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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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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灵堂,僧人们已经念完经下去歇息了,灵前的火光没有熄灭,婉潞跪在前面口里喃喃在说着什么,听到朱氏的脚步声,她才转身看着朱氏,脸上全是感激:“多谢太太了。”

朱氏此时浑身疲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手按住她的肩,眼里的光十分慈爱:“我们本是一家人。”婉潞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顺从地嗯了一声。灵堂内又重新恢复了平静,朱氏抬头看着灵位,婉潞嫁进赵家,才是对平家好,对平家好就是对续宗好。

为了儿子,什么事不能做呢?朱氏起身把灵前的蜡烛剪一剪,本要熄灭的烛光又重新光亮起来,明日就要出殡,日后要见他,就要到坟地里去了。

一支手搭上她的肩,耳边响起的是婉潞的声音:“太太何必自苦,你还有续宗,还有,”婉潞总算把那个字吐出来:“我。”朱氏眼里的泪又流了下来,转身面对继女,这次的话是真心实意地来:“大姑娘,平家只有你们姐妹二人。”

婉潞点头:“女子所靠也只有娘家婆家,太太何需如此担心。”朱氏轻轻拍一拍她的肩:“苦了你。”婉潞又想哭了,但还是强忍住眼泪:“不苦。”朱氏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叹息,婉路的眼泪一滴滴滴在衣上,孤儿寡母,最是难挨。

出殡的时辰到了,赵家大老爷,现任定安侯在出殡半个时辰前赶到了平宅,说是要来送老友兼亲家一程。

有了这位侯爷亲自送葬,本打算在送葬路上搞鬼的平家四老爷他们,也只得忍住。暗地里平四老爷怒骂赵家那两个管家,他们口口声声说的是赵家要和平家退亲,这才礼数不周,也让他们敢大着胆子上门去闹,好让婉潞知道他们的厉害,等赵家要来退亲的时候自然就去求他们出面撑腰。

谁知先是赵家二太太带着赵七爷前来吊丧,接着就是定安侯爷出面送葬,这下四老爷不但担心自己这顿白挨了的板子,还担心有了赵家撑腰,朱氏会不会对自己施以报复?

平老爷出殡那日,四老爷称病没出门,倒是五老爷和七老爷两个去了,晚间送葬回来,四老爷还在喝闷酒,七老爷欢欢喜喜跑来:“四哥,有好事。”

四老爷白他一眼:“什么好事?难道是朱氏那个铁公­鸡­肯分些银钱给我们?”说到银钱,四老爷的眼不由往家里四处一瞧,这屋子虽结实,只是小了些,统共才三间正房,两间厢房,自己住了一间,一间待客,儿子娶亲也只好住到厢房里去,大宅那么多的屋子,除去奴仆不算,总共也只住了三个主人。

自己家里勉强只得一房下人,一个丫鬟服侍,光伺候婉潞的丫鬟大大小小就有七八个。越想心里越不平,四老爷又狠狠地往嘴里倒了杯酒,全忘了自己和五老爷他们的屋子田地奴仆全都是侯爷在世时候,说不忍见族人漂流,每家送了一百亩田,盖房子时候又派人送工送料,不然他们此时还在哪里流浪。

七老爷嗨了一声:“四哥,你也是糊涂了,只想到赵家,难道就忘了李家?”李家?四老爷被酒熏的有些红的眼眯了起来,这不就是婉潞的舅家?

七老爷一拍大腿,从四老爷手里拿过杯子一扬脖喝下:“四哥,我听说李家虽说是尚书门第,自从老尚书死后,他们兄弟们也不会料理家事,这些年过的颇为落魄,大姑娘是他们的亲外甥,要是遣人送个信去,就说大姑娘的爹娘都死了,在后娘手里没有好日子过,李家自然要为外甥出头,等把大姑娘接去,瞧朱氏还有什么依仗?”

四老爷听他讲完,猛地一拍桌子:“说的好。”接着招呼自己媳­妇­:“还不快些切盘­肉­来,我和七兄弟好好喝一钟?”

两人讲的兴起,索­性­把五老爷也叫来一起商议,一听不但可以整治朱氏,还能在中间分些钱,五老爷自然是欢喜不已,说好了等天亮就找人去李家送信,还要嘱咐那人,一定要把婉潞在后娘手下的苦楚说个十足。

朱氏自然是不晓得这些的,料理完了丧事,上上下下都歇了几天,朱氏才命人找来婉潞:“你舅舅那边,虽然送了信,想是路上太远,这都半个月了还没回信呢。”

李氏娘家原籍是山东,十年前尚书告老还乡,举家回了苏州,就剩的李氏一个在京里,九年前李氏去世,苏州那边接到信赶来时候,也是二十来天后了。七年前婉潞外祖去世,那时朱氏刚生下续宗不久,平老爷也曾去奔过丧。

等婉潞祖母去世时候,李家虽有信去,也只回了封信回来,这些年山高水长,消息不易,和那边往来渐渐也就淡了。婉潞听的朱氏这么说,倒皱了眉头:“这边离那边一来一去,也要二十来天,这才半个月,太太着急什么?”

见朱氏脸上有一抹红­色­,婉潞低头一思量已经明白,前些日子办丧事,来往应酬都是朱家那边帮忙甚多,朱氏是怕自己往心里去,婉潞不由往朱氏那边靠紧一点:“太太事事想着周全,这是极好的,只是我总担了个女儿的名头,太太总是如此,倒是隔阂了。”

朱氏不由一笑,伸手摸一摸她的脸,什么话都没说,婉潞毕竟还小,不晓得这世上有些人心眼极坏,做后母的,稍做不到一点就有人嚼了无数的舌根。自己竭尽所能,不还是有四老爷他们在那里挑拨吗?

婉潞已经靠到她的膝头:“常在想,若娘还活着,是不是常和她说些话,可是娘终究还是没在,太太虽对我极好,可每见太太斥责续宗时候,我常在想,这被娘斥责究竟是什么滋味?”

说着婉潞抬头看着朱氏,朱氏的心里不由漫上酸涩,那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傻孩子,哪有人想找斥责的?”婉潞听出朱氏这话和平时有些不同,少了些礼仪,多了份亲热,那头又靠回朱氏的膝盖:“算来,从娘去世到现在,快十年了,没这样了。”

说着婉潞­唇­边露出一个笑容,可泪又滴了下来,朱氏的手本要抚到她身上,听了这话,酸涩更甚,低头见她­唇­边的笑容,嘴里说着傻孩子,那泪竟滴到婉潞头上。

婉潞静静伏在她膝盖上,过了会声息渐渐平静,朱氏知道她已睡着,没有像平时一样唤丫鬟来把她扶到床上,而是拿过一件披风,就这样让她一直睡着。

丧事办完,春天也来到这里,虽说服丧期间不能穿红着绿,可看着春回大地,燕子在檐下筑巢,柳树的枝头冒出­嫩­­嫩­的绿芽,桃花也在院里开放,比起一直灰蒙蒙的冬天,整个人都清爽很多,那种一直蔓延在家里的哀伤气氛也少了许多。

丫鬟们虽然不敢像平时春来时候放风筝,打秋千这些玩耍,可还是悄悄地在自己衣衫里面换上了红­色­的小袄,朱氏瞧着这些年轻姑娘娇­嫩­的脸庞,心里不由感慨,自己去年也是和她们一般的,而今年就成了寡­妇­,日后就只能穿着素服,照料儿子了。

随着春的到来,平家也有了陌生人上门,这日晚些时候,有一中年男子带着仆人来到这里,称自己是婉潞的舅舅,要来探望外甥女。

朱氏得到报信时候,正在和自己大嫂朱太太在那里尝着今年的新茶,听到这个消息,朱太太的眉一皱:“李家不是很久没有消息了吗?上次妹夫去世,送了信也没有回应,这都两个月了,他们倒来了。”朱氏忙拍一下大嫂的手,对来报信的人皱眉问道:“回过大姑娘没有?”

丫鬟垂手恭敬地道:“还没有呢。”接着又加上一句:“此时是杨大叔在那里陪着。”朱氏本想遣她去回,但想一想还是自己去,刚站起身就看见婉潞走了过来。

朱太太施施然喝了口茶:“瞧,这不是自己生的,总贴不到自己身上。”朱氏也不理她,婉潞脸上的神­色­明显混着激动,胡乱行了一礼就问:“方才听丫鬟们说,李家舅舅来了,是不是?”

朱氏拍一拍她的手:“确是来了,只是家里除了你也没人见过,我才想让你去见见。”婉潞的脸上飞起绯红,如不是顾及礼仪,只怕此时就要转身而去。

朱氏心里不由有些酸味,不过这时就是吃醋了,朱家这边,虽说婉潞礼仪无缺,舅舅舅母也喊的亲热,却什么时候看见朱家来人时候她这么迫切的?

不过朱氏还是带着婉潞往外面走来,看着一路上婉潞难以抑制的激动,朱氏心里的那种不好受越来越重了,远远已经可以看见厅外伺候的下人。

猛地从那下人里面出来一个婆子,拉住婉潞大哭起来:“大姑娘,绝没想到还能活着看见你。”婉潞后退一步,仔细一看不由惊叫道:“陈妈妈?”

舅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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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妈妈本是李氏的陪房,婉潞出世不久,她自己的女儿生下三天就夭折了,看在陪房份上,李氏让陈妈妈做了婉潞的­奶­娘。

李氏去世,平老爷续娶朱氏,陈妈妈不知是护主还是别有心肠,常在背后说些不该说的话,朱氏一来要立威,二来要整顿家里,禀过平老太太就称婉潞渐大,用不着­奶­娘了,给了她五十两银子让她回乡去了,谁知道现在又来了。

朱氏在看见她出来拉住婉潞时候,眉头就皱一皱,这是哪家没礼数的,但听到婉潞叫出陈妈妈的时候,朱氏的眉一跳,仔细往那婆子身上瞧去,虽然数年不见,但这婆子那刁钻的嘴脸还是没改。看见朱氏瞧着自己,陈妈妈的嘴微微撇了撇,给朱氏一个得意的神­色­,接着面对婉潞时候又是满脸的哀痛和忠心。

杨妈妈站在朱氏身后,陈妈妈的这个动作她自然是没有放过,不由小声在朱氏耳边:“太太,这?”朱氏的手轻轻一摆,瞧这样子,这陈妈妈从自家被赶出去之后,又寻了旧主了。

只是这主仆总有分别,李家再听挑唆,这事实摆在面前,难道还能发难不成?朱氏轻轻咳嗽一声,婉潞从见到陈妈妈的激动中缓了过来,用手按一按她的肩:“陈妈妈,你想是随舅父一起来的?”

陈妈妈不自觉地又看了朱氏一眼,面对婉潞时候又是一脸慈爱:“是,老奴自从离开这里回乡,幸被大老爷收留,不然老奴这把老骨头,也不晓得早到哪里敲鼓去了。”

说着陈妈妈眼里滴了几滴泪,婉潞不由自主看了眼朱氏,虽说这些年来,婉潞对朱氏常怀感激之心。但自己娘的陪房被迫告老,婉潞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只是年纪弱小,说不得话罢了,此时听陈妈妈话里难免有怨言,不由又勾起当年对朱氏的微词来。

方要安慰陈妈妈,朱氏已经温和开口:“大姑娘,你舅舅还在厅里等你,横竖他们是要住数日的,有什么话不能说?”婉潞忙应是,陈妈妈见婉潞对朱氏恭敬,不说朱氏教导的好,倒觉得这是朱氏故意作威作福,看着她们一行人进了厅里,陈妈妈往地上吐口吐沫,呸,你一个商户出身的女子,能猖狂到几时?

杨妈妈比朱氏她们落后一步,陈妈妈的动作自然看在眼里,心里不由一叹,若这李舅爷是知礼的还好,若不是听了这刁奴在旁边摇­唇­拨舌,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朱氏和婉潞进了厅,看见坐在上方的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因是来吊唁,只着了白绸道袍,腰上系的也是素银角带,除此那些荷包玉佩什么都没有,旁边管家正在恭敬陪着。

看见朱氏她们进来,这男子也没起身,管家忙上前行礼:“太太,这位说是大姑娘的舅舅,小的们又没见过,这?”朱氏示意他往后面退点,婉潞正站在那细细打量,李家舅舅,婉潞小的时候倒常见,但他们举家回乡之后就再没见过,这一晃眼都十年了,再好的记­性­,也记不清多少了。

这人一杯茶已经喝完,这才把茶碗放下,看着站在那里的婉潞,露出个笑容:“婉姐儿,十年没见,你还记得原先你到了我家,让我给你带的桂花糖吗?”

他的笑容和婉潞记忆里的亡母笑容一摸一样,再加上那句桂花糖,婉潞啊了一声,接着有些失态地喊:“三舅舅,你是三舅舅。”李三老爷这才站起身走到婉潞跟前,伸手想去摸一摸她的头发,手刚伸出去这才察觉面前的外甥女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不是当年那个小女童,那手在空中旋了一下就放了下来。嘴里只说了声:“好,好,你都长这么大了,姐姐要活着的话,该有多欢喜?”那泪就掉了下来,他这一落泪,婉潞眼里也掉下泪来。

朱氏在旁冷眼瞧着,明白这亲戚是真的,没人假冒,忙上前对李三老爷万福下去:“舅舅一路远来辛苦了,还请坐着说话。”李三老爷后退一步,本该还礼的他却站着不动,只微抬一抬手:“这位想必就是朱太太了?”

这让朱氏的面­色­微微一变,称呼自己娘家的姓而不是婆家的,又不还礼,难道真的是要来问罪的?但朱氏也是见过些风波的,已站直身子:“正是,三老爷还请上座。”听到朱氏口里也变了称呼,李三老爷心里暗道,果然是个刁钻的­妇­人。

等坐了下来,重新上了茶果,李三老爷看着朱氏那娇美的容­色­,想起姐夫正当盛年就死了,说不定就是这­妇­人在房中乔乔画画,把姐夫的身子掏空了,这才早死。况且此行目的在那里,自然朱氏的罪名越多越好,把茶杯往几上一搁:“这边的信上个月就收到了,家里接到信,都惊讶不已,姐夫算来今年不过三十有九,明年也才不惑之年,怎么突然就没了呢?”

他话里的口气不好,就算沉浸在激动中的婉潞也听出来了,她刚叫声:“舅舅,爹爹的……”李三老爷已经打断她:“婉姐儿,你小孩子家,这些事是不明白的。”朱氏听他张口就是问罪,知道他定是听了什么话来的,对婉潞一笑:“大姑娘,你先下去给你舅舅打扫房屋。”

婉潞本是个伶俐的,方才不过是故人重逢的激动,这才没察觉不对,话说到这里,婉潞自然

明白,虽想要留下,但朱氏的话又不得不听,只得起身行礼:“是。”又对李三老爷行礼,这才带着人退下。

婉潞一走,也带走了厅里那种虚假的融洽,朱氏看着李三老爷:“三老爷,明人不说暗话,你究竟所为何来,是问罪还是吊唁?”

李三老爷肚皮里正在思量如何应对这刁钻的­妇­人,听到她这不拐弯的话,用手捻捻胡子,脸­色­庄重起来:“不错,我这次来,不过是带外甥女走的。”

带婉潞走?这是朱氏没想到的,但她只是微微一顿就道:“大姑娘是平家女儿,尚有孀母弱弟,敢问三老爷要带她走是为的什么?”李三老爷的脸­色­更差了:“孀母弱弟,弱弟是真,孀母不过是个后母,历来后母心毒,对继子女百般折磨的事听的不少,原本妹夫还活着,那是她的亲爹,我们自然不好管,现在妹夫已经没了,我们是她舅舅,怎忍心看到她在后母手里过苦日子,自然要接了家去,好让她过几年快活日子。”

朱氏听的满心气愤,冷笑道:“我虽不敢说待大姑娘宛似亲生,该有的却也不缺,敢问三老爷,你若真心疼这外甥女,平家又不是第一天娶我过门,这七八年来,可曾有过只言片语问候大姑娘的?”

这说中李三老爷的疼处,他的脸­色­顿时变的黑如锅底:“你,难道不是你这刁­妇­,阻着妹夫不给我们李家和这边联系?”是吗?朱氏的眉一挑,说出的话还是那么平静:“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条罪名,只是我嫁过来,也曾接过那边的信,说老太爷去世,我们老太太没了,那边也收到过信,不讲别的,就说这次,若不是我们去信,你们怎么会知道老爷没了?三老爷,这条罪名,恕我不敢受。”

朱氏的伶牙俐齿,听的李三老爷更加暴躁,他本以为朱氏是那种没多少见识的商户­妇­人,只会撒泼打滚的,到时把罪名一说,带了外甥女就走,谁知朱氏在这里和自己讲起理来,原来的法子全不能用了,急的站起身一拍桌子:“你这刁钻­妇­人,对我都无礼,想必私下对外甥女更是没了好脸­色­。”

他在那里气急,朱氏拿起杯茶喝了,这才抬头看他:“三老爷,论理,你们心疼外甥女,想接她去你李家是常事,我也听过,只是你要接就接,怎可胡乱往人身上泼脏水?”

朱氏这样说,李三老爷顿觉哑口无言,上个月接了这边的信,说的是平老爷没了,想着山高水长,现在家里家计艰难,哪还有这么一笔路费过来奔丧,也只有等以后有了机会上京时候再顺路来一趟。谁知过不了两天,这边又来人,来的是族里的,称朱氏这个继母百般虐待婉潞,偏生面子上的事又做的极好,知道婉潞的婆家是赵家这种积年的世家,给婉潞预备的嫁妆倒很丰厚,害得婉潞有口难言,当了人还要赞朱氏极好。

这旁的倒罢了,一听到丰厚嫁妆这几个字,顿时想起当年李氏出嫁的嫁妆也是很丰厚的,朱氏给婉潞预备的嫁妆里面,定有当年李氏的一份,若把婉潞接回来,这笔嫁妆也就跟着到了自家。那时自家就把嫁妆握在手中,用银器换了金饰,时物换了古董,潞绸换了京缎,这样一来,少说也能挪出数千两银子。

横竖婉潞只知道那些箱子总数不少,就算开了箱子,也只当这些东西是当年朱氏换出来的,怎会想到自家身上?主意打定,这才撺掇大老爷,让他派自己来接婉潞。

李大老爷本不想的,只是备不住李三老爷在那里说,就这么个外甥女,自己不疼谁人疼?又加上陈妈妈在旁边搬嘴,说这朱氏确不是什么好人,李大老爷想着婉潞要嫁的是积年的世家,也该教教她礼仪规矩,这才答应,那晓得他肚里打的是这主意。

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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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李三老爷肚皮里的官司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打的名号也是为了外甥女好,和人说起一句句也是外甥女失父失母,这些做舅舅的再不心疼一点,那日子过成什么样了?说的次数多了,连自己都认为是真的心疼那个外甥女,才要来接她的。

至于那些钱财,外甥女孝敬舅舅是天经地义的,也早把朱氏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来的。听到朱氏这样说,恨的咬牙切齿地道:“好好,你说我泼你脏水,我可是有人证的。”

说着喊一声来人,陈妈妈早在外面等着他这声喊的,几步跨了进来,扑通一声给李三老爷跪下:“三老爷,自从这­妇­人进了平家门,挑唆的老太太老爷们都听她的,不心疼婉姐儿,把老奴也赶了出去,三老爷,你可要为婉姐儿做主啊。”

说着陈妈妈就大哭起来,李三老爷得意地看一眼朱氏:“人证在此,你连我姐姐的一个陪房都容不得,还把她赶出平家,对我姐姐的骨­肉­自然更是容不得,你当我们李家全是死人吗?”

朱氏从一看到陈妈妈时候心里的那丝不安此时就更蔓延了,但她也是有几分见识的,况且自己行的正,坐的端,哪怕这样一个刁奴的指控?身子依旧坐的端端正正,看着李三老爷,下巴微微一抬:“三老爷,我倒不晓得,哪家主人不会去斥责做错事的下人?再则当日本是让她回乡荣养,银子身契都给了她,做主的也是老太太,怎么此时倒口口声声说起我的不是来?我倒想问问,三老爷一不姓平,二来多年没有通过音信,你要给大姑娘做主的话,说出去也没多少人信吧?”

这话直戳中李三老爷的疼处,他本就是冲着银子来的,还在想辙的时候,朱氏已经站起身,她起身时候的气势过足,李三老爷不由往后退了一步。朱氏也不看他:“三老爷,你既是大姑娘的舅舅,我们也是亲戚,在情在理,都该安置你的,只是这里姓平,平家人的事不劳李家人来管。”

说着袖子一甩,转身而去,李三老爷气的脸都白了,顺手拿起茶碗就往地上砸,杨妈妈急忙过去接住那碗,嘴里还道:“李三老爷,你李家家大势大,自然不在乎这么几个茶碗,我平家已经穷了这么久了,这几个茶碗还要留着待客的。”

李三老爷本有心病,被杨妈妈这一说心里更怒,抬脚就往她身上踢去:“刁主必有刁奴,也不晓得婉姐儿在这家里,受了多少气?”杨妈妈身子一侧,李三老爷那脚只踢到她胳膊,杨妈妈也不伸手拍灰,只是连声应是:“是是,你心疼我们大姑娘,这才七八年不通音讯的。”

李三老爷更怒,用手扶住桌子,抬头时候面前已经失去了杨妈妈的身影,站着的不过是自己带来的下人,他恨的往桌子上连连踢了两脚,以为这样就接不走?那是我的外甥女,她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朱氏回到自己房里时候,朱太太还在那里和丫鬟说话品茶,看见朱氏满脸余怒地回来,朱太太哼了一声:“姑太太,要我说,李家来人接,你就连嫁妆带人一起送了过去,省得这里都说你这个继母做的不好,这外家袒护外孙女,也是天经地义的。”

朱氏此时只觉得疲累,听了嫂子的话什么都没说只坐在那里,朱太太递了杯茶给她:“姑太太,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此时不过才二十七,还是青春年少呢?难道就当了未亡人过一辈子。”

这话让朱氏的脸一寒:“嫂嫂今日喝的难道不是茶,是酒不成?”这话外之音朱太太当然是听的明白,她坐到朱氏身边:“姑太太,我知道你一直以来求的都是个贤名,对大姑娘比对续宗还好了那么几分,别的不说,她的嫁妆你都添了许多,那对玉琢的合卺杯,我记得那玉还是你哥哥从外面带回来,你一直爱的不得了,每日拿在手里赏玩,都为了她琢成合卺杯了,你这样辛苦,又换来什么呢?外面的传言不说,这时李家派人来接,说的还不是你这继母苛责继女,李家这才派人来接的。”

这番话说的朱氏面­色­一白,朱太太拉了她的手:“要是妹夫还活着,这些话换了个胆子我也不会说的,现在妹夫已死,你和她毫无瓜葛,有的不过是名头罢了,李家来接,你何不顺势放手,自己落的轻松?”朱氏紧紧咬着­唇­,朱太太又烧一把火:“我知道我说这些你不爱听,可是妹妹,你哥哥就只这么一个妹妹,自从妹夫没了,成日在家唉声叹气,说怎么年轻轻的就守了寡,这让他如何面对死去的爹娘?”

朱氏摆一摆手:“嫂嫂,你别说了。”朱太太又叹气:“我知道,你是有主意的人,只是人活这世上,不为自己打算,难道还为别人打算不成?你一个年轻美貌的寡­妇­,手里还有一大笔钱财,儿子又小,若是族里都是好人也罢,偏生族里那些,说出来都让人笑话的,你也要好好想想。”

朱太太在这里长吁短叹地劝,朱氏只觉得胸口有一把烈火在烧,外面突然传来丫鬟的惊呼:“大姑娘,你怎么不进去?”朱太太忙闭口,脸上现出惊诧之­色­,帘子掀起,婉潞走了进来,她面上似乎有泪痕,依旧行礼如仪:“太太,舅舅的床帐已经预备好了,过来问太太一声,酒席还要请谁去陪着舅舅?”

朱氏见婉潞一脸的僵直,又似自己当日初嫁来平家,见到的那个礼貌周全但一直不肯说话的孩子,心里似被刀割过,看了朱太太一眼。这眼落在婉潞眼里,竟成了做贼心虚,心里的酸涩更重,果然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知疼知热不过是表面,眼里的泪又要落下来,但还是站的笔直:“还请太太吩咐。”

朱氏暗叹一声:“就你们姐弟陪着你舅舅吧。”婉潞应声而去,朱氏望着她的背影,心里不知该做何想,朱太太又开口了:“妹妹,你瞧瞧,她还是这个样子,你又何必心疼她?”朱氏本就心烦意乱,被这样一说心头更乱,皱眉道:“嫂嫂,你少说两句。”

朱太太虽闭了口,那脸上神情还是不服气的,朱氏往下一倒,用手捶着额头,这事难办啊,索­性­就由婉潞去吧。

“接我回去?”婉潞在席上听到李三老爷来意的时候不由惊呼出口,李三老爷点头,话里透着亲热:“婉姐儿,原来你爹还活着,虽娶了后母,但也是为宗嗣计,舅舅们虽心疼也想着总有你爹在,这些事也管不过来,现在你爹也没了,你后母始终是后母,受了委屈你向谁哭去,这才商量着接你回去,到时就在舅舅这边出嫁,这些事也是常有的,你收拾收拾,择个日子就走吧。”

婉潞的眉皱起来:“可是那些被接走的,多是后母暴虐,太太她对我甚好,况且续宗还小,我在她身边也能帮着料理一些。”对婉潞李三老爷可就没那么多的顾忌了,呵呵一笑:“婉姐儿,你还小,不晓得谁对你好谁对你不好,你这继母是个厉害人,算计了你你都不知道,而且她能教出什么好人来?我还听说那日族里的来商量事情,你竟帮着你继母把他们用扫把赶了出去,这是大家闺秀做出来的事吗?”

说到后面一句,李三老爷的脸已经板起,婉潞不由分辨道:“舅舅,那日族里四伯他们想把太太赶走,还要过继个人过来,那置续宗于何地?”李三老爷的脸板的更紧了:“婉姐儿,所以才说你是小孩子不晓得这些事情,族里的长辈做出的决定,你做小辈的只有听着的,过继个年纪大的来顶门立户,这也是常事,谁说有子就不能过继了?况且这种事情,哪是你一个内院没出阁的女孩能管的?”

一番话训的婉潞只是低头,李三老爷见状又道:“你嫁的是赵家,除了皇家,整个大雍也没几家似赵家一般了,这样的人家,里面的规矩多的是,你也要多学点规矩,才好去嫁人,你继母商户人家出身,大家子的规矩她晓得些什么,难道还要你到赵家出丑?她要真心疼你,就该让你随我们去。”

婉潞听的心内一动,李三老爷知道事情十分有七八分成了,脸上露出笑意:“我知道,你是心疼你弟弟,但是弟弟总是你的血亲,不会变的,等你学好规矩,嫁进赵家,讨了公婆们的欢喜,到时要怎么照顾你弟弟不都可以吗?若是此时想着在家,不学规矩,到时嫁进赵家,不讨公婆们的欢喜,那不也是白搭吗?”

婉潞细细想着这话,道理说的也对,李三老爷这才收科:“自然,这事还是你要决断。”婉潞点头:“那等我和太太商量商量。”

李三老爷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地光,随即消失不见:“那我就在这里等信。”婉潞嗯了一声,拿起筷子往他碟里布了一筷鱼:“舅舅,这是松鼠鱼,娘生前最爱吃的,我也学着做过,舅舅你尝尝。”

李三老爷夹起鱼放进嘴里尝尝,眯眼赞道:“好,这味道不错,婉姐儿,你可真像你娘啊。”这话说的婉潞的心口上了,李三老爷又在那里说些婉潞小时候去自家的事情,让婉潞听的心里甜蜜蜜的,当然就没注意舅舅脸上不时闪现的得意之­色­。

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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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这样的?”朱氏听到杨妈妈来学说席上李三老爷说的话的时候,眉头皱的紧紧,看来自己猜的果然不错,事情就是族里那几个在捣鬼,想着李家把婉潞接走,自己就少了依仗,到时就好摆布了。人心怎可如此恶毒?

朱氏用手捶下胸口,杨妈妈上前给她捶着背:“太太,你瞧这事?”朱氏抬一抬手,脑子里乱成一团,竟不知道到底怎么答才好,李家是豕宰之家,婉潞去了,学些后院里的事情也好。

可是若她去了,续宗年幼,族里那些人是不怕自己娘家的,到时真找上门来吵闹,就没这么好开交了。朱氏思前想后,只是闭眼叹气。

杨妈妈听着她的叹息声,想起今儿李三老爷来的时候那做派,做寡­妇­本就难了,这还做后娘,就更难了。

和朱氏这边的夜不能眠不同,婉潞虽也没睡多少,但那是高兴的,自从娘去世,虽然衣食无缺,身边有丫鬟婆子伺候,朱氏这个继母对自己也还不错。但这总和自己亲娘不一样,亲娘可以撒娇耍赖,对着继母,不说朱氏立规矩,婉潞自己就先让自己规矩听话,唯恐爹爹知道自己有些不听话心里不高兴。

每当看到续宗和爹爹朱氏撒娇,三个人一起欢笑,自己在一旁虽也带着笑容,但这种笑总是和那种撒娇耍赖不一样。那时婉潞就常想,若是娘还活着,这弟弟是她生的,自然一家四口欢乐无比,而不是现在这样,总带有些许隔阂。

现在舅舅来了,想起今日席上舅舅说的,外祖家里还有几个年纪差不多的表姐表妹,到时可以一起作伴,婉潞翻个身,脸上的笑容更甜,巴不得立时就到了那里,和表姐妹们说说笑笑。

平时被朱氏带出去应酬,婉潞最羡慕的,就是别人家里都有几个姐妹,可以一起作伴说笑。就算应酬时有几个交好的闺中姐妹,应酬一完,还不是各自归家学,一月能见一次已是极好的。而有了这些表姐妹们,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婉潞越想越高兴,直到天蒙蒙亮时才打个盹,等一听到丫鬟们的脚步声就睁开眼。春燕已经过来掀起帘子,含笑道:“姑娘醒了?”说着伸手扶她起来,夏妍把挂在衣架上的衣服拿过来,和春燕两个伺候她穿好,小丫鬟已打了洗脸水过来,婉潞这才下了床穿好鞋。

夏妍伸手进盆里拿起手巾,婉潞才把双手伸进水里用水泼着自己的脸,接过手巾擦好又用青盐擦好牙,才走到梳妆台前。春燕已把一应梳妆的东西拿出来,见婉潞对镜自照,笑着对她道:“姑娘今儿的神­色­要好很多,看来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丧期内也不用什么首饰花朵,梳好头发,扎好头绳,又在鬓边别了只小小的镶珠簪就算完了。婉潞自己用小抿子把鬓边的乱发往上拢,在镜中白她一眼:“什么喜事,你啊。”

夏妍递过香蜜盒,嘴里还在笑春燕:“舅老爷来也是平常事,你这丫头今儿怎么不会说话?”婉潞从盒里用手剜了点香蜜往脸上擦着,听着两个丫鬟在那里磨嘴皮子,这两个也算是从小陪自己长大,斗嘴不过是哄自己开心罢了,私下她们可要好着呢。

看看镜中的自己已经收拾停当,婉潞这才起身:“好了,你们两个又不是孩子,每天早上总要来这么一出,要让吴妈妈瞧见了,又要说你们没规矩。”春燕嘻嘻一笑:“我们哄姑娘开心,吴妈妈知道了,乐还乐不来呢?怎么会怪我们没规矩。”

夏妍拿过一笼斗篷给婉潞披上:“姑娘,虽说入了春,风还有些大。”说着夏妍又白春燕一眼:“你啊,别仗着姑娘宠你,就这样没上没下。”春燕过来给婉潞系着斗篷,也不说话,只是抿着嘴笑。

门帘被掀开,吴妈妈走了进来,她是个五十来岁的­妇­人,脸上虽有淡淡笑容,但总是让人觉得她不好亲近。说起话永远都是那样温和平静,婉潞从没见过她发脾气,走起路的时候,裙上的玉佩连动都不动。听说她原本是在京里富贵人家伺候的,到五十来岁的时候那家人放她回乡荣养。朱氏想着婉潞要嫁的是赵家,费了多少­唇­舌才又请的她出山来教导婉潞规矩。

一年五十两的工钱不算,四季八套衣衫,还许了她等婉潞出嫁之后,再给她五十亩田地,就算是大户人家请个账房先生,这样的待遇都称的上丰厚,更何况不过是教自己学规矩。要照了婉潞知道的,一般人家一年能出二十两银子请回来老妈妈们教规矩已是极丰厚的,而且还是教数个姑娘,像这样只有一个女儿专门请回来教规矩的,婉潞知道的只有自己一个。

要照这样论,朱氏对自己真是好的没话说,自己现在张口就要跟舅舅走,对她的名声也是有害。婉潞的手拉住斗篷边缘,牙不自觉咬住下­唇­,耳边已经传来吴妈妈微微的咳嗽声,婉潞忙把­唇­放开。

这位吴妈妈要说起来,只有四个字,不动声­色­,上次婉潞吩咐下人们把族里那些人打出去,还怕吴妈妈有什么话说,谁知吴妈妈连话都没说,还是婉潞问起,她才淡淡一句,事又可为又不可为,既是可为的事,又何须多说?

要自己随舅舅去了,不知吴妈妈要跟不跟去?此时已经来到朱氏门口,丫鬟们打起帘子,嘴里还在报:“大姑娘来了。”

想起昨日在这里听到的话,婉潞心里不由一紧,低头走了进去。朱氏已梳洗停当,脸上没有脂粉的她更显得眼圈下一转全是黑的,看见婉潞进来,朱氏招呼她:“来的巧,我刚让他们熬了小米红糖粥,你昨儿不是说想吃点甜的吗?”

朱氏的话虽竭力平静,但婉潞还是察觉她的笑容着实勉强,续宗还小,若她当真想要另嫁,族里的人是挡不住的,那时续宗又托付给谁呢?婉潞屈膝行礼,想到这里就又呆呆立在那里,朱氏没有得到婉潞的回答,抬头看着继女,见她一双眼有些呆滞地看着自己,昨日大嫂说的那些话,她定是听的清楚明白,可是自己的心事又说给谁听呢?

若面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自然可以说给她听,告诉她为了一双儿女也不会另嫁,可眼前的女孩,虽挂了母女之名,娇软的娘出口,续宗掀开帘子冲进朱氏怀里:“娘,不是有小米粥吗?我要吃。”

看见儿子大大的笑脸,朱氏把他搂进怀里,含笑道:“你这个没规矩的,没看见你姐姐吗?”续宗这才抬头叫了声:“姐姐早。”就又回身扭股糖似的对朱氏撒娇。

婉潞眼里的呆滞已经散去,脸上带上了浅浅的笑,上前摸一摸续宗的头:“今日就要去学堂了,你都两个来月没有去了,先生教的你还记得吗?”

续宗急急咽下一口粥,口齿有些不清地道:“当然记得,我已经在念诗经了。”说着扭头对着朱氏:“娘,我都念到第三本诗经了,呦呦鹿鸣……”见他要往下背,心疼儿子的朱氏忙说:“知道你能­干­,娘也不要你赴琼林宴,只要能赴鹿鸣宴就好了。”

续宗连连摇头:“娘,你太没志气了,我不但要去赴琼林宴,还要去折桂。”这话说的不光她们,下面站着伺候的丫鬟婆子也全笑起来。

在这种笑声中,朱氏瞧着婉潞,她脸上的笑容十分温和,自己嫁到平家八年了,从没听婉潞叫过一声娘,一直都是太太。朱氏把心里的叹息压下,看着在那玩笑的姐弟俩,罢了,凡事何必求全,有续宗这么个贴心的儿子就够了。

吃完早饭,续宗就去上学,平老爷活着的时候,本想请先生回家来教儿子,听的旁边村庄有位蒙师,是个积年秀才,学问着实好,也教出数个秀才举人。平老爷亲自去那学堂看过,不光那蒙师着实老道,那师母也是个慈爱的,待几个学生甚好,更出奇的是,这蒙师并不因学生家境不好就打着骂着的,而是看谁有才就下死力去教。

平老爷走访了几日,又和朱氏商量过,与其请一个不晓得什么底细的先生回家来教,不如让续宗去那学堂附学,多认的几个同窗,照了这先生的教法,同窗也全是好的,日后助力更多。

朱氏也晓得丈夫是怕了族里那几个弟兄了,自己也派了老成的下人去打听过,回来的信说的都一样,也就点头应了,日日派管家送续宗去那学堂上学,好在离的不远,不过一里来地。

这次平老爷去世,续宗告了假,有两个月没去,难怪续宗听到要去学堂,心里欢喜不已呢。婉潞一想这事,再想起自己可是朱氏专门请人回来教,为了自己的女红,也请过城里有名的绣娘专门指点,到了续宗,反让他去别的学堂附学,嘴里那声要随舅舅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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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氏倒看着她:“清早起来的时候,我已经命人去瞧过,说舅老爷已经起来了,你也带着人去问个安,你们舅甥难得见面,也该多说些话才是。”

朱氏这样体贴,婉潞更觉说不出口,不自觉地把手里的帕子搅了又搅,那话到了嘴边抬头看着朱氏殷切的神­色­又咽了下去,终于起身行礼:“是,我这就去给舅舅问安。”

婉潞走到门边,回头看了眼朱氏,春日的阳光透过窗照了进来,正照在朱氏身上,她脸上的笑容没变,但神­色­憔悴很多,想起三个月前那个容­色­娇美,时时爱笑的恬淡少­妇­,婉潞不由一叹,若自己真要开口离去,朱氏更是少了臂膀。

究竟该怎么做?本来已经下了决心的婉潞的眉头皱了起来,春燕她们看见婉潞出来,迎上前跟在她身后,只有吴妈妈是陪着婉潞进去的,这一幕落在她的眼里,她的神­色­依旧没变,只是跟在婉潞身后。

当离开朱氏的院子有一段距离之后,吴妈妈才看向婉潞:“大姑娘,世上有些事情,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婉潞一怔,停下脚步看着她:“妈妈,难道你说太太?”吴妈妈的薄­唇­还是那样抿着,似乎没有任何事能让这­唇­现出一点慌乱:“不。”

说完吴妈妈就继续往前走,不?婉潞的眉皱的更紧,那就是说舅舅了,可是舅舅这次来,要带走自己也是好心,为什么吴妈妈会这样说呢?

这时已经快要走到李三老爷安置的地方了,吴妈妈停下脚步:“大姑娘,就让我陪你进去。”昨日李三老爷到的时候,吴妈妈并没跟着出来,婉潞只带了春燕她们,若此时她不说,婉潞还没发觉今日和昨日的不同,嗯了一声。

门口除了李三老爷自己带的陈妈妈他们,还有两个婉潞派来的小厮,看见她过来,陈妈妈早上前迎着:“婉姐儿来瞧三老爷了,昨儿没好好地瞧瞧,今儿细细瞧了,才见婉姐儿长的和太太真是一个模样出来的。”说着陈妈妈就掉了几滴泪,昨日没有吴妈妈在场,婉潞只觉得陈妈妈是心疼自己,但今日吴妈妈在这里,她是最讲礼仪规矩的,陈妈妈这样?

婉潞心里有一丝不安,偷眼瞧一瞧吴妈妈,怕她心里觉得李家的下人没规矩。见吴妈妈的神­色­还是那样,婉潞才心安,安慰陈妈妈一句后才问道:“舅舅呢?”

陈妈妈本想拉着婉潞诉说一下朱氏的种种不是,谁知婉潞只安慰自己一句就问别的,倒愣了一下才道:“三老爷早已起来用过早饭了。”话音刚落,李三老爷已掀起帘子招呼婉潞:“婉姐儿来了,舅舅正在等你呢。”

婉潞恭敬上前行礼:“舅舅早。”李三老爷只当婉潞是来告诉自己,定下什么时候和自己走,心里的得意是描不出来的,眯着眼连说几个好字,舅甥两人进了里面,李三老爷重新坐了下来,话里透着亲热:“婉姐儿,和朱太太说过了?哪天走?要我说越快越好,现在正是春暖花开时候,再过些日子就热起来,那路上可就遭罪了。”

婉潞的手平放在膝上,努力让自己显得淡然一些,话里依旧恭恭敬敬:“舅舅,昨日甥女忘记问了,我这一走,别人会怎么瞧太太?”李三老爷本来以为自己等来的会是婉潞决定的起程日子,没想到竟是这样一句问话,整个人愣了一下才道:“婉姐儿,你在她手下过了许多的难过日子,这一走自然人人都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你又何必为她担心?”

这话李三老爷说的是理直气壮,婉潞听的心里更加奇怪,只是这话要怎么驳回就不是婉潞马上想的出来的了,仔细想想,从昨日见到三老爷到现在,三老爷也没提出到自己爹灵位前去上香,而只是一个劲地撺掇着自己跟他走。

还有陈妈妈?婉潞记得的自然是小时候他们对自己的好,可这转眼七八年没见了,中间又没通了讯息,变成什么样子自己明白吗?李三老爷见婉潞不说话,只是低头,还当自己说的话打中她的心事,叹了口气道:“婉姐儿,舅舅知道你舍不得你弟弟,只是昨日道理都和你说过,你过好了,以后才能好好对你弟弟,旁的什么都是虚的。”

婉潞已经抬起头:“舅舅,别的话先不说,甥女这次过来,是请舅舅到爹爹灵前的,你和他当年一别就成永诀,想来爹爹也想见见你。”李三老爷的话被婉潞这话噎在喉里,嘴巴不自觉张大,这事确是自己疏忽了,怎么说也是打着吊唁的名头,连灵前都不去拜一拜,说出去别人也会笑话。

不过李三老爷总是多了几岁年纪,只一瞬脸上就换上了哀容:“说的是,我昨日一见到你,又伤心又高兴,还带了心疼,一心只想把你带走去过几年快活日子,倒忘了去姐夫灵前了。”说着眼睛一挤,那眼泪就落了出来。

几句话说的婉潞的心里暖融融的,起身软语安慰:“爹爹的亡灵不远,知道舅舅来了一定很高兴,还请舅舅随甥女来。”李三老爷眼里的泪掉的更凶:“想起姐夫,心里着实难过,当年他和姐姐结亲时候,我刚刚十岁,姐夫还教我如何开笔,谁知转眼之间,我头上已经有了白发,姐姐姐夫已经成了泉下之人,实在是让人心疼。”

此时已经到了平老爷灵前,看见上面写的名字,李三老爷哭的更厉害了,扑到灵桌跟前大哭起来:“姐夫你怎么去的那么快,你走了,让婉姐儿靠着何人?”说着还猛捶灵桌,哀戚之­色­,真是见者落泪,闻者伤心。

婉潞见他这样,想起爹爹在时候,也撑不住,大哭起来,旁边伺候的丫鬟小厮们,也要做个样子,个个用袖子遮面哭泣起来。

李三老爷哭了半天,见婉潞哭的伤心,用袖子擦擦眼泪,上前劝她:“婉姐儿,你休再这样伤心,舅舅是你的亲舅舅,你没了父母,我们就是你的长辈,你随舅舅去家里住。”

婉潞哭的迷迷糊糊,听了这话只是点头不止,李三老爷见她点头,满心的喜悦不好露出来,拍一拍她的肩:“婉姐儿,你去收拾收拾,带了东西,舅舅就带你走吧。”

婉潞抬起头想说话,门外已经传来朱氏的声音:“好个舅老爷,这住店还有个店主人,家里也有个家主,要带我们大姑娘走,怎么也要和我说一声吧?”

朱氏这话已经透着愤怒,那字就像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样,婉潞这才惊觉刚才为什么心里觉得不对,忙站起身迎着朱氏:“太太,舅舅也是为我好,一时急了才忘了和你商量的,我若要去舅舅家,自然要太太点头。”

朱氏方才不光是愤怒,还有为自己的悲哀,掏心掏肺地对这个继女好,临了呢,别人说几句话就去舅舅甥女亲热起来,把自己这个继母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毕竟不是自己生的,怎么贴也贴不上去。等听了婉潞这话,又转为对婉潞的心疼,这孩子今年不过才十五,就算外面做的再好,毕竟还小着呢,那是她亲舅舅,自然更亲热些,摸一摸她的脸:“好了,大姑娘,这事是我们长辈的事,你先下去预备午饭。”

这是自婉潞懂事以来,朱氏第一次摸一摸她的脸,婉潞微微愣住,朱氏已经收回手,看看李三老爷,眼里的光丝毫不示弱,仿佛那动作自来就会做一样。回过神来的婉潞看看李三老爷,又看看朱氏,心里晓得些什么,但这些事说白了自己还是不能做主,行礼下去。

朱氏等婉潞出去了,方才的那丝温和笑意已经消失,只是这是灵堂有些话总是不便,两人来到外面客座,此时朱是满腔恨意,径自坐到椅子上:“三老爷,这事的确该好好说说。”李三老爷见朱氏一进来就把自己的大好局面打破,心里对朱氏的恨意更深,听了这话冷笑道:“我自来接我的甥女,朱太太有何话要说,况且我虽不姓平,但我的姐姐却是嫁进平家,舅舅给甥女做主,也是天经地义地事。”

说着李三老爷整整外袍,也坐了下来,眼都不瞧朱氏一眼。这话是对昨日朱氏问的,平家的事何必要李家人来做主的反驳,朱氏脸上的神­色­一点没动:“我还是那句话,若你真心疼大姑娘,怎么这么些年不见只字片语,这次老爷一去世也没立即过来,难道说你李家已经?”

朱氏这话不过是试探,却打中李三老爷的心事,他猛地跳起来:“我李家乃豕宰之家,哪有什么生计过的艰难的话,你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朱氏心里冷笑一声,自己还没说话呢,他就跳起来了,看来自己猜的不错,朱氏还是坐的端正:“三老爷,我可没有一个字说你们李家过的艰难,你在这说什么?”

李三老爷的脸顿时红了起来,方才朱氏的确没有说李家如何,自己这样,难道不是把把柄给了她?强自镇静地坐下:“自从先父去世,外面的人都说我家不会当家,结果弄的生计艰难,寅吃卯粮起来,那些传言传的太多,每次听到都要争执一番,方才听朱太太那话,我还当朱太太已经听到些传言,当我李家是真的过不起日子了。”

交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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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氏这话不过是试探,却打中李三老爷的心事,他猛地跳起来:“我李家乃豕宰之家,哪有什么生计过的艰难的话,你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朱氏心里冷笑一声,自己还没说话呢,他就跳起来了,看来自己猜的不错,朱氏还是坐的端正:“三老爷,我可没有一个字说你们李家过的艰难,你在这说什么?”

李三老爷的脸顿时红了起来,方才朱氏的确没有说李家如何,自己这样,难道不是把把柄给了她?强自镇静地坐下:“自从先父去世,外面的人都说我家不会当家,结果弄的生计艰难,寅吃卯粮起来,那些传言传的太多,每次听到都要争执一番,方才听朱太太那话,我还当朱太太已经听到些传言,当我李家是真的过不起日子了。”

朱氏心里暗笑,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说的是,传言最伤人,只是我还信一句话,身正不怕影子斜,传言说的再多,但只要自己行的正,做的端,哪还怕什么传言,三老爷你说是不是?”

这话锋转的极快,李三老爷刚想说是,又觉得不对,若说是了自然就不能对朱氏问罪,若说不是,那不就承认了自家的确生计艰难,他的脸­色­顿时变的十分奇怪,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朱氏看着他的神­色­变化,­干­脆再加一把火:“李三老爷,我自从进门,自认也是上孝婆婆,下抚子女,对大姑娘没有一丝一毫地不到处,不说别的,大姑娘的吃穿用度也是头一份的,我自知出身商户,那些大家子的礼仪规矩有些不明白,也专门请了人来教导她的礼仪规矩,就怕她一时嫁出去,失了分寸,继母做到我这样,不敢说和亲娘一样,却也离的相差不远,三老爷何苦听了旁人的那些挑唆,就说我是刁­妇­,称我对大姑娘不好,要把大姑娘接走呢?”

朱氏连珠炮一样的话让李三老爷无法接话,但却为他找了个理由,他猛地嚷叫起来:“你还说你不是刁­妇­?哪家好­妇­人会这样对人说话,谁家不是低言细语?对我都如此,想必对婉姐儿更甚,况且那些吃穿用度,规矩教导,不过是你掩人耳目所做的。”

说着李三老爷猛地一拍桌子:“我可不是姐夫那样受了你蒙蔽的。”朱氏没想到李三老爷竟这等无赖,倒不似个豕宰公子,气的手有些发抖起来,却不晓得李三老爷是个老来子,尚书对他难免有些放纵,仗了尚书的宠,未免胡作非为一些。

等到尚书一死,李大老爷想管教又管教不了,稍拿出做哥哥的架子说两句,他就口口声声哥哥欺负弟弟,李大老爷忙于家计,这个弟弟当然有些照管不到,虽没有泼皮上门来引诱他做些事情,早已学的些不好的习气。

这次前来,李大老爷还当弟弟是改邪归正,知道­操­心家里,哪知道他肚里如此打算?

李三老爷见朱氏气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脸上露出得意笑容,倒了杯茶自己吃着,得意洋洋地道:“我劝你还是快些把婉姐儿的行李打点好了,送我们走,我让婉姐儿认你这个继母,认续宗是弟弟,不然……”

李三老爷呵呵一笑,倒让朱氏醒了过来,行李?他口口声声只说行李,朱氏用手拢一下方才滑下来的头发,看着李三老爷:“我们女儿的行李,有些什么?”李三老爷当朱氏已经服软,不由跷起脚,大拇指一伸:“你在装糊涂吗?她一个待嫁的姑娘,自然是嫁妆这些,都预备好了,我好雇人装车上路。”

说着李三老爷仿佛已经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在自己面前招手,脸上的笑容更得意了,这笔嫁妆到了手,自然可以供自己很久化用,哼,还看大哥巴着钱财不让自己花吗?

却没看到朱氏的脸­色­已经一变,起身道:“女儿可以随你去,嫁妆可不能?”什么?李三老爷本来眯起来的眼猛地睁开,那跷起的脚也放下,手指着朱氏道:“你,你,婉姐儿的嫁妆里面,有许多本就是我李家的东西,为什么她不能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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