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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潞瞟春燕一眼就把话岔开:“该是备饭时候了,你去瞧瞧预备好了没。”春燕嘴张大,有些不甘愿地叫了声姑娘,婉潞站起身敲了下她的脑袋:“你啊,就算想出法子来,总要有人手。”
春燕的嘴巴一下闭拢,婉潞嫁进来的时候,虽带了八个丫鬟来,但大都外嫁,留在身边的现在只有春燕一人。况且当日婉潞想的也是分家单过,在这些上也没多下功夫,现在成了世子,以后就要继承侯府,身边的心腹人少就成了最大的麻烦。
春燕脸上露出怅然之色,有些不满地道:“夏妍那丫头,当日说好的一起服侍姑娘一辈子,谁知临了她欢欢喜喜外嫁了,这都七八年了,也没见她来过一个信,真是没良心。”
夏妍嫁的是京城外的庄户人家,那家也有那么几十亩地,使得起一头牛。婉潞的手敲了敲:“她和你不一样,一嫁过去就是翁姑丈夫,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又没有什么人帮忙,哪还有空来信?”春燕脸上现出一点惭愧,婉潞拿起那沓纸:“总还要三年呢,三年时候难道我还想不出法子来?”
春燕这下笑的开心:“是,姑娘的法子总是最周全的,奴婢先去厨房瞧饭。”三年?三年时光很多事都可以改变了。婉潞的手在那沓纸上点了点,难办的不是四太太,而是楚夫人,以楚夫人之精明,未必看不出来四太太动的手脚,不说出来一定是有她的道理。先要问问她的意思再说。
虽然是婉潞管家,遇到大事婉潞还是要去听听楚夫人的意思,婉潞先去回了几件小事才笑着道:“咱们家在前面街上的那个绸缎庄,听说生意不错,也不晓得是谁在管,这么能干。”
做婆媳这么久,楚夫人也摸清自己这个儿媳的脾气,顺着她的话就说:“是你四婶婶的陪房周老三在管。”婉潞刚要把话挑明就听见四太太的声音传进来:“大嫂,大嫂,你要救救你侄女。”
说着四太太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走了进来,昨晚戚王府传来消息,说思聪开始发动,四太太心疼女儿,一大清早就跑去戚王府等着女儿生产,怎么现在这副样子回来?
四太太满脸又是鼻涕又是眼泪,身上的衣衫都被揉皱,扑上去就死死抱住楚夫人的胳膊:“大嫂,思聪不行了,快没命了,郡主不让我进王府说晦气,大嫂你要救救她,救救她。”四太太说的语无伦次,楚夫人只有安慰,婉潞眉头一皱唤过四太太的丫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丫鬟想来也是被吓住,连连喘了几口大气才开口道:“奴婢们本是跟着太太去戚王府的,到了门口传进帖子,过了会儿回来说郡主说了,王妃生产本来就艰难,现在又有戴孝的人来,那就更冲撞了,让我们回来。四太太不放心,拉住王府的婆子问了几句,才晓得八姑奶奶从昨夜开始发动到今日都没生出来,已经疼的死去活来,听说还出血不止。”
丫鬟说的简单,婉潞看着四太太那一身揉皱的衣衫,知道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四太太虽把思聪嫁进戚王府,平日也是极疼她的,听说她生产困难还不许自己进府,在门口定是闹了一大场,说不定还是被郡主下令轰出来的。
楚夫人软语安慰,四太太除了哭就没别的话说。方才丫鬟的话楚夫人也听清楚了,刚要开口婉潞已经道:“婆婆,这事总要请大姑奶奶出面才好。”戚王郡主敢撵四太太,未必会卖楚夫人的面子,唯有思梅名分上是戚王郡主的婶婶,她又是嫁出去的孙女,戚王郡主也不好多说什么。
楚夫人点点头就道:“我也是这个主意,六奶奶,你来劝着点你四婶婶。”四太太已经回过了神,那手又去抓楚夫人:“大嫂,我也要去。”要她去做什么?又哭又闹吗?楚夫人心里嘀咕,婉潞已经扶住四太太:“四婶婶,晓得您心急,只是您去也没有别的……”四太太已经打断了她的话:“呸,你少在这里装贤惠,你巴不得思聪死了才好,你要真的贤惠?又怎会让老六当世子?你这种外表贤惠,内里毒辣的女人该被休了才好。”
四太太陡然发火,婉潞愣在那里,楚夫人已经接过彩云递上的衣衫穿了起来,听到四太太这没遮拦的话,脸沉了下来:“四婶婶,你心疼女儿大家都是知道的,六奶奶一片好心你还这样说她,是个做长辈的样子吗?”说着喝四太太的丫鬟:“还愣着干什么,把你们太太扶回她院里,好生服侍着。”
四太太的丫鬟们急忙应是,七手八脚上前搀起四太太把她从屋里拉了出去。事情紧急,楚夫人也没空安慰婉潞,只是拍一拍她的胳膊:“你四婶婶急糊涂了,你别放在心上,等我回来再和她好好说。”婉潞嗯了一声挑起帘子送楚夫人出去,一路把楚夫人送到二门。
楚夫人匆匆而去,婉潞虽心里委屈也要先忍下来,把家事料理清楚,又让人往四太太院里送过安神药丸,听到丫鬟来回说四太太服了药睡下,婉潞才到四太太院里去。
敢一进院子就见九奶奶坐在院子里呆愣愣的,脸上还有没干的泪痕。自己是个侄媳妇,四太太再不满也只能冷嘲热讽几句,九奶奶就不行了,做儿子媳妇要伺候婆婆不说,遇到她不高兴时候,还要被骂几顿煞煞性子。
方才那样被送回来,九奶奶又不能不到跟前服侍,定是被四太太做了出气的家伙。婉潞走上前轻轻拍一拍九奶奶的肩表示安慰,九奶奶抬头见是婉潞,忙要起身已经被婉潞按了下去。这种事总有婆媳名分放在那里,婉潞不好十分安慰,只是陪着她坐在那里。
九奶奶过了会儿又流出泪来:“这样日子,还不如死……”刚说出一个死字就被婉潞伸手掩住口:“你胡说八道什么?刚才过了二十,和九叔叔已经生了儿子,不望着别人也要望着那孩子。”九爷性子怯懦,嫡母说什么就是什么,搬去书房之后虽没纳四太太送去的那两个漂亮丫鬟,但对九奶奶也是敬而远之。
他们夫妻不和顺,四太太那口气仿佛才平一些,九奶奶也能少受几句她的埋怨。这事情全家都晓得,楚夫人和叶氏也劝过四太太,四太太不听她们也没法子,在这样婆婆手下做媳妇,又遇到那样懦弱的丈夫,再加上九奶奶又是这么个性子,那日子真是比黄连还苦。
九奶奶听到婉潞要她瞧在孩子面上,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你侄子不讨做祖母的喜欢,连他爹也不敢多抱抱他,以后有什么指望?”婉潞握紧她的手:“就是这样你才更要多疼他些,连你都不疼他了,他的日子还有什么指望?”
九奶奶拿帕子擦泪:“我娘也是这样劝我的,当日在家也是受疼爱的,嫁了人这样光景,我娘心里心疼也不好多说。”九奶奶的爹官职不高,自然不能像赵家那样为女儿出头,除了劝她忍耐,还能怎么做?
现在唯一的法子,就是八爷赶紧娶亲,两个媳妇在四太太跟前,总比九奶奶一个人在四太太跟前受的折磨少些。八爷的亲事也是一件棘手的事,四太太总要给自己儿子挑门齐全的亲事,可齐全的人家未必能看得上她,小官家的女儿四太太自己又看不上,再加上连逢两桩丧事,八爷比理哥儿还大了一岁,亲事都没定下来。
四太太突然在房里尖叫起来,接着是丫鬟的声音:“太太,太太您醒醒。”九奶奶忙擦一擦泪,和婉潞走进四太太房里,房里已经乱成一团。四太太坐在床上张着双手在那里乱摆:“思聪,思聪,刚才我看见思聪了,她说她要走了,我要去见她。”
这话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四太太说出这种话,难道是思聪已经?不等婉潞想个清楚,四太太已经从床上翻了下来,几个丫鬟上前死死拽住她,四太太也不晓得哪里来的力气就要往外面走:“思聪,思聪,娘来了,你别走。”
九奶奶上前拦她,被她掀了个跟头,婉潞忙对四太太道:“四婶婶你也不要太担心,先派人去瞧瞧,什么情形回来再说。”四太太已经快陷入疯狂,连连去推婉潞:“那你去,你去,思聪,我的女儿啊。”说到最后已经哭了出声,比起当日哭公公婆婆要凄厉难过的多。
婉潞本想刺她几句,自己的女儿视如珠宝百般心疼,别人的女儿就当做草芥无比作践。听见她哭的凄厉又不忍心,九奶奶已经和丫鬟们把四太太扶了躺平,婉潞交代几句就让人备车往戚王府去。
思聪嫁过来也快两年,婉潞也只到过一次戚王府,远远见戚王府门口一切如常,没有挂出白灯笼,看来最少思聪还有一口气在,婉潞心这才定了,吩咐婆子去递了帖子,帖子递进去很久都没回应,婉潞更有些着急,这门都不开哪里能打听情形?
这时旁边又过来一辆马车,婉潞眼尖,认出是安郡王府的,看来是思梅来了,忙让春燕去问问。春燕刚过去就见那辆车挑起帘子,思梅的脸露出来,对婉潞微微点头:“六弟妹怎么也来了?”这里说话也不方便,婉潞索性走到思梅车里简略说了四太太的话。
思梅的眉头皱起,这样看来思聪是凶多吉少。此时王府大门总算打开,走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对婆子说了几句,婆子折返对婉潞道:“管家说了,府里此时在忙着王妃生产的事,等有了喜信会报到侯府的。”果然吃了闭门羹,婉潞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思梅的眉一扬就携了婉潞的手下车,快步踏上台阶,不等管家发问,思梅的丫鬟已经一把推开了管家。思梅带着婉潞就进了王府。管家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来上门拜访的,帽子都差点掉到地上才急匆匆追上去:“我说这位奶奶,您在外面等着,我好……”话没嚷完就见思梅已经进了二门,二门处就不是管家能进去的,管家只得在那里把没说完的话说完:“也好等我禀报。”
各王府的规制都差不多,一路行来,下人们都露出惊讶之色,也有想上前问问的,不过一看思梅的穿着和带着的人就又闭了嘴。思梅带着婉潞走过一段路才看见前面匆忙走来一群人,领头的人手里还拎着棍子,嘴里嚷道:“真以为自己女儿嫁进王府就可以作威作福了,早上被赶走这会儿又来了,难道还嫌被打的不够?”
思梅停下脚步,面上已经带出愠色:“原来这就是戚王府的待客之道?”思梅声音并不大,听在别人耳里却威严无比,领头的人本是怒气冲冲的,抬头看见思梅吓了一跳,急忙跪了下来:“老奴见过夫人。”她一跪,别人也都跪了下来。
思梅也没叫起,只是冷冷地道:“也不晓得二伯是怎么管家的,王妃生产,王妃的娘家人来探望,连门都不让进,这是哪门子的道理?”领头那个汗都出来了,不敢回半个字。
早有人飞跑着去报告戚王郡主,戚王郡主听说来的不是自己以为的四太太,而是思梅时候也慌了一下,这位婶婶虽然为人和气,可终究是姓赵,继母是她堂妹,自己做的着实有些过分,忙带了人出来。
见思梅面前跪了一地的人,戚王郡主脸上忙带上笑容道:“三婶婶来了,侄女年轻管家管的不好,让下人们也不识眼色,三婶婶你就看在侄女早没了娘的面上心疼心疼侄女。” 说到没娘的时候,戚王郡主眼圈一红就要掉泪,思梅面色放缓一些:“罢了,这是你家里的家事,今儿我不过是来探望我生孩子的妹妹的,你们都起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本文里面,命最好的就是思梅,生长在侯府的全盛时期,嫁的也好,夫妻恩爱,上面还没婆婆。别人拼命想得到的东西,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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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来探望生产的思聪,戚王郡主一径领着她们来到思聪住所。院子里人来人往,丫鬟们穿梭不止,并不是婉潞想象的冷冷清清。婉潞不由松口气,思梅的眉也微微扬起看向戚王郡主,戚王郡主请她们到里面去。
里面除了下人还有两个太医坐在那里等候,太医都来了,看来思聪这一胎着实有些凶险,婉潞那刚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一挂门帘隔绝了内外,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呻吟声,婉潞的手不由紧紧攥住了帕子,已经有两个老嬷嬷上来给思梅行礼:“老奴见过世子夫人。”
见这两个老嬷嬷穿着和王府里的下人不一样,行动之间也自有风度,思梅晓得这就是宫里派来查看思聪生产的嬷嬷。
大雍制度,凡是未有嫡子的王侯府邸,嫡妻怀孕之初就要禀告宫里,由宫里派太医和嬷嬷入府查看。临生产前一月,宫里的嬷嬷就要住进府里直到生下孩子方能离去。面上说的是皇恩浩荡,其实是防着有人行偷龙转凤之事。戚王没有儿子,宫里自然要照旧例派人来了。
思梅仔细一想,倒骂自己糊涂,被四太太说的话乱了手脚,王府血脉何等重大,别说郡主一个年轻姑娘,就算老王妃还活着的时候,也没有办法瞒过那么多的人在生产上弄什么手脚。就算王府的人能全被灭口了,宫里派来的太医嬷嬷可是不能。
婉潞已经叫过太医问过,太医说的极为凶险,虽开了几服药进去给思聪,只是思聪一来年纪小,二来怀孕时候忧思过重,气血不足,偏偏又遇到出血不止,此时血虽然止住,但胎儿还在肚子里下不来,照这样看来,只怕大人孩子都保不住。
太医虽恭敬回话,但那脑门上也是一脑门子的汗。虽说生产就是鬼门关上走一遭,但这身份不同,到时降罪下来,革职事小,别的才是大事。
思梅和婉潞都是生过孩子的人,晓得怪太医也是没用的,思梅说了几句,让太医们小心伺候就对戚王郡主笑道:“辛苦你,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要照顾这种事情。”戚王郡主这一路已经明白思梅为何而来,听了这话只是轻声道:“不管是男是女,总是我的弟弟妹妹,父亲也在盼着有个儿子,我难道还有别的肚肠不成?”
就算有别的肚肠,这么多的人也做不了打算,婉潞虽是郡主名义上的舅母,身份所限,只是坐在那里不说话。思梅安抚地拍拍戚王郡主的手:“晓得这一胎金贵,你怕出事不愿让人来冲撞也是常事,只是你别忘了女子生产时候本就凶险,身边又没个亲人在着就更害怕,你外祖母也是担心才来看望的,你闭门不纳倒罢了,怎么还让人把她打出去?又让你六舅母急吼吼赶来。”
提起四太太,戚王郡主的小嘴翘的高高的,扯着手里的帕子不出气。四太太那样的为人,确也无法让人对她尊重,那是个给她好脸色就耀武扬威的人,若戚王郡主真对她放出好神色,也不晓得她会怎样的在戚王府作威作福呢。
思梅思量清楚,也不好埋怨郡主,婉潞已经起身道:“在外面等着也是无益,大姐姐,不如我进去瞧瞧八妹妹?”思梅看向戚王郡主,戚王郡主不说话只是把头扭到一边,那小嘴依旧翘着,思梅对婉潞微一点头,宫里的老嬷嬷已经打起帘子:“定安侯世子夫人来了。”
这宫里出来的人果然和别府不一样,婉潞心里赞了句走进里屋。思梅已经悄声对戚王郡主道:“你也别怪我护着自家妹妹,谁家继母不叫娘?怎么说名分在那里,你那样只会被别人笑话。”戚王郡主这才转身看向思梅:“三婶婶教训的是,只是那人着实让人尊重不起来。”
说着戚王郡主嘴一瘪,再怎么说三婶婶也是赵家女儿,那是她的娘家人,这样说更不应该。思梅瞧一瞧屋里的人,都在等待着里屋传来的响动,思梅这才伸手去拉郡主的手:“你父亲在你母亲孝期内续娶,你不高兴也是常事,又摊上那么个外祖母,你不高兴也是常事,你现在没出阁,还能说做的那些是孩子气,等出了阁,成了大人,哪还能这样做事?”
提到先王妃,郡主眼圈一红就差点掉泪,父亲好色也郡主深知的,本以为他总要顾念夫妻之情,等满了孝再行续娶,哪晓得母亲去世不到两个月,父亲就在寻觅继妃人选,最后还挑了个比自己小两岁的继母回来。
王府人多,自然也有些碎嘴的在郡主跟前说什么有了后娘就有后爹,郡主虽在闺中,也见识过王府姬妾争宠的手段,别说这顶着正室王妃进门的小后娘,王妃去世这些时日,也不乏戚王的宠妾仗着宠爱到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
到时那小王妃摆起继母架子来,自己被欺负死都不知道?打定了主意,戚王郡主先是给了个下马威,等思聪进门,见思聪那样子,郡主也有些心软,毕竟年纪轻轻就嫁给自己父亲这样的人,日子也不会好过。
谁晓得四太太来了几次,一派耀武扬威作威作福的样子,还在自己面前摆出要教训自己的排场,这样的气郡主怎么受得下来?狠狠给了四太太几次不痛快。等思聪有孕,老实了不几天的四太太又跑到王府来逞威风,这更让郡主不满,索性就用怕冲撞了思聪不许赵家的人上门。
今日四太太带人来时,郡主正在为思聪的大出血手忙脚乱时候,听到门上来报,知道一放了四太太进来,谁晓得她见这样情形又闹出什么乱子?干脆让人给了她碗闭门羹,哪晓得四太太就在门口哭闹起来,郡主脾气一来,就派人到门口把她们打回赵府。
等几碗药下去,思聪出血止住,郡主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做的太过火,但她性子倔强,就算晓得自己做错了,也不肯吐口说自己错了,此时被思梅说了两句,只是坐在那里搅手帕。
思梅拍了拍她,又轻轻叹气,自己那位四婶婶,真是让人说不出话来,郡主身边难道会少了挑拨是非的人?几处凑起来,思聪日子能好过才怪?
里屋突然传来惊呼,再不是方才思聪那种压抑至极的喊声。太医已经猛然站起走到帘子跟前往里面问道:“王妃她怎么了?”两个老嬷嬷也一脸焦急,这来照看是个轻松差事,被人敬着夸着,可要真是呣子出了什么事,她们也会得个照看不力的罪名。
年纪大一些的太医已经满身冷汗,感觉都快撑不住了,思梅紧走几步上前:“两位也别太慌张,不过惊叫而已,再等等吧。”太医们用袖子擦擦汗才对思梅拱手:“谢夫人的吉言。”
里面的惊呼声很快就消失,思梅仔细听去,里面又传来思聪的喊声,看来一时没有什么事。定定心思梅让老嬷嬷进去一个,产房里不好有太多人,自己就不进去了。
屋里屋外此时除了思聪的声音再听不到别的声音,听着思聪那压抑的喊声,这生孩子没娘在自己身边,连大喊都不敢,也着实让人心酸。戚王郡主走到思梅身边:“三婶婶,先坐下等一等吧。”思梅嗯了一声就着她的手坐下,戚王郡主又端过茶来,思梅喝了一口,眼还是看着里屋。
戚王虽姬妾满房,除了郡主就只有一个妾室生过个早夭的儿子,思聪若一举得男,也算是戚王的嫡长子,只是从思梅进来到现在,别说看见戚王,连人都没看见他派一个来问个究竟,薄情如斯。思梅微微摇头问郡主:“你父亲去哪了?”
郡主眉一挑:“父亲?说害怕见人生产,昨日就和宁远侯去他家庄子去了,临走前嘱咐什么都由我来照管,等生下孩子再去给他报信。”见思梅皱眉,郡主反倒笑了:“三婶婶,您和三叔夫妻恩爱,自然也愿天下人都这样,只是我虽年轻也没出阁,晓得世上的事哪能样样都如此?可笑的是有人卖了女儿还当自己是为女儿好。”
后面那话是骂四太太了,思梅没有接口,只是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婉潞进去已经快两个时辰了,王府的下人已经把饭摆在那里请思梅过去用饭,思梅哪里吃的下,捡了几样小点心哄哄肚子就是。
天已经暗了下来,各房的灯都掌了起来,王府的姬妾们都想知道这边是个什么情形,只是早被郡主下令不许过来伺候,不然一群莺莺燕燕就够人心烦的。对郡主的话,姬妾们都是不敢不听的,也不晓得今晚王府有多少人睡不着觉。
思梅用手掩住口打了个哈欠,在屋里伺候的人大都已经困倦,两个太医已经撑在脑袋在桌子上打着瞌睡。思梅早在掌灯时候就命人回安郡王府传话说不回去了,听着已经打过了三更,思聪这孩子已经生了整整一天一夜,再熬下去,大人孩子只怕都难保。
忧思过重?思梅想起太医说的话,唇往下弯了弯,这要怎样的遭遇才会在怀孩子的时候忧思过重。对自己不满的继女,不疼爱自己的丈夫,满府里明虽敬实则不满的姬妾?再加上四太太三不无时的来那么一出?这个妹妹这日子,过的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戚王郡主虽没下去歇息,但已经披着斗篷在那里瞌睡,思梅把她的斗篷掖一掖,郡主动了动梦里叫了声娘就又睡去。这孩子,思梅微微摇头,里屋传出稳婆的喊声:“使劲,王妃,再使劲。”难道是要生出来了?思梅站起身,太医们也被这叫声惊醒,站起身往里屋望去。
婴儿的啼哭划破了这寂静,虽然声音有些小,但这声音还是让屋里的人兴奋,里屋的帘子挑了起来,婉潞怀里抱着个小襁褓,稳婆跟在她身后满是笑容:“给郡主道喜,您添了个弟弟。”
老嬷嬷已经去接婉潞手里的襁褓,打开襁褓验明是个男孩,这才把孩子递到太医手里,让太医瞧瞧这孩子健不健康。太医接过孩子诊一诊脉,点头道:“确是足月生产。”老嬷嬷们这才跪下给郡主行礼:“恭喜郡主,戚王府添了位小王子。”
思梅已经从太医手里接过孩子瞧了起来,招呼郡主:“你瞧,这小嘴和你长的多像?”刚落草的娃娃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把小手放在嘴边呼呼睡着。这就是自己的弟弟?郡主小心翼翼地从思梅手里接过孩子,也瞧不出他长的像谁,看见走上前的婉潞一脸疲惫,郡主总算说了一句:“辛苦六舅母了。”虽然声音生硬,面无表情,这已经是郡主能做到的最大让步了。
思梅进里屋瞧瞧思聪,思聪还在昏睡,一张小脸毫无血色,外面传来欢喜的声音,这一切都和思聪无关,虽然这欢喜的源头是因她而起。思梅伸手把思聪的乱发拢一拢,丫鬟已经把那些带血的被褥收拾出去,思聪身上也要换了衣服,帘子放下去好让太医进来诊脉。
太医搭了搭脉对思梅道:“王妃虽说失血过多,生产又几乎耗尽她的力气,不过仗了参汤的力气,下官再开几贴药精心服侍就没什么大碍了。”思梅点头,不过这些事不是自己该管的,郡主已经开口:“三婶婶放心,侄女不会亏待了弟弟的亲娘。”
这个郡主啊,思梅摇摇头,窗外已经天光大亮,一夜未眠的思梅和婉潞走出思聪住所,此时报喜的人也该到了赵府。
这一路都是自己的人,婉潞这才叹气道:“大姐姐,也不晓得四婶婶说了什么,八妹妹生产时候竟说这孩子不是为自己生的,是为四婶婶生的。”当时思聪脸上的绝望让婉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思梅虽没亲眼见到,也晓得四太太的为人,微微摇头:“索性就借郡主的名义,让四婶婶不要来探望八妹妹,不然又生出多少事。”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贵妇人生产,很难偷龙转凤的,因为嫡庶区别太大了。而且有爵位的人家,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怀孕的妾室生产时候都会有专人来探望的,就怕从外面抱个娃回来乱了血脉。
最后说一句,戚王真是个渣。
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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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潞应了又把思梅送上马车,自己这才坐车回赵府,一夜未眠婉潞此时也困倦不堪,靠在车厢里摇摇摆摆打着瞌睡,直到马车停了下来才睁开眼打个哈欠。
春燕已经掀起帘子伸手扶婉潞下车,婉潞昏昏沉沉脑子里只想着见过楚夫人后就回自己屋里好生睡一觉。突然听见外面有喧哗声,伸出的腿就停在那里,把眼睛使劲睁开想看看是谁在那里?
领头的管家娘子已经上前行礼:“六奶奶回来了,小的们奉了太太的命,要去戚王府送礼。”
思聪产下嫡子,赵府做为娘家要送礼也是正常。婉潞微微嗯了一声,也没去接管家娘子送上来的礼单,用手掩住口打个哈欠:“那就快去快回。”
管家娘子们齐声应是,婉潞继续往里面走,清晨的风有些凉,吹的婉潞清醒了些,看着面前楚夫人的上房,婉潞停了一步整整衣衫才走了进去。
照常是丫鬟打起帘子低低地报六奶奶来了,婉潞走进去的时候觉得有些恍惚。屋里除了楚夫人和潘氏,四太太婆媳也在那里。今儿头一个最高兴的就是她,思聪生了儿子,王府将来就是自己女儿的了,到时有了做王爷的外孙,不管侯府如何,四太太这一生的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
婉潞行礼起来,楚夫人问了几句,四太太总算在高兴的当口说了句辛苦六奶奶了,那眼还是没往婉潞身上放。婉潞虽满心满意想着回屋好好歇一会,可这婆婆没发话,自己也就只能规矩站着。
四太太说了会儿就起身:“大嫂,这天也差不多了,我这就去瞧瞧思聪和我那外孙子。”说话时候,四太太欢喜的两眼眯的紧紧,双手还伸出去做个抱的姿势,仿佛已能看见怀里的外孙。
她要去瞧思聪,楚夫人也不能拦,刚要送她出去,婉潞已经开口:“四婶婶请留步,方才侄媳回来的时候,郡主说过八姑奶奶刚生下孩子,身子还虚弱,四婶婶您还在孝期,就请等满了孝再去探望。”婉潞这话让四太太的高兴顿时飞了,脸上现出不满意的神色:“六奶奶你糊涂了不成?要说孝中的人不能去,你昨儿还不是去了一夜,郡主说的又怎么了,又不是皇帝的圣旨?再说皇帝的圣旨不合理时也可以抗命的。”
说着四太太就转身欲走,楚夫人晓得这中间必有蹊跷,没有出言止住婉潞。潘氏和九奶奶都怔在那里,婉潞还是低眉顺眼站在那,看都没看四太太:“四婶婶执意要去,我做侄媳的是不好拦的,只是到时别说冲撞了小王子,戚王府的大门四婶婶能不能进去还当另论,八姑奶奶过日子不容易,四婶婶又何必再去给她添忧愁?”
四太太登时不满,一步就冲到婉潞跟前用手指着婉潞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郡主又怎么了?论名分她是我外孙女,况且她是要嫁出去的,王府还是思聪说了算,我这做娘的要去探女儿,又管你什么相干?”
婉潞这才抬头看一眼四太太:“侄媳确不是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侯府世子的妻子,四婶婶若真心疼八姑奶奶,为八姑奶奶好,就当晓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四太太没料到婉潞竟用这样的话来堵自己,侯府世子就是未来赵家的族长,他们这些做长辈的见了族长也要礼让几分,气的四太太喘不过气,跺脚就骂:“你也有脸提这个世子的名头,不是你们在后面做了什么手脚,世子怎么会轮到贤哥儿头上,你……”
四太太还要大骂,楚夫人已经上来拉她的胳膊:“四婶婶,事已定局,郡主所说也有道理,你何必生气。”婉潞虽依旧垂着手,但眼瞧着四太太动也不动:“四婶婶,我再如何,也没有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把十五的女儿送去陪伴四十的王爷,况且保住侯府难道不是也保住了四婶婶你的荣华富贵吗?”
婉潞声音平静,四太太却似被什么东西打中了心口,从思聪出嫁到现在,没一个人在她面前说起过这事,四太太甩开楚夫人的手,指着婉潞就骂:“你,你还有脸说你保住侯府?现在你婆婆还在你就这样忤逆长辈,日后还不知道怎样呢?”
婉潞看了楚夫人一眼,见楚夫人面色淡然这才又开口对四太太道:“四婶婶你仔细想想,你所做的可是为了侯府的体面,做侄媳的今儿拼着被婆婆的责骂说了这些,不过为的是四婶婶的体面,咱们家里怎么闹怎么吵,出了外头也是要让人瞧着是和和乐乐一家子,出去外面拜客,也必要人说是礼仪周全之家,而不是被人从府门口打出来。”
四太太一张脸红红白白,昨日戚王府门口被打出来的事,四太太严令下人不许说出去,王府所在也没人看见,四太太本以为这事瞒的铁桶一样,谁知被婉潞当面揭穿,那张脸怎么搁的住,大哭起来:“你这说的什么话?全没个上下尊卑?被侄媳妇这样说,我还有什么脸面。”
说着四太太转身去拉楚夫人的衣袖:“大嫂你来评评理,那有女儿生孩子不许做娘的去瞧的,我哪是闹,是心疼女儿。” 真心疼自己的女儿,又怎把别人家的女儿看成泥土一样?所谓心疼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罢了。婉潞看一眼在旁边站着伺候的九奶奶,微微叹气就道:“四婶婶既心疼自己的女儿,舍不得她受一点苦,又何必把别人家的女儿当做泥土,所谓因果不概如此。”
这话里的含义四太太怎么听不出来,那哭声戛然而止。手扯着楚夫人的袖子不晓得要怎么说,楚夫人用手按了按两太阳,叹气道:“六奶奶,我知道你心直口快,虽为了侯府好,也要知道个上下尊卑,你先回房去吧,今儿就不要到我跟前伺候了。”婉潞行礼应是,楚夫人又对四太太道:“四婶婶,虽说因果报应不过是佛家的虚言,只是谁家的孩子谁心疼,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婉潞飞快地看了眼九奶奶,这才退了出去。刚走出不远,就听到上房里面传来惊呼:“大奶奶,你怎么了?”门口伺候的丫鬟已经进到屋里,婉潞站在院门口不晓得是该进还是该退。
丫鬟已经走出来叫廊下坐着的婆子:“快去二门那里告诉伺候的小厮们,去外面请太医回来,大奶奶晕倒了。”潘氏晕倒只怕是听了自己的那两句话,这个关口还是不是要进去了。
婉潞转身扶住春燕的手往自己院里走,回想往事不由有些心乱。换了衣衫躺在床上思绪万千,如果像秦氏一样随夫外放,这些事又怎会轮到自己操心?翻个身婉潞感觉到软绸枕套的冰冷,这样的冰冷能让人心里清醒些,婉潞索性把脸整个贴上去。
外面有人低声说话,接着有人走进来,窸窸窣窣翻了什么东西出来又小声道:“等奶奶醒了我再和她说。”婉潞索性开口:“谁啊,有什么事?”听到婉潞醒了,春燕的声音再次响起:“姑娘,是太太房里的岚云来寻安神药丸,说太太房里的安神药全用完了。”
每年赵府都要配些各种药丸以备使用,去年事情太多,这些药丸就没配了。婉潞嗯了声,春燕听到没有回应正准备出去时候婉潞已经开口:“等会儿你就找些药材交到外面让他们去配些药丸来,家里人多,请太医总也要时候。”
春燕应声而去,婉潞重新躺下,只是闭目养神,不觉沉沉睡去,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已红霞满天,不晓得是什么时候,刚把帐帘掀起,丫鬟就走进来:“奶奶好睡,都快晚饭时候了,方才董嫂子还在那里说要不要进来瞧瞧奶奶呢。”
自己竟睡了快一天,婉潞掀开被子下地,丫鬟已经给她披上衣服,又扶她到梳妆台前坐下梳妆。梳洗完毕,婉潞觉得舒服许多,把春燕叫进来问了问,知道潘氏是在楚夫人房里晕过去,太医来瞧过后说是积症,只要调理着就好。
春燕又道:“太太还打发了人来寻药呢,姑娘交代的药丸也拿出去配了,过个几日就好,都晚饭时候,该传饭了。”婉潞笑笑:“不用传饭了,这一日我也不饿,你交代他们做碗汤来,吃两块点心就好。”
汤传来,是一大碗竹笋火腿干丝汤,婉潞打了一碗汤喝了又吃了两块点心就觉得撑的难以下咽,把剩下的点心和汤赏丫鬟们吃了。
于情于理都要去探望潘氏,吩咐丫鬟寻了几味安神的药就往潘氏院子里来。潘氏就住在楚夫人上房后面,赵大爷的妾迎了出来,这几年赵大爷虽没添新妾,房里的丫鬟凡看的上眼的几乎都收了,好在没有生下什么,不然楚夫人又有得头疼。
潘氏躺在床上,珍姐儿坐在床边伺候,屋里几个丫鬟也是穿的和别的院里的人有些不同。见到婉潞,珍姐儿上前行礼,她今年也十三了,到现在赵大爷的这几个儿女一个定亲的都没有。
虽然是为了侯府,但这些事也是因自己而起,婉潞挽了珍姐儿的手走到潘氏床前:“大嫂可觉得好些?我带了些药来,大嫂瞧瞧可有合适的?”潘氏面色还是那样蜡黄,半闭的眼这才睁开,眼里有怨恨,有难过还是一些茫然。
婉潞伸手给她掖了掖被子,潘氏娘家在她祖父去世居丧期间,她的三叔叔添了个女儿,这消息让京城哗然一片。虽说居丧期间也有人偷着同房的,但绝不敢生下孩子来。皇帝虽没行夺爵之举,还是把潘氏父亲叫进宫大加训斥,潘氏的三叔叔在丁忧前已是四品知府,也被皇帝下旨永不再用。
潘家除了爵位,就是这个三叔叔的官职最高,一旦永不再用,再加上潘氏的几个兄弟也是碌碌无能之辈,潘府败相更显。潘氏指望的就是能够承爵后帮娘家一把,横空被人夺了世子之位,潘氏怎能不恨。
两妯娌相对无言,过了会儿潘氏才叹气:“也是我命苦,怨不得别人,六婶婶,我这一生也就这几个儿女,他们亲事都没着落,就全靠你了。”潘氏说的灰心丧气,婉潞伸手握住她的手:“大嫂说什么呢,侄子侄女们的亲事总要你亲自去相看。”
当着珍姐儿的面,潘氏也不回避了,苦笑道:“我,我已是个废人了,算不上什么。六婶婶,你比我聪明能干,将来又是要承爵的,你的面子要比我大的多。”
作者有话要说:真想快点写到分家掐架的段子啊,可是这些又不能不交代,哎。
训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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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句话听的婉潞一阵心酸,虽然是为了侯府才出了这个计策,可是这也是一把把潘氏的希望灭掉。看着潘氏蜡黄干瘦的脸,方才眼里的光已经全都消失,又变成一片茫然,自从知道世子之位落到赵思贤手里,潘氏的眼神就总是如此,先怨恨后茫然。
婉潞把潘氏的手放进被里:“大嫂,我们做了快十年的妯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也清楚,你放心,侄子侄女们的婚事我一定会放在心上。”
潘氏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那丝笑不仅没有添一丝神采,反而更显凄凉。珍姐儿已经哭了出来:“娘,女儿不嫁了,嫁出去被人看不起,倒不如在家里的好。”婉潞伸手拍着珍姐:“侄女你这样说越发让你娘伤心,做女儿的有个好婆家,你娘见了心里也喜欢,这一欢喜说不定病就好的快些。”
珍姐儿抬头望着婉潞,眼里有一种不属于孩子的怨毒:“六婶婶你别说的这么好听,要不是六叔巴结皇上,这爵位也不会掉到你们身上,这时你倒来做好人了。你要真是好人,怎么不上表辞爵。”
潘氏已经咳嗽起来:“珍姐儿,你胡说些什么,你六婶婶也是……”说着潘氏已经咳的说不出话来。婉潞把潘氏扶起给她轻轻捶着背,珍姐儿被娘训斥,脸上怒意更甚:“娘我有说错吗?爹再不成器,要轮也轮到三叔家,那会轮到六叔家,不定他们在背后做了什么,你还帮他们说话。”
潘氏已经咳的停当一些,声音沙哑地对珍姐儿道:“闭口,你听了些什么话,跑来这里胡说,亏的是你六婶婶大度,若是别人。”说着潘氏又咳嗽起来,婉潞给她捶着背,珍姐儿已经满脸是泪:“娘,你只会训我,难道不是吗?四婶婆说了,全是六叔叔在背后捣鬼,不然这爵位满天飞也轮不到六叔叔这里,还有六婶婶也是惯会装贤良,平日见她和和气气,等祖父祖母不在了,谁晓得背地里会怎么对我们呢?”
潘氏不晓得是自己心里本有气还是被女儿这番话气的,喘了数次才道:“你越发没有规矩了,还不快过来给你六婶婶跪下赔礼。”说着潘氏勉力抬头去看婉潞:“六婶婶,她还是孩子家,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珍姐儿虽闭了嘴,那小嘴一直往上翘着,站在那看着婉潞。
婉潞没有说话,端正坐在那里,只是看着珍姐儿,珍姐儿是潘氏的长女,这辈女儿中最大的,嫡长孙女的身份,让她在定安侯府里受尽宠爱,世子的位子从赵大爷那里飞了,有些下人对赵大爷这一房的态度发生改变也属常事。
珍姐儿被婉潞看的不知所措,她这些日子受了些气,又听四太太说了几句,对赵思贤夫妇心里的怨气是极深的,本以为这样说了婉潞会大怒,然后跳起来骂自己,那时也算是为爹娘出了口气。谁知婉潞只是静静地瞧着自己,一个字也不说,珍姐儿不由低下头,不自觉地用牙咬住下唇,心里暗自懊恼,自己一个十三岁的姑娘,哪能斗的过这老奸巨猾的人?
婉潞的眼已经从珍姐儿身上转到潘氏这边:“大嫂,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怨我,只是大嫂我今儿问你们一句,侯府若真交给了大伯,大伯能支撑的起来吗?到时是要赵府全族陪着一起死呢,还是辛苦了你们一家,赵府全族得以平安呢?”
自己丈夫是什么样子,潘氏心里是清楚的,只是心里总抱着一丝希望,此时被婉潞单刀直入这样问了一句,她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痛叫,颓然倒了下去,紧闭的双眼里滚出泪水。
珍姐儿听到娘发出的痛叫,猛然抬头:“六婶婶,父亲再不中用,也是祖父的嫡长子,长幼有序,六婶婶这样说,未免太欺人了。”婉潞双眼平视,眼里看不出波涛:“是,所以这个骂名我们背了,以你们一家辛苦,再用我家的骂名,换赵府全族的平安。”
珍姐儿一愣随即就道:“六婶婶你瞎说什么,赵府什么时候不平安了?”婉潞笑了:“珍姐儿你真是在深闺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子,前些日子圣上有意夺爵,大伯他若真把自己当侯府继承人,怎么不为公公出些计策?继承侯府,不是表面风光的?”
珍姐儿又紧紧咬住下唇不再说话,婉潞晓得自己这几句话未免有些重了,轻轻一叹就道:“珍姐儿,你从小生长侯府,家里万般宠爱,不晓得家计艰难也是常事,等你以后出了门嫁出去,就晓得当家理事绝不是外面瞧着的那样风光。”
珍姐儿被说的低下头,但那微翘的唇角表示她还是有些不满。婉潞又叹一声:“珍姐儿,这些日子家里事太多,难免你们受了些委屈,这是我的不是,等过了这段日子,总要整治一番,以免你们再受委屈。”珍姐儿又抬头了:“你,你别现在在这装好人,等……”
婉潞的头一摆,发上的银钗和潘氏的帐钩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这让珍姐儿心一凛。婉潞的声音并没提高,还是那么平静:“我若真是装好人,珍姐儿,你知道我有多少办法让你不站在这里说话吗?”珍姐儿脸一白。
赵家家风甚紧,下人们就算对珍姐儿不敬顶多也就是叫着怠慢些,连言语上都不敢多加顶撞,这已经让珍姐儿难以忍受,觉得受了莫大的委屈。别的法子,还有多少?潘氏是听过见过的,听了这话睁开眼,招手让女儿走到自己床前:“我总以为你还小,有些话没告诉过你,方才听你六婶婶这么说,才晓得你已经大了,再过几年就要出嫁了。等我好些,和你祖母说,让她身边的嬷嬷来教你些规矩。”
珍姐儿眼圈一红:“娘。”就扑到潘氏身上,潘氏伸手轻轻地拍着她:“你不是孩子了,以后切莫这样任性,也别随便乱信人言。”珍姐儿只是乖乖点头,潘氏又看向婉潞:“六婶婶,我一生所求,唯有这些儿女,还望六婶婶多多青眼。”
婉潞按一下珍姐儿的背,珍姐儿这次没有挣开,婉潞柔声道:“大嫂,我知道,我答应过婆婆的。”潘氏唇边又露出一丝笑容,看向婉潞:“六婶婶,有句话你要记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说的就是四太太了,想起她在这家里做的那些事,婉潞也觉头疼,她毕竟是个长辈,婉潞对潘氏一笑:“大嫂的话我记住了。”
珍姐儿此时已经抬起头,小脸绯红,对这样的孩子胡乱说话,真不是做长辈的道理。婉潞垂下眼,唯一能敲打四太太的就是楚夫人了,潘氏让珍姐儿送婉潞出去。
丫鬟们正在点灯,能听到后院里传来女子的嬉笑声,这还在老侯爷的丧期,虽说孙子守祖父的丧不像儿子守父母的丧那么严格,可这样胡闹,也不是什么好听的事。珍姐儿瞧见婉潞皱起的眉,她方才的话还在自己耳边,自己的父亲,的确也撑不起这个侯府。
听到珍姐儿的叹气,婉潞握住她的手:“你虽已十三,没嫁就还是孩子呢,这些事总有我们在头里呢,等你曾祖父的丧期满了,就好给你寻婆家了。”珍姐儿的脸不由一红,没有挣脱婉潞握住自己的手。
回到自己院里,瑾姐儿正带着弟弟妹妹们在那里玩耍,福姐儿手里拿着针在那里嚷:“姐,我也要绣。”瑾姐儿正在那里瞧德哥儿写的字,见妹妹在那里玩针线,上前拿下针:“你才几岁,连路都走不稳就要拿针,再等几年。”
福姐儿被姐姐训了,小嘴一扁就要哭,婉潞不由笑了出来,听到笑声福姐儿转头去看,迈着小短腿就跑上去:“娘,抱,姐姐欺负我。”婉潞把她抱起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两口,瑾姐儿本来也想像弟弟妹妹一样扑上去撒娇,但想起自己是姐姐,要做个姐姐样子,只是站起身规矩行礼:“娘回来了。”接着就端起一盏茶:“不晓得大伯母好些没有?”
见瑾姐儿那老成样子,婉潞笑了,接过她手里的茶坐了下来,德哥儿已经爬到婉潞怀里坐好,福姐儿在那推哥哥不让他坐到婉潞怀里,婉潞一人头上摸一下以示安抚才笑着对瑾姐儿说:“两天没见娘,难道瑾姐儿不想娘?”
想,瑾姐儿脱口而出,婉潞已经张开双臂:“娘也想你们,来,都抱抱。”瑾姐儿这才嘻嘻一笑投到婉潞怀里,三个孩子在自己怀里,婉潞感到一阵踏实。
“你们就想娘,也不想爹,真是白辛苦。”赵思贤的声音在门边响起,德哥儿会探出个脑袋,就从婉潞怀里跳下,跑到赵思贤旁边:“爹,我好想你。”福姐儿跑的没哥哥那么快,也跟了上去,童音娇软:“爹,你不是说给我买好玩的回来?”
婉潞怀里就剩下一个瑾姐儿了,瞧赵思贤一手一个那得意样,婉潞在瑾姐儿脸上亲了亲:“还是我大姑娘好。”赵思贤走到婉潞身边坐下,两个小的已经在那里解衣带翻袖子了,赵思贤的衣衫顿时被翻的乱七八糟。
婉潞不觉好笑,福姐儿已经寻出一个小包,解了半天解不开,德哥儿一把抢过,在那里小心解起来。婉潞捏捏德哥儿的脸,专心致志在那里解小包的德哥儿口水都流的婉潞一手,婉潞白丈夫一眼:“什么想你,想你好玩的。”
瑾姐儿笑嘻嘻地:“爹,你就算没买好东西回来,我也想你的。”婉潞打她小ρi股一下:“尽会拍马屁。”瑾姐儿搂住婉潞的脖子撒娇。
德哥儿已经把小包打开,里面放了四个小风车。德哥儿拿出来先递给妹妹一个,又递给姐姐一个,最后自己才拿了一个,好奇地问:“怎么还剩一个。”剩下那个就是给智哥儿带的了,年一过完,智哥儿又进宫里上学去了,想起长大许多的长子,婉潞还是禁不住牵挂。
瑾姐儿放下风车白德哥儿一眼:“笨,剩下一个是给哥哥的。”智哥儿呵呵笑了:“我还以为哥哥不玩这些了呢。”赵思贤知道妻子挂念着儿子,伸过去握住她的手,婉潞把眼泪眨掉,对丈夫笑了笑。
孩子们玩了会儿,也就个个困倦思睡,奶妈们带他们下去睡了,赵思贤这才伸开腿:“哎,和他们玩一会,比在外面跑一天还累。”坐到梳妆台前卸妆的婉潞从镜子里面看着丈夫:“谁让你要做慈父呢,我可和你说,这几个孩子可不能太惯着他们。”
赵思贤走到妻子身后握住她的肩:“是,我什么时候没听你的了?”婉潞这才又开始卸妆。赵思贤瞧着妻子的动作,眉头一直皱着,婉潞奇怪了:“你有什么话就说,怎么这样?”
赵思贤叹气:“这话真不好说,王家的鸾娥妹妹,还没有定亲吧?”怎么扯到鸾娥了?婉潞更奇怪了,转身看着丈夫:“她要定亲难道我们还能不晓得,是不是有谁看上她了?”
对,赵思贤迟疑了一下:“八弟今儿来找我,说等祖父的孝期满了,想求娶鸾娥妹妹,怕被别人家先定下了,想请你去问个口风。”哐当,婉潞手里的钗子掉到梳妆台上。
八爷今年二十了,大了鸾娥六岁,品貌这些扯起来呢也差不多,要说家世赵家是远胜过王家的,只是别的都好说,四太太那样?婉潞轻轻摇头:“你也别说我说话不中听,四婶婶那样,谁做她的儿媳妇也是个难事。”
赵思贤点头:“八弟也是这样说,他说这些年算是瞧明白了,选什么样的人家四婶婶都不满意,与其选那种大家子养出来的,还不如选经过磨折的妻子,王家经过起落,鸾娥妹妹性子泼辣,娶回来倒是好事。”这倒是,鸾娥不是那种好欺负的,能在八岁时候就挑鸟蛋下河摸鱼供养母亲的人,哪里能被人轻易欺负了去?
不过婉潞还是摇头:“那也不成,总是婆媳的名分在那里摆着,到时一摆婆婆架子,也要跪下听训,你没见九婶婶那样?”九奶奶的日子,赵思贤也略有耳闻,他拍拍妻子的肩:“八弟比不得九弟,是个有主意的,鸾娥妹妹也不像九弟妹那样,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到时谁听谁的也不一定。”
要真这样也就好了,婉潞打个哈欠:“那我先去说一说,成不成还是两说。”说着婉潞扑哧一声笑了:“当日四婶婶还不想娶淑娥,现在倒好,八弟自己想求娶鸾娥了。”赵思贤也笑了:“这就叫风水轮流转。”
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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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这样说,婉潞还是打了别的主意,等第二日婉潞趁去服侍楚夫人的时候,就提起这件事。楚夫人听的眉头一皱,婉潞说完带笑道:“婆婆,婚姻大事总是要父母做主的,八叔叔还是孩子气,虽说这去探探口气也是常有的,也多是父母们看中了怕直接遣媒说亲被对方驳了回来没面子,这才先私下去问问。哪似八叔叔一样都没问过父母就自己做主了。”
楚夫人手里玩着一支玉钗,婉潞的话说完她都迟迟没开口,婉潞依旧含笑站在那里,拿着梳子给楚夫人抿着那些碎发。见楚夫人不说话就笑着道:“六爷为了兄弟们的情谊来托媳妇,媳妇也晓得八爷是怕伤了体面才这样悄悄做事,媳妇昨晚这才权且答应下来,只是这事总是大事,媳妇这才又来讨个婆婆的示。”
过了时楚夫人才叹气:“要说鸾娥呢,人品相貌配你八叔叔都绰绰有余,你四婶房里又是这么个情形,必要找个能当家的回来才是,就是你四婶婶性子太拗,怎么能轻易劝的转来?”
鸾娥在京这些日子,也曾和王太太来侯府拜访过,虽只见过两三次,楚夫人对她也极有好感,若不是名分上总有差池,就想说给理哥儿了。听楚夫人话里是很赞同这门婚事的,只是碍着四太太,婉潞已把楚夫人的碎发全都抿到发髻里面去,弯腰对楚夫人道:“婆婆心疼四婶婶,想给她寻个得力的儿媳是好心,只是四婶婶的性子,只怕会把好心当成驴肝肺。”
四太太三个儿子,七爷娶的是郡主,只能夫以妻贵,九爷夫妇都是软弱性格,被四太太管的不敢多说一个字。等老侯爷孝期满了,侯府是要分家的,四太太这一支能自己过的好,不就省了侯府许多操心?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八爷的妻子了。
楚夫人是知道自己这个妯娌的脾气,四太太嫁进侯府也快三十年,虽然看来月太君是极宠爱这个小儿媳妇了,但脾气一上来时,也是不管不顾的。四太太自认对月太君陪了多少小心,受了多少的气,她这样的脾气等一做了婆婆不就连本带利地全还给儿媳妇?
楚夫人又叹一口气,用手撑着头:“难啊,我虽想着这门亲事能成看看你四婶婶,又怕这门亲事难成。”八爷年纪已经老大,身上又没功名,虽是次子,明眼人都能瞧出日后支撑四房的必是八爷夫妇。世家中想把女儿嫁给小儿子的本就是想着小儿子不用像长子一样支撑门户,可以省了许多心事,与其把女儿嫁给八爷这样没有长子的好处,偏有长子的不好处的人,倒不如把女儿嫁给别家的长子,也好实至名归。
那些低一等的人家虽想着结侯府这门亲,四太太连九奶奶的门户都看不上,只是九爷是庶子,所以胡乱娶了,八爷是她亲生的,又有戚王做妹夫,哪能再低娶了?
更别提鸾娥这样在她心里已经是家世败落的小官之女?看着楚夫人满脸的为难,婉潞笑了:“婆婆,婚姻这种事情本是天定,八叔叔这里不成,婚事必在别处,说不定有比鸾娥妹妹还好的姑娘已经等着。”楚夫人苦笑一下:“你又哄我,王家那两个女儿,除了家世薄了些,人品相貌哪样不是上上之选,不说别的,她们经过磨折却无一丝一毫的怨气这就最难得,更别提她们进了侯府不露一丝巴结或清高气。你弟妹罢了,她总是在宫里待过两年的人,难得是王家二姑娘,小小年纪就那样,真是让人爱的不得了。”
难得楚夫人这样夸奖人,婉潞只带笑听着,等她说完才道:“鸾娥妹妹能得婆婆的喜欢,这是她的福气,只是真要嫁进来,婆婆总只是伯母,不是正经婆婆,四婶婶那个脾气,真是让人不好说。”楚夫人又何尝不明白这个?叹了口气也不说话。
婉潞还当她已经打消主意,刚要告退说去理些家事,楚夫人已经开口:“小八既有意,这样私自做事确是不妥,等我去问过你公公的意思,让他去寻你四叔叔说说,若小八就看好二姑娘呢,你四叔叔也是做得了儿子婚事的主,那时你再去问问王家的意思。”
楚夫人都说到这样的话,婉潞只有含笑应下,也就告退出去理家事。每日的家务就是那些,居丧之家少了许多人情往来,比原先轻松一些。婉潞理完家接过春燕递上的茶喝了口,叹口气道:“现在是居丧,人情往来少,这银子瞧着还够支派,等到丧期完了,那些人情往来又多起来,真不知道到哪里淘换银子。”
赵家一年的进项不少,开销就更大,先祖得爵位的时候赵家不过三四房人,这百来年繁衍下来,已经分出三十来房,都聚在这一片住。寻到事做的还好,那些寻不到事做的就要靠着侯府每年给的米粮过日子。再加上每年的施粥施米,修路架桥,各种好事做下来,手头早不像当初那么宽裕了。
偏偏大户人家都有个通病,里面再如何,外面的排场是一定要的,对下人更是极为宽厚。再加上一家子人各自有各自的打算,稍积攒下东西就又花掉,虽不至寅吃卯粮,再照这样下去,那也是迟早的事。
春燕跟着婉潞这么多年,婉潞心里的所思所想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呢,悄声地道:“其实只要铺子里的出息再多一些,有些该放的人放出去一些,慢慢的总是会好的。”放人?婉潞冷笑一声,侯府的家仆中不乏四五代在侯府的,他们吃穿用度都靠着侯府。里面虽然也有些忠心的,但异心的也不在少数,靠着侯府声望他们过的比在外面不晓得要好多少倍,怎么舍得自己赎出去?
侯府虽每年都放些人出去,也只是放些做粗使的,真正能在侯府家事里面捞一把的,别说让他走,就是赶他们出门,他们还要去祠堂门口大哭呢?
婉潞想的心浮气躁,连连喝了两碗茶才把那种心浮气躁压下去,偏生自己还算不上已经掌管了侯府,那些兴利除弊的事情都只能想想罢了。两碗茶喝下去,婉潞觉得心里好受地多,对春燕道:“前几日要你寻的人寻到了没?”
春燕笑着道:“寻到了,他家姓黎,本是九爷的奶娘,四太太不喜欢九爷,对他的奶娘也看不过眼,九爷十岁的时候就让他奶娘回家去了。那家男人原来本在绸缎庄做伙计的,奶娘丢了差事,他过了几个月也就被掌柜的寻个由头打发了。本想求着放出去,四太太也不晓得为了什么不放他们出去,两口子在家坐吃山崩,他们有个儿子生的也聪明,求了管事的好久才在马圈里找了个差事。九爷也常悄悄让人拿些东西去接济黎家,只是九爷虽吃穿不愁,手上没多少银子,也给的不多。”
这些事婉潞虽知道个大概,还是听春燕说完才点头:“寻到就好,这黎家的男人原来既在绸缎庄做过,那就最好。”不管怎么说,总要先给四太太点教训,婉潞眼里不自觉地露出寒光,很快那寒光就散去,换成笑意让春燕去厨房看饭备好没有?
也不晓得楚夫人和侯爷是怎么说的,没过两天楚夫人就让人寻婉潞过来,和她细细说了一番话。婉潞听的有点震惊,没想到侯爷竟觉得这桩婚事是桩极好的,已经和四老爷说过,四老爷听长兄这样说,也极其赞同,楚夫人寻婉潞来就是想让她亲自带媒人去向王太太说亲。
楚夫人见媳妇愣在那里,笑着道:“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四婶婶得了这么个好媳妇,以后四房有她撑着,你这个侯府当家人也少了许多烦心的事,不然等到娶个和九奶奶差不多的媳妇回家来,到时分了家和没分一样,难道你天天除了这府里的事还要被你那几个妯娌请去那边裁决吗?况且有个厉害有主见的媳妇,拿出情理来,你四婶婶也要收敛些。”
楚夫人既这样说,婉潞也只有应下,楚夫人见她脸色,笑着道:“你要担心,等寻你八叔叔来问问,他是个有主意的人。”说着就让丫鬟去请八爷过来。鸾娥来侯府拜访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八爷曾远远见过两次,就此记在心上,让身边的婆子去打听过。打听下来就觉得鸾娥是天上地下最好的姑娘,胆量,见识,性子都是自己家里这些嫂子姐姐妹妹们没有的。
听的鸾娥在说亲,本想禀告四老爷让他遣媒求亲的,但自己的娘是个什么性子八爷是心里清楚的,光她那关就过不了。思来想去才想到这个法子,鸾娥既是婉潞的亲戚,就托六嫂先私下去问问,若王家有意许亲再去求父亲也不迟。
这才托了赵思贤,虽挨了赵思贤好一顿埋怨,但总算得了赵思贤一句先回去和婉潞说说的话。揣着这颗心在那里等了几日,等不到赵思贤的回音,八爷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也晓得自己做的这事不大妥当,哪有不禀明长辈就私自做事的道理?
只是再怎么后悔话已经说出去了,哪有反悔之说?猛地听到楚夫人寻他,八爷还觉得奇怪,急忙和丫鬟来到楚夫人上房,刚要行礼就听到楚夫人说话:“八爷,你好大的胆子,背着我们私下做事,坏人家闺女的清誉,你该还是不该?”
八爷如耳边响了个霹雳,身子僵在那里动弹不得,看着站在楚夫人身边的婉潞,难道说六嫂在楚夫人面前告了一状?见八爷这样,楚夫人紧绷的脸露出笑容:“这么一句话都经不起,还自己挑媳妇呢?难道还要让那么好的姑娘娶进门来受气?”
八爷这才明白过来,急忙跪地道:“伯母在上,容侄儿细说,虽子不言母过,但居家总以和气为要,一个家里总要欢欢喜喜人才高兴,侄儿也不是小孩子,虽曾有过荒唐,此时顿悟前事,已明白许多,晓得娶妻本不是为了家世容貌,全看的性情,这才大胆托了六嫂,我是个男子,做男子的若护不住妻子,那还算什么男儿?”
楚夫人不觉有些动容,婉潞是晓得八爷在金陵时候所有的事情,他现在如此,也不枉当初一番布置,只是低垂着头站在那里,不让眼里的那丝得意露出来。
楚夫人让八爷起来,叹气道:“你祖母若还活着,见你这样不晓得会有多高兴,你娘性子执拗,这门亲事你爹虽允了,媳妇娶回来总要和她在一起过日子的。”八爷又是一揖:“伯母,君子齐家治国平天下。连家都不能齐,还谈什么别的。”
楚夫人刚想说话,四太太已经委委屈屈走了进来:“大嫂,方才四老爷来和我说要遣媒去王家求亲,王家门户低微,他家女儿怎能配的上你侄子,还要您去劝劝四老爷,要他打消了这念头。”
她哭的委委屈屈,楚夫人给八爷一个你瞧果然如此的眼神,八爷已经走上前对四太太道:“娘您消消气,王家和侯府也是亲戚,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哪有配不上儿子的?”四太太没看到儿子在这里,听到儿子这话愣了一下,接着就怒了:“你放什么屁,王家不过一个县丞,你是定安侯的侄子,郡主的小叔,戚王的舅兄,又是我嫡出之子,这样身份,连公主都配的上。”
又听到四太太重复这套,婉潞低垂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四太太已经又哭向楚夫人:“大嫂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哪能自降身份去娶那么个姑娘?您一定要去和四老爷说,让他打消念头。”八爷已经无可奈何地开口:“娘,别说什么侯爷侄子的话,抛开这些,我不过一个白丁,王家能不能答应亲事还两说,何况……”何况你这样传出去,谁家敢把女儿嫁进来?这话八爷只敢在心里说,绝不敢说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真让我穿越了进后院,我这样没心眼的估计就是被人整死的份了。
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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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什么?四太太已经怒目看向自己儿子:“人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这媳妇都没娶呢,就把你老娘给忘了?”说着四太太又去拉楚夫人的衣袖:“大嫂,我们侯府是什么样的人家,哪能随便乱娶?”楚夫人拍拍她的胳膊以示安慰。
八爷知道自己方才的话触了四太太的逆鳞,已经又道:“儿子晓得娘高看儿子,觉得天下姑娘都配不上儿子,可是娘您也要想想,天下的父母若都和娘是一样想法,都当自己的子女是独一无二无人能配的那天下人还怎么相配?”这话问的四太太说不出话,只是叹了一声:“你啊,我们这样人家,总也要寻个门当户对的,王家不过一个县丞,哪能配你?”
楚夫人不由看一眼婉潞,八爷笑了:“娘,王大姑娘嫁的是六嫂的弟弟,又得皇后娘娘怜惜,她的妹妹和我们不就是门当户对人家?况且娶妻娶贤,王家二姑娘的贤德能干名声满京里都知道,娶这么个媳妇回来,娘您也少了些操劳,不然儿子看着娘已经这个年岁,还每日操劳家务,儿子心里着实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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