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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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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心?楚夫人脸上的笑也带了点嘲讽,没有说话。婉潞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些不对,轻咳一声要掩饰什么,就听到楚夫人的叹息:“你我是婆媳,我虽不能视你为女,瞧着你也比起你大姐也差不了多少,你在我面前不必太拘礼。”

婉潞不由微微一笑,面前的楚夫人脸上神情和平时一样,她做候府当家人,上面还有公公婆婆,她比起自己只怕更难,况且侯府至此已积重难返,再照这样下去,等不到皇帝夺爵,迟早也会成为一个空壳。二月的风还有些寒冷,婉潞不由轻叹:“婆婆这一生,为赵家付出良多,做媳­妇­的想来,也是……”。

楚夫人脸上的笑意带着一点苦涩,接着就轻轻扶上她的肩:“你我都是赵家儿媳,我能做的,希望你也做到。”婉潞已经出声:“婆婆,再这样下去,纵有再多的牺牲,不过饮鸩止渴。”

楚夫人的眉头皱了起来,婉潞挺直肩膀和她对视,过了会儿楚夫人垂下眼帘,声音带着苦涩:“我怎么不晓得委屈了贤哥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么舍得……”说到后面楚夫人的声音已经有些破碎。婉潞心不由软了,都是做母亲的人,舍不得儿子受委屈也属正常,可为了这个儿子,难得就要赔上侯府全府?

婉潞不敢再多言,只是垂下眼帘,楚夫人难受一会才开口说话,声音已经恢复平静:“六­奶­­奶­,我知道,我全知道,可是名分所关,我只能如此。”名分所关?嫡长的名分就像一座山一样压在头上,绕不开。婉潞咬牙道:“婆婆,您既已和公公定下,论名分六爷是兄弟,也不好对长兄的事指手画脚,辅佐一事,还请婆婆和公公斟酌一二。”

楚夫人瞧着面前的儿媳,这个媳­妇­果然是和潘氏不一样的,可惜嫁的是自己的三儿子,楚夫人伸手给婉潞理一下鬓边被风吹乱的头发,声音十分温柔:“你放心,我不会让贤哥儿难做的。”得了楚夫人这句话,婉潞觉得心里安了一点。

在这里的时候长了,楚夫人继续往外走,婉潞伸手扶住她,楚夫人拉着她的手,就像平时交代家务一样:“六­奶­­奶­,你既出了月子,家里的事多,你八妹妹四月出嫁,五月又要娶九­奶­­奶­,你多帮着你嫂子她们。”思聪四月就要出嫁?五月要娶九­奶­­奶­?

婉潞的眉头又皱起:“九婶婶,不是说九月才过门?怎么提前这么多?”楚夫人的声音有点含糊:“老太君这样,用喜事冲一冲也好。”况且九爷今年虽只有十六,但定下来的那位新娘子已经十八。

若月太君真有个万一,孙辈孝期虽只有一年,但侯爷他们的孝期是三年,在这三年的孝期里,总不好办婚事,也只有赶紧娶过来,不然就是耽误了人家的花信年华。婉潞想到这点,不由小声说道:“八叔叔和理哥儿都没定呢。”

楚夫人用手扶扶额头,长孙的婚事一直是自己心里的一根刺,到了今日,也只能叹一声:“我也只指望他能有他的福气了,他是重孙,真定下来,等他爹娘的孝期满了,到别的宅子里娶亲也是便宜的。”这话是笃定月太君再起不来了,婉潞想起初见时候那个­精­神的老太太,再到今日躺在床上行动需要别人扶持的老人。这一切,究竟谁是因,谁是果,缠绕在一起,分辨不清楚。

风吹了过来,吹起旁边杨柳枝条,长长的枝头依旧枯黄,柳树下的小草虽然萌着新绿,望去还是黄多于绿,倒春寒还没过去,倒有些像初冬。

回到房里,赵思贤正在窗下写信,见到妻子进来冲她一笑,手并没有停下,婉潞换了衣服就走到丈夫身边抱住他的腰,把头紧紧埋在他的背上。赵思贤手里的笔并没有停,见妻子这样难得的撒娇动作,声音很温柔:“怎么了,是不是去探祖母,祖母给了你气受?”

说着转过身抱住妻子,婉潞的头放在他的肩膀,抱住丈夫的手更紧,胡乱地摇头:“我只是心疼你和八妹妹,做出那么大的牺牲,最后只怕也是白费。”赵思贤的手在妻子的发上停下,半天才把妻子的脸扶到自己眼前,轻柔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婉潞,我既做了侯府的人,就要为侯府出力。”

婉潞胡乱点头,这一点让刚才在眼眶里的泪水掉落下来,赵思贤用手指给妻子擦掉眼泪,接着突然笑了:“你既心疼八妹妹,就多给八妹妹预备点妆奁。”婉潞伸手摸上丈夫的脸,手比平时更柔,赵思贤握住她的手,轻轻拉到­唇­边亲了亲,在这深宅大院里,也只有他们可以彼此依靠和信任。

思聪的婚事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嫁的是王府,一过去就是王妃,侯府的恩宠虽不如从前,但也不算差。来贺喜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出嫁的姑太太姑­奶­­奶­们也回门来给思聪添妆,婉潞是做嫂子的,经常去帮着思聪预备嫁妆。思聪那张小脸上看不出喜忧,也没有将出嫁闺女的羞涩,只是木然地听着姑母和姐姐们的叮嘱。

思聪出生的时候思梅已经出嫁,对这个年纪比自己女儿还小的堂妹思梅的关注并不多。但思梅是做母亲的,自己女儿嫁的不算差,女婿对女儿也是百依百顺,瑜姐儿归宁时候还常和自己这个娘撒娇。而思聪,小小年纪就要去面对一个比自己父亲小不了几岁的男子,同为宗室,戚王的好­色­在宗室里面是有名的,好­色­年纪又不小,这门婚事在拂去表面的荣光之后,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婚事。

婚事又是老侯爷亲自定下的,就算要反对,思梅也没有立场反对,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老夫得其少妻,说不定比年轻男子更加心疼妻子呢。别人抱着的心思和思梅也差不多,但面上还是要笑着恭喜,只有背地里私自说几句。

对这桩婚事最高兴的就是四太太,她的喜悦只要是个人都能感觉得到。转眼就到了戚王府来过礼的日子。戚王父母已丧,来过礼的只是王府的长史,这让侯府有些吃惊,虽说王府没长辈,宗室里戚王的长辈就不少,随便请一位也没人会推脱,怎会让个长史来?

私下已经有人在议论,戚王虽没有儿子,但有位十七的郡主,只是在守母丧没有出嫁罢了,王府的事自然是这位郡主说了算。十七的继女,十五的继母,不请长辈来过礼,而只是让长史过来,只怕就是这位郡主给的下马威了。

婉潞心里更为思聪添上一层担忧,但随着礼仪的渐渐完备,这桩婚事已经板上钉钉。思聪出嫁前一日,按例宫中会派使节来册封王妃。头一天侯府就预备妥当,在府里静待天使。一接了诏书,思聪就是正儿八经的戚王妃,第二日的婚礼不过是完了民间习俗罢了。

到这个时候再瞒着月太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况且思聪出嫁,回门时候戚王是要来拜见他们的,四太太带着思聪去给月太君磕头。

随着春天的到来,月太君的身体已渐渐好转,在别人的扶掖下已经能在庭中走十几步,太医说多走动要好,楚夫人就吩咐月太君房里的丫鬟婆子每日都把她扶出来院子里晒太阳,又让­奶­妈们把孩子们挨个抱过去,让孩子们的欢笑声充满整个院子,消掉自从去年以来就一直蒙在侯府上方的­阴­霾。

四太太到的时候,婉潞带着瑾姐儿和德哥儿两人在那里,瑾姐儿已能说许多的话,手里拿着把小梳子在给月太君梳头,嘴里还不停地说:“祖祖你别动。”月太君威风了一辈子,此时听着曾孙女的吩咐,用已能活动的右手拍着她,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好,好,我不动。”

德哥儿已能走几步路,见姐姐给曾祖母梳头,自己摇摇摆摆地走过来,眼睛睁的大大的,嘴里又开始说别人听不大懂的话,瑾姐儿白弟弟一眼,他太不乖了,路走不稳不说,连话都说不大清楚。

四太太带着思聪走进来,婉潞已经明白她的来意,起身相迎时候让­奶­妈把孩子们抱出去,四太太对婉潞点一点头,快步走到月太君跟前,笑着道:“婆婆,明儿思聪就出嫁了,媳­妇­带着她来给婆婆磕头。”

出嫁?月太君虽然中风,但脑子还是清醒的,听了这话眼睛睁的极大,用手指着思聪:“出嫁,嫁谁?”四太太带来的一个婆子已经笑了:“给老太君贺喜,您又多了个王妃孙女,八姑娘嫁的是戚王府。”这本是已说好的套路,四太太还是回头白那婆子一眼,似乎怪她太多事,笑着坐到月太君身边:“婆婆,聪丫头说的是戚王府,还有半个时辰天使就要到门宣读诏书了。”

月太君如被雷击,看着在四太太指引下上前行礼的思聪,说出的话难得的清晰:“我,我不准。”四太太的笑里带了些讽刺:“婆婆,您不准?这是公公的意思,陛下的旨意,您就算再不高兴也要接了,不然就毁了您贤良淑德的名声。”

见四太太说话有些难听,婉潞顾不上许多就上前道:“四婶婶,老太君心疼孙女是常理,您就少说一句。”四太太转身面对婉潞一脸的怒意:“呸,你少来说好听的,她要真心疼,就该欢欢喜喜地看着思聪嫁进王府,而不是百般阻挠,她不就是怕思聪嫁进王府,越过了大哥家吗?别以为她嘴里说的那么好听。”

婉潞见四太太发这样的议论,心里极为不满但还是继续劝道:“四婶婶,几位老妯娌里面,老太君平日更心疼你,这是有眼睛的人都瞧的出来的。”四太太的怒火已经憋了好几年,哪是轻易消的掉的,冷笑道:“她要真心疼我们,就该把侯府交到文哥儿手上 ,而不是交给尔哥儿那个扶不起的阿斗,我等着侯府在尔哥儿手上越发败落,到时我有郡主儿媳,王妃女儿,哪里不快活?”

四太太的话里含有刻骨的怨毒,思聪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娘,别说了,祖母已经……”思聪的话没说完,就听到丫鬟传来惊呼:“老太君,老太君”婉潞低头望去,月太君的眼直直地往上翻,­唇­角又流出涎水,急忙一把把她抱住,让丫鬟把药丸取来灌下去,在侯府的太医也赶了来,施针下药,月太君的呼吸总算平稳,这些忙乱完了,才见到楚夫人带着人过来,身上还穿着礼服。

天使到门宣读诏书,别人可以不去,楚夫人是一定要去的,见月太君呼吸平稳,楚夫人的心才放下一半,问了丫鬟几句,脸­色­变的严肃:“那些话,可不能传出去。”婉潞明白其中轻重,点头之时又是叹息。

四月思聪出嫁,五月九爷娶亲,新人到月太君床前行礼的时候,她已经说不出任何字,只是用目示意。丫鬟把预备的东西递上,是一对福寿金钗。草草结束了礼仪,众人也就退出。

夏日闷热,婉潞不自觉地往花园行去,这花园虽有人日日修剪,但没人去赏,只觉满目冷清。婉潞在池边坐下,闭上眼歇息一会,耳边传来脚步声,睁眼看见是秦氏,不等婉潞起身秦氏就坐在她身边。近日事情太多,两人也懒得寒暄,过了会儿才听见秦氏叹气:“老太君这样,老侯爷还是不闻不问,男人真是薄情。”月太君中风到现在已经四个多月,老侯爷除了吩咐儿子儿媳好好照顾,别的话就没有了。他有美婢伺候,有清客陪伴,年轻时候还有几分薄薄的夫妻情分,到了现在就荡然无存。

婉潞心里生出一丝凄凉,为月太君,为自己,也为全天下的女子,究竟这个贤名要来有何用处?秦氏也不说话,风起处带来一阵清凉,却吹不走人心里的烦闷。

月太君的病一日比一日沉重,太医说过只是捱日子罢了,楚夫人已经带着人把一应东西都预备好。罗太后在五月中亲自来探过月太君的病,见她闭着双眼什么都不说,除了吩咐太医用心看顾之外也没有别的话。

婉潞已经帮着楚夫人管家,侯府平日的事也是千头万绪,十分繁杂。在这重重叠叠的,似乎看不到头的繁杂里面,唯一的好消息是朱氏要带着续宗跟着朱老爷上京。

朱老爷这几年已经把家里的生意慢慢交到儿子手里,本打算在家享福的。朱太太心疼女儿,侯府现在又是多事之秋,婉潞不好做浅草的依靠,撺掇着丈夫上京,好让女儿有个归宁去处。

朱老爷被朱太太磨不过,收拾细软带着妻子上京,朱太太是个好热闹的,又去说动朱氏也一起上京,明年就是会试之期,让续宗提前到京,也好去和京中饱学之士互相切磋,为明年的会试做准备。

朱氏别的不­操­心,最­操­心的就是儿子的学业,况且也忧心婉潞,欣然同意一起上京。婉潞接了信,心里着实欢喜,出嫁再久在娘面前也是孩子。楚夫人早就钦佩朱氏为人,又知道续宗少年英才,只恨自己没有女儿可以嫁他,交代婉潞一定要让朱氏他们住进自家。

婉潞也想离娘近些,婆婆的交代自然竭力去办,打扫好院子,赵思贤亲自带人去郊外迎接岳母小舅,婉潞陪着楚夫人在府里等待着他们到来。

见婉潞脸上有雀跃神­色­,楚夫人不由笑了:“听说你们继母女是天下少有的,我原来还不信,这时信了。”婉潞用手抿一下头发,笑着道:“娘视我为亲女,我怎能不视继母为母?”楚夫人微微垂下眼,话里有点叹息:“继母如母,我没当过继母,可是我无法视庶子为子,这是我不如她的。”

庶子?婉潞心里划过疑问,马姨娘当年的身孕?楚夫人已经抬眼,脸上的笑容和平时一样:“不过我能视媳如女,这点也不输她。”婉潞笑了:“这是媳­妇­的福气。”楚夫人拉起她的手,笑容温和:“该来了,我们迎出去吧。”

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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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娘子来报朱氏他们已经到了二门,楚夫人婆媳迎出去,这是她们亲家之间头一次见面,行礼过后后退一步,互相品评一番。彼此脸上这才重新露出笑容,此时的笑容少了几分客气,多了一丝亲热。

进到厅里宾主坐下,朱氏又唤续宗过来给楚夫人磕头,楚夫人见续宗虽然年轻,斯文有礼之外又多了股书卷气,不由赞道:“早听说亲家太太教子有方,侄儿和我那个大孙子差不多大。我那孙子还全然是个孩子呢。”婉潞已在旁笑道:“续宗大理哥儿快一岁呢,大一岁长大了不觉得,他们小孩子那里就显出来了。”

朱氏也谦虚几句:“府上这等人家,一生下来就是荣华富贵一世的,别人羡还羡不来呢。”荣华富贵一世?楚夫人脸上的笑不由带了丝自嘲。

婉潞忙用别话岔过,两亲家叙了一会,楚夫人让婉潞带着朱氏去探月太君,自己在这里预备酒席给他们洗尘。走出厅后朱氏就问道:“大姑娘,方才我见你婆婆面上有些不愉之­色­,可是我哪句话冲撞了她?”楚夫人那不愉之­色­只是一闪,婉潞见跟随的人离自己还有段路,小声快速地说了侯府最近的桩桩件件。

朱氏在家乡虽然听到点风声,只是不细罢了,听了婉潞这话脸上露出懊恼之­色­:“我就说呢,早晓得我就不该答应住在这里,本就事多我还来添上桩事。”见了朱氏,婉潞觉得心中烦闷也少了许多,只是笑道:“这重重叠叠的事,正需要喜事来冲一冲,娘您又何必懊恼,况且智哥儿他们也很想你。”

朱氏伸手摸一摸婉潞的脸,话语里带有叹息:“辛苦我儿了。”婉潞不由拉紧她手,身子扭一扭撒娇一样。两人来到月太君上房,太医说吃药也没多少效用,不过白烫坏了脾胃。这几日药已经撤去,只是用人参燕窝这些养着。

那股萦绕不去的药味已经散去,丫鬟们每日都把月太君抬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四面窗户都打开透风,一枝绿树伸在她躺着的榻上,让紧闭着双眼的她多了些生气。

月太君这样,朱氏也只是行了一礼,婉潞已坐到榻边接过丫鬟手里的美人拳给月太君轻轻捶着。看着她躺在那里的样子,朱氏晓得她没有多少日子了,不由长声叹息。

朱氏年华也渐渐老去,思及此不由掉了几滴泪。婉潞还当她是为续宗婚事叹息,这一年多来朱氏也在给续宗寻媳­妇­,只是都不成,笑着安慰她道:“等续宗考上进士,无数人都会来求亲,到时娘挑个好媳­妇­,福气还在后面呢。”

朱氏摇头:“他是男子,婚事晚一些也没旁的,我只是瞧见你太婆婆的样子,这时光飞逝,不几年我也老了,那时躺在床上,纵有孝子贤媳,也比不得自己走动。”婉潞回头瞧了眼月太君,上房处已经不复当年的热闹,若月太君躺在床上是当年逼死黄姨娘和邱氏的报应,那始作俑者的老侯爷又要有什么报应?

这样的话婉潞不会和谁说,只是含笑安慰朱氏:“娘宅心仁厚,自然会有好报的。”朱氏笑容里含有点羞涩:“这也是你爹没有妾室,我没有的气生,不然……”说着朱氏摇头,用手拍了拍婉潞:“大姑娘,女婿不纳妾,这是大好事,我也不要你在这件事上装贤惠,给他放屋里人。”

妾再温顺听话,主母再宽厚大方,一旦生下子女,终免不了为各自子女考虑,庶子如子,又有几个有子的主母能真的把庶子视为自己亲生?不然侯爷也不会只有庶出女儿,而没有庶出儿子了。

想起楚夫人房里菩萨跟前一时也少不了的鲜花鲜果,每年都要拿出体己银子斋僧施粥,冬天还要给贫人施棉衣裤。京城里的人都在赞颂定安侯夫人是个心地慈悲的大善人,未必没有赎罪之念。

婉潞微微一笑:“娘,当着你我才说,这样的贤惠我做不来,况且侯府现在遇到的麻烦,不就是嫡庶之争?”母女俩说着话到了厅上,楚夫人的酒席已经预备好了,饮过酒席,楚夫人见他们远来疲倦,就让婉潞带着朱氏他们下去安置。

这个小院就在二门边上,有道便门直通外面巷子,正屋三间,两边厢房。原来是做学堂的,侯爷后来见家里子侄多,又到外面建了一座两进的宅子专门做族里的学堂,这里就空闲下来。

婉潞已经安Сhā好了,朱氏住了正屋,续宗住了东面厢房,下人们就住在西面厢房。朱氏进屋瞧了瞧,各­色­东西都是齐的,床上已经铺好了被褥,那席子还刚用水擦过。含笑道:“大姑娘你出嫁这么久,当家理事越来越能­干­了。”

婉潞让丫鬟们去帮着朱氏带来的下人去把那些零碎东西收拾了,自己坐下来,长舒一口气就靠到朱氏怀里:“娘,你来了就好。”

朱氏拍着她的肩:“我的儿,你一个人在这深宅大院里,也亏得你应付过来。”婉潞用手搂住她的脖子:“娘,当年四伯他们那样欺负你一个寡­妇­,你不也过来了?在这里总不会有人当面斥责。”朱氏笑了:“你四伯他们的手段都不值得一提,况且又是明里算计,那种暗中算计才更难防。”

婉潞坐直倒了杯茶递到她­唇­边:“娘,你不消当心,我又不和他们争什么,你女婿有功名,等以后老人家不在了,那时分了家,自己去过自己的小日子,就算他们想暗中算计,我不图他们的,他们怎么能算计到?”

要真这样就好了,朱氏想起传言,话里开始有了担心:“我听你舅舅说,侯府世子到现在都没定下来,算起来,女婿在他们兄弟里面也算个拔尖的,到时万一你大嫂他们有个什么?”

这个婉潞从来不担心,就算大爷做不了世子,还有三爷呢,哪里有越过两个哥哥把侯府传到自己丈夫手上的道理?

大不了就是以后分家时候家产上会有些吃亏,也不会一两银子都没有,明面上都会分的公正,暗地里那些就由他们去,谁也不指望靠分家发财。至于侯府归到谁手上,也和自己没有关系,这侯府看起来十分荣耀,内里的事那也是多到不行,舒服日子不过,去过什么累心的日子呢?

婉潞的打算在江宁时候朱氏就听说了,那时朱氏是十分赞成的,今日见了侯府情形,不由叹道:“要真能如你所愿也就好了。”婉潞嘻嘻一笑,搂住她的脖子:“娘,自然是会成的。”

外面传来孩童的声音,­奶­妈们抱着孩子们来瞧外婆舅舅,智哥儿一进门就张开双手要扑到朱氏怀里,朱氏张臂接住他,在他脸上亲了又亲,德哥儿还在学说话,福姐儿就更小了。只有瑾姐儿规矩行了礼,刚站起身就扑到婉潞怀里撒娇地道:“娘,哥哥不行礼,不乖。”

朱氏乐的拍着瑾姐儿的脸:“乖孙女,这么懂礼,不怪外婆想着你。”说着从怀里拿出对簪子:“上回就要给你,放在家里没带来,来,这是外婆给的。”瑾姐儿先看看娘,见婉潞点头,这才从朱氏手里接过簪子,站直后规矩说了声:“谢谢外婆。”

智哥儿见妹妹有东西,自己没有,用手搬住朱氏的脸问:“外婆,那我呢我呢?”朱氏摸摸他的头:“那是外婆的首饰,你男孩子家要什么首饰?你舅舅给你预备了文房四宝,等我让他拿进来。”话还没完,智哥儿就溜下朱氏的膝头:“那我去找舅舅。”

瑾姐儿已经用手在划自己的脸:“哥哥不羞。”朱氏把外孙女抱起来,用手摸摸她的头,见德哥儿站在那里,看起来也是聪明伶俐,福姐儿虽只有五个来月,还闭着眼睛在睡觉,心里十分满足。

母女俩说笑一会,赵思贤也来拜见岳母,说说笑笑,婉潞觉得身上自去年到现在的烦恼都烟消云散。

朱氏到的第二天,浅草来探望姑母,这一年多来方太太也晓得了一点轻重,知道休掉浅草是不成的。况且浅草手里还紧紧把住嫁妆,一个钱也拿不到,哄了几次见浅草不接招,背地里巴不得浅草和她女婿从此离心离德,再不和好。

这一年侯府接二连三出了事,方太太也拘着浅草不许她来探望婉潞,若不是朱老爷买的宅子还没收拾好,方太太怕外人说闲话,也不会让亲家一家住进自家。

见了婉潞浅草就连连行礼:“早该来探姐姐,只是家里总是不方便。”婉潞是晓得方太太的左­性­的,摇头不说话,浅草的脸不由红一红,见过朱氏,姑侄刚说几句话就听到外面传来纷乱声音,董妈妈走了进来:“六­奶­­奶­,老太君快不行了,太太请您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现代也好,大家都是普通人居多,杀了人依旧坦然的不多。所以才有说古代富家主母,大都一边念佛做慈善,一边除掉有碍自己的人。

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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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沉重而压抑,屋里虽放了冰桶,一阵阵的闷热还是往身上袭来。夏衫虽然不厚,那汗已经把夏衫打湿好几回。没有人敢伸手去擦额头上的汗,都低头跪在那里。男的以侯爷为首,女的最前面跪的是楚夫人,已经在屋里屏声静气等待了近半个时辰。

床上月太君的眼虽然紧紧闭着,胸口微微的起伏提醒人们她还要最后一口气在撑。不知道她是在等谁,也不知道她要说什么话?婉潞跪在秦氏旁边,悄悄抬头望了眼床的方向,依然毫无动静。

杂沓的脚步声传来,不等丫鬟通报出声,一个身影就扑到月太君床前:“娘,女儿来了。”听到赵致柔的声音,月太君微微睁开眼看了看女儿,伸出一只手,赵致柔急忙把手伸出来握住,月太君却没有去握女儿的手,而是指向楚夫人旁边的四太太,短促而又清晰地说:“滚。”

这一声是自从月太君病了之后,发出最清晰的声音,屋子里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四太太,四太太一张脸涨的通红。床前接气,是孝子媳­妇­的事,被当众逐出,这背后的意味?四太太紧紧咬住下­唇­,倔强地看着月太君:“婆婆,这命媳­妇­不从。”

月太君的眼闭上后又重新睁开,她昏聩了数个月的眼里,此时满是愤怒,又是一个滚字,虽然没有第一个清晰有力,但人人还是听的清楚。四太太顿时红了眼眶,就要哭出声,四老爷拉一拉她的衣角:“娘的命,你就先出去吧。”

后面的话有人在心里接上,如果不出去,月太君只怕就提着一口气不死,全家人难道就要这样一直跪着?四太太站起身,委屈地往外面走去。

众人心里松了口气,赵致柔也已经跪下,用手托着月太君的头:“娘,您生了女儿,就让女儿送您一程。”说着赵致柔的辛酸从心里漫出来,眼泪已经落下,月太君的眼却张的比刚才还要大一些,喘气虽然急促,还是提着一口气不死。

赵致柔虽然伤心没有失去分寸,小声问道:“娘,您要见爹。”月太君闭上眼,轻轻点了点头。妻子临终,丈夫来送一程也是常事,但侯爷怕老侯爷伤心太过,所以没让人去请老侯爷,现在既然是母亲的话,急忙吩咐下去。

冰桶里的冰又融化了一些,大半块冰在水里浮沉,老侯爷走了进来,这次还算他晓得轻重,那四个美婢并没跟来。听到丈夫的脚步声,月太君睁开双眼,看着老妻蓬乱的白发,现在又只剩下一口气。快六十年的夫妻,她虽然做了些错事,但也是为自己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的。

现在临终又让自己到床前来,老侯爷决定原谅妻子,毕竟日后进宗祠和自己一起享供奉的是她。老侯爷走到床前,微微弯下腰:“夫人,你安心地去吧。”

月太君看着丈夫,那眼里错综复杂,什么都有,最后化为一片茫然,她伸手示意侯爷再跪前点,侯爷膝行一步。月太君缓缓吐出几个字:“生既离心,死不同|­茓­。”

这话让老侯爷如同受到雷击,他皱眉看着老妻:“你疯了吗?”月太君说完这话,­唇­边的笑容如释重负,老侯爷说什么她都不在乎了。赵致柔也大惊,虽然知道母亲的病有一半是父亲气出来的,没想到竟然给出这样遗命。

赵致柔手里托着的月太君的头已经渐渐变的沉重,月太君的眼闭上,最后说了一句话,依旧是死不同|­茓­。声音消散时候双手再抓不住东西,就此逝去。

老侯爷还在震怒之中,听到侯爷发出的哭声,愤怒地道:“哭什么哭,你们……”猛然意识到月太君已经去世,那话只说了半截就停在那里,侯爷带着泪起身扶起老侯爷:“父亲,母亲已经去世,还请父亲忍住哀伤,那话是母亲临终乱命,儿子不敢听从的。”

说着侯爷还不忘对屋子里跪着的弟兄子侄们道:“古人常言要从治命休从乱命,老太君病了这许多日子,临终的话都不是心中所想,你们听到没有。”屋里依旧沉寂,只有去而复返的四太太接了句:“知道了,大伯。”

老侯爷十分满意自己儿子的安排,滴了两滴泪水就往外走去,楚夫人起身走到赵致柔身边:“大姑太太,我让婆子们进来给婆婆擦洗。”赵致柔木然放开,抬起泪眼看向快走出门的老侯爷,猛地冲到他身后:“父亲,您真的哀伤吗?”

老侯爷停下脚步,看着自己的女儿,话里带了怒意:“你休听你娘胡说,我和她结发夫妻,成亲到现在已快六十年了,年轻时候她虽然出于嫉妒做过一些错事,使我父子至今不得相认,但细想也算的贤妻,我怎能不哀伤?”

赵致柔满脸都是泪,看向老侯爷的眼里带了鄙视,被女儿这样鄙视地看,老侯爷自然不高兴,他眉头紧紧皱起:“柔儿,为父晓得你刚丧了母亲,心里难免哀痛,有些胡言乱语是难免的,你别再说了。”

赵致柔冷笑:“父亲,三哥的事,真是母亲自作主张,不是出于你授意吗?我那时虽小,也已有了十四,你们以为能瞒的住我吗?父亲,你此时一句话把过错全推到母亲身上,你对她,可有半点夫妻之情?”老侯爷一张脸通红起来,用手指着赵致柔:“你疯了是不是?说这种话,若不是她教子不严,让你三哥做出那种事,你黄姨娘又护着亲生儿子,事情也闹不到这种地步。”

楚夫人忙上前扶住赵致柔:“大姑太太,那些事已是旧事,现在也已尘埃落定,还是别说了。”赵致柔的声音依旧冰冷:“不说?不说就让全天下都在唾骂三哥不孝,都在厌弃母亲不慈,而他呢?明明所有的事都出于他的授意,偏偏可以博得人的同情,同情他父子相离,同情他家有恶妻?难道这是我做女儿的孝道吗?”

老侯爷剧烈地咳嗽起来,侯爷上前抱住他,对自己妹妹怒视道:“大妹妹你别说了,三弟现在也不认我们,你来帮他讨什么公道?”赵致柔笑的古怪:“大哥,难道是我在帮三哥讨公道?我明明是在帮娘诉冤屈,父亲要逐出三哥,她就要做恶人让人把三哥逐出赵家,父亲要认回三哥,她不肯笑语欢颜跟着认回,父亲就骂她嫉妒,说她不慈。大哥,你我也是娘的孩子,难道忍心让她背着骂名下葬?”

侯爷闭上眼睛,当年的事自己也有责任,如果自己能在爹面前说几句好话,最后也不是这样情形。况且,当年老三不过才十五岁,正是对男女之事懵懂好奇的年纪,而邱氏,记得比老三还要小了那么几个月。没有出手,当时的心情已经记不清了,但回想起来,的确不是那么光明正大。

老侯爷被自己女儿问的十分狼狈,推开儿子怒道:“好,你要为你娘讨公道,那就拿把刀来把我给杀了。”赵致柔­唇­边的冷笑没有褪去:“父亲,女儿不求别的,只求父亲能在娘床头说一声错了就好。”让老侯爷认错,简直就是难如登天,他在外有多么圆滑,在家里就有多么倔强。

楚夫人心惊不已,不敢出去外面叫丫鬟婆子进来擦洗身子换上寿衣。传来喀喇的声音打破了这种怪异的宁静,是冰在冰桶里掉了下来。

侯爷的眼从妹妹脸上转到老侯爷脸上,心里着急的不得了,终于小声恳求老侯爷:“父亲,您就答应妹妹吧。”老侯爷被儿子这话气得又是暴跳如雷,伸手就甩了他个耳光:“你也跟着她疯了吗?”

侯爷不敢伸手去摸脸,垂手在那里,见到女儿眼里一直没有褪去的倔强,老侯爷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月太君床头,对着身子被放平的她小声说了句:“夫人,过往的事我也有许多错,你安心上路吧。”说着还作了个揖。

楚夫人揉了揉眼,方才老侯爷说话的时候,月太君似乎笑了笑,但楚夫人把手放下时候,月太君的脸依旧没有变化。

老侯爷说完就往外走去,还瞪了女儿一眼,赵致柔也不在乎,重新跪到床边。楚夫人捏着的那把汗终于可以放下,放声大哭起来,丫鬟婆子们听到屋里传出来的哭声,也纷纷跪下跟着哭出声。

事情都是原来就安排好的,男人们和小辈媳­妇­退出去,剩下楚夫人和四太太带着丫鬟婆子在那里给月太君擦洗换衣。

屋外虽然依旧闷热,但比起屋里那压抑的气氛就好了许多。潘氏秦氏在吩咐管家娘子们拿白布出来到处张挂,对联门神都被摘下,几乎是转眼之间,所有的匾额都挂上了白布。

婉潞的腿早已跪麻,但比起腿上的麻木,更让她心惊的是方才屋里发生的那幕,走在婉潞身边的苏静初叹了口气。婉潞看着她,伸手握住她的手,这事对别人来说,不过是听到件古老往事,但对苏静初来说,冲击要大许多,往事里面死去的两个人,一个是她丈夫的生母,另一个是她丈夫父亲的生母。虽然名分上有欠缺,却是实实在在的骨血至亲。

赵二爷走了过来,对这位二伯婉潞接触的不多,他一直都温文尔雅的脸上此时只有茫然之­色­,见婉潞对自己行礼,他只点了个头就对苏静初道:“娘子,这里我们也帮不上忙,回去吧。”

他话里含有无尽的落寞,苏静初嗯了一声就跟着丈夫走了,直到他们夫妻背影消失,婉潞才反应过来,这样忙碌的时候,怎么会帮不上忙呢?怕的,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侯府这些人吧?

秦氏的声音响起:“六婶婶你怎么跑这凉快来了,快些来帮忙吧。”婉潞没有转身,秦氏已经来到她身边:“哎,二嫂呢?她怎么也不见?”婉潞这才叹气:“三嫂,二嫂走了。”

走了,秦氏的眉挑起,接着就道:“是二伯的主意吧,当年的事,他心里也不好受。”婉潞轻声叹气:“是啊,我初嫁进来的时候这里是多么热闹,现在就这样冷清。”秦氏­唇­边浮起冷笑:“这个烂摊子,谁爱接接吧,横竖我现在不想了。”

现在的侯府,表面荣光虽在,私下却已是千疮百孔,秦氏是聪明人,当然不会接了。婉潞笑容里带了点嘲讽:“三嫂果然是聪明人。”秦氏的眉挑起,接着就对婉潞道:“彼此,彼此。”

月太君的身后事极尽哀荣,身为定安侯太夫人,武威将军太夫人。她的讣音一传进宫里,皇帝就下诏赐三千祭银,祭礼一台,由安郡王代祭。罗太后虽没亲至灵前拈香,也派侯总管来代她拈香。请了一百八十名僧众,建了七七四十九天水陆道场,来往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看起来热闹非凡,婉潞却独独记得诏书之中还有一条,武威将军循夺情之例,不必奔驰来京,只在边关服丧就可。夺情,这真是给三老爷和侯府都有面子的说法。

出丧当日,自皇太后以下都有路祭,祭棚搭的一座比一座大,送葬的人行不得几步就要停下来受祭。婉潞怀里抱着几个孩子,路边看热闹的人可算是人山人海,啧啧称羡之声不时也能传入耳里。听到他们说月太君真是生前荣耀,死后哀荣,婉潞­唇­边不由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果然世人都只看表面荣光的。

虽然有临终说的话,侯爷也不敢照命行事,月太君的坟墓依旧葬在赵家祖坟老侯爷的生基旁边。墓碑之上,依旧是赵门月氏,从来没有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对三老爷和月太君我都是很报以同情的,他们都是同一个制度下的牺牲品,虽然一个顺从,一个试图反抗,但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都成为悲剧。

老侯爷这样的人,我的确十分鄙视,但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也确实太难虐到他,他已人老成­精­,哪是几句言语就能让他失控?

侯府将要翻开新的一页了。

私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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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完丧事,已是八月中旬,往年这个时候都要忙着过中秋节。做月饼、备祭品,全家老少都聚在园里说说笑笑。今年逢了丧事,楚夫人只吩咐厨房做出一些小月饼送到各房哄哄孩子就算了。

八月十六一大早,楚夫人就让人请来赵致柔,派人打开了自那日月太君咽气之后就一直关闭着的上房,清点月太君留下的私房。月太君嫁进赵家快六十年,做了四十来年的当家主母,当年荣安郡主给她预备的嫁妆丰厚无比,虽然娶媳嫁女从囊中拿出一些,连十分之一都没动到,橱柜箱子都塞的满满。

月太君房里的大丫鬟和婆子陪着她们姑嫂打开了门,把橱柜箱子一个个打开来清点。金银首饰,四季衣料,珍珠宝贝。楚夫人也算见多识广的,但月太君私蓄之厚还是让她吃了一惊,从眼前所能看到的,衣料首饰这些折价就该有过两万的银子。

更别提那些古董宝贝,各房里都有月太君赏下的一些东西,可各房里的东西加起来,也不到眼前箱子里的一半。赵致柔是晓得月太君私蓄极厚的,但厚到什么地步也不太清楚。

丫鬟已经抱过来一个小匣子:“太太,姑太太,这是老太君生前留下的地契,说这些东西等她闭了眼就交给太太。”四太太急哄哄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大嫂大姑太太,你们来清点婆婆留下的东西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说着话,四太太已经走了进来,一眼看到那些打开的箱子和橱柜里面的东西,眼睛不由睁大,楚夫人已经淡淡开口:“这些东西总要清点好了再分给大家,难道四婶婶以为我这个做大嫂的会独吞?”月太君有女儿,历来的习俗,她的私房补贴女儿之外,就是各房媳­妇­们分一分,也有一些人家长房媳­妇­用各种借口把这些私房独吞了的。

楚夫人既请来赵致柔一起清点,自然没有独吞之意。四太太的脸不由红成虾子,哂笑着道:“大姑太太伤心太过,我怕她见了这些东西睹物思人又哭一场,想赶过来安慰安慰,顺便再帮大嫂的忙,别无其它意思。”

楚夫人已经打开装地契的匣子,里面装了一沓地契,拿出来仔细清点,共有两千五百亩田地,两所庄房和三间铺面。旁边还有个小帐,楚夫人翻开才知道这里面的地契是从第一代侯夫人手里就传下来的,明白载着第一代侯爷拨了五百亩田给第一代侯夫人做私房,月太君的婆婆嫁进来时又陪嫁了一千亩田,一所庄房和一间铺面,去世时候这些东西就传到月太君手里。

月太君当日陪嫁的共有一千五百亩田,三所庄房和四间铺面,赵致柔出嫁时,月太君给了她五百亩田,两所庄房和两间铺面,剩下的田地庄房铺面就在这里。

小账后面还有月太君写的数行字,不外就是说这些是历代侯夫人积攒下来的,自然也要传到下一代侯夫人手里。楚夫人把小账递给赵致柔,赵致柔快速看完,笑着道:“这些东西娘既有命,大嫂就收了去,难道我还和你争这个?”

四太太看见那厚厚一沓地契,已经看了半天,听到赵致柔这话又泄了气,传到侯夫人手上,自己自然摸不着了。楚夫人把这小匣子收好,叫进自己的丫鬟把匣子抱回去,又吩咐人请叶氏过来,这才对赵致柔道:“这些东西按习俗该让大姑太太先挑,大姑太太挑剩下的才轮到我们做儿媳的。”

楚夫人面子做到,赵致柔也不会多要,只拿了两样古董和月太君常戴的几样首饰,有些黯然地道:“我出嫁时候,娘给我预备的嫁妆本就丰厚,你那两个外甥女出嫁,娘给她们添的妆也足够小户人家备嫁妆了,这些东西,不过是留个念想。”

说着赵致柔就有些哽咽,楚夫人安抚地拍拍她的背,叶氏已经走了进来,见橱柜箱子全都打开,晓得是清点月太君的私蓄,忙道:“说起来,我们老爷也不是婆婆的亲生子,这些东西大嫂和四婶婶分了就好,难道我还会说长道短?”

楚夫人坐在那里稳稳不动:“二婶婶你这话我就要驳一驳了,虽说二叔叔是庶出,从小也是在婆婆跟前长大,你做了婆婆三十年的儿媳,婆婆的东西难道你不应得?这话说出去,倒要叫人说我轻狂。”

叶氏忙笑着解释一通,楚夫人也不去管四太太是什么神情,把衣料首饰古董就要分成三份。叶氏忙道:“大嫂,虽说婆婆跟前只有我们三个儿媳­妇­,但三叔叔那里也有你二侄子,他娶妻生子十多年了,我们没有个三婶婶,就让二­奶­­奶­也拿一份。”

楚夫人还没说话,四太太已经冷笑:“二嫂果然心疼你一手带大的二爷,只是二嫂你难道不晓得,三老爷可是一口一个不认嫡母,婆婆的东西,他儿子可有脸拿。”

赵致柔开口轻叱:“四弟妹你这话就太不对了,三哥当年和母亲之间,各有过错,现在母亲已去,三哥那句不认嫡母的话,在世人眼里都不值得一驳,况且母亲也受了三哥给她挣的诰命,母亲去世,陛下亲自下诏夺情,凡此种种,无不表明三哥和母亲之间的呣子名分并无改变,我既没有三嫂,这些东西分一些给二侄子也是常理,难道还要让旁人说我们赵家做事太绝?”

赵致柔一番斥责让四太太说不出话,楚夫人忙道:“这都怪我忙糊涂了,没想到这个,二婶婶说的对,这就让人去请二爷二­奶­­奶­过来,他们祖母留下的东西,本就该传到他们手上。”

请赵二爷和苏静初就要出府去请,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听到丫鬟报他们夫妻来了。一走进屋子,未及行礼赵二爷就看见满屋子摆着的这些东西,眉头不由皱起来,看着妻子。

苏静初也晓得这个缘故,孙辈里面只叫自己夫妻,就是要分些给自家,见丈夫看自己,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应对,只是上前行礼。

叶氏是二爷养母,瞧这个侄子比自己儿子也差不了多少,拉起苏静初就说了这个打算。赵二爷眉头这下皱的更紧,妻子不开口,他做男人的就要说话,在心里斟酌良久才道:“两位伯母和姑母的好意,我们夫妻心领了,但……”赵二爷停顿一下,那声父亲终究叫不出口。

赵致柔已经开口:“但什么但,你难道不听闻,长者赐不敢辞吗?我们都是你的长者,给你就拿着,再说别的我就恼了。”

当年事中,赵致柔最心疼就是这个侄子,出嫁之后归宁,对这个侄子也另眼看待,即便日后外放,也常写信回来再三再四问这个侄子情形。赵二爷渐渐长大认字,姑侄之间常有书信往来,连二爷娶苏静初,都是叶氏和赵致柔两人信中商量的。

二爷和这个姑母平日也亲厚,听了这话脸红了起来,嘴里还要说话,赵致柔已经拿起一些金银往他们夫妻俩手里塞:“难道你们不姓赵了,既姓赵,就给我拿着。”

二爷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苏静初搬出去住这一年,家计也算艰难,她的嫁妆不厚,赵家这边送来的东西赵二爷又坚决不收,全家连主带仆十来口人只靠着赵二爷一年三百多两的俸禄。丫鬟裁的只剩两个,一个在房里做些活计,另一个做些粗使。

带去的三房家人也只剩下了一房,婆子做饭洗衣,她男人在外买些东西,剩下一个小厮跟着赵二爷上值下值。对女红从不在意的苏静初也放下纸笔,带孩子,做针线。

赵二爷天­性­淡泊,常和她笑说,当年的琴棋书画今日已经变成了油盐醋茶,除了俸禄没有别的生财之道,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啊。苏静初也只是夫唱­妇­随,并无一丝怨气。

赵致柔也晓得这点,给二爷的多是金银,人人都同意了,四太太一个人的反对就极无力。楚夫人见苏静初身上穿的,还是前年裁的孝服,叫进丫鬟来小声吩咐了一句,就继续和她们分着那些东西。

分的结果四太太还算满意,有几样早看中的古董也收入囊中,再加上那些首饰衣料,四太太盘算了一番,分的这些东西也有五六千银子,可惜了那两千五百亩的田地,传给下任侯夫人的,要是自己的儿子能继承侯府,那些东西不就是自家的了?

四太太还在盘算,丫鬟已经抱了那个匣子进来,楚夫人打开匣子取出一张地契,招呼苏静初过来:“你们搬了出去,也是自成一家,上面老人尚在,那些产业不能动,这是老太君的私房产业,那些分了,这些也要分给你,这两百亩田的地契你拿去,就当是你攒的私房,不许二侄子动。”

苏静初的孩子已经渐渐长大,娶媳嫁女都是要银子的,有了月太君的这些东西,娶媳嫁女就够了,平日再俭省点,日子也能过了,见这里又添上二百亩田,苏静初不晓得该说什么。

四太太又要张嘴,被赵致柔一脚踩到她脚上,赵致柔已经笑着说:“二侄媳,老人家的好意你就拿着,不要那么不爽快。”既已收了那么多的东西,再推辞这个也显得矫情,苏静初行礼谢过,这才收了地契。

赵二爷出去寻人把那些东西拉回自家,四太太也让自己房里的丫鬟来搬东西,事情完了,赵致柔也就告辞。楚夫人和叶氏并没有动,两人心里所想各不一样。半天才听到叶氏叹息:“大嫂,以后这个家要你­操­持,才是难上加难。”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这屋子许久没住人,能看到桌上的灰没有擦­干­净,楚夫人已没有了方才在四太太面前的­精­明,只是用手捶着头:“我是长媳,辛苦也是应当的,要怪,也怪二婶婶不来帮我。”叶氏把腿伸直:“大嫂,侯府里面的事,你比我更清楚,若再不改,尔哥儿媳­妇­又是个志大才疏的,这祸现在不发,日后发,那就是不可收拾了。”

楚夫人又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用手遮住眼睛,很久才长叹了一声。四太太的声音又响起了:“大嫂二嫂,你们还在这里说私房话?”楚夫人和叶氏瞬间就坐的笔直,四太太已经走了进来,这次是在这屋子周围四处瞧了瞧,对楚夫人道:“大嫂果然比我们有福气多了,不但多得了几千亩的田地,以后住的屋子也比我们住的要更大些。”

楚夫人没有说话,四太太已经让丫鬟快些倒茶来,这一日都忙着清点这些东西,谁也顾不上喝茶。丫鬟过了许久才把茶端上来,四太太喝了一口就放下,问楚夫人:“大嫂,婆婆屋里的丫鬟下人要怎么发派?要分到各房的话,我瞧中一个丫鬟,想和大嫂讨过来。”

楚夫人早有准备:“你方才也瞧见了有一匣子一千五百两的银子没动了吧?婆婆生前多次说过,她去世后她房里的人就全放出去,六个大丫鬟每人一百两,六个小丫鬟每人五十两,剩下的六百两就分给几个老妈妈和做粗使的。”

方才那匣银子四太太当然瞧见了,一直想问又不敢问出来,听了楚夫人这话嗯了一声,话里还有叹息:“哎,我本来想把那丫头要过去,给小九做屋里人呢。”楚夫人的眉头皱的很紧,九爷成亲不到一年,就算要放屋里人,也要等个四五年九­奶­­奶­没有生育再说,现在就预备,未免太早了。

四太太得意之余就把打算说出,心中也懊悔,闭嘴不说话,叶氏开口:“九爷有了您这样打算的嫡母,真是他的福气。”楚夫人迅速接上:“是啊,倒显得我们这些做嫂子的太不贤惠了。”

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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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这样的话让四太太的脸一下红了,楚夫人说完正­色­道:“四婶婶,你虽然为九爷打算,但也有几句话要嘱咐。一来还在婆婆的孝期里面,哪有孝期没满就放屋里人的。二来也要给九­奶­­奶­个体面,她嫁过来未满一年,你做婆婆的就给她放屋里人,传出去,旁人要怎么想?”

楚夫人说话时候,四太太已经站起,等到楚夫人说完,四太太连应几个是,显出一副灰头土脸来。楚夫人伸手示意她坐下,神­色­放缓:“你着急抱孙子,我们都明白,九­奶­­奶­和九爷都还年轻,孝期满了,多少孙子抱不得,何必急在一时?”

叶氏也开口:“四婶婶,我们都是一家人,体面全是一家的,若是别人,大嫂也不会这样嘱咐。”四太太更觉难堪,面前两位又是嫂子,想驳一驳,她们拿出大道理来,只得红着脸应是。

楚夫人这才把月太君房里的下人全都传来,把月太君吩咐的话传下去,分了那一千五百两银子,丫鬟婆子们都磕头谢恩。楚夫人又吩咐人把月太君房里的家具都被清点造册,放进库房。

事情全都办完,已是下午时分,楚夫人和叶氏她们离开,叶氏已经饿了,笑着说:“大嫂­精­神倒好,这一天都没用饭,还这么­精­神。”楚夫人她们妯娌在这里清点月太君的东西,潘氏也不敢让人来请她们出去用饭,楚夫人忙碌中也忘了这事,叶氏一说才觉得自己肚子空空如也,摇头叹道:“我也真是老了,竟忘了这样大事。”

前面走来一丛人,见到她们领头的秦氏紧走两步上前行礼:“给四婶婶道喜,方才九­奶­­奶­有些不适,请来太医,说已有三个月的身孕。问过九­奶­­奶­身边的丫鬟,才知道九­奶­­奶­这两个月已经觉得,只是恰好逢了老太君的丧事,这才没有说出口。”

楚夫人已经含笑对四太太道:“恭喜四婶婶了。”叶氏也笑。四太太面上却没有多少欢喜之­色­,秦氏听丫鬟们私下议论过九­奶­­奶­不得四太太的喜欢,横挑鼻子竖挑眼,摆足了婆婆的款。九爷又是庶出,天生就怕了四太太这位嫡母,见嫡母不欢喜自己妻子,面上也是淡淡的。

婆婆如此,丈夫又不能护着,秦氏她们背地里说起,都在叹气,还在新婚就如此,以后日子只怕更难,现在有了身孕,不管得的是儿子还是女儿,总有了依靠。

婉潞听说九­奶­­奶­有了身孕,去她屋里送了补品。九­奶­­奶­躺在窗前榻下,用手撑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见到婉潞进来起身相迎,婉潞忙扶住她:“你有了身孕,该好好歇着才是。”

九­奶­­奶­是个清秀女子,她父亲和四老爷同在部里任郎中,既有同事之谊,就做了儿女亲家。论起双方父母,也算门当户对。只是在四太太看来,自己家总是侯府,九­奶­­奶­家人未免高攀,又大了九爷两岁,总有些怨言。

婉潞坐下和九­奶­­奶­说了几句闲话,妯娌之间也不大熟,不过就叮嘱她安心养胎,见她有些懒懒的。婉潞见丫鬟都不在跟前才握着她的手道:“以后日子还长,九叔叔虽有些软弱,人是个好人,等生下孩子,夫妻之间什么话不能说的?”

九­奶­­奶­叹一口气:“六嫂好心我是知道的,今儿才晓得我有孕,婆婆方才回来就让人把九爷的铺盖搬到书房去,一句好话都没说,若不是还在老太君孝期,只怕就要让丫鬟去伺候了。”

婉潞握紧她的手:“这些你也别想,你的日子是和九叔叔过的,婆婆只要侍奉好就成。赵府怎么说都是侯府,四婶婶再如何,也要三分面子,这点你别担心。”

说着话婉潞还是往四周瞧了瞧,九­奶­­奶­点头应了,别的房里又送过来礼物补品,婉潞也就回去自己房里。

坐在那里拿着针线在做,想起九­奶­­奶­和浅草,不由摇头叹气,朱氏常说侯府人多口杂,心疼自己。可是和她们比起来,自己还仗了一个婆婆明理,丈夫疼爱呢?不是谁都有朱氏那么好的福气,嫁进平家这样人家。

赵思贤的双手搭上她的肩:“在想什么呢?拿着针线只是叹气,难道说智哥儿又长大了,你嫌他费布?”婉潞抬头白他一眼,拿起针线往他身上比:“这是给你做的,你再过几日就要去上值,总要预备下。”

祖母的丧不需守制,赵思贤请了三个月的假在家料理丧事,再过几日就该去上值了。

听到这袄是做给自己的,拿起那袄在身上比了比,嘴里还抱怨着:“这一年你就没给我做过衣衫,左一件右一件不是给智哥儿的就是给瑾姐儿的,你瞧瞧我身上穿的,还是你三年前给我做的青­色­袄。”

说着赵思贤还从里面扯出穿的那件袄,婉潞见丈夫那一脸的委屈,从他手上抢下那件袄子,狠狠瞪他一眼:“你还有脸说我,这几年我不都忙着生孩子,不然就你这几件衣衫,我有什么不能做的?”

见妻子说话时候腮上有一层浅浅的粉,虽然生了四个孩子,有­奶­妈丫鬟服侍,婉潞并不见憔悴,比起初结婚时,倒多添了些风韵。

这些日子忙着丧事,夫妻也没有好好说话,赵思贤上前紧紧抱住他,鼻子就在她肩窝处嗅起来:“ 都好几个月了。”婉潞被他弄的心痒痒的,用手去退他的下巴:“再过几日,等孝期满了,啊。”

赵思贤嗯了一声,鼻子还嗅了嗅,婉潞捏捏他的脸,亲在他腮上一下,夫妻俩对视一会,赵思贤这才不甘不愿地放开妻子。

外面已经传来丝儿的声音:“彩云姐姐来了。”赵思贤急忙坐正,婉潞站起身用手抿一抿鬓边,彩云走了进来,她手里还端着一盘子东西,行礼道:“六­奶­­奶­,这是太太吩咐送过来给哥儿姐儿的,这些东西都是老太君的遗物,以后哥儿姐儿娶妻出嫁,都能摆设增增光。”

婉潞忙接过盘子,又让彩云坐下,让丝儿倒茶上来,彩云不敢耽搁,说了几句话就要回去,婉潞抓过一把钱赏了,又让­奶­妈带着瑾姐儿去给她祖母道谢。

转身时见赵思贤已经在那里看着东西,四样古董,四样首饰。古董看起来都是好东西,那些首饰就更不用说,玉­色­润泽,黄金耀眼,宝石极大。

见赵思贤脸上有些怅惘之­色­,婉潞上前扶住他的肩,赵思贤用下巴蹭了蹭妻子的手背,此时无声胜过有声。

月太君去世,侯爷他们都在按制丁忧,沉寂许久的大宅又多了许多人。孝期不需出去应酬,关在家里。小孩子们大的上学,小的聚在一起玩耍。妯娌们没有别的事,料理家务也料理不了许多,除了做针线说闲话也就没别的事做。

婉潞到了这个时候,总算可以关心下朱氏他们了,办月太君丧礼时候,恰好朱老爷的宅子已经收拾好,朱氏就带着续宗搬到他那里去住。续宗在京里住了这几个月,朱氏怕他在这花花世界学坏,越发拘着他,每日限着他只许出去两个时辰,去了哪里必须要让人回来禀告,续宗乖巧,当然听从,每日连门都不出。

倒是婉潞劝朱氏,续宗年纪已经大了,总要学着点出外应酬,不然当了官,那些人情事务一概不通,岂不成了世人说的书呆子?

朱氏觉得婉潞说的也有理,这才松口让朱老爷应酬时候带着续宗出去见见世面,只是朱老爷来往的人大都是商场中人,朱氏又担心他学的一身铜臭。

赵思贤听婉潞说了,转托了思梅,思梅喜欢婉潞这个弟妹,爱屋及乌对续宗也有好感,让安郡王世子带着续宗去拜访了几个饱学之士,续宗本就聪明,学的又扎实,得了那些名师的指点,学业更有长进,朱氏这才放心。

朱老爷在京里长住,浅草经常回来,婉潞虽不出门应酬,去舅舅家是天经地义的,也常带着瑾姐儿他们去朱老爷那边。两姐妹常常见面,方太太听说婉潞和浅草经常在朱老爷宅子见面,大为不满,又无法拦住她,只有等浅草回来的时候在她跟前冷嘲热讽,浅草只当做个不知。

又转过一年,续宗在这年二月赴了会试,三天会试,朱氏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婉潞晓得她的心情,特意来陪伴她。等见到续宗完整回来,朱氏才放了心。也不敢问他场里情形,只是催他去歇息。

倒是赵思贤问了问,听续宗说了那些做的文,对的策。赵思贤悄悄对婉潞道:“我瞧着小舅这样,只怕是个状元。”

婉潞吓了一跳:“你开什么玩笑,他才十七,况且这才是会试,纵中了会元,还有殿试呢。”赵思贤只是摇头不语,把续宗写的文拿给侯爷看,侯爷对续宗之才也大为赞赏,这样的才能,定有好消息。

会试放榜,续宗中了第二名,婉潞讥笑赵思贤,说他瞧错一名了。况且历来殿试,极少有会元黩落的。殿试不过是走过场,放榜那日朱氏在宅里等候,续宗已听过赵思贤所说的话,心里并不以为然,榜眼已是不错,哪敢再望状元?

等到太阳快落山,终于看见三骑报子,张口就道喜:“府上平老爷钦点第一甲第一名,状元及第。”真是状元?婉潞没多少喜­色­,反倒惊诧,怎么会元不是状元?

赵思贤已经拿了榜单过来瞧,榜眼没变,会元被点为探花郎。赵思贤微一思量就道:“历来探花都要容貌出众的,那位会元我记得比起小舅容貌俊俏许多,想来这才被陛下点为探花,倒委屈了他。”朱老爷欢喜不已:“不管别人委不委屈,十七的状元,大雍开国到现在都是独一份的。”说着就高声叫:“快赏,赏报子百两白银。”

传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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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还没落,第二批,第三批的报子又到了,听到朱老爷要赏百两白银,那些报子围住朱老爷要他再增赏银,朱老爷心里高兴,命管家又去取了三百两银子拿出来做赏。

报子们谢过朱老爷就跟着管家去取银子,续宗沉浸在喜悦里面,一时还说不出话来,婉潞笑道:“让舅舅破费了,甥女是做姐姐的,倒没有表示。”朱老爷大手一挥,说的话豪气十足:“银子算什么,做舅舅的就不缺银子,上次方家中了个进士就鼻子朝天瞧不起人,这次我外甥中了状元,瞧是谁厉害。”

喜报已经传到里面,朱太太也走出来要和丈夫商量请客庆祝,正好听到丈夫这样说,瞪了朱老爷几眼:“这话只能在家里人面前才能说,别人面前可不能说,不说别的,外甥女婿就是世代簪缨之家出来的,别让他笑话。”

朱老爷伸手拍了拍赵思贤的肩:“外甥女婿,我晓得你不是那样的人,不说旁的,你待我恭敬有礼我就心里清楚。”说着朱老爷不由叹了口气。

婉潞晓得他是为了浅草,微微笑了一笑,朱太太已经去推朱老爷:“好了好了,你就不要赞个不停,各人有各人的福气,现在只怕贺客都要上门了,你们快些出去迎客,我和外甥女在里面陪着小姑。”

朱老爷这才左手拉了续宗,右手要去牵赵思贤:“走,我们出去外面迎客去。”赵思贤后退一步:“舅舅,小婿身上还有孝,今儿过来可以,迎客就不必了。”朱老爷拍拍脑袋:“瞧我这脑子,忘了你祖母去世还没满一年,你忙你的吧,忙你的吧。”

说着扯住续宗就往外走,朱太太吩咐管家们各自去了,回头见赵思贤面上有不愉之­色­,忙上前道:“外甥女婿,你舅舅他今儿高兴,说的话有些过头,你担待些。”婉潞是知道赵思贤的心事的,当日月太君在时,曾有意让思聪嫁给续宗,四太太不高兴这桩婚事,生生把思聪许配给了戚王。

思聪嫁进王府,四太太说起来也是戚王岳母,觉得无比荣耀。思聪归宁时候也说在王府还好,但跟着思聪回来的婆子丫鬟们私下和赵府的人说过,思聪过的并不像外表那么好。戚王宠爱女儿,又心疼她失去生母,过门后本该是思聪当家,戚王依旧让郡主管着王府的事。对外都说是让思聪安享几年,初过门不得当家的王妃?这日子怎么能好过。

再加上戚王姬妾众多,内里很有几个得宠的妾室,名分所关,她们虽不敢无礼放肆,但要在戚王跟前撒些娇痴,说几句思聪的坏话,那可是轻而易举的。戚王初讨思聪过门,图了新鲜也常到房里歇息,思聪毕竟年纪小,勾引男人的手段那如那些美妾,新鲜劲儿一过就又到那些姬妾房里去了。

上个月思聪查出有了身孕,四太太十分得意跑去探望她,原本说的是在戚王府住几天照顾思聪的,到了晚上就回来了。听那些跟四太太去的婆子们私下议论说,她是吃了郡主给的哑巴亏才回来的。

郡主先是不肯来拜见四太太,说自己外婆早已去世,后来思聪传饭,郡主又吩咐厨房只备了中等的席面,最后四太太要留宿,郡主索­性­派人来对思聪说,她有了身孕该讨个吉利,这种在守孝期的客人就不该见。四太太本想训郡主一顿,瞧瞧这是王府,不是她的侯府,只得忍气吞声回来,还安慰思聪,横竖先戚王妃的孝期还有一年多就满了,到那时郡主就该出嫁,让思聪好生安胎,等生了儿子,那就是戚王的嫡子。那时没有人敢在她面前不敬。

这事已经传遍侯府,楚夫人和叶氏有几分心疼思聪,只是毕竟不是她们自己的亲女儿,只有派人多去送些东西给思聪。当日侯府和戚王府结亲,本为的是多一助力,赵思贤这几个月冷眼看来,戚王在朝中也没多少势力,将来有个万一,现在就已情淡爱驰,到时休说是助力,只怕连庇护赵家老小都做不到。

今日又见续宗高中状元,不由为思聪懊悔起来,当日若能嫁的续宗,外面瞧着虽不如王妃那么荣耀,也是郎才女貌。多一状元女婿,对侯府来说也要比多一王爷女婿好。

状元的前途可是一片光明,吴姑老爷上个月就升了户部尚书,哪点不如王妃呢?此时木已成舟,赵思贤也只有叹息。

婉潞轻轻拉一下丈夫,赵思贤才回过神来,对妻子小声地道:“我先回家去,你进去里面陪陪岳母,有了这样喜事,我会去禀告母亲,今儿你就在这里歇一晚。”

婉潞点头,目送赵思贤出去才往里面来,朱氏没有坐在屋里,躺在床上流泪不止。听到婉潞的脚步声,朱氏想坐起来:“大姑娘,我这里没什么事。”说话的声音里还带着重重的鼻音,婉潞坐到床边:“娘,弟弟中了举,你的享福日子还在后头呢,这时候就高兴的哭了,等以后娶了弟媳­妇­,孙子满堂的时候,您要怎么哭才能表示自己高兴呢?”

朱氏用帕子擦一擦泪,脸上露出笑容:“就你会安慰我,真是娘的贴身小棉袄。”婉潞抱住她的膀子:“等娘有了个合心合意的弟媳­妇­,那时候就嫌女儿粗笨,不是你的贴身小棉袄了。”朱氏拍拍她的肩:“娘啊,看到续宗中了举,现在马上闭眼也有脸下去见你爹了。”

婉潞呸呸了两声:“娘,这样的话可不吉利,您要活到一百岁,要看到您重孙子娶媳­妇­呢。”朱氏嗯了一声,母女俩沉默一会,朱氏算了算:“大姑娘,智哥儿都过了五岁了吧,也该相看着点了,你和女婿定亲的时候,他刚六岁,我听他们说,也是你婆婆相看了很久呢。”

婉潞叹气:“现在侯府还在孝期,等以后再说,况且智哥儿他大哥还没定亲呢。”朱氏也听婉潞提起过侯府的继承人事情,幸好自己女儿嫁的是幼子,虽然日后分产业会有些吃亏,麻烦事也少了许多。看开些,日子也能过的好,朱氏轻声道:“在金陵那几年日子过的真好,要能再谋一任外放就好了。”

婉潞也想,但现在员外郎的任期还没满,还要再熬呢。母女俩说了会儿话,朱太太就让丫鬟进来通报,请朱氏出去,有人来道贺了。

婉潞给朱氏整整头面,挑了支小凤钗戴上,又换了秋香­色­的大衣衫,显得­精­神许多。到外面时候,厅里已坐满了人,多是和朱老爷有来往的各商家太太,正在那里七嘴八舌地恭喜朱太太,见到朱氏出来,有个眼尖的已经叫道:“老封君来了,再过些日子,朝廷诰封下来,我们见了您,就要磕头问安了。”

这话说的众人大笑不止,朱氏忙道:“哪有这样的,你们侄儿虽中了状元,也要从六品官做起,大家彼此来往还是照旧,哪能让你们磕头问安呢?”另一个和朱家极熟的太太笑道:“果然平太太的话听起来就是好,这大富之家和那暴发户就是不同,有些人儿子才中了个进士,没有授官呢就在那张扬的自己不知道姓谁。”

这说的就是方太太,朱太太不由咳嗽两声,两家毕竟是亲家,那太太也醒悟过来,用手轻轻打自己脸一下:“瞧我,一见平太太这样的,就什么都忘了,还没恭喜过平太太呢。”

说笑一会,众人也就散去,朱太太和朱氏姑嫂在哪里清点贺礼,虽是为了续宗,里面多是为朱老爷面子来的,还礼也是这边,朱氏不过看看就罢。

侯府的贺礼也已送到,一方端砚,十锭松烟墨,二十支上好湖笔,一百张宣纸。别的罢了,那端砚不光石头好,上面的雕工也极细致,绝不是凡品。朱太太都咂舌:“侯府做事果然大方,这方端砚我长这么大所见过的,竟都不如这方,这雕工,和那些贡品也差不多,难道是宫里的东西?”

宫里的东西,难道是月太君嫁妆里的?当年她出嫁是荣安郡主备的嫁妆,荣安郡主出手大方,里面还有些东西是原本预备给月嫣然的,月嫣然当初曾是待嫁皇后,她的东西就没凡品。

婉潞细细瞧着那端砚,侯府竟已窘迫到了这种地步,楚夫人要拿月太君的嫁妆出来送礼。婉潞把东西放下,笑着道:“什么东西放在那也是白撂着,总要用了才叫东西,恭贺状元,这样才能拿的出手。”朱太太扑哧笑了出来。

婉潞心里却没那么高兴,走到外面,命人把赵府的婆子传进来,婆子怀里还抱着样什么东西,脸上的笑也有些古怪,等到到了跟前,才把怀里抱着的东西放下,婉潞感觉是个小人儿,刚要上前掀开,蒙住的斗篷已经被一把扯开,瑾姐儿俏生生的脸露出来:“娘,女儿好想你。”

婉潞不由瞪婆子一眼:“这样的天,蒙坏了姐儿怎么办?”婆子讪笑道:“六­奶­­奶­,这都是姐儿的主意,说要让您高兴高兴。”婉潞把女儿抱起来,点着她的鼻子:“下次可不许这样,娘可一点也不高兴。”瑾姐儿捧住脸,眼睛睁的大大的:“真的吗?娘,你真的不高兴吗?”

婉潞见女儿一派天真,不由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两口:“方才不高兴,现在高兴了。”瑾姐儿嘻嘻笑了,丫鬟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拿着红封要给赵府来送礼的人赏钱,见婉潞抱着瑾姐儿,倒吓了一跳,接着就笑道:“姐儿也来了,你是来恭喜表少爷的吗?”

瑾姐儿在婉潞怀里四处张望,好奇地问:“娘,祖母说舅舅中了状元,你今儿不回去了,可是舅舅都没长胡子怎么能中状元呢?”天真的话引得婉潞又笑了,刮一下女儿的鼻子:“不是像你姑父一样,长了胡子才能中状元的。”

瑾姐儿好像明白了,点了点头,朱氏和朱太太已经出来,看见外孙女,朱氏张开双手要抱她,瑾姐儿从婉潞怀里滑下来,给朱氏行了个礼就道:“外婆,我要去见状元。”朱太太也开怀大笑:“好好好,今儿沾你状元舅舅的喜气,日后长大了,也嫁个状元女婿。”

续宗赴过琼林宴,头三名都穿了大红袍子骑马游街,状元年轻,榜眼文雅,探花郎更是俊俏的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看他们的人围的人山人海,说多少年都没见过这样整齐英俊的三个少年郎了。

上门来给续宗提亲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其中不乏有几家曾拒绝过续宗的,朱氏和朱太太挑花了眼,索­性­哪一家都不敢应,称要等续宗回乡祭祖问过祖宗后才敢应下。

婉潞是知道续宗被人提亲的事,此时心中不免有些得意,要你们当初看不上他,现在后悔了吧?续宗的热闹还在进行,婉潞毕竟还在孝期,也不好多出去,只在家里待着。

这日吃完午饭,婉潞又拿起针线,准备给续宗做件袄,朱氏年纪已经渐渐大了,眼有些花,这袄只有自己这个姐姐帮忙做,不然堂堂状元穿不合身的袄,那才笑歪人的嘴呢。

刚做了几针,彩云就走了进来:“六­奶­­奶­,太太请您到前面去。”婉潞放下针线打算就走,彩云瞧一瞧她的穿着:“六­奶­­奶­,太太吩咐你换件衣衫,说是皇后宫中的内宦要见您。”

皇后宫中的内宦?婉潞觉得这怎么也联系不到自己身上,但还是去换了衣服,穿了大袖衫,取掉冠子上的珠串,表示自己在守丧。随着彩云来到外面,楚夫人的额头皱的有些紧,见了婉潞过来忙对下面坐着的那个宦官道:“这就是我家的六儿媳,六­奶­­奶­,这是皇后娘娘宫里的苏总管。”

婉潞刚要上前行礼,那苏总管已经站起来:“不必了,皇后娘娘传召六­奶­­奶­,还请六­奶­­奶­随老奴入宫。”

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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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传召?婉潞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要传召也该是楚夫人被召进宫,况且现在还在孝期。苏总管在宫里几十年,哪能看不出婉潞的神­色­,笑着道:“六­奶­­奶­,皇后娘娘传召的就是您,还特意说了,既在孝期,也不必换礼服进宫,随身衣饰就可。”

婉潞恭敬地听完,低声应是,楚夫人脸上有忧虑之­色­,最近侯府都没什么好消息,这皇后传召也不知是凶是吉,方才给许总管塞了银子,也没打听出什么来,只说皇后娘娘催的急。这时只有再叮嘱婉潞几句,又把早已预备好的荷包拿给她好让她进宫赏人,下人也就来报车已备好,既只传召婉潞,楚夫人也不好送她到宫门口。

婉潞虽也能称朝廷命­妇­,品级低了些,还没资格朝见皇后,这还是头一次进宫。心里难免有些忐忑,坐在车上不晓得该怎么想,不时用手摸一摸身上的衣裳,头上的首饰,又在那里默念朝见皇后的礼仪,这些可千万不能出错,不然被人笑话是小事,一个不注意也会引来杀身之祸。

马车已经停下,苏总管的声音响起:“赵六­奶­­奶­,宫门到了,还请六­奶­­奶­下车随老奴进去。”婉潞吸口气,面上露出镇定的笑容,轻轻掀起帘子,有个小宦官已经上前来搀扶。

婉潞下了车看了看,这是宫中后门,除有特旨外,外命­妇­一概要走路进去,带来的丫鬟婆子也只能在外面等候。苏总管的笑容十分谦卑,在前面引着路。

婉潞跟在他后面,宫中道路宽广,来往的宫女宦官脚步轻快,就算一溜小跑都听不到声音。见到他们一行过来,避让一边,婉潞心里再紧张也只能暂且抛在一边,腰板挺的很直,脸上的笑容也很平静。

七歪八拐地走过不知多少路,也经过无数宫苑,婉潞额上都冒出微微的汗的时候,在三大殿已经能够隐约看见的时候,终于看见一片巍峨宫殿,上面高悬三个字,昭阳宫,这就是皇后所居的宫殿。苏总管停下脚步:“六­奶­­奶­先请在这里等,老奴去回禀皇后娘娘。”

婉潞微一点头,门口守着的小宦官已经上来请婉潞往旁边等候。皇后的侧殿布置清新脱俗,举目所见那些东西都不是凡品,端上的茶入口清香,婉潞抿了一口,把袖子里笼着的荷包赏给端茶的小宦官,外面一片平静,婉潞垂下双目,到底是什么事?

连脚步声都没听见,有个宫女打扮的人走了进来,脸上笑容恭敬,上前对婉潞行礼:“赵六­奶­­奶­是吧?娘娘命奴婢请您过去。”这定是皇后身边得用的宫女,婉潞怎敢托大,后退一步请宫女先行,宫女微微推辞,婉潞伸手时候,一个小荷包已经递到了宫女的袖子里。

楚夫人经常出入后宫,备的赏钱也分了宫女宦官,宫女的一概都是首饰,那荷包里装的是一对小珠钗。宫女的袖子轻轻晃动,那荷包已经滑到袖子里面,脸上的笑容没变,只是轻笑:“六­奶­­奶­是娘娘请的客人,还请先行。”婉潞这下也不推辞,和宫女一起出门,经过殿中廊下进了皇后所在。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清香,已入四月,殿中布置稀疏,平常人家常见的多宝格等物一概不见,窗下琴几,旁边香炉,屏风之前榻上坐着一个女子,她只是家常穿着,蓝­色­外衫上面绣了几朵疏落的兰花,月白­色­马面裙上,只在裙边绣了一道金线,端坐在那里,脸上带有温煦笑容。

婉潞虽从没见过,但眼前这女子虽笑的温煦,隐隐也有一股威仪,不等宫女指示,婉潞已经跪地行礼:“妾平氏参见皇后娘娘。”皇后的声音和她的外貌一样温和:“赵六­奶­­奶­快起来,我曾听安郡王世子夫人提起你,说你温和美貌多才,总想着有机会见见,今儿总算是有了机会。”

带婉潞进来的宫女已经把婉潞扶起,有小宦官搬了绣墩在皇后下方,婉潞再三谢过,才敢在绣墩上落座,听了皇后这话只是笑着道:“娘娘为天下母,臣民都仰慕娘娘仪容,妾今日能得见娘娘仪容,实在万幸。”

皇后也笑了:“定安侯府和皇家也算接连有亲,今儿不叙君臣,只论亲戚,六­奶­­奶­千万别拘束。”婉潞只有含笑应了,行动之中哪敢放肆,还是恭敬答对。

略略叙了几句,见皇后只说家常话,婉潞心中越发疑惑,特意传召总不会只是来说家常的吧?但答的更加细致,皇后点头:“安郡王世子夫人所言果然不虚,你确是周全。”

婉潞微微欠身,态度更加恭敬:“妾不过稍微多说几句话罢了,哪当的起娘娘称赞。”这样对答皇后已见的多,也只一笑就道:“前儿见了这科进士,平状元少年英才,履历之上并没写曾聘曾娶,我这里有个好女儿,想把她聘给平状元,只是她­性­子有些左,还要你出言劝劝。”

难道是要自己弟弟尚主?但公主们除掉已出嫁的,剩下几个还年纪幼小,最大的不过十岁。虽满心疑惑,婉潞还是恭敬答道:“娘娘吩咐,妾自当听从。”

皇后用手揉揉额头,眉头微微皱起:“六­奶­­奶­你不晓得,为了她的婚事我也不知想了多少法子,只是她人大心大,哪肯听我的?”此时皇后不像天下之母,倒有点像个为孩子担忧的母亲。

婉潞脸上的笑容少了几分拘束:“这婚事本是人生大事,总要寻个十全的。”皇后嗯了一声,对宫女做个手势,宫女已经走到旁边屋子掀起珠帘:“王姐姐,你出来吧。”

王姐姐?婉潞这下差点吃惊地掉下绣墩,难道是淑娥?自从听的京中各世家都要求娶淑娥之后,别的就再无下文,回京之后婉潞也想打听下淑娥,但接二连三的事发生让婉潞无暇顾及。转眼已是两年,婉潞想起时候常在心里安慰自己,若淑娥还在京城,定会来寻自己的,怎么都没想到她会在皇宫。

从里面走出来的果然是淑娥,自从金陵一别,已有数年未见,淑娥出落的更加俊秀,眉目之间还添了一分英气,行动之间无比飘逸。乍见婉潞,她脸上也露出惊喜之­色­,但很快收敛,上前给皇后行礼,皇后拍着她:“得,几次叫你嫁人你不肯嫁,今儿我把你恩人请来了,让她劝劝你。”

淑娥已经站起身,听到皇后这话扭着身子道:“妾愿意伺候娘娘一辈子,娘娘若不要妾,妾就削发为尼给娘娘祈福。”听到她话里带有几分撒娇,婉潞不由讶然。皇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话里微微有些惆怅:“要伺候我一辈子的人多了,况且伴青灯古佛,也不是你年轻女子做的事,平状元既是你恩人的弟弟,又少年英才,平家家训又严,你嫁了他也不算枉然。”

淑娥低头不语,皇后招手让婉潞过来:“你也难得进宫,你们也许久没见面,让淑娥带你去花园里逛逛。”两人恭敬领命,行礼退出。

出了昭阳宫,婉潞瞧着身后跟随的四个宫女,想问淑娥缘由又不好问,只是轻笑道:“妹妹得了娘娘的缘法,也是件大喜事。”淑娥在宫里日久,哪听不出婉潞话里的意思,含笑道:“娘娘为人慈爱,确是做妹妹荣幸。”

两人说几句话,淑娥带着婉潞没走大路,穿近路绕过昭阳宫,转过一个弯,就看到一片碧波,太液池到了。池边遍种奇花异木,两人赏玩一会,到一亭里坐下,那亭小了些,只容得下淑娥婉潞两人。婉潞坐下来才拉了淑娥的手道:“你瞧,方才那逼仄的路,一转过来就到了这样宽广天地,路可以转,那心思怎么就不能转?”

淑娥整个人懒懒地趴在栏杆上,一个字也不说。婉潞瞧一瞧亭外的宫女,凑到她耳边道:“况且宫里拘束,再有娘娘疼爱,也比不得嫁了人,自己当家作主来的爽快,也不是我夸我自己弟弟,他确是个温柔男儿。”

淑娥脸上露出一丝红­色­,转身对着婉潞:“姐姐,你不晓得,这里面可不是这么轻易。”婉潞瞧着淑娥容貌,方才在屋里,此时细瞧,她已完全长开,长身玉立,俊眼修眉,即便在美女如云的深宫里面也算绝­色­。

婉潞不由哎呀一声:“难道是陛下想纳你,你不愿意,娘娘也不愿意,又不愿拖累别人,这才说什么要做尼姑的话?”

淑娥摇头叹气:“陛下富有四海,和娘娘伉俪情深,天下女子在他眼里只怕差不多,哪会为我和娘娘怄气。”皇后本是罗太后的表侄女,正位中宫二十余年,皇帝膝下共有五子六女,其中两子三女都是皇后所出。

当年皇后连连诞女,朝中颇有大臣请皇帝广立后宫,以图子嗣。皇帝却不过立了几个妃子,大皇子和三皇子都是她们所生,见皇后年过三十迟迟没有嫡子,朝中也有大臣上表请立太子,以固国本,皇帝一概不准。

皇后在三十三岁那年,终于得偿所愿,生下嫡子,诞子第二日,皇帝就大赦天下,诏告臣民,大雍有了太子。皇后生了太子后,第三年又生下一个儿子。帝后伉俪情深,都被称为大雍之福。

婉潞嗯了一声:“确是我说错了,只是妹妹那又是为何?”淑娥叹了一声:“除夕夜时,我为娘娘代做一首消寒诗,得了陛下的称赞,谁知那吴淑妃就想把我要到她宫里,以图固宠,她总是五皇子的生母,娘娘不好为我翻脸,这才要把我嫁出去。”

原来如此,吴淑妃本是宫女,不过偶然之间在皇帝醉后上前伺候,这才有了身孕,生下五皇子,日后又诞下六公主,在旁人瞧来,也算恩宠深厚。

淑娥叹气:“姐姐,吴淑妃本就……,日后她的儿子总是要封王的,那时她念着旧恨,让她的儿子出面折腾一下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又何必嫁到别家去给别家添什么麻烦?”

婉潞刚想安慰她,就听到有道声音传来:“淑娥,我讨你讨了数次娘娘舍不得放人,原来是要把你嫁出去。”淑娥和婉潞双双站起身,亭子外面已站了一个艳妆女子,宫女们都在行礼,淑娥也忙带着婉潞跪下去:“参见淑妃。”

原来这就是吴淑妃,看来她对淑娥真是志在必得,吴淑妃的下巴抬起,挥手道:“好了,都起身吧。”说话时候婉潞和淑娥已经退出亭子,恭敬侍立,吴淑妃的眼在婉潞脸上转了圈,脸上露出笑容:“这就是赵六­奶­­奶­了吧,听的你曾救过淑娥,果然救命之恩是要以身相许的。”

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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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淑妃不过二十五六,阳光之下,更觉艳光四­射­,头上佩戴的首饰,身上衣服的料子,无一不表明她是后宫宠妃。婉潞微微弯腰行礼:“淑妃娘娘谬赞了,妾当日不过是举手之劳,哪有那么大的恩德,淑娥妹妹沉冤得雪,能到今日皆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恩典,妾怎敢称恩人,更不敢让淑娥妹妹以身相许。”

吴淑妃哦了一声:“原来如此,既这样,我就和你讨了淑娥去我宫里,如何?”婉潞没想到吴淑妃还不死心,依旧恭敬地道:“淑妃娘娘谕旨,妾不敢不从,只是老人家常说,拆散了人的姻缘,是得不到好报的,妾的儿女们都还小,不为别人,为了他们也要请淑妃娘娘收回成命。”

吴淑妃的脸仰起来,带有一股傲慢,讪讪地道:“果然好灵巧的嘴,不愧是状元的姐姐,你既搬出孩子,我也不好再拦,只愿淑娥以后夫妻恩爱,白头到老就好。”说着从手上褪下一个碧玉簪子递到婉潞手里:“我出来的急,没带什么东西,这个就赏你做见面礼。”

婉潞跪下谢恩,吴淑妃也不等她起身就转身而去,淑娥带着宫女们恭送她。等到吴淑妃身影消失,淑娥才上前扶起婉潞:“姐姐,你可以起来了。”婉潞站起身只是用手捏一捏腿,什么话都没说。淑娥噗一声笑了,拉着婉潞往皇后宫里走,小声地道:“姐姐你没什么好怕的,淑妃虽地位崇高,不过是陛下的妾,姐姐又是外命­妇­,她怎么能动得了姐姐。”

婉潞轻轻地拍了拍淑娥:“这样深宫,也难为你在了这么些年。”淑娥叹气:“有皇后娘娘护着,也没人敢怎么样,那些小人也不必放在心上。”淑娥在宫里的身份尴尬,既不是宫女也不是女官,皇后一直想把她嫁出去,她的身份问题也就拖延下来。

婉潞安抚地握紧她的手,问了她娘和妹妹的事,听淑娥说皇后一直派人去送信,王太太母女过的也很安稳。婉潞笑道:“这也是你的缘法,不然拿多少银子,想无数办法,也讨不了皇后娘娘这样的欢喜。”淑娥也笑了,想起父丧之后种种事情,对婉潞满是感激地道:“若不是姐姐伸出援手,只怕地下又添一丝冤魂。”

婉潞再次握紧她的手,苏总管的声音响起:“我说二位,皇后娘娘赐你们与她同食,这边都要吩咐传膳了,娘娘命老奴来寻你们呢。”与皇后娘娘同食,这是多么大的恩典,苏总管又笑着对淑娥道:“恭喜王姑娘得配佳婿,状元公我见过,虽不如探花郎那么俊俏,也是一等一的人物。”

淑娥面上不由泛起羞涩,苏总管带她们来到另一侧殿,皇后坐在那里,怀中还搂着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那小姑娘一双眼转个不停,看见淑娥已经叫了出来:“王姐姐,听说你要嫁人了,大喜大喜。”

见这小姑娘穿着公主的服饰,记得皇后所出的大二四三位公主年纪都比她大,这位是?淑娥已经笑了:“谢五公主的吉言,妾走了之后,皇后娘娘面前,还要五公主多多照顾。”原来是五公主,她的娘是个知县的女儿,以良家子得选宫廷,在宝林位上熬到美人才有了她,生下她后晋为婕妤,没想到生五公主的时候伤了身子,熬不得两年就去了,皇帝按例追封她为修容,留下五公主就交到皇后这里抚养。

婉潞还在行礼,皇后已经让淑娥拉起她:“五儿还小呢,别折坏了她。”婉潞的腿不过弯了弯,头点了点,只当行了个半礼。

宫女已把晚膳摆好,有了婉潞这位外人,五公主也规矩坐好,她娘就是位美人,此时细看,更觉五公主是位美人,眉目­精­致地和画上似的,小嘴没有涂胭脂,也像枝头新绽的樱桃。

见婉潞瞧着五公主,皇后笑眯眯地道:“我记得你的大儿子今年也有七岁了吧,定亲没有?”婉潞恭敬起身:“年纪还小,尚未定亲。”皇后摸一摸五公主的头:“可惜和她差了辈数,不然倒是一对好姻缘。”淑娥已经笑了:“娘娘平日里没有事,就替智哥儿琢磨门好亲事,娘娘看中的人,那定错不了。”

虽然说说笑笑,宫里的晚膳也是­色­香味俱全,婉潞一餐饭吃下来,也汗湿了衣衫。吃完陪着皇后喝茶消食闲坐一会,皇后也就让婉潞退下:“你进宫也一天了,只怕家里还有事情,先回去吧,等那日有空再来进宫找我说话。”

皇后虽然和蔼,婉潞也不敢放松,行礼退下。出了昭阳宫,一阵风吹来,婉潞不由打了个喷嚏,依旧是苏总管送她出去,听到婉潞打喷嚏,苏总管忙道:“这里是个风口,六­奶­­奶­请随老奴走快一些。”

一路无话到了宫门,丫鬟婆子已经等急了,楚夫人也遣了数人来瞧婉潞出宫没有,接到婉潞,丫鬟婆子们这才放心。婉潞上车之前,把袖子里笼着的那些荷包悄悄地全塞给了苏总管:“这些东西,留着给总管您赏人用。”

苏总管笑的眼一眯,谢过了赏,婉潞又道:“我这妹妹在宫里平时多靠您照顾,哪敢当您的谢。”苏总管又一笑:“那也是皇后娘娘的恩典,六­奶­­奶­日后若惦记着王姑娘,老奴在宫外也有所宅子,六­奶­­奶­有什么吩咐自可到那里去。”婉潞连道几声不敢,却也细细把地址记在耳里。

上车后婉潞才觉得轻松些,闭着眼捶一捶腿,自己是为了续宗的事才被皇后传召,楚夫人一定很失望吧?不过自己弟弟有了这么个好弟­妇­,那也是锦上添花,娘也能安心些。

回到侯府,楚夫人听到婉潞进宫的缘由,面上的失望之­色­是盖也盖不住的,但她很快就柔声道:“你入宫一天也乏了,下去歇息着吧。”

婉潞行礼退下,听到楚夫人喃喃自语:“当日要是把你八妹妹……”话没说完楚夫人就懊悔住口,挥手示意婉潞退下。思聪的身孕算起来也有四个月了,婉潞也曾去探望,发现她只长肚子,不长身子。郡主当家怎么也不会刻薄她养身的补药,戚王也想早日有嫡子,早让一个太医专门住在王府照料她的身孕,到现在都只长肚子,也不知道背地里受了多少不可说的气。

第二日皇后宫中传来谕旨,将原山东县丞王某长女赐嫁状元平续宗,朱氏听婉潞说过淑娥无数的好处,此时得偿所愿,自然是心满意足,况且又有皇后谕旨,更是锦上添花。

续宗本已择定六月回乡祭祖,现在就要赶在祭祖前把婚事办完。办婚事总不能在朱老爷的宅子,又要办宅子,置办家具。状元买新宅娶媳­妇­,又是奉旨完婚,无数的人都凑了上来,愿白白把宅子送给续宗。

续宗家里有朱氏当家,当然晓得不能贪这样的小便宜,况且平家本还有钱,花了三千两在朱宅附近买了所三进的院子,前面正厅,中间有书房,后面还带了个一亩的小花园,花园里也有花厅,正好给女客摆酒听戏用。

这本是某侯府给他们老太爷晚年清修预备的宅子,没想到后来家里为了争产闹个不休,只得把这宅子卖出。要价本就不高,朱老爷去瞧过,见房屋花园都修葺的十分整齐,心里很满意,就是不晓得朱氏怕不怕忌讳。

朱氏反道:“人的运总要靠着自己,哪是一所宅子就能左右,况且当日谁不说定安侯府的宅子不好,现在襄国公阖府住在里面,还不是兴旺发达,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有什么好怕的?”

朱老爷虽是做生意的,遇到的事情不少,对这些本就不大相信,见朱氏肯了,也就买下宅子,朱老爷本要出这笔钱做贺外甥的礼,朱氏哪里肯收,说在京里这一年来,已经在朱老爷这里受了无数,光赏钱就发出去上千。

兄妹俩争执半天,最后朱氏也没要了朱老爷的银子,朱老爷没有办法,只得抢着把朱氏房里的家具定了,说这就当给朱氏补些嫁妆。朱氏见哥哥话到这份上,也只得收了那些家具。

喜日子定在五月十五,取人月两圆之意。侯爷的孝虽没满,赵思贤做为孙子的孝期已经满了,虽不好脱素穿吉,也能穿点普通颜­色­,婉潞正好过来给朱氏帮忙娶儿媳­妇­。

虽然日子紧,好在人手多,算起来也是至亲,楚夫人也让几个得力的管家去帮忙,再加上朱老爷这里的人手,不到半个月,宅子已经铺设的花簇簇的,到处张灯结彩,新房里布置齐整,连王太太也被接到京城看女儿出嫁。

王太太和朱氏见面,两亲家又是互相恭维,鸾娥已经十三,也是个俊俏女子,淑娥不在家的日子,她帮着王太太料理家务,迎来送往,瞧着比同龄女子老成许多。

朱氏又拉过鸾娥的手赞了又赞,还问她定亲没有?鸾娥再老成,提起这件事也害羞的,只是低头不语。王太太在旁边笑着道:“这丫头和别人有些不同,人家是相媳­妇­,她倒好,要去相女婿,说婚姻是人生一大事,若像她爹把她姐许配给梅家一样,到败落时若不是她姐争气,只怕就要受无数的奚落,所以一定要挑一户人品出众的人家。”

鸾娥咬住下­唇­扭扭身子露出羞涩神­色­,朱氏倒拍桌:“这样好,本就人生一大事,那能胡乱了呢。”鸾娥扯住王太太袖子撒娇,王太太拍拍她,笑着对朱氏:“亲家太太你别赞她,越赞她越左­性­。”

话虽这样说,谁都看出王太太一脸的骄傲,婉潞她们陪着说笑一会,王太太母女也就安置在朱老爷的宅子。淑娥已经出宫,进了安郡王府待嫁,思梅体贴她,特意命人把王太太母女接到王府,让她们母女姐妹见面。

转眼就是喜日子,婉潞已经禀过楚夫人,续宗喜期时候要到平宅住几日,楚夫人同意不说,还让她把四个孩子也带去,说给朱氏解解闷。

智哥儿七岁,最小的福姐儿也已一岁半,朱氏见了这几个外孙,更是喜的合不拢嘴,母女也能联榻睡几夜。淑娥的嫁妆已经送了过来,外面的托词都说是思梅预备的,但那些东西一瞧就是宫里才有的,虽比不上公主郡主出嫁的规矩,和当日瑜之出嫁差不多。

送嫁妆来的是淑娥的陪嫁,这倒都是安郡王府的人,王府出来的人在礼仪之上比起侯府的更要周到和气,恭敬地给朱氏行礼问安。淑娥的陪嫁朱氏也不好安排,只让管家带着他们下去歇息就道:“哎,这么多的人,你弟弟的俸禄够养吗?”

状元的授官不过是翰林院修撰,一年的俸禄满打满算也就两百两银子,难怪朱氏会这样说,婉潞抿嘴笑了:“娘您实在是太欢喜了,弟弟的俸禄不够,弟妹的嫁妆摆着是做什么用的?”母女俩说笑一阵,管家娘子已经进来:“表姑­奶­­奶­来了。”

方家见续宗中了状元,荣耀更胜自家,方太太恨的牙痒,不过随便让浅草来了趟就不许她来,婉潞本来打算浅草要明日来,谁晓得今日就到,刚说个请字就看见浅草走了进来,面上的神­色­有些喜气,笑嘻嘻地行了礼就对朱氏道:“姑母不会嫌侄女来的太晚,还空手来吧?”

朱氏把她拉了起来:“我的儿,你来我就十分高兴,哪有嫌你的道理。”婉潞递过一瓣橙子:“今儿不晓得吹什么风,你婆婆舍得放你出来?”浅草哼了一声:“她的官夫人威风快抖不成了,这时想起我这个儿媳­妇­了,是催我来寻你说情的。”

故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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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情?难道是方姑爷被罢官?朱氏拍一拍浅草的手:“他毕竟是你丈夫,你和你婆婆之间再有什么,你们是结发夫妻,他的事就是你的事,何必这样幸灾乐祸?”浅草打个哈欠,趴到朱氏怀里娇滴滴地叫了声姑母:“我把婆婆看的比自己亲娘还亲,结果呢,拿了我家的银子选了官就想休我,休我不得又在中间挑三窝四,她亲自挑的那位姨­奶­­奶­,在任上作威作福,现在全四川的官员都晓得他宠妾灭妻,上司行本到部里,要罢了他的官,这时想起我来了,开口也没什么好话,只是说我以后享不了福,呸,他当官的福气我可有享过?出门应酬都从不带我,她倒摆足老封君的谱。”

说到最后几句,浅草眼里流下泪,朱氏忙拍着她:“好孩子,我晓得你心里的苦,只是这夫妻本是同林鸟,你也没有看热闹的道理。”浅草直起身擦一擦泪,脸上漾出笑容:“我的确没有瞧热闹,这不,就来求姐姐了。”

婉潞叹了口气:“浅妹妹,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妹夫罢官并不是件坏事,他在家歇两年,也晓得嫡妻的要紧,等再过几年事情慢慢平息了,再行谋起复也不是难事。况且……”

婉潞没说出来,浅草明白侯府此时是多事之秋,忙笑道:“姐姐,你也不用说,我自然明白,不过既被人托了,总要说一句,不然就要被埋怨。”

“谁埋怨你了?难道还要欺你没有娘家可走?”朱太太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接着帘子掀起,朱太太走了进来。浅草和婉潞忙忙站起身相迎,浅草还半是埋怨地道:“原来娘也在,怎么听见女儿来了也不出来?”朱太太一张脸满是喜气:“我还正预备让人去请你呢,谁知你就来了,你也去瞧瞧你弟妹的新房,那嫁妆阔气的,我可从没见过。”

说着就拉着浅草要走,边走还边唠叨:“就该让你那没见过世面的婆婆来瞧瞧,什么样才叫体面人家,别以为儿子中个进士就眼长到额头上。”浅草软软叫了声娘:“你女婿,对我还算好,不过就是爱听婆婆的话罢了,这也是他孝顺,应该的。”

朱太太哼了一声:“女儿啊,这当着你姑母的面,我就告诉你,男人对女人好,可不是只会听老娘话的那种,当年我嫁进朱家时候,婆婆不也嫌过我吗?你爹是怎么说的,这做婆婆的,自己也有女儿,就不要自己的女儿当宝,别人的女儿当草。婆婆不也听了,虽待我不如你姑母,也是知冷知热的。总要人心换人心,他要真待你好,这样大事上怎么不敢驳你婆婆的回,让带小妾上任就上任,把正头妻丢在家里不管,这叫哪门子的待你好?”

朱氏见朱太太越说越气,忙上前道:“大嫂,那些都是他们孩子们的事,各人一个脾气,方姑爷耳根有些软,既是好事也是坏事,等罢了官回京来住着,他们小夫妻再慢慢商量别事,为宠妾灭妻罢的官,明面上他也不会胡作,侄女也是个聪明人,响鼓不用重锤,我们做老的,只要在旁边看着就好。”

此时已经到了新房,里面铺设整齐,在房里的是安郡王府送来的陪嫁丫鬟,瞧见她们进来,上前行礼问安,让座请茶。等她们各自坐定,这几个丫鬟也就退出去让她们自在说话,朱太太叹了口气:“哎,天下婆婆要都似你姑母这样,做母亲的也就放心了。”朱氏轻轻推把朱太太:“大嫂又何必自谦,你这婆婆不也做的人人称赞?”朱太太面上泛起得意,“那是,我既受了婆婆的好处,自己也要对媳­妇­好才是,哪能摆足婆婆的款?况且你那两个侄媳­妇­也是好人,只是嘴笨些。”

婉潞和浅草正瞧着东西,听了朱太太的话婉潞笑道:“天下似舅母一样嘴巧的人也少,真要舅母称赞嘴巧了,那张嘴不晓得怎么伶俐呢,到时外甥女还要特地来瞧稀罕。”朱太太一口茶都喷出来了,用手指着婉潞对朱氏道:“听听,外甥女儿这张嘴是更巧了,把你浅妹妹比下去了。”

朱氏只是笑,浅草也不把方姑爷罢官一事放在心底,各人有各人的运气,等他回来再说。

第二日忙着预备娶媳­妇­,婉潞忙碌不已,贺客盈门,贺礼那更是堆成山。登记造册,迎来送往,忙的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管家娘子又来报有位朱大­奶­­奶­到了,姓朱的本也多,婉潞只当是平常人,吩咐她们请到厅里喝茶,自己依旧忙碌,刚把一件屏风收进来,就听到有女子轻快的笑声:“呀,赵六­奶­­奶­好大的谱,三年不见,就连迎都不迎出来,果然我们是那不入眼的。”

这声音极熟悉,婉潞把手里的笔放下,瞧着面前俏生生的少­妇­,三年不见,她长的越发好了,只有那双眼还是那样灵动。婉潞起身拉起她的手:“雪妹妹,你几时到的京,怎么也不说一声,就一个朱大­奶­­奶­,天下姓朱的人这么多,谁晓得是你?”

莫雪自己坐下,听了婉潞的话就笑着说:“果然这进了京就和别的时候不一样了,见的人多了,这雪妹妹也不放在你心上了。我前日刚到,他们说平状元奉旨娶亲,问了句,才晓得是你弟弟娶了淑娥妹妹,本想去探淑娥妹妹的,只是她现在住在王府,那门第太高我进不去,这才今儿备了礼到这里来,时间仓促,礼备的少,赵六­奶­­奶­可别让人把我给打出去。”

说着莫雪就撑不住自己笑了,婉潞早笑得喘不过气来:“淑娥妹妹要晓得你来,更是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你放心,你送的礼,就算是一块糖,我也要摆到新房让她欢喜欢喜。”说着就命管家娘子把莫雪的礼捡出来,送到新房里去。

莫雪又去拜见了朱氏,见她家忙碌,莫雪也不外道,自己就在那里帮着婉潞理起事来,两人边理边说话。婉潞这才晓得莫雪的丈夫也是这科会试,但没考中,莫雪公公已经升了知府,意思就让他在京里选个官,知县也好,县丞也好,做上一任再谋别的。

莫雪丈夫在京里三个来月,选的通州下面的一个知县,消息到了任所,朱知府就让莫雪带了孩子们上京来寻丈夫。听到这话,婉潞又道几声恭喜,莫雪笑的欢喜,但嘴里依旧道:“我还怕你看不上我们这种举人官呢。”

婉潞白她一眼:“去,你少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两人说了一会,莫雪见这里的人都是婉潞身边的,这才道:“姐姐你可晓得那个梅家,现在可是悔青了肠子,他们后娶的那个媳­妇­,口口声声说误了她的终身,每日只吃三顿饭,吵起架来连宵夜加上都要多一顿,梅老爷的官运也倒了霉,已被贬为知县,成日在那里说当日就是梅太太出的主意,老少夫妻一起吵,闹的县衙就没一日清净,听说再这样,上司就要参他一本,连官都没得做。”

婉潞从没打听过梅家的消息,但这样的事,既入了皇帝他们的眼,他的官运也只怕到头了。两人说说笑笑,不觉吉时已到,忙各自整整衣衫到堂上观礼,新人花轿进了门,拜天地拜长辈各自对拜,十七的状元那张有些稚气的脸上一脸严肃地和盖头下的新娘一起给朱氏行礼,左边椅子空置,那是平老爷的位子。

朱氏受了新媳­妇­的礼,那眼里不觉又有泪水出来,眨眼忍住。小夫妻已经被簇拥进了洞房,堂上那些人也蜂拥着去瞧热闹,朱氏不由轻叹一声,婉潞扶起她:“娘也该去瞧瞧你媳­妇­,那模样长的极好。”朱氏抬头一笑:“她初来,今儿来观礼的又大都是生人,我就不去了,你和你浅妹妹去陪陪她。”

莫雪又笑了:“伯母这话说的,就像我也是生人一样,难道就不许我去?”朱氏推她:“我做伯母的说错一句,就被你挑礼,你自然不是生人,快去快去。”见婉潞她们三人走了,朱氏叹一声,朱太太拍拍她的肩:“小姑你享福日子正长,叹什么气呢?以后你的媳­妇­福,那是享都享不完的。”

新房里的淑娥已经揭掉了盖头,正和续宗肩并肩在床上坐福,喜娘手里洒着花生红枣瓜子,嘴里念念有词在行撒帐礼,续宗不时偷眼去瞧淑娥,见她果然美貌,只是不晓得­性­情是不是婉潞她们说的那样好?这都好几年不见面,也不晓得变了没?

猛地淑娥抬眼,两人眼睛正正对上,淑娥脸一红头又低下去,看来是个温柔女子,续宗心里这样想,旁边的人已经起哄:“快看快看,他们在含情脉脉地对视。”今儿来观礼的多是续宗这科的年轻进士,都在年少好玩时节,一个说,另一个也跟着说,续宗淑娥两张脸都成了大红脸。

特别是喜娘此时的撒帐又到了:撒帐中,夫妻早日得贵子,恩爱和顺人人赞。淑娥更觉羞涩,已有人嚷起来:“不行不行,今日状元成亲,撒帐的词哪能这样俗气,定要重新做几首才好。”说着他眼睛转了转,开口就道:“撒帐中,芙蓉帐里**暖,明日笑问梅子黄。”

他话音刚落,也有人笑了:“你抄唐人诗句,忒是不羞,总要再写一句。”喜娘已经被他们起哄的话都念不下去,只是赔笑道:“果然这状元成亲,和别人成亲就是不一样。”

正在热闹时候,婉潞笑着走了进来,见这些进士们在起哄,忙道:“我说外面的酒席怎么没人去坐呢,原来都在这里起哄,弟弟,你今儿虽是新郎官,也要请他们到外面坐一坐,好做你主人的事。”续宗被提醒,这才起身打拱作揖地请这些进士们出去。

莫雪已经坐到淑娥下手,笑道:“越长越好了,我都快不敢认了。”淑娥本低垂着头,听到莫雪这话抬头一看,惊喜叫道:“雪姐姐。”婉潞和浅草也坐了下来,几人谈笑一会,多年不见又逢喜事,真是各自欢喜。

续宗成亲的第二日,婉潞才带着孩子们回侯府,虽说侯府还有许多事情,到了此时婉潞并不觉烦闷,人生总有许多坎儿,总要慢慢度过,总想着那些事有什么意思?瑾姐儿靠在婉潞怀里,手里还抓着淑娥塞给她的果子,睁着大眼往车帘缝隙看,婉潞摸摸她的头,一家人的车往侯府行去。

车到侯府,婉潞刚从­奶­妈怀里接过福姐儿,后面就有人撞上来,嘴里还在骂:“赔我女儿的命来。”婉潞紧紧抱住女儿,身后的婆子早骂了出来,只听到有醉汉的声音,秦氏已经赶了出来,见状大喝:“给我把他拖下去,打几十板子再说。”

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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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潞好容易站稳,怀里的福姐儿已经大哭起来,婉潞只有紧紧把她抱住,不停地拍着哄她。那个醉汉又冲了上来,嘴里骂着:“我女儿死了,你们也不得好过。”婆子们紧紧上来拽住他,秦氏的声音更大:“都没王法了吗?快给我把他拖下去,吓着哥儿姐儿,你们都等着挨板子。”

尚未下车的瑾姐儿和德哥儿见状也大哭起来,智哥儿见弟弟妹妹们哭了,推开丫鬟就跳下了车,冲到那醉汉跟前,双手握成小拳头:“不许欺负我娘。”见他下来,把婉潞的魂都差点吓飞,一手就去扯儿子,那醉汉虽被拽住,嘴里依旧骂个不停:“小崽子,别在爷跟前摆谱,你算个什么东西,一点点大,就这样吆五喝六起来。”

婆子们毕竟力气不够大,远处跑来几个小厮,婉潞定定心,一手拽住智哥儿,另一手抱住福姐儿:“三嫂,这里就交给你,我先把他们带回去。”说着婉潞又对­奶­妈们:“把哥儿姐儿们的耳朵捂住,抱下来先进去。”

­奶­妈们这才纷纷动作,见智哥儿面上有些委屈,婉潞把福姐儿抱给­奶­妈,自己抱起儿子。小厮和婆子们七手八脚已经把那醉汉拖了下去,不远处又响起一个婆子的声音:“三­奶­­奶­,求您瞧在我伺候了老太君几十年的份上,绕了我当家的吧。”

声音有些熟悉,伺候了老太君几十年?婉潞不由回头看了眼,跪在秦氏跟前的就是李妈妈,那被拉下去的不就是李彦宏?秦氏满面怒气一个字也不说,有婆子上前就给了李妈妈两嘴巴:“李嫂子,这话也只有你有脸说,老太君恩遇你,你家就该竭力当差,哪有死了女儿怪主人家的?”

秦氏只是冷笑,后面又来两个婆子把李妈妈拽走。死了女儿?婉潞回过头,除了智哥儿,另外三个孩子已经哭累睡着,­奶­妈小声地说:“­奶­­奶­,李妈妈那女儿不是流落青楼吗?前年被人赎了,做了个举人的妾,这举人的大­奶­­奶­在家乡,她颇得了些宠爱,这次举人成了进士,李家的还在那里说,她家女儿要做官妾了,日后的荣华富贵正长,谁知过不了几个月,进士的夫人被接来京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让她女儿成日在房里伺候,伺候了没有半个月,就堕下一个哥儿来,这样的正夫人,也没好好请医调治,熬了三四日就死掉了。李家的炫耀不成,又不去找那进士的麻烦,竟寻到了你,真是猪油糊了脑子。”

这­奶­妈本就是赵府家生子,他们这些互相认识也不足为奇,想起度娘那张柔顺的脸,哎,她要不一门心思地想着做官妾,嫁个平常人家做妻子,也不会缺了她的衣食。

智哥儿在婉潞怀里抬起头:“娘,我今日勇不勇敢?”婉潞狠狠亲了儿子两下:“哥儿今儿才像个做哥哥的样子。”智哥儿嘻嘻笑了,董妈妈已经带着人迎出来,春燕第二个孩子已经三岁,又回到婉潞房里服侍,见到他们过来,春燕几步迎上去:“阿弥陀佛,姑娘你没事就好,方才听见他们议论,我差点魂都吓脱。”

智哥儿的手已经伸向春燕:“董妈妈,有我在,娘不会有事的。”脆生生的童音让大人们都笑了,当日江宁那里人手少,智哥儿和春燕也肯亲近。虽当着众人,春燕还是把智哥儿抱到怀里亲了亲:“对,哥儿长大了,可以护着你娘和你弟弟妹妹们了。”

这话让婉潞也笑了,进了熟悉的屋子,把孩子们都放到床上,怕他们都被吓着,也没放回各自房里,三个孩子躺成一排睡在床上,智哥儿进了屋就守到弟妹们的床边,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婉潞:“娘,你也歇着吧,有我呢。”

见他小胸脯挺的高高的,脸上有坚毅之­色­,婉潞不由伸手去捏一捏他的脸:“这进了屋,外面还有妈妈们呢,你就先和你弟弟妹妹们躺一会,等你爹回来了,再和他说好不好?”

智哥儿本就困了,听了娘的话点头踢掉鞋爬上了床,婉潞给他盖好席子。脚步声很轻,春燕的声音响起:“姑娘,水已经备好了,您去洗洗再换换衣衫吧。这我守着。”

婉潞惊魂甫定,也要洗一下再换了衣衫,刚出了桶还没擦­干­水,就听见床上的瑾姐儿大哭起来:“娘,娘。”慌的婉潞只穿了件中衣就冲了出来,小丫鬟忙拿起外衫给她披上。瑾姐儿哭,别的娃也跟着哭,春燕抱起这个,另一个又哭了,智哥儿睁着疲乏的眼:“都别哭,有哥哥在呢。”

弟弟妹妹们哪里听她的,智哥儿见哄不下来,自己都快急哭了。婉潞顾不得头发还在滴水,急忙上到床上搂住自己的儿女们:“乖啊,娘在这。”瑾姐儿抽抽噎噎,看见娘在跟前了这才又趴着睡着,德哥儿福姐儿不过是听到姐姐哭,自己也跟着帮个忙,姐姐不哭了,自己还困的很,也就各自打哈欠重新睡着。

听到他们的呼吸重新平稳,婉潞把瑾姐儿放下来,发上的水已经滴了半床,只有把他们四个往­干­爽的地方挪一挪,春燕又带着丝儿她们往弄湿的地方重新铺上床单。

这才拿出­干­净的衣服和手巾,给婉潞换着衣衫擦着头发,婉潞也觉疲惫,任由她们伺候着,董妈妈端进一碗汤来:“­奶­­奶­,这是三­奶­­奶­吩咐送来的定心汤,您先喝了吧。”婉潞嗯了一声,董妈妈又道:“等太医在太太房里诊了脉,就过来这边给哥儿姐儿瞧瞧,他们一点点大的孩子,哪受的了这个?”

诊脉?婉潞把那汤一饮而尽:“婆婆怎么了?”董妈妈受起碗,小声地道:“太太不过是被气着,说心口疼。”被气着,难道又是赵大爷?婉潞脸上的疑惑被董妈妈看见,她小声地说:“哪是,是马姨娘疯了,今儿要杀褚姨娘,这才请来太医,太医说她失心疯了,太太这才被气的心口疼。”

褚姨娘?虽说马姨娘进赵家也有十五六年了,可她进门时候,褚姨娘早病在床上,思竹都有十来岁预备出嫁了,她怎么会和马姨娘有过节?

董妈妈又在一边絮叨:“马姨娘是真格疯了,她口口声声说褚姨娘杀了她的儿子,可是天地良心,褚姨娘在那里路都走不全,怎么杀她的儿子?”久病之后没血­色­的­唇­,行动都要人搀扶,还有楚夫人那声叹息,不能视庶子为子。

所有这一切都拼凑在一起,婉潞不由打个寒战,随后就道:“说的是,这马姨娘真疯了。”外面有丫鬟的声音传来:“彩云姐姐来了。”

婉潞刚要站起,彩云已经走了进来,她看起来也是一脸的疲倦,行礼如仪道:“六­奶­­奶­,太太那里已经好了,让您就在这里照顾哥儿姐儿,太医马上就到。”婉潞起身听了这话,让丝儿去寻了两根好人参:“不能去伺候婆婆,我心里着实不安,这两根人参是我舅舅换的好人参,就请带过去。”

彩云抿嘴笑了:“难怪人人都说舅老爷开的是数一数二的好药店,光这几根人参,拿银子都寻不到呢。”说着彩云又到床边瞧瞧孩子们的情形,这才带着人参走了出去。

太医一会也就到了,事情紧急,就请他进了内室给四个孩子诊脉,婉潞坐在屏风后等着听太医怎么说。只有智哥儿醒了,别的孩子都还在睡。

太医挨次诊过,走到屏风前行礼道:“­奶­­奶­,哥儿姐儿们不过吓到了下,没有什么大碍,等学生开一副定心的方子就好。”婉潞谢过了。

丫鬟把方子送了进来,不过就是用糯米、竹叶、螺蛳等物和金器一起熬上,等水开后给小儿服下就好。这也是赵府常给小儿服用的,婉潞说了句高明的很就吩咐丫鬟照做。

熬好了,婉潞亲自给儿女们把药灌了下去,见他们比方才睡的安稳,这才觉得房内闷热,走到屋外乘凉。屋外董妈妈已经放好一张榻,桌上放了酸梅汤和水果。

婉潞不敢喝酸梅汤,只用牙签拈了片梨慢慢含着,好人参都换不出来了,婉潞的手指在桌上画了画,赵府的情形究竟到了怎样的窘迫?

赵思贤焦急地脚步声响起,一走进院见婉潞好生生坐在下面,他才松了口气走到妻子身边,婉潞抬头见他满脸忧虑,额头上还有汗珠,端起一杯酸梅汤递到他­唇­边:“喝一口吧,我方才被吓着,不敢喝这个怕敛在心里了。”

赵思贤把妻子的手连着酸梅汤一起握住,虽然没有掉泪那眼里的忧虑是怎么也盖不住的:“我方才听说的时候都差点吓死,你亲自经历的,只怕比我还要被吓到。”

婉潞拍拍他的背:“还好。”这轻描淡写的两个字让赵思贤红了眼眶,顾不得面前还有丫鬟婆子就把妻子整个抱在怀里:“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婉潞想逗他几句,但他话里的破碎让婉潞不忍再逗,只是轻声道:“我没事,真的,那人连我的衣衫脚都没碰着,那么多的下人呢。”赵思贤心里也明白那么多的下人簇拥着,要近妻子的身也极难,可一想到自己视若珍宝的妻子在光天化日下受了那么大的惊吓,一股戾气不免涌上心头:“那样的奴才,就该活活敲死。”

婉潞拍着他的背,反过来安慰丈夫:“别生气了,我真的真的很好。”赵思贤捧起妻子的脸,一寸寸仔细看过去,见她脸上的神情是说不出来的真挚,这才点头。

婉潞觉得眼睛有点热,有眼泪想要出来,当着那么多的人不好意思,但直到这个时候才想起自己还被丈夫抱在怀里,忙直起身子用帕子点一点眼角:“好了,你也别光顾着安慰我,快去瞧瞧孩子们吧,他们年纪小,吓的更厉害。”

赵思贤这才举步往屋里走,牵着婉潞的手一直都没有放开,董妈妈她们只有装作没看见,还顺手拍了下想笑的丝儿。这时天­色­已晚,月亮还没上来,屋里有些昏暗,赵思贤也没让掌灯,挨个看过儿女们,见他们睡的正香,一颗心这才完全放下。

见了丈夫,婉潞只觉得疲惫的说不出话来,趴在他怀里打个哈欠:“我睡了,你要记得别让人告诉娘。”赵思贤拍拍她的背,嗯了一声,婉潞觉得有了依靠,十分安心地睡着。

床虽然极宽,也安不下一家六口人,董妈妈上前示意要把孩子们抱下去,赵思贤摇头,怀里抱着妻子,自己半坐在床头,身下放了个枕头,听着孩子们平稳的呼吸声,只有这样才能安心睡去。

虽然婉潞嘱咐不让告诉朱氏,但朱氏还是听到了些风声,第二日就带着药材来瞧女儿和外孙们,见她大包小包的药材,婉潞都笑不出来了。

余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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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氏可不管婉潞心情,把那些药一一指给她瞧,安神的,定心的,有丸药有草药,还拿出几个荷包递给婉潞:“这里面装了药丸,能安神定心的,你们都带上,没事时闻一闻。“婉潞接过荷包,一二三四五六,总共有六个,两个大的是婉潞夫妻的,剩下四个小的就是孩子们的。

婉潞不由失笑:“娘,我又不是孩子,你给你外孙们预备就好,何必还要再给我们夫妻预备?”朱氏拉过她的手,话里有些嗔怪:“胡说,你在娘跟前永远是孩子,你女婿是个男人,他就算受了惊吓也不肯说出来的,自然要给他预备。”

婉潞嗯了一声,伸手搂住朱氏的脖子:“娘,你对我真好。”朱氏伸手拍拍她:“你是娘的女儿,娘自然要对你好。”想起今天本是淑娥回门的日子,婉潞笑嘻嘻地道:“昨儿瞧见娘对弟妹那么好,还当有了儿媳就忘了女儿呢。”

朱氏点她脑门一下:“你啊,方才还说你不是孩子呢,这时候又来和我撒娇。”婉潞搂住她的脖子只是嘻嘻笑,­奶­妈们抱着孩子进来,智哥儿是自己走进来的,一瞧见朱氏就扑上去:“外婆,我昨日很勇敢。”

朱氏把外孙抱起来:“听你娘说过了,哥儿是做哥哥的,以后一定要护住你娘和弟弟妹妹。”智哥儿头点的如捣蒜一般,瑾姐儿已经挤到朱氏掖下,娇滴滴地叫外婆:“我昨夜到今早都没哭,外婆,我是做姐姐的,也要护着弟弟妹妹。”

朱氏低头摸一摸外孙女的脸,智哥儿的小嘴已经嘟起:“什么啊,你今儿早起来的时候不见娘还在那里大哭。”瑾姐儿听到哥哥揭她的底,小嘴撅的比他还高:“胡说,是你先哭,才把我吵醒的。”智哥儿噌地从朱氏怀里跳下握着拳头看着妹妹:“没有,是你先哭的。”

婉潞一人ρi股上拍了一巴掌:“你们兄妹俩就不能在一起,否则就吵个没完,智哥儿你做哥哥的就该让着妹妹,瑾姐儿你做妹妹的要尊重哥哥,都说过无数遍了,还是当着人就吵。”

­奶­妈笑了:“­奶­­奶­,这也是当着亲家太太的面他们才这样,真要在外人跟前,哥儿姐儿比大人还知礼呢。”朱氏一手一个抱起两个孩子,往他们脸上各自亲一亲:“在外婆跟前撒娇,外婆爱着呢。”

两兄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说胡话。彩云已经来传楚夫人的话:“太太说了,她身上不好,就不出来陪亲家太太了。厨房里已经备好了饭,就请六­奶­­奶­陪亲家太太在这里。还望亲家太太别抱怨我们太太失礼。”

朱氏来赵府的次数多,知道彩云是楚夫人身边的得力丫鬟,含笑道:“亲家太太总是太客气了,我们都是至亲,亲家太太身上既不好,我今儿来了也该去望望她,只是不晓得亲家太太耐不耐烦见人?”彩云是伶俐的丫鬟,脸上的笑容更加恭敬:“亲家太太来了,我们太太怎么敢说不耐烦,只是今儿我们太太已经回了好几家来探望的,亲家太太这里,还要等奴婢回去问问。”

朱氏扬眉道:“好伶俐的丫头,哪日嫁到别人家去,也是当家主母的做派。”彩云面一红,低头道:“亲家太太惯会编排人,奴婢先回去了。”

彩云走了之后,朱氏面上的笑容消失,楚夫人的病因她也曾微微听到些风声,但不好问罢了。倒是婉潞开口:“昨儿马姨娘已经被捆上了,说等到哪日把她送到庄子上去,只是……”嫡庶相争就是祸根,朱氏拉一拉女儿的手,什么话都没说。

和女儿外孙女用过午饭,朱氏算着淑娥他们也该回来,讲了几句就上车回家。婉潞带着智哥儿送她出去,还没到二门那就听见前面有哭泣声,苍老的声音在那里不停哭诉我的夫啊,你怎么就这样咽气了。中间夹着劝说:“李嫂子,你哭又有什么用呢?三­奶­­奶­已经吩咐给你二十两的烧埋银子让你去葬了你男人,我们又都是侯府的家生子,你难道还能和主人去打人命官司不成?”

那哭声还是没停歇,又进来另一个声音:“李嫂子,这是什么地方?人来人往的地你哭哭啼啼的,三­奶­­奶­不过是看在你新丧了男人,才容你在她面前哭几声,你在这里还要哭的话,惊动了主人,不要让你的命也丧在这里。”

哭声停歇了一会又变高了,婉潞停下脚步,春燕已经出去喝道:“这是谁在那里喧哗,难道不晓得这有人过路吗?自己没了主意,管不住男人,送掉男人和女儿的命,还有脸在这里哭?”

绿树掩映处钻出一个老婆子来,先瞧见春燕,脸上忙堆上笑:“侄媳­妇­,李嫂子她刚没了男人,您大人有大量担待了她,我这就让她赶紧出去。”春燕冷笑:“她糊涂,你们也糊涂了吗?这样的人就该捂了嘴把她送出去,哪还有在这哭哭啼啼你们劝说的道理?”

那老婆子急忙应了,抬眼看见婉潞站在那里,又磕一个头这才重新钻进树丛里,唧唧哝哝不晓得说了几句什么,接着就没了声音,春燕这才走回婉潞身边:“姑娘,没事了。”

婉潞垂下眼:“那是李妈妈,她男人?”春燕话里还是那样平静:“昨儿领了三­奶­­奶­赏的八十板子,抬回去不到半个时辰就咽了气,三­奶­­奶­慈悲,赏了他二十两银子发送,谁晓得李妈妈还在这里哭哭啼啼的诉冤,真是不晓得轻重。”

说来轻描淡写,背后却是一条人命,婉潞回头看了眼,李妈妈已经被人拖出树丛,往另一边转出去了。朱氏不明白缘由,只在那里和智哥儿说话,蓝天白云,绿树红花,小鸟在石上树间蹦跳歌唱,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

褚姨娘被马姨娘这么一闹,本已病弱的身体这下更是躺的起不来床,楚夫人也躺在床上,思梅她们自然要回来归宁侍疾。头一个恼的就是思竹,楚夫人是她嫡母,褚姨娘是她生母,哪能被马姨娘这样欺负?

归宁来的第一天,思竹就冲到关着马姨娘的小屋子里,吩咐自己带来的丫鬟婆子把马姨娘抓过来,要好好教训她一顿。马姨娘总还是受过宠的,那日昏了头做出这种事情,这几日被关在屋子里,已经在想怎么让自己病好,好让侯爷再回心转意,那些下人也没把她捆的很紧,哪禁的住思竹这样对待,惊叫连连四处躲避。

思竹带来的婆子丫鬟可比不得赵府的婆子丫鬟还给马姨娘个面子,她们都是只听思竹的话,伸手像抓小­鸡­一样把马姨娘擒了过来,拿起绳子把她捆的结结实实。

马姨娘尖叫道:“三姑娘,你也要有个上下,我虽是妾,也是你的庶母,你这样对待庶母,不怕天打五雷轰?”思竹已经拿过一块戒尺递给身边的丫鬟:“天打五雷轰,你自己顶撞正室,不守半分为妾的规矩,难道不该天打五雷轰。母亲仁慈,不忍下手,我今儿就代她教训教训你。”

丫鬟接过戒尺走到马姨娘身边就边打边问:“听明白了吗?这不是我打你,也不是姑娘打你,是姑娘代太太教训你。”马姨娘被连打几个耳光,那脸肿了起来,眼泪也涌了出来:“三姑娘,你当太太是什么好人?她要是好人,你怎么一个庶出的弟兄都没有?”

话刚说完,脸上又挨了几下,丫鬟竖着眼睛:“呸,太太仁慈,从不说东道西,你倒好,这时候又说起太太坏话来。”思竹坐在上方,手里端着一杯茶,眼瞧都不瞧马姨娘:“马姨娘,你这话对别人说也罢,我本就是庶出,太太待我如何我心里是清楚的,哪是你在旁边挑唆就能挑唆的动的。”

说着思竹就把茶杯一摔:“给我打。”丫鬟噼里啪啦又打了起来,马姨娘被打的哭爹叫娘,刚要开口准备骂几句楚夫人,又被重重打了。

“哎,三妹妹,这样的人也值得你在这里下手,传出去倒让人笑你没了上下,还是算了。”马姨娘哭泣和咒骂的声音中间突然传出秦氏淡淡的声音,思竹也没起身,也没让丫鬟停止对马姨娘的责打,看着门口站着的秦氏和婉潞:“两位嫂子,姨娘生了我,母亲养了我,她们俩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这做女儿的不出头,难道她们的委屈就白受了?”

秦氏款款走到思竹跟前,用手推着她的肩:“果然是要养女儿才晓得心疼做娘的,你那几个侄子成日只知道疯玩,哪晓得心疼我这个做娘的。”婉潞也跟了进来,她们本是在楚夫人上房,这里思竹动起刑,有怕事的就急忙去回了楚夫人。

楚夫人刚在儿媳们的伺候下喝了药,听了这话眉头只是微微一皱:“竹丫头这孩子,脾气总是暴烈了些,也难为你三妹夫受得了她。”思梅把碗接了过来,含笑道:“娘你这话说的不对,三妹妹和三妹夫一个­性­子烈些,另一个­性­子软些,正好是一对。”

秦氏已经笑了出来:“这就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对了眼。”她们在那里谈笑,来报信的婆子揣着小心问道:“太太,总要去瞧瞧马姨娘,万一……”楚夫人这才敛了脸上笑容:“你说的是,六­奶­­奶­你­性­子软和些,就去劝劝你三妹妹。”

婉潞起身应是,秦氏也起身拉住婉潞:“我左右也闲着,也陪六婶婶去瞧瞧。”楚夫人摇头:“你啊,就是个好热闹的­性­子。”

秦氏早笑嘻嘻地拉着婉潞往后院去了,褚姨娘受了惊吓,已经搬到楚夫人上房的东厢房去住着,万姨娘去照顾她了。后院冷冷清清,只有关着马姨娘的那间小屋里不时传出哭泣咒骂声。

秦氏停下脚步听了听,含笑道:“三妹妹的­性­子,果然是这几个姐妹里面最辣的。”婉潞听着竹片落到­肉­上的声音,心里有些不忍,毕竟那是一条人命,她微微皱眉道:“三嫂我们快进去吧,打出个好歹来,公公面上不好看。”

秦氏嗯了一声,那脚步并没加快,又在屋门口站了站瞧瞧里面的情形才开口说话。婉潞已经让丫鬟停止打马姨娘,笑着推思竹一下:“三姑­奶­­奶­你又何必在这里生气呢?你金尊玉贵的身子能和她比?还是交给管家娘子们处置。”

思竹让人打了马姨娘这么一顿,心里也有几分舒坦,用手掩住口打个哈欠,懒懒地道:“谁乐意教训她,不过是为母亲和姨娘出口气。”秦氏又嘲笑几句,婆子丫鬟们把被打的鼻青脸肿的马姨娘扶起出去。

思竹叫住她:“日后若再听到你说姨娘和母亲的坏话,我就让人割了你的舌头。”马姨娘眼里的泪水早就­干­了,喉咙已经叫的发疼,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被人扶着站在那里。思竹这才挥手:“把她拉下去,告诉管家早日送走这样的祸根。”

“三丫头,你的脾气也太暴躁了,哪有你这样的。”侯爷的声音突然响起,马姨娘像听到佛音一样扑了上去:“老爷,求你救救奴。”马姨娘原本也能称得上花容月貌,被关了这几日,又被思竹让人打了一顿,那脸上已经没什么好­肉­了。

侯爷厌恶地一推,马姨娘就跌倒在地上,马姨娘见侯爷并不是来给自己做主的,又哭了起来:“老爷,全是太太和她们陷害奴,奴……”她声音嘶哑,刻意说出的可怜听在侯爷耳里更加厌倦,侯爷只是皱着眉:“你病了就好好养病,别想那些。”

说着侯爷转向思竹:“三丫头,你啊,叫我怎么说呢?”思竹已经抬起头:“爹,这样的人不教训,难道就要别人笑话养女儿没有用吗?”

好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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