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
秦致远晚三分钟才到达,第六场打赌又闪电式输了。
他弯身支着腿,咬牙切齿地说:“你不是说很累么?”时南坐在跑道,万分无辜:“如果给点时间休息休息,再吃个早餐,我可以更快。”
“……”
秦致远无奈地坐下来,从外套兜里掏出一支喷雾剂,她这才知道他有哮喘,以手肘顶顶他:“你怎么不告诉我有哮喘啊?”
“不严重。”他脸色的确不错,呼吸也平顺,用过药后反缠着时南说:“来,我们来赌第七场,你要是输了,得做我女朋友。”
纪时南没好气地笑了,秦致远是建筑系学生,所有人也知道,他喜欢纪时南,他们的关系很不错,这份感情大有可能由朋友转化成为情侣,连他也是这么认为,正以为水到渠成,结果没男朋友的她听完表白后居然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个人是谁?她却没有说下去。
一转眼四年匆匆而过,身边的人实习找工作,进进出出,纪时南把其中一个同学送到车站,实习完结后她便会回来,但回来后不久又要分离了。
不只是她。
和她相处了好几年的同学也将要各散东西,包括了她,包括了他……
忽然一阵细雨飘飘落下,肩膀沾湿了小片,纪时南把双手放在发顶,急步走到超市前,拍去身上的雨粉。
天空半明半暗,估计是场骤雨,很快便会放晴。前方是开扬广阔的马路,来往的车辆川流不息,偶尔响起引擎声喇叭声,站在屋檐下,在这万丈红尘里偷来了一点悠闲,她漫不经心地看着滴落的雨水,直到感觉到一道视线沉静地注视着她,才回过神,抬眸往不远处看过去。
程之诺。
同样是在躲雨。
简单的白衬衣长裤,袖子浅捋起来,左手戴着的那块腕表微微生光,一派清雅俊逸,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他淡然地转移,望向快将消停的雨水。
狭路相逢,纪时南掂量着究竟是过去呢,或是当做看不到?最后脚不听使唤,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他身旁。
她没有说话。
他也干脆沉默。
实习前她几度明示暗示差点录下来回放,而他只是闭一闭眼,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时南郁闷,直到收拾行李那一晚,才收到同学转送来的纸条,他承诺实习回来请吃饭,可是回来多日,这顿饭连影也没了。
也不是没脾气的,时南鼓腮子盯着他,想用沉默的力量把这个食言的人盯得内疚,然而他只是目光平静地看了看她,接着便要抬脚离开。
纪时南忍不住率先开口:“喂,我回来了。”
他的步伐顿了顿,“我知道。”
雨停下,街道上的行人纷纷收合雨伞,纪时南算了,改问:“程之诺,你是不是回学校?”她拦了一辆计程车,回头说:“我们一同回去?”他摇摇头,散开从容的步伐,拒绝地往反方向走去,时南盯着他的背影,自己上车。
毕业聚餐越来越多,一场连接一场,没完没了,仿佛时时刻刻提醒着席卷而来的分离,聚餐上的话题大多是实习时的际遇,往后的工作去向,甚至是终身大事,有人分手,伤心得大杯大杯借酒浇愁,也有人结婚,捧着酒大杯大杯举世同乐。
她们203室几个女孩不约而同有点另类,节奏没其他人紧凑,用外人的目光看那叫胸有成竹,早有打算。但是她们谁都知道不过是既来之,则安之,依然嘻嘻哈哈闹个不停。餐后方敏和纪时南并肩走回女生宿舍,路上她对时南说:“刚才卿卿那几人说起了新的八卦。”
时南怔怔地问:“是我的八卦?”
“聪明,她们说你和秦致远在一起。”她问时南:“他又来缠你么?”
“他来找我比赛,结果他输了。”
“第五场?”
“第六场。”
“你们真是乐此不疲啊。”
“他还要赌那第七场,赌局由他开,致远说我再赢这趟,以后便不再提感情事。”
方敏实在不明白:“我们几姊妹就只剩下你是单身了,秦致远人品好,又是建筑系的高材生,更难得对你千依百顺,反正没男朋友,凑合用一下。”
她听后咋舌了:“感情哪有凑合。”
“人哪,吃饭生活,其实和谁过都是一样的。不懂得把握只是荒废光阴,让自己寂寞而已。”
纪时南沉默不语,男朋友,怎么可能和谁都一样呢?她思前想后,还是摇头:“不行,我只和喜欢的人一起过。”忽然,她想起自己曾问过的一条问题:“你相信一见钟情吗?”当时他正在看书,听到这句话,抬起目光打量了她一眼,纪时南看到他那双清湛的眸子里流转过难以察觉的变化,然后他翻过手里的书,低头继续阅读。
被当作透明自然有点不高兴,然而她只是咬一咬唇,没一刻就绽放笑容了。没关系,可能是她的问题太小女孩,被鄙视了。
大三的暑假,她走到他跟前说:“喂,我相信的。”
他没好气地收拾行李放暑假去。
大四开学,也是彼此的最后一年,纪时南在学校门前抓住了他,她仿佛提尽了元气,用力吸一口气,深呼吸,再深呼吸才雷霆万钧地爆发:“我喜欢见到糯米!”
程之诺听后默不作声了会,然后抬起视线,居然很一本正经地对她说:“纪时南,不管你喜欢汉堡包、烤鸡,还是排骨饭,也该去餐厅不是来找我。”
“……”
到底是什么水土才能培养出如此不解风情的物种?
纪时南明亮的大眼闪过一抹苦闷,问他:“笨蛋是否可以做成茶叶蛋?”她偏过头,腹诽了一句笨蛋。
今年是程之诺读研的最后一年。
身边男同学多女同学少,彼此年龄差距也大,宿舍里有的同学甚至结婚生孩子,有次他拉着孩子来学校,小孩乖巧地朝程之诺喊了声:“叔叔。”旁边有个爱闹的舍友听到,煞有介事地对小孩说:“他是哥哥,不是叔叔。”
小孩很天真地问,哥哥和叔叔有什么分别?
舍友一脸认真,憋着笑意说:“你还小,等长大以后自然明白。”
居然这么教小孩。
程之诺懒得理他们。
读研课业繁重,日子比本科时却清静了许多,这是他最初的想法,直到遇上纪时南,她一下子颠覆了他平静而规律的生活,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觉得不管什么时候,那女孩都有股消耗没完的精力,未曾见到他以前,她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球鞋踢踏地上的沙尘,看到他以后,兴高采烈地走上来喊:“糯米!”
然后是糯米糯米。
再然后是糯米糯米糯米……
……
仿佛去到哪里也能轻易看到她的影子。
一道声音从他背后突然响起,程之诺没被吓到,张开眼打量绕到他跟前的纪时南,简约的浅色上衣牛仔裤,头发扎成了一根马尾,阳光照到她脸上时,隐约还能看到额角处毛茸茸的新发。
“听说你签约了?”听到这新闻,时南觉得没什么比问当事人更了解,于是拉了张椅子坐在他旁边问:“是哪间公司?什么职位?公司在哪里?待遇好吗?福利好吗?”她一连问了无数问题,程之诺不闻不应,时南难免有点没趣,闷闷地说:“……不说就不说,了不起。”
看了半天书,程之诺抬手揉着疲累的眉心,忽然间,簌簌几声,纪时南在他眼前抖开一张纸条,上面清楚地写着请她安份去实习,回来后他将请她吃饭。
她似乎要和他算帐:“这是你出尔反尔的证据。”
他取了过来,字迹潇洒干净,下款还署着他的名字。
“这是我写的?”他终于开口。
“嗯,当然你也可以说这是我自己写上去的。”时南取过他的书,上面有他的笔迹,为了让他心服口服,她轻笑地说:“你写错了我的名字,纪,旁边是‘己’,不是‘已’,我来比对字迹。”
程之诺垂眸盯着上面几行细字,有半刻的出神,看见她伸手要来拿,迅速折合起纸条收进衣袋里。
“还我。”时南张开手心。
“不还。”
“如果我请您借给我呢?”
程之诺语气坚定:“不借。”
“毁灭证据很卑鄙,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对。”程之诺停了停,补说:“既然纸条是我写的,我有权利收回来。”
纪时南十分大方,拿爪子顺顺他的肩:“没关系,程师兄您别紧张,拿去吧,拿去吧。”程之诺觉得有那里不妥,果然她眼睛里闪过一抹狡滑的笑意,很淡定地问:“你要不要复印件?”
作者有话要说:新坑~新坑~新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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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招领 ...
午饭才吃一半,舍友莫小云便给方敏打电话说快要出人命了,好歹来帮个忙,然后没头没脑的挂断,方敏收合起手机,继续吃她的饭,时南听到手机漏出来的声音,似乎很焦急,她咬着软管问:“谁打来的?”
“小云。”
“她怎么了?叫得很悲壮。”
方敏喝了口可乐,表情十分平静:“她说出人命了,静儿要砍死那个叫什么伟的男人。”许静儿是203室里另一个女孩,她换男朋友比换衣服还要频繁,感情生活多姿多采,即使关系亲密的好姊妹,也没法记住她男朋友们的名字。
纪时南努力想了会才记起来,最近带来见家长的,是个瘦得像竹竿子的男生,她喊道:“不好!静儿要砍死孙伟?”她拉方敏走,“快去看看。”
方敏慢悠悠地捣杯子里的冰块:“你甭管她,那丫头天天都在闹,上次那个不是说要跟他殉情么,结果呢,咱们整晚冒着雨在湖边又叫又捞的,第二天,咱们都感冒了,她吃饱喝足拍拍肚皮回来,wωw奇Qìsuu書còm网时南你别再上她当。”话虽如此,时南仍然有些不放心,想打电话给她们,居然打不通,她催着方敏道:“不管真假,去瞧瞧。”
刚到男生宿舍便见很多人聚在楼下,兵荒马乱,似乎在她们到来前已经发生过什么事,时南急了,撇下气定神闲的方敏挤上去,莫小云半拉半拖地把许静儿带离男生宿舍,时南问她们:“没打起来吧?没打起来吧?”
当事人出来,衣衫整齐,没戏看,围观的散开了。
莫小云把抢回来军刀暗地里塞给方敏。
好不容易大伙才把许静儿押回宿舍,莫小云背着许静儿悄悄说:“先前吓死我了,还以为这趟出人命,幸好没事。”
许静儿哼了一声,对阳台的两人说:“你当我傻呀,姐还青春着,大好的前途怎么可能断送在那劈腿男手上!”她骂了几句,突然想起有件事还没做,跳起来在柜子里翻出一叠照片拿剪刀剪得粉碎,时南捡了几张试图拼凑一下,孙伟没成|人形,很可怕。许静儿这才解气,拍拍手上的尘埃,感慨了一会:“我就知道分开的感情不能长久,这次和他分开两个地方实习,才个把月,便看出那东西的真面目,也好,免我浪费时间!”
方敏没好气地对时南说:“我就说别管她,她抗打击力强得很离谱,等着瞧,明天又有新男朋友看。”
原来熄灭一段感情,只用几天就可以了。
纪时南从来没交往过,在这点思考不下去。
大四的课上得七七八八,纪时南被方敏拉去听了两场关于职场礼仪和人际关系讲座,散场人流拥挤,纪时南忽然从人群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程之诺,他拿着一份演讲稿,自石阶缓步走下来。
她问方敏:“那边在搞什么?”方敏茫然,张望了下才道:“似乎是研究生分享会,给准备读研的学弟学妹分享心路历程那些,哎,反正不关我们事。”
难怪他来了,早知道这样,混去听听,比人际关系有意思多了。
时南郁闷,再次回头看的时候,两个女生走到他身旁,他站住了步伐,几人说什么她自然听不见。纪时南一时好奇,忘了抽离视线,一直楞楞地看着他,在低语的程之诺突然抬起眼眸,投向她的方向。
纪时南心跳漏了一拍,程之诺的目光浑然未觉地越过她,时南这才想起穿梭的人群实在太密密麻麻,他根本没有看见她。
心里有一种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没被注意到的失落感觉。
这一晚,203室几个女生借了个电锅,Сhā了电,然后围在狭小的寝室里吃火锅,初春的天气,楞是把几人闷出一层薄汗,冰凉的啤酒灌下去,边打嗝边东拉西扯说起话来,莫小云先可惜地说:“妮妮去了实习,不然咱们凑够人更有意思。”
“那孩子乖巧得很,不会喝酒,别污染她。”许静儿酒量最浅,几个人里算她最快脸红,眼神迷离依依呀呀说着醉话,纪时南管着低头吃东西,偶尔搭腔:“小云惋惜她不在,没人刷碗盘打扫卫生。”
“别欺负她了,她现在在那公司不知被欺负成什么模样。”莫小云说。
时南用筷子戳了碗里的丸子,“谁欺负她我跟谁拚了!”
“这里就算你整她最厉害!”方敏在旁冷静地提醒。
“……”
几个女孩谈到毕业后的去向,方敏打算在这城市找一份工作,许静儿是本地人,她说找不到工作便宅着,走不远。莫小云的男朋友比她小一年,两人的步伐并不一致,一个要毕业了,一个还得在学校多待一年,思前想后,莫小云决定不回家,也待一段时间,最后几人问到了纪时南。
她怔住了,一时答不出来。
几天前父亲打电话给她,事先明言毕业论文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处理好以后,便得回他的建材公司,他自会给她安排工作。真的就这么回去吗?时南有些不大愿意,只管对父亲说别急别急,往后的事拿毕业证后再说。
而今看朋友们都没散,她想了下,建议不如在附近找套小房子,写论文或将来住宿也有个落脚地方。几人一听甚是雀跃,赞成这个提议。当晚大家喝得酒酣耳热,方敏拉拉未睡的纪时南问:“你也和我们留下来,是跟小云一样为了喜欢的人吗?秦致远?”
“秦致远?”
“既然你这么喜欢他,为什么口是心非?”
纪时南虽然喝了几瓶啤酒,脑袋却很清醒,不过这下还真给她弄糊涂了,扶着床沿坐起来:“你怎么会这样想?”
“你们天生一对,个性又合,七场打赌不就是为了要追你?”
的确。
第七场赌局开始。
“连这个也知道。”时南喃喃地说:“不过猜错了,我喜欢的人不是他。”
几个女生坐言起行,许静儿表兄是个中介经纪人,听到她们要租房子,自动请缨来给她们介绍,一轮看房战后,几个女孩决定签订租赁合同,合租的地方距离学校约半小时车程。纪时南和方敏对房子没太大异议,倒是许静儿和莫小云颇有微言,一时说楼宇的保安有问题,一时又说包在租金里的水电费太贵。
方敏没好气:“你们不满意,早干吗不提出来?现在才来挑三挑四,合约已经签好了还打算怎样?”
纪时南没什么意见,她说:“反正不是买房,能住就好,无所谓。”
话虽有理,可是许静儿越想越气愤,觉得这趟似乎吃了熟人的亏,拉了莫小云一同折返中介公司,要找她表兄谈一谈。
方敏和纪时南这两个满意的漫谈起迁新居细节,房子已包了家具,但是炉具颇为残旧,一些诸如床垫被子窗帘地毯等等也要添置,正说得热烈,玻璃门推开,一抹挺拔的身影从中介公司缓缓走出来,他扬一扬手,礼貌地送走客人,然后幽深沉静的目光对上纪时南。
正讨论买东西的声音戛然止住,方敏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个穿着白衬衣长裤的年轻人,容貌俊秀,长得四肢修长,气质清雅,方敏认得他便是程之诺。
也就是纪时南曾悬赏大肆打探过的人。
下一秒,便见纪时南撇下她走了过去
“好巧。”时南脸上的表情既好奇又惊讶,看看这公司的门牌,问道:“你在成林工作吗?你签的就是成林?”
内里有人唤他,程之诺应了一声,回过头来语气平静地说:“请问小姐是否有需要帮忙?如果没有请恕失陪。”这句说话还没落下,步伐已先抬起。她不过是不期而遇加点好奇问问而已,用得着走这么急么?纪时南觉得这态度未免太傲慢了,便追了上去说:“喂,等等!”程之诺顿了顿,脸不改色地看她。
“我当然有事找你!”她从包里掏出刚签的租赁合同,说道:“我是成林的客户,有很多关于合同上的问题要谘询,你要服务吧?”
他接过,垂眸看了眼:“我让李经纪人来为小姐解释不明白的地方。”
“你解释也是一样的。”
“我不负责这方面的事。”
“你负责哪方面的事?”
程之诺停滞片刻,压低声音道:“纪时南,别在这里闹。”时南正想开口,许静儿和莫小云向她走来,眉开眼笑地说:“搞定了,搞定了,咱们边走边说。”然后把时南带离中介公司,方才找经纪人,再致电和房东谈了会,房东很厚道,看她们几个是刚毕业的女生,水电方面可以减点。
方敏禁不住笑:“你们强,被你们算过真是寸草不生。”
路上几人谈得兴起,唯独纪时南没有搭话。
方敏打量心不在焉的纪时南,她已经不止一次捕捉到纪时南面对某人时的失魂落魄神态,似乎雾煞煞的谜底陡然被揭开,她恍然大悟:“难道不是秦致远,是他!”
“谁个他?”时南愕然。
“你喜欢的人是程之诺!”
几个女孩的话题突然止住,转向纪时南,她怔了怔,扫向跟前三双充满八卦的眼睛,过了会点点头说:“就是他。”
真是后知后觉,同室几年,她们都以为纪时南的恋爱神经废了,不然怎么会高矮圆扁什么男人也拒于门外,原来另有所属,难怪。几个女孩当中,只有许静儿对程之诺这个名字不熟识,回到寝室后她又缠着时南问:“谁是程之诺呀?”
方敏抿嘴笑:“时南悬赏打听的人。”方敏慢慢地对她说起来,纪时南懒得理她们,抱了替换衣服用品转身去洗澡,刚踏出走廊,便和一个路过的女生撞了个满怀,洗澡盆翻倒,小东西散满一地,她小心地捡起来。
打开喷头,清凉的水洒在脸上,份外舒适,纪时南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见程之诺,似乎也是刚才那个情景。
她仍然记得那时候下着微雨,树梢传来沙沙杂音,四周弥漫着清新的草木香气,为了躲雨她低头小跑,结果一不小心撞上迎面而来的程之诺,不单止她怀里的东西散满一地,就连他拿着的文件夹也握不稳掉落到地上。
当时的程之诺抬手打断她的道歉,他似乎正赶时间,皱眉捡起文件夹便匆匆离开。
却怎么也没想到,遗留了一张合照。
照片里其中一个纪时南认得,是去年过世的周老教授,另一个是程之诺,她把照片给舍友们看,几个不同系的女生也都摇摇头说不认识,没见过。时南只好选择守株待兔,每天站在相同的地方等待物主出现,梅雨季节,不稳定的雨水偶尔撒落,她举着雨伞在经过的千百张脸孔里搜索,她记得他的身高,认得他的样子,很有信心只要他出现,一定能在人群里认出来,但是他却没再出现过。
“一个曾经在学校出现过的人怎么会消声匿迹……”而且还长那么好看,该有同学认识他,时南实在想不明白,在灯光下翻着照片打量,方敏看她痴痴傻傻的,凑过来恍然大悟地说:“时南,你完蛋了!”她指着旁边说:“周老教授早登极乐了,这男人估计也不是人。你等什么呢?正如兰若寺的小倩,白天也不会出来的。”这话硬生生把纪时南惊出一身汗。
真的是鬼么……不对,她是在大白天遇上他的。
回过神以后,时南看方敏捧着肚子笑,才知道被耍了。
第二天她决定遮盖住周老教授,在论坛发失物招领帖子,酬金为一张蚊帐,没人知道,于是她加码,充电灯,依然没有人知道,再然后电锅,最后加一辆自行车。终于有个冒出来说要代领,不过被纪时南拍飞了,方敏看发帖五天也没人能说得出他是谁,恰逢中秋,她一拍胸口,为好姊妹撑场面:“我来赞助两个月饼!”
第六天,终于有人发站内短信给她。
纪时南兴奋地问:“这个年轻人是学生还是老师?”
“企管研究生。”
难怪看着没本科生稚嫩,又没老师老气。
“同学,你知他叫什么名字吗?”
“程之诺。”
程之诺,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的名字。
她雀跃地问:“你真见过这个人?难道照片里的人是你同学吗?还是照片里的人是你朋友?”
几秒后,站内短信闪了闪,纪时南点开,咚的一声,被她缓缓抛着的月饼接不住落到键盘上,脸上暖暖的笑意也在这瞬间僵化了,屏幕里清楚写着──“照片里的人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填坑
3、第三章、表白 ...
有一段颇长的时间,程之诺这三个字也能够让方敏联想到蚊帐、充电灯、电锅、自行车或是两个月饼。现在自然是纪时南喜欢的人。许静儿是个百晓通,看好姊妹在最后一年开出这么一朵黄昏小花儿,自告奋勇地为她打听打听,一圈回来,程之诺多了一个廉价男的外号。
纪时南和莫小云挑新居的用品,走了好几间窗帘店,最后都不满意,后来反而在网上订购了心水的花样,莫小云说:“真是白忙了大场,其他食具日用我看网店订购罢了。”时南摇摇头道:“看不到实物我不放心,还是趁着有空档多走几趟。”
剩下那两人一个开始准备毕业论文,另一个打听工作事宜,方敏走了几场招聘会回来感叹:“要么你是高材生学历硬,要么有工作经验,不然人系关系也可以,三项也没,只能干职位低、工作量大、薪金少的工作。”然后又悲哀地叹道:“没学历、没经验、没关系,我就是三没毕业生。”
纪时南听后浅笑:“去趟招聘会还能给自己定位了。”
“工资期望多少?”莫小云Сhā话。
方敏想了下说:“目前来说节衣缩食,省着过一年半载,希望将来转正后工资起码能够支撑起生活。”她的男朋友家里给买了房,工作方面也在舅舅的照顾下签约了一间职位好薪金高的公司,他原本也打算找个方法把女朋友带进公司,倒是方敏考虑了遍,说道:“我看这样不好,你是外甥,舅舅帮一把说得过去,可我也来讨这人情忒不好意思。”最后被她推过了,折腾了几场后她禁不住说:“早知道这样,该考研再过几年才来面对这现实问题。”
纪时南说:“咱们就是少了点工作经验,熬两年,等大家都变成老油条,谁管你中学毕业还是小学毕业。”
方敏道:“时南你家境好,不用面对找工作的烦恼。”
时南合上笔记本,抬头说道:“我也在找工作,可没想过依靠老爸养。”
许静儿从后一巴掌拍往时南脑袋:“你这孩子的精力怎么总那么旺盛啊,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你就窝在老爸的公司过小日子了。”她翻过来瞪着时南说:“大概你还不清楚像你这种工商管理的毕业生多如牛毛吧,你一个傻呼呼的小丫头以为能拿到多少薪水?”她说:“别说本科生,研究生的工资也高不到哪去。”
“你对这方面有也研究啊。”
“哪用研究,程之诺就是。”
时南怔了怔,愕然地问:“他怎么了?”
许静儿早晚会让纪时南知道的,干脆说:“他签约成林吧?”
“估计没错。”上次就在成林那里见过他,听舍友提到程之诺的八卦,时南也不急着找衣服洗澡,提起耳朵连忙催促:“快说快说,你打听到什么了?”
“我表哥就是成林员工,现在成林签的新人,不论学历只谈经验,新人入职工资极低。”
方敏说:“成林的条件听说很不错啊。”
“虽然同属成林,但我表哥那里是成林子公司,开出的条件向来没母公司好。”她最少交过十个男朋友,以情场老手的口吻给她细致分析:“时南你呢,眼光一半好,一半坏。程之诺长得真好看,连我也有心动的感觉。”
时南没听完就吓了跳:“你也喜欢程之诺?”
“不喜欢。这样的男人时不与他,咱们都是快出社会的人了,帅不能当饭吃的,交男朋友要考虑很多方面。”
时南被她尖锐的话微微刺伤了,有点不满地说:“就你说话夸张,我觉得他挺好的,你讨厌他,别跟我抢。”
“谁跟你抢啊,你说好就好呗。”
方敏知道许静儿嘴巴向来这样,安慰了两句,纪时南倒没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一星期后,几个女生的小窝可以入伙,由于几人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奔波,只有纪时南闲下来,她拿着单子,走到超市采购酱油、洗衣粉、洗发水,在拐弯结帐时,她的购物车和另一辆购物车撞上了,车上满满的货品发出沉闷声响,时南的步伐顿了顿,抬起头,戴着眼镜的人正在笑,秦致远。
时南看他买了大堆速食面巧克力,说道:“吃这么多垃圾食品,对健康没好处。”秦致远伸手去翻她的购物车,只见用品以外,还堆满了零食,“你也不见得多有营养。”
一个人懒得吃晚饭,买了大包零食权当晚餐混过去。
结帐后秦致远把两袋塑料袋换过左手,腾出右手来:“我来。”
“我自己能拿,实习两个月练出肌肉来了。”
“你不是去做文员?”秦致远愕然。
“搬货也要啊。”
超市出来已经是黄昏,两人放弃回寝室吃泡面,走到一间川菜馆用膳,菜馆装修雅致,二楼落地玻璃窗看出去,街外灯火熠熠,马路上的车子宛如河水徐缓流动,秦致远对进食的环境十分在意,他说,这坏习气都是被他那个当室内设计的姊姊薰陶过来的。这菜馆菜式也做得不错,几道传统的宫保鸡丁、麻辣烤鱼、麻婆豆腐色泽鲜艳,香气浓郁,味道恰到好处,纪时南吃得脸颊泛着微红,丝丝地吸着气,大呼过瘾。
秦致远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只管喝冰水解辣,时南挑了块沾酱料比较少的辣子鸡放到他碗子里,“这个不辣,尝尝。”秦致远送进嘴里,依然皱皱眉,勉强吃下。
“不能吃辣早说,咱们可以去吃别的。”时南也有些不好意思。
“很多年没试过了,以为自己可以。”他笑笑,和时南聊起计算机系一位朋友找到的新工作,正说得兴起,纪时南的目光忽然越到远方,说话也因为分神而微微停滞,秦致远看了她一眼,回首不远处。
很熟悉的身影,正和一个年轻的女生双对而坐。
女的大概二十四五岁,举止温文,服务生正上菜,她的目光丝毫没有在意菜肴,直往她对面的男士打转,那抹穿着白衬衣的背影对着纪时南他们,看不到他的表情。
从他背影就认出来了,秦致远说:“是程之诺啊。”他的目光拉回来,督了眼时南说:“还带着个漂亮的女孩。”
“她是谁?”
秦致远也奇怪,“着实脸熟,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他放下手中的杯子,笑道:“之诺在相亲。”
时南差点咽着了,相亲,程之诺也需要相亲?
她想了想,研究生毕业估计也到适婚年龄了,他没女朋友,相亲也不奇怪……可是,时南低头咬着软管喝冰汽水,眼睛不时盯着那桌,只见程之诺静静地吃饭,几乎只有那女生开口说话,偶尔他的筷子停顿片刻应了一声,然后又继续默默吃饭。纪时南没回过神,突然被秦致远吓了大跳,他提高声音说:“想起来了!”
纪时南放下捏着的软管,“想吓死我呀。”
“那女孩是姨父家的远房亲戚,看来这场相亲是家长拿的主意。”
秦致远和程之诺的母亲是亲姊妹,这是后来纪时南无意中看到两人聊天才后知后觉,谁不知道她纪时南曾大肆打听过程之诺呢,她也曾拿着照片,漫不经心地问秦致远,“致远,你见过这个人么?”
当时他伸手取过,垂眸看了两秒,摇摇头道:“不曾见过。”
有些人能够拉做朋友,有些人最好这辈子都不曾认识。
这是秦致远当时的想法。
然而后来他知道自己错了。
原来有些人即使怎么的阻止,也会在某个时份、某个地点互相认识彼此。
纪时南支着腮,声音有些不自知的纳闷:“你怎么知道在相亲,或许是朋友吃饭。”
“朋友互相称呼程先生、文小姐?”
听觉果真灵敏啊,她都没听到。
秦致远倾身向前,压低声音对时南说:“咱们过去破坏一下,当做善事一桩,解放糯米。”
呃?纪时南没反应过来前,他站了起来,时南也连忙跟着他站起来,秦致远回头说:“把这几盘菜也带过去。”
“我吃饱了。”
盘子里也吃得七七八八,但是她仍然听话地两手抓把菜也一同迁移,放到程之诺那张四人桌里,桌子原本宽阔空旷,突然被纪时南一盘一盘,堆得密密麻麻,今晚她和秦致远点了五道菜,走了几遍才运转好。
程之诺手里握着的筷子凝滞在半空,对于跟前这壮观的饭桌,他闭一闭眼。文小姐的脸色更是难看极了,瞧瞧秦致远,又瞧瞧纪时南,今晚的相亲虽然对方态度疏离,冷冷淡淡,但是终究她说话,程之诺也有礼貌性的回应,然而这突如其来的情势,还真像个劈面而来的大浪,把她努力攒来的一点希望拍死在岸边。
秦致远和纪时南左右落座,他在程之诺跟前取过一罐冻啤酒,“啪”的一声拉环,然后越到对面说:“时南,喝一杯。”时南捧着杯子,越过满桌菜肴让秦致远为她斟满,秦致远也给自己倒酒,然后说道:“干杯。”
“干杯。”时南说。
两个冒着泡的杯子在饭桌中央响起玻璃独有的清脆声响。
程之诺垂眸,对两人联合捣蛋没有阻止,也没有认同,面无表情地在挑碗里一块伴食的小萝卜片,放进嘴里,时南的眼角余光看到,忍不住微微笑,又是个不吃辣的人。
文小姐估计程之诺认识两人,才会对此毫无反应,她欲哭无泪,听着秦致远和纪时南聊洗衣粉。唯有淡定如同程之诺般处变不惊,也挟了块肉片放进嘴里。
“这个特好吃,多吃多吃。”时南笑容可掬,亲切地抬手。
文小姐怔了怔,这才发现心不在焉挟了别人的菜,尴尬地说:“不好意思啊。”
“不够的再点。”秦致远勾起笑意,正想再说话,忽然手机的铃声响起来,他接过,脸上本来挂着的笑意渐渐退下了,他应道:“没什么大状况吧……伤到哪里?好……我一会后过来。”他收下手机,时南愕然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秦致远道:“没什么,两个朋友打架而已。”
“还不赶快去看看。”
“兄弟吵闹,死不了的。”
程之诺擦手,抬眸看文小姐也用膳完毕,说道:“时间不早。”
该离开了,秦致远和他一同结帐,四人没有交流地走出菜馆,文小姐率先开口对程之诺说:“不用送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她随手在马路边拦了辆车,程之诺态度生疏,秦致远两人又掺合破坏气氛,这场相亲太扫兴了,她没有多逗留,匆匆离开。
纪时南拿过秦致远手上的大包货品:“东西我给你带回去,你有事先走。”她招了辆出租车,秦致远却犹豫:“没事的,我先送你回去。”正在两人拖拉之际,一个身影忽然坐进车厢里,他淡然说:“我送她回去。”
是程之诺。
秦致远点头。
“致远。”程之诺开腔:“不要打架。”
车缓缓行驶,纪时南怀里抱着三四包超市买的货品,侧过脸去看窗外的风景,鼻子却嗅到程之诺近在咫尺的气息,他的衣服上有一种很好闻的香气,要不是凑得很近,根本察觉不来。
时南不其然地把目光拉回他随意地交合着的手,十指修长,指甲修得非常整齐。抬眸看了看不发一言的他,视线在狭小的车厢里相遇,原来他正盯着她。
时南顿了顿,转移视线。
程之诺打破沉默,嗓音不高不低:“致远向来有点疯,亲近他只会被他带坏。”
车子在摇动,有些秦致远买的方便面滑出塑料袋。
纪时南收好,淡定回应:“我也没有比他正常多少。”
本来就是这样。
程之诺抿着唇不说话了,今晚的相亲他无意来的,实在是父亲的电话推不过,不得已之下唯有来一趟,他老人家说,以往学业为重不谈恋爱,现在毕业了,应该找个以婚姻为前提的女朋友。
但他的回应是,毕业后事业为重。
连老父也被他堵得无语。
春凉的夜晚,回女生宿舍那段路行人极少,程之诺双手空空自然悠闲又潇洒,可怜纪时南提着洗衣粉洗发水泡面还有无数零食,几十斤重的东西,饶是练出肌肉现在也觉得泄了气。
真的很没风度啊,她看向程之诺的背影。
好不容易走到女生宿舍外,时南终于支持不住,把那几包货品放下,手心被塑料袋勒得血气不通,两条粗粗的血痕火辣辣的痛,按摩了一会,才舒缓过来。
学校的路灯向来都是好一盏坏一盏的间着,她举袖擦拭额头的薄汗,望向晴朗的夜空,今晚明月星稀,让人心旷神怡,正看得走神,一个被拉得颇长的影子沉沉静静地落到她不远处,挡住了路灯昏弱的光芒,也重叠了她的影子。
程之诺掉转步伐,折返回来。
纪时南以手作扇纳凉,看着他,想到好笑点忽然抱着肚子笑了起来,在灯光的映照下她脸庞泛着走路过后的潮红,明眸里似乎有细碎的薄光闪动……程之诺撇过视线,他向来不歧视突然发神经的人。
她笑得微微气喘,唤他:“喂,最近很热衷于相亲吗?”
他的不说话不是酷,而是根本懒得说话,懒得理你。
不过很容易使他大开金口。
“你认为破坏别人相亲是件很好玩的事?”
依着花栏的纪时南站直起来:“破坏别人相亲一点都不好玩。”她续说:“但是破坏你相亲特别好玩。”
他终于不悦地瞪着她:“纪时南,你什么意思!”
后来的后来,纪时南坚持觉得,未出社会前的程之诺,有点迟钝。
她的心事,用暗示用婉转用感受,根本就是火柴遇上湿绵球,怎么烧都烧不着,她第一次知道,表白,是真的需要表得很白很剔透,有如一泓见底的清泉。她看着他的眼眸,一步一步走近,直到他反
3、第三章、表白 ...
射性地退后,她才停下。
不是汉堡包、不是烤鸡,也不是排骨饭。
不是那停留闪烁的星子,不是那漫不经心的微风,也不是那一刻、那一秒、那一瞬的错觉……
“那是因为我喜欢你啊,程之诺。”她无奈地说。
4、第四章、先后 ...
几个女孩在宿舍的最后一晚。
方敏仔细地把电脑打箱,收拾旧衣裤,有些放进行李箱里,有些干脆不要了。大半天不见莫小云,许静儿笑说:“估计是等咱们收拾干净,那懒鬼才出现。”
方敏正想为莫小云说话,寝室的门突然被撞开,本尊出现,她兴高采烈地宣布:“我找到工作了!我找到工作了!”英语系的她误打误撞找到一份教少儿英语班的工作,方敏听后说:“这怎么算正式工作,兼职吧。”
莫小云却不是这么想,非常满足:“这工资够我过活了,而且时间不长,逍遥自在。”
几人说得忘我,唯独纪时南蹲在一角用刷子专注地擦地板的污积。
“那孩子在干什么?”莫小云压低声音问。
“搬家症候群。”许静儿拿着相机捏角度,给她拍写真,向两人分析:“那唏嘘的背影完美地呈现出对咱们宿舍的不舍,你看那刷地板的风情,明显是用肢体语言表达出对前途的无奈和彷徨,非常具有艺术价值。”
时南工作完毕,把刷子丢进小水桶,掠过三人,像缕魂魄般走向卫生间。
第一次表明心事,居然失败了,出师不利。
想了两天,时南也不知道该归咎于什么,是那一晚的环境,是当时的措手不及,还是穿着的衣服,还是那天不是黄道吉日,莫非是她的表达能力有问题,令对方没会意到?
以至于她倾吐衷肠后,换来他错愕的反应,正斟酌是否要深呼吸吼大声点,他说话了。
“你掉鞋带。”
这是程之诺过了好一会后第一句对她说的话。
真的松开了,时南蹲下去整弄好,当她再次抬起头,程之诺已经走得很远,她唤住:“怎么走了?你等等!你等等!”
他停在一根灯柱下远远地看着她,稍微抬手拒绝纪时南的走近:“纪时南,我并不适合你。”他的声音虽然没有很大,但是听到后,时南还是有种千斤捶了在心头的重,仿佛路灯熄灭,连星月都不见了,她踩错了楼梯一下子坠进黑暗之中,整世界只有程之诺的回应幽冷地传来,轰得她几天都嗡嗡耳鸣。
收拾好要带走的行李,时南去洗澡,恍惚之间不小心错将洗发水弄进眼睛里,洗发水未曾稀释,浓度颇高,她边揉边“哎呀哎呀”的叫,方敏听见匆匆穿上衣服跑了过来,急着要她拿开手:“我看……别揉了,快用水洗干净。”她舀了一瓢水往时南眼睛里冲,好一会那刺痛感才稍微消除,尝试张开眼。
“看到东西么?”方敏在她跟前晃着指头。
时南笑说:“没事的,我没听过洗发水会弄瞎眼睛。”
当晚洗澡出来,看许静儿和莫小云围在电锅前煮饺子吃,她肚子里登时咕噜咕噜直叫,挤上去喊:“我也要,我也要。”许静儿瞟了她一眼说:“先下楼去买几瓶酸奶上来。”
“我饿得腿软了,走得又慢。”
“你还慢其他人都不用活了,快去快去。”
时南唯有踢了拖鞋走到宿舍外的小店买了几瓶酸奶,转身返回宿舍前,无意瞧见那盏光线闇弱的路灯,正在感慨的想大学几年就这么过去,却见铁门外站着个人,那身子很熟识,正朝她挥手,时南定睛看清楚,秦致远。
她跑了过去隔着栏栅笑:“你怎么来啦?”
秦致远仿佛看错了般凑近去瞧,皱眉问:“咋了?眼睛一只白一只红?流行么?”时南没好气的说洗发水弄的,她又问一遍:“为什么过来?”
“明天要挪窝,想来帮忙。”他淡淡地笑。
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不像方敏把行李分门别类,还用报纸气泡仔细包好,她只是找了个特别巨大的旅行箱,然后把那些零零碎碎的全都塞进去,拿她的话说,搬到新居后又得拿出来,一件件的包装费力又不环保。
推掉了秦致远的好意,他仍然问:“明天也不用?我给你搬上车。”
时南咬着唇的笑:“我有肌肉,是肌肉!不像你中看不中用,万一搬来搬去哮喘发作,岂不是我的罪?”这话惹得秦致远一掌拍了在铁门上恐吓:“再说一遍,这就把东西扔了!”他作出要抛掉的手势,时南隔着栏栅好不容易拿过来。小小的一包袜子,上次两人一同买东西时混了在秦致远的货物里,后来她不小心送到男生宿舍忘了拿回来,上面贴着一张大白纸,用粗粗的纪号笔写着:请转交203室纪时南。
想来找不到她时也可以交给她的同学。
纪时南怔怔地盯着这行大字若有所思。
“没睡饱?傻楞楞的干什么?”
秦致远唤了两遍她才听到。
她抬头望着秦致远,眸子里有点难以解读。“致远,这是你写的?”
“难不成你写啊?”
纪时南微微地垂下眼眸,似乎有点失落。她轻声地问:“有没有笔?”秦致远掏出一枝钢笔递给她,时南在那张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给他看:“我的‘纪’,旁边是‘己’,不是‘已’。”她递给他,停了停说:“致远,你错了。”秦致远拿过来看,大笑:“没注意太多,常常混淆。”路上秦致远随意地把那张白纸搓成一团,正想扔掉之际,有什么忽然在脑里掠过,他的步伐煞住了,打开那张皱巴巴的白纸再看一遍,然后,抛进了垃圾桶。
饺子是莫小云做的,馅心包着鸡肉香菇,几颗碧绿的葱花飘浮在光润的汤水当中,热气腾腾,令人食指大动,时南给自己舀了大碗,说道:“放香油好吃。”方敏拿过一瓶香油给她,时南吃了两口又说:“芝麻酱。”
“哪里找芝麻酱啊。”
“哦。”
寝室的道别宴,估不到居然只是几个女生围下来吃饺子喝酸奶,许静儿说:“而今是月底,姐没钱,等下月新居姐请大伙吃顿好的。”
莫小云说:“我要了下下个月,发工资后那顿。”
方敏吃光了碗里的,拍拍胸口道:“等咱有钱了,咱也让你们过上好日子,那时候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她停了停,扑哧的笑道:“午夜那头牛。”
时南也好玩地给她接下去:“你便是落了牙、歪了嘴、瘸了腿、折了手,也得往那职场路上走。”
扫兴啊,几人把碗子一抛,懒得洗了。
退寝室的手续几人还没处理,她们早找到房子,比同学们更早搬往新居,吃过早饭便听许静儿收下手机说:“车快来了。”她是本地人,对于各个渠道总比其他三人更知晓,早前托了亲戚家一个兄弟借车说搬家用,四个女孩连同好几大箱行李,兄弟听后说没问题,包在他身上便可。
然而到了正日,几个女孩干等了半天没见踪影,莫小云说:“会不会摸错学校了?”
“他说在路上呢。”
莫小云的男朋友正要准备考试,没来,许静儿甩掉男朋友没补上,带家眷的只有方敏,方敏特别小心,明明两个旅行箱能放好的行李,硬是被她重重包裹弄出七八个大纸箱来,做她的男朋友唯有鞍前马后,又点算又搬运,后来连他都满身大汗,受不了地喊:“怎么那么多啊,离谱,都装啥家当了!”
方敏两个字压了回去:“嫁妆。”
纪时南来了两个小师妹,早前一个晚会调戏回来的,听说师姐要搬,过来看看有啥帮上忙,却见师姐除了个巨大的旅行箱,两袖清风甚是逍遥,于是在塑料袋里掏了个大红苹果给她,时南拿矿泉水洗干净,坐到旅行箱顶大口大口咬着苹果,酸酸甜甜正好解无聊,两个小师妹走后几个舍友在树荫下乘凉,一辆车停到了马路边,距离太远,车前的玻璃又反着光,看不清楚坐着什么人,直到副驾驶位的人下车向她走过来,才知又是那秦致远。
“想跟姐姐们同居么?没门!”时南挑眉看着他笑。
“要不要我帮你叫车?”
他还真的拿起手机思考该打往哪里,时南阻止说车子该快到了。秦致远在旁陪她等了会儿,他读建筑,比时南晚一年毕业,脸色不大好看,就在旁边皱着眉,听时南说现下不过先搬过去,还得回学校处理论文杂事,那锁得紧紧的眉心才稍微舒展开来。
直到下午,一辆面包车开来,几人把行李搬上车。纪时南看秦致远朋友的车子还停在远处,对他说:“没什么大事,你朋友等你很久了,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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