上来问道:“你们是哪来的兵马?到此有何贵干?”
沙玛叫道:“我们乃是亚杜兰峰:大卫王帐下骑兵!听闻拿贝庄钱粮富足,特来与庄主商议,借个几百头牛羊!”他声若惊雷,这时故意放开了嗓门说话,好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楚明白。
那人伸了伸舌头,暗道:糟糕!糟糕……原来是山上的强人来打劫——开口就要几百头牛羊!分明就是强取豪夺……他不敢胡乱答话,只说道:“请各位将军稍等,待我通报拿贝老爷。”
那酒色庄主前一天喝得酩酊大醉,还在床上鼾声大作,睡得昏天黑地。朦朦胧胧中,只听见有人慌慌张张来报:“启……启禀老爷……大……大事不好了!”
拿贝正做着春秋大梦——梦到自己庄上的地板走道全是用黄金铺成,屋里的房椽立柱都镶嵌了珍珠宝石……偌大一座庭院流光宝气、金碧辉煌!自己正搂着两个美女,左拥右抱,好不畅快,自觉心满意足,突然被来人连声说“大事不好;大事不妙”——把他从梦境拉回到现实。
六十三
( 拿贝甚是不悦,坐起身来,一抹嘴边的垂涎,怒道:“什么大事不好?!搅了老爷的美梦!”
那下人恭敬答道:“启禀老爷!真正大事不好了!亚杜兰峰的强人陈兵庄外,黑压压一片,足有近千人马!要跟老爷借粮……”
拿贝听了,顿时酒醒了一大半。ww赶忙披上狐皮大氅,匆匆来到前院——只见大院里已站了数十人,都在等他的决断。
拿贝叫人搬来一架木梯,搭在墙头。他颤巍巍爬了上去,缩头缩脑悄悄向外张望——但见庄外旷野平原上,数百骑兵一字排开。马上骑士个个健硕雄壮;匹匹骏马犹如出水蛟龙,刀枪在阳光照耀下,寒光夺目,令人望而生畏。
一条大汉手提大棍,跃马在前,吼声如雷,喊道:“我主大卫,亲下山来!拜会拿贝庄主,商量借粮一事,请庄主出来说话!”
拿贝看了这等阵势,知道这伙强人现在嘴上说得客气,只不过是先礼后兵。倘若自己一口回绝,那就是灭门抄家之祸!心想:这大卫不久之前,还被扫罗王紧追缉拿,急急如漏网之鱼!忙忙如丧家之犬……这才过了几天?就聚集了许多亡命之徒为他效力?正在盘算,想起昨天擒了亚杜兰峰两员来使——当可胁为人质,迫他撤兵回山,连夜举家迁移,说不定还能躲过此劫,保住万贯家财……
心中存了一丝希望,爬下墙来。『』吩咐仆人去后院囚牢提出约押、阿比塞。只过了一阵,那仆人已快步返回,上气不接下气说道:“老……老爷……后面柴……柴房门锁完好,但里面空无一人!那……那两个强盗不……不见踪影……”
拿贝闻言大惊失色!寻思:门锁无损就走了这二人,难道这些强人真有通天入地的本领?又或是我这庄上,有人暗通亚杜兰峰的贼寇?……
正在纳闷,庄丁中一人出列说道:“庄主不用惧怕这些小山草寇!凉他们也没有三头六臂!我们合庄上下也有三百多精壮汉子——待我去会会他们,擒杀一、两个匪首——煞煞他们的锐气!叫他们也不敢如此放肆嚣张!那时贼众气沮,全庄人马一齐杀出,风卷残云一般!那样庄主的基业才得保全!”
拿贝看这发话之人是护院首领:震八——此人颇有些力气,能徒手搏倒公牛;武艺精熟,十多个人近身不得!他心想:震八倒也有些手段,让他试试也无不可……
他虽是这样心思,却故意激道:“大卫可是以色列最会打仗的将军!他手下猛将如云,均有杀狮伏虎之能!震八不可托大,还是舍了些牛羊,避过眼前危难。待强人退去,连夜举庄迁往别处,才是稳妥之计……”
震八傲然说道:“庄主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昨日我们一张渔网,就捕获了他两员上将!我看世人多是以讹传讹,把大卫吹得神乎其神!待我出庄一战,若是不敌身死,老爷再舍粮保庄不迟!”
拿贝说道:“如果震八马到功成,战退强人——我与你结为兄弟,这拿贝庄的产业分你一半!这里所有人都是见证!”
院中庄丁见那一向吝啬有余、爱财如命的老爷竟然许下这般重诺。一旦震八取胜,带领众人击退亚杜兰山的强盗,那他就成了“震八庄主”——震八平常豪迈直爽,尽管有些倨傲,但如果真成了半个主子,以后日子也比现在好过多了!于是都盼着他出战得胜……
拿贝心里早就算计已定:先靠你渡过眼前难关再说——若不许下重金,只怕你还不肯全力卖命!待强敌退去,自有办法对付你这一介武夫……
震八提了一口弯刀,迈步出庄。来到阵前,叫道:“兀那强人!胆敢目无王法,恃众欺凌弱小!你们领头的可是大卫?他一向自居信德仁义、体察民情。怎会自甘下流,也当上了这等野蛮的盗匪?”
沙玛一马当先,还未答话。阿比塞已抢先出来,对他说道:“哥哥暂且一旁观战,昨日兄弟一时大意,失手为其所擒,折了山寨的威名。累得我主一夜挂怀!今天正好教训教训他,让他的狂妄之气也收敛收敛……”
沙玛自是不好拒绝,答道:“兄弟小心!”拨转马头,归入本阵。
大卫担心阿比塞积了怨气,万一伤了人命,毕竟有“滥杀”之嫌。自己刚立的新规军法,可不能赏罚不明,当即叫道:“兄弟——不可坏了他的性命!”
阿比塞答道:“我主放心!末将自理会的。”一面说话,一面缓缓走近。
震八见应战的是前一日所擒之人,冷笑道:“不知死活的贼强盗!给你侥幸脱了牢笼,尚不知足,还要赔上性命方肯罢休?”
阿比塞认出昨日正是此人,带领庄丁撒网结阵,缚住自己和约押,暗想:这次不让你出点丑、露点乖,你也不知天高地厚……
他也冷笑道:“你一口一个贼强人、狗强盗,叫得令人烦心……如果真是寻常盗匪拥兵而来,此刻早就踏平了拿贝庄!我主大卫有言在先,是向贵庄借粮。所谓‘借’者,必有归还之期。可恨汝等贪杯好酒,不通情理。竟暗施偷袭,折辱我二人。今日让你尝尝外公双枪的厉害!”
震八深知这架是非打不可了,也懒得斗口。喝道:“正要看看你有何本事?”——“呼”一声响,弯刀挟着劲风径直劈向敌人腰间。阿比塞斜跨半步闪开,并不还击。震八手腕一翻,刀锋直取对方颈项。
阿比塞矮身横走,又是轻巧避过。震八毫不迟滞,刀随身走,斜劈对手双腿。阿比塞不再退让,轻轻跃起,顺势拔出背上双枪——“唰唰唰”疾攻三招。震八全没料到他由守转攻,竟这般迅捷,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没奈何只得收刀挡格。
六十四
( 不曾想阿比塞双枪如毒蛇吐信,左右进击,连绵不断,毫无半点停顿间隙。ww众人只听见“叮叮当当”刀枪相碰的清脆响声不绝于耳。震八就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全身被罩在枪尖寒光之中。他心头大骇,心里后悔不迭:这厮枪法奇快,我远非其敌!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夸下海口!今日我命休矣……
阿比塞待他守势渐渐松散,看准了破绽——左手枪把他兵器斜引一侧,右手枪杆自上砸下,拍中他的小臂,喝道:“撒手!”
震八手上吃痛,握不住兵刃,弯刀脱手飞出。阿比塞双枪齐出——冷光点点、枪花朵朵,在他身上连划了十余下,忽地收手跃开,退在一边。震八只觉得枪尖在自己身上横七竖八的贴肉掠过,皮上凉嗖嗖的,直惊得魂外,动也不敢动——生怕稍一动弹,便是开膛破腹之祸!
拿贝庄上人众,都趴在挡风墙头上看这场龙争虎斗。只见震八呆在双枪笼罩之下,束手待毙。对方暴风骤雨连出十余招后,忽然跳在一旁闲庭信步——庄丁们一阵惊呼。过了片刻工夫,却未见震八喷血倒地,只是一阵寒风吹过,他身上的毛皮大衣片片碎裂,散在风中纷纷扬扬……
亚杜兰峰这边人马,登时彩声雷动,震天价的叫好。阿比塞冷冷说道:“寒冬天气,你巨斗一场,正觉燥热。此刻冷风一吹,寒热交替,恐怕要大病一场!快快回去,生火取暖要紧……”
震八尚自惊魂未定,听他说到“寒热交替”才发觉自己**上身,御寒大衣已化成碎片,散落地上。ww他羞愤交迸,满面惭愧——见阿比塞枪划外衣,力道恰到好处,肌肤未破分毫,自知不是敌手,急急回入庄里。
拿贝看这伙匪徒不仅人多势众,而且高手更是不少——震八已是庄上最能打的武师,一经交手,高下立判。想要凭武力退敌,无疑以卵击石!然而即使强弱悬殊,对方似乎手下留情,并无大开杀戒之意——他心中委实害怕,但事已至此,自己再不出面,也无法了局。他抖擞精神,深吸一口气,正要出庄,却听背后一名女子说道:“老爷不可亲身犯险,待奴家去和匪首交涉……”
拿贝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正室夫人亚比该到了——这庄主虽然生得矮胖丑陋,却甚是纵欲滥情。仗着手上阔绰,大撒金钱,从人口贩子手上买下不少奴婢仆役。遇到姿色可人的小姑娘,便留下养大了,自己享用。亚比该就是在十岁时,被他买到庄上。等了五、六年后,此女果然出落得婷婷玉立、国色天香!
拿贝怎能错过如此尤物?纳为正妻,堂而皇之据为己有。因此西弗旷野上,众人皆知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少女,嫁了一个岁数长其一倍的的丑男人!尽管此女命运多舛,但在几年前得遇以国中的一位先知异人——不仅授其移花接木的奇术,更教其农田水利、务商经营之道。亚比该贤慧聪明,学来得心应手。所以近几年来,在这庄上主事的实际就是亚比该,所以庄中无人不服!
拿贝见她处事分明、算计精细,管理家业,一年比一年殷实,干脆放手授权予她,自己整日只顾荒宴吃喝、沉迷酒色——此人生性喜新厌旧,尽管正妻有倾国倾城之貌,他也只当泄欲之用。成婚没多久,便尽显丑恶嘴脸。遍寻美姬,饱尝秀色。
亚比该也常常感叹命苦:虽然嫁入富贵之家,不愁吃穿,可俨然只是一个管家婆,时时自怨自艾,平日自觉呆在庄中无趣,情愿和几名下人一起到旷野上牧羊,或是到雅望班的铁铺里闲坐,打发时光。事有凑巧,那日在何烈树林边,偶遇大卫一行人。为其肝胆忠义折服。春心暗动,只是未便明示。心里只想:嫁郎当嫁大卫王……就算一生流离颠沛,那也是有情有义的真汉子,总强如一人独守冰冷床榻……
拿贝可不知道亚比该与这伙贼人,还有一段渊源,见她自告奋勇,倒也钦佩她的胆气,说道:“夫人虽然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但这群凡夫俗子中的亡命之徒,只怕也敢对天人不敬,最好带上数十家人一同前去,以防不测。”
亚比该淡淡笑道:“无需过多从人,只要小铁匠雅望班相陪即可。”
众人见她这样一个俏生生的弱女子,要去和那群凶神恶煞的强人交涉,都为她提心吊胆,内中就有人叫道:“夫人万金贵体,不可亲赴虎狼之窝!还是舍些牛羊米粮,打发他们去了便是!”
亚比该答道:“大家不用担心!我自有道理……”
庄丁仆人平素都服她权柄,看她从容镇定、胸有成竹的样子,素来也晓得她非同一般,就开了大门,目送她和雅望班出庄。
大卫看拿贝庄上,这次轻盈盈飘然出来一位金发女子——披着一件白狐皮大衣,本就肤白胜雪,站在皑皑雪地里,一片白茫茫中,衬得那头金色长发格外醒目。他认出正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庄主夫人:亚比该,只是后面一个青年男子却不识得。
约押看到她出来,低声对大卫笑道:“庄主夫人来了,这借粮一事就要大功告成!”
大卫见他笑得别有用意,心想:怎地约押和城主都如此说?他还笑得这般诡异,难道他们都觉得此女已对我动情?……
心中虽在乱猜,但见亚比该已到近前,赶紧下马相迎,说道:“夫人之前馈赠饮食,殷勤款待之情,尚未还报。今日又来叨扰,实在有不得已之苦衷,恳请夫人见谅……”
亚比该笑道:“将军十日前,还只是六、七骑相随!不到半月,就聚集了这许多精悍骑兵。照此推算,我看不用一年,将军就可拥兵数万,自立为王了……”
六十五
( 大卫说道:“夫人取笑了!前些年,大卫在军中博得了一点虚名,幸得兄弟们青眼有加,不嫌弃我是带罪之身,都舍命相助。『』如今为躲避扫罗王,啸聚亚杜兰峰,只为自保,别无他图!眼下寨中口粮难以维继,我又立了严厉军规——不可随意掳掠乡民!迫不得已,只好又来相烦夫人……”
亚比该幽幽叹息一声,说道:“我已应承约押——将军只需陈兵庄下,摆开阵势,耀武扬威一番,必令合庄上下,人人胆寒。庄主权衡轻重,自然是牛羊米粮为轻,身家性命为重!敢问将军这次想要多少?”
大卫这才恍然:原来她已答应了约押,怪不得一看她来,约押就一副十拿九稳的架式……但见她如此爽快,自己反倒不好开口,支支吾吾道:“呃……我寨中大概有……有近千人马,这个……呃……”
亚比该笑道:“将军叱咤风云,指挥千军万马,英武果敢。这下子怎就变得婆婆妈妈,没有了定见?”
大卫说道:“借粮实乃权宜之计,只为渡过眼前一时之急。以后我寨定会自力耕田植林,牧养牛羊。这讨借之数,多了……唯恐夫人作难,少了……又怕不够……因此踌躇……”
亚比该说道:“那我借你二十头种牛;二十头种羊;二百只羊羔;二百头牛;两千斤穗子;三百株无花果树苗——将军意下如何?”
大卫实没料到她一开口,竟都是成百上千之数!大喜过望之余,不免有些担心,问道:“夫人如此慷慨……但这些东西委实不是小数!拿贝庄虽然富庶,未知庄主可有异议?”
亚比该冷哼一声,说道:“他?……他每天只会饮酒作乐!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家私。『』况且如今已成刀俎鱼肉——没了牛羊,还可再养,丢了性命,从哪里讨回?将军如果觉得够了,就是这许多!若是还嫌少了,就请还个数……”
大卫连忙说道:“不少!不少……这许多牛羊……夫人现在就可赶来,由我们带走?”
亚比该笑道:“将军还怕我反悔吗?请稍待片刻,我回去交代了,即刻交与将军。”说完,向大卫深深行了一礼,便与雅望班回到庄上。
拿贝见那匪首大卫对她二人客气有礼,并不刁难,还以为此人垂涎亚比该美色,甘拜于石榴裙下。他不禁开始琢磨:或许把夫人献上,让那小淫贼心满意足,或可省下不少财物……
亚比该和雅望班刚迈进庄门,拿贝便满脸堆笑,迎上前问道:“夫人胆识不让须眉!天人姿貌更令无数男子屈膝折腰……不知那匪首同夫人是怎生说法?”
亚比该见他一副讨好奉承的模样,心里不觉有气,寻思:这人见异思迁、喜新厌旧,平常对我都不理不睬。如今大难临头,就这般巴结,果然够势利……她不动声色,冷冷答道:“老爷听了恐怕会心疼——他们要二十头种牛;二十头种羊;二百只羊羔;二百头牛;两千斤穗子;三百株无花果树苗……”
拿贝闻言大惊,颤声道:“这……这么多?!我……我苦心经营多年的基业,就这样拱手相送?”
亚比该冷笑道:“老爷是好久没管事了吧?这些东西还不到本庄产业的三成!我看那大卫志存高远,有帝王之气!前途未可限量——而且近来以色列、非利士两国在亚杜兰山边境频频交兵,我们与这支精悍人马本是近邻,眼下送个顺水人情,结交了他们,值此多事之秋,难保不遇棘手之事。今后有急,也好求助于大卫。老爷适才也领略了他们的兵威武力——玉石俱焚还是破财消灾,现在……该有个明断了吧?”
拿贝彷徨无计,吃吃的说道:“夫人曾得高人指点,精通奇门异术,何不做法降了这一干贼人?”
亚比该答道:“妾身那一点微末道行,只够酗酒拈花——要在两军阵前,取上将首级,还是差得远了……”
庄主叹道:“夫人已经尽力了!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也只能这样了……就当送个人情,寻个靠山……”
亚比该见他应允,立即分派人手,清点牛羊米粮数目,填包装车,送出庄来。大卫看庄上牧人把两群牛羊赶来,又有七、八辆车装了穗米也一同送到。他急命比拿亚率兵丁盘点核对,自己与其余众将进庄答谢。
他甫一进门,便看到亚比该身旁的拿贝——这两人放在一起,美丑悬殊,落差瞩目。大卫心想:这庄主形容猥琐,怎么会和那天仙般的女子是夫妇?莫非此人仗着有钱有势,强占一方、蛮霸民女?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
存了这个念头,他之前的一点歉疚顿时消散。他故意对亚比该高声谢道:“夫人高义!解了本寨燃眉之急——敝寨上下合感恩情!以后夫人但有所命,亚杜兰峰自我以下,尽供驱策!”
亚比该答道:“这是拙夫拿贝——他是一庄之主。如果没有他的首肯,我也不能擅做主张,借粮与将军……”
大卫会意,向拿贝谢道:“庄主趋利避害、英明精细——创下这偌大的家业,当真是经商奇才!多谢庄主慷慨相助,济困我寨于危难之中!”
拿贝尚在为那许多产业白白送人,而不住肉痛。哪有心思分辨他语带讥刺?唯唯喏喏勉强笑道:“将军年轻有为、威名早著!今日亲眼目睹神威,才知世人所传不虚!能结交将军这个朋友,也偿了在下的夙愿……”
大卫明知他口是心非,也不去管他。又敷衍客套了几句,自与众兄弟押着牛羊粮车,浩浩荡荡返回山寨。拿贝倚在门上,眼看着庄里成群结队的牛羊被赶到别人的圈中,越看越是心痛——犹如心头肉被人用刀剜去,这样剜了一刀又一刀……自己却无能为力、无法可施,只有干瞪眼。越想越觉得懊恼;越看越觉得难过。羞恚交迸、急火攻心,感觉胸中烦闷欲呕,喉头一甜,“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周围庄丁仆人见主子吐血,急急忙忙、七手八脚把他抬入里屋躺卧歇息……
六十六
( 亚比该依依不舍,乘着五色彩车,跟在粮队后面,直送到雅望班的打铁铺。ww大卫见她跟来,显是有话要说,独自到她车前,问道:“夫人还有何吩咐?末将敬听台命。”
亚比该让雅望班停住了车,掀开帘布,问道:“上次与将军同行的那位妹子,可在山上?”
大卫听她竟然提到亚希暖,不免有些诧异,答道:“亚希暖妹妹正在山上服侍我父——夫人想要见她?”
亚比该笑道:“请将军提醒她——她答应过,要送些亚杜兰山的奇珍异草给我……可不要忘了。”
大卫也笑道:“亚希暖妹妹上次与夫人相谈甚是投机——知道夫人挂念,必然欣喜。目下本寨与贵庄已是唇齿相依,必定要常来常往,你我二人不久便要再见……”
亚比该幽幽说道:“很好……很好……”
大卫见她颇为郁郁,也不知何故,顾左右而言他。不便直询,与她作别,策马回山。亚比该望着他渐渐远去,呆坐半晌,怅然回庄。
乌利亚在寨中看到这五百骑兵,马到功成、满载而归,极是高兴,喜道:“将军如愿借到口粮,本寨已无近忧!”
大卫笑道:“不出城主所料——我只是陈兵于拿贝庄外,阿比塞哥哥舞了一轮双枪。那庄主果真不敢相争,乖乖就范……”
群豪齐声大笑——都明白这粮草难关一过,之后修筑山寨、立稳根基、招兵买马、韬光养晦,缓图进取,徐成王业已是指日可待。『』
过了十天半月,乌利亚就把这座亚杜兰寨整顿一新——寨外挖了深沟;竖起坚栅,布下机关陷坑。寨内用粗木巨石重建了房屋、会堂,还铺设了排污道,通往后山——人畜粪便就是果林的上佳肥料。
伊勒哈看这寨子今非昔比、焕然一新,哈哈笑道:“城主大才!竟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这亚杜兰峰本就地势险峻,如今这一布置,再加上兄弟们的勇力,简直固若金汤啊!”
乌利亚笑道:“我掌管逃城多年,对这些门道还是略知一二。更有神人山默尔的这部奇书,令我茅塞顿开,大得裨益!”
大卫看到他手里的羊皮卷,心中一动,说道:“我记得那日在熊洞里。大祭司的卷上画了一副四连弩的制作详图……那样的铁板强弓可一次发射四箭。现在坚寨虽成,毕竟只有千余人马,如果没有利器使用,终究战力有限……”
阿瑟黑想起一人,立即说道:“我主请放心!上天已预备了造弩之人在山下!”
大卫问道:“哦?……当真?放眼周边列国,只有非利士人精通冶铁之术。但彼国与我族历代战事不断,可谓水火不容!会有非利士铁匠肯为我造弩?”
阿瑟黑笑道:“这事说来实在凑巧!那小铁匠我主也是见过的——借粮那日,他就陪在庄主夫人身边。”
大卫略一回忆,已想起亚比该身旁总是有个金发碧眼、挺拔雄壮的年轻人形影不离——起初还以为是她的贴身护卫,哪知竟是一个打铁汉。他自言自语道:“嗯……是他……”
阿瑟黑说道:“那小铁匠不是非利士人,乃是从海外漂泊而到此处。在非利士军中学了铸铁锻造兵器的法门,现在拿贝庄上为那财主打些锄头耕犁……”
约押也道:“那天我们奉命下山,在那草棚里亲眼见他生炉炼铁,技艺纯熟!我主如果有意造这副强弓,可邀他上山。”
阿瑟黑又说道:“那小铁匠不但精通冶金铸铁之术,近身格斗的本领也自不弱,和我交过手,未分高下。上得山来,可与我们众兄弟平起平坐,胜过在那庄里做下人。那日约押已开口相邀,他似乎有意。今天咱们再去,我主亲往,他定会盛情难却!”
大卫喜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他平日在山下何处炼铁?”
阿瑟黑笑道:“就在那日回山之时,庄主夫人与我主流连不舍之地……”
约押横了他一眼,责他言语有失尊卑体统——大卫却丝毫不以为忤,忆起那时亚比该神态举止,心想:这次会不会她也在?……
不暇多虑,与阿瑟黑、阿比塞二人飞马下得山来。风驰电掣,一顿饭工夫,转过山坳,已看见那座茅草小屋。大卫瞧不远处,停着五色彩车,正是亚比该的座驾——然而车顶上缠着两条细长白绫,却是丧礼。
他微微心惊,思咐:谁死了?难道是……不敢多想,催马来到屋前。只见雅望班上身不着一片衣衫,正在专注敲打一块烧红的砧子。虽然寒冬腊月,他仍是满身大汗——棚内炉火高温,加之体热,蒸得周身水气袅袅上腾。
大卫不忍打扰,直等到他打好一块犁头,才轻轻走近,咳嗽一声,说道:“请问兄弟,这几日庄上可好?”
雅望班听出是大卫声音,回身答道:“将军来了?庄主夫人在车中恭候,请将军移步叙话。”
大卫听他提到庄主夫人,立时放心,暗自庆幸:原来她没事……那会是谁死了,会令庄主夫人的车上也要扎白绫?
阿瑟黑知趣,与阿比塞两人在草棚陪伴雅望班,让大卫单独去会亚比该。
大卫来到车前,朗声说道:“夫人别来无恙?伯利恒大卫来访。”
车中亚比该轻轻低呼:“啊!?……将军……将军为何事下山?”
大卫本意是来接雅望班上山入伙,但这话怎好对她说?只得笑道:“初次遇到夫人,承蒙馈赠饮食,指引道路方向。二次见夫人,资借牛羊数百,粟米盈车——今我已得亚杜兰峰为立足之地。近期寨中规模渐成,闲来无事,随意漫步,看看四处地形地势。”
亚比该开了车帘,轻挪莲步,缓缓下来,微笑道:“原来将军不是专程致谢,我们又是偶遇……”
大卫看她穿着麻衣孝服,却笑靥如花,全无悲伤之色,忍不住问道:“贵庄何人仙逝?令得夫人也要披麻守孝?”
亚比该叹道:“拙夫前日病重不治,已经亡故了……”
大卫惊道:“庄主正当壮年,怎会突然离世?”
六十七
( 亚比该凝视着他,说道:“将军有所不知。ww拙夫这几年庄中事务一概置之不理——天天与姬妾醉酒纵欲,夜夜歌舞升平!损耗精力,体质早就十掏九空!兼之惜财吝啬、气量狭窄。那日被将军带走了许多牛羊谷物,他急心病发,一直卧床不起,最终撒手西去了……”
大卫心想:当日熊洞里,贝丝芭姐姐的戏言果然成了预言!这冥冥中天意已定,非人力能扭转的……他说道:“嗯……怎么说我与庄主之死都脱不了干系,改日定要到坟前拜祭——既然庄主已逝。现在拿贝庄上,顺理成章由夫人主事了?”
亚比该淡淡答道:“多年来庄上事务都是我来打理,全庄人等也都服我管辖——唯有一个震八仗着几分力气,想要占庄夺权。我让雅望班将他格毙,余人再无疑议。”
大卫听她语气冷若冰霜,面色平静如水——三言两语、翻手之间就取了一名异己的性命,委实也是个厉害脚色。他不免心底打了个寒噤……暗想:此女不仅美艳绝伦,兼且心冷手狠、决断果敢,直令人望而兴叹,敬而远之……
亚比该见他神色不定,问道:“将军在想什么?可是觉得小女子面如桃花、心如蛇蝎?”
大卫连忙答道:“岂敢?夫人行事坚定果决,寻常男子望尘莫及!敢问夫人如今有何打算?”
亚比该一双美目直盯着他,轻轻说道:“我想把拿贝庄、亚杜兰寨合二为一,今后这西弗旷野上不再有什么拿贝庄,只有一个亚杜兰庄……未知将军意下如何?”
大卫全没料到她会有这般设想,一时惊愕不已,寻思:当初只是想邀一个铁匠雅望班上山,现在她竟要举庄并入本寨!上天预备果然远超我所求所想——拿贝庄钱粮富足,如果两家合兵一处,确是各取所需,互补长短……
他当即答道:“夫人这番提议:我是求之不得!贵庄富甲南疆;我寨兵精将勇、人材济济——两股合成的绳子不易折断!你我两家结盟,这西弗旷野便任由我们纵横驰骋!其他各种势力必不敢随意来犯……”
亚比该笑道:“我这份嫁妆不轻吧?”
大卫奇道:“嫁妆?什么嫁妆?”
亚比该微觉腼腆,轻声说道:“我合庄财物人等,做为我嫁入亚杜兰寨的嫁妆,将军觉得够么?”
大卫吃了一惊,暗想:她如此才貌,不知会钟情哪位弟兄……他连忙说道:“夫人精于持家、秀美端庄,我寨中的哪位英雄豪杰能得此贤妻?”
亚比该细眉一蹙,嗔道:“将军一直‘夫人’长、‘夫人’短的叫我,可否想这‘庄主夫人’变寨主夫人?”
大卫一愣,随即喜悦满怀,心想:她果然对我有情——但我若娶了她,亚希暖妹妹会怎生想?……
亚比该见他迟疑,又说道:“将军虽曾是我国扫罗王之婿,但他已通报全国追捕于你,还把米可公主另许了其他人家!如今将军已无妻室,而我亦无夫!我二人成婚并不违背祖宗所传礼法,就看将军心意如何……”
大卫看她毫无顾忌,大胆表白倾心,麻辣爽利非比平常以国女子,心底斟酌:这“庄主夫人”变“寨主夫人”——拿贝庄成了亚杜兰庄……寨中既得丰足钱粮,我又得美艳**!如果亚希暖妹妹不嫌弃,更可二女同事一夫!这一举多得的美事,竟落到我头上,神灵待我确是不薄!
愈想愈觉天遂人愿、志得意满,不禁有些飘飘然起来……
——****——
以色国扫罗王,自在利乏音谷,得大卫奇袭非利士腹地之助,不战而胜后,已历月余。ww四路探马来报:敌国再无举兵动向,而大卫也已占据亚杜兰山,拥千余兵马——尽占险峰密林!他在熊洞里被大卫割掉半截外袍衣襟,有言在先:此时只当同仇敌忾,共御外侮,前事一笔勾销。因此,即便如今强敌退却,扫罗也不能累次自食其言,再启内斗。
他离开都城示罗已久,想到王宫的奢华舒适;宠妃里斯帕的缠绵温柔乡,比起这南地的荒蛮旷野,当真天差地别!归心已动,便召集众将,商讨班师回朝。
扫罗先问道:“我军在利乏音谷取得大捷后,已过一月有余!近期非利士人并无来犯之意,我离家已逾两月,欲引兵返回示罗,各位以为如何?”
大王子乔那丹答道:“父王早该颐养天年了,却还在为国事操劳、四处奔波。儿臣愿为主分忧——请父王自回国休养,孩儿在此领兵驻守,以防非利士贼心不死,卷土重来。”
元帅阿布内赞道:“大王子不但智勇兼备,而且忠心、孝心人神共鉴!我王后继有人,可喜可贺啊!”
扫罗笑道:“元帅所言极是!此子文韬武略在我诸儿当中,最为出类拔萃!随我征战多年,屡建奇功!将来承我之位,必要治国平天下!”
众将都顺着君王之意,群口附和——争相夸赞乔那丹文武全才。扫罗当即传令:命阿布内、巴拿、利奇布率轻骑三千,先回示罗。多益领本部人马换防基利波山——以备非利士人取别道进攻以国。乔那丹率精兵一万,驻守伯利恒、希伯仑两城。分派已定,各人自去调集兵马。
晚间,扫罗无事,骑马在营中巡视——只见各营来回岗哨井然有序,所有帐篷中都充满了欢声笑语。显然各部军兵离家在外日久,终于可以回到本地与家人团聚,无不欣喜。他不由得感叹:看来无论帝王将相,还是平常百姓,能够回家,与妻儿享受天伦之乐,才是人生幸事……
他信马来到乔那丹帐前,心想:之前因为大卫的缘故,曾与我儿言语冲突……难得今晚俱各有暇,正好修补修补:父子间的裂痕……
六十八
( 念及那段不睦往事,急忙下马进帐。『』守卫军士见是国君到来,怎敢拦阴?只是叫道:“我王驾到!——”
乔那丹一看父王进来,赶紧起身相迎,说道:“父帅明日就要返回示罗,夜里来访,可有要事交代?”
扫罗笑道:“莫非你我父子间,只有军国大事可讲?”
乔那丹应道:“父帅说的是!儿臣常年驻守国内各个重镇,鲜有机会聆听父帅教诲。眼下夜更未深,正可长谈。”
二人相对席地而坐,中间摆了一张小几,端来几壶水酒,自斟自饮,谈天说地、纵论四海。乔那丹待扫罗话匣一开,趁机问道:“父王认为这次利乏音谷大捷,我军哪一路将领居功至伟?”
扫罗听他一问,已知其意,却偏偏答道:“此战首功当推巴拿、利奇布二将——他二人率部死守伯利恒,力保大军粮草不失,也为我儿星夜驰援争到宝贵时间。”
乔那丹说道:“二将建功不假,然而战局至我进抵伯利恒城下,也只是僵持,敌国未见败象!我认为——此战首功当属大卫!”
扫罗斜了他一眼,冷冷说道:“我儿这是要为大卫请功么?”
乔那丹答道:“父帅多心了——不过当初父帅以行奸宫中妃嫔之罪名,将他逐出我军,更有永不复用之意!然则大卫确系蒙冤,代人受过了……”
扫罗起初与元帅阿布内定下那条美人计,只因大卫渐得民心,在军中很受众将拥戴,唯恐自家王位旁落他姓,才设局诱其入瓮,加个重罪,好除了这心腹之患——但此时听长子言下之意:似乎真有人在秽乱皇宫……
他问道:“我儿这是为大卫重返我朝说情,还是另有其人在王宫里苟且**?”
乔那丹说道:“父帅英明!这事他做得隐密,极少有人察觉。『』父帅这次回示罗,可与数十轻骑抢先入城。留下大队在后虚张声势,缓缓折返。那人只道父王离都城尚远,必然放开手脚,与里斯帕娘娘在宫里任意妄为。至于大卫之事,父帅已有明断,儿臣不会再提……”
扫罗惊道:“里斯帕?当真有人与我爱妃通奸?”
乔那丹淡淡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父帅依我所言行事,必获罪魁!”
扫罗又问道:“既然那人做得极是隐密——我儿又是如何知晓?”
乔那丹答道:“自从父帅通告以色列全地,捉拿大卫——儿臣明知他不是这等样人,无奈父亲一时失察,我苦谏不听。想来必是有人做下事来,正好献上此计。嫁祸予大卫,使得父帅不起疑心。否则**众多佳丽,为何单单就挑中里斯帕娘娘为饵?于是儿臣命人日夜监视寝宫,终于被我发现奸夫行踪。但此人关系重大,若不是父帅亲眼所见,必不肯信!因此我让父亲悄悄进城,那时捉奸在床,自然真相大白、水落石出!只可惜大卫成了这奸贼的替罪羊,负了恶名……”
虽然扫罗一心要赶走大卫,但也未曾想到自己的宠妃,竟与朝中重臣勾搭上了——他素知长子刚直,决不会空茓来风,他沉吟道:“我儿既说此人关系重大,必是我手下要人!不管是谁,我一旦查实,绝不轻饶!”
扫罗回到自己营中,只觉这一夜无比漫长!对长子所说,思来想去:那人既献了色诱之计,又是我麾下重臣,莫非是……他难以置信!好不容易捱到天明,令心腹裨将率大队兵马于辰时拔寨启程。自己却带着五十名虎贲禁军,轻装快马,先行上路。他归心似箭,沿途更不停歇,傍晚到了一家驿站,换马又再赶路。
待到入夜时分,一行人已驰抵示罗城下。扫罗王存了心事,杂在众军之中,用盖头蒙住脸面,以免被人认出。守城军士见一队虎贲骑兵呼啸到了关口,喝问道:“这队虎贲军的兄弟,可有通行令牌?验过真伪之后,方能开关!”
带队的百夫长举起一块金光灿灿的令牌,高声答道:“这是我王御赐的金牌,凡持此牌者,我国各城畅行无阻!将军下来一看便知!”
守城将官命部下张弓搭箭,以防这队兵马是敌国细作所扮。自己亲下城来,把城门开了一条缝,他偏身而出,接过令牌,仔细端详——只见一面刻了一头肋生双翼的雄狮,另一面镌了“禁军”一词。料来不假,双手奉还,陪笑道:“虎贲军的兄弟个个英武非凡!非利士那些猥琐鼠辈就算穿了这身衣服,那两者间的仪态威严怎能相提并论?只是值此战乱之秋,上面有严令,末将也是奉命行事……”
百夫长笑道:“将军恪尽职守,实是我辈从军之榜样!如果非利士守军也有这般严密盘查,大卫怎能轻易就偷袭,火烧了亚实基伦?”
守城将官连称“不敢”——命人大开了城门,虎贲军纵马直奔**。扫罗急欲想知道是何人与里斯帕有染。到了宫门前,匆匆下马,一路小跑径到后宅。远远望见几名军士侍立两侧——看到有人闯近,兵丁都刀剑出鞘,喝道:“什么人?胆敢擅闯娘娘寝宫?”
百夫长骂道:“大胆!国君在此,谁敢无礼?”
那些军兵见是扫罗带着虎贲营从天而降,均有惶恐之色,其中一人乖巧,大声说道:“未知我王归来,请恕我等亵慢之罪……”
扫罗听他故意扬声说话,显然是给屋中之人通风报信,让那奸夫有间隙逃脱。他更不答话,三、两步窜进房中。
甫一进屋,只见里斯帕正从床上起来,整了整衣衫,忙乱施礼道:“我王凯旋班师,妾身未曾远迎,万望恕罪……”
扫罗看见床上被褥乱做一团,爱妃披散头发,眼光游移不定,已知定有蹊跷。然而房内就只有她一人,也不便立时发作,冷冷说道:“你是嫌我这仗赢得太容易,回来得太快么?”
六十九
( 里斯帕听他语气不善,又是一身戎装,腰悬佩刀,满脸杀气,连忙分辩:“奴婢一时失言——我王盖世英雄,无往不利,凯旋回朝只在朝夕!只是未接到讯息,以致这般失礼、失态,实在大不敬……”
扫罗看她一副楚楚可怜、奴颜婢膝的模样,想到往日恩情,也有些心软。『』他缓缓在屋中踱了几步,拾起掉在地上的一件外袍,趁势查看了床底,并无人藏匿。他将锦袍披在宠妃身上,说道:“我离开示罗两月,爱妃每晚都早早安睡?”
里斯帕听他话语转柔,知道已有回旋余地。反身双手环抱住他头颈,娇嗔道:“与我王一别多日,奴家着实想念!王在外为国征战,风餐露宿、枕戈待旦……如此操劳,就是铁打的也禁受不起。快去沐浴更衣,让妾好好服侍我主……”
扫罗与她面贴着面,闻她口中吹气如兰,早被勾得神魂颠倒,心想:那人腿脚倒快,片刻就无影无踪!或许这屋内布下了机关暗道……待我慢慢探这贱人口风!门外那些军兵也必是知**,将他们扣了,拷打盘问,总也跑不掉!
这扫罗本就贪图美色,几十天未近荦腥,已经按捺不住,急急忙忙到外面吩咐虎贲军,将那几名兵丁关押。自己火急火燎洗浴干净,与里斯帕随即一番云雨……
扫罗久历战阵,阔别锦被棉枕已有好些时日——与宠妃痴缠爱恋后,这一觉睡得舒适无比,直到午后才觉足睡。醒来里斯帕已不在床上,他正要呼唤宫人进来伺候。『』只听房外一人说道:“启禀我王!神人之城拉玛有人求见!”
扫罗闻听拉玛遣人来访,不知大祭司有何指示,忙答道:“让他们在厅外等候,我即刻就到。”
他飞快梳洗完毕,出到会客大厅,只见两人身穿麻衣孝服,神色落寞,坐在厅上默默无语。他已认出是山默尔之子:约珥和阿比亚。
扫罗看他们着了丧礼,不由得叫声苦:难道神人仙去了?……
约珥、阿比亚见国君出迎,连忙起身说道:“君王刚从南疆归来,车马劳顿!臣等实有大事禀报,否则不敢扰了我主清梦!”
扫罗问道:“二位这般装束,所谓大事,莫非是……?”
阿比亚答道:“我王料得不错!臣等父亲三日前亡……亡故了……”说着与约珥哭号了几声,连连用衣袖拭去眼泪。
扫罗心中立时“咯噔”狂跳,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叹道:“大祭司一生为国尽忠,古稀之年仍在大漠旷野中往来奔波,委实辛苦!如今终于息了地上的劳苦,以色列全地当为其举哀!”
王命一下,四方驿站快马奔走相告——山默尔死讯一日传遍十二支派!神人戎马生涯数十载,立王之前,带领族人力抗非利士国入侵:道法高超、智计百出、有勇有谋。扫罗掌管兵马大权后,他依然常常亲临战阵,身先士卒。做为以国大祭司:他嫉恶如仇、刚正不阿、无可指摘,深得国人尊崇!
尽管被称为“神人”——仍难逃定命劫数,终有一死。族人忆其功绩,全境悼念,为他哀哭……
示罗全城百姓披麻蒙灰,吊唁山默尔三日三夜——扫罗正待过了这三天丧期,便要从狱中提出那几名军士,严刑逼供,查证里斯帕奸情,以正**。忽然探马来报:“启禀我王!非利士元帅伊斯贝,趁我国为大祭司举哀,全民伤恸之际——令拉哈米为先锋,携铁车八百辆,迅疾越过基利波山,进入平原地带。车阵排开冲杀,威力无穷!我军难挡其锋,连战连败……多益将军已率部退入书珊城,闭门坚守,等待援军!”
扫罗闻报大惊,命道:“传令阿布内元帅:点齐十二支派精锐十万,开赴书珊!巴拿、利奇布随我引五千轻骑先行驰援!”
半个时辰,扫罗已集结了嫡系的三千虎贲骑兵,与二将的两千精骑火速奔赴书珊。一路狂奔,晚间已至城下。多益看见又是君王御驾亲征,一边迎入城中,一边奉承道:“我王为国为民不辞辛劳,每逢战事必要躬亲!我主一到,军队士气定然大振!”
扫罗面色凝重,沉吟道:“敌国在利乏音谷新败不久,失了许多粮草辎重。怎能如此迅速又来搅扰?难道小小非利士的国力已今非昔比?军械粮草充盈满仓,无须等到开春,便有余力再度来犯?”
多益答道:“启禀我王!末将已得确报:此次非利士联合了亚玛力人——两国合兵,趁我国全地为大祭司举哀之际,借道亚玛力:因此可以这般快速通过基利波山,进入平原。非利士的铁车战阵到了这样的地势,才有用武之地!”
扫罗怒道:“这两个小邦如此胆大嚣张!竟欲吞并瓜分我族!待我大军到后,定要与其决战,歼其主力!大伤他们元气——十年内再也无法兴兵!”
多益说道:“虽然我军后援即到,但敌人车阵难破,而且敌军先锋拉哈米:乃是当年以拉谷巨人歌利亚的胞弟。一样生得伟岸雄壮、神勇无敌!我等兵将乘马都只到他腰间。兵丁多是望而生畏、心惊怯阵。”
扫罗也觉惊异,说道:“哦?……竟有这事?当年以拉谷大捷:巨人歌利亚的确无人能敌!然而却栽在一个牧羊童子手下。如今好似旧事重演,上天还会不会怜悯以色列,又差来一个巨人克星?”
多益心想:你自己容不下大卫,逼得一批能人猛将自树大旗、另立山头。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嘴上却说道:“神人英灵尚未去远,必要保佑我王旗开得胜!”
扫罗缄默不答,只是命各人都好好歇息,城上各处巡岗增添兵力,以防对方夜里偷袭。他整整一晚都睡不安稳,一时自怨自责起来:我当真是没分清远近——就该让那牧羊童子先灭了异族祸患,再将其赶逐!内忧外患尽除,这江山宝座才是稳固……可惜操之过急!眼下若是有大卫与其部下在我军中,何愁他是拉哈米,还是歌利亚复生?此刻兵孱将弱,难不成这一役就要满盘皆输?……
七十
( 他越想越是烦躁不安,被忧愁思虑缠住,直到东方发白,才得小寐。『』正要沉睡,已有人来报:“启禀我王!敌将拉哈米城下讨战:扬言再不应战,就要攻破城池,大开杀戒!”
扫罗怒道:“弹丸之邦如此放肆!欺我国中无人么?”当即偕同众将上城头观敌。这一看可是吃惊非小——只见敌军连营在平原上延绵数十里,不见尽头。前军战阵中,摆开几百辆镔铁战车;密密麻麻的刀枪锋刃闪烁夺目寒光!军容齐整、兵威正盛!
离城不远,站着一员非利士敌将。扫罗看这人果与歌利亚一般无二:身高腿长、膀阔腰圆,站在地上,比身后的骑兵都还高出一大截!顶盔贯甲,手握长枪。他的头盔把脑袋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显然吸取了胞兄的教训,不致重蹈覆辙——头盔护住面门要害,防备敌人的甩石暗器。手中铁枪也有碗口粗细,长逾两丈,少说也有数百斤!
拉哈米挺起长枪,走上两步,叫道:“城上的以色列人听了!我乃非利士上将拉哈米!现今我国十万雄师,兵锋直指约旦河平原!书珊小城必不能守!快快开门出降,免得我军攻城拔寨,那时玉石俱焚,尔等枉送了许多无辜性命!”
扫罗见他声威俱厉,问道:“我军中可有人敢与其放对?”
众将面面相觑,曾经见过歌利亚威势的,皆不做声,自咐都无此本领可与之相争。扫罗叹道:“遥想当年大卫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童子,就有偌大胆气应战巨人歌利亚。ww现在看来,着实可敬可佩!难道除了大卫,我国就找不出能征善战的勇士了?”
多益寻思:你这可是自做自受……但他口中安慰道:“我主切勿愁烦!敌军并非这一员巨人上将难敌!更可虑者,是他们的铁车战阵!就算末将等人合力斩杀拉哈米,对方车阵冲来,仍是无法可挡!依我愚见:不可力敌,只可智取!”
扫罗问道:“将军有何智取妙计?”
多益答道:“从此向西二十里有条山谷,谷中地势狭窄。到了那里,敌军战车根本无处施展纵横冲杀,形同一堆废铁!我意把敌军大部引到山里,我军大队人马在外合围歼之,此役才有胜算!”
扫罗眉头紧锁,迟疑未决。忽见东面黄沙漫天,一队兵马缓缓开来,远望旗帜装束,却像本国大军。正在揣测,快马已经来报:“启禀我王!元帅阿布内领兵三万进抵书珊城东,与我军互成犄角,遥相呼应!”
扫罗喜道:“元帅用兵神速!来得正好!”
他话音刚落,只见拉哈米铁枪一挥,非利士军阵闪开东门,数百辆战车一齐冲向这队还未立稳阵脚的以色列援军。
多益叫道:“不好!这贼将知兵!攻敌立足未稳,恐怕元帅不妙!”
众人看那非利士战车都是用两匹好马拖动,马匹身上都盖了甲片。远距离羽箭竟不能射入。车上战士披了盔甲,手提盾牌、长刀长矛。阿布内的弓弩手尽管不停放箭,也只是偶然射倒数匹战马。顷刻间,镔铁战车闯入以色列军阵,横冲直撞、大砍大杀,以军尸骸遍野!拉哈米见本方铁车已将敌阵搅乱,立即率大军随后掩杀。
扫罗叫道:“书珊全城兵将出战!击敌背后,免得我三万援兵全军覆没!”
他这一下令,无有不从。多益、巴拿、利奇布各自引军从城中杀出。非利士人也只得分兵对敌。多益见拉哈米铁枪大开大阖,每次一出手,己方便被扫倒一片,深知此人不可力敌。他抽弓搭箭,瞄准敌将后心,发力射去——“嗖”一声羽箭去势劲急,眼看就要穿心而入,不料拉哈米又是长枪横掼,既把身前几名以军骑兵打得人仰马翻,又躲开了多益的夺命暗箭。这一箭只是斜斜Сhā在他的肩头。拉哈米生得魁伟身厚,这伤既不在要害,他自当浑然无事。
转头一看这箭是多益所射,立即发足狂奔过来。
多益只见眼前仿佛一座小山压顶而下,不敢硬扛,纵马向前急驰,从拉哈米身侧穿过——他也是以国少有的名将,弓马娴熟。前冲避过其锋,立即回身又是一箭射向敌人背心。拉哈米头也不回,反手一枪拨开敌箭,顺势铁枪抡出,最近的几名以军又被他打成筋断骨折的残废。
巴拿、利奇布看他这般勇狠,各举刀枪,上前夹攻。双方混战一场,互有死伤。以色列伤亡更重,但总算保得援军未被全歼,把阿布内残部护进书珊城中。
一场大败,让扫罗更加抑郁寡欢。想到敌人如潮水汹涌,车阵难当;帐下又无人可出谋划策,力挽狂澜,扭转颓势。再放眼城里躺满了残兵败将,伤者不住的痛苦**。听在耳中,几令他抓狂暴怒。
阿布内察颜观色,近前劝慰道:“我王切勿为了一战之胜负而忧急——那拉哈米虽然骁勇难敌,终究也是凡人!末将以为,请来异术奇士,必可将其擒杀!”
扫罗叹道:“眼下大祭司已经仙逝——非利士国就是收到这天大的讯息,才和亚玛力联兵出击!本王还有什么神人可以倚靠?”
阿布内悄声说道:“神人仙去不久,说不定稍有法术之人,就能把他召回……”
“元帅手下有这等高人?”扫罗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两眼一亮!
“末将听本地守军言道:书珊城北十里处——有位女术士。预卜星卦,向来灵验!猜想法力不弱!当地人都称她‘女先知’。王……可备份厚礼,请她施法。”
“嗯……当此情形,元帅此议,也不妨一试……”君王已无计可施,只有死马当活马医……
当晚,扫罗与几名随从,换了便装,携同阿布内,带上几箱黄金白银,齐去拜访女先知。一行人轻骑快马,十里之地,近在咫尺,须臾间驰抵。众人只见右前方树丛间,透出一盏灯火。依稀看见一座木屋茅舍建在其中。
七十一
( 阿布内在林外下马,缓缓走近,轻叩木门,问道:“敢问女先知可在家么?”
屋中一女子应道:“外面来的可是以色列王扫罗?”
扫罗离那木屋还有四、五丈之遥,听得真切,心里又惊又喜,叫道:“本王正是扫罗——深夜造访神人,还望勿怪!”
那女子说道:“君王莅临,蓬荜生辉!快请进来说话……”
阿布内在前,轻轻推开木门,扫罗随后与其步入屋中。ww只见这里面灯光昏暗、陈设简陋……一张木床、几张凳子、一个小木柜。当中一张木桌上,放了两个行囊。家里再没看见其他物件,想是都收在了那两个包袱中……
扫罗看那女子已有四、五十岁年纪,孑然一身,屋里再无别人。问道:“神人这是……要远行么?”
女先知叹道:“妇人恐书珊城不能久守!因此……想要趁夜悄悄走了。免得大白天的赶路,被百姓撞见,引起民众恐慌。”
阿布内问道:“神人已预知此战,本国……呃……难胜?”
妇人答道:“这个……或许先输后赢,也未可知……天机不可泄漏!”
扫罗焦躁喊道:“什么先输后赢、天机不可泄漏?!既然先知不肯明示,请出大祭司山默尔来——让神人亲自指点!”
女先知见他一语不合心意,便即发怒,手按剑柄,就要杀人。『』暗暗寻思:这君王如此容易动怒,莫非身上有邪魔潜伏?
她微微一笑,说道:“既然我王非要探寻究竟……大祭司仙魂尚未走远,妇人召了他来,由他为君王答疑解难。”
女先知从包裹里,取出一根两尺长的乌黑细木,又在床上按方位,摆了七盏油灯。她坐在七灯之间,手执乌木逐一扫过油灯——七盏灯无火自燃。先知盘膝坐好,双眼微闭,嘴唇轻动,默默念了几句咒语
过了片刻工夫,众人就见她床边地下,升出一个轻盈透明的幽灵——慢慢化成人形:一头银丝飘逸,身穿长大的灰袍,正是山默尔。
神人仙魂问道:“迪波莱把老夫又召回阳间,是何用意?”
那女先知答道:“恳请大祭司原宥!你看……”
不等迪波莱说完,扫罗急道:“神人勿怪!这全是本王之意……”
山默尔微微笑道:“我王眼下……是不是遇到了极窘迫的事?无计可施——才要寻我这已死之人?”
扫罗躬身说道:“神人所言不差——本王如今在书珊大战非利士强敌!贼将拉哈米是当年以拉谷巨人,歌利亚的胞弟,一般的伟岸神勇!更兼有镔铁战车助力——我军实难抵挡!听闻此处住了先知,特来求她召唤神人相助退敌!”
山默尔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倘若大卫将军一直在为你效力,怎可能有眼前之急?他帐下勇将比拿亚,要降那拉哈米,可谓手到擒来——如今你无论兵将、战阵都不足与之抗衡。不出意外,必要兵败身死!不多几日,你和你的众子,就要与我在一处了……”
这一番话,把以色列王惊得心胆俱裂,浑身发抖,扑倒在地。众将在后刚要抢上相扶,大祭司突然拐杖前伸,在扫罗身上吸出一团黑气!一阵鬼哭狼嚎,在静夜里传出好远!众人只觉得四下里阴气森森,心底直发毛。
山默尔说道:“原来我王身上潜伏了妖邪‘地灵魔’!怪不得连连行事荒诞,不可理喻!唉……一切都是天意!”
阿布内问道:“依神人所说……我朝此战必败了?”
大祭司两道冰冷的目光盯在他脸上,答道:“扫罗虽败,改朝换代。上天预定,以国未来!天意不可违,这天下是有德者居之……”
他的声音犹在耳边,白光一闪,便已不见。阿布内听了神人这几句谶语,触动了心意,也不声张。与手下把扫罗扶上马背,告别了迪波莱,也不赏赐金银,自回书珊城。
第二天,以色列王醒来,茶饭不思,愁眉不展。二王子伊施韦守在床边,也是束手无策。元帅见状,自然知道其中缘故,屏退服侍仆人,近前悄声谏道:“我王请放宽心!鬼神预卜之言究属离奇飘渺!末将宁愿相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扫罗看着他,依然躺着,呆呆的问:“大祭司法力,你我都曾亲眼目睹!元帅怎能说昨晚遭遇离奇怪诞?”
阿布内答道:“大祭司虽然法力高深,终究难逃世上凡人的结局!可见也和你我一样,都是要归于尘土的肉身!况且我们也不清楚那迪波莱的底细——说不定受敌国指使,装神弄鬼,乱我军心而已……”
扫罗叹道:“就算昨夜之事都是虚幻,元帅还有何破敌之策?”
阿布内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非利士人倚仗战车威力,在平地我军无力与之抗衡!我与多益将军已定下诱敌之计:在城西山谷设伏,迫其车阵有劲无处使,令他扬短弃长。我军大部在外合围,定能一雪前耻!”
扫罗问道:“元帅所率援军已所剩不多,后续大军何时能到?”
阿布内答道:“最迟明日午后,七万精兵可至书珊城下!”
扫罗淡淡询问:“元帅计划周全,打算以何为饵,诱敌兵入围?……”
阿布内犹豫说道:“这诱饵如果不够分量,恐怕钩不上大鱼……”
扫罗顿时明白,问道:“元帅……是想让我来做这鱼饵了?”
阿布内说道:“昨日拉哈米攻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末将已知其善能用兵!若非以王为饵,只恐他不会进入狭谷……”
王的次子伊施韦Сhā话道:“父王万金贵体,怎能亲身冒此风险?我愿领兵为饵,诱那巨人入围!”
阿布内微笑说道:“就算二王子虚张我王旗号,甘为诱饵。那拉哈米非等闲之辈,岂肯轻易上钩?末将料他:若不是亲眼见到我王身现阵前,决不会引兵追赶!”
扫罗说道:“贼兵势众、战具精良,如果不出奇招,实难取胜!诱敌之计虽然凶险,但若是可行,不妨一试。待我查探那山谷地形后,再做定夺。”
七十二
( 阿布内见他已为所动,趁机说道:“我王可令人将本族圣物——约柜,从拉玛运到书珊来。『』大祭司多次凭此神器大败劲敌!我军见到约柜到了阵前,必要士气大振!那时此消彼长,胜负逆转,成算颇大……”
扫罗点头道:“嗯……此议可行!命得力之人,速速去讫!”
阿布内心下窃喜,自去安排人手。以色列王稍觉有了盼望,进了些饮食,安心睡了一晚。次日拂晓,趁天未大亮。扫罗与多益、阿布内只带数十亲兵,悄悄出城往西。直奔出约摸二十里,果见山脉起伏,地势已不似先前平坦。
扫罗喜道:“诚如元帅所言。这里地形果是敌兵战车的天然羁绊!如果他们胆敢尾随我而追来,必要弃车换马才能进山!”
阿布内问道:“我王已决定要在此设伏?”
扫罗答道:“待我看看谷中情形再议!”
一行人拍马从谷口鱼贯而入。扫罗看这山谷中间狭长,两边山壁陡峭,越往里走,越觉狭窄。才行了五、六里地,已到尽头——除了来路,三面都是高崖,竟是个绝境死地!扫罗问道:“如果我带数百精兵在此牵制拉哈米,及其铁车阵。元帅大军何时能够合围?……”
阿布内答道:“七万援军午时即到,一旦我王引敌兵到此。ww傍晚我军便可包围此地!那时拉哈米腹背受敌,就算他一人神勇,也难挽兵败如山倒!”
扫罗迟疑道:“这里既无水源,又无后路,必难久守!元帅若是不能及时引大军击溃贼兵,我命休矣!”
阿布内昂然道:“我王甘冒奇险,只为保国退敌!末将就是拼了性命不要,也必领兵力战!即使不胜,也要保得我王平安出谷!”
扫罗心想:他极力怂恿我诱敌入谷,他自在外引军合围。莫非他居心不良,欲置我于死地?我儿乔那丹曾说与里斯帕通奸之人,是我手下重臣。那日未曾捉得实据,难不成他就是……他要趁此千载难逢的良机,取我性命,名正言顺夺我宠妃,占我江山?……
阿布内看他迟迟不决,故意提他痛处,说道:“我王如果认为此策过于凶险,大可不必犯难!回到书珊再做计较——唉……神人所言不假!若是大卫将军还在,就好了!他谋勇过人,逢战必胜,岂容那些未受割礼之人,如此欺凌我族?……”
扫罗明知他言语相激,仍旧勃然大怒道:“休再提那牧羊童子!我带兵出入、名满天下之时,他还只是嗷嗷待哺的婴孩!难道没有他,我就一胜难求?众将听令!”
诸将齐声应诺。扫罗说道:“多益、伊施韦引兵两万为左军;巴拿、利奇布引兵两万为右军;阿布内引兵三万居中。待我引出拉哈米到了此间,你等分三路杀到,叫他左右不能相顾!”
众将高声应命。扫罗寻思:就算阿布内有害我之心,有意屯兵拖延。我左右两路大军杀到,也足以救我脱困……分派已定,带领众兵将飞马重回书珊城中。刚用罢早饭,阿布内满脸喜气的进来:“启禀我王!约柜日夜兼程,已运抵城中!”
扫罗闻报大喜,与他来到城楼上。只见一辆双马大车上,平稳端放以国圣物——用精纯黄金包裹的皂荚木柜,在旭日照耀下,夺目闪亮!合营兵将看到约柜进城,齐声欢呼,声震四野!
扫罗笑道:“果如元帅所说——约柜一到,我军士气翻转啊!”
阿布内还未及回答,探马已来报道:“启禀我王!敌将拉哈米在城下骂阵讨战!”
扫罗说道:“我军援兵未到,不去睬他!只在城上多设强弓硬弩。待过了午时,敌人气势衰竭,我再出战!”
拉哈米听到书珊城里,人声鼎沸,却不见以军有何动静,叫来十余名军士,在城下摆开桌椅,端上酒肉,旁若无人、大吃大喝起来。城中守军见对方肆无忌惮的任意挑衅,简直狂妄已极,都是怒火中烧,均想出城大杀一场,纵然战死也强于这般受辱——但碍于王命,只得在城头坚守,眼睁睁看下面非利士人幺五喝六的猜拳斗酒……
直到将近午时,阿布内才来向扫罗报道:“启禀我王!我七万大军离书珊已不到五里!众将均已整装待命,请王示下!”
扫罗双目紧盯着他,一字一字缓缓顿道:“元帅随我四方征战,多年出生入死!情义堪比同胞手足!此次在外统率大军,可不要负我……”
阿布内不敢直视他眼光,低头应道:“我主尽可放心前去。今日必要奏凯大捷!好让大卫知道:我王不用他,也一样无敌于天下!”
扫罗一听“大卫”之名,顿时笑道:“元帅之言甚合我心!不错!好让他晓得我扫罗王的胆气勇力,也是当世罕有!”
一番恭维,激起扫罗满腔的壮志豪情——他披挂整齐,提刀上马。亲率五百虎贲军精锐,开门迎敌。
拉哈米正躺在地上,看着自己手下兵丁喝酒戏耍,忽见对面城门大开,一支人马二龙出水式,便在城下一字排开——他不慌不忙,站起身来,拄着铁枪,细瞧那带兵将领——只见满颔花白胡须,年纪已在六十开外,胯下高头骏马,掌中锯齿大刀。横眉冷目,仪态尊荣、不怒自威,颇有帝王之气。手下亲兵悄声告知:这就是当今以色列的扫罗王!
他微微点头——那员老将已先叫道:“兀那非利士敌将可是拉哈米?”
拉哈米傲然道:“我就是非利士先锋官:拉哈米!以色列的男儿郎都在家睡觉洪孩子吗?怎么派一老儿来做我枪下鬼?”边说边狂笑不止。
七十三
( 他麾下军兵也一齐附和怪笑。ww一时平原旷野上“呵呵、嘿嘿、哈哈”笑声不断。扫罗冷笑道:“拉哈米休要猖狂!你国如今仗着铁车之威,一路轻进,犯我国土!我已在城西布下天罗地网,专破你那战车阵,你可有胆来试?”
拉哈米斜眼觑他,鼻中冷哼,说道:“书珊城往西二十里,道路崎岖,险峰陡起!你当我不知?身为三军统帅,岂能不熟地理?你无需言语相激,我自驱车随你去,纵然那是龙潭虎茓、狮巢狼窝——凭我手中铁枪,照样随意往来!”
扫罗听他居然洞察己意——明知有诈,仍要麾军前往。搞不清他是胸有成竹,还是狂妄自大。然而眼前已是骑虎难下,总不成现在说几句软话,退入城内,另谋良策……这服软退缩无论如何是做不来的,几十年血汗树立的威名,岂能一朝堕得净光?
扫罗冷冷说道:“果然后生可畏!来、来、来……叫你死得其所!”说罢,拨转马头,领兵直奔向西。
拉哈米跳上一辆四匹马拖动的庞大战车,挥军紧追。他与胞兄歌利亚都体型硕大,根本找不到合适坐骑,长途跋涉自然只能乘车。非利士国铁匠耗费心血,为歌利亚特制的大铁车在以拉谷损毁失落。此番为拉哈米铸的坐驾,更为结实牢固——他在上面或坐或站,还可驾车冲阵,居高临下,枪扎刀砍,无人可当其锋。
扫罗与五百轻骑在前,拉哈米大军在后跟随不舍。『』扫罗见战车追兵到了山地,就停车驻守,不再追赶。拉哈米跳下车来,迈开长腿,大步流星,与骑兵继续围追。扫罗心中暗喜:敌军战车弃诸不用,这诱敌之计已成大半!只待我军外围合拢,一场乱战,废其车阵、斩彼先锋;扬我军威……
他与部下轻车熟路,径自进入狭谷。五百精兵伏于两侧山上,纷纷弓箭上弦,瞄准谷口——这山谷入口不大,非利士人如果硬冲,必要折损不少兵马。数百人严阵以待,却不见一兵一卒杀进谷来。扫罗不禁纳闷:敌人已追到此间,却迟迟不动,是何道理?
过了许久,仍不见敌军攻击。他按捺不住,命几个精干兵丁悄悄摸到谷口,查探究竟。那几人去不多时,便奔回报道:“启禀我王!敌人只是将这山谷围得水泄不通,并无强攻迹象!”
扫罗自忖:难道元帅与众将已从城中杀出,以致拉哈米腹背受敌,无暇进攻?……他心中存了疑窦,与那几人一齐再到前边窥探。一眼望去,惟见非利士大军漫山遍野,刀枪林立,坚盾竖起成墙,也不知来了多少,若是要杀进山谷,全歼己方这几百人,简直易如反掌!然而却一直按兵不动,也不见敌后有以军援兵赶到。扫罗倒抽一口凉气:倘若阿布内真是奸夫,他任由我困死谷中。兵马大权在手,顺理成章继我王位,夺我宠妃、灭我众子……这以色列的天下他唾手可得!
这些念头一闪,顿时背上直冒冷汗。为了维持部下士气,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回到队伍中间,高声说道:“本王诱敌之计已成!非利士人大军现正在谷外集结,再过一阵,元帅与各位将军就会领兵突袭敌后!那时非利士人铁车在山路难行,我军轻骑快马,从三路夹攻,必获大胜!弟兄们只需在此坚守,静待敌阵有变!”
五百虎贲军受他鼓动,齐声领命。各自寻好隐蔽处,缩在巨石大树后面,刀剑出鞘,等待厮杀。直候到日头偏西,仍不闻丝毫动静!性急的都不由得焦躁——扫罗正没理会处,忽听得谷口马蹄声响,一队兵马冲入谷来,当先一员大将银枪白袍,正是次子伊施韦,他一边奔近,一边大叫:“自己人!不要放箭!”
扫罗看到儿子先到,又惊又喜。迎上前去——见他浑身血污,白马几乎成了红马!显是经过激烈狠斗,穿越敌军重重包围,才得父子相见。扫罗将他带到一边,悄悄关切问道:“我儿来了?可有受伤?外面战事如何?”
伊施韦气忿忿的答道:“父王放心!儿臣并未受伤!但今日战事对我父子……极其不利了!”
扫罗大吃一惊,压低声音说道:“这是为何?那敌将拉哈米当真如此了得?连这诱敌合围之计……也奈何他不得?”
伊施韦答道:“这计策倒也使得!只可恨那阿布内与手下诸将,领了七万援军,却在书珊城北五里处,迟迟不肯发兵!我去找他理论,却被挡在营外,不能入内!我转去寻多益,连他也不知去了哪里!只得率本部三千铁骑,杀进谷来,营救父王!”
扫罗听他这般说,已知那位昔日的亲信元帅——就是秽乱**的真凶!他气得捏紧双拳,恨恨骂道:“阿布内匹夫!这次若得脱困,必要剜其心、扒其皮!方泄我心头之恨!”
伊施韦轻声说道:“趁现在还有力气厮杀,父王快快与我突出重围!总强于被活活因死在这深谷绝境!”
扫罗拔出腰间佩刀,站上一块岩石,扬声叫道:“虎贲弟兄们听了!元帅与其他将军已领兵杀到——我们正好趁机前后夹击,擒杀拉哈米!此战功成,赏金银万两!裂土封侯,荣华富贵享用一世!”
虎贲军都是彪悍精兵——向来唯王命是从,又有重利驱使。个个摩拳擦掌,纷纷叫道:“擒杀拉哈米……撤杀拉哈米!”
两下合兵一处,上马往外疾冲。非利士大军早得部署,战阵开出空隙,故意放伊施韦进谷,好让扫罗麾兵杀出,否则二王子仅三千之众,怎可能毫发无损穿过六、七万人的敌军大阵?这回以军刚出谷口,非利士阵中登时万箭齐发——打前锋的几百骑兵,立时连人带马被射成了刺猬。
七十四
( 扫罗经验老到,趁着换箭上弦的空档,率剩余军士更不停歇,狂风般卷入敌营——两千余名骑兵冲入数万人的军阵,只觉得身边敌兵如潮水不断涌来,杀之不尽!伊施韦甚是骁勇,远用枪挑,近用剑斩,当者立毙!扫罗早就年过六旬,斗了许久已觉体力不济,又看身边手下越战越少,心底叹息:罢了……罢了!今日我死期已到,可叹一世英名付诸东流,竟遭了小人暗算……
正当万念俱灰,濒临绝望之际,却遥见敌军后队大乱,似乎又有一队救兵杀到。『』伊施韦大喊:“父王你看!非利士人后军乱做一团,必是友军前来援救!我们并力杀出,或可全身而退!”
扫罗见又有一线生机,重新抖擞振作,奋力杀出一条血路,与援兵会合。两军相汇,他才看清原来是长子乔那丹,赶来赴援。
乔那丹看到父亲身上战袍一片殷红,手上大刀已经缺口卷刃,面色神情狰狞可怖。他上前问讯道:“天佑父帅安好!此刻敌阵已被我冲开一道缝隙,快快随我离开此地!”
扫罗气喘吁吁说道:“我儿……换防……亚杜兰山一线,怎会……知道引兵来援?”
乔那丹答道:“儿臣在希伯仑闻听父帅——仍命阿布内为将,领大军开赴书珊城。就知道父亲未能抓到此贼现形!于是火速启兵前来,险些还迟了一步……”
扫罗叹道:“我儿既已知他是奸夫,何不明言?也不致有今日之事!”
乔那丹黯然道:“单凭我一面之辞,父帅必不肯信!眼下不是叙谈之时,快与我杀奔出去!来日方长,正本除奸待以后再做计较!”
大王子带来五千生力轻骑,都是善射惯战的勇士。『』乔那丹长枪一举,全军一齐向北放箭——两轮箭雨一过,敌阵北门大开,父子三人便即领兵杀入。众兵将齐心戮力,堪堪杀透重围,眼看前方一片开阔平坦地带,飞马狂奔就可逃出生天。扫罗正自暗暗侥幸,却见西首数百辆战车黑压压滚到。其中一台大车上站着一名巨人敌将,正是拉哈米到了!
扫罗心里连声叫苦,看到身旁只剩千余残兵——对方铁车战阵在前赌截,后面数万追兵正在渐渐合拢……这一日只怕难逃全军覆灭之厄!
他想到众子之中,自己的最佳接班人选乔那丹、伊施韦若都阵亡,余下几子平庸懦弱,绝不是阿布内的对手。自家江山必要旁落他姓无疑……念及此前,为保住这王位永在扫罗家,费尽心机逐走大卫,以绝后患。万万没料到,阿布内老奸巨滑,竟隐忍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千载难逢的良机,把自己父子陷于非利士阵中……
他又忆起之前多次欲借劲敌之刀,杀了大卫——每次他都化险为夷。而这借刀之计落到自己头上,却是灵验无比……当真报应不爽!扫罗家与大卫家的时运显然殊途迥异——看来人算不如天算,天数已定,天意难违……
他垂死之际,种种过往情事一幕幕涌上心间。拉哈米已驱车近前,仰天大笑道:“扫罗!今日你死期已到!本先锋也让你死个明白!你的元帅与你宠妃苟且通奸——这事连我都风闻,你却懵然不知!可见死不足惜。我许了你元帅书珊城往北,以色列各支派之地,归他坐拥为王。他乐得送我份大礼,就是你的项上人头!”
说罢狂笑不止。扫罗气得浑身颤抖,脸色铁青,牙关紧咬,说不出一句话来。拉哈米又说道:“你的元帅也和你差不多!见利忘义,只顾眼前。居然相信我会让他偏安一隅!哼……待我取了你的首级领功,即刻挥师北上,一鼓作气灭了以国!我非利士族人独享迦南美地,得千秋功业……”
扫罗一声长叹,轻轻对乔那丹说道:“只悔当初不听我儿之言——赶走了大卫,留下真正祸胎,酿成今日兵败身死!我垂垂老朽,死则死尔!连累了我儿,我心何忍……”话未说完,怔怔流下两行老泪。
乔那丹笑道:“父帅不必伤心!这未受割礼之人狂妄至极,以为就靠这区区几百铁车,就可横扫以国全地,实在痴心妄想!如今大卫将军已在亚杜兰山啸聚千余勇士,又得了拿贝庄的丰足钱粮!国中英雄都仰慕其名,而投其麾下!只要他一出山,便可得犹大支系一派,盘踞希伯仑、伯利恒——羽翼渐丰,就可大展身手!”
扫罗淡然道:“我儿就只为他打算……一说到大卫就是眉飞色舞、兴高采烈!也不想想眼下,我等父子已在劫难逃……”
乔那丹昂然道:“大丈夫一生在世匆匆几十年,只求轰轰烈烈、死得其所!如果庸庸碌碌的活上一、两百年,也不过是徒耗口粮!”
他转身对部下高声说道:“好男儿为国捐躯,得其所哉!现在敌众我寡,胜负已定!但我以国只有断头将军,没有屈膝君王!我平日与汝等同甘共苦,饱享了尊荣!今日一同赴死,可谓壮哉!若是心中胆怯,我也不强求。自去那巨人车前,卸甲请降。慷慨壮士,自随我来!杀!……”
乔那丹平素爱兵如子、赏罚分明,与部属相处甚为欢洽。嫡系兵将对其都格外敬重!此刻见他返身跃马挺枪,冲入追兵阵中,宁死不屈,死战不降。被其所感,纷纷调转马头相随,上千骑兵冲进万人大阵,力战拼杀,终究寡不敌众、无力回天,相继力竭亡于阵中……
——****——
阿布内早就派遣了精细探马,远远观看战局——待到扫罗与其众子都战死沙场,急急拍马回营告知大元帅。
以色列元帅接到败报,对众将得意笑道:“扫罗一死——你我兄弟才有安生日子过啊……”
巴拿叹道:“我王也算一代枭雄,就这样亡于敌手,也不负了一世英名!”
多益冷笑道:“将军还有所不知啊!上次在利乏音谷一役——扫罗令你与利奇布运粮至伯利恒,让你部死守!你二人还不知他的险恶用心吧?”
利奇布问道:“险恶用心?我王不就是以粮草为饵,欲全歼敌军于城下么?”
七十五
( 阿布内笑道:“将军真是实在人!扫罗当日不惜你部五千人马,连同伯利恒合城百姓的性命——以大军粮草为诱饵,要引得非利士人全力猛扑孤城!也为了要引来大卫,营救自家父兄,好借敌兵之刀,除掉心头之患!”
多益续道:“为了确保大卫等人亡于乱军之中……扫罗是要等伯利恒被攻破之后,才会引生力精锐前去,捡个大便宜!”
听他二人揭露之前战事。ww巴拿、利奇布交换了一下眼色,均想:这可真是天道昭彰!扫罗最终自己当了钓饵,终于被别人给卖了……
二将正自庆幸,帐外一名哨探急奔进来报道:“启禀元帅!非利士先锋拉哈米进驻书珊城后,并未休整,带领战车铁骑杀过来了!”
阿布内一阵冷笑,说道:“这厮果然背信弃义——欲借大胜余威,一举荡平我族!”
多益问道:“元帅有何良策,可图自保?”
阿布内寻思:当此关头,正要显出我与扫罗的截然不同!他随即笑道:“烦请巴拿、利奇布两位将军,引七万大军徐徐北撤……本帅自领五百轻骑,打出帅旗。吸引贼将拉哈米去往东面的耶利哥城!”
众将听他自愿充当诱饵,引走强敌,保全部下——都心生敬意。多益说道:“元帅甘冒奇险,与那巨人正面对敌。末将不才,愿为副手,力保元帅平安北返。『』”
巴拿、利奇布也纷纷请缨:“如今元帅是我国之首辅!切不可有失,末将也愿一同前往,力护元帅脱离险境!”
阿布内摆手道:“本部七万精锐兵马,是我族护国根本!两位将军可是重任在肩啊!本帅引那巨人敌将往东而去,自有脱身之法!你二人沿途北撤,以减灶之策迷惑敌兵,令其认为我军已无斗志,渐多溃散军兵……”
利奇布问道:“敢问元帅……何为减灶之策?”
巴拿笑道:“兄弟连这也不懂么?行军间,必要筑灶埋锅造饭——垒的灶越多,说明人越多!元帅令我等减灶,就是让非利士人以为我军沿路北返途中,逃兵越来越多……军队溃散,已不构成威胁,便不会紧追了。”
多益笑道:“将军颇识兵法!元帅正是此意——将军也该知道这回引兵北归,责任之重了吧?”
巴拿凛然应道:“末将定会依计而行,保得这七万大军安然退入北方——不负元帅重托!”
阿布内说道:“就请多益将军与我同去诱那拉哈米,巴拿、利奇布两位将军携我帅印虎符,自去调动兵马!”
诸将俱各领命而去。阿布内与多益点上五百亲信精骑,出营迎战非利士铁车阵。一行人才奔出十余里,就见前方烟尘滚滚——敌军战车隆隆而来!阿布内叫道:“坚起本帅旗号,缓撤向东!”
不料,非利士人只分出了几百骑兵前来追击,其余大队仍是杀向以军大营。多益喊道:“贼将并未亲自来追!末将以为当全歼这小股敌军——那拉哈米才会亲来!”
阿布内应道:“将军说得不错!待本帅亲引二百人与其正面对敌。将军引三百人从侧面包抄。定要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叫那贼将不敢小觑我以国男儿!”
多益答道:“元帅小心!末将去了。”他一举长刀,便有三百人随其从东面绕向敌后。阿布内身先士卒,催马直取敌兵。
非利士先锋此次出征以来,连战连捷,无往不利!甚至伏杀了以色列王扫罗,与其众子所部!对这卖主以求偷安的敌国大元帅,着实没放在眼里!因此,明知阿布内就在附近,也只是派出了数百精悍铁骑,自己仍亲率铁车阵,要成大功于一役——意欲一锅端了扫罗的嫡系精兵,令其余各支派闻风丧胆!
拉哈米又向前追了十多里,忽见左侧山坡上现出一队骑兵——正是阿布内所部。其中一骑跃马飞出,趋近车前。他长枪一摆,勒令众军停步。
那以色列将领来到近处,只见也是位须发苍白的老将军,年纪与扫罗相仿:背负铜弓,手提长枪。拉哈米猜想必是与己暗中通信的阿布内,于是高声叫道:“来者可是以国的兵马大元帅么?”
阿布内应道:“不才正是阿布内——汝既与本帅约定分界而治,为何食言而肥,还要追击我部?”
巨人不住嘿嘿冷笑,说道:“你这厮还有脸在本先锋面前,满嘴仁义诚信!你与国君宠妃通奸,为掩盖恶行,不惜卖了扫罗!像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本先锋连不想杀你,免得脏了我的手!”
他身躯伟岸,声音洪亮——这几句话,旷野之中,三军皆闻。顿时,非利士众兵丁“哈哈”、“呵呵”笑声不断。
阿布内却不动怒,淡淡说道:“尔等小邦愚民,岂能知晓君权神授的道理?扫罗倒行逆施,无视神权天命——即使我不卖他,其王位也不会长久!本帅顺应天意,得神灵肋力。先诛扫罗,再破小儿的战车阵,叫你明白:凡人岂可与天斗?”
拉哈米仰天大笑道:“本先锋北伐以来,战无不胜——前几日,你还被我杀得大败亏输!与本将私下订了卖主求安的盟约……今天突然又满嘴鬼话,想来是吓破胆了吧?”他语气嘲讽,身后兵将不住讪笑附和。
阿布内微笑不语,掌中长枪斜指向天。山坡上那一列以军骑兵,人人抛出一颗头颅——眨眼间,数百颗戴着头盔的首级“叮叮当当”……骨碌碌沿着斜坡纷纷滚下……
非利士大军的讥笑立时停歇。拉哈米脸上肌肉僵硬,干咳了几声来掩饰窘态。阿布内说道:“你自以为我军已成惊弓之鸟,不敢与汝为敌——尔等可知有以色列的神与本族同在,要取你等性命,只在举手之间!”
七十六
( 非利士巨人一瞬间又恢复了常态,狂笑道:“你这老儿别搬出什么神鬼来吓我!如果真有天神与你族同在,你们又怎会被本先锋杀得毫无还手之力?你们伏击了我数百骑兵,就敢来约斗本先锋了?”
阿布内淡淡说道:“以色列的神在耶利哥城,留下了天君神兵——专为降你这蛮族异类,你可敢去?”
拉哈米大笑不止,正要应战,身旁副将悄声说道:“将军不可轻敌!相传希伯来人出埃及,过红海后。ww又从约旦河中走干地过到耶利哥城——绕城七日后,坚城无风塌陷,不攻自破!或许真有神灵在那地助其成功……”
巨人打断他道:“休要相信这等远古的虚妄之谈!你引大队人马继续追击以军——我自领二百铁车,擒杀他们的大元帅!以色列先丧国君,再失统帅,必然再无人敢与本先锋争雄!征服希伯来人就在今朝!”
副将不便再谏,也乐得自引大军向北追赶——心想:触犯神灵的事,咱离得越远越好!拉哈米叫道:“阿布内老儿!本先锋亲领两百战车去会会你的神兵!”
阿布内也不多言,掉转马头,与山坡上的五百轻骑径直往东奔去,非利士车队紧紧相随。约摸追了二十多里,以军骑兵又翻过一个小斜坡,拉哈米驱车登上坡顶,只见下面一片平原上,立了十二根巨大石柱:每根都有一丈多高!十二根柱排成三列:前三、中四、后五。呈一个倒三角。石柱相互间隔均有四、五丈。ww因此,这座小小石林就占了六、七亩地。
多益领兵分从几根柱子间,窜入石林。阿布内勒马回头扬声喊道:“兀那巨人贼将!以色列的神兵就在这里!小儿若是胆怯,尽可回去,不会有人耻笑——人岂能与神角力?”
既到了此地,拉哈米怎可能徒劳收兵?大枪凌空虚刺,二百铁车冲向石阵……阿布内料他定要杀来,双腿夹马,从容入阵。
遥遥想望,那十多根粗大石柱并无奇异之处,但非利士人刚一进入石林,就觉得四围变得雾茫茫的,不辨东西南北!拉哈米大吃一惊,急令停车,纵声叫道:“各车待在原地,不可轻举妄动!”
离他较近的兵将,听到喊话,互相传递讯息,都缓缓向他靠拢。拉哈米说道:“这座石阵着实诡异,切不可久留,速速从原路退到阵外!”
二百战车一齐转向,往来路上急奔。却不料跑了许久,仍不见光亮……众人心下俱各骇异:刚才进入这石林,只片刻工夫,最多也不过走了一里地。如今跑了二、三十里也不止,依然不见出路!看来那以色列元帅没打诳语——这里真有神兵天将……
拉哈米虽知不妙,却要稳定军心:传令全队下车听命。待几百兵丁围到他车前。巨人先锋才大声说道:“希伯来人居住之地气候异常,竟有这等浓雾天气!弟兄们不必惊慌,咱们聚拢在一起,静候大雾散去——小心戒备,也不怕敌人前来偷袭!”
大多数人都明白:主将这是在凝聚人心,当此情形,也唯有包作一团,才有活命希望!若是各自四散逃窜,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这时,半空中传来人声说道:“拉哈米听好了!我乃是以色列神的座前使者——耶利哥守城之神:约书亚!你胆敢兴兵犯我国境,目无神灵!不给你吃点苦头,鼠辈狂妄都忘了天外有天!”
非利士众军听这声音从天而降,庄重威严,皆有惧意!他们都听说数百年前,以色列神人摩西的继任者:约书亚带领希伯来人过了约旦河后,南征北讨,横扫中东一带!先后擒斩各地三十一个王,占得了埃及以北,直抵黑门山根,向东到了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周边除了非利士一国之外,全都并入了以色列十二支派的版图。
约书亚戎马一生,历经征战无数!几乎战无不胜,寿终归天,眼下听这天音所言:他竟成了耶利哥一城的守护神……拉哈米却不容得对手这般搅乱己方,立时叫道:“希伯来人不要用这些鬼域伎俩,缩头藏尾的!是英雄好汉的,现身出来,真刀真枪的较量!”
他话音刚落,众人只见浓雾中一个高大身躯稳稳走来。近前一看,却是个金盔金甲,身量与拉哈米一样魁伟的以国将军!
这人左手提刀,一按机短,露出半截金刀的刀刃,森然说道:“本尊当年疆场驰骋的时候,你这后辈的曾祖都没出生!尔一小小弹丸之邦,仗着数百战车,侥幸胜了几阵,就如此目中无人——你可知,当初迦南五王,纠集数十万之众,铁车五千辆!被本尊一天杀得大败奔逃!战车都劈碎了焚烧……你是想要步其后尘么?”
拉哈米见他威风凛凛,真如天神一般。但毕竟孤身一人,寻思:倘若他只是一个身材伟岸的希伯来人,我被他这样恫吓一番,就缴械请降,今后可没法带兵了……
巨人上将硬着头皮,挺枪说道:“本先锋大枪抖动鬼神惊……”岂料,他这壮胆的豪言只说了一半,约书亚把金刀Сhā回背后,一步跨到他面前,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夹手夺过他的长枪。“呼”一枪递到拉哈米胸前……
眼看非利士先锋就要被穿朡刺个透心凉——约书亚后手一紧,长枪不再前送,扬声说道:“本尊一枪取了你的性命,谅你也不服!到了阴间,也是个冤魂!要跟鬼王申诉我以神力压人力……今天我不杀你,自有本族猛将降你!叫你死得无话可说。本尊只给你留个记号!”
约书亚把那根百多斤重的大枪,舞出一团团的枪花,搅得拉哈米眼花缭乱。忽然“乓”一声响亮,非利士巨人的头盔已被打落。众兵将惊呼声中,约书亚铁枪斜挥,“轰隆”巨响,竟把一辆镔铁战车砸得粉碎!
拉车的四匹战马一时间尖声嘶叫,四下乱跳。待发现得脱了重轭,倒也不禁欢喜:翻蹄欢叫……约书亚随手扔了大枪,缓缓说道:“那四匹马里有一老马——跟着它走,便可出了这石阵!以后小子稍稍收敛,罢兵止息干戈……或许还能保得性命,颐养天年,否则身首异处,客死他乡在所难免!”
七十七
( 说话声中,金甲神人化在周围浓雾中,不见了踪影。ww非利士兵将面面相觑,都在寻思:希伯来人果真有神灵相助,我等凡人岂能与之抗衡?
拉哈米黯然不语,默默捡起头盔,令部众跟着那匹老马信步而行。约摸走了一顿饭的工夫,便觉大雾渐散,天光明媚。众人发现已到了十二根石柱的另一侧高坡上,想到刚才与天神迎面相对,竟得存活,无不暗暗庆幸。
巨人先锋却在思量:我一路北上,势如破竹到此,之前都没遇到什么劲敌神兵——想来这个约书亚金甲人:只能呆在这耶利哥的石头堆里……至多我一直向北,不往西来就是了。占得以色列的北方,也够本将赐土封王了……
打起如意算盘,心存侥幸。拉哈米引军返上原路,径去追赶本方大队人马……
——****——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亚杜兰山下的西弗旷野,天然的草场重新焕发生机——广阔的青幽草地,成群的牛羊悠闲自在的享受肥美嫩草、春日阳光。
阿瑟黑与阿比塞今日轮值当差,亲率数十兵丁看管牧场。二人连年带兵征战惯了,过了两月太平无事的日子,顿时觉得无趣。
阿瑟黑挥舞双刀在空中虚劈,偏偏身边又没有杂草荆棘,刀锋不知该往何处招呼。『』阿比塞笑道:“老黑的刀好久没饮人血了么?这样有劲无处使,今晚让你杀头牛……”
阿瑟黑双眼一翻,说道:“我成了屠夫么?只管杀牛宰羊?这几月,亚杜兰山上、庄内的活牛活羊都是我亲自操刀!”
阿比塞答道:“金子不会被埋没,总要发光!统兵上将怎会沦为屠夫酒桶?近来非利士人又动兵戈,在基利波山……”
他还未讲完,只见旷野上两骑快马飞奔而来。马上乘客威武雄壮、健硕利落——看装束是以色列族人打扮。那两人望见有希伯来的牧人在此放羊,又见阿瑟黑手提双刀,就径自驰到近前。阿比塞正待喊话,遥遥眺望远处尘土飞扬,竟似有大队人马追来。他久经战阵,兼且勇力超群,虽不明就里,并不慌乱,静待二人靠近。
来者看阿比塞背负双枪,从容镇定;阿瑟黑杀气腾腾,犹如煞神下界。更有几十名壮丁带着兵刃相随——知道不是等闲的牧羊人。上前施礼说道:“我二人是以色列书珊城的贾比盖、雅雷金。现被非利士、亚玛力的骑兵追击!还望两位好汉念在同族情义上,稍加援手……”
阿瑟黑叫道:“哈——正觉得无事可做,闷得紧!就有买卖上门了!”
阿比塞答道:“别说你我都是亚伯拉罕的后裔,同气连枝,我理当相助。就算是毫不相干的外邦人,被非利士人如此恃众欺压,我眼里可容不下这等勾当!况且这些未受割礼之人大动干戈、气势汹汹擅闯我亚杜兰寨地界,蔑视我等兄弟已到了极处……”
贾比盖、雅雷金喜道:“原来这里已是大卫将军的疆界!那我二人就无需再跑,返回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阿比塞正要试试他们是否有诈,笑道:“二位兄弟定然关系重大,非比寻常。才惹得这一、两百敌军穷追不舍!正好让我也见识见识两位的手段!”
雅雷金明白他的意思,答道:“请将军掠阵,待我二人冲杀回去,不然这些未受割礼之人还以为我怕了他们!”
阿比塞看后面追兵迫近,足有二百余骑!心想:这两人犯了什么事?令非利士人这般兴师动众?
敌兵见贾比盖、雅雷金忽然回转应战,知道这两名亡命遇到了本国族人——胆气立壮,不再逃跑,飞马杀来。带队的百夫长一声唿哨,二百人立时把两人围在垓心。雅雷金臂力不凡,舞动一根丈二铜棍,将当先几人砸于马下。
贾比盖抡起长枪,灵动如蛇、来去如电。他身旁敌军纷纷难逃穿胸透腹之劫。阿比塞看这两条好汉非比寻常——以一当百,毫无惧色,暗忖:我主大卫爱才,这两位兄弟虽然悍勇,毕竟以寡敌众,万一有所损伤,将军面前不好交代……
顾虑及此,他掏出一副铁板硬弩,搭上一支极粗羽箭,望天上射去。只听破空之声清澈明亮,旷野周围听得清清楚楚——原来这是铁匠雅望班特制的一种信号箭,箭身要比平常羽箭粗大,箭头镂空。箭枝在空中疾飞时,受气流鼓动,会发出极大声响,好让附近友军听见,火速来援。
那非利士百夫长听那箭声这般刺耳,料想必是对方示警的暗号,寻思:此处离亚杜兰山不远,如果这些人都是大卫的部下,那可大大不妙!他刚要下令撤退,只见三路百余骑兵分从西、北、南三面杀来。冲锋军士手执特殊弓弩,一弩四箭齐发,己方箭力远远不及!百夫长眼看形势不利,顾不得军法严刑,先行逃命要紧!领兵将官独自跑了——“蛇无头不走”:剩下百余兵丁各自为战,一触即溃。眼看势头不对,扔下过百尸首、马匹,自顾落荒而逃……
贾比盖、雅雷金见亚杜兰寨:兵强马壮、器械精良,各部之间联络顺畅、配合默契,都不由得佩服大卫统兵有方——两人同一个心思:如果大卫出山,率领以色列人征战,必要扭转乾坤、力挽狂澜……
这三支巡山骑兵队由约押、沙玛、伊勒哈统领——听到阿比塞响箭通报,立即从山间杀出。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来犯之敌!
伊勒哈高声笑道:“雅望班造的这副硬弩果然使得!这次小试牛刀,就初露锋芒啊!”
约押说道:“这可是神人山默尔的奇思构想!我辈凡夫俗子,惟有望尘莫及……”
阿瑟黑却说道:“你们放箭也恁地快!我还没得上去耍耍。这伙追兵就被你们吓跑了,不知又要等到几时,才有厮杀?……”
七十八
( 贾比盖笑道:“将军不必着恼!我二人来这亚杜兰山,就是要请大卫将军同诸位好汉,领兵出关!大战就在眼前!”
约押问道:“两位兄弟从哪里来?奉谁人之命来此寻访我主大卫?”
雅雷金答道:“我二人从书珊城而来。『』有要事面禀大卫将军,并无人相托。”
约押说道:“近来非利士人联合亚玛力人,穿过基利波山,进入约旦河一带。与我国在书珊城鏖战——你们来请我主出山,想必是扫罗败了?”
贾比盖说道:“正是要将这场战事详细报与大卫将军,烦请各位英雄带路……”
约押见了他二人力战百倍之敌,并无怯意,武艺十分了得!心下也好生钦佩。又听他们言道:是从前方战场来访,料想必有最及时的消息——或者扫罗真的兵败身死,也未可知……听他言下之意,非要亲见大卫才肯和盘托出。于是令伊勒哈、沙玛各领本部骑兵仍旧照常巡山,自与阿比塞、阿瑟黑引这两人去见大卫。
雅雷金、贾比盖明知他们百余人在前开路,把自己夹在当中。显然尚存戒备之心,也不以为意,沿途与约押谈天说地,直行出十多里地,就看到一座大庄院靠山而建,外面一道高高的挡风墙。墙外星罗棋布搭了近百顶帐篷,像座军营——营外挖了深沟,竖起坚栅。守营军士望见约押等人来了,打开寨门,放他们进去。『』
贾比盖瞧这营中至少也有五、六百人马,但四处静谥,毫无一丝喧哗戏笑之声——当值巡查岗哨手提刀枪,往返有序,可见大卫治军得力。
须臾间穿过营盘,已到庄门外。约押、阿瑟黑与阿比塞领着两人直到大堂。雅雷金刚进到庄内,便觉得格外温和舒适。院外春寒料峭;院内暖气融融,而且阵阵甜香贯入鼻中——猜想必是因为房屋依山建造,又筑了高墙,寒风都被挡在庄外。里面又种满了各样奇花异草,所以一走入这庄上,就令人心旷神怡,陶醉其中,不忍离去。
贾比盖来到堂上,只见当中坐着一个相貌俊美的男子,左右各有一名美貌女子相陪,正在有说有笑。他寻思:早听闻大卫将军不仅文武全才,更生得俊俏**!想必此人就是名满以色列全地的大卫了……
不出所料,只见约押上前说道:“启禀我主与二位夫人,今有书珊城中人,来到亚杜兰山,有前方军情相告!”
大卫一听到“书珊城”三字,登时站起,问道:“哦?来人可就是这两位么?”
雅雷金、贾比盖忙上前参见,施礼道:“小人雅雷金、贾比盖见过大卫将军!”
大卫还礼说道:“不必客气……不必客气!二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请坐下说话。”已有人搬来椅子,亚比该亲自为他们倒上酒水。
贾比盖闻这气味芬芳扑鼻,只嗅上一嗅就已感觉神清气爽——顷刻驱走了几天来马不停蹄的疲惫。他不禁赞道:“这亚杜兰山的水酒真是与别不同啊!只消闻上一闻,我这精神就为之一振!”
大卫笑道:“这是拙荆亚比该亲手酿制的美酒——那可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二位尝了便知神妙!”
雅雷金心想:大卫的原配是米可公主……扫罗赶走了大卫,把公主另嫁了示罗城的帕铁公子。无论何人遇上这等事,都是极大的羞辱!然而如今大卫不但另得妻室,还一娶就是两房!更令人艳羡的是:一个赛一个的美若天仙……
他端起酒杯,轻呷了一口,果然入喉甘甜,醇厚无比!不由得赞道:“这酒闻起来香,喝下去更是回味无穷啊!”
亚比该对他笑了笑,并不说话,坐在了丈夫身边。阿瑟黑性急,大声说道:“你们酒也喝了,歇也歇得够了!快说!快说……书珊城下,到底谁胜谁负?”
贾比盖不慌不忙答道:“非利士巨人上将拉哈米,率八百铁车、五万劲旅,在城西全歼扫罗所部五千余人!扫罗与长子乔那丹,次子伊施韦,统统阵亡殉国!”
大卫惊道:“什么?此话可真?大王子也一同罹难了么?……”
雅雷金见他顷刻间情绪激荡,眼中闪烁泪光。显然关切之极!于是轻声说道:“将军稍安……我二人祖居书珊城,是当地的猎户。两国交兵时,并未随避难百姓离开。反正咱俩都是光棍一条,无须照管家眷。倒想趁此机会为国效力,争个功名……”
约押笑道:“二位兄弟的身手确是了得——可惜还未等到你俩大展拳脚,扫罗已经败亡……”
贾比盖答道:“本来我军若是倚城坚守,就算兵败,也不致如此快的丢城失地。全都因为主帅失策,才会是这般局面!唉……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大卫情绪稍复,说道:“非利士国一月之前,已在亚杜兰山南面调来一万精兵,必是虑我故技重施,突袭他国内重地。可恨我只有近千人马,无论怎样也难以越过他们的坚固防营。却也没料到我朝大军,竟接连失利……”
约押说道:“我主不必自责——神人山默尔早就预言:扫罗定要身死失国;而我主必将领袖以色列十二支派,建一代霸业!现在非利士联合亚玛力人,占领约旦河平原一带诸城。虎视我国南北领土!我主如果此刻下山,进驻希伯仑,得犹大一派精兵,与北部各支派遥相呼应,必令贼兵不敢妄动……”
大卫缓缓说道:“应当依此计而行,不过眼下还未得其时……”他又向贾比盖问道:“既然我军惨败失城,你二人是为了何事到这亚杜兰山?”
七十九
( 雅雷金答道:“我二人投军,编在了多益帐下。ww那日扫罗定计把敌军铁车引到城西狭谷山地,让其舍长就短,然后外围大军合而歼之……”
大卫说道:“此计甚好!利用地势令敌军车阵无法运转——为何结局却这般出人意外?”
贾比盖答道:“计策虽然不错,但外围援军迟迟不动——我方七万兵马在离书珊城五里时,就不再前行。阿布内、多益领本部人马与大队会合后,也不见任何作为。以致扫罗与众子身陷重围,终于都战死沙场……”
雅雷金叹道:“可怜一代枭雄,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大卫问道:“非利士人赢了大战,尚嫌不足?还辱我王尸首?”
贾比盖说道:“拉哈米命人剥了扫罗军装,割下首级——把尸身挂在书珊城墙上,首级悬于门楼示众……”
大卫怒道:“这贼将忒欺人太甚!待日后擒杀此人,必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雅雷金说道:“这拉哈米其实与将军还颇有一段渊源……”
大卫奇道:“哦?……此话怎讲?”
贾比盖笑道:“非利士这次的巨人上将拉哈米,正是六年前,将军在以拉谷斩杀的巨人歌利亚之胞弟……如今长大成人,练得一身好武艺!与其胞兄一样,领大军先锋官一职,逢山铺路、遇水搭桥,冲锋在前!”
大卫哈哈笑道:“这样说来,更不足惧!当年我只是个牧羊少年,就射杀了那巨人!如今我帐下兄弟,能人异士不少!纵使一对一的单打独斗,也照样挑了他!”
雅雷金说道:“我二人瞧这本国大军并不合围,反而北撤。把书珊城拱手相让,又听闻拉哈米悬王尸、辱我朝。于是夜间悄悄摸入城中,盗了扫罗尸首,带到郊外火化。天明之后,非利士人见丢了尸骸,就派了数百骑兵,放出鹰犬,一路追来!我俩思量:此时以色列全地惟有大卫将军可号令全族,共御边患。因此且战且退,朝西直奔亚杜兰山而来……”
阿比塞笑道:“原来两位兄弟做下这等大事!怪不得非利士人派出几百精兵追杀!”
大卫突然起身,向他二人拜倒。ww众人都不解其意,慌得贾比盖、雅雷金急忙也跪拜还礼,连连说道:“将军这是何意?折煞小人了……”
大卫却答道:“两位英雄胆略超群!潜入敌营,只为善待我国君王的遗体,摘去我全体族人的羞辱。如此义举,我岂能不下拜跪谢?”
雅雷金寻思:当初扫罗容不下他,不仅设计逐走,还紧追不舍,非要置大卫于死地不可。眼下他知悉仇敌已死,却不乱君臣尊卑的体统——仍尊扫罗为一国之君。这般见识肚量,扫罗可是远远不及的了……
三人又对拜了几拜,才相互扶起身来。大卫笑道:“承蒙两位兄弟慕我薄名,特来相投。我当为二位摆酒,接风洗尘!”
贾比盖连称“不敢”——大卫已命人排好桌椅,杀牛宰羊款待两名新入伙的好汉。趁厨房烧火预备之际,大卫又详询了敌军战力、铁车阵等情形。雅雷金二人自是知无不言。听他们说到非利士铁车威力惊人,以军无力对抗。大卫自忖:那次夜袭亚实基伦,逃城城主用以笏宝剑坏了敌人战车,否则那时非利士国车阵一出,伯利恒必不能守……我也不能稳占这亚杜兰峰,再得拿贝庄的钱粮;更不能得这一房美眷……
他眼光望向亚比该,只见她轻轻一笑,说道:“我主想是在忧心:敌兵铁车阵难破?”
大卫赞道:“夫人冰雪聪明!一猜即中!非利士车阵在平原冲杀,来往纵横。其势非人力所能抗衡!纵使我帐下兄弟个个神勇,难求一败。但若是要硬拼这数百铁车,必要折损不少!我怎舍得?”
贾比盖暗想:他随事随地为下属着想,难怪以色列的大能勇士都心甘情愿,为他出力效命……
亚比该笑道:“我主只管放宽心!只要有人在阵前解决了那巨人上将拉哈米——我自有方法破他的战车!”
亚希暖说道:“姐姐卖起关子来了……吊足我胃口,我只等着看姐姐大显神通!”
大卫笑道:“要除那拉哈米,毫不为难!我麾下力敌百人的猛将不下五、六人!就算一对一,光明正大的决斗,比拿亚哥哥一人足矣!”
约押说道:“六年前,我等亲眼目睹:他在逃城边的树林里——短棍对长枪,杀了一个与歌利亚一般高大的埃及巨人!虽然时过境迁,这幕往事依然历历在目啊……”
大卫想到只过了月余逍遥清闲日子,眼看又要奔赴战场杀人流血,实在有违本心。然而外族欺凌——刀剑架于颈项,又怎能束手待毙?
雅雷金听说居然有人可以单挑了巨人,暗暗纳罕:难不成大卫手下也有这般魁伟的异人?……
众人又再闲话了一阵,待酒菜齐备,摆满长桌。大卫便招呼群雄吃喝起来——贾比盖二人连日奔波,这时方得停歇,好好享受美食。更不客气,端起海碗,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甚是畅快淋漓。
大卫看他俩率真豪爽,心下也颇为喜欢,不住劝酒。正自酒酣耳热,堂外军士来报:“启禀我主!阿希则、亚哈济两位将军回来了!”
大卫喜道:“来得正好!快请进来!与兄弟们一起吃喝快乐……”
片刻工夫,便雅悯二将进到房中。大卫再替各人引见,少不了一番寒暄,说些“久仰久仰”的客套话。
亚哈济一坐下,就说道:“我二人奉命前往书珊……”
大卫摆手打断他道:“兄弟不需着急说这事……前方战局我尽已了然!咱们先酒足饭饱,再议国事……”
两人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又听闻新进的这两条好汉来自书珊城——大卫必已得战报,也就不再多言,与阿瑟黑、阿比塞频频推杯换盏。
菜过五味,众人正要撤席。军士又来报道:“启禀我主!刑部比拿亚求见!”
雅雷金一听“比拿亚”其名,顿时留意,心想:倒要看看此人是何等伟岸……
大卫笑道:“比拿亚哥哥来晚了,只剩下这些残羹冷菜,快快撤了!免得掌刑官见了,又要嫌我们花天酒地了……”比拿亚被立为亚杜兰寨的刑部掌刑,向来铁面无私、处事公断,众人都敬他三分,在他面前都不敢戏笑玩闹。
下人仆役手脚麻利,瞬间撤了碗碟杯具。群豪正襟危坐只等掌刑官进来,过不多时,比拿亚迈开虎步,来到堂上,躬身说道:“启禀将军!今早,山上寨中有几位长者造访——自称是犹大支派的长老……道明来意是要请我主出山,执掌犹大一脉,维护祖宗基业!”
雅雷金看他身材和自己相差无几,并非拉哈米那样的巨人,心想:这人必定是身法灵动,近身格斗、令巨人鞭长莫及,以巧取胜……
约押一听比拿亚传来的讯息,立即心花怒放,寻思:正要我主以犹大支派为根本,巩固以色列南部……犹大的长老就来了!这些长者很 ...
(识时务嘛,知道其中的利害关键……他立时说道:“贺喜我主要做犹大王了!”
大卫笑道:“看约押哥哥猜得准不准——请长老们进来……”
不多时,几位老者踱进厅来。当先一人须发花白,面色却很光润,手拄一根木杖,走到中间,朗声说道:“犹大支派迦得参见大卫将军!”
大卫起身回礼道:“迦得长老亲自来访亚杜兰山,必是有要事相商。各位长老请坐,还请细细道来……”
左右即刻有人摆了椅子小桌,奉上酒水点心。迦得瞧这堂上整洁干净,桌椅一尘不染。在座男丁都是精明强健的壮士。庄外军容更是不同于其他以国的队伍,心底自忖:久闻大卫之名,果然名不虚传!此人治理家中内务、军事外务都井井有条、游刃有余!拥他为犹大王,当是不二人选……
长老单刀直入,缓缓说道:“将军可知……如今以色列正面临土崩瓦解、分崩离析的危急关头?”
大卫故意答道:“我已有耳闻——非利士与亚玛力合兵,在书珊城重创我军!扫罗王及其二子力战殉国!然而我朝北部各派:地域广袤、人口众多!南部地区多为山地丘陵,敌兵难以强攻叩关!长老土崩瓦解、分崩离析一说有些……呃……有些危言耸听吧?”
迦得却说道:“将军所言虽然在理——大元帅阿布内携王之幼子退守北方,但那一带多为平原,我军无力与彼国铁车阵相抗!而南部支派各自为政,没有一个服众之人出头统领。一盘散沙,难保不被各个击破……”
大卫沉吟道:“长老所虑极是!这南部各支派的首领,长老心中可有人选?”
迦得轻轻一笑,不紧不慢的说道:“除了将军之外,我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八十
( 堂中群雄都面露喜色,均眼望大卫,看他做何决断。ww大卫却答道:“此事关系重大!我要与众兄弟商议后,方能决定。请长老们再等些时日,三天后自有回音。”
迦得笑道:“将军谨慎!该当如此。老夫先行返回希伯仑,静候佳音!”
大卫偕众将陪同犹大长老,直送出庄外五里,众人话别,大卫看迦得上马而去,观他身形外貌与大祭司山默尔倒有几分神似。想到神人已经仙去,自己少了一个可以倚靠,能够指明方向、出谋划策的得力智囊,不由得生出些许怀念……
群豪重又回到亚杜兰庄,只见乌利亚与祭司亚比亚瑟,已在大堂等候。大卫问道:“城主在山上已见过了犹大的诸位长老?”
乌利亚答道:“是!末将已知犹大支派有意邀请我主再掌兵权,统领其一脉人马,坐镇以国南部。”
大卫笑道:“城主既知其意,有何见教?”
乌利亚呵呵一笑,说道:“众望所归,却之不恭!”他言简意赅、惜字如金,但寥寥数语已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两人相对哈哈大笑。约押也笑道:“既然我主已决定接管犹大支派,之后该如何行止,我等敬候将令。”
大卫说道:“还是请阿希则、亚哈济两位兄弟说说目前时局态势。”
阿希则答道:“我二人刚从北边打探回来——眼下阿布内元帅领以军大部,护送王家内室退守北方,立扫罗之子伊示波为以色列王,得拿弗他利、玛拿西、西布伦各支派相助,暂时保得前王一脉血统。”
亚哈济接着说道:“非利士先锋拉哈米在书珊城豪取大胜——约旦河一带,及示罗、示剑已被敌国占据。现在我国已被南北分割,确是不可等闲视之!”
亚比亚瑟忧心叹道:“照此看来——我主理当早做打算,不可耽延啊……”
大卫笑道:“祭司大人无须担忧!我已有计较——请城主、比拿亚率本部兵马留守亚杜兰寨。其余兄弟与我明日启程,同赴希伯仑。”
比拿亚问道:“将军前往希伯仑,可得大军数万!留我部在此,是何用意?”
大卫答道:“如果一切顺利,在犹大支派可得精兵十万!我意分兵三万,交与你二人率领。ww由亚杜兰山南面杀出,端了非利士的一万守军!届时二位可趁胜追击,深入敌境。我领余下数万人马,收复书珊、示罗、示剑等地。破了他的铁车战阵,斩他巨人大将!我军两路齐头并进,歼其精锐!令非利士国十年内,无力再来搅扰!”
阿瑟黑问道:“为何不一鼓作气,灭了这一外患?省得他死灰复燃,总来缠夹不清?”
大卫笑道:“如果我一路向南,只顾灭彼一国。身后大片领土就要为阿布内乘虚而入,我们耗费了许多的人力钱粮,驱逐了外邦强敌。结果得到的土地、人口仍和大战前一样,这摆明了是亏本生意,管家夫人可是不会答应的……”
亚比该抿嘴笑道:“将军早就拟好了方略,却推我出来做挡箭牌。倒是真会做人……”
群雄一阵轰笑。雅雷金暗想:大卫考虑周详!他既已知悉阿布内按兵不动,致使扫罗被围兵败!这以国的大元帅居心叵测、狼子野心已可见一斑。他先提防了此人,才不会步扫罗的后尘……
当晚,亚杜兰寨山上山下,大排盛宴。既为迎接新入伙的贾比盖二人,也是激战前的壮行酒——所有人都清楚:一场血战在即,阵上刀枪无眼、箭矢无情,也不知数月后,这里还有几人可以再重聚……平日感情深厚的都依依不舍,只盼这一夜漫无尽头,第二天的太阳永远不会升起,大家只要一直吃喝享乐就好……
大卫也放怀饮酒,已有了五、六分醉意。他高声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明日还要赶赴希伯仑。大伙儿散了吧!”
主帅令下,莫敢不从。众兵将虽有些不情愿,也只得回营安歇。大卫踉踉跄跄晃到后院寝室,推开房门刚一进屋,就听到内室里洗浴水响——他新得两房**不久——少年夫妻,二女共事一夫,天天享受人间乐事。此时鼻中闻到亚比该惯常使用香料的清香,耳中听得沐浴木桶中,轻轻撩动澡汤的滴滴声响,登时令他心跳加快、血脉贲涌。
他悄悄踱到门边,向里望去,只见大木桶里一名女子正在坐浴-,虽然面朝向里,但一头黑发,肯定不是亚比该!大卫心想:亚希暖妹子怎么就已经回来洗浴了?……
他并不出声惊扰,只是默默欣赏她露在桶上洁白的双肩,左右手交替用丝巾轻柔的抚过双臂——优雅的姿态;匀称结实的线条,让大卫只觉口干舌燥,禁不住出言调笑:“亚希暖妹妹,你的肩膀真好看……”
那女子突然发觉有人在外窥探,先是一惊,紧接着“噗哧”一笑,柔嫩滑腻的嗔道:“大卫兄弟吃了酒,连姐姐妹妹都分不清了?……”
这声音一钻入耳,大卫心头一震,顿时酒醒。寻思:怎会是贝丝芭姐姐在这里?……想要退开,又想要多看几眼,一时手足无措,颇为狼狈。
正在尴尬,屋外亚比该、亚希暖捧着几件里衣,飘然入内,见大卫站在门边,神情古怪,立即了然。亚比该笑道:“我主切勿多心!贝丝芭姐姐随城主下山。慕我香汤之名,特意一试。不料我主酒席就已经散了。适才我二人去为姐姐拿些换洗衣服,竟致有此冲撞,都是我的过错……”
大卫想到乌利亚阴郁内敛,拳脚功夫未逢对手,倒有几分畏惧——万一被他知晓自己偷窥其爱妻洗澡,虽是无心之失,也难脱畏亵之嫌,他低声说道:“今晚之事不可对其他人提起!切记!要紧!”
贝丝芭在里屋笑道:“大卫兄弟无需担忧——这是你的睡房内室,你又是新婚燕尔。你的那些兄弟们识趣得很!不敢随便进来。这事不会有第五个人知道,你只管放心!”
大卫心乱如麻,尽管贝丝芭的安慰很在理,仍难抚其心。他吩咐亚希暖:“快给姐姐换好衣裳,速速送出屋去!免得人多嘴杂,传扬开来,可不好听……”。
大卫回避到侧室,背负双手在房中来来回回的转个不停。虽然他明知有些意念实在大大不该,仍然不住在想:贝丝芭姐姐比亚希暖长了十多岁,体型仍与少女无二!当是未曾生育的缘故……他脑中不断浮出贝丝芭曼妙诱人的体态,回想自在逃城识得这位大姊姊以后,对她那种既微妙又难以言状的情感,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
次日清晨,大卫起身梳洗已毕。亚比该万般不舍,轻轻走近,说道:“来日交锋,战况必定惨烈!可要小心在意……”
大卫轻抚她面庞,笑道:“我十七岁统兵以来,极少亲自冲锋陷阵。全靠那些兄弟们舍生忘死——夫人大可放心。”
亚比该捧上一个半尺见方的锦盒,说道:“非利士铁车阵的破解之法,都在这小小盒中,我已写得明明白白!将军到时拆开,敌阵战车翻手可破!”
大卫问道:“为何不能现在打开? ...
(”
亚比该笑道:“现在就知道了……将军对妾身的景仰就要打个六、七分的折扣了……”
大卫正色道:“我对夫人敬若神明,爱若至宝!那份景仰从来都够量足秤,几时有过折扣?”
亚比该啐道:“将军越来越会嚼口弄舌了……”
大卫看她装出一副薄怒含嗔的模样,说不出的俏丽可爱,忍不住在她唇上深深一吻。接过她手中锦盒,说道:“夫人在山上稍待几日,半月之后即可到希伯仑相聚……”
说完,转身出门。召集众将,点齐五百骑兵。带上约押等人直奔希伯仑。亚杜兰峰只留下乌利亚、比拿亚领五百人驻守。专候他得犹大精兵之后,拨三万大军来——从亚杜兰山南面杀出,袭取非利士国腹地。
五百余人轻骑快马,没有辎重。毫无阻碍,一路向东,申时已至希伯仑。犹大长老迦得早已接报,率其余长老在离城五里处相迎。遥遥望见亚杜兰寨人马风尘仆仆,驰到近处。但见坐骑神骏、兵丁英武!长老暗暗赞道: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以色列全地十二支派,若是一致推举大卫为王:治理全国,哪容得非利士这一小邦屡为边患?
大卫看见迦得亲自出城迎接——手拄一根长长的木杖,高大身躯立在风中,须发随风微微飘摇。不禁想起六年前,自己幸得逃城群雄相助,取来二百非利人阳皮为聘礼,迎娶了米可公主。神人山默尔也如这般,在示罗城外等候……
然而斗转星移,如今已物是人非。大祭司刚刚仙逝,米可也早为他人妇,旧日恩情或许早就淡忘……自己也新得两房**,正饱享鱼水之欢!一时感慨万千,只觉得世事无常、天意难测……
迦得扬声叫道:“大卫将军远来辛苦了!”他中气充沛,语音洪亮。话音送出,远近众人尽皆听得清清楚楚。
大卫见他露了这手狮吼的功夫,寻思:看来这位长老也身负异术法力,和大祭司山默尔一样……急忙跃下马来,上前施礼答道:“有劳长老远道相迎!”
迦得笑道:“将军应老夫之邀,愿执掌我犹大一脉。保境安民,驱逐外侮——识大体;顾大局!实令我心畅慰!”
大卫说道:“我父家本就祖居伯利恒,隶属犹大支派。追根溯源,仆人也是犹大一脉!既然长老信得过末将,愿委以重任。末将怎敢推辞?”
迦得哈哈笑道:“将军既是犹大一派,做这犹大王。那真是实至名归啊!”
八十一
( 约押一听长老这样说,立即带头高喊:“犹大王!犹大王!”余人尽都附从——五百精兵齐声振臂高呼:“犹大王!犹大王!……”
迦得见这声势浩荡,甚是喜悦。『』上马在前带路,把这支劲旅引进希伯仑城。大卫领军甫一进城,就见两边百姓群众汹涌夹道,争相观看新王尊容。忽然有人牵头叫喊:“犹大王!犹大王!……”合城军民立时响应,数万人一齐发喊,顿时声震四野,入彻云宵。
当此情景,大卫忆起六年前,曾在示罗行险——以少敌多,用火牛乘夜踏破非利士军营,完胜凯旋,城中妇女迎接欢呼:“扫罗杀死千千,大卫杀死万万!”——两相对比,何其相似!他心里寻思:我从未想过要做什么君王将相,传名后世。只不过尽了自己本分,唯求与人和睦;结友交心。怎就这般得人心;受人拥戴?想来是命中注定——以色列的神要我做这犹大王,任他是谁,拦也拦不住……
迦得命城中守军,领大卫的嫡系亲兵前去营地歇息,自陪同群豪来到议事大堂,商讨进军方略。众人分宾主落座,迦得定要大卫坐首位,大卫坚辞:首位须得长老上坐。
两人正在你推我让,堂外探马来报:“启禀我王、长老!前任大祭司之子约珥、阿比亚领以法莲支派精兵三万,距希伯仑已不到十里!彼军来使现在外边,候我主宣召。”
大卫一听这这两个“老朋友”率大队人马径来希伯仑,不知有何用意……迦得问道:“约珥、阿比亚领兵而来,是要与我犹大支派合兵抗敌么?传他使者进来说话。”
须臾间,使者进到大堂,行礼见过长老,说道:“以法莲支派:户沙,奉命来传信息予希伯仑同袍——我派约珥、阿比亚两位将军,尽起山中精锐,与犹大支派联军,愿共击仇敌,收复失地!”
迦得喜道:“大祭司之子当真不堕父之威名,值此国难之际,愿与我辈同赴疆场。果真虎父无犬子啊!”
户沙谦逊了几句,迦得便命人领他到驿馆安歇。待他去了,大卫才说道:“约珥、阿比亚这两人,末将在数月前曾与之打过交道——其心不善、其行拙劣。此番大张旗鼓而来,未必见得纯为合兵退敌……”
迦得点头说道:“嗯……我也素闻这二子全无父风,在圣殿与妇人苟合行淫,捞取百姓献上的祭肉只为肥己!此次兴兵前来,表面……话说得漂亮,也不知存心若何……”
阿瑟黑叫道:“管他安什么心!如果是友,大伙儿就齐心协力、同仇敌忾。『』如果来者不善,就一刀喀嚓了断!”
众人齐声大笑。迦得自忖:大卫手下猛将如云,希伯仑城驻军上万。就算约珥、阿比亚居心不良,自也不惧于他……当下传令:摆开盛宴,为亚杜兰寨人马接风!另遣人出城通报约珥、阿比亚,让其也来赴席。
傍晚时分,酒肉菜肴整顿齐全。希伯仑的达官贵胄同都就席——议事大堂右首一侧长桌坐了大卫与其众将,左首一侧坐了城中要员,迦得居中相陪。他旁边又设一席,虚位以待,当是为两位祭司公子准备。
群雄刚一落座,堂外传令官就高声宣道:“约珥、阿比亚将军到——!”
迦得听他二人来了,连忙起身离席相迎,城中官员要人也纷纷相随。唯有大卫这一席无人动弹,只顾大吃大喝。
过了片刻,果见一群人,众星捧月般拥进两条汉子。大卫一看正是神人山默尔的两个不肖子——他对这两人实无好感,不愿虚情假意的说些恭维话,行一些虚礼。沙玛等众将见主帅并不理睬来人,知道大卫心中不悦,更加无所顾忌,索性猜拳行令,大声劝起酒来。
约珥、阿比亚一看大卫在座,而且大模大样,对自己兄弟二人熟视无睹——想起此前两次三番被其羞辱,不免也是心头火起。只是碍于迦得情面,也知道他手下人多势众,不好立即发难。忍了怒气,愤愤不平在长老身旁一席坐了。
迦得察觉这气氛有些异样,马上打圆场:“呃……今晚希伯仑聚集了以色列数一数二的英雄好汉!待我为各位引见……”
阿比亚阴阳怪气的说道:“长老所指的数一数二——就是伯利恒的大卫吧?”
迦得笑道:“原来几位将军早就相识,那再好不过了……”
约珥淡淡说道:“正因为相识,才觉得长老所夸数一数二……有些人是名不副实!”
阿瑟黑叫道:“如果我主大卫认了第二,这以色列中有谁敢自称第一?”
沙玛冷笑道:“只怕这后来的,连数五数六都排不上……”
伊勒哈接口道:“数五数六哪轮得到他们,最少也要数八数九啊……”
亚哈济、阿希则等人随即起哄:数十……数二十的不断往上加。约珥怒道:”不必在此逞口舌之快!眼下非利士国已得约旦河平原一带诸城——示罗、示剑都落入其手。你我两家分兵各取一城,之后再收复书珊!先进书珊城的,才是真英雄;真好汉——才够格做犹大的新王!”
迦得见他赌气,急忙说道:“犹大支派已奉大卫将军为王,统领全族兵马……”
大卫突然说道:“长老请听我一言——适才祭司公子的提议甚合我心,试想若是功德不足以服众,怎可僭越王位?就算称王,那王位也不久长!就依约珥所说:我两家分取示剑、示罗,之后先下书珊城者,为犹大王——余人不可再有异议!”
阿比亚见他应战,立即说道:“既然大卫将军应允……那我部攻取示罗,将军领兵直取示剑,你看可好?”
雅雷金冷冷说道:“你倒是真会挑肥拣瘦……”
迦得见阿比亚抢着捡便宜,也不禁有气,心想:示罗距此只有七、八十里。示剑远了一倍有余!他抢着要攻示罗,岂不是摆明了让大卫劳师远征,去啃硬骨头?……
长老赶忙发话:“自古为王者皆是顺应天命——天命所归,才能君临天下!我看拈阄最是公平,谁取示剑;谁攻示罗由上天决定。我们不可逆天而行……”
大卫却说道:“不必拈阄!我率军攻示剑,以法莲所部精兵取示罗。先入书珊城的就是犹大王!”
迦得见他居然自愿舍易求难,不由得钦服他的魄力,即刻昂然说道:“大卫将军胆识非凡!老夫佩服!既然以法莲有精兵三万,我也调犹大三万兵供将军调遣。这样两家兵力相当,二位祭司公子觉得可够公平么……?”
相形大卫的勇于担当、直面挑战,他耳闻目睹了约珥、阿比亚的言行后,对这两兄弟已颇为不齿,声色辞令中显有奚落之意。
约珥也不去理会他语气讥讽,说道:“大卫将军远征示剑,路途着实不近!为了公平,我部愿在犹大兵马出发三日后,再启程……”
大卫笑道:“两位无需相让,只要彼部人马已经整装齐备,何时进兵皆由两位定夺,不必顾及我部!”
阿比亚看他神色自若、谈笑风生,一副十拿九稳的架势,丝毫没把自己 ...
(兄弟放在眼里,心想:这可是你夸下的海口,如果失手,须怨不得我们……
他高声说道:“我与大卫两家约定:各领三万兵,我攻示罗,他取示剑。先进书珊者就是犹大王,统领号令以色列南部山地——这里众多长老、祭司、达官显要都是见证!以色列的神在天上鉴察,不得反悔!”
大卫应道:“人神共鉴!若是悔约,必遭天遣!”二人击掌为誓,定下豪约。
阿比亚、约珥也不赴宴,直接出城回军营——传令三军:明日清早开拔示罗。大卫见他二人自去,才对迦得说道:“末将与约珥两人虽订了豪赌,但仍是国事为重!恳请长老再调三万兵去往亚杜兰山,听由我帐下乌利亚、比拿亚统管——这支兵要从山南杀出,直袭非利士腹地!这样彼国三面受敌,必不能兼顾,溃败只在半月之内……”
迦得笑道:“将军凡事以大局为重,必蒙上天眷顾!这犹大王之位非将军莫属——我即刻调集三万大军。待以法莲所部,兵发示罗后,开赴亚杜兰山!”
两人相对哈哈大笑。阿希则笑道:“那两个脓包这一去,必要断送不少我族兵马,想来真有些可惜啊……”
迦得捋须笑道:“到那时,以法莲支派也要心悦诚服听命于新犹大王了……”众将哈哈大笑。当晚吃喝饱足,各自歇息,一夜无话。
第二天,迦得一大早便来到大卫下处,看他已聚集了众将,正在商讨进兵路线,问道:“各位将军昨晚睡得可好?”
阿瑟黑答道:“别人我不知道——我老黑脑袋一沾枕头,刚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天就亮了……”惹得众人一阵开怀。
迦得笑道:“老夫特来告知大卫将军——以法莲大军已拔寨启行,取道示罗。犹大支派三万兵,午时便可集结。敢问将军如何调度?”
大卫说道:“沙玛、伊勒哈听令!你二人引这三万兵马,前往亚杜兰山。会合逃城城主、比拿亚所部。统一听乌利亚号令!千万告诫城主,破敌之后,只许推进二十里,不得擅自深入!”
八十二
( 二将高声应命,自去接管犹大军兵。ww迦得又道:“将军先调了这三万兵,去攻打非利士本土——再要从犹大各处调三万兵来,须得明日方能进取示剑。这征程本就较示罗遥远,又拖了整整一天的行程,老夫担心阿比亚兄弟先入了书珊,那可不妙……”
大卫笑道:“长老放心!我已得确报:敌方先锋猛将拉哈米领四百铁车,驻守示剑。一旦以法莲大军先攻示罗,他必要引兵来救!我部迟一日发兵,反倒占了先机!我欲亲率五千轻骑,奇袭书珊!敌军元帅伊斯贝拥四百铁车,坐镇书珊城——擒贼先擒王!末将破城斩帅,敌兵必要丧胆!加之亚杜兰山一线,非利士防营被我军攻破,届时敌国已是四面哀歌,只剩拉哈米一支孤军……”
迦得拍掌笑道:“将军果然善会用兵!不过将军先取书珊,却未下示剑,只怕到时约珥、阿比亚还是不服……”
大卫答道:“长老不必多虑!我还有二万五千军未动——这支兵我交由约押、阿比塞统领。趁拉哈米援救示罗之际,攻取示剑!如此一来,约旦河一带失地尽都光复!”
迦得赞道:“将军运筹帷幄,考虑周全!但这计策环环相扣,倘若有一环不如事先所料,难免战局陷入被动……假如以法莲人马攻不进示罗,拉哈米固守示剑,将军也一时难下书珊,如之奈何?”
大卫说道:“所以还请长老居中策应,多派探马,往来通报讯息。如果战事未按预料进展,也好随机应变!”
迦得答道:“将军凡有所命,老夫无不遵从……”
当下计议已定,大卫偕众将出城送别伊勒哈、沙玛领军折返亚杜兰山。迦得召集犹大军中将领及千夫长,切切嘱咐众将官须得听从亚杜兰寨号令——以色列全族都明白:如今扫罗沙场殒命,国家几被一分为二,盖因他作茧自缚,逐走了大卫……遥想大卫掌兵之时,非利士人根本无力越过边境,又怎会有今日横祸?
犹大兵将见本族长老力推大卫为本系支派首领,无不欣慰!又见伊勒哈、沙玛生得雄伟魁梧,有拔山吞河之气度——不消迦得吩咐,欣然听命。ww
大卫待这三万军去讫,回入城中密召阿瑟黑、阿希则、亚哈济、贾比盖、雅雷金五将,悄声交待道:“明日奔袭书珊,需得辛苦五位先行一步。”
五人应道:“我主尽管吩咐,末将等岂有不从?”
大卫取出亚比该赠的锦盒,说道:“我们调兵遣将,四处出击。非利士人也必得到探报,做了防备。书珊城尚留有四百铁车,我五千轻骑正面交锋,绝不能敌!这有两瓶秘药,可破其车阵!”
阿瑟黑看那锦盒不过半尺见方,即便装满药膏最多也就三、四斤重,不禁要问:“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厉害东西,竟能破敌铁车?”
大卫笑道:“这是夫人配制的秘药!药力非凡,足可破其车阵!”
阿瑟黑问道:“这药要给谁吃?莫非我主想凭此烈药,毒死敌人全军?兵不血刃,夺回书珊?”
大卫答道:“非利士所仰赖的不过是铁车犀利!而战车须得骏马拖动,在马的饮食里下药,可比在人的饭食里投毒要容易许多……”
五将登时会意,阿希则又问道:“如果敌军马匹一夜之间全都暴毙,他们必晓得我军已有人入城,那时闭门紧守。我主区区五千轻骑,如何能够破城?”
大卫说道:“这药并非致命剧毒,只是通便的泄药而已……”
阿瑟黑哈哈笑道:“原来上次给扫罗吃的,现在轮到给马吃……”
余人都不知道之前“泄药典故”——均有些摸不着头脑,满头雾水,但已明白这药是下在马食中。敌兵战车无马可用,自然是一堆废铜烂铁。
大卫又吩咐道:“贾比盖、雅雷金两拉兄弟,祖居书珊城,对那里的地形街道了如指掌。到了城里,由他们带路,找到敌营马厩,应当不难。这药水,夫人已经精制浓缩,只需在马槽饮水里滴入少许即可……”
二人新来入伙,就逢大战。建功在即,自是不甘人后,高声应道:“将军只管放心!这等小事,必定信手拈来!”
大卫点点头,又道:“我明日一早发兵——快马加鞭抄近路直行,午后就兵临城下。你等今晚就要潜入书珊。翌日与我里应外合,破城杀敌!”
亚哈济说道:“这次又是夜间赶路,还望我主借宝器一用。”
大卫不愿在新部属面前炫耀“仙人指路图”——只把亚比亚瑟家的定位神器取出,交与他,说道:“兄弟们有了这宝贝,必不至于迷路!”
阿瑟黑嘀咕道:“这回战事紧迫,要跟时光比脚程,只怕没有热食吃了,又要吃那些又冷又硬的腌肉!”
大卫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铁匠雅望班造了许多空心马蹄铁:钉在马掌上。我们只需把油盐、牛肉塞入其中。但不要塞得太满,留有空隙。这一路驰骋到书珊城下,骏马飞驰,铁蹄与地面摩擦产生的热度,足以煮熟鲜肉!”
雅雷金大声赞道:“这主意当真绝妙!牛肉在中空的马蹄铁里来回上下翻滚,犹如在锅里翻炒一般——谁会有这样的奇思妙想?”
阿瑟黑笑道:“这等精灵古怪的点子,想必也出自亚比该夫人!”
五虎相对大笑,别了大卫,自去收拾短刀、马匹。结束齐整,出希伯仑,催马直往东去,驰奔书珊城。
沿途并无阻碍,一路狂奔。傍晚已近示罗,远远望见约珥、阿比亚率领的以法莲精兵在城外扎下营盘。
亚哈济说道:“这两人行军速度倒也不慢!到了此处,并未贸然攻城,看来也不傻!”
阿瑟黑接道:“示罗城坚!当年非利士数万大军强攻一天,我方虽只数千守军,也保得城池未失!眼下非利士人只需守住这一夜,明日拉哈米援军即到。那时铁车一冲,以法莲所部只能退入山中,方能自保!”
阿希则笑道:“照此算来——约押、阿比塞两日后可下示剑,我主再取书珊!那时便把拉哈米四面围住,教他Сhā翅难逃!”
雅雷金、贾比盖更不多言,领三人绕过以法莲兵营,继续向东。这书珊城在示剑、示罗以东约摸八十里——这次非利士元帅伊斯贝,联兵亚玛力人,取道基利波山。快速进入平原地带。倚仗铁车威力。连下以国数城,还围歼了扫罗父子,令以色列全地震动!目前先锋拉哈米已进驻示剑,直欲趁对方群龙无首之际,一鼓荡平以国北部各支派!
八十三
( 阿瑟黑等人直到夜深人静、星斗满天,终离书珊只有五里。ww贾比盖说道:“各位兄弟且住!这里离城不远,我们最好弃马步行靠近,免得被敌兵发觉!”
亚哈济答道:“正该如此!”
雅雷金说道:“南边有片树林。可将马匹藏于其中,我等悄悄潜入城去。”
阿瑟黑说道:“这四下里黑漆漆一片,亏得有你们两个带路。不然真得费些周折……”
贾比盖笑道:“大卫将军凡事料得周详,他安排我等夜入敌城——这事不摊到我俩头上,他怎能放心?”
阿瑟黑赞叹道:“那是当然——我主大卫自十七岁出道,就有大将之风!用人调度,无不妥当!老黑我是心服口服……”
五将缓缓策马进入树林,四处察探,确定并无非利士巡岗。才把马匹拴在林中,阿瑟黑低声说道:“现在可尝尝那马蹄铁牛肉的味道了!”
其余四人都轻笑不语,纷纷取出坐骑四蹄中的鲜肉——立时鼻中闻到一股肉香,捧在手中,尚有温热。阿希则往嘴里塞了一块,啧啧赞道:“嗯……好吃!好吃!”
马路藏肉终究有限,转眼就一扫而空!阿瑟黑抹了抹嘴,手一挥,率先窜出林子。『』
他刚奔出五、六丈,身边两条人影掠过,挡在前面。却是贾比盖、雅雷金。阿瑟黑吃了一惊,心想:这两人脚步也如此之快,竟不逊于我……
雅雷金说道:“黑将军奔跑如飞——兄弟早有耳闻!不过这四周道路还是我二人较为熟悉,将军暂且忍耐片时,由我俩头前引路为好……”
阿瑟黑笑道:“两位兄弟过谦了!是我性急,只想着快点进城……嗯……入城之后,我们如何动手?二位可有计较?”
贾比盖说道:“我们曾从西面城墙偏僻之处潜入书珊,盗了扫罗尸身。这次咱们也照样走回老路——进入城里,换身衣服,大摇大摆找到马厩,悠闲下药……”
阿希则等人已知其“换身衣服”所指为何,都会意一笑。亚哈济问道:“下药之后,我们要在何处藏身?虽然穿了非利士军装,但我们言语外貌与彼族人总有差异——天色大亮,就会被敌人发现……”
雅雷金笑道:“贾比盖在书珊有个旧相识……完事之后,我们就去她家中暂避。”
阿瑟黑呵呵笑道:“她?……原来贾比盖兄弟还喜欢这调调……”
贾比盖正色道:“将军不要想岔了!她确是个女子,但在书珊无依无靠,无田无地;无以为生。幸得有几分姿色——迫不得已做了那卖色营生。我见她可怜,常施舍一些柴米予她,并无其他瓜葛。”
阿希则笑道:“兄弟扶危济困、光明磊落,自是不屑旁人闲言闲语!不过……如果真是对其有意——我军攻取书珊,兄弟也是首功!我主必要升帐拜将,到时衣锦还乡、功成名就!明媒正娶讨了做媳妇,也不失光彩!”
五人相对轻笑,不再多言,鱼贯出林。阿瑟黑跟在雅雷金、贾比盖后面,只觉他二人迈步轻捷灵便,足底尘土微扬,脚力也是非比寻常,寻思:不知以色列中,还有多少默默无闻的英雄好汉,要来投奔我主大卫……
不多一时,五将悄无声息掩到书珊城西一处黑暗墙角。雅雷金示意余人稍待,自己首先上城——他轻身一纵,已攀上城墙,手脚并用,像只大蜘蛛,慢慢爬上城头。亚哈济等人心里暗服:这手游墙的功夫,穿堂入室可好用得紧……
但见他快到城头,或是墙上已无凹凸着力之处。雅雷金拔出短刀,Сhā入砖中,借力一跃,翻入墙内。过了片刻,一条粗索缒下。四人缘索而上,眨眼间,五只猛虎全都进了书珊城。
其时已是夜里三更,当值岗哨均睡意渐浓,往来巡查都是例行公事,形在神游。贾比盖二人于这城中各处路径烂熟于胸——专拣僻静无光路钻行,避开城中多支守夜小队,渐渐摸到敌军巡防的规律。五人埋伏在一条小巷里,静待时机。
不出所料,一支六人巡逻队提着灯火,悠哉悠闲踱到巷子口。这些非利士人怎料到死神正在恭候?才觉得一切平静如常,正想退出,四人已被捂住口鼻,利刃断喉!剩下两人吓得魂飞魄散,刚要高声示警,却被一双大手抓住脑袋——西瓜砸冬瓜!“怦”一声,脑浆迸裂,哼也没哼便死于非命……
阿希则等人把兵丁尸首拖到一座空屋内,剥下军装换在身上——书珊原本居住的以国百姓,多数都逃避战乱迁移北方,未及逃难的平民不多,而非利士国因立足不久,也没迁入大量人口,所以城中空房甚多。
五将换好衣服,重又点燃灯火,堂而皇之穿街过卷。雅雷金在前东转西绕,四更未到,五人已寻见敌兵马场。阿瑟黑早把秘药分做两瓶,他们扮作巡查岗哨,在马场里四处闲逛,趁人不备,就往马槽水中滴入泄药……
一个更次未过,所有战马的饮水里都被做了手脚。阿瑟黑看药水尚未用完,担心药力不足,索性把瓶中剩余全倒在手边一个马槽里。他轻声说道:“事成了!快去寻贾比盖兄弟的相识……”
雅雷金微笑点头,依旧不紧不慢在前引路。一行人曲折迂回来到一座木屋前,贾比盖看门上一块木牌,朱红色一面朝外,不由得心酸:如今兵荒马乱,勒荷还要接客维持生计。一个娇柔弱女子,着实不易……
八十四
( 其他人看见门上木牌,也知表意,都眼望贾比盖,凭他决断。『』贾比盖稍一沉吟,拔出短刀,楔入中间门缝,轻轻撬开门闩,推门进屋。
他右脚刚迈过门槛,只觉头顶劲风不善,有人暗中偷袭——他应变奇快,抢前半步,左手探出已抓住对方腕口。入手纤细,却是个女子!他心中顿时雪亮,低声说道:“勒荷!不要害怕!是我……”
那女子一声惊呼,颤声道:“啊……是……贾比盖哥哥?……”心情激荡,手上一松,木棍掉在地上。
雅雷金笑道:“还有不少哥哥哩!”
勒荷喜道:“你们都回来了?咦?他们是……”借着昏黄月色,她已瞧见雅雷金身后站着几名非利士官军。
贾比盖说道:“妹子勿要多心!都是自己兄弟!这屋里,就你一人?”
勒荷答道:“并无旁人,就我一个!”说罢,将五人都迎入房中,点亮灯火。
阿瑟黑举目四顾,看这房虽不宽敞,但房顶却搭得挺高——房梁离地足逾一丈。当中摆了一个木桌,几张小椅——右边有个扶手木梯直通向上,想是建了个阁楼,是她的睡房,也是她接待嫖客之所。细瞧那女子容貌,虽不及亚比该的风华绝色,却也生得清雅秀丽,不免暗叹:可惜……可惜……
雅雷金说道:“书珊城陷落。妹子还能在这虎狼窝中,独善其身,也难为你了!”
勒荷幽幽叹道:“我孤苦一人,无可依靠。ww去到哪里都是一样,无论以色列人、非利士人,还是亚玛力人,到了我这,都是付钱的主顾……”
亚哈济问道:“那你今晚并未接客,为何门外还挂了红牌?还手持木棒,守在门边。如果真有歹人闯进,你一女子又怎是对手?”
勒荷瞅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贾比盖说道:“妹子只管明言——这几位都是我朝大卫将军的手下名将!此番随同我二人先入城公干。午后以国大军即到城下,光复书珊之日就在眼前!”
勒荷面露喜色,说道:“原来两位哥哥已投了大卫将军——往后仕途无量了!”
阿瑟黑笑道:“不错!他二人立此大功,封侯拜将只在早晚——你还没说,为何今晚挂出红牌,却不接嫖客……”
勒荷答道:“自从扫罗兵败,书珊被未受割礼之人掌管。他们见我这一干弱女子,又是做那色相营生,对他们毫无威胁。因此这城中所有艺妓都保住了性命……只是天天有人上门。听说还有个大官要来,我不胜其烦,只好挂牌推托……刚才这位将军想是从未去什么场——我这红牌朝外:表明本姑娘不接客!如果真遇上贼兵强逼,也只得拼个玉碎……”
阿希则心中一动,问道:“大官?什么大官,你可知道?”
勒荷皱了眉头,回忆道:“我也不知是个什么官,只是排场挺大,前呼后拥的,好像叫什么‘伊斯贝’……”
五将乍一听这“伊斯贝”之名,无不喜出望外!亚哈济说道:“如果姑娘愿意诱这伊斯贝来嫖宿,那可是头功一件!”
勒荷问道:“那个伊斯贝是什么人?”
雅雷金答道:“他是这次非利士、亚玛力联军的主帅。如果我们在此将他生擒活捉,或可胁迫敌人退入基利波山以南地区……”
阿瑟黑笑道:“若能如此。我主大卫先入了书珊,名正言顺就是犹大王了!那约珥和阿比亚再也无话可说……”
勒荷又问道:“你们只有五个人。就算擒住了那个非利士元帅——他手下兵将成百上千,万一他豁出性命不要,自行了断。你们即便以一当百,也难免会同归于尽……”
亚哈济说道:“所以你得捱延时刻,拖到午后,我主大兵压境,他的狗头又是旦夕不保的——而且铁车战阵无马可用……嘿嘿……我看不但是战车无马,只怕连骑兵也无坐骑可乘!他权衡轻重,并无胜算,还是留得性命,全身而退为上!”
勒荷奇道:“非利士人怎会无马可用?”
贾比盖笑道:“妹子不用操心这些……只管诱他前来,我们自有道理!”
勒荷晓得这几人均是艺高胆大之辈,浑身是胆!不仅潜入了敌城,还要活捉对方首领,不禁对这些真男儿满了敬佩,说道:“要他前来并不难,我只需将门外木牌换了另一面,自会有人通报于他……”
阿希则说道:“如果那元帅来了,在这屋里擒他不难。但这城中还有上万敌兵,如何才能制得他服服帖帖,由我五人摆布,还得想个法子……”
五颗脑袋凑在一起,商议了好一阵,才定下计策。阿瑟黑笑道:“这事有趣!好玩——好玩!”
勒荷听他们安排确是饶有趣味,也异常冒险!交待嘱咐自己的言语,默默念诵,然而心里七上八下,难免忐忑。雅雷金催促她道:“妹子快去把木牌换了——若是那伊斯贝不来,大卫将军领兵先到了……我们排的这场好戏,就看不成了!”
勒荷看他们个个跃跃欲试、满心期待的样子,寻思:这几位将军真够胆大妄为,区区几人就敢在敌城的心脏腹地,戏耍玩弄强敌……尽管她心底嘀咕,却不违拗,依言把门上木牌换了一面。
五将径到阁楼上,各自准备——吃了干粮,闭目小憩。勒荷折腾了后半夜,也感疲倦,自寻了地方和衣而卧。
天色微亮,阿瑟黑便听到街上马蹄声响,随后在门前停下。他缩在窗边,蹑手蹑脚向外张望,只见十余名非利士骑兵,当中簇拥一个满脸横肉、满腮胡须的将军到了勒荷的房外。
他向其余同伴做个手势,大家会意——阿希则、亚哈济飘身下楼,剩下三人各披上一件黑袍——布袍从头直垂到脚,只剪出两个小孔视物。
那非利士元帅伊斯贝,自从翻越基利波山以来,连战连捷,占得约旦河一带数城,一扫以往,连连受挫于大卫的颓势!本国君王数道表章嘉奖——赞其开疆拓土有功,令本国领土扩大了一倍有余!班师凯旋之日,必要赏地封王。他志得意满、目空一切,仿佛天下无敌一般。在书珊城中恣意放荡醉酒!听部下言道:这城中有位名妓勒荷——床闱之技,叹为观止,凡与之交欢男子,无不生发相遇恨晚之感慨……
八十五
( 世间奇闻轶事往往传来传去、众口烁金,到最后面目全非——伊斯贝听军中传言已传得神乎其神,心痒难耐,数度求见,却吃了闭门羹。『』他深知这等事倘若强求,非但不得欢娱,反而食之无味……猜想或是因为名媛接得客多,身体疲乏。于是他严令部属不可再上门叨扰,专等养好了名妓身心,只供自己享受一回……
他已下令城中巡查兵丁,一旦发现勒荷门上木牌——不再是朱红色一面朝外,即刻来报。有人邀功心切,路过门前,看见勒荷已把木牌调换,急忙飞报元帅。
伊斯贝的胃口已被吊得十足,接到喜讯,顾不得天刚黎明,便即登门。他整了整衣冠,轻叩木门,问道:“勒荷姑娘在吗?非利士:伊斯贝来访。”
勒荷听他说得客气,也朗声答道:“将军来得这么早?外面风凉,请进来说话……”
伊斯贝满心欢喜推门进屋,抬眼一看——美女倚桌而坐,单手支腮,仪态万千,果然妖饶,可左右却各坐了一条汉子。他心中期待顿时化为万分失落,问道:“姑娘这么早就接客了?咦?……你们是希伯来人!”
门外护卫听到元帅惊呼“希伯来人”,就有数人跃进房来。勒荷笑道:“将军多心了,这两位是我的表兄——多年不见,特珊探我……”
伊斯贝缓缓说道:“表兄?不是吧?如今约旦河一带战乱频繁,寻常百姓唯恐避之不及,哪有人这个时候还跑来探亲?八成是以军奸细!”
他话音刚落,只听“呛啷啷”声响,亲兵护卫纷纷刀剑出鞘。假扮表兄的阿希则、亚哈济眼皮也不眨一下,自顾端杯饮酒——这两人是大卫离宫逃亡后,才归其麾下。与伊斯贝从未战阵朝相。因此,非利士元帅不清楚他们的底细。
勒荷答道:“将军请不要多疑!这确是我的远房表兄——他们身怀绝技,经手做的可不是平常买卖!因此往来穿梭战场之间,并不为难……”
伊斯贝半信半疑,问道:“身怀绝技?怎样的绝技?本帅倒想开开眼界……”
勒荷说道:“刀枪剑戟、拳脚功夫,只属平常!他们有交神通灵、问星占卜之术,可预知未来……”
伊斯贝笑道:“纵然如本朝国师,聂班达那般的法力,也只能看到现在和过去之事——这世上真有人能预测未来?那我来问问:这次非利士、以色列两国交兵,最终胜负几何?”元帅的好奇心已被勾起,完全忘了此行初衷。ww
阿希则冷冷答道:“世事常常出人意料——将军此时连下以国多城,先锋官拉哈米神勇无敌,自信凭借镔铁战车之威,不用两月,就可荡平以国北部各支派!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天命所归,岂是人力所能逆转?”
伊斯贝冷森森问道:“依你之言:本帅这次仍不得全胜了?”
亚哈济接口答道:“岂止不能全胜……你国还要损兵折将,退往基利波山以南!”
伊斯贝怒道:“休要胡言乱语,惑我军心!我部大军步步为营,已占领示剑!以军节节败退。怎可能转败为胜?!”
阿希则说道:“我夜观天象——看见南方将星陨落,西南一星明朗昭昭!想是以国得名将相助,破解了眼前危难……”
伊斯贝冷笑道:“一派胡言!……”他正要继续呵斥,屋外一名探马进来报道:“启禀元帅!亚杜……”这人见到房中有几个希伯来人,不知是敌是友。所报的重大消息可不能让闲杂人等听到,于是闭口不言。
伊斯贝令道:“你但说无妨!亚杜什么?……”
那人答道:“是!我军设在亚杜山南面的防营,昨晚被亚杜兰寨人马夜袭,伤亡六、七千人……”
伊斯贝叫道:“胞包!饭桶!亚杜兰寨充其量不过千余兵马,我朝国师聂班达,领一万精兵结营,以防大卫故伎重演,袭我重镇!又怎能有此大败?”
探马说道:“亚杜兰寨得犹大精兵三万,敌将乌利亚、比拿亚、沙玛均有万夫不挡之勇!聂班达国师与敌将斗法,被敌兵上将双棍化龙咬死,我军寡不敌众,已后撤三十里,退入立拿城……”
伊斯贝突然瞪视阿希则、亚哈济,恨恨说道:“亚杜兰寨……大卫出山了么?你们是不是他的手下?”
亚哈济淡淡说道:“我们是便雅悯人——书珊城勒荷是我们的表妹……”
伊斯贝目露凶光,手按剑柄,缓缓说道:“便雅悯也是以色列十二支派之一,纵然你等与大卫无涉,说不定也是扫罗残部!在这里妖言惑众、动摇我军心,罪无可赦……”他身后军兵见主帅已起杀心,都欲向前,把这两人乱刃分尸……
阿希则叫道:“是妖是神,是鬼是仙,请出来才明白!今天把神灵请来现个真身,也让将军知道不可轻易冤枉好人!”
亚哈济忽然连人带椅,平平向后滑出数尺,双手举起,左高右低,各捏一诀,口中念道:“亚伯拉罕、雅各的神,差派天使下界,助我辈降妖除魔……”
伊斯贝看他装模作样、煞有介事的做派,心里不住冷笑:把戏就要被拆穿,还在装神弄鬼,搬出上帝来壮胆……
他正以为得势,不料空中忽有三团黑影直扑而至,无声无息欺到顶门——大惊之下,亮剑出鞘希图自保,长剑挥舞刚划出半圆,只觉手里一轻,宝剑已被夺走。伊斯贝心头大骇,连退几步,回头环顾几名亲兵,看他们也都是两手空空,神情惊愕呆在原地——再看那三团黑影,已经悠悠挂在房梁上,一动不动。蓦地“嗖嗖……”数道寒光闪过,被夺去的刀剑激射而出,全钉入了头上墙板,只要再往下两尺,己方人众难逃开颅碎脑之厄……
木屋内光线昏暗,看不清那三团黑影是何方神圣,伊斯贝见他们倏忽而来,倏忽而去,形同鬼魅,不似凡人——尽管外边天光已渐亮,他在这房里只觉到处阴森森的,一股寒意从脊梁骨直透脑门,额角冷汗渗出,心想:莫非这两人果有交鬼通灵之能?真把三个地狱里的厉鬼召来了?……
阿希则冷笑道:“耶利哥守城神灵:约书亚。有好生之德,不责尔等亵渎之罪,稍加警示,留汝等自行悔过!”
伊斯贝寻思:曾得先锋拉哈米来报——耶利哥城外石阵有希伯来人的金甲神镇守,让我部绕城而过,不可轻入!难道那神将天兵来到了书珊?但我听说上界天神显圣,应当光明圣洁才对,怎会这般鬼气森森?这二人满嘴鬼话,待我再试他一试……
他立时问道:“既是耶利哥守城神驾临,可否移动圣步到书珊城上,让我全军瞻仰圣容,好叫我邦得知:以色列有真神护庇。我国凡夫俗子,不可与之为敌……”
亚哈济答道:“当年真神向摩西显现,所站之处山摇地动、飞沙走石!凡不圣洁之民都被活活吞入阴间!如果天神约书亚向你全军发怒,只怕尔等皆无活命指望!不过,他要显一个神迹!好叫非利士国知晓:真有神与以色列同在,令你国偃旗息鼓、知难而退,免得多害无辜性命……”
八十六
( 其时各邦各国,均有法师术士,各国族人也都深信鬼神之说——有国以风为神;有国以雷为神;也有以牛以树为神者,所以凡遇不可解释的自然、天体现象,均视为神鬼之工:譬如日食、月食等类。ww
伊斯贝闻言,连忙恭敬说道:“真神要显一个奇事,又不伤我军一人。令我邦愚人可知有神灵亲与希伯来人同在,自当返回本国,息兵罢战。用金银铸起神灵真身,通国百姓,无论男女老幼,朝夕膜拜!”
亚哈济说道:“尔等稍候,待我问来……”他心底暗笑:这计策果然使得!把他们吓得胆战心惊,仓惶南返。我主就兵不血刃,轻松拿下书珊,做那犹大王……他故意喃喃有词一番,过了片刻,说道:“约书亚天尊说了:非利士国所倚仗的——不过是镔铁战车的威力!倘若彼国无车可用,有如鹰去其爪;猛狮无牙!天神已让你军马场马匹:今日尽皆腹泄乏力,无法拖车上阵!”
伊斯贝听他一语切中本邦要害,急命一名亲兵前去马场察探,那人疾奔出屋,飞马而去。还未到马场,便已听见里面人声鼎沸,乱做一团。他大声问道:“这里为何如此喧哗混乱?是否战马有失?”
马场监督见是元帅亲兵来到,而且一开口似乎已知战马有异——他深怕遭治失职之罪,战战兢兢答道:“将军明鉴!所有马匹昨天都还完好强健,今天一早起来,全……全体腹泄不止!下官也不知是……是何缘故……”
那亲兵举目观看场中,果见所有战马四肢无力,横七竖八瘫倒一地!他失声叫道:“以色列的神当真行了神迹!我等凡人岂能与之为敌?”
马场监督看他惊慌失措,催马扬鞭而去。『』不明就里,自言自语道:“什么以色列的神?行什么神迹?难道关于摩西的传说都是真的?真有神与希伯来人同在?元帅自顾逃命了么?……”
一时间,神灵显圣。相助以色列人的流言一传十,十传百。迅速传遍整座书珊城。传到后来,已是添油加醋,难辨真伪:只说上天大神已派遣十二营天使,降临此地,要把非利士人全部屠戮殆尽!于是全城震动……几百年来,中东地区一直流传摩西率领百万以色列人过红海、出埃及的故事。相传上帝与摩西面对面说话,在埃及全地行了十个神迹,最后击杀了国中所有人畜的头生长子!法老迫于无奈。只得任由希伯来人重归故土。经过几十年的征战,他们终得迦南地为业。这些佚事心口相传,在周围列国,民众当中,早就耳熟能详,人们也是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只因对上天神灵存着敬畏……
那亲兵一溜烟回到勒荷住处,慌慌张张跑到伊斯贝跟前,低声说道:“启……启禀元帅!马场中所……所有战马……果然全……全都无端腹泄不止!大军现已无……无马可用!”
伊斯贝闻报。脸色大变,偷眼瞧那梁上黑乎乎的三团物件,心想:就算那不是什么上天神灵。也必是通灵之物,才有此神通……况且希伯来人的约柜,也在城中。或许真有一股神力相助以国……
他正在狐疑不定,又有一名探马来报:“启禀元帅!大卫领犹大五千轻骑,绕过示罗,直奔书珊而来!”
亚哈济听了,登时心花怒放——再看伊斯贝脸上神情,猜那下在马槽饮水里的泄药已有效力,他趁势问道:“如何?天尊的神迹可应验了么?”
伊斯贝讪讪笑道:“多谢神人怜悯。未伤我军一人——仅是城中马场战马俱都无故腹泄。除了我帅府上尚有十余匹,眼下大军已无马可乘……”
阿希则说道:“当初贵国屡屡败于大卫手下。无法越雷池一步!倘若不是扫罗自毁蕃篱保障,将其逐走。与他交锋。元帅只怕也难求一胜……”
伊斯贝却是不服,说道:“我国当时铁车未成规模——如今铸成八百战车,在这平原地带,谅那大卫也难以抵敌……”
亚哈济高声说道:“约书亚天尊说:尔等还是执迷不悟?为何你国逢大卫必败,岂不知有以色列的神与他同在?他兵马未到,你所仰赖的战车已无马可用,难不成非要灭你全城军兵,才肯回头?”
伊斯贝被他一番威吓,不敢再嘴硬,躬身说道:“神人开恩!我即刻率部退出书珊城,撤入基利波山以南……”正说话间,只听街上喧哗声起,脚步嘈杂。他低声问道:“外面出了何事?这般慌乱?”
亲兵附耳答道:“以色列的神灵行了奇事的传言,不胫而走!加之大卫引兵前来,我军慑于其威名,现在城中人心消化如水,斗志涣散,人人思归!恐已成哗变了……元帅也应早做打算……”
伊斯贝出到门外,只见街上溃兵川流不息,纷纷步行夺路出城,唯恐大卫与灭命天使同来,一锅端了这合城外族人的性命……他心里叹息:流言可畏啊……遑论鬼神之说是否确凿,像我军这样闻大卫之名而丧胆,怎能与之抗衡?
他心知兵败如山倒,凭一己之力已无法挽回!心灰意冷、无可奈何,返身对屋中三人说道:“天上真神既有慈悲怜悯的心肠,可否为我族留下余种,不要赶尽杀绝?”
阿希则说道:“只要你国安分守己,不来侵扰。以色列的神乃是和平之君,从不妄兴刀兵!元帅请放心归去……”
亚哈济又道:“我邦之神乃忌邪之神,尔等只要心中敬畏、口里赞颂即可,切不要用金银木石雕琢形像——谓以‘神’名,对之烧香跪拜。切记!切记……”
伊斯贝唯命是听,满口称谢,告辞出门,乘马南归——早就忘了这一天,早早外出是为了寻欢作乐……非利士守军见主帅也匆匆离去,更加确信谣言属实,争先恐后逃离书珊,跑的慢的只怕神灵突然反悔,从天降下火来,把一座城池化作一个砖窑……(未完待续
八十七
( 未到午时,书珊城中非利士军兵已走得干干净净。ww阿希则见这扮神恫吓之计,竟把上万敌兵惊走,实在大出意料。他抬头叫道:“哥哥们下来吧……大功告成了!”
阿瑟黑与雅雷金、贾比盖跳下房梁,脱掉黑袍,忍不住一齐哈哈大笑。亚哈济笑道:“三位哥哥辛苦了,悬在房上呆了这么久……”
阿瑟黑答道:“倒也没怎么辛苦,只是呆在上面,动也不敢动,还得忍住不要笑出声来,还真是不容易!”
勒荷看他们胆大心细,仅靠五人之力便退了敌人大军,敬佩之余,不禁要问:“你们怎会知道——非利士人的马匹都忽然染疾无法上阵?莫非这位哥哥真有通灵的本事,得了上天的启示?”
贾比盖笑道:“妹子忒天真了!昨晚我们已在敌军战马的饮食中,做了手脚。偏巧来到你处,又碰上了那非利士元帅。我们五个粗人,就想了这个拙劣的法子——居然也这般奏效,总之我是始料未及!”
阿希则说道:“虽然我等假借天尊约书亚之名,有亵渎神灵之嫌,但也全靠三位哥哥手上、腿上功夫了得——进退无声,夺其兵刃!这黑天使扮起来,才足够令敌人丧魂落魄!”
雅雷金笑道:“你们这两个神汉也跟真的一样!唬得那元帅也不敢不信……”众人心情大好,聊起这事,都是津津乐道、意犹未尽。
阿瑟黑说道:“昨日我主大卫约定——他率轻骑今日午时可到书珊。『』算来时候已经差不多了,咱们出城恭迎王驾!”
五将兴高采烈齐到城外。勒荷自觉身份轻贱,不便相随,推托困乏,留在屋里,。贾比盖也不勉强。对她说道:“大卫将军是少有的仁德之君!他念及妹子接待之功,必有封赏!那时妹子有了田产土地,不用再做那等营生了……”
勒荷望着他。眼波流转,目中竟要滴下泪来。说道:“哥哥得遇明主,不枉了这副好身手!以后多建功业,必得裂土赐爵!轰轰烈烈、风风光光衣锦还乡之时,不要忘了来看看小妹……”
贾比盖向她微微点头,跟上四位兄弟,出城迎接犹大骑兵。
大卫引五千轻骑,清晨从希伯仑出发,直入茫茫平原。凭借手中的“仙人指路图”,抄近路捷径,直向东而来。午时刚过,已到书珊城下。他举目观看,但见城门大开,城楼上并无敌军岗哨,只有寥寥数人在外侍立。
他心中诧异,暗忖:犹大支派频繁调兵,非利士人必然探到我轻骑已出——居然一路并不设伏,任由我兵临城下。难不成阿瑟黑等人失手被擒?敌军仗着人数占优,铁车锐不可挡,要聚歼我部于城边……?
正在猜疑不定。探马已返回报道:“启禀我王!书珊已是一座空城,阿瑟黑等五位将军,正在恭候王驾!”
大卫喜出望外,麾军驰近,渐渐看清城门外五人,正是派出的帐下五虎。他高声喊道:“五位兄弟好本事啊!区区五人就夺回了书珊,这可是奇功一件!”
亚哈济答道:“我五人此番侥幸得手,全靠上天护佑,以及我主的威名!”
大卫策马来到跟前。问道:“哦?……其中定有许多曲折,愿闻其详。”
阿希则就把昨夜潜入敌城。偷放泄药,在勒荷住处巧遇非利士元帅等等。前后经历略述了一遍。阿瑟黑不断在旁Сhā话补充,嫌他说得不够精彩,自己又复述一回。大卫听完,哈哈笑道:“五位兄弟不仅勇力过人、胆气超群!而且善用智计、巧妙破敌!实乃我国之福,有良将若斯,我何愁将来安邦定国?”
雅雷金趁机说道:“这次惊退伊斯贝,收复书珊——也全赖勒荷仗义收留我等五人,恳请我主怜其孤苦,厚赏予彼,使其无需再以卖色为生……”他早知贾比盖有此想法,立时帮兄弟说了,免得错过良机。
大卫笑道:“这个自然!如果不是勒荷收容五虎,岂有后来之事?待取了示罗、示剑,尽逐境内之敌——论功行赏,必不会少了她的!”
贾比盖大喜,带头称谢。大卫又问道:“非利士大军匆忙撤走,又无马可乘,四百战车可在城里?”
亚哈济答道:“除了帅府的十余匹坐骑,近万敌人都是步行逃走——镔铁战车沉重,肯定无人理会,必在城里无疑!”
大卫说道:“妙极……妙极!传令下去,分三千士卒归阿希则、雅雷金、贾比盖统领,留守书珊。多出的战马,套上铁车。其余两千军或乘马;或驾车,与我奔赴示剑!”
阿瑟黑问道:“我主不是已命约押、阿比塞引两万兵取示剑?为何还要亲自前去?”
大卫叹道:“以法莲三万精兵,未能攻下示罗!敌将拉哈米并未分兵救援——此巨人神勇难当,又有四百铁车布阵。万一约押所部犹大军兵折损过多,我也不好向长老交差!幸好我也有了四百战车,再带上你与亚哈济同去,当有九成胜算!”
阿瑟黑骂道:“那两个胞包蛋果然不中用!累得我们连觉也睡不成!”
大卫笑道:“黑将军劳苦!愿神灵记念!好在有车,二位可在车上歇息,一觉醒来便是示剑城下。养足了精力,才好斗那巨人!”
群雄立即分派人手,换马套车——大半个时辰,四百铁车均已就绪。大卫细细嘱咐阿希则三将务要严守书珊,自己弃马登车,率部直取示剑。
这铁车车斗甚是宽敞,除了驾车的车夫,还可再容三、四人。阿瑟黑、亚哈济各睡一车——两人一夜穷尽心力,早感疲倦,尽管路途颠簸,一得躺卧,立即睡熟。(未完待续
八十八
( 大卫心急如焚,生怕行军速度稍慢——约押所部先到了示剑,与拉哈米硬拼,可要吃亏。『』他不断催促赶路,终在傍晚时分,离得示剑已不远。
车队翻上一个高坡,只见下面一座城池正是示剑——城外两军对圆,摆好了阵势,将要厮杀。大卫心道:好险……总算在开战前赶到……
他忙命一匹快马,速去通报本方前军主将——巨人拉哈米乍一见到数百铁车,由东而来。还以为元帅伊斯贝领兵驰援,正自狂喜,却看到车阵中一马飞出,直入对方行伍,他心中一凛:这明明是我国独有的镔铁战车,为何反助希伯来人?难道书珊城又被以国夺回,战车反为其所用?……
那探马不久又奔回返报大卫:“启禀我王!我方前军先锋是阿比塞将军:率五千铁骑当先,大部后队离此也不过三十余里。”
大卫点头道:“阿比塞进兵神速,见势不对,并不急于求战。带兵谨慎,很合我心!”
须臾间,阿比塞也到了车前,下马拜见大卫,说道:“我主神威,竟得了非利士国的铁车——如今敌我战力相当,硬碰硬也不再惧他!”
大卫手指后方弥漫的尘沙,笑道:“蛮打硬冲,即便胜了,我方也必损伤不少!我看你颇会用智,令骑兵在阵后来回驰骋,布下了疑阵,让敌将误以为你兵马源源不断涌来,不敢轻放战车冲阵!为何此时又急于拼杀?”
阿比塞答道:“末将路上得报——只因示罗稳固,拉哈米并未领兵援救。『』末将所率都是轻骑,确是畏其铁车威力,且敌众我寡,才不得已诈之!只等拖到约押大军到来。再定攻守!但眼下我王引战车助阵,我自是不惧于他!”
大卫说道:“书珊敌兵已全部南返。拉哈米现还不知其中缘由,就任凭他惊疑一夜!待过了今晚。他收到消息,明日必要讨战——寄望取胜。以提振本国士气。我军也正需要养精蓄锐!传令约押,令其离战场五里下寨……”
拉哈米不明个中原委,果真不敢妄动。收兵回城,静待各路探马传回讯息。以军从容会合,挖沟落栅、埋锅造饭。阿瑟黑、亚哈济一觉醒来,发现已到了示剑,问道:“咦?到了为什么不叫醒我俩?那巨人没打将上来?”
约押笑道:“二位昨夜捞了好大一件功劳!今天也该歇歇了……”
阿瑟黑一看阿比塞、约押都在,呵呵笑道:“这车跑起来又快又稳。在车上美美睡足,已歇得够了!”
阿比塞调侃道:“那你今晚领兵巡防,免得拉哈米夜间劫营……”
大卫说道:“今夜无事!大伙安心休息——但明日那巨人必要全力一战,求一大胜,力图翻转战局!我已拟好克敌之策,唯独还缺一员上将……”
阿瑟黑问道:“我们这几人还不算上将?我主此刻心中盼望有谁在此?乌利亚?还是沙玛、比拿亚?”
大卫工于心计,知道请将不如激将——他故意说道:“敌将拉哈米体型巨大,力猛枪沉,委实难胜!我方若是有人能单打独斗就挑了他,敌兵定然为之气沮。示剑唾手可得!只可惜比拿亚哥哥不在……如果有他在此,明日就要破敌夺城!”
他这番说话,顿时惹恼一人。亚哈济昂然道:“我王帐下众兄弟。岂是只有比拿亚可为主分忧?当年他力斩一名埃及巨人,我虽不曾亲见,但料想以短对长,他定是抢近身去短兵相接!待明日阵上,我依法炮制,诛杀拉哈米!大军随后跟进,必要夺回示剑!”
大卫心里窃喜,说道:“既然亚哈济兄弟有如此胆气勇力,只求以色列的神与你同在。助你马到成功——阿比寨听令!”
“末将在!”阿比塞应声出列。
“命你领亚杜兰寨五百精兵,携‘四连弩’登镔铁战车。待我令旗举起。当先冲出!”
“得令!”先锋官欣然领命。
“约押、阿瑟黑!你二人各领五千军伏于示剑两侧——待阿比塞战车破了他的车阵,即刻与我中路一齐杀出!约押军断其归路。阿瑟黑部直取城门!”
“遵命!”众将都调派已定,各回营中安歇。果然一晚无事,拉哈米并未发动夜袭。只是次日一早,就列阵搦战。
大卫与亚哈济、阿比塞引军出营。只见非利士人结了一个大阵,一排排坚盾竖起,阵门紧闭,三人都知道盾墙左右一分,里面就会放出车阵。大卫胸有成竹,照样摆阵相迎。拉哈米看以军并不隐藏,把战车排在阵前,显得毫无顾忌。
他阔步来到战场中间,高声叫道:“对面领兵的可是大卫?”
大卫提缰拍马,笑吟吟靠近,答道:“不才正是伯利恒大卫!将军有何话说?”
拉哈米见来了一个年轻俊俏的后生,心想:风闻以色列的大卫不但足智多谋、逢战必胜,而且生得风流倜傥——女子见了都为之倾心,男人见了都自叹弗如……今天得见其人,才知人言不虚……
然而他又想到新仇旧恨,立时恶向胆边生,怒道:“好个大卫!惯用诡计——六年前,害死我胞兄,昨日又在书珊城装神弄鬼。可叹我那元帅一时不察,竟被蒙蔽!令我朝痛失好局!追根溯源,你就是罪魁祸首!倘若再留你命在,非利士国岂有宁日?”
大卫瞧他头戴铁盔,把脑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知道他是防备自己故技重施,用机弦甩石,袭其面门要害,于是冷笑道:“你国多兴刀兵,犯我疆域!屡屡败于我手,居然还敢屡败屡战——显见也不知兵,岂不闻兵不厌诈?我略施小计,便退了你国上万雄兵!汝还要把小命也留在异国他乡?再不束手就缚,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拉哈米暴跳如雷,把耶利哥城外石阵中:约书亚天尊的警告全都置诸脑后——大叫道:“我不与你斗口,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倒要看看名震天下的大卫,有什么真本事!”一抡铁枪,就要放对。(未完待续
八十九
( 以色列阵中突然窜出一人,手势两柄短刀,飞奔而至。『』猛地纵起,刀锋斩向巨人颈项。拉哈米看他身法如电,不敢怠慢。微一撤步,左手提起枪杆,护在身前。那人不等这招用老,双足一蹬铁枪,借势又跃在半空,右手刀旋风掠到。非利士巨人矮身向右跨出一大步,随即长枪横扫,这一击雷霆万钧,直欲把敌人拍成肉酱。
那人悬在空中,再无着力之处可供躲闪,却见他腰肢一拧,身体连连翻转像个陀螺,加速下坠,堪堪避开巨人致命杀招——还未等他落地,拉哈米就是一腿扫来。双刀客倒转刀柄,在他护腿铁板上一点,借力飘开丈余,立在大卫马前。
两人电光火石间,交手数招,均感心惊。双方军士看他俩各逞其能:一个轻盈飘逸;一个身长力强——首个回合,不分伯仲,都高声呐喊,为各自将领擂鼓助威。拉哈米也不敢小觑此人,喊道:“来将通名!本先锋枪下死的无名鬼多了,念你还有两下子,就让你做个有名鬼!”
那人嘿嘿笑道:“拉哈米休要猖狂!我乃大卫帐下便雅悯支派的亚哈济,今天特来取你项上人头!灭你全军;还我示剑!”
拉哈米狂笑三声,更不搭话,挺枪分心便刺,恨不得一枪把对方扎个透明窟窿!亚哈济经适才交手,也知不可轻易贸进,仗着腿上利索,腾挪灵便,与他耐心游斗。非利士先锋官自出征以来,与凡人交手,还未遇过如此劲敌:一对一较量,竟与自己平分秋色——之前每逢战阵,他铁枪到处。ww以军就被扫倒一片,再坚固的阵形,巨人一出手。便被突破一个缺口!这回面对亚哈济,他却像拳打空气。有力使不上。
非利士军兵见己方主将占尽优势,穷追猛打,而对方只是逃避躲闪,毫无还手之力,纷纷鼓噪,为拉哈米助威。但大卫、阿比塞都晓得亚哈济战法得当——这样缠斗久了,必可寻到破绽,一击致命。
拉哈米看对手一味跳跃闪躲。也知道其中厉害——他一旦有机会逼近身来,自己的铁枪再长再重,就成了累赘,招呼不到敌人身上了。渐感焦躁,发力猛攻。一记“大漠落日”,长枪连抖,把亚哈济罩住。
便雅悯人右足一点,斜斜向左滑开。拉哈米已算准了他的跑跳规律。铁枪顺势跟到,如影随形,要把对方碾成肉泥。不料亚哈济俯身一纵。贴地抢进他脚下——既避开了追击,又抢得了先手。他斗了许久,就是要等这个制胜良机!着地滚进。连不用回头观看,双刀展开向后挥出,正斩在巨人没有甲片遮护的腿肚子上!
刀刃深入肉里数寸——皮开筋断,鲜血飞溅!拉哈米痛不可忍,惨叫一声,跪倒在地。亚哈济翻身跃起,右手刀平平刺出,“噗哧”一声轻响,利刃从巨人后颈戳入。从咽喉穿出!拉哈米登时气绝,犹如一座小山坍塌。缓缓趴在地上,再也没有动静……
非利士大军见无往不胜的先锋官。竟被以军高手力毙于阵前,人人心生惧意——蛇无头不行,一时上万军队不知是战,还是退入城中。大卫明白机不可失,令旗举起。阿比塞立即催动铁车向前冲杀!
四百战车上各有一人,手执“四连弩”——这副硬弩一发四箭,射程既远,准头极佳。以军铁车直扑非利士车阵,还未接近,乱弩齐发,已把对方车上士卒射死大半。非利士铁车尽废,反被阿比塞驱车在阵中横冲直撞,大卫麾军在后跟进。敌兵方阵无人指挥,有的想要结党顽抗;有的想撤入城中死守,然而退路却被约押引军切断,阿瑟黑另引一支军紧随败兵冲入示剑……
拉哈米所部上万人被以军分割包围,城内城外,各自为战,战力锐减!霎时间,尸横遍地,败局已定。头脑灵光的,见势不妙,先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堪到午时,大卫与众将率部肃清敌军残余,夺回了本国重镇示剑。一面遣人通报长老迦得,一面清扫战场——命人砍下拉哈米首级,悬挂城楼。只因他伏杀扫罗后,也剥其军装,斩首示众于书珊城上:羞辱以色列全族,所以大卫才要以牙还牙。
当晚,全军在示剑城中摆宴庆功。席间众人齐赞亚哈济身手矫捷,智勇过人。大卫也说道:“当年……我看见比拿亚哥哥一人挑了那埃及巨人,就知道要胜这等长人并不为难!我帐下几位兄弟都可办到!”
亚哈济笑道:“原来我王已知克敌之法,是故意激我……”
大卫也笑道:“如果我不激你,只怕这件头功要被黑将军抢了去!”
阿瑟黑叫道:“就是……就是!似你那样打法,我也会的……”群豪放声大笑,均觉得这帮兄弟里出谋划策、运筹帷幄者有之;冲锋陷阵、斩将杀敌的勇士更是大有人在!大伙儿只要同心合意,齐奉大卫号令——统一以色列各支派,建立一个庞大帝国,鹤立中东,那是指日可待!
约押说道:“如今非利士来犯之敌,只剩示罗一支孤军。他们接到书珊、示剑两地的战报,必成惊弓之鸟!我军士气正盛,挟全胜之勇,定要摧枯拉朽!敢问我王,逐走外虏后,剑指何方?”
大卫知他心意,答道:“非利士国短短半年内,连启两场大战!弄得兵疲民怨,我国也被株连!依我之意,双方都该刀枪入库、休养生息,专以务农为上!不过……这也是我的一厢情意,我一人说了也做不得准……”
阿瑟黑喊道:“我主眼看就是犹大王了,这事还做不得主?”
大卫笑道:“这犹大王之位,不见得十拿九稳……”
亚哈济奇道:“我部连下书珊、示剑!那约珥、阿比亚还在示罗鏖兵。这犹大王之位非我主莫属,怎会旁落?”
大卫笑而不答,心想:这犹大王只是犹大一派之主,还不知其他支派心之向背,就算我有止息兵戈之意,北方的兵马大元帅却未必肯安分守己……(未完待续
九十
( 群雄正在纵论时局,一名快马进来报道:“启禀我主!迦得长老接书珊、示剑两地捷报,欢喜非常!命小人带来消息:明日他亲率五千人马,与将军在示罗城下会合。『』破敌进城之后,就要定犹大一派之王!”
众将闻报,俱各喜笑颜开。阿瑟黑说道:“长老早就要推我主做这犹大王!除了阿比亚那两个熊包蠢货,别人哪有疑议?”
阿比塞笑道:“那两人连一座示罗都没能攻克——我主却已连下两城!这中间的差别,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出来了……”
大卫举杯说道:“这两场胜仗,非我一人之力;一人之智所能办到!全靠各位兄弟手段高强,有勇有谋!我敬你们一杯!”
群豪得他一句称赞,温暖胜过寒冬腊月时,雪中送炭!这一席尽兴而散。翌日清晨,大卫带同阿瑟黑、亚哈济领一万兵,南下示罗。留约押、阿比塞率一万五千军镇守示剑。临别前交待得明白:提防北方阿布内乘虚巧取——我部费心劳力得来的胜利果实……
二将心领神会,答道:“我主请放心前去。示剑有我二人在,坚如磐石!”
大卫微笑点头。令人取下拉哈米首级,挂在一根长逾两丈的旗杆上。走在大军前头——上万兵马浩浩荡荡开往示罗。
示剑、示罗两地相距也就六、七十里,且都是以国大城。众人都曾往来频繁,轻车熟路。午时不到,大军已至城下。大卫登高观看,只见城池东、南两面各有一座友军兵营,猜想必是以法莲与迦得所扎的营盘。ww
果不其然,须臾便有探马来报:“启禀我王!迦得长老求见!”
大卫说道:“快快把长老请到面前说话!”
过不多时。迦得策马穿过军阵,径到大卫跟前,哈哈笑道:“将军英雄盖世。韬略非凡!举手间接连收复书珊、示剑!这犹大王……当之无愧!”
众将听长老已带头默许了犹大一派之王位,无不喜形于色。大卫却说道:“多谢长老抬举!这称王一事。慢慢再议——我意:应当先了结眼前战事……”
迦得含笑问道:“我王准备强攻示罗?”
大卫答道:“示罗城高池厚,强行攻取不是上策!但城中守军已是疲惫之师,且都清楚自身是孤军奋战,后继无援!我部已将示罗四面围得水泄不通!我又命人把彼国巨人上将拉哈米的首级,高高悬挂示众——想必城中之敌早就看见!我们只需围城三天,待敌兵粮草用尽,人心思变。我就写一封劝降书,射入城里。他们必会开城请降……”
迦得捋须笑道:“我王仁德。爱惜人命,将来必是治国明君!此乃上上之策——我军各部悉遵王命!待我派人传令晓喻以法莲所部。”
阿瑟黑叫道:“约珥、阿比亚这两人着实可恶!我三军会晤,他竟不来参与,也不知是倨傲无礼,还是自觉面上无光?!”
迦得说道:“他二人在希伯仑趾高气扬,与大卫将军订下豪约!如今寸功未立,想是自惭形秽,无颜相见了……”
众人齐声大笑,也不去管这两人避而不见,意欲何为。奉了大卫将令。把示罗团团围住,将拉哈米的一颗大头挂在营门外,让城内城外。两国兵将瞧个分明。过了三天,大卫就把先就拟好的劝降书信,射在示罗城楼。
信中大意内容无外乎:非利士国亚杜兰山一线,已被乌利亚突破推进三十里!书珊、示剑等城已尽归以色列!彼国所倚仗的镔铁战车,已为我所用;汝等可有拉哈米之勇?可见其首级乎?纵然是巨人上将,与我军相抗,徒然落得身首异处!如果愿放下刀剑,开门请降,迦得长老、大卫将军一言九鼎。保尔等不死,送你全军安全出境……
非利士守将平厚良。已经得到各路消息,知道信上所言。句句属实!况且示罗屯粮已绝,兵无斗志、军心涣散。倘若据守不降,也只累得全城困死,徒然送了士卒性命!喟然长叹,无奈只能率部出城请降。
大卫闻报:示罗城门敞开,敌将愿降——他急忙率众将列队受降。平厚良到他马前,双手捧上佩剑,说道:“前几日,末将奉命死守示罗。造成将军部下不少的伤亡,冒犯了天威!承将军开恩,不计前嫌,给我等留一条生路!”
大卫并不接他手中剑,笑道:“前些天将军奉命行事,恪尽职守。令我军未能前进半步,实乃守城良将!如今又识大体,让我两国众多好男儿,不用在这枉送了性命。安然回乡,与亲人团聚——这份阴德可是不小……”
平厚良见他谦冲恬淡,并无一丝胜利者的骄人姿态,为之心折,说道:“久仰大卫将军之名!今日有幸拜会,才知将军胸怀宽广,海纳百川;智勇全备,鲜有人及!怪不得贵国诸多真英雄、真豪杰甘愿追随……”
阿瑟黑高声笑道:“听你这话,莫非也愿为我主效力?”
平厚良正色道:“忠臣不事二主!末将食非利士国君之禄,怎能变节?此次回去,我王倘若赐死,惟有一死耳……”
大卫叹道:“将军气节,让我感佩!人各有志,无需强求!请将军吩咐士卒把兵刃器械放在城门西侧,贵军所有马匹尽可留用。将军从此取道书珊向南,过了基利波山,便是亚玛力、非利士境界。”
平厚良答道:“多谢将军恩待!”
大卫又道:“只盼将军归国之后,多在国君面前进言:表我止息刀兵、两家休好之意……免得连年杀伐,生灵涂炭……”
平厚良赞道:“将军宅心仁厚,一心为民!真乃少有明君!以仁德立国,国祚定然久长!只可惜非利士王宠信元帅伊斯贝——此人生性好杀,每次兴兵都因他在怂恿。末将人轻言微,恐怕有负将军所托……”
阿瑟黑叫道:“原来那个伊斯贝竟是罪魁祸首!以后遇上了他,可不能再容情!”
大卫说道:“将军既有罢战修好之意,有此心足矣!但愿你我以后不会再兵戎相见……这是犹大长老写好的通关文书,盖了官印。将军持此信去到书珊,我部将阿希则等人见了,必要放行……”(未完待续
九十一
( 平厚良再次谢过大卫,收起文书、佩剑,命部下把刀枪军械放在城外,全军都随他出城南归。『』
数万非利士人马陆续撤出示罗,望着这条长长队伍缓缓向东南而去。迦得问道:“我王此次虽然大获全胜,但敌国主力兵马并未受损,只是丢了些器械……倘若对方归国后贼性不改,拿起武器又成来犯之兵,今日岂不是放虎归山?”
大卫笑道:“我观此人忠义正直,而且统兵有方,很得下属拥戴——放了回去,他念我有两家修好之意,加上示罗活命之恩……在非利士国中,必会在彼国君王面前极力主和,挈肘主战派!”
迦得叹道:“但愿如我主所料……”
以军待敌兵尽都出了示罗,三路人马才陆续进城。迦得升帐,聚集众将,论功分封,正要宣布大卫登犹大王之位,却没见到约珥、阿比亚二人前来——以法莲支派只有户沙与几名副将参与议事。他心中不悦,问道:“户沙将军!如今战事已了,以法莲支派的两位祭司公子……还有什么要紧事,竟不来与会?”
户沙答道:“阿比亚、约珥两位将军得到秘报!非利士国元帅伊斯贝,去而复返——又率军突袭书珊!情势危急,未及禀报长老,他二人引五千轻骑赶赴驰援……”
迦得淡淡说道:“哦?……这般重大的消息,我都没收到丝毫风声。你家两位公子如何得知?”
户沙笑道:“我部昨日劫到一名非利士信使,搜得一封伊斯贝写给平厚良的秘信:要他誓死坚守示罗,不日就要领兵攻克书珊,再战示剑!我家公子担心书珊得而复失,匆匆麾军而去,况且当初两家约定:是先入书珊城者——做犹大王。『』长老何必……这么着急在这里定了王位?”
迦得寻思:原来他们对这犹大王位,还没死心——又在耍什么花样?多半是捏造了谎言来哐哄……
大卫说道:“当此战乱时节,总要谨慎为先!既然又有敌情。末将愿率兵前往,确保万无一失才好……”
``迦得心想:非利士国本土已被乌利亚、比拿亚攻入几十里。就算彼国尚有余力反击,也得先在亚杜兰山开战,先保住自家根本要紧!哪有可能又犯书珊?……当即说道:“我料敌军在基利波山、亚杜兰山——两头自顾不暇!发兵再侵书珊城,九成是敌国散布的谣言,故意让以法莲所部截到,以搅乱我军!况且留守书珊的阿希则、雅雷金等……都是得力上将,即使真有敌情,坚守十天半月不在话下!大卫将军此番往来奔波劳苦。该当好好休整!两天后,我与犹大支派众长老、祭司,与各位同到书珊,向以色列全地宣布我派重大决定!那时真假已辨、高下已分,不可再节外生枝!”
他这话明摆着是告诫户沙:以法莲支派不要为了这犹大王位,再生出什么事端!这里都是明白人,可不会被你欺哄……
户沙不置可否,并不言语……
大卫细细玩味:同感这其中必有蹊跷,但见迦得安排处置甚为妥当,顺势欣然领命。与众兄弟在示罗解甲享受几日清闲。每天吃饱睡足就四处走动。这示罗城是扫罗时代的本国重镇,人口繁盛、街道宽敞,房屋栉比相连——此前他与米可公主成婚时。新建的府邸,现在依然保留完好。旧地重游,已经物是人非,不少往事涌上心间……
当初乔那丹、山默尔都极力促成这桩美事。自己与米可也是两情相悦、恩爱互敬……谁也没料到之后却是波折不断——大祭司、大王子相继辞世。米可再嫁,如今随王室迁移到了以国北方……大卫虽然年纪轻轻,但经历了许多……常人一辈子也未曾遇到过的艰难险阻!所以岁数不大,却早就领袖群伦多年。
他正自呆呆出神,亚哈济一路小跑过来,眨眼便到马前。施礼说道:“启禀我主!这两日无论亚杜兰山,还是基利波山。都未接到任何战报!想必那约珥两兄弟眼看输了豪赌,无颜相见——撒了个弥天大谎。悄悄溜回以法莲山地去了……”
阿瑟黑叫道:“那两个脓包居然也会害臊惭愧,看来面皮还是不够厚啊……”
大卫笑道:“那也只是亚哈济的猜测——说不定他二人真在书珊城附近浴血奋战……”
亚哈济呵呵笑道:“我可是交神通灵的异士,料事岂有不准之理?他二人定是无地自容,隐居山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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