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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3室几个女孩不约而同有点另类,节奏没其他人紧凑,用外人的目光看那叫胸有成竹,早有打算。但是她们谁都知道不过是既来之,则安之,依然嘻嘻哈哈闹个不停。餐后方敏和纪时南并肩走回女生宿舍,路上她对时南说:“刚才卿卿那几人说起了新的八卦。”

时南怔怔地问:“是我的八卦?”

“聪明,她们说你和秦致远在一起。”她问时南:“他又来缠你么?”

“他来找我比赛,结果他输了。”

“第五场?”

“第六场。”

“你们真是乐此不疲啊。”

“他还要赌那第七场,赌局由他开,致远说我再赢这趟,以后便不再提感情事。”

方敏实在不明白:“我们几姊妹就只剩下你是单身了,秦致远人品好,又是建筑系的高材生,更难得对你千依百顺,反正没男朋友,凑合用一下。”

她听后咋舌了:“感情哪有凑合。”

“人哪,吃饭生活,其实和谁过都是一样的。不懂得把握只是荒废光­阴­,让自己寂寞而已。”

纪时南沉默不语,男朋友,怎么可能和谁都一样呢?她思前想后,还是摇头:“不行,我只和喜欢的人一起过。”忽然,她想起自己曾问过的一条问题:“你相信一见钟情吗?”当时他正在看书,听到这句话,抬起目光打量了她一眼,纪时南看到他那双清湛的眸子里流转过难以察觉的变化,然后他翻过手里的书,低头继续阅读。

被当作透明自然有点不高兴,然而她只是咬一咬­唇­,没一刻就绽放笑容了。没关系,可能是她的问题太小女孩,被鄙视了。

大三的暑假,她走到他跟前说:“喂,我相信的。”

他没好气地收拾行李放暑假去。

大四开学,也是彼此的最后一年,纪时南在学校门前抓住了他,她仿佛提尽了元气,用力吸一口气,深呼吸,再深呼吸才雷霆万钧地爆发:“我喜欢见到糯米!”

程之诺听后默不作声了会,然后抬起视线,居然很一本正经地对她说:“纪时南,不管你喜欢汉堡包、烤­鸡­,还是排骨饭,也该去餐厅不是来找我。”

“……”

到底是什么水土才能培养出如此不解风情的物种?

纪时南明亮的大眼闪过一抹苦闷,问他:“笨蛋是否可以做成茶叶蛋?”她偏过头,腹诽了一句笨蛋。

今年是程之诺读研的最后一年。

身边男同学多女同学少,彼此年龄差距也大,宿舍里有的同学甚至结婚生孩子,有次他拉着孩子来学校,小孩乖巧地朝程之诺喊了声:“叔叔。”旁边有个爱闹的舍友听到,煞有介事地对小孩说:“他是哥哥,不是叔叔。”

小孩很天真地问,哥哥和叔叔有什么分别?

舍友一脸认真,憋着笑意说:“你还小,等长大以后自然明白。”

居然这么教小孩。

程之诺懒得理他们。

读研课业繁重,日子比本科时却清静了许多,这是他最初的想法,直到遇上纪时南,她一下子颠覆了他平静而规律的生活,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觉得不管什么时候,那女孩都有股消耗没完的­精­力,未曾见到他以前,她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球鞋踢踏地上的沙尘,看到他以后,兴高采烈地走上来喊:“糯米!”

然后是糯米糯米。

再然后是糯米糯米糯米……

……

仿佛去到哪里也能轻易看到她的影子。

一道声音从他背后突然响起,程之诺没被吓到,张开眼打量绕到他跟前的纪时南,简约的浅­色­上衣牛仔裤,头发扎成了一根马尾,阳光照到她脸上时,隐约还能看到额角处毛茸茸的新发。

“听说你签约了?”听到这新闻,时南觉得没什么比问当事人更了解,于是拉了张椅子坐在他旁边问:“是哪间公司?什么职位?公司在哪里?待遇好吗?福利好吗?”她一连问了无数问题,程之诺不闻不应,时南难免有点没趣,闷闷地说:“……不说就不说,了不起。”

看了半天书,程之诺抬手揉着疲累的眉心,忽然间,簌簌几声,纪时南在他眼前抖开一张纸条,上面清楚地写着请她安份去实习,回来后他将请她吃饭。

她似乎要和他算帐:“这是你出尔反尔的证据。”

他取了过来,字迹潇洒­干­净,下款还署着他的名字。

“这是我写的?”他终于开口。

“嗯,当然你也可以说这是我自己写上去的。”时南取过他的书,上面有他的笔迹,为了让他心服口服,她轻笑地说:“你写错了我的名字,纪,旁边是‘己’,不是‘已’,我来比对字迹。”

程之诺垂眸盯着上面几行细字,有半刻的出神,看见她伸手要来拿,迅速折合起纸条收进衣袋里。

“还我。”时南张开手心。

“不还。”

“如果我请您借给我呢?”

程之诺语气坚定:“不借。”

“毁灭证据很卑鄙,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对。”程之诺停了停,补说:“既然纸条是我写的,我有权利收回来。”

纪时南十分大方,拿爪子顺顺他的肩:“没关系,程师兄您别紧张,拿去吧,拿去吧。”程之诺觉得有那里不妥,果然她眼睛里闪过一抹狡滑的笑意,很淡定地问:“你要不要复印件?”

作者有话要说:新坑~新坑~新坑~

求花求草求包养……谢谢啦!!

2、第二章、招领 ...

午饭才吃一半,舍友莫小云便给方敏打电话说快要出人命了,好歹来帮个忙,然后没头没脑的挂断,方敏收合起手机,继续吃她的饭,时南听到手机漏出来的声音,似乎很焦急,她咬着软管问:“谁打来的?”

“小云。”

“她怎么了?叫得很悲壮。”

方敏喝了口可乐,表情十分平静:“她说出人命了,静儿要砍死那个叫什么伟的男人。”许静儿是203室里另一个女孩,她换男朋友比换衣服还要频繁,感情生活多姿多采,即使关系亲密的好姊妹,也没法记住她男朋友们的名字。

纪时南努力想了会才记起来,最近带来见家长的,是个瘦得像竹竿子的男生,她喊道:“不好!静儿要砍死孙伟?”她拉方敏走,“快去看看。”

方敏慢悠悠地捣杯子里的冰块:“你甭管她,那丫头天天都在闹,上次那个不是说要跟他殉情么,结果呢,咱们整晚冒着雨在湖边又叫又捞的,第二天,咱们都感冒了,她吃饱喝足拍拍肚皮回来,wωw奇Qìsuu書còm网时南你别再上她当。”话虽如此,时南仍然有些不放心,想打电话给她们,居然打不通,她催着方敏道:“不管真假,去瞧瞧。”

刚到男生宿舍便见很多人聚在楼下,兵荒马乱,似乎在她们到来前已经发生过什么事,时南急了,撇下气定神闲的方敏挤上去,莫小云半拉半拖地把许静儿带离男生宿舍,时南问她们:“没打起来吧?没打起来吧?”

当事人出来,衣衫整齐,没戏看,围观的散开了。

莫小云把抢回来军刀暗地里塞给方敏。

好不容易大伙才把许静儿押回宿舍,莫小云背着许静儿悄悄说:“先前吓死我了,还以为这趟出人命,幸好没事。”

许静儿哼了一声,对阳台的两人说:“你当我傻呀,姐还青春着,大好的前途怎么可能断送在那劈腿男手上!”她骂了几句,突然想起有件事还没做,跳起来在柜子里翻出一叠照片拿剪刀剪得粉碎,时南捡了几张试图拼凑一下,孙伟没成|人形,很可怕。许静儿这才解气,拍拍手上的尘埃,感慨了一会:“我就知道分开的感情不能长久,这次和他分开两个地方实习,才个把月,便看出那东西的真面目,也好,免我浪费时间!”

方敏没好气地对时南说:“我就说别管她,她抗打击力强得很离谱,等着瞧,明天又有新男朋友看。”

原来熄灭一段感情,只用几天就可以了。

纪时南从来没交往过,在这点思考不下去。

大四的课上得七七八八,纪时南被方敏拉去听了两场关于职场礼仪和人际关系讲座,散场人流拥挤,纪时南忽然从人群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程之诺,他拿着一份演讲稿,自石阶缓步走下来。

她问方敏:“那边在搞什么?”方敏茫然,张望了下才道:“似乎是研究生分享会,给准备读研的学弟学妹分享心路历程那些,哎,反正不关我们事。”

难怪他来了,早知道这样,混去听听,比人际关系有意思多了。

时南郁闷,再次回头看的时候,两个女生走到他身旁,他站住了步伐,几人说什么她自然听不见。纪时南一时好奇,忘了抽离视线,一直楞楞地看着他,在低语的程之诺突然抬起眼眸,投向她的方向。

纪时南心跳漏了一拍,程之诺的目光浑然未觉地越过她,时南这才想起穿梭的人群实在太密密麻麻,他根本没有看见她。

心里有一种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没被注意到的失落感觉。

这一晚,203室几个女生借了个电锅,Сhā了电,然后围在狭小的寝室里吃火锅,初春的天气,楞是把几人闷出一层薄汗,冰凉的啤酒灌下去,边打嗝边东拉西扯说起话来,莫小云先可惜地说:“妮妮去了实习,不然咱们凑够人更有意思。”

“那孩子乖巧得很,不会喝酒,别污染她。”许静儿酒量最浅,几个人里算她最快脸红,眼神迷离依依呀呀说着醉话,纪时南管着低头吃东西,偶尔搭腔:“小云惋惜她不在,没人刷碗盘打扫卫生。”

“别欺负她了,她现在在那公司不知被欺负成什么模样。”莫小云说。

时南用筷子戳了碗里的丸子,“谁欺负她我跟谁拚了!”

“这里就算你整她最厉害!”方敏在旁冷静地提醒。

“……”

几个女孩谈到毕业后的去向,方敏打算在这城市找一份工作,许静儿是本地人,她说找不到工作便宅着,走不远。莫小云的男朋友比她小一年,两人的步伐并不一致,一个要毕业了,一个还得在学校多待一年,思前想后,莫小云决定不回家,也待一段时间,最后几人问到了纪时南。

她怔住了,一时答不出来。

几天前父亲打电话给她,事先明言毕业论文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处理好以后,便得回他的建材公司,他自会给她安排工作。真的就这么回去吗?时南有些不大愿意,只管对父亲说别急别急,往后的事拿毕业证后再说。

而今看朋友们都没散,她想了下,建议不如在附近找套小房子,写论文或将来住宿也有个落脚地方。几人一听甚是雀跃,赞成这个提议。当晚大家喝得酒酣耳热,方敏拉拉未睡的纪时南问:“你也和我们留下来,是跟小云一样为了喜欢的人吗?秦致远?”

“秦致远?”

“既然你这么喜欢他,为什么口是心非?”

纪时南虽然喝了几瓶啤酒,脑袋却很清醒,不过这下还真给她弄糊涂了,扶着床沿坐起来:“你怎么会这样想?”

“你们天生一对,个­性­又合,七场打赌不就是为了要追你?”

的确。

第七场赌局开始。

“连这个也知道。”时南喃喃地说:“不过猜错了,我喜欢的人不是他。”

几个女生坐言起行,许静儿表兄是个中介经纪人,听到她们要租房子,自动请缨来给她们介绍,一轮看房战后,几个女孩决定签订租赁合同,合租的地方距离学校约半小时车程。纪时南和方敏对房子没太大异议,倒是许静儿和莫小云颇有微言,一时说楼宇的保安有问题,一时又说包在租金里的水电费太贵。

方敏没好气:“你们不满意,早­干­吗不提出来?现在才来挑三挑四,合约已经签好了还打算怎样?”

纪时南没什么意见,她说:“反正不是买房,能住就好,无所谓。”

话虽有理,可是许静儿越想越气愤,觉得这趟似乎吃了熟人的亏,拉了莫小云一同折返中介公司,要找她表兄谈一谈。

方敏和纪时南这两个满意的漫谈起迁新居细节,房子已包了家具,但是炉具颇为残旧,一些诸如床垫被子窗帘地毯等等也要添置,正说得热烈,玻璃门推开,一抹挺拔的身影从中介公司缓缓走出来,他扬一扬手,礼貌地送走客人,然后幽深沉静的目光对上纪时南。

正讨论买东西的声音戛然止住,方敏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个穿着白衬衣长裤的年轻人,容貌俊秀,长得四肢修长,气质清雅,方敏认得他便是程之诺。

也就是纪时南曾悬赏大肆打探过的人。

下一秒,便见纪时南撇下她走了过去

“好巧。”时南脸上的表情既好奇又惊讶,看看这公司的门牌,问道:“你在成林工作吗?你签的就是成林?”

内里有人唤他,程之诺应了一声,回过头来语气平静地说:“请问小姐是否有需要帮忙?如果没有请恕失陪。”这句说话还没落下,步伐已先抬起。她不过是不期而遇加点好奇问问而已,用得着走这么急么?纪时南觉得这态度未免太傲慢了,便追了上去说:“喂,等等!”程之诺顿了顿,脸不改­色­地看她。

“我当然有事找你!”她从包里掏出刚签的租赁合同,说道:“我是成林的客户,有很多关于合同上的问题要谘询,你要服务吧?”

他接过,垂眸看了眼:“我让李经纪人来为小姐解释不明白的地方。”

“你解释也是一样的。”

“我不负责这方面的事。”

“你负责哪方面的事?”

程之诺停滞片刻,压低声音道:“纪时南,别在这里闹。”时南正想开口,许静儿和莫小云向她走来,眉开眼笑地说:“搞定了,搞定了,咱们边走边说。”然后把时南带离中介公司,方才找经纪人,再致电和房东谈了会,房东很厚道,看她们几个是刚毕业的女生,水电方面可以减点。

方敏禁不住笑:“你们强,被你们算过真是寸草不生。”

路上几人谈得兴起,唯独纪时南没有搭话。

方敏打量心不在焉的纪时南,她已经不止一次捕捉到纪时南面对某人时的失魂落魄神态,似乎雾煞煞的谜底陡然被揭开,她恍然大悟:“难道不是秦致远,是他!”

“谁个他?”时南愕然。

“你喜欢的人是程之诺!”

几个女孩的话题突然止住,转向纪时南,她怔了怔,扫向跟前三双充满八卦的眼睛,过了会点点头说:“就是他。”

真是后知后觉,同室几年,她们都以为纪时南的恋爱神经废了,不然怎么会高矮圆扁什么男人也拒于门外,原来另有所属,难怪。几个女孩当中,只有许静儿对程之诺这个名字不熟识,回到寝室后她又缠着时南问:“谁是程之诺呀?”

方敏抿嘴笑:“时南悬赏打听的人。”方敏慢慢地对她说起来,纪时南懒得理她们,抱了替换衣服用品转身去洗澡,刚踏出走廊,便和一个路过的女生撞了个满怀,洗澡盆翻倒,小东西散满一地,她小心地捡起来。

打开喷头,清凉的水洒在脸上,份外舒适,纪时南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见程之诺,似乎也是刚才那个情景。

她仍然记得那时候下着微雨,树梢传来沙沙杂音,四周弥漫着清新的草木香气,为了躲雨她低头小跑,结果一不小心撞上迎面而来的程之诺,不单止她怀里的东西散满一地,就连他拿着的文件夹也握不稳掉落到地上。

当时的程之诺抬手打断她的道歉,他似乎正赶时间,皱眉捡起文件夹便匆匆离开。

却怎么也没想到,遗留了一张合照。

照片里其中一个纪时南认得,是去年过世的周老教授,另一个是程之诺,她把照片给舍友们看,几个不同系的女生也都摇摇头说不认识,没见过。时南只好选择守株待兔,每天站在相同的地方等待物主出现,梅雨季节,不稳定的雨水偶尔撒落,她举着雨伞在经过的千百张脸孔里搜索,她记得他的身高,认得他的样子,很有信心只要他出现,一定能在人群里认出来,但是他却没再出现过。

“一个曾经在学校出现过的人怎么会消声匿迹……”而且还长那么好看,该有同学认识他,时南实在想不明白,在灯光下翻着照片打量,方敏看她痴痴傻傻的,凑过来恍然大悟地说:“时南,你完蛋了!”她指着旁边说:“周老教授早登极乐了,这男人估计也不是人。你等什么呢?正如兰若寺的小倩,白天也不会出来的。”这话硬生生把纪时南惊出一身汗。

真的是鬼么……不对,她是在大白天遇上他的。

回过神以后,时南看方敏捧着肚子笑,才知道被耍了。

第二天她决定遮盖住周老教授,在论坛发失物招领帖子,酬金为一张蚊帐,没人知道,于是她加码,充电灯,依然没有人知道,再然后电锅,最后加一辆自行车。终于有个冒出来说要代领,不过被纪时南拍飞了,方敏看发帖五天也没人能说得出他是谁,恰逢中秋,她一拍胸口,为好姊妹撑场面:“我来赞助两个月饼!”

第六天,终于有人发站内短信给她。

纪时南兴奋地问:“这个年轻人是学生还是老师?”

“企管研究生。”

难怪看着没本科生稚­嫩­,又没老师老气。

“同学,你知他叫什么名字吗?”

“程之诺。”

程之诺,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的名字。

她雀跃地问:“你真见过这个人?难道照片里的人是你同学吗?还是照片里的人是你朋友?”

几秒后,站内短信闪了闪,纪时南点开,咚的一声,被她缓缓抛着的月饼接不住落到键盘上,脸上暖暖的笑意也在这瞬间僵化了,屏幕里清楚写着──“照片里的人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填坑

3、第三章、表白 ...

有一段颇长的时间,程之诺这三个字也能够让方敏联想到蚊帐、充电灯、电锅、自行车或是两个月饼。现在自然是纪时南喜欢的人。许静儿是个百晓通,看好姊妹在最后一年开出这么一朵黄昏小花儿,自告奋勇地为她打听打听,一圈回来,程之诺多了一个廉价男的外号。

纪时南和莫小云挑新居的用品,走了好几间窗帘店,最后都不满意,后来反而在网上订购了心水的花样,莫小云说:“真是白忙了大场,其他食具日用我看网店订购罢了。”时南摇摇头道:“看不到实物我不放心,还是趁着有空档多走几趟。”

剩下那两人一个开始准备毕业论文,另一个打听工作事宜,方敏走了几场招聘会回来感叹:“要么你是高材生学历硬,要么有工作经验,不然人系关系也可以,三项也没,只能­干­职位低、工作量大、薪金少的工作。”然后又悲哀地叹道:“没学历、没经验、没关系,我就是三没毕业生。”

纪时南听后浅笑:“去趟招聘会还能给自己定位了。”

“工资期望多少?”莫小云Сhā话。

方敏想了下说:“目前来说节衣缩食,省着过一年半载,希望将来转正后工资起码能够支撑起生活。”她的男朋友家里给买了房,工作方面也在舅舅的照顾下签约了一间职位好薪金高的公司,他原本也打算找个方法把女朋友带进公司,倒是方敏考虑了遍,说道:“我看这样不好,你是外甥,舅舅帮一把说得过去,可我也来讨这人情忒不好意思。”最后被她推过了,折腾了几场后她禁不住说:“早知道这样,该考研再过几年才来面对这现实问题。”

纪时南说:“咱们就是少了点工作经验,熬两年,等大家都变成老油条,谁管你中学毕业还是小学毕业。”

方敏道:“时南你家境好,不用面对找工作的烦恼。”

时南合上笔记本,抬头说道:“我也在找工作,可没想过依靠老爸养。”

许静儿从后一巴掌拍往时南脑袋:“你这孩子的­精­力怎么总那么旺盛啊,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你就窝在老爸的公司过小日子了。”她翻过来瞪着时南说:“大概你还不清楚像你这种工商管理的毕业生多如牛毛吧,你一个傻呼呼的小丫头以为能拿到多少薪水?”她说:“别说本科生,研究生的工资也高不到哪去。”

“你对这方面有也研究啊。”

“哪用研究,程之诺就是。”

时南怔了怔,愕然地问:“他怎么了?”

许静儿早晚会让纪时南知道的,­干­脆说:“他签约成林吧?”

“估计没错。”上次就在成林那里见过他,听舍友提到程之诺的八卦,时南也不急着找衣服洗澡,提起耳朵连忙催促:“快说快说,你打听到什么了?”

“我表哥就是成林员工,现在成林签的新人,不论学历只谈经验,新人入职工资极低。”

方敏说:“成林的条件听说很不错啊。”

“虽然同属成林,但我表哥那里是成林子公司,开出的条件向来没母公司好。”她最少交过十个男朋友,以情场老手的口吻给她细致分析:“时南你呢,眼光一半好,一半坏。程之诺长得真好看,连我也有心动的感觉。”

时南没听完就吓了跳:“你也喜欢程之诺?”

“不喜欢。这样的男人时不与他,咱们都是快出社会的人了,帅不能当饭吃的,交男朋友要考虑很多方面。”

时南被她尖锐的话微微刺伤了,有点不满地说:“就你说话夸张,我觉得他挺好的,你讨厌他,别跟我抢。”

“谁跟你抢啊,你说好就好呗。”

方敏知道许静儿嘴巴向来这样,安慰了两句,纪时南倒没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一星期后,几个女生的小窝可以入伙,由于几人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奔波,只有纪时南闲下来,她拿着单子,走到超市采购酱油、洗衣粉、洗发水,在拐弯结帐时,她的购物车和另一辆购物车撞上了,车上满满的货品发出沉闷声响,时南的步伐顿了顿,抬起头,戴着眼镜的人正在笑,秦致远。

时南看他买了大堆速食面巧克力,说道:“吃这么多垃圾食品,对健康没好处。”秦致远伸手去翻她的购物车,只见用品以外,还堆满了零食,“你也不见得多有营养。”

一个人懒得吃晚饭,买了大包零食权当晚餐混过去。

结帐后秦致远把两袋塑料袋换过左手,腾出右手来:“我来。”

“我自己能拿,实习两个月练出肌­肉­来了。”

“你不是去做文员?”秦致远愕然。

“搬货也要啊。”

超市出来已经是黄昏,两人放弃回寝室吃泡面,走到一间川菜馆用膳,菜馆装修雅致,二楼落地玻璃窗看出去,街外灯火熠熠,马路上的车子宛如河水徐缓流动,秦致远对进食的环境十分在意,他说,这坏习气都是被他那个当室内设计的姊姊薰陶过来的。这菜馆菜式也做得不错,几道传统的宫保­鸡­丁、麻辣烤鱼、麻婆豆腐­色­泽鲜艳,香气浓郁,味道恰到好处,纪时南吃得脸颊泛着微红,丝丝地吸着气,大呼过瘾。

秦致远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只管喝冰水解辣,时南挑了块沾酱料比较少的辣子­鸡­放到他碗子里,“这个不辣,尝尝。”秦致远送进嘴里,依然皱皱眉,勉强吃下。

“不能吃辣早说,咱们可以去吃别的。”时南也有些不好意思。

“很多年没试过了,以为自己可以。”他笑笑,和时南聊起计算机系一位朋友找到的新工作,正说得兴起,纪时南的目光忽然越到远方,说话也因为分神而微微停滞,秦致远看了她一眼,回首不远处。

很熟悉的身影,正和一个年轻的女生双对而坐。

女的大概二十四五岁,举止温文,服务生正上菜,她的目光丝毫没有在意菜肴,直往她对面的男士打转,那抹穿着白衬衣的背影对着纪时南他们,看不到他的表情。

从他背影就认出来了,秦致远说:“是程之诺啊。”他的目光拉回来,督了眼时南说:“还带着个漂亮的女孩。”

“她是谁?”

秦致远也奇怪,“着实脸熟,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他放下手中的杯子,笑道:“之诺在相亲。”

时南差点咽着了,相亲,程之诺也需要相亲?

她想了想,研究生毕业估计也到适婚年龄了,他没女朋友,相亲也不奇怪……可是,时南低头咬着软管喝冰汽水,眼睛不时盯着那桌,只见程之诺静静地吃饭,几乎只有那女生开口说话,偶尔他的筷子停顿片刻应了一声,然后又继续默默吃饭。纪时南没回过神,突然被秦致远吓了大跳,他提高声音说:“想起来了!”

纪时南放下捏着的软管,“想吓死我呀。”

“那女孩是姨父家的远房亲戚,看来这场相亲是家长拿的主意。”

秦致远和程之诺的母亲是亲姊妹,这是后来纪时南无意中看到两人聊天才后知后觉,谁不知道她纪时南曾大肆打听过程之诺呢,她也曾拿着照片,漫不经心地问秦致远,“致远,你见过这个人么?”

当时他伸手取过,垂眸看了两秒,摇摇头道:“不曾见过。”

有些人能够拉做朋友,有些人最好这辈子都不曾认识。

这是秦致远当时的想法。

然而后来他知道自己错了。

原来有些人即使怎么的阻止,也会在某个时份、某个地点互相认识彼此。

纪时南支着腮,声音有些不自知的纳闷:“你怎么知道在相亲,或许是朋友吃饭。”

“朋友互相称呼程先生、文小姐?”

听觉果真灵敏啊,她都没听到。

秦致远倾身向前,压低声音对时南说:“咱们过去破坏一下,当做善事一桩,解放糯米。”

呃?纪时南没反应过来前,他站了起来,时南也连忙跟着他站起来,秦致远回头说:“把这几盘菜也带过去。”

“我吃饱了。”

盘子里也吃得七七八八,但是她仍然听话地两手抓把菜也一同迁移,放到程之诺那张四人桌里,桌子原本宽阔空旷,突然被纪时南一盘一盘,堆得密密麻麻,今晚她和秦致远点了五道菜,走了几遍才运转好。

程之诺手里握着的筷子凝滞在半空,对于跟前这壮观的饭桌,他闭一闭眼。文小姐的脸­色­更是难看极了,瞧瞧秦致远,又瞧瞧纪时南,今晚的相亲虽然对方态度疏离,冷冷淡淡,但是终究她说话,程之诺也有礼貌­性­的回应,然而这突如其来的情势,还真像个劈面而来的大浪,把她努力攒来的一点希望拍死在岸边。

秦致远和纪时南左右落座,他在程之诺跟前取过一罐冻啤酒,“啪”的一声拉环,然后越到对面说:“时南,喝一杯。”时南捧着杯子,越过满桌菜肴让秦致远为她斟满,秦致远也给自己倒酒,然后说道:“­干­杯。”

“­干­杯。”时南说。

两个冒着泡的杯子在饭桌中央响起玻璃独有的清脆声响。

程之诺垂眸,对两人联合捣蛋没有阻止,也没有认同,面无表情地在挑碗里一块伴食的小萝卜片,放进嘴里,时南的眼角余光看到,忍不住微微笑,又是个不吃辣的人。

文小姐估计程之诺认识两人,才会对此毫无反应,她欲哭无泪,听着秦致远和纪时南聊洗衣粉。唯有淡定如同程之诺般处变不惊,也挟了块­肉­片放进嘴里。

“这个特好吃,多吃多吃。”时南笑容可掬,亲切地抬手。

文小姐怔了怔,这才发现心不在焉挟了别人的菜,尴尬地说:“不好意思啊。”

“不够的再点。”秦致远勾起笑意,正想再说话,忽然手机的铃声响起来,他接过,脸上本来挂着的笑意渐渐退下了,他应道:“没什么大状况吧……伤到哪里?好……我一会后过来。”他收下手机,时南愕然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秦致远道:“没什么,两个朋友打架而已。”

“还不赶快去看看。”

“兄弟吵闹,死不了的。”

程之诺擦手,抬眸看文小姐也用膳完毕,说道:“时间不早。”

该离开了,秦致远和他一同结帐,四人没有交流地走出菜馆,文小姐率先开口对程之诺说:“不用送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她随手在马路边拦了辆车,程之诺态度生疏,秦致远两人又掺合破坏气氛,这场相亲太扫兴了,她没有多逗留,匆匆离开。

纪时南拿过秦致远手上的大包货品:“东西我给你带回去,你有事先走。”她招了辆出租车,秦致远却犹豫:“没事的,我先送你回去。”正在两人拖拉之际,一个身影忽然坐进车厢里,他淡然说:“我送她回去。”

是程之诺。

秦致远点头。

“致远。”程之诺开腔:“不要打架。”

车缓缓行驶,纪时南怀里抱着三四包超市买的货品,侧过脸去看窗外的风景,鼻子却嗅到程之诺近在咫尺的气息,他的衣服上有一种很好闻的香气,要不是凑得很近,根本察觉不来。

时南不其然地把目光拉回他随意地交合着的手,十指修长,指甲修得非常整齐。抬眸看了看不发一言的他,视线在狭小的车厢里相遇,原来他正盯着她。

时南顿了顿,转移视线。

程之诺打破沉默,嗓音不高不低:“致远向来有点疯,亲近他只会被他带坏。”

车子在摇动,有些秦致远买的方便面滑出塑料袋。

纪时南收好,淡定回应:“我也没有比他正常多少。”

本来就是这样。

程之诺抿着­唇­不说话了,今晚的相亲他无意来的,实在是父亲的电话推不过,不得已之下唯有来一趟,他老人家说,以往学业为重不谈恋爱,现在毕业了,应该找个以婚姻为前提的女朋友。

但他的回应是,毕业后事业为重。

连老父也被他堵得无语。

春凉的夜晚,回女生宿舍那段路行人极少,程之诺双手空空自然悠闲又潇洒,可怜纪时南提着洗衣粉洗发水泡面还有无数零食,几十斤重的东西,饶是练出肌­肉­现在也觉得泄了气。

真的很没风度啊,她看向程之诺的背影。

好不容易走到女生宿舍外,时南终于支持不住,把那几包货品放下,手心被塑料袋勒得血气不通,两条粗粗的血痕火辣辣的痛,按摩了一会,才舒缓过来。

学校的路灯向来都是好一盏坏一盏的间着,她举袖擦拭额头的薄汗,望向晴朗的夜空,今晚明月星稀,让人心旷神怡,正看得走神,一个被拉得颇长的影子沉沉静静地落到她不远处,挡住了路灯昏弱的光芒,也重叠了她的影子。

程之诺掉转步伐,折返回来。

纪时南以手作扇纳凉,看着他,想到好笑点忽然抱着肚子笑了起来,在灯光的映照下她脸庞泛着走路过后的潮红,明眸里似乎有细碎的薄光闪动……程之诺撇过视线,他向来不歧视突然发神经的人。

她笑得微微气喘,唤他:“喂,最近很热衷于相亲吗?”

他的不说话不是酷,而是根本懒得说话,懒得理你。

不过很容易使他大开金口。

“你认为破坏别人相亲是件很好玩的事?”

依着花栏的纪时南站直起来:“破坏别人相亲一点都不好玩。”她续说:“但是破坏你相亲特别好玩。”

他终于不悦地瞪着她:“纪时南,你什么意思!”

后来的后来,纪时南坚持觉得,未出社会前的程之诺,有点迟钝。

她的心事,用暗示用婉转用感受,根本就是火柴遇上湿绵球,怎么烧都烧不着,她第一次知道,表白,是真的需要表得很白很剔透,有如一泓见底的清泉。她看着他的眼眸,一步一步走近,直到他反

3、第三章、表白 ...

­射­­性­地退后,她才停下。

不是汉堡包、不是烤­鸡­,也不是排骨饭。

不是那停留闪烁的星子,不是那漫不经心的微风,也不是那一刻、那一秒、那一瞬的错觉……

“那是因为我喜欢你啊,程之诺。”她无奈地说。

4、第四章、先后 ...

几个女孩在宿舍的最后一晚。

方敏仔细地把电脑打箱,收拾旧衣裤,有些放进行李箱里,有些­干­脆不要了。大半天不见莫小云,许静儿笑说:“估计是等咱们收拾­干­净,那懒鬼才出现。”

方敏正想为莫小云说话,寝室的门突然被撞开,本尊出现,她兴高采烈地宣布:“我找到工作了!我找到工作了!”英语系的她误打误撞找到一份教少儿英语班的工作,方敏听后说:“这怎么算正式工作,兼职吧。”

莫小云却不是这么想,非常满足:“这工资够我过活了,而且时间不长,逍遥自在。”

几人说得忘我,唯独纪时南蹲在一角用刷子专注地擦地板的污积。

“那孩子在­干­什么?”莫小云压低声音问。

“搬家症候群。”许静儿拿着相机捏角度,给她拍写真,向两人分析:“那唏嘘的背影完美地呈现出对咱们宿舍的不舍,你看那刷地板的风情,明显是用肢体语言表达出对前途的无奈和彷徨,非常具有艺术价值。”

时南工作完毕,把刷子丢进小水桶,掠过三人,像缕魂魄般走向卫生间。

第一次表明心事,居然失败了,出师不利。

想了两天,时南也不知道该归咎于什么,是那一晚的环境,是当时的措手不及,还是穿着的衣服,还是那天不是黄道吉日,莫非是她的表达能力有问题,令对方没会意到?

以至于她倾吐衷肠后,换来他错愕的反应,正斟酌是否要深呼吸吼大声点,他说话了。

“你掉鞋带。”

这是程之诺过了好一会后第一句对她说的话。

真的松开了,时南蹲下去整弄好,当她再次抬起头,程之诺已经走得很远,她唤住:“怎么走了?你等等!你等等!”

他停在一根灯柱下远远地看着她,稍微抬手拒绝纪时南的走近:“纪时南,我并不适合你。”他的声音虽然没有很大,但是听到后,时南还是有种千斤捶了在心头的重,仿佛路灯熄灭,连星月都不见了,她踩错了楼梯一下子坠进黑暗之中,整世界只有程之诺的回应幽冷地传来,轰得她几天都嗡嗡耳鸣。

收拾好要带走的行李,时南去洗澡,恍惚之间不小心错将洗发水弄进眼睛里,洗发水未曾稀释,浓度颇高,她边揉边“哎呀哎呀”的叫,方敏听见匆匆穿上衣服跑了过来,急着要她拿开手:“我看……别揉了,快用水洗­干­净。”她舀了一瓢水往时南眼睛里冲,好一会那刺痛感才稍微消除,尝试张开眼。

“看到东西么?”方敏在她跟前晃着指头。

时南笑说:“没事的,我没听过洗发水会弄瞎眼睛。”

当晚洗澡出来,看许静儿和莫小云围在电锅前煮饺子吃,她肚子里登时咕噜咕噜直叫,挤上去喊:“我也要,我也要。”许静儿瞟了她一眼说:“先下楼去买几瓶酸­奶­上来。”

“我饿得腿软了,走得又慢。”

“你还慢其他人都不用活了,快去快去。”

时南唯有踢了拖鞋走到宿舍外的小店买了几瓶酸­奶­,转身返回宿舍前,无意瞧见那盏光线闇弱的路灯,正在感慨的想大学几年就这么过去,却见铁门外站着个人,那身子很熟识,正朝她挥手,时南定睛看清楚,秦致远。

她跑了过去隔着栏栅笑:“你怎么来啦?”

秦致远仿佛看错了般凑近去瞧,皱眉问:“咋了?眼睛一只白一只红?流行么?”时南没好气的说洗发水弄的,她又问一遍:“为什么过来?”

“明天要挪窝,想来帮忙。”他淡淡地笑。

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不像方敏把行李分门别类,还用报纸气泡仔细包好,她只是找了个特别巨大的旅行箱,然后把那些零零碎碎的全都塞进去,拿她的话说,搬到新居后又得拿出来,一件件的包装费力又不环保。

推掉了秦致远的好意,他仍然问:“明天也不用?我给你搬上车。”

时南咬着­唇­的笑:“我有肌­肉­,是肌­肉­!不像你中看不中用,万一搬来搬去哮喘发作,岂不是我的罪?”这话惹得秦致远一掌拍了在铁门上恐吓:“再说一遍,这就把东西扔了!”他作出要抛掉的手势,时南隔着栏栅好不容易拿过来。小小的一包袜子,上次两人一同买东西时混了在秦致远的货物里,后来她不小心送到男生宿舍忘了拿回来,上面贴着一张大白纸,用粗粗的纪号笔写着:请转交203室纪时南。

想来找不到她时也可以交给她的同学。

纪时南怔怔地盯着这行大字若有所思。

“没睡饱?傻楞楞的­干­什么?”

秦致远唤了两遍她才听到。

她抬头望着秦致远,眸子里有点难以解读。“致远,这是你写的?”

“难不成你写啊?”

纪时南微微地垂下眼眸,似乎有点失落。她轻声地问:“有没有笔?”秦致远掏出一枝钢笔递给她,时南在那张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给他看:“我的‘纪’,旁边是‘己’,不是‘已’。”她递给他,停了停说:“致远,你错了。”秦致远拿过来看,大笑:“没注意太多,常常混淆。”路上秦致远随意地把那张白纸搓成一团,正想扔掉之际,有什么忽然在脑里掠过,他的步伐煞住了,打开那张皱巴巴的白纸再看一遍,然后,抛进了垃圾桶。

饺子是莫小云做的,馅心包着­鸡­­肉­香菇,几颗碧绿的葱花飘浮在光润的汤水当中,热气腾腾,令人食指大动,时南给自己舀了大碗,说道:“放香油好吃。”方敏拿过一瓶香油给她,时南吃了两口又说:“芝麻酱。”

“哪里找芝麻酱啊。”

“哦。”

寝室的道别宴,估不到居然只是几个女生围下来吃饺子喝酸­奶­,许静儿说:“而今是月底,姐没钱,等下月新居姐请大伙吃顿好的。”

莫小云说:“我要了下下个月,发工资后那顿。”

方敏吃光了碗里的,拍拍胸口道:“等咱有钱了,咱也让你们过上好日子,那时候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她停了停,扑哧的笑道:“午夜那头牛。”

时南也好玩地给她接下去:“你便是落了牙、歪了嘴、瘸了腿、折了手,也得往那职场路上走。”

扫兴啊,几人把碗子一抛,懒得洗了。

退寝室的手续几人还没处理,她们早找到房子,比同学们更早搬往新居,吃过早饭便听许静儿收下手机说:“车快来了。”她是本地人,对于各个渠道总比其他三人更知晓,早前托了亲戚家一个兄弟借车说搬家用,四个女孩连同好几大箱行李,兄弟听后说没问题,包在他身上便可。

然而到了正日,几个女孩­干­等了半天没见踪影,莫小云说:“会不会摸错学校了?”

“他说在路上呢。”

莫小云的男朋友正要准备考试,没来,许静儿甩掉男朋友没补上,带家眷的只有方敏,方敏特别小心,明明两个旅行箱能放好的行李,硬是被她重重包裹弄出七八个大纸箱来,做她的男朋友唯有鞍前马后,又点算又搬运,后来连他都满身大汗,受不了地喊:“怎么那么多啊,离谱,都装啥家当了!”

方敏两个字压了回去:“嫁妆。”

纪时南来了两个小师妹,早前一个晚会调戏回来的,听说师姐要搬,过来看看有啥帮上忙,却见师姐除了个巨大的旅行箱,两袖清风甚是逍遥,于是在塑料袋里掏了个大红苹果给她,时南拿矿泉水洗­干­净,坐到旅行箱顶大口大口咬着苹果,酸酸甜甜正好解无聊,两个小师妹走后几个舍友在树荫下乘凉,一辆车停到了马路边,距离太远,车前的玻璃又反着光,看不清楚坐着什么人,直到副驾驶位的人下车向她走过来,才知又是那秦致远。

“想跟姐姐们同居么?没门!”时南挑眉看着他笑。

“要不要我帮你叫车?”

他还真的拿起手机思考该打往哪里,时南阻止说车子该快到了。秦致远在旁陪她等了会儿,他读建筑,比时南晚一年毕业,脸­色­不大好看,就在旁边皱着眉,听时南说现下不过先搬过去,还得回学校处理论文杂事,那锁得紧紧的眉心才稍微舒展开来。

直到下午,一辆面包车开来,几人把行李搬上车。纪时南看秦致远朋友的车子还停在远处,对他说:“没什么大事,你朋友等你很久了,去吧。”

他一蹙眉道:“我早餐还没吃便过来看你,少赶我一趟会死啊!”骂了两句,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

驾驶座的人把双手随意地按在方向盘上,透过车前玻璃看面包车驶开去,他收回了目光。那天在女生宿舍楼下她突然向他说,我喜欢你,程之诺。初时真有些被她吓到,后来镇静下来,其实也没什么好意外,纪时南向来都是这样不按牌理出牌,第一次遇见她便是。记得当时正在下着微雨,从老远就看到一个女孩像只要躲雨的小野兽慌不择路乱窜,他以为能避开,估不到最后还是被她撞上来,夹着小雨点撞得他七荤八素。

肩膀酸麻了两天,但却记住了这个女孩。

正式看清她的容貌,应该是中秋的黄昏,学校的钟楼下,当时他听到钟声是六点正。纪时南比他预期中还要守时,不早不晚,正好就在最后一遍古老钟声落下时,她骑着自行车像阵风般开来,然后捏准他脚尖前两步煞停。

当时他目瞪口呆,久久才抬眼望向对着他笑的时南。

记得旧式茶花烟盒上曾印过一句很经典的句子: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这个女孩他从未曾认识,霎眼之间却觉得似是故人远道而来,久别重逢。

那天她穿着淡黄|­色­上衣牛仔裤,长发扎成根马尾,戴着一顶特别大的遮阳帽,把前额都盖住了,露出双点漆明眸,车子铃铃铛铛挂着几个布袋,她俐落地泊好车,然后从钱包里掏出捡到的合照还给他,又说:“既然是你找到失主,我的悬赏自然是你中标。”她拍拍自行车还有那些小袋里的东西,带点豪爽:“这台自行车是我赢来的,现在送你。”

“不用了。”

哪有失主反要拾物者酬金的道理。

她突然问:“你要月饼吗?”今晚是中秋,她从袋子里翻出两个大月饼,托在掌心之中,包装纸沙拉沙拉的响,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她把月饼塞进他手里,程之诺愕然得说不出话来,是甜而不腻的苏式月饼,酥皮带着点松屑,上头印着艳红的几个大字。

其实被人那么招摇的悬赏,怎么说都有点不爽,然而看到她后,那点恼气又消失无踪。纪时南双眼滴溜溜地盯着他打转,程之诺被她瞧得莫名其妙,禁不住问道:“怎么了?”

“谢谢我啊,我捡到你的东西,你要说谢谢我啊。”

他一顿,不知好气还是好笑:“谢谢。”

“不用谢,你太客气了。”

时南听后露出一排洁白细小的牙齿,笑得很灿烂。

秦致远拍去手上的灰尘,真不知那些女生的行李箱里都藏了什么东西,个个几十斤重,他钻上车后扭开瓶盖喝水,车上有空调,坐定后这才透了口气,程之诺正在手机上记日程,他忽然想起来:“对了,你也该退寝室了?”

程之诺嗯了一声:“过几天。”

“有行李要收拾么?”

“没有。”

“时南说这个周末一切安顿好,便要和几个姊妹亲自下厨请朋友吃饭,黎伟也来,也预你一个。”

“我不去了。”

“为什么?”

“回老家一趟,周末我爸生日。”

秦致远恍然地说:“原来姨父生日啊,这得去和他老人家贺寿了。”程之诺收下手机:“倒不用,你去玩吧。”

“不就吃顿饭,改天也可以,还是去姨父寿宴正经。”他笑道:“让黎伟那小子去便成,那小子饭桶又嘴馋,代咱们吃那几个女生一顿。”

黎伟和秦致远是中学同学,并非程之诺的朋友,他也是去年中秋晚通过秦致远才认识他,黎伟是个老实人,一根肠子直到底,秦致远常常和他开玩笑,他根本听不出来。大多时候那些所谓的朋友聚会,出席的都是秦致远的朋友,程之诺是被他硬拉同去。去年中秋晚就是这样,秦致远对吃喝玩乐几乎成­精­,金秋时节昼夜的气温差别较大,鱼儿趁着入冬前摄取养份,且味觉灵敏度下降,放素饵荤饵也不太挑,最适合垂钓。

那一晚收获颇丰,一众架了炭炉,洗­干­净鱼,抹酒撤盐巴沾香草粉,便烤鱼吃,程之诺坐在一旁听着吱啦吱啦的熏烤声,边喝啤酒边出神地想着事,秦致远用叉子整弄好香喷喷的烤鱼,走过来说:“尝尝。”程之诺接过,他坐下来也拉了罐啤酒喝了几口,这才消去炭火暑热,和程之诺闲话家常:“我喜欢那个女孩似乎捡到你的东西,还你没有?”

程之诺放下了啤酒罐,半会后应道:“还了。”

秦致远笑,那一晚天气很好,风吹散了云,八月十五的明月越发皎洁,程之诺听着秦致远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他说,你跟她不熟,不知道时南那丫头活像一只乌鸦,发现地上有啥闪亮闪亮的便叼回窝里去,很难计算捡了多少人的东西……早在一年前,她便捡到我的书,先遇上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填坑!俺是勤劳的小蜜蜂哈~

5、第五章、出手 ...

新居总算安顿好,房子里有两间卧室,纪时南拉着方敏说:“我和敏敏睡一间,小云和静儿睡一间。”方敏却颇有微言:“你睡相不好,半夜还会梦游,难得这里有两间卧室,你就别折腾我了。”

莫小云吓了大跳,没听完便住另一间寝室走去,先占了个风水宝地,许静儿抱起枕头被子和方敏对视着,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大打出手,最后她取得胜利。败了的方敏唯有呸了一声:“不知前世作了什么孽,才跟你这般难舍难离。”

被鄙视的纪时南玻璃心登时哗啦哗啦碎满一地,谁叫她有前科,她睡觉偶尔会打鼾,一般是极度疲累的情况才会出现。大一那时,也有过梦游记录,她不怕生不认床,那些梦游的经历她也解释不了,只知道后来熟稔了环境便没再发生过,但却被她们拿来说了几年。

她为自己辩解:“起码我没潜意识暴力倾向,不会发生报纸里拿刀捅人的事。”

“半夜在别人床前站军姿,或是在走廊飘来飘去,那惊吓度也很高。”

时南只好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出这种事。

她们租住的地方在二楼,视野跟寝室那时相同,不同的是现在从窗口看出去,近的是这小区的花圃,再远一点可以看到车站马路,幸好进出车辆不算频繁,没有太大的吵耳声。

阳台外露,晾衣服时看到邻家,搬来的最初纪时南便勾搭了邻家老婆婆,她在阳台晾衣服,老婆婆在阳台里用筛子晒菜­干­,头顶还结了根粗麻绳,挂了好一大排咸鱼,时南好奇地和老婆婆搭讪,老婆婆看她长得漂亮说话亲热,心里也很喜欢,抓了一大把要给她,时南怎好意思,连忙推掉,婆婆却说那实在是无事可­干­,晒了大把,根本吃不完,时南盛情难却连连道谢。

当晚她拿了最小一尾咸鱼,隔着白饭蒸煮,打开电饭煲那一瞬,她差点被三个室友杀了。后来想了想,也不是每个人都接受得了,于是把咸鱼头放在砂锅里,买了把白菜洗净,加豆腐,再放姜片熬,汤水­色­泽稠白,进口清香美味,三人一致赞好,之前还喊着:“纪时南,你敢再放咸鱼活不过明天!”的方敏喝了两大碗后竖拇指地说:“时南甚有良家­妇­女风范。”

毕业论文难不了纪时南,最近的大难题是父亲知道她先斩不奏地找了房子,气得没话说,趁着到这城市工作,便打电话要和她见面。

时南一个头两个大,只好硬着头皮去父亲暂时住下的酒店,纪政身边还带着个年轻的小秘书,见女儿来了和她说没什么要忙,支开她以后劈头劈面先大骂了顿,时南知道对付盛怒的父亲,首先得态度良好虚心认错,看父亲平静下来,便是她出招的时候:“同住那几个女孩是我以前的舍友,敏敏,爸,你也见过。”

“一句话,到底几时回家?”

时南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们也没打算住多长久,顶多就一年半载。”许静儿是个结婚狂,读书时交男朋友比什么都重要,毕业后一心一念找个男人嫁了算,以她的本事时南觉得闪电结婚毫无难度。至于莫小云只待男朋友明年初毕业即搬出,方敏也和家里说攒点工作经验。纪政按着怒气听完女儿的解释,然后又拍桌子道:“她们三个留下来还有理,你留下来­干­什么?”

话说,她还真没有不回家的理由。

她试图搬出感人至深的大道理:“做人呢,就得像崖上草,风雨劈来也屹立不倒,我不做那瓶里花,玻璃一碎,人就得瓜菜了。”

“我不管你是什么草,论文答辩毕业证那些处理完后,便得回家,华玄里总有些折磨人的职位,那时候你爱当什么草就去当什么草!”

纪时南低声的说:“老爸,你未免太粗俗了……”话音未落下,她头顶吃了一巴掌,唯有可怜兮兮的在包里掏出大包以塑料袋严密包好的东西,解开几重报纸后一阵浓烈的气味飘来,时南说:“很久没见爸,这些不错。”咸鱼。

还有土产,纪政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纪时南,看来你存心要把老子气死!”他拂手拍走女儿的讨好,过了半会说道:“找个时间把你男朋友也带来见我。”

男朋友?时南怔了怔,反问:“哪来的男朋友?”

纪政挑眉看她:“没有?”

“没啊。”

“这年头高中生都生小孩了,你没男朋友,骗谁?”

时南觉得自己太无辜了:“我是真的没啊。”她自问还算规行矩步,这下被老子扣了个乱搞男女关系的罪名,她最先觉得自己委屈亏了,后来想想不亏白不亏,说道:“暂时没有,不过既然你要求,我倒是可以给你找女婿生个孙子。”

“这倒不必,毕业后我给你安排便行。”

纪时南吓了跳:“姻缘这些不敢劳烦您老人家。”

纪政冷哼:“以你的眼光,挑不到有出息的男人。”他无视女儿的­阴­霾气息,和她去吃了顿晚饭,父女俩的拉锯战纪政终究还是投降,他和纪时南约法三章,以租期为限,租期满了便得回家,这是她唯一值得高兴的事。其实向来都是这样,父母离婚,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父亲待她总是比较紧张,担心她不知人心险恶被豺狼叼走,纪时南却很淡定,她的确缺少社会经验,却不至于笨,对于反蒙别人,保护自己她也觉得绰绰有余。

令她郁闷的是,父亲那句不咸不淡的话。忽然想起几个舍友和她曾开过的玩笑,方敏委婉地说:“时南的眼光很艺术,令人摸不着头脑。”许静儿的意见是:“凡事选择她的反方,保准灵验。”莫小云一针见血:“简直就是没眼光!”

她的品味就这么差吗?她自问美术、打扮、辨画、甚至欣赏风景,对于死物的审美观从不非主流,偶有时候还会特别独到,可是那三人依然异口同声地说:“不就像看山看水看风景,就一个外壳能看。”

反正是玩笑,无伤大雅。

纪时南听到也当做听不到。

她曾经问程之诺拿手机号码,他起初在推托,后来有次被她缠得无可奈何,刷刷刷地写下一串长号码,是寝室电话,他说:“有事打这个号码。”时南反覆看了两遍,把那个号码牢牢记在心上,然而想了下又不对劲地说:“如果你出门,不是找不到你吗?”

他说:“出门就别找我。”

“……”

果然,一旦出门,人就找不到了,当晚纪时南洗澡后,手机陡然响起来,是秦致远。

这通电话的背景有些热闹,好几次时南听不清楚秦致远在另一端说什么,偶尔飘来他兴高采烈的说话:“时南!咱们请了师傅做糖,明儿我给你带糖果回来!”时南哭笑不得,依稀听到他身旁有个熟稔的声音,仔细分辨,是程之诺。电话在这个时候突然中断,纪时南“喂”了几声,确定真的挂线了,她的心登时提了起来,怎么乒乒乓乓后就没声音?发生意外了?正想打去了解一下,铃声响起,手机号码仍然是秦致远,却传来了程之诺的声音。

他的声音醇厚如美酒,悦耳如弦音,让人一下子就能认出来,。

她惊讶地问:“发生什么事了?致远呢?”

他说:“没事,他喝醉了。”

纪时南忍不住笑了:“想来是倒了下去,刚才那通电话……”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打过电话。”

第二天纪时南回学校找论文的指导老师,在车站遇上程之诺,有些人平常来来往往总是无缘相见,有些人却仿佛缘份正浓,抬头不见低头见。

而这次,是她表白后第一次见。

程之诺从父亲的寿宴匆匆回来,后天便要退寝室,谁知刚下车就看见纪时南,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凝固了十秒,纪时南想起那一晚他在灯柱下对她说:“纪时南,我并不适合你。”脸上的笑容登时淡了很多。

程之诺眸子里有一刹那的错愕,很快便波平如镜,掉转视线全然看不见她的表情。

纪时南一颗心差点没掉到谷底里去,但是很快便释然,没关系的,心丢了碎了捡起来黏拼好便可以,两人相距五六步,她纪时南又不是一块橡皮擦一个窝窝头,从小到大吃饭喝­奶­好不容易长了一米六几,怎么可以让人看做透明?她追了上去说:“程之诺!你别走那么快!”

他有些头痛,只好停下步伐。

纪时南拦了在他跟前,满脑子环绕着那一晚表白失败的挫事,正想说话,程之诺突然把手里提着的礼品袋给她递过去。他说:“我父亲寿辰回礼剩下的,不要了。”

她低头看礼品袋里的糖果,是手工做的特­色­果子,有不少花款,裹上­精­致的透明礼品纸,­精­美可爱,哪像是要扔掉?时南脑袋有些转不过来:“如果你爱吃你会不会给我?”

“不会。”他对她说了:“再见。”

纪时南呆呆地盯着他的背影,那步伐从容淡定,映在黄昏的光线下特有一份清雅潇洒,仿如古时候竹林看书,静拨琴弦的君子。

不知几时才回过神来,在他快要绕过弯道时,她突然手环在嘴边朝走得老远的程之诺骇人地抛出一句说话:“糯米,我要进成林!”话音还未落下,那教人想画素描的背影趔趄了一下,非常突兀,纪时南被他的不淡定囧到了。然后他居然折返回来,眉眼带着点怒气:“纪时南,你乱说什么!”原来真的听到啊。

她不知道他­干­吗这样大反应:“我没乱说,我要进成林,反正我要找工作不是吗?”

“那么多公司为什么非要来成林!”

时南倒是没把他的恼气放在心上,悠闲悠闲地回应:“急什么呢,我进成林后你又不会被开除的,我们还可以互相照应。”她停了停,带着点狡黠的笑意:“我决定了就不会改,同样的,我喜欢你也不打算改变。”程之诺被她堵得说不上半句话,过了半晌才愤愤然地斥道:“无赖。”然而听进纪时南耳里,真是不痛不痒。

纪时南忍俊地看他走掉,程之诺不如秦致远爱玩圆滑,他是个看起来刚强实质软绵绵的人,只要再进一步,大概就招架不住,时南忽然觉得,要搞定这种男人难度并不高。

当晚程之诺和朋友吃完晚饭,他的舍友清闲得要命,躺在床上抽烟,看见程之诺回来,正好找到人消遣,掸去烟灰笑道:“和你当兄弟那么久,走桃花运也不跟咱说,要不是致远说破,还真怀疑你是个gay盯上老子了。”

平常听到这么无聊的话他一般以看傻子的眼神回应,但是这趟程之诺脸­色­微变:“致远说什么?”

“他说你找到女朋友了,让你上网去看就知道了……看什么?”他不忘八卦一番。

程之诺放下手上的文件夹,打开笔记本,想了下,输入秦致远那帮人爱聚集的论坛,网页完整出现那一刹,鼠标凝固住了。

他的表情不再如往常般冷静漠然,瞳孔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什么?什么?有新鲜事看?”舍友连忙把头凑去瞧。

浅蓝­色­系的网页上拉了一条大公告,十分醒目,斗大的字体叫人不容忽视。

程之诺趁舍友还没看到,鼠标一点,把网页关了。

作者有话要说:挖个坑,埋点土。。。

6、第六章、冒名 ...

完全是一件栽赃事件。

程之诺肯定自己没有酒醉,他拨电话给纪时南,打不通,电话是空号。但是他却收到了秦致远的电话,他说:“世事如棋局局新,不过在老家多待两天,峰回路转成这样,之诺,怎么说也得先给我一个心理准备。”知道的时候他刚下火车,看完朋友发来的短信后浑浑噩噩,坐在人来人往的月台,前方漆黑朦胧,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程之诺说:“你听我说,那事与我无关。”

“我知道。”彼端秦致远倒是十分冷静,仿佛意料中事:“那是时南亲自发的公告,我们做了二十多年兄弟,还不清楚你。”他深谙程之诺为人,他对女孩子一向都是保持着适度礼数,从来不会让人有过多遐想,甚至做人处事,也不如他张扬灵活。程之诺长相俊朗,衣着平凡,家境良好,进出大多时候坐公车,吃食堂。低调得有如一泓静夜深泉,只见波光鳞鳞,却察觉不到水底下藏着什么。即使真有女朋友,相信也不可能高调得发示爱公告,嗑了药他也不会做。

电话那边的秦致远突然开怀大笑:“纪时南那丫头有出息,她追你,比我追她的手段还要狠。”

“致远。”

“别说了。”他打断程之诺的说话,声音有点暗哑:“我回来了,这两天有朋友要出国,过去送送他。”然后挂了这通电话。

退寝室时,舍友把一本留下来的记事本交给程之诺,已经很残破,准备丢弃了,上面草乱地写着几行字,依稀认得是秦致远写上去的,有次他俩同时看中了什么,最后秦致远悄悄买下来,给了他。记事本至今仍然记着他草乱无章地写下的说话。

无翼而飞者,声也;无根而固者,情也。

君子成|人之美。

程之诺进入成林的分公司上班,公司算是家族生意的其中一支,由叔父堂兄打理,堂兄程逸听说他退了寝室,热心地替他在这城市安排房子,唤人来为他提行李搬往新居,正打算前往饭店的程之诺对这好意却之不恭。

两天没见到秦致远了,乔迁之喜来闹场的都是他在这城市的同学,其中一个老同学已经结婚生孩子,老婆出差,他把孩子也带来新居,小孩­精­灵活泼,在新居东爬爬西爬爬,黎伟备了麻将准备凑够了人尽兴一番,最后也因为小家伙打呵欠闹着要回家取消了,送走客人时,打开门,居然看到秦致远站在门外。

他把外套挂了在臂膀处,抬头笑,朝几个要走的朋友挥手:“再见。”

众人走后,程之诺来搭他的肩膀:“阿姨刚做宵夜,过来吃。”

“不了,今晚撑死了。”

他似乎不是很清醒,眼睛爬满酒­精­充上来的红根,程之诺皱眉道:“喝了不少。”

“送酒来,”他手里提了两大瓶五粮液,晃了晃,咧嘴笑:“吃饭时我就在想,新居该带礼上来,恰好看到店老板珍藏的两瓶酒,费了我多少­唇­舌才蒙到手。”

程之诺看着他,半晌,笑了。

秦致远在他新居里看了遍,说:“不错。明儿我送副麻将过来。”

“黎伟刚带来,放在储物间。”

“正合小爷之意。”他呷了小杯茶,不作久留:“我得赶回学校。”

程之诺正想取车钥匙,被他推过:“我打车回去,很方便。”顿了顿又说:“那酒……谁有本事谁喝,我不会放在心上。”

纪时南几个小姊妹里,许静儿是第二个成功签约的,最让人绝倒的是她顺便在招聘会上交了个男朋友,众人听后由不得石化了,半句评语也发不出来。方敏暗地里用手肘顶纪时南说:“感情事上,你要是学到静儿一半,也就不用假冒程之诺名讳发公告。”

时南蹙着眉咬牙切齿:“你知道得太多了,小心小命!”

“借用电脑时不幸看到。”

纪时南打开电脑,连上论坛,几天前她让版主代程之诺发示爱公告。

程之诺平常远离圈子,地盘里的人和纪时南走得更近,版主听到纪时南有这要求,连忙拍胸口给她办妥,当晚程之诺的示爱公告高高挂起,一众哗然。

也导致这三天程之诺收到不下十通恭喜的电话,最初是“看不出来哎,春天到了!”后来传呀传的,变成了“祝你们白头到老,永结同心!”再后来,不知怎么被加添油加醋,程之诺拿起电话,朋友劈头问:“先领证后办酒席么?”

“对付温温吞吞的人,就应该速战速决,有道是久则钝兵挫锐,与其守株待兔不如撒网捕鱼,先在他额上盖个印,以表他是我纪时南的男人。”纪时南说。

她们这房子里最会起哄,以往学校寝室有规矩,还是玩得天昏地暗,现下搬出来,差点没上房揭瓦,方敏听后笑得气岔:“这我不懂,静儿是专家,我替你去问问行通还是行不通。”时南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已经冲出卧室把事件宣扬开来,气得纪时南扠腰瞪眼。

许静儿认真地摸下颔道:“真是个人才,结个篱笆盖个印,这手法熟练得……敢情上辈子是养猪的吧?”时南脸都绿了,隐忍。这时候罪魁祸首的方敏勾搭着时南肩膀说:“别听她的,静儿就爱乱说话,你分明是在养人。”她说:“姐挺你,不管用什么方法,凭你这副天生赖皮劲儿,不怕程之诺不投降。”

于是,时南脸­色­又暗了暗,偏莫小云还大力支持,点头道:“没错,时南就是一块狗皮膏药,黏上容易揭下难,即使撕下了,也让你痛不欲生。”

时南终于发炸,跳了起来把三人收拾了遍。

结果那段公告在几个女孩之间只热闹了一晚,第二天大家的注意力全都被转移了。许静儿自杀了,当时方敏和纪时南从超市里采购完,正打算回家,突然收到莫小云的电话,许静儿服药昏迷,现在被送了去医院,也不知情况怎样。

几个女孩风风火火赶到医院,时南着急地说:“不对呀,静儿选择殉情的男人一般都是来往了两星期的,这个新男朋友,不是上星期才认识么,怎么这趟殉情得这么快啊?”

方敏镇定地说:“或许小云搞错了,我没见那次静儿是殉情成功的。”

后来几个女孩进了病房,许静儿救回来,虚弱地倚在床边喝水,时南看她­唇­­色­发白,心痛得眼眶一红,快要哭出来了,她愤恨地说:“说,那男人是谁,我给你讨公道去!自杀什么的!你死了咱们就得为你多付一份房租了!”

许静儿身体一时半刻还没恢复过来,对时南勾勾指头,待她凑近,她提气在她耳边吼:“去你的自杀!”时南冒出来的泪水硬生生的吞回去,拉拉被吼得吱拉吱拉的耳朵。许静儿回了一口气说:“下午和新同事吃完午饭,不知怎的胃痛起来,打算拿胃痛药吃,头昏眼花,不小心吃错了同事的降糖药。”

幸好同事及时送进医院,总算逃过一劫。

病房里一度冷场。

方敏斥道:“早说,她这人富贵未享,怎甘心去阎王那儿报到!”

“自杀的谣言是怎么起的?”她问。

两人同时转看着莫小云,莫小云无辜极了:“我就估计是殉情嘛,哪里知道你是吃错药了。”休息了半天,几人为许静儿办了出院手续,时南管着做饭给她补补身子,倒把自己的事搁到一旁,忘记了。

于是论坛上的示爱公告一连挂了四天,程之诺最新接到的短信是:“都几个月了?嫂子预产期几时?”他以为无聊的事少管,那事儿便会自动消失,公告怎么看明显都是个恶作剧,看过的人竟然还相信……程之诺盯着显示屏,扶着额叹气,再度拿过手机按下纪时南的手机号码,没人接。

他并不知道时南公告后的按兵不动,纯粹只是为了论文和好朋友凑巧没空,然而,却歪打正着地营造了一种暴风雨前夕的气氛,一切过于平静,程之诺难以揣摩她的心思,他认为不能再以漠视的态度对待,否则下一步真不知道她会­干­什么。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

纪时南的毕业论文快要完成,心情好得不得了,方敏是第三个找到工作的女孩,她面试成功,收到被录用的通知,回来时兴奋得买了啤酒火锅材料,许静儿吃了几天纪时南做的饭,早觉得口舌­干­燥无味,当下连忙把迁新居时买的电火锅搬出来,莫小云站在阳台收回晾­干­的衣服,忽然发现新大陆般尖叫起来,纪时南坐在一角整理资料,她皱皱眉心捂着耳朵,隔掉噪音。

“是他!是他!”几人凑到阳台俯看楼下。

二楼看下去视野清晰无比,灯光的映照下出现了一个清俊的年轻男子。

莫小云跑到时南身旁,要拉她过去看,“他来了。”

“正忙着。”纪时南挣开她的手,眼皮也没抬地说:“乖,去玩。”

“快过来看……是程之诺。”

时南一时没转过来:“谁的承诺?”

莫小云没好气,一字一句地说:“你老人家盖了印的男人来了,就在楼下!”

啪搭一声,时南咬着的笔掉到地上,这遍终于听清楚了,迷惘地问:“他为什么来啦?”

“谁知道。”

纪时南走到阳台俯看,果然是程之诺,他穿着休闲服,步履不疾不徐,一步一步走近,忽然似是感受到楼上的目光般站住了,抬起头,然后掏手机按号码,楼上没有响起电话铃声,程之诺停了停,再拨了一遍,楼上依然没有任何声音,时南突然就紧张起来,一颗心怦然乱跳,又有些莫名其妙,到底他要打给谁?

作者有话要说:来填坑 =]

7、第七章、败兵 ...

程之诺修长的指尖在手机上游移,还是没人接。楼上几个女孩开始窃窃私语,有人问:“他来找谁?”也有人说:“会不会路过啊?”时南皱眉道:“别吵!”

她转身拉着头脑最冷静的方敏问道:“敏敏,你说他是来找我么?”

方敏打量程之诺,“别急,不找你难道还找楼上四嫂隔壁六婆?手机没响说不定……”她停了停。

时南啐了声:“说话别一半一半的,怎么?”

“打错了。”

“……”

程之诺抬眸看着几人,距离的阻隔让时南看不清他眸子里含有什么情绪。

时南一身家居服,于是帔了件外套,踩着拖鞋到楼下。

借着那浅浅黄黄的路灯,彼此也都清晰地看得见对方,程之诺站在光影之下,目光淡然,他四肢修长,气质犹如一杯清茶,香味四逸,清雅悠扬。

各家各户都回家了,附近一带很宁静,时南有一刹那,似乎听到树叶落下来的窸窣声,还有脉搏的响动,她低头走过去,脚上穿着的是一双露趾拖鞋,察觉以后,她懊恼了,想转身上楼再换衣服。

却被叫住:“纪时南。”

时南收住步伐,算了,就这样吧。

她走到他跟前,程之诺还没开口,她先说:“借你手机给我。”

程之诺不知她想做什么,递了过去,时南看到他刚发出的号码,心里像是开了一朵小花,果然是打给她的!

“我手机最后那个号码不是6,是5。”她盯着手机的时候,程之诺仿佛能从她瞳孔里看到一缕亮亮的薄光,白皙的指尖在手机上飞快地输入正确的号码,递回给他。

程之诺接过,手机上残留她握过的余温,他微微一怔,收进袋里。

“纪时南,恶作剧完了。”程之诺在她顿住的瞬间,再说:“请你把公告撤下,如果不撤走也没关系,总之,一切到此为止。”最后一声发出很轻,听进时南心里却很重。

“行啊,没问题。”时南非常爽快地答应下来。

这倒出了程之诺意料,时南在他反应不过来前,问道:“还有什么?你说。”还没给他开口的空间,立刻就说:“不说即是没有了。”她绽放镇定的笑容,挥挥手道:“其实你不用慌,我还没想过要做什么,你多虑了。”他这趟来的确是想阻止她,程之诺自问是个正常人,只要是个正常人,就不可能愿意无缘无故被缠上,他语气略略带有清冷:“谢谢纪同学合作。”然后想转身离去。

然而,之于纪时南,却是进攻的起始。

她快步上前拦住了他的去向,嘴角带着点得意的笑容:“不是纪同学了,我们是同事,下次见面你可以称呼我同事。”

程之诺退了一步,他不得不承认,今晚过来的最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同事?”

“我早说过呀,你忘了?”她笑道:“我们来打赌,这个周末成林有招聘会,如果我成功被成林录用,你是我的人……不,”她更正一下:“你做我男朋友。”

程之诺眉宇间掠过千分之一秒的错愕,瞬即又淡化成不以为然,即是仍然在假设阶段,还没得逞。他直视着她冷笑:“你不可能成功。”

“为什么就不请我了?”

“无论是否成功,我也不会答应这个打赌。”程之诺把话说下去:“纪时南,既然毕业了,你可以安安份份找工作,或是选择回老家,我想华玄不可能没有你大展拳脚的地方。”他的声音高低平稳,似乎没半分在乎的情绪,整句话组合起来,傻子都能听得出是个“滚!”字。

纪时南成长于一个单亲家庭,然而父亲视她如掌上明珠,也因为长得漂亮受男­性­青睐,在她一帆风顺的人生里,还真没经受过被拒绝的滋味,无可否认程之诺是第一个。

半晌,她说:“如果……如果我的心脏弱一些,说不定就被你辗得粉碎粉碎,永远也拼不回来。”

而程之诺从不故意伤害人,正如父亲为他安排相亲的文小姐,打从见面已经有不耐烦的感觉,但是直到相亲完结,他依然保持着风度,礼貌­性­地对她说:“我们只能做普通朋友,仅此而已。”

看到纪时南明亮的眸子因为失望微微垂下,他停滞着,开始度量是否言语太过尖刻,伤害了女孩子的自尊,岂料纪时南抬头,灼灼地看着他:“你,给我拒绝的理由!”

他一怔。

是真的受刺激了么……

她逼前地问:“为什么要拒绝我?”

“为什么不喜欢我?因为我的容貌?个­性­?学历?家境?还是因为我是我!”程之诺随着她的步伐节节后退,直到抵住冰冷的石柱,再也无路。纪时南双手一按,一下闷声轻响,她把程之诺困了在石柱上。

其实只要收拾心情看清楚,跟前的不过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孩,然而当他被堵住了,无法动弹之间,纪时南仿佛化成了洪水猛兽,杀气腾腾。

程之诺被激恼了,喝道:“纪时南,你别耍流氓,给我退后!”

楼上几个小姐妹在阳台围观,因为距离的阻隔听不真切两人的对话,这下乍然而起的激动,时南没法控制得住音量,叫楼上也听得清清楚楚,几人抽了口凉气,叹为观止:“好猛!程之诺被……压墙了。”也有人捂脸感慨:“居然质问为啥不爱自己……好丢人,这话到底是怎么说得出口。”

就连在阳台乘凉的老婆婆也因为听到吵闹声,拍着蒲扇探头看,她年老眼花,就瞧见两个黑影,认得那清脆的声音来自隔壁的纪时南,以为出事了,连忙抓了把晾在阳台的萝卜­干­掷下去,虚张了几声。

方敏三人登时囧了,把头缩了回去。

最大颗菜头掷中了纪时南,微痛和打扰让她暂时冷静下来。时南放开手,半带气馁地转头仰望,程之诺也趁机拂开肩上的碎屑,找路离开。

这趟他打算先发制人,没想到情势如此不受控制。

“喂,你别走,程之诺!”他没有停下,纪时南一气,环手在嘴边喊:“你可以走!但是你逃不掉的——”

星期五交了论文,周末纪时南拉方敏陪同去招聘会,会场人头攒动,纪时南探头探脑,好不容易才在偌大的场里找到成林的展位,方敏扫了眼现场等着面试的年轻人,队伍长得绕了一个圈圈,觉得希望不大,不过终究还是要鼓励一下:“僧多粥少,试试看吧,或许你运气好。”

终于轮到纪时南投出简历,招聘人员翻看了一下,然后眼眸里出现了好奇,交到坐在一旁的年轻男人手上,今天应聘太多了,他感到疲累,故此一直坐着,接过她的简历细阅后,浅笑地抬头打量纪时南:“你是今年的毕业生。”

“是的,是的,应届毕业生。”

、奇、那男人身材偏瘦,五官让纪时南觉得似曾相识,像谁呢,提到嘴边却又念不出来,或许是明星脸,正巧长得和谁有点相像。他垂眸看简历,声音很温和:“应届毕业生,可是纪小姐却有过不少工作经验,职位不约而同来自华玄。”他喃喃地说了句:“最近成林曾和华玄合作过……”

、书、从高中开始,寒暑假纪时南也会到华玄做短工,她把这些小经验也写了上去,然而被问及时,又有点汗颜:“只是暑假兼职。”

、网、那年轻人摇头笑,赞赏道:“现今年轻人大多好逸恶劳,寒暑假也去打工,纪小姐很勤奋。”

招聘会出来,时南心情极好,拉着方敏去逛街,然后到一间餐馆吃饭,方敏男朋友在附近刚下班,过来一块用膳,两人在餐桌上你浓我浓,纪时南咬着筷子支着腮看他们互相为对方布菜,终于忍不住说:“喂,何必呢,­干­脆喂到对方嘴里便好了。”

方敏尴尬地瞪了她一眼,挟了块鱼放她碗子里:“乖,吃饭,少嫉妒。”

“切!”

时南早吃饱了,懒得管他们,掏手机打电话,响两遍后有人接听。

时南没说话,把手机往前一伸,听取餐馆里人来人往的热闹繁华,那边传来低沉醇厚的声音:“纪时南,说话。”

时南一阵兴奋:“很聪明的糯米,怎么就知道是我!”

程之诺默然一会:“来电显示。”

“……”

“你有我手机号码?”

时南淡定地说:“给你输入我手机号码时,顺便拨出。”程之诺仿佛看到一双带点灵气的眸子转呀转的,然后她忍俊地补说:“其实也不是顺便,我是故意的。”

“……”

时南饶有兴味地说:“我刚从招聘会回来,之诺你来猜,我进成林到底成功不成功?”

那端很沉默,然后突然响起了“嘟”的声音,他居然就这么挂线了。

时南难以置信,唤了几声:“喂?喂?喂喂?程之诺!”她心情明媚,仿如六月骄阳,有很多按捺不住的话想倾泻而出,最起码,想约他吃顿饭,这下犹如万里晴空飘来了一朵乌云,盖得她脸­色­­阴­霾,怎么还没说到要点就挂线了?她一把扯着旁边的方敏说:“敏敏,程之诺挂线了!”

方敏眼皮也没抬的回应:“再接再厉呗。”

时南立刻打过去,手机被关了,再也没有人接。

这几天程之诺从市场部转往销售部,推门进办公室发现程逸正坐在办公桌前翻阅档案。

他从文件里抬头,说道:“伯父对于你来分公司很不满,想跟父亲抢人,把你领回总公司去。”

程之诺听后没说什么,只是浅笑,他把西装挂到衣帽架上,然后倒了杯清水喝,坐下来打量程逸:“最近健康怎样?”

“老样子,这两天和助手去成林的招聘会凑热闹。”他随意轻拍那叠招聘简历,“看到那么多年轻人,顿时觉得自己好像也很有朝气。”程逸不老,三十而已,健康问题却让他多了一份比一般同龄人深重的老成,程之诺不赞同地皱起眉说:“那种地方人山人海,不适合你,热闹凑完了别再去。”

“倒过来管我了。”程逸仿佛想起什么笑道:“妈妈曾和我说起你相亲的事。”

程之诺懒洋洋地取过那叠简历,边看边听他说:“你二婶说,小文不合,她娘家里还有好几个长得标致的小姑娘。”

“替我谢她。”

“不只是她,我也想看到你成家那天。”

“只要你遵守医生叮嘱的事,别四处乱走,那天你一定看得到。”简历依拼音排列,翻到J时,程逸和他说的一些家常话,程之诺已经渐渐没有注意到,目光停留在其中一份简历上,打开,那张两寸大头照映入眼帘,照片里的她不如往常挥洒泼就,懂得在拍照时含蓄地对着镜头微微笑,浅浅淡淡,宛如山涧中的一线清流。

作者有话要说:填坑填坑~

8、第八章、招聘 ...

纪时南一直等了十天,没有收到成林的通知,许静儿和男朋友聊电话,突然被烦躁的纪时南打断了:“你常占着用,万一有人打来找我,岂不是找不着了?”

许静儿掩着话筒反问:“你留的是家里电话还是手机号码?”

对了,她在简历上填的是手机号码。

后来又过了两天,依然没有消息,时南起了不祥的预感,想起那天在招聘会上曾遇到的同学,找她打听,对方一脸诧异地说,早在四天前便收到成林人事部的通知到部门初试。

方敏说:“或许漏电话了,要不你打电话查询一下。”

纪时南打到成林人事部,接电话的是个年轻女孩,她让她等一等,替时南去招聘人员那边查询,半天后回来说:“很抱歉,纪小姐,我们没有任何关于你的资料。估计是招聘组那边销毁了。”

那就是没被录取了。

家里几个好姐妹看时南心情掉到谷底,不约而同拉她去逛街,纵然这般,还是排遣不了那份压在心头的郁闷感觉,这趟想进成林,的确有近水楼台的意思,但也是她第一趟应聘失败,自信心有一点被打击到了。

几个姐妹陆续上班,时南不好打乱她们的心情,高高兴兴地说:“这样我有借口多玩一阵子了,逍遥自在真好。”

秦致远早前听说时南去招聘会,他忙于应付考试,等到考试完结后瞬即俨如北雁南归,飞到纪时南身旁来。

纪时南正在翻旅行地图,他问:“不是找到工作了?去什么旅行?”

“随便看看。”她合上,唏嘘地说:“我没有被录取,找些事儿打发日子。”

“成林?”

“对啊。”

秦致远沉默了会,说:“你去找之诺问问,是什么原因。”

“还有什么原因,我不行呗。”

秦致远耸耸肩,把宅了几天的她拖去看电影,一扫她的霉气,晚上陪她到菜市场买菜,现在不如学校,家里有厨房,有地方做饭,纪时南渐渐练出一手绝活来,秦致远还是第一次尝,扒了两大碗白饭,对几道平凡的家常小菜鱼香­肉­丝、糖醋排骨、香菇拌豆角赞不绝口,大夸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尝,这马屁教时南通体舒畅。

他叩指敲桌面笑道:“时南,你若是想通和我一块,以后我做给你吃。”

“我要是胜了七场打赌,你就不再提感情的事,这是你自己开出来的话,现在说话不算话了?”

秦致远受不了地大笑,“小爷输得起!”他挟了几段豆角放嘴里嚼,淡然无味。

预算中的工作落空,纪时南决定回老家住几天再来解决工作方面的问题,离开前,她在这城市里漫无目的地走,天空悄无声息地结了一重乌云,估计将要下场小雨,手边没有带雨伞,走进一间咖啡厅躲雨,咖啡厅平常大多是做这一带商业楼的白领生意,现在是上班时间,人流并不多,时南挑了靠窗的位子坐,对着不时溅到玻璃上的雨水发呆。

附近是成林的办公大楼,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终究走到这里来了。她支着腮子盯着那幢大楼,就在这个时候,目光忽然对上一抹熟识的身影,他从大楼的旋转门出来,打开黑­色­的雨伞,步履从容地走过马路,然后,居然直接朝这咖啡厅走来。

时南怔了怔,是他!程之诺!

还真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她禁不住勾起一抹笑意,盯着他收合起雨伞,拂走沾到肩上的水珠,然后在不远处徐徐坐下。

服务生过来,点了一杯蓝山,今早忙了大半天,似乎有点头痛,他闭目养神,咖啡厅里放着轻柔的钢琴曲,冷气开得很足,偶尔拂来一阵浅浅淡淡的风,舒适极了,难怪成林有些员工下班后也爱来这里休息。

然而,没多久便被一道黑影打扰了宁静。

张开眼,对上一张笑眯眯的脸孔。

在他所有的记忆中,纪时南似乎都爱这样打扮,浅­色­上衣配牛仔裤或是短裙,手腕挂着一串银手饰,活动之间传来若有若无的玎铃声,无论何时见到她,都是一副活力四­射­的模样。

时南拉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来,托着腮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看得程之诺无法将她忽视,耳边慢慢传来了她的声音:“喂,现在不是下班时间吧,你是在摸鱼吗?被我抓到了吧。”

他撩看她一眼,“你怎么会在这?”

她认真地澄清:“我没跟踪你,我可以发誓!”

“这倒不用。”

服务生放下他点的咖啡,程之诺喝了一口,听她闷闷地说:“糯米,我以为我能够进成林的,没想到连个初试的机会都没,人事部说,连我的资料也销毁了。”

“真的很失望,这个打击特巨大,我、我、我……”她突然伏到桌子上,把脸埋在前臂,肩膀不停颤抖,传来了抽抽噎噎的声音。

程之诺没料到她陡然哭起来,手抬在空中犹豫了好一会,开口唤:“纪时南。”

“我伤心哪,这几天老是想着我就是根废柴,工作不行,连你也不做我的人了,人生还有什么意思呀,不如死了算了。”

“乱说。”

“那么你想我死吗?”她的语音懒懒洋洋蕴含着笑意,玩累了坐直起来,脸上一滴泪痕也没。

被耍了,程之诺脸­色­登时冷下来,蹙着眉头瞪她。

时南悠哉悠哉地喝了口咖啡:“傻瓜才会因为那点小事哭鼻子。”

程之诺结帐,大步离开咖啡厅。

长跑短跑马拉松,对于纪时南来说无一不­精­,她轻易地跟上他,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时南攒到程之诺的雨伞下,雨水叮叮当当打在伞上,好听极了,她忽然希望这段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程之诺垂眸看了她一眼,徐缓地放慢了步伐。

“我回老家几天,回来时带些家乡土产给你好不好?”

“不好。”

“你这么想要吗,好吧,我带给你。”

“……”

那杯都不知道是什么咖啡,嗅起来醇香,尝起来也美味,却叫她的胃难受了几个小时,晚上回家后她疼得食欲不振,倒了个暖水包,垫了毛巾抱在怀里,辗转好一会才稍微舒缓了点,她趟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然后发了条短信给程之诺:“你还好吗?有没有胃痛?”

程之诺回到家里,正准备洗澡,忽然收到这条没头没脑的短信,没想太多,把它搁到餐桌上。

那一晚方敏将一杯温过的牛­奶­捧到时南床前,时南抱着膝盯着手机发呆。

手机没有回应。

“今晚没吃饭,来,喝杯热牛­奶­。”

“还是兄弟比较有情义。”时南接过吹了几口气,手机突然有讯息传来,她急匆匆的点开,是广告,卖电器的。

怎么有公司在晚上还热衷于推销电锅?

时南纳闷。

方敏看她脸上涌现失望,问道:“­干­吗?整晚盯着它,中邪了?”

其实这不是早就明白的结果么,他根本就不会给她回覆,她也不过发了过去再说,不奢望得到回应,可是一整晚盯着手机也是静音的时候,难免有点失落。

“对了,静儿和小云呢?”

“静儿回家吃喜酒,小云今晚和男朋友一起,或许不回来吧。”

时南笑笑,拉着她说:“幸好还有你陪着我,不然我就没人要了。”

方敏摇头:“今晚我要整理一份文件,不能陪你了。”

“嗯,去忙吧。”

她走了以后,一室冷清,时南把手机放在枕头旁边,盯着它缓缓睡着。

程之诺忽然想起什么,拿过手机打开,堆积了好几条未读的短信。

一条是乱发的广告,另外三条全都是纪时南发过来的。

20:30播下了一颗种子,但是这颗种子似乎不想发芽。

20:47糯米,你在做什么?

21:16很惨很惨很惨……

程之诺默然一会。

想起她问过的,有没有胃痛?

打开公事包,程之诺取出一份简历,盯着“纪时南”三个字出神。

半夜里方敏做完工作,摸黑回到卧室,她担心把时南吵醒,没有开灯,轻手轻脚爬到床上,结果还是不小心把时南吵醒了,她昏昏睡睡,脑里一直莫明地泛起一幅画面,落花满地,有人践踏而过,那些花瓣全都烂得惨不忍睹,难怪林黛玉要葬花。

醒过来后,悠悠地想起了席慕蓉的一首诗──

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身后落了一地的,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

手机忽然轻响,时南摸过来,这么晚不知是什么混帐的公司乱发广告,她随意打开,卧室没有开灯,显得手机屏幕越发光亮,上面写着短短几个字。

好好休息,程之诺。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三万字了!别bw我啊~

9、第九章、后补 ...

纪时南买了车票,随便收拾一个小提包,便往车站去。

父亲纪政收到电话,略略听完女儿诉苦,大笑了几声,回应里夹着幸灾乐祸:“不撞南墙,你就不知道这世道是怎么回事,现在觉得家里好了,想通自己有多愚昧了?”

纪时南连忙说:“爸,你想太多了,我不过回来住几天,看看你老人家,跟你老拜寿拜寿,也尽了我那么丁点儿孝心,过后我还得回去找工作。”

“呸,冥顽不灵。”

纪时南是独生女,母亲离婚后改嫁,每年纪政生日,除了远房的堂叔叔表姑姑,也就是一些老朋友,并没其他亲人,故此这么多年来,纪时南也坚持在他生日前后赶回去和他一起过,那时候要念书,抽不出空闲,一般都是改五一假期后补,这趟难得能够正日,她挤火车赶回老家,晚上吃了父亲的寿宴,白天待在家里,吃阿姨做的家乡小菜,闲来无事浇浇花,除除草,蹲在小池旁看鱼儿优哉游哉游来游去。

只不过一星期,镜子前一照,时南也觉得似乎胖了不少。

养尊处优的公主日子自然不错,但时南觉得自己生就了一条丫环命,坐久了腰酸背痛,仿佛有虫子浑身爬着,咬得她坐立难安,夜不成眠。

第二天还是决定离开,临走前想到莫小云几人都是老饕,于是去缠着阿姨请她做最拿手的菜,两位阿姨忙了大半天,做了两大盒香酥炸虾,酱烤牛­肉­,两只烟熏鸭,两只叫化­鸡­,还有几盒家乡小吃,纪时南不忘去翻父亲的酒橱,一排白瓷酒瓶没写名字,时南拔开瓶盖嗅了一下,酒味芳香清醇,想是好货­色­,拿了四瓶塞行李里,浩浩荡荡杀回来。

甫下火车,手机响起铃声,她站在马路边,放下大包小包的东西,笨拙地接听。

是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对她说:“纪小姐,我代表成林的新园销售部通知你面试。”

时南僵住了,脑袋差点转不过来,并非那突然的面试电话,而是……她讷然地说:“那啥,糯米,是你吧?”

“……”

虽然不是他手机号码,但是那声音要辨认出来真是半点难度也没有。

“你来还是不来?”他平静地问。

纪时南连忙应道:“来,当然来。”

他说了面试的地点,然后说:“黄昏六点前过来。”

“为什么那么急啊?”

“找你几天,你手机不在服务区,家里也没有人接电话。”

时南反问他:“我家怎么没人接电话?”

“谁知道。”

时南困难地说:“我想得先回家一趟,因为我刚下火车,带着很多­鸡­鸭……”

程之诺缄默,然后话筒传来低声叹息声,时南微微脸红,半晌后程之诺说:“不要紧,你过来。”面试的地方是在成林其中一个新落成的小区,时南打车过去花了一个多小时,下车后正想进办公室,先看见程之诺。

他迎面而来,对她说:“新园销售部的经理是黄小姐,你的简历已经送到她手上。”他打量了一下时南,皱眉道:“准备摆地摊了?”

时南把提着的几大包东西交给他,尴尬地说:“替我看管一会,谢啦。”然后整理衣装,进内面试,办公室位于售楼处内,主要是做这区销售方面的工作,黄经理是个三四十岁的大姐,给纪时南的印象是­干­巴巴的,脸上是­干­巴巴的,身材是­干­巴巴的,连说话也是­干­巴巴的,她翻阅成林人事部送来的简历,上下打量了纪时南几遍,然后问了几个有关销售运作方面的知识,纪时南应对恰当,终于她托一托厚厚的眼镜,咳嗽两声说:“你正好凑在我们新园严重缺乏人手的关头,既然是人事部分派过来,那么就留下来认真工作,后天上班,有没有异议?”

怎么听起来她似乎是个后补的?

纪时南连忙应好道谢。

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新园新落成,大概有几十幢独立小别墅,还未有住客,数十盏路灯里只亮起了两盏,附近十分宁静,时南分不清东南西北,想找程之诺又不见人,只好回头返回售楼处。这时候员工已经下班,方才面试的黄经理和几个小职员也不见了,时南登时有种凉到脚底的感觉,这情景还真酷似恐怖片里孤身进入鬼域,前一刻还是丝竹箜篌满城繁华,下一刻荒凉野地枯叶掩白髅。

只好去找管理员问车站方向,正想提步,后面传来响动声,转身,车灯的光芒照到她眼皮上,时南轻抬手挡过,车子驶到她身旁放缓,停了停,透过薄光时南兴奋地看见驾驶者是程之诺,车上的他默默地撩看她一眼,然后,继续开动。

够狠的!居然在她面前直接路过!

“等等!程之诺!你别走!”

车速再度放慢了,停在不远处。

时南追上去按着窗子,气喘吁吁地说:“你、你、你告诉我,附近哪里有车站。”

“没有。”

“没有别人是怎么走的?”

“公司派车接送,自己开车出去。”

为了追求世外恬静,这楼盘建了在人烟稀少的郊外。时南想起了,来的时候她也是打车绕了很多僻静的路。她脸­色­暗了暗,敲敲那半截玻璃窗:“可以送我一程吗?”

程之诺说:“上车。”时南怕他反悔,迅速攒进副驾驶座,这时才发现她的几包行李放了在后座,她浅笑地说:“我不会让你白当司机的,请你吃­鸡­?”

“免了,谢谢。”他专注驾驶。

时南直勾勾地瞧着他的侧脸,这目光宛如盯着­鸡­腿鸭腿,一时忘了抽离,程之诺觉得忍无可忍,皱起眉掉头过来说:“纪时南,你打扰我开车了。”

她收回视线转移往窗外,风景一瞬即逝。

不知哪时开始,总觉得他在注视着自己,这份感觉是大声喊着“我爱你,时南我很爱你”的秦致远所没有的。有好几次她也自以为那是日有所思的幻觉,然而每当她打消这个念头,漫不经心之间,就会发现他在不远处静静地注意着她,仿佛满世界死寂,他提着一盏小灯,在她寻寻觅觅急得心里直发虚时,回首灯火栏栅。

“糯米,你是在等我一起走吗?”她突然问。

他看着路况,淡淡地回应:“是你撒赖要上车。”

“我不上车你打算携我的货潜逃?”

“……”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小黑影走出马路,程之诺煞停车子,时南看它在车前掠过,窜进公路旁一米高的草丛,不见踪影,估计是附近乱走的流浪狗。

“幸好,这狗大命。”她忽然想起地问:“对了,车子是借来的?”

他想了一下:“可以这么说。”

她瞧瞧车厢:“别擦花啊,要是撞坏了很麻烦。”又说:“要不让我来开。”

“你会开车?”

“我有驾驶证,虽然平常没开车,但是我很有信心。”

“那就不用了。”

回到纪时南住的小区已经是晚上九点多,程之诺把车子停泊在小区外,纪时南下车提了搁在乘客座的货物,弯身向驾驶座的程之诺说:“谢谢你。”她好不容易从其中一个包里掏出一瓶酒来,狼狈地递给他:“我爸的珍藏,估计不错。”程之诺抬眸,撞上她正在笑的眼睛。

他拿下,问道:“有没有带钥匙?”

时南摇摇头:“我家里有人。”

“你确定?”

那语气让纪时南禁不住一冷,她掏手机拨通电话到家里,没有人接。于是再打电话到方敏手机,这才知道莫小云和男朋友去了旅行,她跟许静儿回家蹭饭,明天才回来。

几秒后,石化的她回过神来,说:“肚子饿了。”然后在附近的休憩长椅坐下,拿出一大盒香酥炸虾和着醇酒吃,炸蟹上撤了五香份,酒原来是果子酒,清醇芳香,甘甜美味,她喝得很满足,缓了一口气后晃晃白亮的瓶子,唤道:“你也来吃。”

倚在车边的程之诺徐徐向她走来,坐了在旁边,时南看他不吃,也就作罢,半晌无言,她问程之诺:“你知道成林为什么突然请我吗?”

程之诺垂眸,他从筛选掉的那叠应聘者简历里捡回了她,后来把纪时南的简历给程逸看,程逸最初已经不记得了,细阅后才想起来:“不是人事部,这份是我亲自筛下来。”

“为什么?”

他娓娓道来,原来去年成林曾和华玄合作过,年初程逸父亲请了纪政来家里吃一顿家常饭,当时恰好正逢纪时南忙实习,纪政半带玩笑半带不满地和他们略略提过,没想到后来在招聘会上遇到纪时南,看名字和学校,再加上报的多次兼职经历正好是华玄,猜看出来正是纪政女儿,程逸决定把简历抽了起来,没经招聘组考量。

“将来和华玄或许还会碰面,总不能得罪。”程逸说。

即便不来成林,估计纪时南还是不听父亲安排走自己的路,抽起简历有失公允,于是第二天他把简历拿回公司,再让她经部门审核,去留各凭本领。

但这也算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纪时南盯着走神的他又问:“你知道吗?”

他说:“你正好凑在新园缺乏人手之时充当后补员工。”

“这样啊。”

“今晚有什么打算?”

时南打量这张长椅,认真地说:“以天为被,以椅为床,熬一晚呗。”

他说:“女孩子不能到处睡。”

“那就只好去你家睡了。”她很无所谓。

程之诺哑口无言盯着她,还没反应过来前,时南轻笑:“别急,开个玩笑而已。”程之诺忍隐着听她说下去:“今晚当然是回家睡了。”两人走到楼下,时南回头语气漫不经心:“替我看会儿行李。”

程之诺顿时知道她下一步要­干­什么:“邻居看到会报案。”

“附近的邻居认得我,不会把我当做小偷。”她笑嘻嘻地拍拍手上的灰尘,沿着水管爬上阳台,程之诺想要阻止,人已经一溜身跃进阳台,这身手让程之诺觉得她不做小偷跑来成林简直就是浪费,没一会儿,她穿着一双拖鞋,手里铃铛铃铛地转着一串钥匙下楼。

被她缠了一晚,也是时候要走,程之诺正想转身,背后忽然传来了纪时南轻唤:“之诺。”他没好气,转身道:“你又想怎……”话音陡然硬生生地掐灭在他喉咙里,惊愕叫他浑忘了时分地点,只知道这个吻措手不及地碰到他­唇­边,宛如蜻蜓点水,浅浅的,瞬即飞走。

作者有话要说:..

10

10、第十章、晚饭 ...

新园的销售部早在纪时南到来以前已经投入运作,新入职这周,黄经理让时南和老同事跟进广告公司筛选方面事宜,至于程之诺亦在纪时南来以前在新园的销售部做事,主要负责处理样板房装修,除了开早会和进出办公室之时偶尔相遇,倒是没怎么交集。

纪时南共事的大都是年轻人,年纪相差不大,广告公司的合约拟定后,她和另一个叫小爱的女孩正要打车回去,小爱却按下她的手,把她拉到肯德基坐会儿。

虽然未至于夏天,但来来回回,走动多了腿酸闷热,特别难受,能够喝汽水吹冷气份外舒适。

纪时南挂念合约的事,喝了几口便说:“早点打车回去,咱们还要给黄经理签名。”

小爱打量她,笑了出来:“刚毕业就是这学生模样,两年前我也跟你差不多。”她敲敲桌面说:“工作不比学校,摸熟程序,慢慢就知道那里缓那里急,合约既已办妥,今天送回去还是明天送回去,广告公司也是得周末才过来开会。”也是的,时南就在办公室里看过有些同事坐在电脑前翻文件敲键盘,脆弱的纸张发出沙拉沙拉声响,偶尔他还抬头思考低头叹气,仿佛手里拿着的是关系社稷的奏本,眼中看到的是天下苍生,忧国忧民。

实质只是用电脑偷看电视剧。

小爱大学毕业后就进了成林,这两年中规中矩,既没什么优异表现,倒也未曾犯过错,说到底就是个混日子等拿工资的小职员,闲来无事八卦八卦,她口才伶俐,平淡无奇的小道消息被她一渲染,­精­彩万分。

纪时南支着腮子听她说那个黄经理,离婚女人,时南和她接触过,表情比较严肃,但做事认真并不是缺点,小爱却道:“你慢来了,一年前她不是这样的,以前她脾气暴躁得不得了,不止同事受了不少气,据说她老公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和她离婚。”

“你还真是百晓生。”

“闲着没事­干­不挖八卦日子怎么打发?”她咬着软管,忽然话题一转:“你知道程之诺不?”

时南连连点头,双眼微微放光,期待地问:“他有什么小道消息?”

“没有。”

“……”

处理完广告合约,手头的工作暂时停止下来,这两天纪时南比较空闲,黄经理不在,办公室里一遍慵懒,大多各自处理私事。开放式办公室采光设计得很好,阳光从玻璃引入室内,明亮宽敞,冷气下养着几盆翠绿的滴水观音,看了心旷神怡。

程之诺的座位和纪时南的位子相距了五六米,时南能够看见他的背影。从样板房回来后他一直细阅文件,纪时南轻手轻脚站了在他旁边,程之诺看文件看得专注,一时也没注意到,直到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眸,才知道她在。

他转动着手中的签字笔,过了会,不冷不热地问:“上班几天,都习惯了?”

时南的心登时像开了一朵小花:“习惯了,都习惯了。”

“既然习惯还不回去做事?”

时南的笑意僵住了,她随手按着他的椅背唤:“糯米。”

“不答应!”

“我还没说啊!”她清清喉咙,说道:“我上班这么久还没请你吃饭。”

“你进成林和我没有关系,你不必感谢我。”

他站了起来,套上浅灰­色­西装外套,徐徐地走到售楼处的大堂,因为新园还未开盘,大堂为了节约能源,只亮了一盏灯,装修方面用了很多几何玻璃营造时尚感觉,到处几明洁净。

纪时南跟在程之诺背后走,嘴里念着:“下班去吃饭好么,反正我不约你你也没人约啊,去吧好么,好么,答应吧答应吧答应吧答应吧答应吧……”

程之诺想起什么,步伐突然停住了,时南收止不及地撞到他背上,她摸摸撞疼了的鼻子,丝丝地吸着气:“怎么说停就停。”

他转身过来认真地问:“你看这里缺什么?”

时南顿了顿,环视四周,接待处、巨大的新园模型、水晶吊灯,虽然还未点亮,但也能看出亮起后这大堂必然时尚华丽,她反问:“没有,缺什么了?”

程之诺也说不上来,于是流连了一会,离开售楼处。

黄昏时分,员工们下班,纪时南拿过提包,和一位同事边聊天边走,后来她说要上一趟洗手间,那同事先上车,程之诺懒开车,疲累地坐在职员车上闭目歇息,直到缓缓开驶的车子到了市中心停下,他才张开眼,车厢里同事们陆续下车。

天­色­早已换成黝黑,万家万户的灯火像碎钻空中悬挂,闪烁璀璨。

在这异常安宁的环境下,他突然就觉得不对劲了,站了起来从人群里搜索说再见的同事,没有。那个每当上车必然黏着他坐的人不见了,难怪安静得如此诡异。

“有没有看到纪时南?”他抓着其中一个要下车的女同事问。

她说:“她?没见到,她似乎没上车。”

夜晚的城市,街道商店还在营业,颇为热闹,程之诺穿梭在人群之中,想起时南拉着他吃晚饭的事,当时她的盘算被他一口拒绝,蹙着眉头瞪他,要胁地嚷:“程之诺!你要是不答应,我站这直到你答应为止!”

当时他撇下时南由得她发脾气,不过记得下班前他曾在办公室里见过她,她已经回复心情跟女同事们说笑聊天。

手机的铃声在寂静中响起,时南放下捧着的一大盆的绿­色­植物,从外套袋里掏出手机,名字显示着秦致远,他遗憾地说:“看来今晚的打赌是我赢了。”

纪时南轻笑,下午他曾打电话约纪时南晚饭失败,他哪里不知道时南推掉他就是为了程之诺,他笑道:“算了吧,程之诺那小子岂会理你。”

“你真是个乌鸦嘴。”

“猜中了吧,约程之诺要三顾茅庐,他这个人比孔明还要难请。”

“三次?”时南摇头:“我想一次就能够成功,我有这个信心。”

秦致远笃定:“要不咱们来打个赌,赌至少请两次!”

当时她就信心十足开了赌约。

现在想想,还真如秦致远所料。

那厮的确难以摆平。

虽然碰壁,但听秦致远说这回你输了。她还是不甘心地反驳:“今天还没过去,谁胜谁负还未有分晓。”

“那就是说你还没吃晚饭。”秦致远翻手看表:“这个时候该肚子饿了,结果是什么也好,先吃饱下次再算。”

“我知道了。”收下手机后,她举袖擦擦额头沁出的薄汗,再走了几趟搬运,直到完成工作,才在售楼处外扭开矿泉水瓶大口大口地喝,清凉的水滑过喉咙,甚是受用。

这时的新园只亮了一盏灯,四周黑漆漆的,灯柱屹立其中更显得孤独。

视线忽然对上向她走过来的黑影,除了管理员,时南没预料到还有其他人,微微意外,直到橘黄|­色­的光线照到来者身上,她手里的矿泉水瓶更是险些滑到地上。

程之诺。

想是加快步伐的原故,他轻喘气,纪时南错愕地看着他,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你怎么回来啦?”看他脸­色­不太好,眉宇间挂着恼怒,忽然想起下午她撒赖时曾说过的那番话,禁不住想失笑,连忙掩饰地咳嗽一下:“我纪时南说到做到,你要不答应晚饭,我会一直坚持到你答应为止!”

附近很寂静,只有树叶摩擦的杂声。

程之诺沉默一会后妥协:“只要你不闹事,一顿饭没问题,我答应你。”

这个结果时南并不意外,她的确把中了他会心软这个弱点。

“那么后天晚上我约了你啊,地点由我来定,当然如果你有更好的地方可以由你拿主意。”她想了想又补说:“对了,记得穿得帅一点!”

“……走吧。”

时南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没有走,把剩下的矿泉水倒到肮脏的掌心,略为清洗­干­净。

“你上当了,今晚我不是因为你才留在新园的。”她把程之诺带到售楼处,内里一遍黑暗,时南让他站在中央等待,然后摸到开关,嚓的一下,大堂的水晶吊灯瞬即放­射­光芒,适应光线后放眼四周,璀璨明亮,焕然一新,比起日间所看到的时尚华丽多了一份和暖、恬静,正好和新园的格调相合。

也是早前察觉到,但说不出来缺少的感觉。

“大堂装修用了太多几何玻璃,虽然收纳光线方面不错,但是和我们新园的主题格格不入,装饰用的盆景太小,做不到盖掩凌厉的作用,于是尝试把外间绿化的植物搬进来。”她笑道:“因为不知道成不成功,所以只好留待下班同事走了,才让管理员给我帮个忙。”

程之诺眸子里慢慢转化为浅笑,瞧了一眼纪时南,说:“这想法还可以,交代园艺那边订购需要用品。”时南高兴地点头,然后捋起袖子打算把东西放回原处,程之诺却说:“走吧,明天找人来搬。”

忙了一晚,纪时南困倦极了,上车时千叮万嘱程之诺记得星期五下班约了她,不消几分钟,沉重的眼皮轻盖,头靠在车窗睡着了。

就连车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到她住的小区也不知道,后来是自然睡醒的,仿佛觉得有人哄得很近很近,几乎要碰到她的脸,于是本能一样睁开眼,坐在驾驶座的程之诺慢悠悠地转视线过来看她。

时南狐疑地打量着他:“我梦到你想偷吻我。”

程之诺缄默地一指倒后镜,时南把头凑过去,脸上脏兮兮的,程之诺补说:“还有臭味。”

时南被他说得好没趣,说了句:“我回家洗澡了。”然后提了包包下车。

约定的星期五很快到来,纪时南被黄经理派去跟进保险合约事宜,一大清早便往外跑,忙到下午两三点才有空在车上吃面包充饥,返回新园的路上,她忽然想起几天前的打赌,发了条短信给秦致远,得意地写着:致远,我代我家闺女谢你了,不过说实话,我这个在职人士欺负你这个学生,还真担心被雷劈!

两分钟后秦致远回:“没关系,四个女孩还能把小爷吃破产了?”可是没半分钟,另一条充满疑惑的短信又发了过来:“你确定约了程之诺?”

时南盯着手机屏幕轻笑,她用一遍就约下程之诺了,看来有人输得口服心不服。

回到公司,一众同事看到她打扮得比平日出众,几乎吹口哨调戏,有个爱开玩笑的男同事凑过来:“美女今晚去相亲了?”

“我要相亲的对象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是我么?”

纪时南抿嘴笑,偏不告诉他,处理好文件后她便收拾包包准备下班,成林的职员车开来,众同事上车,唯有纪时南站了在马路旁,开始时她抓抓长发,整理仪容,担心哪里不够端庄漂亮,过了半个小时,成林的车子驶开,马路变得静下来,她掏手机拨了通电话,没有人接。

于是又等了两个小时。

“明晚下班后记得等我啊,我们说好,不见不散……”昨晚对他提了多少遍?数不清了,可以肯定不止十遍。

……

一切的热情在马路边等了三个小时后熄灭,程之诺没有出现,连影子也没见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月亮星辰取代了爪痕般的云霞,楼盘的管理员路过,他看见纪时南后诧异地走过来问:“纪小姐怎么还在呢?”

时南神­色­里交杂着失望茫然,连气也生不起来,只是蔫蔫地、疲累地问:“李叔叔,你有看到程之诺吗?”

他仿佛想了一下:“上午他开车走了。”

11

11、第十一章、心弦 ...

朋友就是当感到挫败或失意时,陪在身边的人。

只要大伙还在,乌云压得再厚重,洒过一场雨便过去了,洗完澡后,纪时南换了套轻松的家居服,镜子前一照,容光焕发。几个女孩吃外卖,饭后围下来打牌,正玩得兴起,外边突然有了动静,几人连忙凑到阳台往下看,一个高高瘦瘦的青涩男生站了在一堆燃点起的蜡烛中央,手里捧着大把火红玫瑰,高声喊:“小云,生日快乐!”

平日大咧咧的莫小云一下子就刷红了脸,掩着额头惨叫:“完了,这么丢人,咱以后怎么在这混啊。”话虽如此,却见她笑得嘴角深扬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原来明天是她的生日,楼下那个高瘦年轻人正是她男朋友,在她生日前一晚开始为她布置惊喜,还找来几位兄弟帮忙唱生日歌,喉咙一提,几层楼也听得到。

时南最喜欢热闹,欢呼的嚷:“这样过生日超有面子的!超有面子的!”

莫小云羞得不知说什么,呸了声“俗不拉机”,又道:“得赶快阻止,不然姐要找房子搬了。”

她和许静儿走到楼下以后,方敏趴在阳台笑:“她的小男朋友挺有趣的,明年他毕业了,可以和小云回老家结婚。”

大遍蜡烛闪闪烁烁,时南看得目眩,羡慕地说:“敏敏,要是我的生日也有人这么给我过,那就太好了。”

方敏的笑容僵住了,头痛地皱起眉:“有病啊,口味这么重,俗得­鸡­皮疙瘩。”

时南闷闷地说:“想想而已,我又没男朋友。”

这么张扬的庆祝结果就是被楼上不知哪户投诉了,招来小区的管理员,管理员一看遍地火光,不得了,双方交涉了一会,莫小云劝男朋友把它们浇熄,楼上的纪时南和方敏笑不可抑,就连邻居也传来了隐约的笑声,莫小云数落了男朋友好几遍,那一晚他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离开。

小房子里回归平静,几个女生回卧室睡觉,热闹过后,时南双眼盯着天花板发呆。

她第一次把自己的感觉交了出去,如同在黑暗里追逐着唯一的火光,一股劲地跑,却从没想过那点光是否会突然熄灭。

可以肯定的是,和秦致远的打赌因为程之诺的失约惨败,后来秦致远约了四个女孩吃早餐,早餐是中式的卷饼,波菜茶汁稠麦粉烙成饼,包着炒香了的­鸡­丝西红柿,时南和着豆浆吃了很多块,几个女生喝白粥吃煎饺子,秦致远昨晚通宵未睡,吃不下东西,只在旁边陪坐喝浓茶,不时打量着纪时南。

时南也注意到他的目光,叹口气说:“刚发工资,想吃什么山珍海错不是不行,但是先给我个心理准备。”

“你倒是很讲究信用。”

“信用重于黄金,胜败乃兵家常事。”时南从容地说:“姑娘我还输得起。”

秦致远点头:“有道理。”不过,他笑道:“这笔帐小爷先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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