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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潞就着春燕的手坐下,教训?只怕有人能得教训,有人还觉得只是自己倒霉。婉潞只是笑一笑。春燕把双妙端着的茶送到婉潞手边:“奶奶,陆家就这样放过了?”
婉潞并没去接茶,唇边浮起一丝冷笑,陆家,那能就这样放过?不过婉潞没说出来,只是把话岔开:“明儿刘家要往庄上去,要安排好了,还有你小大奶奶那里,那些下人也就全由她支派,她是日后大嫂他们这房的当家人,可不能对她马虎了。”
春燕连声应了,还笑着道:“奶奶您也太把奴婢想成什么样了?奴婢可不是那种攀高踩低的。”婉潞轻轻拍她一下:“我晓得你是什么心,只是怕有人忘了。”双妙和陈妈妈连连赔笑:“奶奶果然是想的周到,奴婢们怎会做那种攀高踩低的事,再怎么得脸,下人就是下人,主人还是主人。”
刘家第二日就去了庄上,除了随身衣物和首饰,别的东西都没带,家具什物那边庄上都有,刘家雇的两个伺候的下人也被打发了回去。
刘家的子女都各有各的差事,只有夫妻两个带着小孙子去了那边庄上。临走时候,外面产业的契约也交给小董由他转交婉潞。西门那里一座三进的宅子,南门一间三开门的铺子,婉潞的手往这两份契约上划过,春燕已经在旁边道:“奴婢男人去打听过,这宅子是专门租出去给那些小官们住的,一年的租金就有五十来两,那铺子更不得了,租给做当铺的,一年三百两银子呢。”
光这两处就三百多两银子,婉潞没有说话,春燕有些迟疑地开口:“奶奶,这些产业都是打了侯府的招牌。”侯府下人在外面悄悄置办的产业,当然要打侯府的招牌,不然这京里谁会买底下人的帐?婉潞把那两张契约拿起来:“我先去婆婆那边。”
楚夫人看着婉潞递上的两张契约,重重叹了口气:“哎,这些人怎能如此?”婉潞垂手侍立,楚夫人发了一会气才道:“我原本还觉得你对下人严了些,可看到这些……”秦氏从岚云手里接过一盏参汤,用勺子搅一搅给楚夫人喂着:“婆婆您又何必发气,这各府的下人们难免有些这样做的,不过是仗着主人宽厚罢了,这些产业收回来也好,正好给族里那些没有进项的族人们添补添补。总不能侯府的底下人个个席丰履厚,侯府那些旁支宗亲,正经的自己人倒过的紧巴巴。”
楚夫人噙了几口参汤就推开秦氏的手:“你说的很是,赵家族里现时人也不少,不是个个都似府里这般富贵,我们安享荣华,让族里的人紧巴巴,说起来也不像,就把这份产业的收益再给他们添补。”
婉潞恭敬应是,秦氏又道:“婆婆,这刘家不过一个普通管事,都能置办起这几千两银子的产业,更别提陆家这种做了几十年总管的了,背地里隐匿的产业只怕更多。”
楚夫人咳嗽一声,秦氏闭了嘴,楚夫人瞧一眼在旁边恭敬站着的婉潞,叹了一声就道:“六奶奶,你既已把陆家的人分到那边新宅,也就由他们在那边伺候。”秦氏突然笑了:“婆婆的心眼,我和六婶婶两个人都比不上,这是要瞧瞧大侄媳的手段呢。”
楚夫人话里带着些叹息:“我这一辈子,最悔就是养你们大伯养的不好,又娶了你们大嫂……”楚夫人的唇紧紧抿住,没把懦弱两个字说出来,秦氏也不敢再笑。
楚夫人换口气继续讲:“我瞧着理哥儿媳妇也是个好的,只怕她新媳妇面皮薄,陆家既被六奶奶这样教训过,也该好生服侍才是,若再有别的主意,就看理哥儿媳妇怎么处置了。”
赵大爷现在的样子,除了成日醉酒迷花,也没有别的事好做,潘氏又是现在这个样子,大房这支理哥儿再撑不住,那也就白瞎,秦氏和婉潞想清楚这点,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楚夫人既下了令,婉潞也就安排陆家这房都到新宅那边伺候,陆管事夫妇在家养伤这些日子,比不得原先那种有个小病就无数的人络绎不绝地来看望,除了几个近亲外,别的人都没上门。
陆总管知道了事情原委,更是气的痰火病发,陈奶奶心疼儿子,主人家又不敢骂,听说刘家已经把产业献给主人家,更心疼银子,暗自庆幸家里的产业写的是开点心铺的儿子名字,他是被放出去的人,就算有事也拖累不到他身上。
陆管事养伤也不心安,还不晓得婉潞有没有后手,又心疼家里的产业都写的兄弟名字,到时候兄弟要坏了心肠不理会自家,那不就为他白做了一世?伤口好了又发,发了又好。
等听到自家还是去新宅那边服侍时,心才又安了一些,离了侯府虽没有那么大的油水,但能不在婉潞手下还是好了许多。至于那些产业,等伤好了再把傅氏夫妻伺候好了,求傅氏开个恩放了出去,那时再来攀扯产业的事。
还在病榻上时傅氏那边就来人催了几次,说新宅人手少,还要请陆管事过去统筹谋划。陆管事得了这几句好话,也要争个表现,夫妻俩拄着拐就去那边听伺候了。
少了陆家人,别家人自然想上前,婉潞索性不设总管之责,只设了四个大管事,小董,秦氏原来的心腹老裘,陈妈妈的男人还有一个四十来岁的管事王安,四个人各分几桩事,有管庄子里的租子的,有管店铺的,各司其责,家里不过个把月就井井有条,胜过当日有总管的时候。
楚夫人百事不管,每日只和小孙子孙女们玩耍,间或和叶氏她们几个斗个牌,陈奶奶来求见过数次,楚夫人都没让她进来,只说她年纪已大,自己不敢受她的头。
这日午后刚摆开了牌,岚云就进来回陈奶奶又来了,叶氏伸手去抓牌,嘴里就笑:“人说不见棺材不掉泪,这陈奶奶怎的见了棺材还不掉泪?”楚夫人近来眼睛不大中,把手里的牌让瑾姐儿瞧一瞧:“乖,给祖母瞧瞧,该出哪张牌?”
瑾姐儿仔细看起来,坐在楚夫人下手的万姨娘已经笑了:“太太每次打牌都要瑾姐儿过来瞧着,瑾姐儿眼又灵,心又快,每次打牌都要输给太太些银子,再这样,可不陪太太打了。”
瑾姐儿刚让楚夫人出一张二饼,听万姨娘这样说就笑道:“谁不晓得这屋里,除了祖母就数老姨奶奶是个财主,您都嫌输给祖母的银子多了,别人就再没陪祖母打牌的了?”
万姨娘扔下一张三条,听瑾姐儿这样说伸手就去拧一下瑾姐儿的脸:“瑾姐儿真是又聪明又伶俐,也只有太太这样的,才能教出这样的孙女。”说完万姨娘抬头:“哎,怎么都没人放牌?”
叶氏已经放下了牌:“万姨娘,这次可不是大嫂赢了,是我赢了。”秦氏哎呀一声:“好在我没把这个五条放下去,不然就是我输了。”楚夫人唉声叹气:“哎,怎么这牌就不往我这边跑呢?”
万姨娘故作哀怨:“瞧瞧,不是太太就是二太太,我每月二两的月银就全玩进去了。”在旁边专心致志玩着七巧板的福姐儿抬头笑了:“老姨奶奶,你这个月的月银玩进去了,可以去和娘说支下个月的。”
福姐儿这话让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万姨娘故意站起身走:“不玩了,瑾姐儿不过就说我是财主,福姐儿倒好,索性连我下个月的月银都算进去了。”叶氏笑的拍着桌子:“三奶奶,快把你姨娘拉回来,万姨娘不肯玩,等今儿盘盘谁输了,赢的人也不用拿了钱走,咱们今儿就学那小家子,把那赢的钱拿去厨房,让他们好好备一桌酒菜上来,大家好好吃喝一顿。”
楚夫人喊好,秦氏已经把万姨娘拉了坐下,岚云已经洗好牌,又说笑着斗起牌来,万姨娘边拿牌边笑着说:“只愿两位太太心疼我,让我少输些就是。”楚夫人用手点着她:“我偏不心疼。”叶氏只是理着牌:“等酒席好了,把四婶婶也请过来,总是老妯娌,也没多少日子聚了。”
老侯爷的丧期已过了二十个月,孝满是二十七个月,等孝一满,叶氏和四太太就要搬离侯府,只等过完重阳节就开始收拾屋子。楚夫人听到提起四太太,轻轻叹了声:“我也想着老妯娌能多聚聚,只是四婶婶的行事越来越难说,何必讨那个嫌?”
这样的对话别人是Сhā不上嘴的,叶氏咳了一声:“总要请过来,大嫂,四婶婶再糊涂,难道还能宠妾灭妻不成?这赵府,什么时候没了礼法了?”
秦氏知道说的就是那位翠蝶姨娘,她嘴甜如蜜,哄的四太太着实开心,正经儿媳妇九奶奶倒被挤到了一边,四太太出门应酬这些虽没公然带那位翠蝶姨娘,九奶奶在那房里是越发说不上话。楚夫人和叶氏虽劝告四太太不可宠妾太过,四太太却回说自己年纪大了,让可心的人在自己跟前伺候也是常事,难道还要像做媳妇时一样?
见她不听,楚夫人和叶氏也就只有由她去,让婉潞去告诫了四房的下人们,别跟着四太太胡闹,要分清谁才是正经奶奶。
四太太由着自己性子做事,却苦了八爷再没人敢给他说亲,有这样一位抬了宠妾头的婆婆,谁还敢把女儿嫁进来?八爷也晓得内里根究,明年就是会试之期,索性不在家听娘的唠叨,早早就去下面庄子安心读书,只等明年会试。
秦氏说了几个笑话,才又让楚夫人她们露出笑容,正在说笑之中婉潞走了进来:“婆婆,方才媳妇娘家派人来说媳妇的兄弟媳妇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媳妇想明日一早归宁。”
楚夫人的心放在牌上,只是淡淡地说:“舅奶奶有了身孕,你回去瞧瞧也是常事,明儿你把家里的事都分派了就去吧。”福姐儿听说婉潞要回娘家,早站起身扑到婉潞怀里:“娘,我也要去,要去瞧瞧凝表妹。”瑾姐儿先恭敬地给婉潞行礼才道:“娘,女儿好些日子没见到表妹十分想念。”
秦氏一手抓着牌,还能分的出心来听瑾姐儿的话,笑出声道:“瑾姐儿,你既这么喜欢你们表妹,就干脆和婆婆说,让把表姑娘接过来几日。”这主意好,福姐儿已经对婉潞吵上了:“娘,三伯母说的对,我们明儿就把表妹接过来住几日。”
婉潞抱着女儿坐下:“表妹还小,离不开娘呢。”楚夫人在那边发话了:“六奶奶,舅奶奶又有了身孕,那边亲家太太又是老的又是小的,只怕也招呼不过来,何不把王二姑娘和凝姐儿接过来住几日,好让她们也松快松快。”
秦氏又笑了:“这样瞧来,婆婆不是为的两个侄女,是婆婆想鸾娥妹妹了。”楚夫人笑容里有些叹息:“也是你四婶婶的行事让人不好说,不然这样好的姑娘,怎舍得落到别家?”
提到八爷的亲事,婉潞就更不Сhā话,等到第二日一早把管事们都发派了,自己才带着孩子坐了车往平府来。出门迎接的是淑娥,她三个月的肚子还不能瞧出来,福姐儿马虎行了一礼就吵着要去找凝姐儿,不等淑娥说话就拉着丫鬟跑了。
淑娥和婉潞寒暄过,这才携手往里面去,鸾娥在门口迎着:“婉姐姐,我本来想出去接你的,结果娘说一个定了亲的大姑娘还乱跑什么,这才在这里,姐姐你不会怪我吧?”婉潞拉起她的手说笑两句,进屋给两位行礼,奶妈已经抱着凝姐儿跟着福姐儿过来,一屋子叽叽喳喳,笑语欢声。
说不到几句就有婆子进来:“奶奶,宁亲家那边打发人来,说姑爷得了急症,想寻几两人参。”
作者有话要说:晋好像抽了,评论回复不了,所以没回评。
还是贴一份正文在这里,大家互相理解,谢谢。
父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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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急症?本在欢笑着的人都停了下来,淑娥让丫鬟去寻人参,自己走出外面去见宁家的人。宁家来的是个老婆子,淑娥不等她行礼就问:“宁姑爷前儿还听说好好的,怎么就得了急症?”老婆子慢腾腾爬起来才开口道:“回亲家奶奶,昨儿二爷一起来就嚷肚子不舒服,请了太医来瞧过,说是什么阳不归经,要用独参汤养着,今儿早也不见好,太太急的没法这才打发小的来太太这寻。”
京官清苦,这独参汤一剂少说也要二两银子,就跟吃银子差不多,人人都知道李三老爷是开药店的,没银子来这边寻也是常事。既有了病症也有药可治那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淑娥定定心,从丫鬟手里拿过一包人参:“这里有几两人参,你拿回去,就说还缺什么药就过来寻,大家本是至亲。”
老婆子打开纸包,见里面的人参都有指头粗细,那眼里就有了泪,爬在地上又磕了一个头才站起来:“小的谢过亲家奶奶。”昨天就病,今日才来寻人参,只怕也是别家寻不得才过来的,淑娥心里明白,打发走了老婆子这才回身进去。
王太太怀里抱着鸾娥,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女儿,朱氏的眉微微皱着,孩子们都很安静,淑娥笑一笑:“来传话的人也没传明白,问清楚了,不过就是用几剂独参汤就好,别的也没什么。”王太太这才呼出一口气,把鸾娥拍一拍:“没事就好,都定了明年三月的喜日子了。”
提到自己的婚期,鸾娥的脸不由一红,从王太太怀里挣扎出来去拉瑾姐儿她们的手:“走,姨带你们去后面花园玩去,让你们娘也好和干娘说说话。”瑾姐儿抿嘴一笑就乖乖跟着鸾娥出去,福姐儿还不忘记让奶妈把凝姐儿抱出来。
孩子们走了,这屋里也就安静一些,朱氏这才叹气:“哎,能好就好,要不能好,这怎么说呢?”想起续宗订的第一个媳妇就是过门前暴毙,让续宗顶了个克妻的名头,婉潞又怎能不知道自己娘心里想的,伸手拍拍她的手:“娘,既有太医,又有药材,不过几日就好了,也不用太担心。”
淑娥也在旁边笑了:“姐姐说的是,只要能治病,别说来寻几两人参,就是几斤人参,又不是出不起。”这样的安慰让王太太也心安稳:“你们说的是,别的不说,托了姑奶奶的福,这药材可是从不缺的。”李三老爷每年新收回来的贵细药材,总不忘分外甥女一份,婉潞又用不了这么多,除了孝敬楚夫人,朱氏这里也有送到。
听了王太太这话婉潞笑着道:“舅舅从来都说,这药材先是救命之物,才是那赚钱的东西,多送出去一些也是行善积德的。侄女还要谢你们为舅舅积德呢。”王太太对朱氏笑了:“亲家太太,别的不算,你教养的两个孩子那可是比别人都要好一些,不像我,你媳妇倒罢了,嫁过来几年有你看管着,性子比以前好许多,鸾娥就不成了,一点不像闺秀。”
说着王太太还故意瞪淑娥一眼,朱氏拉一下淑娥的手:“亲家太太你总是和我这么客气,要我说,你女婿能娶了你家姑娘,那是多少世修来的福气。”淑娥和婉潞笑一笑,又顺着两个娘说一些好听的话,这一天也就这么过去。
既有楚夫人的邀请,鸾娥也就跟着婉潞去了赵府,先去楚夫人那边问安,楚夫人见了鸾娥,脸上就喜笑颜开地:“那日你侄儿娶亲,多亏你在新房伴着你侄媳妇,还没谢过你呢。”鸾娥行礼站起身笑着道:“伯母总是这么客气,侄女不过是去瞧热闹,那当得起一个谢字?”
傅氏在楚夫人说话时候已经上前给鸾娥行礼:“侄媳妇见过王姨母。”傅氏比鸾娥大了那么两三岁,鸾娥那日对傅氏不过胡乱叫了,今儿听了这声姨母,脸一下就红了,摆着手道:“这,不过一点点事,那能当起这样?”
秦氏已经搂着鸾娥的肩送她到楚夫人身边:“鸾娥妹妹,你当这声姨母是容易叫的,大侄媳还是个新新的媳妇,你啊,要给见面礼的。”鸾娥这下的脸就更红了,她是赵府的常客,原本年纪又小,在赵府只有收礼的哪有送礼的?
秦氏这话一说出口,屋里伺候的岚云也笑了:“三奶奶说的是,王二姑娘是做长辈的,见了新媳妇,怎能不给见面礼?”鸾娥的嘴微微撅起,抬头看岚云一眼就又低下头,靠在楚夫人那里不说话。楚夫人搂住鸾娥拍了拍,就对秦氏道:“去,哪有让客人给见面礼的。”
秦氏已经笑的拍着楚夫人的肩:“瞧瞧,婆婆这就护着了,不知道的人,还当鸾娥妹妹才是你亲闺女,我们就不是你亲媳妇了?”楚夫人狠狠白秦氏两眼:“就你嘴刁。”
鸾娥已经站起身,从腕上褪下一支手镯塞到傅氏手里:“今儿来的匆忙,倒忘了还有个侄媳呢,这点东西,你可千万别嫌简慢。”傅氏并没有去接那手镯,只是笑道:“姨母说哪里话,做小辈的,该多孝敬姨母才是,哪能要东要西。”
婉潞已从鸾娥手里接过那手镯给傅氏戴上:“难道不晓得长者赐,不能辞?”秦氏又扑哧一声笑出来:“六婶婶就是比我会说话。”正在玩笑时候,珍姐儿走了进来,瞧见里面情形不由好奇问道:“三婶婶在说什么?”
秦氏拍一拍珍姐儿的肩:“我们方才在说,你王家姨也是长者了,该给你们这些小辈礼物。”珍姐儿不由掩口一笑,楚夫人坐在上方看着她们互相嬉笑,心里不由升起一种莫名情绪,一辈辈就这样过去了,新人来了,老人们慢慢地就不见。
玩笑了一会,鸾娥还是在楚夫人这里歇息,在赵府玩了几日也就被接回平府,宁家那边的消息是宁姑爷已经全愈,婉潞也能放下心。
还有七天就是中秋,过完节就到珍姐儿出阁的日子,她的嫁妆早已准备妥当,只等喜日子一到,按了俗礼把那些东西送过去,等正日子穿了嫁衣出阁就是。
赵府又不是头一次做这些事,各项事务都有条不紊地进行,喜日子前一日,珍姐儿坐了小轿,从赵府到新宅,要从新宅出嫁。
虽然明日还能见到女儿,潘氏却在女儿过来辞行往新宅那边去的时候紧紧拉住女儿的手舍不得放开,理哥儿的婚事上,她劳累了些,回来就又躺下,这次珍姐儿出阁,楚夫人的意思就不让潘氏再过去,让婉潞陪着珍姐儿过去住一晚,好告诉她些为妇之道。
珍姐儿跪在潘氏床前,心中也是百般滋味,人人都说新姑爷长的俏,人也十分温柔,侯府嫡女的身份出嫁也算是下嫁,可人心难测,姑母们的日子,总有那么些不像意,做人媳妇怎能如做闺中女儿一样?
潘氏不肯放手,里面伺候的人也不敢催促,只是在旁默默等着,婉潞站了一会上前对潘氏道:“大嫂,你舍不得侄女我们都是明白的,只是留的住她一时,留不得一世。”潘氏的手这才缓缓放开,但手还是握住珍姐儿的手。
婉潞又拍拍珍姐儿的肩:“侄女,我晓得你也舍不得你娘,只是女儿家总要出阁的,你嫁的好你娘欢喜,病也好的快些,别流泪,好好对你娘笑一个。”珍姐儿把脸上的泪擦一擦,努力露出一个笑容:“六婶婶说的对,娘女儿去了,娘要好好保重。”
潘氏一点点把女儿的手放开,直到最后感觉到女儿的手指已经离开自己枯黄的掌心,那种温暖陡然失去,潘氏眼里也不觉有泪,珍姐儿从潘氏床前缓缓站起。
十五的少女正是青春年华又着了一身大红,只感到无边的青春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潘氏近乎贪婪地看着女儿,不舍得错过一分一毫,珍姐儿慢慢退后,快到门口的时候才转身被丫鬟们扶出去。
婉潞对潘氏行礼告辞也跟了她出去,潘氏想再喊一声我的儿,只觉得喉咙里又是一股腥甜,这次终于忍不住咳了出来,丫鬟忙上前用痰盂接住,见到里面的血丝不由惊叫出声,潘氏挥手:“没事的,总要等到姐儿出嫁才好。”
丫鬟也是伺候潘氏几年的人了,那泪不自觉就出来了,忙给她倒杯水喝了,给她捶着背:“奶奶这是何苦,就该让那些人来伺候奶奶。”潘氏知道她说的是赵大爷的妾,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这是我的命,怪不得别人,我只要姐儿不像我这个没用的娘就成了。”
小跨院离潘氏的屋子还有些距离,就算是那重重阻碍也没挡住小跨院里传出的嬉笑声,赵大爷依旧寻欢作乐,不知今夕何夕。
婉潞和珍姐儿往新宅来,看着珍姐儿脸上微微的泪痕,婉潞拍拍她的肩:“侄女,你娘这一生从了个顺字,结果把自己搭进去了,你明儿就要去别人家做媳妇了,我多的也不说,就告诉你一句,遇事总要多想想,该说的要说。”
珍姐儿嗯了一声,车里又陷入沉默,婉潞微微叹了一声把珍姐儿抱进怀里:“你是赵家女儿,就算日后你娘不在了,你还有我们这些婶婶呢,可不能外道。”珍姐儿并没直起身,只是又微微嗯了一声,婉潞能感到她的身体在自己怀里的轻轻颤抖,除了用手拍着她的肩以示安慰,婉潞也只有沉默。
嫁女不像娶媳那么大办,来的客人也多是走的近的亲戚,等珍姐儿入睡,傅氏就来请婉潞,把礼单和收的礼物给她过目。礼单记的清楚,礼物摆设的井井有条,婉潞赞了一句:“你果然是能干人,当初我有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没经过这些呢。”
傅氏被赞了一句就微微低头:“那是婶婶们不嫌弃侄媳这个小门小户出来的人罢了。”婉潞正在喝茶,听了这句就停在那里:“怎么,有人给你委屈受?”傅氏的神色没变:“六婶婶教出来的下人,是不会敢给脸色瞧的,只是这人心不一样,总有个把面上恭敬的。”
婉潞把茶碗放下:“你既是这屋里的主母,你婆婆又躺在床上起不来,就该拿出你主母的款来。”傅氏依旧恭敬:“六婶婶教训的是,只是有一两个下人是公公宠妾的家人,动他们就是不给公公面子,侄媳也就想着,让他们闲在那不使唤就是,谁知还是惹出些麻烦来。”
赵大爷房里已经有三个妾了,还有几个通房,潘氏起不来,妾们头上没了压制的人,那屋里早就乌烟瘴气。让理哥儿在这新宅里,也有让他们小夫妻远离了那些人的意思,毕竟儿媳不好对公公的妾说什么。
赵大爷的宠妾们的家人难免有几个仗了姨娘们的势在外胡作的,婉潞仔细想想,确有那一房姓邵的是赵大爷一个妾的兄弟。
婉潞不过一笑:“他们是我赵家的下人,就该受了赵家的管束,侄媳你理那些把自己当舅爷的人做什么?该管教就管教。”傅氏心里是早有主意的,说出来不过是显得她尊重,听了婉潞这话,又急忙谢过婉潞,见婉潞已经困倦,殷勤服侍她歇息了这才退下。
珍姐儿出了嫁,婉潞就听说傅氏处置了几个下人,其中有邵大,他挨的最厉害,足足被打了四十板子,还革了三个月的银米。
邵姨娘来赵大爷身边最久,生了个儿子今年也七岁了,知道自己哥哥被打,哭哭啼啼地在赵大爷跟前说个不休,直说奶奶不给自己体面,不看在别人面上,看在自己儿子面上也不能这样对自己的哥哥。
赵大爷被邵姨娘缠不过,径自找了理哥儿来就一顿骂,骂他没有兄弟之情,现在自己还活着就这样,等自己死了,只怕更要糟蹋小弟兄们。
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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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哥儿被父亲骂着,自然不能还嘴,等到赵大爷骂完歇气时才说了一句:“父亲,媳妇管教下人,那也是她做主母应当的,儿子自会把庶出的小弟兄们当成自己的兄弟,还要带他们去外祖家认亲,那能胡乱攀扯外边的下人?”
理哥儿这话有理,赵大爷刚要开口就听到屏风后面传来哭声,接着邵姨娘满面泪痕地走了出来,手里还紧紧拉着那个孩子,哀哀切切地对赵大爷哭着道:“我伺候大爷也有十来年了,自认在哥儿面前也有几分体面,今儿哥儿一口一个攀扯外边的下人,大爷您还活着,哥儿就这样糟蹋我们呣子,等大爷您去了,我们呣子只怕就没命了。”
说着放声大哭,往自己儿子身上打了两下,那孩子大哭起来,邵姨娘抱着自己儿子对赵大爷又哭道:“与其等到大爷没了之后我们呣子受糟蹋,倒不如今儿大爷您就拿根绳子来,把我们呣子都给勒死,也好让小大奶奶处置下人说的嘴响。”
邵姨娘跟着赵大爷的时候不短,潘氏又病在床上,别的姨娘们养下的孩子都站不住,只有邵姨娘有这么个儿子,隐隐这屋里就以邵姨娘为尊,她哭着要死要活的时候,下人们都不敢上前劝,赵大爷本就是个不知道怎么约束下人的,见到爱妾这样哭闹,跺着脚道:“你这又是何必呢?等我和哥儿说。”
理哥儿见邵姨娘出来时候心中已经有些不满,只是她总是庶母,站在那等父亲发话,见父亲越发不知分别,那眉头紧紧皱成一个疙瘩:“姨娘你又是何苦,我是做哥哥的,自然会护着小弟兄们,什么糟蹋不糟蹋,难道姨娘还要让弟弟去认低下人为亲戚?”
邵姨娘还是在那里大哭:“哥儿你说这话就是戳人心窝子,谁不知道我是什么出身?小大奶奶明是处置下人,实际是给我做脸子瞧,我虽是个姨娘,也有几分气性,小大奶奶要找事,怎么不让她来找我的事,去发作我家的人,这不是明明打我的脸?”
见她越说越不像话,理哥儿有些恼了,对丫鬟们喝道:“还不快些把姨娘扶下去,她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丫鬟们上前,邵姨娘狠狠瞪去,丫鬟们又缩了手,理哥儿眉头皱的更紧:“都没听见吗?这屋里谁才是正经主人?”
丫鬟们上前要抓邵姨娘,手才碰到她的衣衫,邵姨娘就滚到赵大爷怀里大哭:“听听,哥儿那说的什么话?我伺候你十来年,又给你生了儿子,平日这屋里的事也全是我在操心,到了来哥儿不给我些尊重不说,还说我不是正经主人,大爷,您还是趁早拿绳子来勒死我是正经。”
说着邵姨娘又往自己儿子身上拍了两下,口里骂个不住:“你有什么好哭的,难道不晓得你自己是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哪比的上你哥哥是正出,还不滚过去给你哥哥做小厮?”这孩子被自己娘这样骂,年纪又小,只是哀哀哭个不止。
理哥儿毕竟才十九,这样撒泼的人见的少,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赵大爷就更没有脾气,用手拍着邵姨娘的背以示安慰,对理哥儿道:“你就回去和你媳妇说,让她别处置邵家了,怎么说也是你……”
话没说完就听到窗外传来楚夫人的声音:“好啊,我瞧这家里是越发没规矩了,青天白日的,一个姨娘就在这撒泼打滚,还不许主母处置下人,这是哪家的道理。”赵大爷听到母亲的声音,急忙站起身,邵姨娘一个不防备,差点摔到了地上。
理哥儿已经抢前两步走了出去迎接祖母,楚夫人搀了傅氏的手,身后跟着婉潞,见理哥儿上前,一口就啐上去:“你爹糊涂,难道你也糊涂了,你是这屋里的什么人,他们是屋里的什么人,就任由他们这里胡闹,还想受他们的辖制。”
理哥儿被训的手紧贴在腿上,只有连连应是,傅氏不好出口帮忙,婉潞上前虚扶了下楚夫人,笑着道:“婆婆,理侄儿也不过是想着孝顺大伯,爱护兄弟们的意思。”楚夫人的气似乎这样才消,重重哼了一声:“你要孝顺你爹,爱护兄弟,这也是你的好意,只是你该晓得谁才是你正经亲戚,你弟兄们也该晓得谁才是亲舅舅家。”
赵大爷已经走出来迎接楚夫人,听了这话满面通红:“母亲,儿子不过……”不等他说完,楚夫人已经怒道:“你不过什么?我原先只当你性子好,不晓得怎么拒绝人,谁知今日才晓得你是这等昏庸无能。”赵大爷被楚夫人喝住,慌的急忙跪下:“母亲,儿子不过是气愤。”
气愤,楚夫人不由叹气:“儿啊,你今日的行径,这侯府能交到你手上吗?”赵大爷自从失了世子位,还是头一次被楚夫人这样说,不由大哭起来,楚夫人定定心,看着从屋里出来的众人,喝道:“自从你们大奶奶病了,这屋里就乌烟瘴气,乱七八糟,原先我事忙分不开手,任由你们胡作,现在我既事不忙了,就该好好整顿。”
说着就道:“来人,把那邵姨娘给我拖出去。”楚夫人身后跟着的丫鬟婆子听了这话,齐应一声就去拉邵姨娘,赵大爷膝行两步抱住楚夫人的腿:“母亲母亲,儿子知道娟儿今日有些过了,只是儿子身边也难得有知心人,求母亲放过娟儿,母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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