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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咳嗽一声:“她怎么说也算你庶母,传出去,外面的人不说我教女不严?”话虽然说的重,那口气已经软和多了。思竹抿唇一笑:“爹啊,你不会说全是你女婿辖制不住你女儿,我都嫁出门好几年了,谁会来说你教女不严?”
话里全然一副小女儿撒娇腔调,侯爷的脸有点绷不住了,瞪女儿一眼:“你啊你啊,说的是回来侍疾,现在你母亲和你姨娘跟前你都没去过,快去吧,下次可不许这样,要教训,说给管家们,要教训多少不能?何必你要自己动手堕了身份?”思竹点头如捣蒜一般,只是连侯爷在内都晓得她根本没听进去。
侯爷又瞪女儿一眼,对在旁边垂手侍立的秦氏和婉潞道:“送你们三妹妹回去吧。”说完转身离开,秦氏和婉潞这才上前挽住思竹,秦氏先开口:“公公说的是,和那些人动气,白的堕了自己身份。”
话都没秦氏说去了,婉潞只是含笑:“三妹妹这样贴心,婆婆听到了,病也好的快些。”思竹面上露出笑容,此时已经到了楚夫人上房,潘氏亲自打起帘子,思梅迎出来用手捏住思竹的脸轻轻一划:“我瞧瞧,哪里跑出一个打人的英雄来,那样的人又何必和她们置气,不过是玩意罢了,也值得你生这么大一场气。”
见了长姐,思竹方才在后院的那股气全都不在了,嘴微微嘟起,也不回思梅的话,一副还在闺中和姐姐撒娇的妹妹模样。楚夫人是半坐在床上的,见她们姐妹嘲笑,脸上的光泽也比方才要多许多,招手让思竹过来:“你是为了我好,我心里知道,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不然别人笑话我们赵家没个上下。”
对着楚夫人,思竹要乖巧地多,嗯了一声就给楚夫人捶着背:“女儿只是见不得别人欺负母亲罢了。”这话让楚夫人笑了,拍一拍她身上:“你姨娘那里也要去瞧一瞧,她自进了你爹房里伺候,还从没有人给她那么大的气受呢。”
思竹答应了,嘴里还不忘多加一句:“那都是母亲疼姨娘。”楚夫人笑的更开心了,思竹轻巧地转身出了房。在里面的人都晓得思竹多是为了褚姨娘出气,话里却不能说出来,不过顺着嘴夸楚夫人为人仁慈罢了。
管家娘子又悄悄进来请示,说侯爷的意思,不用再选什么日子挑什么人了,就今儿把马姨娘送到庄子里,横竖庄子那里有人伺候。楚夫人说了声知道了就对秦氏道:“三奶奶,你让人去送一送,告诉他们请医吃药这些都别耽误,那天好了就要早点报信,侯爷这里还等着她伺候呢。”
秦氏应了转身出去,婉潞瞧着楚夫人,这些年的事情着实多,她脸上的皱纹已经渐渐如刀刻一样,鬓边的白发已经不用掩饰,衬着面上的病容,她的衰老已经不可避免来到,早不是婉潞初嫁进来时那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了。
在赵府几十年,从做孙媳妇到一家的当家主母,为了自己儿女也曾害过别人的孩子,她一路行来,那是何等不易?婉潞上前给她掖下被角,柔声道:“婆婆您先歇一会吧,那些事三嫂会处置好的。”
楚夫人抬起眼,屋里只有思竹和婉潞,她微微皱眉:“我怎能安心歇下呢?梅儿啊,你经常进宫,皇后喜欢你,你可听过什么风声?”思梅紧走几步来到楚夫人床前:“娘,皇后娘娘从不说这些,女儿自然不好问。”楚夫人垂下眼,讷讷地道:“赵家家运着实开始坏了,这侯府,难道就毁在我的手里?”
思梅的说话声更轻柔了:“娘,那些事都还早呢,陛下也要想想,赵家毕竟百年,不说祖宗的功劳,爹对朝廷也是忠心耿耿。”婉潞越听越觉得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不好Сhā话只是默默坐在一边。
她们母女的对话还在继续,楚夫人只是叹息:“可你那弟弟,我现在着实不好说什么,侯府真交给他们,也是迟早败落,这些年我在想周全的法子,想的整夜整夜都睡不着。”思梅瞧了一眼婉潞,见她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那里,含笑道:“娘,除了大弟弟,还有三弟六弟呢,他们的媳妇都是好的,您还有许多的媳妇福呢,操心那个做什么?”
话已经说到婉潞身上,婉潞只得应道:“大姐姐说的对,侯府不是一个人的侯府,还有我们这许多人呢。”楚夫人脸上露出舒展笑容:“六奶奶,我就知道你极识大体,况且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侯府不能只靠谁去撑着,也不能看着跨掉。”
婉潞行礼下去,浑身只觉得有些冰冷,但婆婆的教训她要听着:“媳妇恭领婆婆教导。”楚夫人脸上的笑容没有变化,但声音有些许庄重:“六奶奶,这话望你记在心里,你是赵家媳妇,日后我们老人家不在了,分了家,老六也是定安侯的弟弟,真有个万一,谁也跑不了。”
婉潞觉得那冰冷开始从心蔓延,一直蔓延到全身,冷的仿佛舌头都冻在那里,耳边的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只能听到那个声音恭敬地道:“媳妇是赵家媳妇,从嫁进赵家那一日就知道,一生荣辱皆系于赵家。”想起那日走廊之上,所说的牺牲,原来不光是思聪被牺牲,连自己夫妻,甚至可能包括自己的孩子们,都要为了赵家荣光而牺牲。这,或许就是世家子不能逃过的命运。
从楚夫人上房里出来,婉潞只觉得头晕脑胀,方才自己说完话之后楚夫人的反应全记不得了,只有楚夫人的那句好媳妇,婉潞觉得面上湿湿的,眼泪早已流了下来。仰头去看天,今日天色很好,有飞鸟掠过蓝天,想起在金陵时候那快乐的日子。
婉潞的眼泪流的更凶,既然牺牲不可避免,那牺牲也要有所价值,而不是任由别人拿着自己的牺牲去糟蹋。婉潞觉得泪都流回眼里,身后跟着的人没有一个说话,周围安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风吹着婉潞的衣衫,过了许久婉潞才重新迈开步子,脸上已经看不出刚才哭泣的样子,重新是平时的温和淡然,没有说话就继续往自己的小院走。
院里风景和原先并没任何变化,高大的公孙树下放着竹榻,旁边篾几上摆着冰镇的果子,春燕坐在小凳上在那里做针线。瑾姐儿和福姐儿在那里玩耍,奶妈们在那里边看着她们玩耍边在那说闲话,丫鬟们坐在廊下,有闲聊的,也有打瞌睡的。
看见婉潞她们走进来,春燕忙迎上前:“姑娘回来了?方才就听说您离开了太太的上房,还预备了冰镇的果子呢,怎么这会才到,是不是拐到别的院去了?”瑾姐儿见娘回来,把福姐儿扔到一边就扑上去抱住婉潞的大腿:“娘,我要去舅舅家,舅舅说要回乡祭祖,我要跟着他去。”
不等婉潞回答,福姐儿也摇摇摆摆走上来抱住婉潞的另一支大腿,抬头瞧着婉潞,嘴里学着姐姐说话:“要去,要去。”低头看着两个孩子,为了他们也不能让牺牲白费,不然填了自己夫妻不算,还要把他们也填进去。
婉潞拖着她们两个来到竹榻那里坐下,把福姐儿抱在怀里喂她水喝,这才问春燕:“德哥儿呢?”瑾姐儿自己爬到竹榻上靠着婉潞坐下,嘴一瘪就说:“弟弟只会睡觉,到现在都没睡醒,娘他真不乖。”婉潞哑然失笑,摸摸瑾姐儿的头:“你当人人都像你一样,成天闹个不停,女孩家就要像女孩,明儿开始跟你董妈妈学针线。”
瑾姐儿被娘说了,立即低下头,小嘴撅了起来,春燕笑着说:“姑娘,姐儿要学针线也太早了些,她到今年九月才满六岁呢。”瑾姐儿听了春燕的话,连连点头捧着脸对婉潞说:“娘,董妈妈说的对,我才六岁,等七岁的时候再学针线。”
婉潞拍着已经闭眼睡着的福姐儿,捏捏瑾姐儿的小鼻子:“你哥哥也是六岁上学堂的,你也该认几个字,早上去学堂,下晚就在这跟董妈妈学针线。”瑾姐儿的小肩膀一下垮了下去,靠在婉潞身上不说话,小手紧紧揪住婉潞的袖子,婉潞摸摸她的脸,声音放柔一些:“你啊,都做姐姐的了,总要给你弟弟妹妹们做个好样子,难道就让他们学你到处疯玩吗?”
瑾姐儿过了很久才嗯了一声,春燕从小照顾他们,比他们的奶妈还要心疼这几个孩子,见瑾姐儿小脸上满是不高兴,往她嘴里塞了片梨:“姐儿乖着呢,再说和妈妈学针线也就一小会工夫,这做女儿家的,不会针线难道以后嫁人了,丈夫身上的鞋袜还要去麻烦别人,说出去也是让人笑话。”
瑾姐儿嘴里含着梨,半天才又嗯了一声。轻风刮过,吹的公孙树的叶子哗啦啦直响,奶妈要上前来接福姐儿。婉潞摇头,继续抱着孩子,真要像楚夫人说的那样,以后这种闲暇日子就会少很多了。
当赵思贤走进房里的时候,眉头不由皱了皱,想唤丫鬟来点灯,婉潞的声音已经在黑暗中发出来:“不要点灯,今晚月亮好,我们来望月亮吧。”
顺着婉潞说话的声音,眼睛也渐渐适应,赵思贤才看见婉潞坐在窗下,月光通过窗子照了进来,照在她的身上,她像是刚刚沐浴过,乌黑的长发就这样披散在肩上,身上的白色中衣有一种亮光。
婉潞面上神色温柔,眼离开赵思贤的身上转而去看天空:“你看,月亮这么好,点灯不扫兴吗?”她的声音好像有魔力,赵思贤往她坐的方向走去,和她挤坐在一起,手握住她的手,婉潞的指尖冰凉。
赵思贤把她的手拉到自己唇边呵了口气,话里带有一丝埋怨:“就算要望月亮,也要多加件衣服,虽是夏日这里也凉,着凉了可不行。”婉潞靠在丈夫身上,他肩膀宽厚,胸膛滚烫,这是自己和孩子们的依靠。婉潞轻声道:“你想过继承侯府吗?”
这话打破了平静,赵思贤的眉头紧紧皱起:“婉潞,你今儿怎么说这样的话,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以后老人家不在了,分家了就自己去过小日子,那时再谋上几任外任,你喜欢江南我们就往江南去,一家人开开心心多好。”
婉潞的泪又流了出来:“思贤,走不了了,我们是侯府的人就不能离开侯府了。”听出妻子话里含有哭音,赵思贤捧起妻子的脸,婉潞已经满脸是泪,赵思贤伸手给她擦一擦眼泪,指尖处婉潞的眼泪冰凉,她的心是不是也像这泪一样的冷?
没等到赵思贤的回答,婉潞艰难开口:“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不能逃避,就改变吧,把事情掌握在自己手上。
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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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思贤还是没有回答,只是伸出大拇指不停地擦着她流出的泪,婉潞的泪越流越凶,清冷的月光照在他们身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婉潞觉得连赵思贤的手指都变的冰冷。
婉潞才叹气:“我知道,这是你的家,你从小长大的地方,你定是舍不得看它就这样跨下去。我是你的妻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是我不要我的孩子也跟着做牺牲。”
婉潞语气坚定,坚定的不容赵思贤反驳,赵思贤迟疑一下终于开口:“婉潞,我上面还有三哥,就算父亲对大哥失望,侯府也轮不到我。”婉潞叹气:“思贤,公婆对大伯再失望也会让侯府传到他手上的。”嫡长的名分,赵思贤也叹气,只有紧紧把妻子抱在怀里,仿佛只有如此,才能把心里的冰冷赶走。
婉潞伏在他的怀里,喃喃地道:“思贤,你不晓得我今日有多害怕。”婉潞声音破碎,赵思贤把她抱的更紧,手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安慰地道:“我知道,我知道,天下父母总难免了要偏心。”
这话说的赵思贤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为了长兄,就要把侯府全都赔进去吗?婉潞已经不再哭了,只是安静地趴在他怀里。很久之后赵思贤才艰难地说:“太晚了,先睡吧,我们的孩子,我一定不让他们做出牺牲的。”
婉潞抬头看他,月光之下,赵思贤能看到妻子眼里有亮亮的水光,想笑一笑安慰妻子,但赵思贤不晓得该怎么笑。婉潞看了丈夫一会才叹气:“思贤,真到了那日,长兄之命,你是听还是不听?”这话击中了赵思贤,他脸上泛起狼狈神色,婉潞的声音继续在他耳边:“思贤,我不过后院妇人,只晓得家人孩子,你好好的,孩子们长大各自嫁娶都好好的,那就成了。”
赵思贤又安抚地拍了拍妻子的后背,婉潞继续说:“可要你们好好的,要不就离开侯府,要不……”婉潞眼里的水光有些敛去,换上的是另一种神色:“不然,就是我们在侯府当家作主。”当家作主?赵思贤叹气,婉潞把头低下去:“我这不是挑拨你们兄弟之情,只是大伯这个样子,公婆执意要把侯府传到他手上,又不放我们出府,到时等他们都不在了,我们的日子是什么样的,想都想的出来。”
赵大爷的脾气赵思贤是清楚的,还有潘氏,到时说不定辅佐不成,自己反倒被大哥一家挤兑,那时再离开侯府就远没有现在这样消停了。更难办的是,到时离开说不定还被人议论见侯府要跨,自己搬出去过好日子。
赵思贤觉得头又疼了起来,发出一声微微的呻吟,婉潞伸手给他按了按头,声音变的温柔:“罢了,我只说说而已,你是当家的人,主意还是你来拿。”
妻子的温柔和善解人意让赵思贤心头又泛起一丝愧疚,把她的手拉到自己唇边:“嫁了我,委屈你了。”婉潞眼里全是真挚,说出的话含着的全是疼惜:“我嫁了你,说什么委屈不委屈,倒是你,才是真正委屈。”赵思贤摸一摸妻子的脸,婉潞瞧着他,有淡淡的情意在他们中间流转,过了会儿赵思贤终于开口:“能离开我们就离开,如果真的不能离开,婉潞,我也是嫡子。”
婉潞嗯了一声,眼里对丈夫只有信赖:“我不是让你去争,只是侯府真要交到大伯手上,只怕公婆的苦心也会全被浪费。”赵思贤的声音很轻:“我知道,我是他们的儿子,怎么会看着侯府就这样跨掉?”婉潞这才放心下来,抱紧了丈夫:“在金陵的日子真好,什么时候再过那么几年日子就好了。”
这个承诺,自己是无法做出了,赵思贤轻轻地在妻子耳边叹气,婉潞睁开双眼,婆婆,你为你的儿子打算,可我也要为我的儿子打算。
有儿媳女儿们的侍奉,楚夫人在床上躺了几日也就起来,府里的日常事务全交给秦氏妯娌,楚夫人现在每日只要听着秦氏来报一下就可以,剩下时候常和那些小孙女们在一起玩,侯府又恢复了往日那种平静。
五月一过,续宗就带着妻子奉着母亲回乡祭祖去了,瑾姐儿吵的再厉害,婉潞也不能让她跟舅舅回去祭祖。瑾姐儿吵了几日,也就乖乖地早上去学堂,下午回来和春燕学针线,不到六岁的孩子拿起针线总是笨拙,没几日就把自己的手戳出几个窟窿。
哭丧着脸的瑾姐儿把双手举着去和婉潞撒娇,婉潞捏捏女儿细嫩的小手,那白白嫩嫩的小手指头上,清晰可见的几个针窟窿让婉潞的心一紧,这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舍得。
但婉潞很快就直起身:“做女儿的,学针线被针戳了也是常事,都像你一样怕疼不学的,那谁来做针线呢?”瑾姐儿没得到娘的安慰反而被训了,小嘴一扁,双眼就蓄了泪,想哭又不敢哭出来,只是望着婉潞。
见女儿这一脸的可怜相,婉潞还是伸手把她抱在怀里:“别难过了,开头总是这样的,娘不到五岁我祖母就让我学针线了,戳的比你还厉害些。”
真的吗?瑾姐儿靠在她怀里,那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睁着眼等着婉潞的回答。婉潞摸摸她的头发:“是真的,那时候你董妈妈还没来娘身边,是个三十多岁的师傅教的,她可严厉了,每日要做什么都有规定,不然就不许吃饭。”
不许吃饭?瑾姐儿的小脸顿时变成苦瓜,不许吃饭那可怎么办啊?肚子饿着的一点都不好受。婉潞拿起自己放在旁边的一副针线:“瞧,这花绣的多好看,我们瑾姐儿快些学会了,等你妹妹学的时候你做姐姐的就可以教她了,那多好。”
瑾姐儿看着旁边坐在那里玩耍的福姐儿,小眉头又皱起来:“娘,等我学会了教妹妹的时候,是不是妹妹做不好就不许吃饭?”婉潞捏捏女儿的小脸:“教是可以,罚也可以,但不能让妹妹不吃饭。”瑾姐儿的眉头皱的更紧,不过可以教妹妹也是件好事。
瑾姐儿又点点头就跳下婉潞怀里,上前拉住春燕的手:“董妈妈,你再教我吧。”春燕笑吟吟应是,拉着瑾姐儿走了。
婉潞继续做着针线,但那心还是没有对在针线上,那日虽然和丈夫说了,可是到现在都无影无踪,也不晓得他到底有没有什么谋略,如果再一心软?
再一心软,婉潞摇摇头,那也没有法子,那是他的亲哥哥啊。“呦,六婶婶这大热的天,在这做针线可凉爽多了。”丫鬟已经在问候秦氏,婉潞笑着起身相迎:“三嫂稀客,我和三嫂不一样,就是个闲人,哪像三嫂平日管家忙碌。”
秦氏坐下时候面上的笑依旧没变:“六婶婶,以后你可闲不成了。”婉潞给秦氏倒着茶,听了这话奇怪地问:“三嫂管家人人都称赞的,事无巨细你都能管的妥帖,难道还要我做婶婶的帮忙不成?”
秦氏拿起婉潞放在旁边的扇子扇了扇:“以后我就管不成了,你三哥刚得了准信,要到四川做都司,婆婆的意思,我们就举家前去,以后这家就由你来管。”
婉潞的手一抖,茶水泼的满桌子都是,好在夏日没用热茶,只有点点茶溅到秦氏裙子上。丫鬟忙去拿布来擦桌子。秦氏端起茶,脸上的笑容和原先还是一样的,说出的话和平时有些不同:“六婶婶,这侯府现在这样,我自认是没有回天之力的,也只有早做打算。”
早做打算,婉潞叹气,接过丫鬟手里的抹布擦着桌子,仿佛要把烦恼和这水迹一起擦掉。秦氏伸手握住她的手:“六婶婶,公婆有公婆的打算,可也不能让我们全都赔进去啊,你是个聪明人,多劝劝六叔叔吧。”
婉潞此时全明白了为何楚夫人那日会有这样的话了,秦氏才是最好的人选。可是秦氏要求的一定是要在侯府当家作主,而不是什么辅佐,而这,是楚夫人不肯给也不愿意给的。
婉潞垂下眼帘:“三嫂的好意我明白了,我们爷那里,我再好好劝劝。”秦氏笑了,笑容里还有几分舍不得:“公婆他们也不晓得怎么想的,烂泥扶不上墙还非要扶,还要大家都帮忙扶,到时连累的不就是侯府一大家子吗?”
婉潞把心里的惊诧往一边抛一抛,脸上露出笑容:“公婆的深意我们是不知道的,做儿女的也只有听着。”秦氏眉一扬,似乎还要说什么但没说出来。
风吹的公孙树的叶子哗哗直响,婉潞听着这风吹树叶的声音,眼睛眯起,以后这难得的闲暇就要没有了。
赵三爷的外放让整个侯府都震惊,不过儿子出去历练历练也好,侯爷把儿子叫到面前教导几句。虽然儿媳跟着去,楚夫人还是在那里张罗给儿子他们带去的东西。武官比不得文官,那进项不多,光靠俸禄,那全家也只有扎着嘴等饿死的。
楚夫人又私下给儿子儿媳添补一些,秦家那边也给秦氏又预备了丰厚的送行礼,他们的行囊总还称得上丰厚。
秦氏又赶着把管家的事交给婉潞,对牌是当着楚夫人和管家娘子的面交给婉潞的,婉潞也推辞了一下:“大嫂的病已经养的差不多了,理当由她管家,媳妇在旁边搭把手就好。”楚夫人瞧一眼旁边的潘氏,潘氏这几年更加沉默,和发胖的赵大爷不一样,潘氏消瘦的就和纸片一样。
听到婉潞为她说话,不过微抬一抬眼,眼神里面已经没了光泽,楚夫人叹气:“六奶奶,你瞧大奶奶这病,可还能管的起家的?你也就不要推辞了。”
初嫁进来时,那个满是光彩的少妇,现在不晓得到哪里去寻。婉潞叹息一声,秦氏已经把手里的对牌塞过来:“六婶婶你就别谦虚了,别人不知道,难道我不晓得你没出嫁前在娘家也管过家的。”
婉潞接过对牌笑道:“既是婆婆不嫌弃,媳妇也就代管一段时候,等到大嫂全好了,再交给大嫂。”楚夫人用手捶一捶肩膀:“你这样很好。”
婉潞的笑容依旧谦卑,心里的主意打的更坚定,世上没有大伯主外小婶管家的道理,婆婆你的打算会烟消云散的。
外面突然响起钟声,这样的钟声只有国逢大丧的时候才会用到。楚夫人几乎惊跳起来:“这钟声?是谁……”
能有这样钟声的只有帝后和太后,帝后都还年轻,那就是罗太后了。楚夫人想到这点,脸上的神情变的更为惊怕,太后崩逝,有些事就要被提到台面上了。
已经有管家娘子来报了:“太太,太后崩了。”
作者有话要说:老人开始消散,年轻人走上舞台。
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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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意伯、威远侯、定远侯……大雍一半多的世家都在这上面了。婉潞瞧着这些名帖,眉头皱的很紧,春燕垂手侍立,不时看一看婉潞的神色,等着婉潞发话。终于婉潞挥手道:“把这些帖子都收起吧。”春燕收着帖子,含笑问道:“姑娘,这些都是常来往的,为何你今儿想起要瞧瞧?”
婉潞没说话,罗太后两个月前驾崩,她是当今的嫡母,先帝嫡妻,死后哀荣当然是别人比不上的。皇帝罢朝二十七日,帝后亲自守灵,着了粗麻孝服在灵前哭泣,做足了孝子贤妇的模样。
皇帝又亲自择了孝端庄敬四字为谥号,停灵四十九日,道场法事全都做完,起灵送入先帝思陵,和先帝合葬。牌位也供入太庙,享受后辈供奉。
按说事情已经全都完成,谁知此时有人开始议论,称林太后生冲帝,秦太后生当今,虽是妾妃,却于社稷有功,当效前朝之例,二人当追尊为皇后而非太后,以表人子之思。
此议一出,朝中大哗,本朝旧例,妾妃生子即位者,皆尊为太后而非皇后,死后上的尊谥也称太后而非皇后,以表因子而贵而非因夫而贵。若林秦二人被尊为皇后,则置皇后们于何地?
反对者们这样说,但支持者也有充分理由,因子而贵被追封为皇后者,前朝各自有例,不过谥号上有些参差罢了,哪会分不清皇后和追封皇后者?况且追封皇后们又不入正殿受祀,而是进奉先殿受祀,这有什么不可以?
皇帝不置可否,只有雪片样的奏折往他案上飞去,反对者称不合理法,支持者称这是人子的孝顺之意,天下哪有只孝顺嫡母不孝顺生母的道理?况且并没越过嫡母的谥号,这有哪点不合理法了?
两派吵的一塌糊涂,冷眼看去,支持者多为新兴力量,反对者大都是世家大族。各有各的理。赵思贤曾讲讲给婉潞听,婉潞听的一身冷汗,这看起来不过是为谥号而争,背后含着的却是世家和新兴力量的争执。
看来皇帝的确是有些耐不住性子,想要收拾朝中世家了。果然没有几天就有人倒了霉,承恩公罗易,罗太后的嫡亲侄子,被以在太后丧期内不哀戚,家里依旧蓄歌姬为由大加呵斥。
虽没有立时夺爵,那呵斥也算是不留情面了。虽说国丧期内贵族家里不得蓄歌姬,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家有歌姬的一般也不遣走,不过就是那三个月里不召她们歌舞罢了,等三个月后还是一切照旧。罗易当然也照了旧规矩没有把歌姬全都遣走,只是不招她们歌舞。
谁知就碰了钉子,被当众呵斥,偏偏这又是自己错了,罗易依旧要叩头谢恩不说,回府就把所有的歌姬舞女全都遣散。罗易是罗太后的亲侄子,从小出入宫禁也是被人捧着长大的,受了皇帝表弟的气,就称起病来。
以前称病,宫里都会赐药材,遣太医,甚至太后还会亲自来探望,这次却大不一样,皇帝不过遣了个内侍来问问,药材、太医通通没有。罗易这下气的更厉害,本以为皇帝不过是做个样子,谁知他是来真的,这下是真的病了,上表乞休。
皇帝照例下诏安抚一下,开头还是温言,最后却来一句:表兄为社稷辛苦,既要荣养,朕自不敢劳烦,赏黄金千两,皇庄一座,由表兄归于林下。
诏书之中不仅准了罗易荣养,还没提承恩公爵位归于谁的话。罗易看了这诏书已经是目瞪口呆,偏偏来传诏的宦官还左一个恭喜右一个体面的:“也只有承恩公您府上才有这么大的体面,别府要乞休,哪次不是被陛下呵斥的,哪有承恩公您这里又赏黄金又赏庄子的。那庄子奴婢去瞧过,依山傍水不说,还有两千亩的好地,一年的出产也丰厚,国公爷您可真有福气。”
罗易这下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就这样轻轻巧巧把自家的爵位夺了,还不能说个不字,还要去上表谢恩,这不就是自找的?
罗府被用这样手段夺了爵,反对林秦二人被追为皇后的人中间也有人开始醒悟过来,尊崇林秦二人的背后,其实是皇帝想借机修理世家们。各世家们在朝中这么多年,自然不是吃素的,各家联络起来,占了半个朝堂还多。
夺罗府一家的爵位容易,如果所有世家的爵位全都被夺?那整个朝廷也差不多乱了。世家们既有了这个底气,反对林秦二人被尊为皇后的声浪更大一些,盖过了那些支持林秦二人被尊为皇后的声音。
皇帝没想到夺了罗家的爵不仅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反而更让这些世家们团结在一起,心中也是大怒,原本暧昧不清的态度此时已经转明朗,一定要追尊林秦二人为皇后。
皇帝这态度一摆出来,世家们反对的声浪更大一些,这事到了现在已经不仅是追尊生母的事情,而变成了皇帝要从世家们手里拿到主动权的战争。
风雨飘摇啊,不然这半个来月定安侯府门前也不会这样车水马龙的。春燕的声音又响起:“姑娘,舅奶奶那边遣人来了,说要寻两粒安胎的药丸。”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淑娥有了身孕,这让朱氏笑的合不拢嘴,婉潞也十分高兴,平家总算有后了。起身寻了两粒安胎的药丸来,又让来人进来,细问了淑娥的情形,来人是个四十来岁的婆子,笑着道:“奶奶身子好着呢,姑奶奶别担心。”
追尊一事,续宗既是朝中人,自然也会受到波及,婉潞怕就怕自己弟弟一个读书人脑子热血上头,跑到宫门前跪着称这不合理法。前几日就有二十多个朝臣在宫门前跪着称要死谏,婉潞知道的时候差点吓死,再三再四让人打听里面没有续宗才放心下来。
淑娥既有身孕,倒是个能拴住弟弟的理由。婉潞点头:“我晓得弟妹身子好,只是现在朝中事情多,你回去和弟弟说,叫他要看在妻子儿女的份上。”
婆子答应着去了,婉潞又理一会儿事,不管外面怎么飘摇,这日子也要过下去。查出几笔不对的账目,备了几家送的礼,这侯府的风光还能维持多久呢?
婉潞抱着杯子,手上传来的热气能抵御一些心里的寒冷,这个时候,定安侯府是选择和别的世家结盟,逼皇帝让步好呢还是做别的选择?
世家,世家?婉潞念着这两个字,唇边不由露出讽刺笑容,今上登基已经三十余年,人人都称仁孝,但该不让的时候没有一点退步。不然当年朝臣请立太子早定国本的时候皇帝也不会抗住,生生等到皇后的嫡子生了出来。
现在又过了十多年,情形又不一样,皇帝这次还会让步吗?就算让步,会不会秋后算账?他早不是当初被罗太后和世家们拥立的小儿,已是在帝位上坐了三十多年的成年男子。
年近五旬的他还会接受世家们的这种挑战吗?况且太子已经在渐渐听政,如果皇帝想在太子即位前收拾一下世家,那这就是个好机会。
婉潞手上的茶杯掉地,而现在名声不好,已呈败相的赵家,就是首当其冲的。一阵慌乱涌上婉潞的心头,她急忙站起身,一支手伸过来捡起地上的茶杯:“你是怎么了,是不是方才来人说岳母有些不好你才这样慌乱?要不你回去瞧瞧。”
婉潞抓住丈夫的手臂,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张嘴想要问他,但看一眼屋里的下人们,那嘴又闭上了,看来妻子要和自己讲绝密的话,赵思贤挥手吩咐下人们都退下去。
屋里只剩下夫妻两人的时候赵思贤才扶她坐下:“你怎么了?”婉潞紧紧扣住丈夫的胳膊,那指甲几乎都要掐进他的肉里,低声把自己方才的猜测说出来。
赵思贤倒吸一口冷气,接着就道:“不会的,真要这样做,朝堂都会空了一半。”丈夫在这里,婉潞似乎多了主心骨,倒了杯茶给自己暖着心口,看着丈夫缓缓地道:“思贤,你告诉我一句实话。”
赵思贤摸上妻子的脸:“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吗?”本以为妻子会感动的赵思贤猛然被婉潞推倒在地,结婚八年来,婉潞从来没有如此,赵思贤不由愣在那里。
婉潞已经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用牙紧紧咬住下唇,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失控地尖叫,两行眼泪夺眶而出,这种不出声的流泪让赵思贤心里更加害怕,他上前抱住妻子:“婉潞,如你所说,你是后宅妇人,这些事我们男子操心就好,你只要照顾好孩子,管好家就可以了。”
婉潞的泪已经打湿了赵思贤的后背,声音也是无比地哽咽:“后宅妇人,思贤,真要到了被夺爵的时候,我们毫无准备,什么都没有就被赶了出来,那时你再告诉我,又有什么法子呢?”
赵思贤扶正妻子的脸,看着她的眼睛,无限诚恳地道:“可是那是朝政,你又有什么法子呢?何苦要告诉你,让你跟着我担惊受怕?”婉潞鼻音很重了,她吸一下鼻子,没有法子,怎样才能有法子?
赵思贤安抚好了妻子,拍下她的脸:“你别担心,天塌下来有我顶着,父亲这些日子都在和他们商量呢,我也在外奔走,看陛下会不会收回成命。”此时此刻,只能应好。看着婉潞平静下来,赵思贤拍一拍她的后背:“你先歇着吧,我让她们进来服侍你。”
别走,婉潞拉住丈夫的手,赵思贤握紧妻子的手,不走,不会走。门被重重敲了两下:“六爷六奶奶,你们快往前面瞧瞧吧,老侯爷动气要打郡主呢。”
赵思贤急忙拉开门:“你没说错吧,祖父很久都不管事了。”来报信的是个小丫鬟,满脸焦急:“奴婢也不知道,只晓得老侯爷今儿本来是寻郡主说话,谁知说不了两句就要打郡主,说她进了赵家门,就是赵家人,他自然能管得。”
婉潞和赵思贤已经推开丫鬟往老侯爷住的地方去,下人们全都被赶出了院子,包括那四个形影不离的美婢。院门口守着的是楚夫人的心腹丫鬟婆子,她们自然不会拦赵思贤夫妇。
刚进了门就听见侯爷和楚夫人在劝说,中间还有四太太的声音。老侯爷已经气的双手颤抖,郡主破天荒地跪在他面前,但那眼还是不扫他,下巴高高抬起,一副倔强样子。
这个节骨眼再得罪郡主?婉潞觉得整颗心都浸在冰窖里了,偏偏老侯爷还在那里嚷:“皇帝的外甥女又怎么样?没有我们这些老臣,他的宝座坐的稳吗?现在就要忘本,追尊林秦两个妾妃,先帝在地下也会哭死的。”
难道是老侯爷寻郡主要郡主进宫去劝说皇帝?婉潞心里猜测,但没有一个人敢去接老侯爷的话,郡主冷冷开口:“老侯爷您请自重,林秦虽是妾妃,生下的儿子一为冲帝,一为今上,母以子贵世所常理,贵府不也有妾被追封为诰命的?”
老侯爷更是气的暴跳,手指着郡主你你:“果然是那贱婢的后人,连个嫡庶之别也不清楚。”贱婢?郡主一双眼闪出寒光:“林太后是我亲外祖母,三十年前已被追尊为太后,现在又要被追封为皇后,老侯爷您说这话,是藐视皇室。”
侯爷已经急得给老侯爷跪下:“父亲,父亲,侯府此时风雨飘摇,哪还能再生波折,求父亲体谅儿孙,少说几句吧。”老侯爷的劈手就给了侯爷一耳光:“没骨头的,祖宗的大好基业被你们折腾成这样,还好意思说什么体谅儿孙?”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皇帝是妃子生的,之后等嫡母死了为生母的谥号供奉掐架的皇帝,那可真不叫少啊。毕竟,抬高了生母的身份,对自己也是有好处的。
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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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被打也只有强受着,郡主的口气依旧那么冷漠:“老侯爷,我敬你是夫君的祖父,这才跪地让你一步,若你再如此苦苦相逼,休怪我拿出君臣之别来。”说着郡主就站起身,下巴抬起时那倔强依旧。
老侯爷自持出身高贵,就算在皇帝面前也有个座位的,况且年纪又大,京城世家里面隐隐有以他为首的趋势,哪受得了孙媳妇这样的气?双手颤抖的更厉害,胡子都快飘了起来:“你,我再怎样也是你的太公公,你就这样对我,不忠不孝之人,哪堪为我赵家之配?”
郡主毫不示弱:“好啊,我等着接你家的休书,就看看你能不能休了我。”老侯爷更气的暴跳,拿起拐杖就要往郡主身上打去,侯爷转到老侯爷身前,用身子挡住老侯爷的去路,劝说的话再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叫着父亲。
楚夫人见老侯爷要打郡主,急忙站起身紧紧抱住郡主,老侯爷见他们夫妻一派维护之意,气的连连咳嗽起来:“你,你们,你们好……”话没说完就停下来,那拐杖也落在地上。
楚夫人维护郡主,四太太也没闲着,此时已经上前捡起掉在地上的拐杖递到老侯爷手里:“公公,我们做儿孙的虽说不能得祖宗的荫庇,可也不能因祖宗而获罪,郡主身份尊贵,论起来还有君臣一别,您就消消气,日后侯府还要靠郡主撑着呢。”
四太太到了此时还不忘侯府的归属,婉潞心里已经顾不上再去想别的,只有上前扶住郡主,老侯爷听了这话更加暴怒,回手一拐杖打在四太太身上:“我还没死呢,侯府要靠谁不是你说了算。”
老侯爷虽气势依旧,但那声音已经不像原先一样声如洪钟,四太太被打那一下也不算重。这个关头,楚夫人顾不上再和四太太辩一辩那些话,对婉潞道:“六奶奶你来的正好,把七奶奶送回她房里。”老侯爷的拐杖又一跺:“不许走。”
郡主哪听他的,转身就往外走,婉潞匆匆行了一礼就随着郡主出去,身后的院子依然混乱一片。郡主唇边浮出一丝冷笑,这丝笑让婉潞瞧的有些心惊。
走出院子,郡主的丫鬟见她们出来,急忙上前相迎,走过一个拐角口郡主才停下脚步对婉潞道:“不劳六嫂相送,我很好不需人安慰。”虽然嫁进赵家已经数年,婉潞对这位郡主还是不甚了解,顾不得许多就道:“七婶婶,我有几句话要说,还望七婶婶别怪我交浅言深。”
郡主的眉一挑,天生俱来的那种高贵疏离感又弥漫全身:“我和你总都是赵家媳妇,你说吧。”婉潞刚要开口,拐角处已经转出来一群人,领头的是叶氏,身后跟着的是水氏周氏。看来她们也是得到消息赶来劝说老侯爷的。
瞧见郡主和婉潞站在那里,叶氏明显松了一口气,面上也带了笑容上前:“郡主原来在这里。”郡主也没行礼,微一点头道:“我正要回去呢,六嫂请送我一程。”婉潞对叶氏行礼道:“公公婆婆还在老侯爷院里,二婶子这一去也可以劝劝。”
难道事情还没结束?叶氏的眉头悄悄皱了一下接着就松开:“六奶奶,那你送郡主回去,我往后面去去就来。”水氏周氏也跟了叶氏往后走。婉潞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大厦将倾,忙碌的不止一人。
回头见郡主还等在那里,婉潞轻声笑道:“七婶婶,我们走吧。”郡主站着没动,唇微微抿起:“你不是和我有话说吗?现在没人了,这里说也可以。”婉潞面上笑容没有变化:“七婶婶,这里总是路边,要嫌我不能进你的院子,那不如移驾到我屋里,那里总也有香茶点心我们可以慢慢坐着说话。”
郡主的神色有些许变化,丫鬟也急忙道:“郡主,这里风大的很,我们还是回屋去吧。”郡主这才转身往另一边走。
郡主虽没有单独建府,但她的院子在整个赵府之中,精致华美那是头一份的。当年赐婚的诏书一下,赵府就大兴土木建了这个院子。前后三进,正室厢房一应俱全,前有金鱼池,后有荷花塘,遍植花木不说,那个小花园足足有两亩,荷花塘中有亭子,夏日可以垂钓赏荷,冬日可以拥炉赏雪。
当日赵府迎娶郡主入门,那也是欢腾的,谁知不过八|九年的工夫,就走到这样一个田地,人生兜转,那可真是无法言说。
窗棂上精美的雕花似乎戳了婉潞的眼,她接过丫鬟递上的茶微微抿了一口,茶香满口和平日吃的茶有些不一样。婉潞赞道:“七婶婶这里的东西自然和我们房里的不一样,这茶的香气都不一样。”
回到自己房里,郡主放松了很多,那种冷漠也不在了一些,只是笑道:“六嫂今日来我这里不是来赞我的茶香的吧?”婉潞放下茶杯:“自然,七婶婶也不是什么外人,我就直说了,若赵府有个万一,七婶婶会怎么办?”
郡主发出一声冷笑:“人都说六嫂是通达人,怎么今日说话这样颠三倒四?我是陛下亲封的郡主,赵府兴衰和我何干?”婉潞笑了:“赵府兴衰真的和郡主没有一点关系吗?”
郡主垂下眼帘,低头看着杯里的茶。婉潞继续开口:“听说七爷和郡主琴瑟和鸣,夫妻恩爱,在京城里谁不知道,赵府若衰,郡主自可以保住自身荣华富贵,七爷由郡主而贵,自然也跟着郡主。只是郡主,赵府怎么说也是七爷从小生活的地方,七爷难道就忍看自己白马轻裘,而家人四处离散吗?”
郡主猛然抬起眼,那眼光咄咄逼人:“你在威胁我。”婉潞并不畏惧:“不,郡主,我没有在威胁你,只是说出一个事实,你我唯一的共通点不过是赵家媳妇,对赵家恨也好,怨也罢,赵府垮了我们这些人捞不到好处去,郡主呢,你的荣华富贵难道就真的和赵府半点关系都没有?”
郡主扔下一个茶杯:“六奶奶,你说的太多了,要知道虽然是我嫁进赵府,但赵府仰仗的是我而不是我仰仗赵府。”婉潞依旧不为所动:“郡主又何必动气?您的富贵是天生的,我们的富贵是后来的,但郡主细想想,前朝也好,本朝也罢,多的是公主郡主下嫁之后有人家获罪的事情,那些公主郡主又有几个是真正地能安然过了后半世的?况且你既和七爷恩爱,难道忍心看着七爷着急难过?”
郡主连喘几口气才把心里的怒气平复掉:“让我去为赵家求情,我做不到。”婉潞又喝一口茶,茶已经变凉,微微有些苦涩:“老侯爷那样辱骂林太后,您是她的亲外孙女,不愿意求情也是人之常情。”
郡主的身子往椅背上一靠,话里又带上那种居高临下:“那你和我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婉潞依旧不以为忤:“不求情自然也可以不下石,郡主不听不闻不说就可以。”郡主又露出冷笑:“我方才还当你是个好人,谁知转眼你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原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婉潞并不因郡主的话而产生半点不满:“好人?坏人,我要的不过是我的子女们平安一世,既已在赵家这棵大树之下,也只有祈求它平静安宁,不然覆巢之下,纵早早离开,也未免要受些波及,我比上郡主有皇帝舅舅,也比不上三婶婶和皇家有亲,能轻松不受波及,所依仗的只有我一人而已,不得不早早打算。”
郡主轻轻拍了拍手:“好一个只为儿女不得不早做打算的良母,只是长幼有序,六嫂嫂,你的打算只怕会变成一场空。”婉潞大胆直视着郡主:“郡主不听不闻,不站在任何一边,就已经够了,至于别的就尽人事听天命了。”
郡主把杯里的残茶泼掉,淡淡地说:“你说的没错,我也是赵家媳妇,我答应你,除非赵家犯了谋逆大罪,别的时候我都不Сhā手。”婉潞起身道个万福:“我替你的侄子侄女们谢过郡主。”
郡主坦然受了这礼,打个哈欠:“我也乏了,六嫂请出去吧,你既说这茶好,就拿一包去吃,总也是妯娌一场。”婉潞又谢过她,这才往外走去,郡主的丫鬟追上把一包茶叶递给婉潞,婉潞赏了她个金指环也就拿起茶叶出去。
现在还不能回去,还要先回老侯爷院里瞧瞧是什么情形呢,婉潞疾步往老侯爷院子里行去。院门口垂手侍立的丫鬟婆子们已经消失,难道说老侯爷被劝住了?婉潞心里这样想,脚步反倒徘徊起来,院里匆匆走出一个丫鬟,见到婉潞急忙行礼:“六奶奶您回来了。”
看见是彩云,婉潞比个手势,彩云急忙摇手:“六奶奶,太太吩咐你们先回去,老侯爷方才病了,正在等太医呢。”病了?方才老侯爷那个架势,婉潞的确担心他像月太君一样被气的倒地,但自己临走时候老侯爷不还好好的吗?
彩云漫走两步:“具体我也不晓得,只是等太太在里面叫人进来时候才知道老侯爷竟吐了一口血,怕太医请不来,侯爷亲自带着片子去请太医去了。”
吐了血?也不知道他被气成什么样了,婉潞不好再多问,也只有回到自己屋里。太阳透过公孙树照了进来,让满院子都浸在斑驳的光影中。
婉潞坐在榻上,拿起一件针线无意识地开始做起来,也不晓得老侯爷的病情怎么样?他这样的病因,楚夫人他们当然要讳莫如深。风吹的公孙树哗哗地响,婉潞停下手,大树底下好乘凉,可大树底下也长不出苍天大树。
又往针线上扎下一针,可这大树要真的倒了,殃及的可不是自己一家,还有很多人,婉潞此时竟不知道是该任由大树倒下,各自四散后再另图呢,还是依旧让这大树站在那里?
春燕的声音响起:“姑娘,都这时候了,该传饭了。”婉潞叹了口气抬头看着自己的心腹婢女:“你说,是在这里好呢还是离开?”春燕被问的摸不着头脑:“姑娘,我是你的人,你到哪我就到哪,是不是姑爷又要外放了?”
外放?若真能外放倒是好事,婉潞摇头:“我不过随便问问,春燕啊,我们这一辈子,只怕是离不开这个院子了。”春燕更是摸不到头脑:“姑娘你今儿是怎么了,是不是饿了,我让他们赶紧传饭,今儿有庄里打上来的鲜鱼,做汤味道是最鲜的。”
看着春燕欢欢喜喜地走了,婉潞扯起嘴角笑了笑,想的不多,是不是就能更快乐?
吃过晚饭很长时候赵思贤才回来,见他眉头紧皱,婉潞没有问别的,只是伺候他换了衣衫又递上一杯热茶。赵思贤喝了两口茶才叹气:“赵家的家运,难道就真的这么坏了?”
婉潞轻轻捶着他的肩头:“难道真是郡主?”赵思贤摇头:“不干郡主的事,是祖父非要让父亲去给三叔叔写信,让他回来赵家,还说要让邱氏和老姨娘的坟都进赵家祖坟,牌位也如此,父亲哪里肯,争执之中祖父用拐杖打了父亲几下,接着祖父就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侯爷总算还顾及赵家的体面,婉潞没有说话,赵思贤叹气:“太医来了,也只是说祖父是老病,听天由命罢了。”
听天由命,这四个字里含有的绝望婉潞是能感觉到的,只是伸开双手紧紧抱住丈夫,只有这样才能给他力量,一起走下去。
老侯爷的病倒似乎让皇帝缓和了些,赐药命太医日夜在侯府诊治,表面上看起来和别的时候没有二致,儿媳孙媳们轮班伺候,一切仿佛都那么平静。
这日婉潞刚起床梳洗完召来管家娘子们问事,就有个管家娘子走进来,脚步匆忙说话也着急:“六奶奶,咱们家的七姑奶奶被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提示,七姑奶奶是四房的思慧,四太太的庶出女儿。
受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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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姑奶奶,思慧?婉潞手里的茶碗盖都来不及掀开就起身问道:“你没听错吧,七姑奶奶前几天还回来归宁侍疾,那时她还好好的,这还不到几天,亲家怎会休她回来?”管家娘子上前搀住她:“奶奶,小的绝没听错,是四太太房里的丫鬟来说的,四太太还要去老侯爷那边侍疾,请您先过去呢。”
思慧本就是庶出,四太太对她不过就是平平,月太君在的时候,四太太为在月太君面前做面子,思慧出嫁时候的嫁妆预备的还不错,思慧出嫁之后也想着让她归宁几次,尽下做嫡母的责任。等思聪落选,为了思聪的婚事四太太又和月太君起了几次争执之后,思慧就被忘到九霄云外,少有人惦记着她的归宁之事,也没人问问她过的好不好。婉潞想起那个总是站在思君身后有点怯生生的少女,不由轻叹一声。
见婉潞出来,等在那里的丫鬟急忙上前行礼:“六奶奶好,我们太太说了,请奶奶先过去劝着点七姑奶奶。”连丫鬟都一点也不着急,婉潞轻轻点一下头:“那家休妻,用的是什么理由?”
丫鬟嘴一撇:“六奶奶,七姑奶奶可是嫁过去六年无出。”无出被出?婉潞的眉头皱了起来,在小户人家,嫁过去六年没出,被休的也有。但在这样大户人家,嫡妻生不出孩子没一个被休的,可以纳妾,挑丫鬟让她们生孩子,生出来的孩子再放在正室身边抚养就是。
思慧带去的四个陪房丫鬟里面,有两个已经被她姑爷收了房,生下一儿一女在思慧身边抚养。她的日子过的平顺安逸,虽没有孩子那两个庶出子女也乖巧聪明。怎么这会用无出的罪名休了她?
婉潞晓得问这丫鬟也问不出什么,只有加快脚步往四太太院子里面走。刚进院子就听见思慧的哭声,还有九奶奶的劝说声。九奶奶今年三月生下一个儿子,或许是这些日子赵家的事情实在多,这儿子生出来就有些瘦弱,四太太自然不喜欢这孩子,对九奶奶的脸色也不大好。
九奶奶担心自己的儿子,对婆婆的冷嘲热讽只当看不见,四太太怒火没处去发,也只有隔绝他们小夫妻,以读书为名让九爷搬出他们的院子,到外面书房去住,又挑了两个年轻美貌的丫鬟去伺候。这举动让整个赵府的人都皱眉不已,这又是他们家务事,不好多劝的。
婉潞做为嫂嫂,也趁九奶奶来自己这里寻药的时候安慰过她,思慧回来,九奶奶做为弟妹来劝劝姐姐也是常事。
丫鬟已经打起帘子报:“六奶奶来了。”相对垂泪的九奶奶和思慧忙站起身相迎。思慧一双眼肿的活像桃子,见了婉潞来不及行礼就开始呜咽,九奶奶眼里落的泪不晓得是为自己还是为思慧,勉强行了一礼就道:“六嫂,现时你在掌家,长辈们又要侍候老侯爷的病,这事总要你来拿个主意。”
思慧听了越发觉得自己孤苦,哽咽着道:“我剪了头发去做姑子去,赵家这百来年,从无被出之女,我竟然被他家休了回来,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说着又大哭起来,九奶奶急忙拉住她:“七姐姐,这样的话可说不得,我们总要去辩个是非对错的,难道他家说休,给张休书我们接了就走吗?”
思慧哭的天昏地暗,哪里能听的进去,九奶奶说的对,婉潞和九奶奶一起把思慧按了坐下,又吩咐旁边站着的丫鬟去熬一碗定心汤来,自己拿着帕子给思慧擦着泪:“赵家不是什么小户人家,就算是小户,女儿被出也要去堂上嚷个是非曲直,你嫁过去六年,并无一毫过错,他家要休了你,哪有这么容易的?”
思慧今早刚起床梳洗好就被婆婆叫去,还没说话就被塞了一纸休书,你过门六年,毫无所出,我许家容不得你,快些回家去吧。思慧还在呆怔,想张口寻自己相公问个究竟,已经被婆婆身边的两个婆子如抓小鸡一般抓出去,思慧刚说出一个字:“婆婆,我……”
嘴里已经被塞了团布,耳边是许太太冰冷的声音:“我家门户低微,不过一五品小官,赵七姑娘你是侯爷侄女,郡主小姑,我们这样小庙供不起你这尊大佛,还是一拍两散。”
思慧嘴里被塞了布团,想要把休书扔掉,婆子们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往后面拉,思慧拼命挣扎,敌不过婆子们力气大,婆子们捡起被思慧扔掉的休书塞到她手里:“七姑娘,小的们也不过就是奉命行事,您拿了这休书再去另嫁一家,休怨我们太太。”
许家宅子不大,后门处已停了一乘小轿,思慧被塞进轿中,轿子摇摇晃晃起身,婆子还在窗边道:“七姑娘,天下被休的女子也不是你一个,太太顾念你总做了许家六年的媳妇,这才不大张旗鼓地休你,只是一乘小轿就送回去了,你有什么好怨的呢?”
思慧嘴里被塞了布,连话都说不出来,直听着这婆子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话里不外就是许母并没对不起思慧,一个女子嫁了人,六年了什么都没生出来,早就该被休的。
轿子到了赵家,婆子上前不晓得说了什么,守门的还当是送七姑奶奶回来归宁,流水开门放进去。谁知搀出来的七姑奶奶竟软做一团,守门的还想问个清楚,许家的婆子们早就跑了,再问轿夫,轿夫也是雇的,一早守在巷子口等生意被喊过来的。
守门的晓得这事情不好,一面找婆子把思慧搀进去,一面去报信。思慧浑浑噩噩被搀进四太太院子,四太太听说她被休了回来,眉头一皱就道:“我还要去公公那边,你们去请六奶奶吧,她当家,这事该她拿主意。”
等九奶奶过来安慰,九奶奶也不得婆婆的欢心,除了陪她哭就没别的话,听到婉潞说自己毫无过错,思慧那混乱的心才清明一些。丫鬟已经捧来定心汤,婉潞接过拿匙喂着思慧,又让丫鬟过来给思慧捶着肩膀。
喝了几口定心汤,思慧推开碗示意自己不喝了,这才对婉潞道:“六嫂嫂,我无出也是真的,就算去辩个是非曲直,只怕也……”说着思慧那眼泪又滚落下来:“只是我的命不好罢了。”
“七妹妹这话不对,什么叫命不好,你才二十刚出头,以后日子还长呢,哪说什么命不好的?”帘子掀开处,水氏周氏走了进来,说话的是水氏,她眉头皱着,见思慧那半死不活的样子,水氏眉头皱的更紧,周氏跟在她身后,这几年周氏的身子骨调理的不错,瞧着圆润许多。
婉潞和九奶奶起身相迎,婉潞一支手还放在思慧肩头,顺着水氏的话道:“四嫂说的是,七妹妹你父母双全,又有娘家庇护,哪里能得个命不好这话呢?”水氏已经拿过休书看了起来,眼里渐渐笼罩上了怒气:“什么无子就要休妻,旁的不说,七妹妹的那两个丫鬟生的,难道不是七妹妹的,这许家做事也太颠倒。”
周氏轻轻哎了一声:“四嫂,侯府最近是多事之秋,这许家当初结亲时候瞄上的不过是侯府势力,现在……”现在侯府大不如前,况且许家借重的侯府势力也不见有多好,这个当头,自然要把思慧休掉,好等以后侯府败落时候不被牵连。
婉潞又何尝不明白这点,九奶奶虽只关心儿子,可是这些风声她也有听说的,皱紧眉头问:“三位嫂嫂,难道说真这么?”婉潞拍一拍她的手:“九婶婶,我们不过是后院妇人的一点小见识罢了,具体如何还要看,你只要安心调理好身子就成。”
婉潞声音温和,九奶奶嗯了一声。安抚好了她,婉潞又对水氏道:“四嫂,大嫂现在病着,二嫂三嫂又不在,老侯爷现在病在床上,也不好再让他们烦心,这事还要请四嫂你拿个主意。”水氏眉间笼着一股轻愁:“要是三嫂还在,还可以借下她的娘家势力,三嫂偏又随三伯外放去了,郡主那里又。”
老侯爷病倒这种大事,郡主也不过就是问了几声,更何况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呢?婉潞的手一直握住思慧的手没放开,感觉到指尖越来越冰凉。
婉潞轻声道:“这是我们赵家的事,也无需去借重别人,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四嫂你说是不是?”水氏叹气:“是啊,靠山山倒,靠水水干,六婶婶,你平日有掌家之责,这事就烦请六婶婶和我去走一趟许家。”说着水氏叫过丫鬟,让她们去禀告楚夫人。
思慧此时虽然没有哭,但脸上的神情还是那样难怪和可怜,听到水氏要和婉潞去许家走一趟,思慧抬起头:“四嫂六嫂,这事怎么说也是我的不是,哪能再让你们去受辱?”周氏轻轻地拍着她的肩:“七妹妹,你当你被休不过是你一个人的事吗?无缘无故被休,传了出去那是整个赵家都受辱的,今日你被休我们不替你出头,异日等你的侄女们长成出嫁,别家也会拿这个说嘴,说我们堂堂侯府,竟连女儿都保不住。”
思慧又抽泣几声,再没有说话。帘子掀开走进来的竟是楚夫人,看见她,在座的急忙起身,楚夫人见了思慧,那眼里不由包了泪,上前按住她的肩膀:“可怜我的儿了。”
思慧被这温柔的问话问的眼泪顿时又掉了下来,摇摇晃晃跪下哭道:“都是侄女自己不好,才让他们休了侄女。”楚夫人挽起她:“许家这等趋炎附势的小人,真以为趁多事之秋做下这种事情我们会轻轻放过?休说此时爵位还在,侯府没倒。就算真的被夺爵,侯府倒了,也容不得他们这样欺心。”
思慧这下哭的更大声,婉潞她们也陪了几点眼泪,楚夫人把思慧放到周氏那边才对水氏道:“四奶奶,你也晓得府里我这边是抽不开身,去许家就由你和六奶奶去。”水氏和婉潞恭敬答应,楚夫人拍拍思慧的脸,又让周氏和九奶奶窝伴她,这才转身走出去。
楚夫人一走,水氏就叹道:“难怪全府没人不敬重大伯母,这想的周到处没一个能比得上。”婉潞没有接话,水氏已经拉了她的手:“六婶婶,我们一起去吧。”
两妯娌带了四五十个粗壮的婆子,坐了一辆车,婆子们在背后跟随步行,路上水氏和婉潞商量了,先礼后兵。到时许家胡搅蛮缠的话,再做别的打算。
婉潞从小到大还没遇到这种事,握了水氏的手道:“四嫂,我的心有点要跳出来。”水氏扑哧一声笑了:“谁又是生下来就干这个的?我的心不也跳的咚咚的?”
生在闺中,学的是文静秀气,这种乡下泼妇要做的事情,两人都没经过。许家大门已经能看见,丫鬟上前递了帖子,婉潞她们在车上等候。
许家大门还是紧闭着,水氏的眉头皱紧,叫过丫鬟吩咐两声,丫鬟对领头的婆子说了两句,婆子们刚要上前去撞开门的时候许家大门打开,走出一个少妇来。
婉潞见过这少妇几次,知道这是思慧的弟妹,许二奶奶。水氏已经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车,婉潞也跟着下车。许二奶奶笑的面上如拂春风:“赵四奶奶,赵六奶奶好,方才我们太太说过了,两家虽姻缘不成,人情还在,正要吩咐人把赵七姑娘的嫁妆送回去呢。”
水氏冷笑一声:“那几千银子的嫁妆,我们赵家还不放在眼里,这次来,是要人的。”要人?许二奶奶一愣,婉潞已经想到,笑吟吟接口:“当初我们赵家陪了四个陪嫁丫鬟,那四个丫鬟都是家生子,这赵家的人总不好在许家。”
水氏也笑了:“还有她们生的孩子,也是我赵家的,当然要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我顶喜欢看赵家一群女人掐外面的人的戏了。错了,好像该说我顶喜欢写吧。
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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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二奶奶一张脸顿时不晓得该用什么颜色对上,婉潞又道:“既然我们赵家的姑娘被你许家休了,你们要发回嫁妆,照了以往京城的例子,陪嫁的人当然也要还回去,就算有配了人的,多也是夫妻分离,生下的子女自然要跟着回去,哪有我们家的人还在你许家的,说了出去,只会被人笑话我赵家连规矩都不懂。”
许二奶奶一张嘴张了又张才道:“两位奶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只是都晓得那两个丫鬟生的是我家大伯的孩子,是我们许家的骨血,那能被带到赵家。”
水氏和婉潞对看一眼,两人脸上都露出鄙视之色,水氏挑眉道:“许家的骨血?那两个丫鬟是七妹妹的人,生的孩子自然也是七妹妹的,我倒想问问,你们许家有何面目以她无出休妻?”
许二奶奶不由后退一步,婉潞轻轻踏前一步:“许二奶奶,那休书之上可是清楚明白写的是七妹妹无出被休,若真的无出,我们赵家也不敢上门来辩个分明,那两个孩子可是叫七妹妹母亲?七妹妹归宁赵家那两个孩子也是称我们为舅母。这样能叫七妹妹无出吗?”
许二奶奶一张脸已经涨的通红,她本也算能说会道的,只是水氏和婉潞两个连连逼问,一时没想到反驳之辞,张口想说那两孩子不是思慧亲生,哪能叫做她有出?转念又一想赵家是有备而来,方才已经落了把柄在人手,怎能再落把柄?
脸上重新堆起笑容:“两位奶奶,我不过是来给婆婆传话罢了,我和大嫂也是五六年的妯娌,平时亲如姐妹,大嫂被休我也曾劝过婆婆,只是我总是小辈,婆婆不听我也不能再多说,等我回去禀了婆婆,再请你们进去细谈。”
说完连少陪都不说一句,就匆匆进了里面关起大门。这才说了几句就落荒而逃?婉潞拉一下水氏:“四嫂,下面的呢?”水氏打个哈欠:“我们先回车里坐着等,他家要是不出来,再过一个时辰我们拿了卖身契去把人给我拉出来。”
这也合了婉潞的意思,两人坐到车里,丫鬟已经端来茶和点心,喝一杯茶,吃两块点心垫下肚子。点心是家里带来的,茶就是去外面茶馆买来的,和家里的茶不能比。
婉潞瞧着车窗外的许家,大门依旧紧闭,水氏打了个哈欠打算小睡一会,丫鬟放过个枕头在她身后,对婉潞小声道:“六奶奶你也闭一闭眼,不然等会没精神。”
闭眼倒不必了,婉潞瞧着车后面跟随的婆子们,小声问丫鬟:“那些妈妈们也吃了喝了吗?”丫鬟点头:“领头的陈妈妈已经每人发了两个包子一壶茶,她们倒也乖觉,有几个老妈妈已经在那巷子口和人说闲话呢。”
说闲话?说许家的不是倒是真的,这种趋炎附势的小人,就该被好好说道。婉潞点头:“下去传我的话,今儿跟来的,每人五钱银子的赏,说闲话说的多的,每人再加五钱。”
丫鬟应声下车去传话了,水氏睁开眼,懒懒地说:“六婶婶平日过日子精打细算,今儿这么大方。”婉潞掩住嘴打个哈欠,脑袋靠到车壁上:“钱总要花到刀刃上,况且七妹妹这事,许家也太欺人了。”
若思慧是那种仗势欺人,自己生不出孩子还不许夫君纳妾的泼妇,许家要休赵家总也要掂量一下。可思慧为人温柔和顺,两年没有孩子就把丫鬟给了七姑爷由他宠幸,对两个庶出子女也一视同仁,归宁时总带着他们。
那两个丫鬟也没卖掉,抬了名分在那里,因都姓陈,人都叫她们大小陈姨娘。思慧为人也算做足了三从四德,谁知今日赵家不过败相初显,还没到大厦倒塌,许家就急吼吼要休妻,真是可恼。
婉潞轻叹一声,水氏已经听到她的叹息,睁开眼看着她:“六婶婶,我们是迟早要离开侯府的,但你不一样,瞧大伯母的打算,你是要留在侯府支撑的。”婉潞叹气:“四嫂,我真是羡慕你,能够离开侯府去过逍遥日子。”
水氏哈了一声:“各人有各人的福分,六婶婶,你嫁的是侯府的嫡子嫡孙,下人们也要高看一眼,六叔叔又有功名,再难也不会难到哪里去?你四伯读书不成,现在不过是做买卖的,我没有别的指望,只指望着侯府能够多兴盛几年,借了侯府的声势买卖能够兴旺些。”
婉潞低头不说话,侯府中人人人都指望侯府能继续兴旺,可是都是说的多,看的多,做的人少。丫鬟的声音响起:“四奶奶,六奶奶,已经一个时辰了,许家还没开门。”
水氏的眉毛敛起,脸上带了一分戾气,挑起帘子看向依旧大门紧闭的许家,对丫鬟点一点头。接着水氏转头对婉潞:“六婶婶,我们下去吧。”
此时太阳已经当空高照,在车里坐久了,下了车有点微微目眩。婆子们已经聚拢上前,领头的陈妈妈上前敲门。怎么敲许家的门都不打开,陈妈妈回头瞧着两个主母,水氏示意她再接着敲,这次敲了半天门总算开了个缝,里面丢出一句话:“主人不在家,你们明儿……”
话没说完那门就被陈妈妈一把推开,她身后的婆子们蜂拥而入。守门的急的大喊:“你们这是干什么?大清白日的强进民宅,你们……”不等他嚷完,陈妈妈已经摔手给他两个巴掌,大喊一声:“睁开你的狗眼瞧瞧清楚,我们这是来说理的,光明正大敲门进宅,那是什么强进?”
说完陈妈妈又对已经走上前的水氏和婉潞恭敬地道:“两位奶奶请往里面走。”水氏摔下袖子,和婉潞携手往里面走。赵家的婆子们已经涌进许家,在许家厅下垂手侍立,只等水氏她们发令就好动作。
许家宅子本就不大,外面的吵嚷已经传进里面,更何况赵家还有那么多的婆子跟了进来。许母已经走出厅,铁青着脸瞧着款款进来的水氏她们。
水氏她们到了厅前,也不对许母行礼,只是轻声地道:“都看仔细了,把我赵家的人都带走,别人家的就留在那里。”婆子们齐声应是,这些都是在赵家做粗活的婆子,一个个粗壮不说,连声音都要大一些,这发一声吼,许母差点脚一晃跌倒在地。
许母年纪比四太太还要小那么几岁,也不要人扶就站直了,她举起手指着水氏她们:“你们赵家再势大,京里是有王法的地方,哪有你们这样跑来打抢的?”水氏唇边带起一丝冷笑,手往袖子里一摸,就拿出两张纸来:“许太太,您瞧瞧清楚,府上这两个人可是我赵家的家生子,我赵家的家生子到了别人家,我没告你们一个窝藏逃奴就够好的了,你还有脸说我们来打抢。”
说话时候,婆子们已经拥上去把大小陈姨娘都拖了出来,她们生的那两个孩子也被婆子们抱了下来,那两个孩子大不过三岁,小的还在吃奶。被婆子们这样抱下来,吓的在那里拼命挣扎哭泣。
大小陈姨娘总是他们的亲娘,听了哭声只觉得心似刀割一样,两人也哭的像泪人一样,小陈姨娘在那里口口声声唤着自己孩子的名字,大陈姨娘经过的事要多一些,挣脱婆子跪到水氏婉潞跟前连连磕头:“四奶奶六奶奶,奴婢知道奴婢是赵家的人,姑娘走了奴婢们自然要跟着,可是那两个孩子还小,又是姑爷的骨血,奶奶们就大发慈悲,让这两个孩子留在许家吧。”
小陈姨娘听大陈姨娘来求饶,自己也急忙跪下去连连磕头,台阶坚硬,两个人的额头不一会就磕出血来。许母见婆子们竟然真的动手把自己那两个孙儿抱出去,也顾不得体面就想上前把婆子们拉开,婆子们哪肯让她拉,许家的丫鬟婆子见状急忙来帮忙。
那边顿时搅成一团,两个孩子在这混乱之中哭的更难过,大的那个口里不停喊娘,大陈姨娘听的肝肠寸断,小的那个年纪虽小,哭的比哥哥还要大很多,小陈姨娘虽磕头不止,抬头时候那眼还是往孩子们在的方向望去。
见到她们在那里搅成一团,赵家的婆子们在那里死死抱住孩子的腿,许家的丫鬟婆子就在那里拼命掰她们的手,孩子被挤在中间,已经被挤的脸都憋红,再下去只怕哭都哭不出来。
小陈姨娘叫了声儿,就拉起水氏的裙摆苦苦哀求:“四奶奶,我求你放一放手,在下去,两个孩子的命就没了,四奶奶四奶奶,您也有哥儿有姐儿,求你了。”那边情形水氏看在眼里,听小陈姨娘说的那样哀痛,轻轻咳嗽一声:“许太太,你现在抢了孩子又有什么用呢?”
这声音虽然不大,混乱之中的许母还是听到了,她把手放开,许家的丫鬟婆子们总是听她的,见她把手放开,也就不再去抓那两个孩子。
赵家的婆子们抱着孩子站回到水氏身边,那两个孩子虽然解困,但受这样惊吓,哭的又咳又喘,眼睛还怯生生的,转着头想去找奶妈们,但他们的奶妈哪敢上前。
见到跪在那里的大小陈姨娘,只是张开双手要叫抱,大小陈姨娘哪敢站起身,用眼去瞧水氏。水氏叹了口气,婉潞对她们两微一点头,两人如蒙恩诏,又给水氏婉潞磕一个头这才敢起身去抱孩子。
水氏已经对许母又开口了:“许太太,有这两个孩子在,你能说七妹妹无出吗?”方才混战时候,赵家的人也不管许母的身份,许母脸上胳膊上不知道被谁的长指甲挖了几下,当时不觉得疼,这时才觉得脸上胳膊上火辣辣地疼,让丫鬟拿药油过来给自己擦。
听到水氏这话,许母咬着牙道:“这两孩子不是你赵家姑娘肚子里爬出来的,算不得是她的孩子,你们要带走那几个丫鬟,带走就是,孩子要留下。”见她执意如此,也不用再留什么脸面。水氏笑了:“那几个丫鬟是我家的家生子,她们生的孩子自然也是我赵家的家生子。”
许二奶奶见她们又拿这事出来说话,忙开口道:“赵四奶奶,这话总要熟商量,怎么说也是我们大伯的孩子。”婉潞冷笑:“这两个孩子你们许家要留就留,横竖要拿我们赵家的家生子做哥儿做姐儿的,那是你们许家面上无光,可不是我赵家的事。”
许母急了,许二奶奶过门也有四五年一直没有消息,房里放的几个丫鬟也是石田一样,哪里生的出一男半女,这两个孩子可是现在许家唯二的后人。情急之下冲口而出:“哪家丫鬟生的孩子不是随父亲的?哪有跟着亲娘的道理?什么你们赵家的家生子,这是你们胡搅蛮缠。”
水氏她们等的就是这句,婉潞勾起唇,水氏已经开口:“我记得休书之上,写的可是因七妹妹没出才休的,现时许太太你又说孩子是许家的,七妹妹和七妹夫既是夫妻,七妹夫的孩子不就是七妹妹的孩子?他们既然有孩子,许太太,你再给休书,这道理只怕不通吧?”
许母没想到自己被水氏绕了进去,想了会儿才怒道:“我怎么说也是个长辈,这种大事哪是你们来讲的,要等赵家长辈来。”婉潞可不怕这点,笑眯眯地说话:“许太太,若是七妹妹还在你许家,你自然是我们长辈,可是现时七妹妹已经被你家休掉了,许太太,许老爷和我家夫君是同科进士,许赵两家此时又不是亲眷,同年之间,叙不得长晚辈吧?”
许母顿时张口结舌,水氏冷冷看着她:“许太太,我们今儿来呢,只是不想经官动府伤了两家和气,也免得别人说我们赵家仗势欺人,许太太,这事您自个看着办吧。”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喜欢仗势欺人,弱弱滴遁。
生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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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把许母堵的没有还口之力,要认了做长辈,就要认思慧是自己儿媳;要不认思慧做媳妇,那就只能和婉潞平辈相交,平白矮了一辈。
婉潞笑了:“许家年嫂,既然你家执意要休,我们也没有别的法子,家里大人们的意思,不过就是让我们把赵家的人都带走,来啊,把赵家的人都带出去。”
陈妈妈听了这声,手一比就让婆子们把大小陈姨娘和她们的孩子都带走。孩子们本来已经不哭了,见这几个凶神恶煞的婆子又上来抓,吓的大叫一声,埋在大小陈姨娘的怀里就哭叫起来。
婆子们才不管孩子们哭叫呢,一边两个就拽住大小陈姨娘的胳膊往外走。大陈姨娘抱住孩子,看见陈妈妈就跪了下去:“舅母,舅母,我们姐妹怎么说也是您亲外甥,求您在奶奶面前替我们说句话,别吓到了孩子。”
大陈姨娘这样,小陈姨娘也抱着女儿跪下去,只求陈妈妈说两句好话。陈妈妈见她们两个本来簇新的绸衣衫此时已经揉的皱成一团,前襟处更是眼泪鼻涕糊满,连本来颜色都看不出来。后退一步侧着身子:“两位姑娘,我不过是个下等人,当不起你们的跪,你们既是七姑奶奶的人,也该去寻七姑奶奶。”
说话时候不停给这两个人使眼色,大陈姨娘明白过来,站起身不等婆子们过来抓就道:“几位妈妈,我们本就是七姑奶奶的人,七姑奶奶走了,我们自然也要跟着她。”小陈姨娘还没反应过来,喊了一声姐姐,大陈姨娘给她使个眼色,小陈姨娘不管三七二十一忙道:“姐姐说的是,姑娘不在这里,我们当然也要跟着她。”
这两丫头,总算明白过来了。婉潞微微一笑,许母已经叫了出来:“你们两个要走可以,把孩子留下。”水氏哧一声笑出来:“许太太,我借了人家一头母牛去耕地,在耕地时候和人家家的牛生了头小牛,别人家还的时候也是要还一大一小的,不然就赔银子,哪有还母牛的时候把小牛昧下的?”
许母直喘粗气,却反驳不出来,婉潞见大小陈姨娘已经走出门外,对水氏笑道:“四嫂,赵家的人既一个也不在许家了,我们也就回去吧,出来时候太长不好。”说着婉潞微微道个福:“许年嫂,从此之后赵许两家再无瓜葛。”
许母气的眼一阵发黑,许二奶奶在旁边见婉潞她们要出门,急忙喊道:“两位舅奶奶请留步。”现在变了称呼?水氏婉潞对看一眼,婉潞微微转头笑着对许二奶奶:“我年纪比你长几岁,也托大称你一声侄媳妇,还有什么事?”
许二奶奶咬牙上前:“舅奶奶休这样说,这事全是婆婆做主,虽说后院之事本是女子做主,但婚姻本是合两姓之好,婆婆此事,确实有些不妥,我做小辈的不敢说什么,公公又出门在外,但请舅奶奶回去禀明堂上,贵府老太爷既卧病在床,大嫂回家归宁侍疾也是常事,两个侄儿带回去承欢膝下也属平常,别事等公公回来再做主张,休嫌我人微言轻不去传明。”
说着许二奶奶渐渐哽咽起来,眼里也蓄了泪水,许母听到儿媳这番说辞,愤怒地叫出声:“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胡乱说,昨儿你表妹来的时候是怎么说的,说赵家是……”
许母虽然大叫起来,但也想起昨儿自己的外甥女说的时候千叮咛万叮嘱,这话十分机密,可不能传出去,等老侯爷一咽了气,皇帝就会行夺爵之举,到时姻亲难免会被牵连,要自己好好想想。
许母等她走后左思右想,赵家虽有几个尊贵的姻亲,可连他们都保不住赵家,自己家这种要依靠赵家的小门小户的人家到时受的牵连更大,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休妻,反正有个无出的罪名呢。
况且思慧又是个庶出女儿,听说她的亲娘早就死了,这种没人疼爱的被休了,赵家也不会来寻事的。谋算了整整一夜,趁着许老爷许大爷都不在的时候好做事,一早起来就写好休书,把自己的心腹婆子叫来交代清楚,本以为送走了祸根,那晓得反招来了事。
情急之中差点把实话说出,许二奶奶隐隐知道一点风声,但晓得的并不是很清楚,此时赵家还没被夺爵呢,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忙吩咐婆子们:“婆婆累了,你们先把她扶下去歇息。”
自己就对婉潞她们笑道:“两位舅奶奶,婆婆近来不晓得怎么性子有些执拗,这才做出这种事来,公公和大伯都出门在外不晓得的,等公公他们回来,再上门去赔礼道歉。”水氏在听许二奶奶的解释,婉潞的眉头微微皱起,记得许家的外甥女姓龚,嫁的是皇后的兄长做的填房。
嫁过去也有三四年了吧,皇后对这位填房嫂嫂有些看不上,十五六的姑娘,赶着嫁给快五十的男人做填房,说不为权势谁家也不信。皇后族里对这位填房太太,也只有面上的敬重。
但在龚家心里,这怎么也是和皇家攀上了亲,对这位姑奶奶只有捧着敬着的,她说话许母肯定会听的。婉潞的眉头没有舒展开,夺爵,皇后?这几个词在婉潞脑子里转了几个弯,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找到出口,但是每到那出口的时候就停了下来再不往前。
水氏已经对许二奶奶笑了:“二奶奶这话客气,不过方才许太太说的话,我们可是句句都听到了,许家怕惹祸,容我说句不好听的,当初去求亲就该知道凡事有利有敝,有好处的时候蜂抢,害怕落在别人后面,可能惹祸的时候就扔到一边。这是什么道理?”
水氏的眉毛竖起来,许二奶奶连声应是:“舅奶奶说的有理,不过我们总是后院妇人,害怕也是常事,等公公回来,一切自有定论。”婉潞回过神,唇轻轻弯起:“许二奶奶,到时许老爷若和许太太夫妻同心,我们虽不是什么有权势的人家,也认得几个有用的人。”
水氏用手拍一下额头:“六婶婶,我差点忘了,后儿就是大姑父的寿辰,我还没备礼呢。”婉潞瞟她一眼:“这没什么,到时去挑件古董就成了,只是下个月大姐夫就要接王位,这份礼可少不了。”
知道她们是故意在自己面前议论家事,许二奶奶一张面火烧一样,赵家虽有被夺爵的传言,可靠了这几门姻亲,摆布一个五品官员那还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身后已经传来男子的声音:“哎,家里怎么那么多人?”许二奶奶听到耳熟的声音,心放了下来,上前款款行礼:“媳妇见过公公。”
许老爷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脸上带了和气的笑容,他身后跟着的年轻男人就是思慧的丈夫许大爷了。两父子长的很像,再加上都紧皱了眉头,就更加像了。
许老爷一进家门不见守门的来迎,门里还吵吵嚷嚷,等进了门见满眼都是不认得的妇人还吓了一跳,是不是自家进了贼,这些都是来瞧热闹的?婆子们见他们父子带着从人,穿着也算华丽又没递帖子,晓得这多半是这家的主人就分开一条道让他们进来。
许家父子见到许二奶奶穿着整齐心里这才松一口气,许老爷出言相问,见自己儿媳行礼抬手示意她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家里来了客人怎么不往厅上迎?”许二奶奶还没说话水氏就笑道:“不敢,您许家休了我赵家的人,我赵家不过是来把原本我赵家的人带走,不敢称客人。”
休?许老爷没说话许大爷已经开口:“四舅奶奶,我和父亲出门时候还好好的,况且娘子为人全无过错,怎么会被休?你听错了吧?”这有人主事就好吧,水氏笑吟吟的:“许大爷,这事来龙去脉还等您去问许太太,横竖我家长辈只让我们来带走赵家的人,这赵家的人既带走了,我们也就走了。”
说着示意婆子们退出去,自己和婉潞就往外走,刚踏出一步就听见许母的声音:“你赵家仗势欺人,抢走了我的孙子,老爷,你要给我做主。”许老爷见自己妻子头发都披了下来,脸上面容狰狞,他总比许母有几分见识,再加上水氏她们说的话,已经明白发生了。
心里对自己的妻子不由抱怨连连,这样大事也不和自己商量就擅自做主?忙对许二奶奶道:“快去送送两位舅奶奶,老大,你带了我的帖子先去赵府,就说这里刚到家,等过一时再上门赔罪。”
许老爷发落完就对许母叹气:“太太啊太太,你怎么惹出这么大的事来?难道你嫌我的官声太好?”许母被丈夫抱怨,嘴一撇就道:“外甥女昨日来这里,说赵家被夺爵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要我们早做打算,老爷,我这都是为了你。”
许老爷袖子一摔:“哼,后院妇人头发长见识短,别人说一句你就怕了,别说圣旨还没下,就算圣旨下了,我们不过是姻亲,有什么好怕的。”许母被许老爷一顿喝,低头泪水就出来了。
许老爷还想数落几句,见许二奶奶走进来,叹了一声:“你去伺候你婆婆歇息,以后家里的事再不要她管,等你大嫂回来,全交给她。”许二奶奶连连应是。许母已经哭出声:“都已撕破脸了,你还要接回来?”
许老爷喝道:“你也晓得撕破了脸?事情不全都是你弄出来的吗?到现在,不要我下了面子去求,不然这事传出去,我这官还做不做?”许二奶奶见公婆起了争执,忙招呼丫鬟把痛哭中的许母扶了进去。
婉潞她们回到赵府,先把赏银发了,又去和楚夫人略说了经过,楚夫人已经晓得大小陈姨娘跟着孩子们都回了赵府,摇头叹气道:“她们回来也好,总还有个台阶下,虽说这事是他家先做的不对,可若真的休了,你七妹妹那日子也不好过。”
四太太是什么样的人水氏她们是知道的,水氏叹了口气:“大伯母为人宽厚,到时还要大伯母多多看顾。”楚夫人回头看着老侯爷紧闭的上房,话里带了叹息:“看顾,也不晓得能再看顾多少?”
婉潞低头不语,装作没看见楚夫人投来的殷切目光。又说几句也就回到四太太院里去瞧思慧。思慧坐在她出嫁前的屋子里,已经换了衣衫,面上的泪痕也看不见了。
大小陈姨娘在那里恭敬侍立,那两个孩子正在地上玩耍,九奶奶把自己家的儿子也抱了来,三个小娃在那里嘻嘻哈哈,看不见半点愁云。
看见水氏她们进来,思慧忙起身道:“两位嫂嫂回来了,都是为了我的事,还劳烦你们跑那么一趟。”水氏坐下,小陈姨娘忙递上一杯茶,见水氏在那里用拳头捶腿,大陈姨娘急忙上前给水氏捶着腿,脸上带着笑:“从来只知道四奶奶口齿伶俐,今儿见了,才晓得何止一个伶俐?”
水氏把茶杯递给小陈姨娘,手抬起大陈姨娘的下巴,话却是对她们两个说的:“你们俩也别怨我,实在你们要明白,你们姑娘才是你们一生的依靠,就算日后你们儿子成器做了官,要封也是先封嫡母。今儿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就该先回来,而不是等着我们去要人。”
大小陈姨娘急忙应是,水氏这才放开手:“好了,以后好好伺候你们姑娘,别再想着别的。”思慧感激地瞧了水氏一眼,丫鬟已经走进来报:“六奶奶,七姑爷已经在前面坐了快半个时辰了。”
许大爷是和婉潞她们差不多时候到的侯府,帖子递进去,守门的虽没给闭门羹,却也不像平时一样有人出来接待,只有在门房那里枯坐。
作者有话要说:哎,古代啊,离婚女子困难啊,特别是思慧这样的软弱姑娘,也只有这样办了。
赔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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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潞看一眼思慧,见思慧脸上有一抹期盼之色,那总是她的丈夫,做的太绝也不好,也不能这么轻轻放过。婉潞吹一下本来就光滑的茶水:“嗯,派管家去对七姑爷说,家里忙乱无人招呼,既是至亲也就不客气了,请他改日再来。”
思慧提着心在听,等听到婉潞这样说明显松了一口气。水氏不由微微摇了摇头,九奶奶除了看着孩子一直没有说话,此时也微微皱眉。
丫鬟已经退了出去,房里几人都各怀心思,过了会儿婉潞才开口道:“七妹妹也难得回来,孩子们也许久没有看见你了,索性让厨房预备一桌席,就我们几个带了孩子好好吃一回。”
水氏点头:“六婶婶这主意好。”九奶奶虽然也高兴,但还是小声地说:“老侯爷还在病中,我们这样乐怕不太好吧?”水氏已经叫丫鬟进来吩咐了,听了九奶奶的话就笑着说:“又不动酒,不过是置办一桌好饭食罢了,这也是合礼数的。”
九奶奶没有说话,婉潞已经让丫鬟去请周氏过来了,又让把各房的孩子也带过来。等周氏和孩子们来了之后,屋子里顿时充满叽叽喳喳的声音,互相行礼招呼,孩子们又要在一起玩,丫鬟们穿梭忙碌地上茶。
房里那种淡淡的忧伤被这些冲到了九霄云外,等饭摆了上来,屋里不够宽,九月的天气并不寒冷,就摆到了檐下。水氏讲些当日外放时候的经历,婉潞帮着思慧瞧着孩子们,周氏和九奶奶偶尔Сhā几句话。虽没用酒,气氛比起平时要热闹多了。
水氏讲到一个停当把筷子放下叹了口气:“这都快两年了,难得大家欢喜聚在一起,自从老太君倒下,就没这样日子了。”这个时候提起月太君,思慧眼里已经含了泪,月太君在日虽说对自己没有多少看顾,但她历来疼孙女,自己日子也要好过一些。
偏偏周氏说了一句:“是啊,若老太君还活着,许家敢这样放肆的话,她早让人打上门去了。”而不是只能用要人的理由去上门,婉潞长长吐了口气,似乎这样才能把心里的浊气消掉。
思慧的泪已经掉了下来,有些哽咽地道:“老太君在日,对我们姐妹几个十分爱护,下人们也不敢因我们是庶出就低看一眼,谁晓得老太君不在才几天,就出这么大的事。”婉潞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七妹妹,你既知道老太君爱护你们,生前疼你们如眼珠子一般,那你就当自己立起来。”
水氏也叹息:“是啊,七妹妹,你休嫌我们做嫂嫂的说的太多,虽说女儿家的尊荣是靠婆家娘家,但自己也要立起来,不立起来等老人家都走了,你自己总是要当家的,一味柔顺,难道还要任那些下人们欺到你头上吗?”
这几句话说的思慧一张脸红了又红,九奶奶已经停了筷子听着她们说话,周氏也叹气:“七妹妹,人这一世还要活很多年,总靠着旁人是不成的。自己有了定盘星,别人就算想欺负也欺不到你头上。”思慧此时不光是脸红,已经低下了头。
婉潞知道她一时半会要改也改不了的,轻轻拍一拍她的手:“七妹妹,你还要在家待好几日呢,细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思慧这才抬头轻轻嗯了一声。
水氏已经重新拿起了筷子:“刚才光顾着说话,菜都凉了,七妹妹,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叫花鸡,厨房还多放了些花椒,最合你的口。”思慧急忙谢了,众人又继续吃喝。
菜肴快要吃完的时候丫鬟进来:“六奶奶,七姑爷还在门房呢,现在都晚饭时候了,要不要送份饭过去?”思慧和许大爷六年夫妻,说不关心是不能够的,筷子里夹着的排骨掉在桌上,颤声问:“他,他还没走?”丫鬟笑吟吟地:“是,七姑爷说了,七姑奶奶的气什么时候消了,肯和他一起回去了,他才肯走。”
这话让思慧一张脸都有了光彩,水氏已经按住她的手,对丫鬟吩咐:“让厨房给七姑爷送一份饭过去,他要待着就待着吧。”思慧小声叫了声:“四嫂。”婉潞遣走丫鬟才道:“这事虽是你婆婆做的主张,他和亲家老爷都是不晓得的,但子为母担一担过也是常事,难道就这样轻轻回去了不成?”
思慧这才没说话,婉潞又吩咐丫鬟给许大爷送分铺盖过去,门房那里也有桌椅,再加上铺盖,他夜里也不会冻着。思慧虽然晓得这时自己要端着点架子,但还是担心丈夫被冻着饿着,听了这话总算放心下来,抿唇不好意思地一笑。
周氏也笑了:“七妹妹和七妹夫本是恩爱夫妻,难道谁还要拆散不成?”思慧面上的羞涩更重了一些。恩爱夫妻,也敌不过有些事啊,看着站在一边小心伺候的大小陈姨娘,婉潞的眼又转向思慧,经过此事,但愿她能自己立起来吧。
席散已是天黑时候,婉潞回到自己屋里,赵思贤还没回来,她坐在一片黑暗里面,想起今日许母说的那句,这话只怕不是空|茓来风。朝堂之上,为林秦两位的追封还在争执。此时已经演变成皇帝和世家之间的对立,世家们当年有拥立之功想借以挟持,皇帝也想乾纲独断。
夺了所有世家们的爵位是不可能的,但拿已经势弱的赵家杀鸡给猴看那是绝对有可能的。不在老侯爷死前动手,不过是不想留一个逼死老臣的罪名。
婉潞轻轻皱眉,真要没了爵位,那是什么情形?因罪夺爵的人家多了,他们的日子可不大好过。婉潞不怕吃苦,可是孩子们呢?难道真要让孩子们也跟着过那种日子吗?但怎么才能说服皇帝改变决定,或者站到皇帝这边?
一双手搭上了她的肩头,自从那日月下谈话,两人都不爱点灯,婉潞往后靠到丈夫怀里,赵思贤的手摸上她的脸:“为七妹妹的事,辛苦你了。”婉潞把脸靠向他的手掌:“我不辛苦,只是你知道吗?许太太休思慧是因为听说……”
“听说赵家要被夺爵?”赵思贤已经接了妻子的话,哎,自己真是想多了,婉潞抬头看丈夫,光线虽然昏暗,但丈夫脸的轮廓还是能看的清楚的,看见丈夫的脸,婉潞就觉得安心。
赵思贤已经坐到妻子身边,手搭着她的肩头:“婉潞,这是我们男人操心的事,赵家这么多年,受过赵家恩惠的人多,得罪的人也不少,真到了那日,我们也只有受着。”婉潞抬起头:“我不怕被夺爵,我也不怕过日子,可是我怕是别人的落井下石。”
赵思贤的手指在妻子脸上停了停,落井下石的人谁不怕?赵思贤叹气:“总还有姐夫姑父他们。”婉潞的声音很低:“思贤,富贵莫过于帝王家,当初潞王一家被流放时候是个什么情形?难道他家的亲戚比不上我们赵家的亲戚尊贵吗?”
赵思贤伸手把妻子紧紧抱在怀里,这种情形又怎么没有想到呢?婉潞在他怀里闭紧眼:“思贤,解铃还须系铃人,既得罪的是皇家,开解也要皇家。”赵思贤猛地把妻子放开:“你疯了,你要去求见陛下?”婉潞摇头,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但赵思贤意识到了,婉潞的声音里有一种决心已下的感觉:“不,我要去求见皇后娘娘。”
这样说话赵思贤无法反驳,他重新抚上妻子的脸:“婉潞,这事还不到你出面,这次的风声是皇后兄长那边放出来的,我们自然可以让人说这是后族……”婉潞打断了他:“这次过了,下次呢?今日肇祸之始看起来不过是阻止林秦两人被追封,实则是三十年前埋下的根,难道老侯爷可以拍着胸口说,他没有借拥立之功在陛下面前放肆吗?那再过十年,二十年,今日的皇后一旦成为太后,难保她不会追究。到时轻而易举就可以加一个是我们侮辱了后族,天长日久的积累,到那时就是积怨,那时只怕就不是夺爵那么简单。”
当初冲帝驾崩,年幼无子,按照制度该是在冲帝的侄子辈中挑选新帝,冲帝兄长里面,已经有十来岁的孩子了。但罗太后执意要兄终弟及,挑今上承继皇位,当时也是掀起一阵风波,在以赵家为首的世家们的支持下,今上承继大统,罗太后依旧以太后身份训政。
皇帝那时才满十岁,老侯爷持拥立之功有些放肆也是有的,皇帝不过一笑罢了。今日的祸,其实是那时的根。
若真这样做,把帝后都双双得罪,再过几年,那时的罪名就更大了。赵思贤想清楚了,无奈地长叹一声。婉潞紧紧抱着丈夫,声音有些颤抖:“思贤,皇后宽厚仁慈,你不要担心。”宽厚仁慈?真正宽厚仁慈的就不会执掌后宫二十多年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但此时赵思贤也只能顺着妻子的话:“我知道,婉潞,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求见皇后,这是我们男人家的事,不是你的。”婉潞嗯了一声,但话还是没有变:“如果有个万一,你一定要。”赵思贤已经堵住了她的嘴:“胡说,不能有什么万一,我们要白头偕老,要看子孙满堂。”
婉潞靠在赵思贤的胸前,感受着他心脏激烈地跳动,希望不要走到自己要进宫求见皇后那一步,天威难测,皇后的威严同样也不可冒犯。
许大爷在门房整整待了一天一夜,等许老爷第二天带了礼物和许太太上门来赔礼道歉的时候,赵家总算有长辈出面了。
侯爷命人把许家父子请进来,让二老爷出面招呼。许母就被请到叶氏上房。今日叶氏的上房和平时可不一样,叶氏身后雁翅一样站着两溜丫鬟婆子,旁边还站着几位少奶奶,除了水氏周氏,有掌家之责的婉潞也陪在那里。
许母双眼也是红肿不堪,隐隐能看到脸上似乎有些青紫,难道说许老爷气不过,动手打了她?婉潞心里狐疑,但还是站在下方恭敬伺候。
许母今日没有了昨日的气焰,开口就道:“亲家太太,昨儿我糊涂油蒙了心,写了那么一张东西,亏的你府里不计较,我们老爷昨儿回来,对我说这么好的媳妇我怎能这样处置,今儿来赔礼道歉,亲家太太就把我们大奶奶请出来。”
叶氏此时可不像平时那么好说话,脸上神色似笑非笑,斜斜睨许母一眼:“许太太您这话可就说错了,要知道君子一诺驷马难追,您许家休出门的媳妇,我赵家也不缺她的这碗饭吃,什么接回去那不是让京里人笑掉大牙?许太太您就请回吧。”
许母早知道今儿来赵府是要做足了小心的,面上早堆满了笑:“亲家太太您这话的就有点意思了,京里小夫妻们吵架,常有丈夫怒极写了休书,日后后悔求上门请做媳妇的回去的。这种事也是常见的,亲家太太您就担待我这回,请我们大奶奶出来。”
水氏不由微微撇了撇嘴,婉潞也觉得好笑,叶氏的话已经接上了:“许太太您也说了,那是小夫妻吵架,您许家可不一样,您是做婆婆的,是尊长,尊长有命怎能不受,尊长的命怎能反悔?”
许母一张脸涨成猪肝色,低了头不说话了。叶氏还要再教训她一下,端了架子就说:“再说了,做媳妇的,最怕就是和婆婆不投缘,您昨儿都做出这种休儿媳妇的事,想必我们七姑娘是着实不入您的眼,我赵家再穷也有一碗饭吃,这样跟您回去了,有没有她的舒心饭吃还两说呢。”
许母急忙道:“亲家太太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大奶奶可是我们许家明媒正娶回来的,谁敢不给她舒心饭吃,我头一个不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抽许母我觉得好爽,你们鄙视我吧。
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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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氏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没有接许母的话,许母面色更加急促,咬牙道:“亲家太太,昨儿这事确是我做的不是,这就给你们赔礼。”说着就站起身,预备行礼下去。
不等她膝盖落到地上,叶氏已经一把搀起她来:“许太太,你这不是折杀我吗?”许母的泪已经掉了下来:“亲家太太,我晓得昨儿的事羞辱了赵家,别说给您磕头,就算再做什么也补不回来。”说着就用手绢捂住脸大哭起来。
低眉顺眼站在那的水氏妯娌们互相交换个眼神,接着就继续规矩站在那里。许母的哭泣叶氏并无所动,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丫鬟送上一盏茶,叶氏递给许母让她喝了两口顺顺气。
等许母不哭了,叶氏这才拉着许母的手坐了下来:“许太太,这亲戚不成了情谊在,传出去不让别人说我们赵家轻狂?”
叶氏越礼数周全和和气气,许母就更感到如坐针毡,起身又道:“亲家太太,我……”话没说完就听见丫鬟报:“大太太来了。”
帘子掀起处楚夫人走了进来,水氏她们忙上前行礼,叶氏也起身相迎:“大嫂过来了。”楚夫人面色虽然依旧平静,但脸上还是有一丝微微的怒意。
见了站在那里的许母微微一点头就道:“许太太,您今儿的来意我们是清楚明白的,只是赵家不是什么低三下四的人家,不去追究你家已是看在大家总做过亲戚的面上,你们还是请回吧。”
许母面上顿时显得十分尴尬,婉潞倒觉得奇怪了,怎么和昨儿说的不一样。叶氏已经把楚夫人扶了坐下:“大嫂,怎么说他们也是结发夫妻。”听叶氏说话缓和,许母忙道:“是啊是啊,还有两个孩子呢,总不能让他们年纪幼小就没了爹?”
楚夫人唇边带出一丝冷笑:“孩子,许太太,昨儿你可是以我们七姑娘无出休的,这时候又从哪里跑出两个孩子来了?”许母一张脸变了又变:“亲家太太,那两个孩子是大奶奶的陪房生的,当然能算得大奶奶的孩子。”
亲耳听见她把自己昨儿说过的话又生生咽下去,婉潞唇边也现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但很快就消失,还是那样规矩站在那里。楚夫人似乎有所触动,然后就摇头:“罢了,罢了,今儿我们赵家还算是枝繁叶茂,有爵位有人做官你们许家都这样对待,等到我们赵家有个万一,那时你们提起这件事,不晓得会怎么对待我们七姑娘呢。我们赵家再如何,也不会把女儿眼睁睁送去跳火坑。”
说到跳火坑,楚夫人停了口,面上有一点点怅然若失,婉潞知道她想起了思聪,在外人眼里,思聪是王府继配,嫁的那叫一个风光。可是外面是风光呢,内里的辛苦谁又知道呢?
每每遣人去探望思聪,回来的人都说思聪顶着个偌大的肚子,那小脸却越发消瘦,戚王只关心她的肚子,常流连在各房姬妾那里,思聪带去的那几个陪嫁丫鬟,也都被戚王染指。自然免不了有那想往上的,渐渐已经有人对思聪不恭敬了。
怀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算赵家派人去探望,碍于礼仪也不能说的太多。更别提好色的戚王对赵家没有丝毫助力,这门风光的婚事除了面子,半点实惠都没有。
楚夫人微微摇头,还是那样沉静地望着许母,许母又掉下泪:“亲家太太,那都是我糊涂,错把珍珠当鱼目。大奶奶既嫁了我许家,就是我许家的人,又在我许家上下没有半点不到处。不管赵家如何,她是许家大奶奶这点永不会变。我今日若说了半点谎话,就让天打五雷轰。”
楚夫人微微叹气:“哎,赌咒发誓又有什么用呢?当初七姑娘进你许家的门,可是到祖宗跟前拜过的,连祖宗都不怕,许太太,你还会怕雷神吗?”许母被噎在那里。
楚夫人眼里平静无波,但说出的话含有冰冷:“许太太,那虚无缥缈的发誓,说了也不起多大作用,总要给我点实在的,不然我怎么忍心把七姑娘再送回去,到时有个万一,不说对不起列祖列宗,这梦里都是不安的。”
许母一张脸更是通红,咬紧牙道:“大奶奶本是我们三媒六聘娶回来的,明日我就让人带了花轿来接她回去。”楚夫人要的就是这个,被休的女子哪能一接就回去,不说赵家这种大家,就是小门小户的女儿,被休了男人家反悔,也没有就这么跟着男人回去,总要对方家抬了花花轿子,这边重新上妆换衣吹吹打打接回去,以示自己不是被休之妇,而是重新又娶回去的。
楚夫人目的达到并没完全放松,只是点头:“那明儿我就先让人请一请亲眷,虽说丧期内不好用酒,又值公公病着,但这样的大事也不好马虎。”这样看来就是要自家也摆酒请客了,许母脸上不晓得是哭还是笑,这样被拿捏住,以后再摆婆婆的威风都很难了。
楚夫人和叶氏交换一个眼神,叶氏已经笑了:“这件事,我们不过就是照了风俗来做,亲家太太虽说你做婆婆的是尊长,可做小辈的也不是孩子了,总有他们的脸面,这为了婆婆无故休了媳妇寻死觅活的事难道又少了?更别提为这些事打官司的了,我们两家都是有体面的人家,也不去经官动府,不过就依了风俗做事,大家都有体面,你说是不是?”
这时候不应是又有什么法子?楚夫人已经让丫鬟出去传话给二老爷他们那边。二老爷心里清楚,虽和许老爷坐在那里,许老爷左一个谦右一个谦的道,二老爷却没听进去多少,只是在那打马虎眼。
许老爷又怎么不明白呢?自己太太这事做的太让人说不出来,只盼着自己太太进去后姿态能放低些,坐了会儿不好告辞就说要探老侯爷的病。
老侯爷已经许久不见外客,许老爷虽是亲家也没有让见,只是进了屋子,隔着屏风问了几句,旁边侍疾的四太太答了。
这次思慧的事,出面张罗的是大房二房,虽说长幼有序,大房现是侯爷不算,还是赵氏族里的族长。但毕竟四房才是思慧的爹娘,现在瞧来,最少自己太太有一点是对了,思慧做为庶女,在自己爹娘那里并不得到重视,这才让做伯父的出面。
许老爷心里盘算着,接着又想,若是大房二房都不出面,自己太太的打算就做到了。但看赵家这样子,岂能让自己家一个五品小官这样欺上来?
就算赵家日后倒了,还有两个做王妃的女儿呢,许老爷心里的打算不能说出口,只有继续和二老爷在那里虚与委蛇。等到丫鬟来传楚夫人的话,说许母已经答应等明日带着鼓乐上门来迎回思慧的时候,许老爷不由撮了撮牙花,这个成事不足的人,但还要笑着对二老爷:“这事确是我家做的不对,方才我就有这个打算,只是怕贸然提出被驳了回来。”
二老爷又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思,面上也带了笑:“先母在世之时,对几个孙女十分疼爱,临终之时还再三叮嘱大哥,说他是做大伯的,嫁出去的女孩子们出了什么事,他定要出头,临终遗命,大哥和我们自然是要遵的。”
许老爷笑一笑:“侯爷侍母至孝,我们做亲戚的也是与有荣焉。”事情既得了解决,饭摆了上来,用过后许老爷又让许大爷去给岳父岳母磕头,让他们原谅自己家里做错。
等许大爷磕完头出来,许老爷也就告辞,带着妻子和儿子回去张罗第二天带轿子来迎回思慧的事。吹吹打打上了门,思慧重新换衣梳妆,许大爷又到门前请了几次,思慧这才坐上花轿在鼓乐簇拥下回了许家。
许家也备了几桌酒席请亲友们聚了聚,许母这时可没有脸面坐上首席,但思慧这一拜是她怎么都要受的,也只有坐到堂上受了思慧夫妻的拜。
拜完了思慧又重新和许二奶奶叙妯娌之礼,大小陈姨娘也重新上前给他们各自磕头,酒席摆开,许大爷出去外面陪客。思慧在大小陈姨娘的伺候下和许二奶奶还有几个亲友在自己房里饮酒,这事才算完。
老侯爷的病势一日比一日沉重,而从赵思贤眼里能看出来的,朝中情形只怕更加不对了。这让婉潞悬了心,又怕丈夫知道自己担心后更不好过,婉潞索性决定去问问续宗。
挑了个日子,婉潞带着两个女儿到了平家,淑娥迎了出来,她怀孕已经四个来月,婚礼结束之后,朱氏没有让王太太母女回乡,说依着出嫁女儿住的事情也不少,况且鸾娥已经十三,京里合适的人家也多些,平家人口又少,大家一起住也热闹些。
王太太再三推辞,但一来舍不得女儿,二来鸾娥也该说人家了,自己丈夫只是已逝小官,还不如用续宗小姨子的名头去说亲更好,也就住了下来。
淑娥见娘和妹妹都在自家住,对朱氏十分感激,本来是三分情七分面子现在转成了十分的情谊。王太太是个和顺的人,朱氏大事杀伐决断,小事也不糊涂,一对寡妇倒极说的着,淑娥怀了孕,两人更是有了事做,极力调养淑娥,生怕她有半点不适。
淑娥面色红润,瞧着比没怀孕前还精神,下人们也是服侍精心,她的日子过的是顺风顺水没有半点不如意。两人挽着手往里面走,婉潞笑着道:“妹妹这样,我倒羡慕你呢。”淑娥白婉潞一眼,话里带着嗔怪:“姐姐又取笑我,不就是吃醋婆婆对我比你好?”这话已经让朱氏听见了,笑呵呵地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对媳妇和对女儿都是一样的,哪有分别?”婉潞已经上前拉住她的胳膊:“娘,这是妹妹取笑我呢。”
见婉潞撒娇,淑娥走到王太太身边坐下,人就靠到她怀里:“好在我也有娘,不然就被姐姐气死。”王太太拍拍女儿的胳膊:“也只有亲家太太这样的人才容的下你,哪有当着婆婆的面这样说大姑子的?”淑娥笑着说:“娘,你就不晓得了,换了个人我就不敢说了。”
大家说笑一阵,朱氏要逗外孙女们玩耍,让婉潞和淑娥去自在说话,进了淑娥的房,淑娥用手捶着微微有点浮肿的腿:“这才四个月,就被他折腾的睡不好,再过几个月更不晓得要怎样了?”见婉潞不接自己的话,淑娥坐正:“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婉潞也不隐瞒:“淑娥,你这些日子可有进过宫见过皇后娘娘?”这是淑娥出嫁以后婉潞头一次问起这个,还这样的严肃,淑娥不由吃惊:“除了出嫁的第二天进宫谢恩之外我就再没进过宫,姐姐你怎会问这个,是不是赵家有什么事?”
原来竟连淑娥都知道了,婉潞叹一口气:“你晓得我们七姑奶奶前几日被休又被接回去的事了吧?外面都说是许太太那日被邪魅附身才做了这样的事,实际是皇后的嫂嫂龚夫人在许太太面前说什么赵家要被夺爵,许太太惊恐才做出这样的事。”
被邪魅附身这是赵许两家商量好的托词,还在事后寻了道士来做了法事,好让这场戏演的像模像样。淑娥虽然明白这大半是托词,但听到内情还是皱眉:“姐姐,那位龚夫人,娘娘都不大爱见她的,她说出的话不过就是骗骗人,姐姐又何必往心里去?”
事情要真像淑娥说的就好了,婉潞的眉头没有松开:“树大招风这已是忌讳了,偏偏当年老侯爷为了拥立之功曾经对陛下不敬,再加上这次陛下要追封林秦两位,赵家又是头一个出来拦的,这些不是往死路上走吗?”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古代被休的妻子,要重新回到原来那家的话,也是要重新办个仪式的,没有随便就跟男人跑回来的道理。
运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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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庶之别,淑娥不由叹了口气:“偏偏陛下也好,拦着的人罢,都各有各的道理,尊崇生母是人之常情,出面拦的有祖宗家法。要我说,出面拦的就该只做个样子,这种事不过是陛下家事,又不动摇国本。这样死死拦着,必要摆出一副忠臣样子来,倒迂腐极了。”
听淑娥这样说,婉潞也就放心下来,淑娥练达,不一味地追求忠直,续宗有这么一位妻子,也不用担心别的。趁淑娥拿水喝的时候婉潞轻轻一笑:“你这样说,要传到外面,该被人说嘴,你不贤不惠。”
淑娥扑哧一声笑出来:“姐姐你今儿也来诓我,若是动摇国本的大事,自然要死谏了,可陛下尊崇林秦两人,又没削了孝端皇后的供奉,礼法上依旧是孝端皇后为尊,那两位怎么也要落在下位,况且林家已经没人了,秦家虽有人,子孙出仕的又不多。不过是陛下求个心安,做臣子的这时候出来死谏,不过是迂腐之举,那能说句忠直?”
婉潞点头:“妹妹果然不愧在皇后娘娘身边两年,这番话说的极是。妹妹就想想,现在是胶着之态,等尘埃落定,陛下难道就放着这些不管,少不了要找人做伐,赵家既冲在头里,这不就是头一个要被拿的?”
淑娥没有说话,婉潞低下头,正好看见淑娥肚子里的孩子动了下,婉潞叹气:“我们吃些苦也没什么,只是你外甥他们,特别是福姐儿,还不到两岁,因罪夺爵的人家和平家当年不能续爵那是两回事。到时你姐夫的功名只怕都没了,就算有你们的接济,那能济的多少事?”
淑娥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婉潞说完就看着淑娥:“妹妹,我知道要你出面去求皇后娘娘,也是难为你,你在宫里两年,必定有那么一两个熟人,求他们引见一二就可。”淑娥已经伸手紧紧握住婉潞的手:“姐姐你若真想求见皇后娘娘,安郡王世子夫人那里不就……”
婉潞没说话只是淡淡一笑,淑娥已经了然:“姐姐,这事是要瞒着赵家当家人?可是姐姐,你这样做了,未必赵家当家人会感激你。”婉潞眼里带上了坚毅:“我知道,只怕连你姐夫也要怪我恨我,可是为了你的外甥们,我不能不这样做。”
淑娥感觉到婉潞的手在自己掌心紧紧蜷成一团,小手指的指甲已经掐到自己肉里,淑娥此时也觉不出疼。婉潞的声音有些破碎:“我知道这事是要等着男人们下决定,可是我一个做母亲的,难道就眼睁睁等着吗?老侯爷的脾气又那样固执,再这样不做转弯,赵家的爵位迟早保不住,我怎能心安理得等着?”
淑娥感到手心已经有血渗了出来,那血沾到婉潞手指上,婉潞这才急忙把自己的手从淑娥手里抽出来,翻开她的手看见她细白掌心有血迹渗出来,哎呀一声叫出来就要叫丫鬟进来寻伤药。
淑娥看见自己掌心不过一个很小的口子,指甲掐的痕迹再重也不该出这么多的血,看见婉潞的小手指那里出了不少的血,淑娥急忙扯过她的手,原来是婉潞的指甲折断,断指甲带着一片肉在那里,难怪流那么多的血。
丫鬟已经走了进来,见婉潞这样急忙递过剪子,淑娥接过剪子小心翼翼地把婉潞的指甲剪掉,方才折断的时候婉潞也不觉得疼,此时用剪子剪,婉潞倒觉得一阵剧痛,十指连心果然是对的。
丫鬟又端过一盆清水,淑娥给她洗净后撒上伤药,那种疼痛渐渐变成木然的疼,婉潞屈着一根手指有些抱歉地笑:“是我自己不小心,也不知道有没有吓到妹妹肚子里的外甥?”
提起孩子,淑娥又轻抚一下肚子,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有感应,轻轻踢了淑娥的手一下。淑娥抬头笑了:“这孩子胆子大着呢,什么都不怕。”见婉潞脸上那种微微的怅然,淑娥咬一下唇:“进宫虽不是件难事,但我现在大着肚子不好出面,记得苏总管在宫外是有宅子的,他是娘娘身边近侍,姐姐何不去求一求他?”
苏总管?想起那个笑的谦卑,但一双眼总那么精明的宦官,婉潞轻轻点头:“他在宫外的宅子在何处我也知道的,不过还要妹妹先去和他说一声。”这是小事,淑娥当然应下。
不知皇后娘娘能不能见自己?更不知道见了后是凶是吉?但已有了主意就好过之前一片模糊,只能在那里等候。婉潞稍微放下了心,现在要做的就是去苏总管的宅子那里送信,别的只有等候。见淑娥拿出几样精美首饰让人送过去,婉潞不由吃惊:“苏总管宅里又没有女眷,这首饰给谁?”
淑娥这下真笑了:“苏总管虽是宦官,宫里也有对食的宫女,他在外面置办宅子是经过陛下准许的,那个宫女也得了娘娘恩准出宫住着。不过这事要被大臣知道了,又该说苏总管持宠而骄,所以连宫里知道的都不过那么几个。”
原来如此,难怪从没听过风声。淑娥能告诉自己,也是心里知道自己不会在外面乱说。婉潞心里下着判断,淑娥又道:“虽说苏总管是个宦官,和那个宫女也是恩恩嗳嗳,比一般夫妻还要恩爱些。”对食的事婉潞曾在书上见过,从没想到自己见过的人里面也有,宦官没有了利器,也不知道要怎么和女子相处?
婉潞想着就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伸手揉揉胳膊,把那层鸡皮疙瘩揉掉。苏总管的宅子不远,丫鬟抱着包袱出去不过半个时辰就回来了,上来给淑娥禀告:“奶奶,那家的主人不在,主母收了东西,听说奴婢是这里去的,还问了几句,说别人家送来的不敢收,奶奶送去的也就不好推辞,说奶奶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以后不用再送东送西。”
淑娥也知道苏总管要在宫里当差,白日在宅子里的可能不大,那首饰不过是投石问路,只要收了就好办,吩咐丫鬟下去才对婉潞说:“姐姐,那边既收了东西,就再安心等几日,有消息了我让人去寻你。”
淑娥这样办事,婉潞也十分放心,朱氏已经派丫鬟来寻她们到前面吃饭。都是家里人,也就不用摆什么规矩,朱氏和王太太坐在上面,婉潞淑娥对坐,鸾娥坐在淑娥身边。瑾姐儿没有座,站在朱氏身边,朱氏每夹一样菜都要先问问孙女吃不吃?
见瑾姐儿一张小嘴被塞的满满的,婉潞急忙阻止:“娘,别这么惯着她,就该让她坐在旁边自己一个人吃。”朱氏往瑾姐儿嘴里放了个肉丸,白婉潞一眼:“一个人吃饭都没味,这是自家人吃饭,又不是出去外面赴宴,非要规矩着一点也不能错,那样是吃饭呢还是受罪?”
瑾姐儿秉承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乖乖嚼着嘴里的肉丸,婉潞轻轻拍她一下:“你啊,早晚被你外婆惯坏。”王太太已经笑了:“姑奶奶就是这样知礼守规的,真是大家子的媳妇,要我说句你会恼的话,我们都是一家人,女人们在里面团圆一气,就是要热热闹闹才好,太讲规矩了,就不亲热了。”
两人都这样说,婉潞又拍瑾姐儿一下,鸾娥乖巧地在下面吃饭,一语不发。王太太的眼已经转到鸾娥身上:“鸾娥渐渐也大了,还要麻烦姑奶奶多瞧瞧,寻门合适的亲,也不要什么大家子,最要紧的是婆婆和善,姑爷老实就好。”
鸾娥见说到自己身上,那张小脸顿时涨的通红,三口两口咽完了饭就匆匆起身:“我吃饱了,你们慢用。”王太太摇头:“一说这个她就害臊,总是要嫁人的。”这几个月王太太和朱氏也想过给鸾娥寻亲事,高门大户的规矩多,王太太怕女儿受拘束,小门小户的又怕遇到个方老爷家那样的。
方姑爷今年六月被正式罢免,好在没有什么亏空,不需要拿宦囊出来填补,也只有收拾好行囊,带着妾和仆从从四川往京里赶。四川离京不近,又是被罢免的官儿,驿站那里总要耽搁一下,这从消息出来到现在足足三个月了还没见到京。
方太太心疼儿子,已经让人一路迎着去接,见浅草不大在乎,又不免在家里指桑骂槐骂浅草帮不上一点忙,自己姑爷的官都丢了她也不着急。
开头浅草也由她骂,等到她越骂越难听了,浅草才开口分辨:“若是媳妇不贤惠,在任上摆足威风,不懂礼敬上官,又在那里乔主张,每审案子都要自己问个清楚明白才让他丢官,此时休说是婆婆您骂我,就算是你要主张休了我,我也不说一个不字。明明是他宠妾灭妻宠的一个四川都晓得,这才惹怒上官把他的官罢了,那个被灭的妻可是我。婆婆现在要这样说,不更坐实我方家是分不清妻妾之别的?到时这个名声再传出去,别说谋起复,只怕他的功名都要被干掉,婆婆你好自为之。”
方太太被儿媳一顿排揎,张着嘴不晓得该怎么分辨,顿了顿才道:“好,好,你这样对我,等他回来就让他休了你。”浅草受了她这快三年的气,心里也有团火,冷笑道:“休了我更坐实他家教不好,宠妾灭妻,婆婆你是想忍这一时之气呢,还是想永远摆不了老封君的谱。”
说完浅草不等方太太说话就拂袖道:“婆婆既瞧我不顺眼,我这就带着孩子们回娘家去,婆婆什么时候瞧我顺眼了我再回来。”说着就走出房,招呼自己的丫鬟备车带着孩子们回了朱家。
到现在十来天了,浅草还在朱家住着,有这么个前车之鉴,朱氏和王太太对鸾娥的婚事真是上不上下不下的卡在那里。
婉潞虽焦心赵家的事,也晓得浅草的前因后果,再加上前几天思慧的事,真是天下做女儿的归宿,要让做娘的操碎了心。
用过饭又说了几句,淑娥再三保证一有消息就让人去通知婉潞,今日来此的目的既已达到,婉潞也就带着孩子们回赵府。
已经有了打算,只有安心等待,只是要不要告诉赵思贤,就成了婉潞心中的一个疙瘩,不告诉吧,怕事情真成了赵思贤会怪自己,告诉吧,又怕他会阻拦。
赵思贤依旧是早出晚归,婉潞瞧着他那越来越紧的眉头,几次都想和他说,总觉得有些徘徊,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吃了饭没有,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这种平常的话。
淑娥那边已经有消息来,已经和苏总管说过了,苏总管只是摇头咂嘴说这事不大好办,但并没完全回绝,这就有了希望。婉潞又打点了一些礼物送到苏宅那边,苏总管是皇宫中人,见过稀奇的东西,婉潞索性就用最俗气的金银做了开路神。
那边照单收了,传过来一句话:若事情办不成,自当全都返回来。不管是真是假,婉潞也只有继续等待。时令已经进到十月,在侯府的太医说老侯爷若能熬过这个冬天,也就没什么性命之忧,若不能,那也就等着办丧事吧。
侯爷又喜又忧,全力侍候调理,只要能拖着一口气,就有了希望。
这天是赵思贤的休沐日,这些日子不管当值休沐,他总是在外面的,今日他难得的在家待着,还说要考校智哥儿的学问。智哥儿已经上了快一年的学,听到父亲要考校自己的学问,智哥儿睁大眼睛说:“我已经会对对子了,爹你就出题吧。”
见儿子满脸自信,赵思贤拍拍儿子的小脑袋:“好,对出来了爹有赏。”说着就出题,先是简单的两字对,智哥儿对答如流,见儿子果然不错,赵思贤抬头看着公孙树,脱口而出:“公孙树。”
这就有些难了,智哥儿的眉头紧紧皱起:“爹,这叫什么对子?”赵思贤摇头:“这也是对子,你对吧。”智哥儿想了很久没想出来,小脑袋不由低下,赵思贤有些得意,刚要让儿子再努力读书,身后就响起婉潞的声音:“你比他大二十来年呢,这又是个难对,别故意难为他了。”
赵思贤咳了一声:“什么难为,我不过……”婉潞已经把智哥儿拉过来:“去,教你弟弟妹妹们去。”智哥儿有娘解围,行礼后蹦蹦跳跳地走了。
婉潞坐到方才智哥儿坐的地方,看着丈夫脸上含笑:“你学问越发长进了。”赵思贤提笔把方才对的对子都写下来,转头对妻子笑:“难道你也要考校我一番?”
事情总要说出来,婉潞看着丈夫:“思贤,我去求见皇后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挺喜欢浅草和淑娥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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