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
秦致远晚三分钟才到达,第六场打赌又闪电式输了。
他弯身支着腿,咬牙切齿地说:“你不是说很累么?”时南坐在跑道,万分无辜:“如果给点时间休息休息,再吃个早餐,我可以更快。”
“……”
秦致远无奈地坐下来,从外套兜里掏出一支喷雾剂,她这才知道他有哮喘,以手肘顶顶他:“你怎么不告诉我有哮喘啊?”
“不严重。”他脸色的确不错,呼吸也平顺,用过药后反缠着时南说:“来,我们来赌第七场,你要是输了,得做我女朋友。”
纪时南没好气地笑了,秦致远是建筑系学生,所有人也知道,他喜欢纪时南,他们的关系很不错,这份感情大有可能由朋友转化成为情侣,连他也是这么认为,正以为水到渠成,结果没男朋友的她听完表白后居然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个人是谁?她却没有说下去。
一转眼四年匆匆而过,身边的人实习找工作,进进出出,纪时南把其中一个同学送到车站,实习完结后她便会回来,但回来后不久又要分离了。
不只是她。
和她相处了好几年的同学也将要各散东西,包括了她,包括了他……
忽然一阵细雨飘飘落下,肩膀沾湿了小片,纪时南把双手放在发顶,急步走到超市前,拍去身上的雨粉。
天空半明半暗,估计是场骤雨,很快便会放晴。前方是开扬广阔的马路,来往的车辆川流不息,偶尔响起引擎声喇叭声,站在屋檐下,在这万丈红尘里偷来了一点悠闲,她漫不经心地看着滴落的雨水,直到感觉到一道视线沉静地注视着她,才回过神,抬眸往不远处看过去。
程之诺。
同样是在躲雨。
简单的白衬衣长裤,袖子浅捋起来,左手戴着的那块腕表微微生光,一派清雅俊逸,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他淡然地转移,望向快将消停的雨水。
狭路相逢,纪时南掂量着究竟是过去呢,或是当做看不到?最后脚不听使唤,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他身旁。
她没有说话。
他也干脆沉默。
实习前她几度明示暗示差点录下来回放,而他只是闭一闭眼,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时南郁闷,直到收拾行李那一晚,才收到同学转送来的纸条,他承诺实习回来请吃饭,可是回来多日,这顿饭连影也没了。
也不是没脾气的,时南鼓腮子盯着他,想用沉默的力量把这个食言的人盯得内疚,然而他只是目光平静地看了看她,接着便要抬脚离开。
纪时南忍不住率先开口:“喂,我回来了。”
他的步伐顿了顿,“我知道。”
雨停下,街道上的行人纷纷收合雨伞,纪时南算了,改问:“程之诺,你是不是回学校?”她拦了一辆计程车,回头说:“我们一同回去?”他摇摇头,散开从容的步伐,拒绝地往反方向走去,时南盯着他的背影,自己上车。
毕业聚餐越来越多,一场连接一场,没完没了,仿佛时时刻刻提醒着席卷而来的分离,聚餐上的话题大多是实习时的际遇,往后的工作去向,甚至是终身大事,有人分手,伤心得大杯大杯借酒浇愁,也有人结婚,捧着酒大杯大杯举世同乐。
她们203室几个女孩不约而同有点另类,节奏没其他人紧凑,用外人的目光看那叫胸有成竹,早有打算。但是她们谁都知道不过是既来之,则安之,依然嘻嘻哈哈闹个不停。餐后方敏和纪时南并肩走回女生宿舍,路上她对时南说:“刚才卿卿那几人说起了新的八卦。”
时南怔怔地问:“是我的八卦?”
“聪明,她们说你和秦致远在一起。”她问时南:“他又来缠你么?”
“他来找我比赛,结果他输了。”
“第五场?”
“第六场。”
“你们真是乐此不疲啊。”
“他还要赌那第七场,赌局由他开,致远说我再赢这趟,以后便不再提感情事。”
方敏实在不明白:“我们几姊妹就只剩下你是单身了,秦致远人品好,又是建筑系的高材生,更难得对你千依百顺,反正没男朋友,凑合用一下。”
她听后咋舌了:“感情哪有凑合。”
“人哪,吃饭生活,其实和谁过都是一样的。不懂得把握只是荒废光阴,让自己寂寞而已。”
纪时南沉默不语,男朋友,怎么可能和谁都一样呢?她思前想后,还是摇头:“不行,我只和喜欢的人一起过。”忽然,她想起自己曾问过的一条问题:“你相信一见钟情吗?”当时他正在看书,听到这句话,抬起目光打量了她一眼,纪时南看到他那双清湛的眸子里流转过难以察觉的变化,然后他翻过手里的书,低头继续阅读。
被当作透明自然有点不高兴,然而她只是咬一咬唇,没一刻就绽放笑容了。没关系,可能是她的问题太小女孩,被鄙视了。
大三的暑假,她走到他跟前说:“喂,我相信的。”
他没好气地收拾行李放暑假去。
大四开学,也是彼此的最后一年,纪时南在学校门前抓住了他,她仿佛提尽了元气,用力吸一口气,深呼吸,再深呼吸才雷霆万钧地爆发:“我喜欢见到糯米!”
程之诺听后默不作声了会,然后抬起视线,居然很一本正经地对她说:“纪时南,不管你喜欢汉堡包、烤鸡,还是排骨饭,也该去餐厅不是来找我。”
“……”
到底是什么水土才能培养出如此不解风情的物种?
纪时南明亮的大眼闪过一抹苦闷,问他:“笨蛋是否可以做成茶叶蛋?”她偏过头,腹诽了一句笨蛋。
今年是程之诺读研的最后一年。
身边男同学多女同学少,彼此年龄差距也大,宿舍里有的同学甚至结婚生孩子,有次他拉着孩子来学校,小孩乖巧地朝程之诺喊了声:“叔叔。”旁边有个爱闹的舍友听到,煞有介事地对小孩说:“他是哥哥,不是叔叔。”
小孩很天真地问,哥哥和叔叔有什么分别?
舍友一脸认真,憋着笑意说:“你还小,等长大以后自然明白。”
居然这么教小孩。
程之诺懒得理他们。
读研课业繁重,日子比本科时却清静了许多,这是他最初的想法,直到遇上纪时南,她一下子颠覆了他平静而规律的生活,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觉得不管什么时候,那女孩都有股消耗没完的精力,未曾见到他以前,她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球鞋踢踏地上的沙尘,看到他以后,兴高采烈地走上来喊:“糯米!”
然后是糯米糯米。
再然后是糯米糯米糯米……
……
仿佛去到哪里也能轻易看到她的影子。
一道声音从他背后突然响起,程之诺没被吓到,张开眼打量绕到他跟前的纪时南,简约的浅色上衣牛仔裤,头发扎成了一根马尾,阳光照到她脸上时,隐约还能看到额角处毛茸茸的新发。
“听说你签约了?”听到这新闻,时南觉得没什么比问当事人更了解,于是拉了张椅子坐在他旁边问:“是哪间公司?什么职位?公司在哪里?待遇好吗?福利好吗?”她一连问了无数问题,程之诺不闻不应,时南难免有点没趣,闷闷地说:“……不说就不说,了不起。”
看了半天书,程之诺抬手揉着疲累的眉心,忽然间,簌簌几声,纪时南在他眼前抖开一张纸条,上面清楚地写着请她安份去实习,回来后他将请她吃饭。
她似乎要和他算帐:“这是你出尔反尔的证据。”
他取了过来,字迹潇洒干净,下款还署着他的名字。
“这是我写的?”他终于开口。
“嗯,当然你也可以说这是我自己写上去的。”时南取过他的书,上面有他的笔迹,为了让他心服口服,她轻笑地说:“你写错了我的名字,纪,旁边是‘己’,不是‘已’,我来比对字迹。”
程之诺垂眸盯着上面几行细字,有半刻的出神,看见她伸手要来拿,迅速折合起纸条收进衣袋里。
“还我。”时南张开手心。
“不还。”
“如果我请您借给我呢?”
程之诺语气坚定:“不借。”
“毁灭证据很卑鄙,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对。”程之诺停了停,补说:“既然纸条是我写的,我有权利收回来。”
纪时南十分大方,拿爪子顺顺他的肩:“没关系,程师兄您别紧张,拿去吧,拿去吧。”程之诺觉得有那里不妥,果然她眼睛里闪过一抹狡滑的笑意,很淡定地问:“你要不要复印件?”
作者有话要说:新坑~新坑~新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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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招领 ...
午饭才吃一半,舍友莫小云便给方敏打电话说快要出人命了,好歹来帮个忙,然后没头没脑的挂断,方敏收合起手机,继续吃她的饭,时南听到手机漏出来的声音,似乎很焦急,她咬着软管问:“谁打来的?”
“小云。”
“她怎么了?叫得很悲壮。”
方敏喝了口可乐,表情十分平静:“她说出人命了,静儿要砍死那个叫什么伟的男人。”许静儿是203室里另一个女孩,她换男朋友比换衣服还要频繁,感情生活多姿多采,即使关系亲密的好姊妹,也没法记住她男朋友们的名字。
纪时南努力想了会才记起来,最近带来见家长的,是个瘦得像竹竿子的男生,她喊道:“不好!静儿要砍死孙伟?”她拉方敏走,“快去看看。”
方敏慢悠悠地捣杯子里的冰块:“你甭管她,那丫头天天都在闹,上次那个不是说要跟他殉情么,结果呢,咱们整晚冒着雨在湖边又叫又捞的,第二天,咱们都感冒了,她吃饱喝足拍拍肚皮回来,wωw奇Qìsuu書còm网时南你别再上她当。”话虽如此,时南仍然有些不放心,想打电话给她们,居然打不通,她催着方敏道:“不管真假,去瞧瞧。”
刚到男生宿舍便见很多人聚在楼下,兵荒马乱,似乎在她们到来前已经发生过什么事,时南急了,撇下气定神闲的方敏挤上去,莫小云半拉半拖地把许静儿带离男生宿舍,时南问她们:“没打起来吧?没打起来吧?”
当事人出来,衣衫整齐,没戏看,围观的散开了。
莫小云把抢回来军刀暗地里塞给方敏。
好不容易大伙才把许静儿押回宿舍,莫小云背着许静儿悄悄说:“先前吓死我了,还以为这趟出人命,幸好没事。”
许静儿哼了一声,对阳台的两人说:“你当我傻呀,姐还青春着,大好的前途怎么可能断送在那劈腿男手上!”她骂了几句,突然想起有件事还没做,跳起来在柜子里翻出一叠照片拿剪刀剪得粉碎,时南捡了几张试图拼凑一下,孙伟没成|人形,很可怕。许静儿这才解气,拍拍手上的尘埃,感慨了一会:“我就知道分开的感情不能长久,这次和他分开两个地方实习,才个把月,便看出那东西的真面目,也好,免我浪费时间!”
方敏没好气地对时南说:“我就说别管她,她抗打击力强得很离谱,等着瞧,明天又有新男朋友看。”
原来熄灭一段感情,只用几天就可以了。
纪时南从来没交往过,在这点思考不下去。
大四的课上得七七八八,纪时南被方敏拉去听了两场关于职场礼仪和人际关系讲座,散场人流拥挤,纪时南忽然从人群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程之诺,他拿着一份演讲稿,自石阶缓步走下来。
她问方敏:“那边在搞什么?”方敏茫然,张望了下才道:“似乎是研究生分享会,给准备读研的学弟学妹分享心路历程那些,哎,反正不关我们事。”
难怪他来了,早知道这样,混去听听,比人际关系有意思多了。
时南郁闷,再次回头看的时候,两个女生走到他身旁,他站住了步伐,几人说什么她自然听不见。纪时南一时好奇,忘了抽离视线,一直楞楞地看着他,在低语的程之诺突然抬起眼眸,投向她的方向。
纪时南心跳漏了一拍,程之诺的目光浑然未觉地越过她,时南这才想起穿梭的人群实在太密密麻麻,他根本没有看见她。
心里有一种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没被注意到的失落感觉。
这一晚,203室几个女生借了个电锅,Сhā了电,然后围在狭小的寝室里吃火锅,初春的天气,楞是把几人闷出一层薄汗,冰凉的啤酒灌下去,边打嗝边东拉西扯说起话来,莫小云先可惜地说:“妮妮去了实习,不然咱们凑够人更有意思。”
“那孩子乖巧得很,不会喝酒,别污染她。”许静儿酒量最浅,几个人里算她最快脸红,眼神迷离依依呀呀说着醉话,纪时南管着低头吃东西,偶尔搭腔:“小云惋惜她不在,没人刷碗盘打扫卫生。”
“别欺负她了,她现在在那公司不知被欺负成什么模样。”莫小云说。
时南用筷子戳了碗里的丸子,“谁欺负她我跟谁拚了!”
“这里就算你整她最厉害!”方敏在旁冷静地提醒。
“……”
几个女孩谈到毕业后的去向,方敏打算在这城市找一份工作,许静儿是本地人,她说找不到工作便宅着,走不远。莫小云的男朋友比她小一年,两人的步伐并不一致,一个要毕业了,一个还得在学校多待一年,思前想后,莫小云决定不回家,也待一段时间,最后几人问到了纪时南。
她怔住了,一时答不出来。
几天前父亲打电话给她,事先明言毕业论文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处理好以后,便得回他的建材公司,他自会给她安排工作。真的就这么回去吗?时南有些不大愿意,只管对父亲说别急别急,往后的事拿毕业证后再说。
而今看朋友们都没散,她想了下,建议不如在附近找套小房子,写论文或将来住宿也有个落脚地方。几人一听甚是雀跃,赞成这个提议。当晚大家喝得酒酣耳热,方敏拉拉未睡的纪时南问:“你也和我们留下来,是跟小云一样为了喜欢的人吗?秦致远?”
“秦致远?”
“既然你这么喜欢他,为什么口是心非?”
纪时南虽然喝了几瓶啤酒,脑袋却很清醒,不过这下还真给她弄糊涂了,扶着床沿坐起来:“你怎么会这样想?”
“你们天生一对,个性又合,七场打赌不就是为了要追你?”
的确。
第七场赌局开始。
“连这个也知道。”时南喃喃地说:“不过猜错了,我喜欢的人不是他。”
几个女生坐言起行,许静儿表兄是个中介经纪人,听到她们要租房子,自动请缨来给她们介绍,一轮看房战后,几个女孩决定签订租赁合同,合租的地方距离学校约半小时车程。纪时南和方敏对房子没太大异议,倒是许静儿和莫小云颇有微言,一时说楼宇的保安有问题,一时又说包在租金里的水电费太贵。
方敏没好气:“你们不满意,早干吗不提出来?现在才来挑三挑四,合约已经签好了还打算怎样?”
纪时南没什么意见,她说:“反正不是买房,能住就好,无所谓。”
话虽有理,可是许静儿越想越气愤,觉得这趟似乎吃了熟人的亏,拉了莫小云一同折返中介公司,要找她表兄谈一谈。
方敏和纪时南这两个满意的漫谈起迁新居细节,房子已包了家具,但是炉具颇为残旧,一些诸如床垫被子窗帘地毯等等也要添置,正说得热烈,玻璃门推开,一抹挺拔的身影从中介公司缓缓走出来,他扬一扬手,礼貌地送走客人,然后幽深沉静的目光对上纪时南。
正讨论买东西的声音戛然止住,方敏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个穿着白衬衣长裤的年轻人,容貌俊秀,长得四肢修长,气质清雅,方敏认得他便是程之诺。
也就是纪时南曾悬赏大肆打探过的人。
下一秒,便见纪时南撇下她走了过去
“好巧。”时南脸上的表情既好奇又惊讶,看看这公司的门牌,问道:“你在成林工作吗?你签的就是成林?”
内里有人唤他,程之诺应了一声,回过头来语气平静地说:“请问小姐是否有需要帮忙?如果没有请恕失陪。”这句说话还没落下,步伐已先抬起。她不过是不期而遇加点好奇问问而已,用得着走这么急么?纪时南觉得这态度未免太傲慢了,便追了上去说:“喂,等等!”程之诺顿了顿,脸不改色地看她。
“我当然有事找你!”她从包里掏出刚签的租赁合同,说道:“我是成林的客户,有很多关于合同上的问题要谘询,你要服务吧?”
他接过,垂眸看了眼:“我让李经纪人来为小姐解释不明白的地方。”
“你解释也是一样的。”
“我不负责这方面的事。”
“你负责哪方面的事?”
程之诺停滞片刻,压低声音道:“纪时南,别在这里闹。”时南正想开口,许静儿和莫小云向她走来,眉开眼笑地说:“搞定了,搞定了,咱们边走边说。”然后把时南带离中介公司,方才找经纪人,再致电和房东谈了会,房东很厚道,看她们几个是刚毕业的女生,水电方面可以减点。
方敏禁不住笑:“你们强,被你们算过真是寸草不生。”
路上几人谈得兴起,唯独纪时南没有搭话。
方敏打量心不在焉的纪时南,她已经不止一次捕捉到纪时南面对某人时的失魂落魄神态,似乎雾煞煞的谜底陡然被揭开,她恍然大悟:“难道不是秦致远,是他!”
“谁个他?”时南愕然。
“你喜欢的人是程之诺!”
几个女孩的话题突然止住,转向纪时南,她怔了怔,扫向跟前三双充满八卦的眼睛,过了会点点头说:“就是他。”
真是后知后觉,同室几年,她们都以为纪时南的恋爱神经废了,不然怎么会高矮圆扁什么男人也拒于门外,原来另有所属,难怪。几个女孩当中,只有许静儿对程之诺这个名字不熟识,回到寝室后她又缠着时南问:“谁是程之诺呀?”
方敏抿嘴笑:“时南悬赏打听的人。”方敏慢慢地对她说起来,纪时南懒得理她们,抱了替换衣服用品转身去洗澡,刚踏出走廊,便和一个路过的女生撞了个满怀,洗澡盆翻倒,小东西散满一地,她小心地捡起来。
打开喷头,清凉的水洒在脸上,份外舒适,纪时南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见程之诺,似乎也是刚才那个情景。
她仍然记得那时候下着微雨,树梢传来沙沙杂音,四周弥漫着清新的草木香气,为了躲雨她低头小跑,结果一不小心撞上迎面而来的程之诺,不单止她怀里的东西散满一地,就连他拿着的文件夹也握不稳掉落到地上。
当时的程之诺抬手打断她的道歉,他似乎正赶时间,皱眉捡起文件夹便匆匆离开。
却怎么也没想到,遗留了一张合照。
照片里其中一个纪时南认得,是去年过世的周老教授,另一个是程之诺,她把照片给舍友们看,几个不同系的女生也都摇摇头说不认识,没见过。时南只好选择守株待兔,每天站在相同的地方等待物主出现,梅雨季节,不稳定的雨水偶尔撒落,她举着雨伞在经过的千百张脸孔里搜索,她记得他的身高,认得他的样子,很有信心只要他出现,一定能在人群里认出来,但是他却没再出现过。
“一个曾经在学校出现过的人怎么会消声匿迹……”而且还长那么好看,该有同学认识他,时南实在想不明白,在灯光下翻着照片打量,方敏看她痴痴傻傻的,凑过来恍然大悟地说:“时南,你完蛋了!”她指着旁边说:“周老教授早登极乐了,这男人估计也不是人。你等什么呢?正如兰若寺的小倩,白天也不会出来的。”这话硬生生把纪时南惊出一身汗。
真的是鬼么……不对,她是在大白天遇上他的。
回过神以后,时南看方敏捧着肚子笑,才知道被耍了。
第二天她决定遮盖住周老教授,在论坛发失物招领帖子,酬金为一张蚊帐,没人知道,于是她加码,充电灯,依然没有人知道,再然后电锅,最后加一辆自行车。终于有个冒出来说要代领,不过被纪时南拍飞了,方敏看发帖五天也没人能说得出他是谁,恰逢中秋,她一拍胸口,为好姊妹撑场面:“我来赞助两个月饼!”
第六天,终于有人发站内短信给她。
纪时南兴奋地问:“这个年轻人是学生还是老师?”
“企管研究生。”
难怪看着没本科生稚嫩,又没老师老气。
“同学,你知他叫什么名字吗?”
“程之诺。”
程之诺,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的名字。
她雀跃地问:“你真见过这个人?难道照片里的人是你同学吗?还是照片里的人是你朋友?”
几秒后,站内短信闪了闪,纪时南点开,咚的一声,被她缓缓抛着的月饼接不住落到键盘上,脸上暖暖的笑意也在这瞬间僵化了,屏幕里清楚写着──“照片里的人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填坑
3、第三章、表白 ...
有一段颇长的时间,程之诺这三个字也能够让方敏联想到蚊帐、充电灯、电锅、自行车或是两个月饼。现在自然是纪时南喜欢的人。许静儿是个百晓通,看好姊妹在最后一年开出这么一朵黄昏小花儿,自告奋勇地为她打听打听,一圈回来,程之诺多了一个廉价男的外号。
纪时南和莫小云挑新居的用品,走了好几间窗帘店,最后都不满意,后来反而在网上订购了心水的花样,莫小云说:“真是白忙了大场,其他食具日用我看网店订购罢了。”时南摇摇头道:“看不到实物我不放心,还是趁着有空档多走几趟。”
剩下那两人一个开始准备毕业论文,另一个打听工作事宜,方敏走了几场招聘会回来感叹:“要么你是高材生学历硬,要么有工作经验,不然人系关系也可以,三项也没,只能干职位低、工作量大、薪金少的工作。”然后又悲哀地叹道:“没学历、没经验、没关系,我就是三没毕业生。”
纪时南听后浅笑:“去趟招聘会还能给自己定位了。”
“工资期望多少?”莫小云Сhā话。
方敏想了下说:“目前来说节衣缩食,省着过一年半载,希望将来转正后工资起码能够支撑起生活。”她的男朋友家里给买了房,工作方面也在舅舅的照顾下签约了一间职位好薪金高的公司,他原本也打算找个方法把女朋友带进公司,倒是方敏考虑了遍,说道:“我看这样不好,你是外甥,舅舅帮一把说得过去,可我也来讨这人情忒不好意思。”最后被她推过了,折腾了几场后她禁不住说:“早知道这样,该考研再过几年才来面对这现实问题。”
纪时南说:“咱们就是少了点工作经验,熬两年,等大家都变成老油条,谁管你中学毕业还是小学毕业。”
方敏道:“时南你家境好,不用面对找工作的烦恼。”
时南合上笔记本,抬头说道:“我也在找工作,可没想过依靠老爸养。”
许静儿从后一巴掌拍往时南脑袋:“你这孩子的精力怎么总那么旺盛啊,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你就窝在老爸的公司过小日子了。”她翻过来瞪着时南说:“大概你还不清楚像你这种工商管理的毕业生多如牛毛吧,你一个傻呼呼的小丫头以为能拿到多少薪水?”她说:“别说本科生,研究生的工资也高不到哪去。”
“你对这方面有也研究啊。”
“哪用研究,程之诺就是。”
时南怔了怔,愕然地问:“他怎么了?”
许静儿早晚会让纪时南知道的,干脆说:“他签约成林吧?”
“估计没错。”上次就在成林那里见过他,听舍友提到程之诺的八卦,时南也不急着找衣服洗澡,提起耳朵连忙催促:“快说快说,你打听到什么了?”
“我表哥就是成林员工,现在成林签的新人,不论学历只谈经验,新人入职工资极低。”
方敏说:“成林的条件听说很不错啊。”
“虽然同属成林,但我表哥那里是成林子公司,开出的条件向来没母公司好。”她最少交过十个男朋友,以情场老手的口吻给她细致分析:“时南你呢,眼光一半好,一半坏。程之诺长得真好看,连我也有心动的感觉。”
时南没听完就吓了跳:“你也喜欢程之诺?”
“不喜欢。这样的男人时不与他,咱们都是快出社会的人了,帅不能当饭吃的,交男朋友要考虑很多方面。”
时南被她尖锐的话微微刺伤了,有点不满地说:“就你说话夸张,我觉得他挺好的,你讨厌他,别跟我抢。”
“谁跟你抢啊,你说好就好呗。”
方敏知道许静儿嘴巴向来这样,安慰了两句,纪时南倒没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一星期后,几个女生的小窝可以入伙,由于几人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奔波,只有纪时南闲下来,她拿着单子,走到超市采购酱油、洗衣粉、洗发水,在拐弯结帐时,她的购物车和另一辆购物车撞上了,车上满满的货品发出沉闷声响,时南的步伐顿了顿,抬起头,戴着眼镜的人正在笑,秦致远。
时南看他买了大堆速食面巧克力,说道:“吃这么多垃圾食品,对健康没好处。”秦致远伸手去翻她的购物车,只见用品以外,还堆满了零食,“你也不见得多有营养。”
一个人懒得吃晚饭,买了大包零食权当晚餐混过去。
结帐后秦致远把两袋塑料袋换过左手,腾出右手来:“我来。”
“我自己能拿,实习两个月练出肌肉来了。”
“你不是去做文员?”秦致远愕然。
“搬货也要啊。”
超市出来已经是黄昏,两人放弃回寝室吃泡面,走到一间川菜馆用膳,菜馆装修雅致,二楼落地玻璃窗看出去,街外灯火熠熠,马路上的车子宛如河水徐缓流动,秦致远对进食的环境十分在意,他说,这坏习气都是被他那个当室内设计的姊姊薰陶过来的。这菜馆菜式也做得不错,几道传统的宫保鸡丁、麻辣烤鱼、麻婆豆腐色泽鲜艳,香气浓郁,味道恰到好处,纪时南吃得脸颊泛着微红,丝丝地吸着气,大呼过瘾。
秦致远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只管喝冰水解辣,时南挑了块沾酱料比较少的辣子鸡放到他碗子里,“这个不辣,尝尝。”秦致远送进嘴里,依然皱皱眉,勉强吃下。
“不能吃辣早说,咱们可以去吃别的。”时南也有些不好意思。
“很多年没试过了,以为自己可以。”他笑笑,和时南聊起计算机系一位朋友找到的新工作,正说得兴起,纪时南的目光忽然越到远方,说话也因为分神而微微停滞,秦致远看了她一眼,回首不远处。
很熟悉的身影,正和一个年轻的女生双对而坐。
女的大概二十四五岁,举止温文,服务生正上菜,她的目光丝毫没有在意菜肴,直往她对面的男士打转,那抹穿着白衬衣的背影对着纪时南他们,看不到他的表情。
从他背影就认出来了,秦致远说:“是程之诺啊。”他的目光拉回来,督了眼时南说:“还带着个漂亮的女孩。”
“她是谁?”
秦致远也奇怪,“着实脸熟,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他放下手中的杯子,笑道:“之诺在相亲。”
时南差点咽着了,相亲,程之诺也需要相亲?
她想了想,研究生毕业估计也到适婚年龄了,他没女朋友,相亲也不奇怪……可是,时南低头咬着软管喝冰汽水,眼睛不时盯着那桌,只见程之诺静静地吃饭,几乎只有那女生开口说话,偶尔他的筷子停顿片刻应了一声,然后又继续默默吃饭。纪时南没回过神,突然被秦致远吓了大跳,他提高声音说:“想起来了!”
纪时南放下捏着的软管,“想吓死我呀。”
“那女孩是姨父家的远房亲戚,看来这场相亲是家长拿的主意。”
秦致远和程之诺的母亲是亲姊妹,这是后来纪时南无意中看到两人聊天才后知后觉,谁不知道她纪时南曾大肆打听过程之诺呢,她也曾拿着照片,漫不经心地问秦致远,“致远,你见过这个人么?”
当时他伸手取过,垂眸看了两秒,摇摇头道:“不曾见过。”
有些人能够拉做朋友,有些人最好这辈子都不曾认识。
这是秦致远当时的想法。
然而后来他知道自己错了。
原来有些人即使怎么的阻止,也会在某个时份、某个地点互相认识彼此。
纪时南支着腮,声音有些不自知的纳闷:“你怎么知道在相亲,或许是朋友吃饭。”
“朋友互相称呼程先生、文小姐?”
听觉果真灵敏啊,她都没听到。
秦致远倾身向前,压低声音对时南说:“咱们过去破坏一下,当做善事一桩,解放糯米。”
呃?纪时南没反应过来前,他站了起来,时南也连忙跟着他站起来,秦致远回头说:“把这几盘菜也带过去。”
“我吃饱了。”
盘子里也吃得七七八八,但是她仍然听话地两手抓把菜也一同迁移,放到程之诺那张四人桌里,桌子原本宽阔空旷,突然被纪时南一盘一盘,堆得密密麻麻,今晚她和秦致远点了五道菜,走了几遍才运转好。
程之诺手里握着的筷子凝滞在半空,对于跟前这壮观的饭桌,他闭一闭眼。文小姐的脸色更是难看极了,瞧瞧秦致远,又瞧瞧纪时南,今晚的相亲虽然对方态度疏离,冷冷淡淡,但是终究她说话,程之诺也有礼貌性的回应,然而这突如其来的情势,还真像个劈面而来的大浪,把她努力攒来的一点希望拍死在岸边。
秦致远和纪时南左右落座,他在程之诺跟前取过一罐冻啤酒,“啪”的一声拉环,然后越到对面说:“时南,喝一杯。”时南捧着杯子,越过满桌菜肴让秦致远为她斟满,秦致远也给自己倒酒,然后说道:“干杯。”
“干杯。”时南说。
两个冒着泡的杯子在饭桌中央响起玻璃独有的清脆声响。
程之诺垂眸,对两人联合捣蛋没有阻止,也没有认同,面无表情地在挑碗里一块伴食的小萝卜片,放进嘴里,时南的眼角余光看到,忍不住微微笑,又是个不吃辣的人。
文小姐估计程之诺认识两人,才会对此毫无反应,她欲哭无泪,听着秦致远和纪时南聊洗衣粉。唯有淡定如同程之诺般处变不惊,也挟了块肉片放进嘴里。
“这个特好吃,多吃多吃。”时南笑容可掬,亲切地抬手。
文小姐怔了怔,这才发现心不在焉挟了别人的菜,尴尬地说:“不好意思啊。”
“不够的再点。”秦致远勾起笑意,正想再说话,忽然手机的铃声响起来,他接过,脸上本来挂着的笑意渐渐退下了,他应道:“没什么大状况吧……伤到哪里?好……我一会后过来。”他收下手机,时南愕然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秦致远道:“没什么,两个朋友打架而已。”
“还不赶快去看看。”
“兄弟吵闹,死不了的。”
程之诺擦手,抬眸看文小姐也用膳完毕,说道:“时间不早。”
该离开了,秦致远和他一同结帐,四人没有交流地走出菜馆,文小姐率先开口对程之诺说:“不用送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她随手在马路边拦了辆车,程之诺态度生疏,秦致远两人又掺合破坏气氛,这场相亲太扫兴了,她没有多逗留,匆匆离开。
纪时南拿过秦致远手上的大包货品:“东西我给你带回去,你有事先走。”她招了辆出租车,秦致远却犹豫:“没事的,我先送你回去。”正在两人拖拉之际,一个身影忽然坐进车厢里,他淡然说:“我送她回去。”
是程之诺。
秦致远点头。
“致远。”程之诺开腔:“不要打架。”
车缓缓行驶,纪时南怀里抱着三四包超市买的货品,侧过脸去看窗外的风景,鼻子却嗅到程之诺近在咫尺的气息,他的衣服上有一种很好闻的香气,要不是凑得很近,根本察觉不来。
时南不其然地把目光拉回他随意地交合着的手,十指修长,指甲修得非常整齐。抬眸看了看不发一言的他,视线在狭小的车厢里相遇,原来他正盯着她。
时南顿了顿,转移视线。
程之诺打破沉默,嗓音不高不低:“致远向来有点疯,亲近他只会被他带坏。”
车子在摇动,有些秦致远买的方便面滑出塑料袋。
纪时南收好,淡定回应:“我也没有比他正常多少。”
本来就是这样。
程之诺抿着唇不说话了,今晚的相亲他无意来的,实在是父亲的电话推不过,不得已之下唯有来一趟,他老人家说,以往学业为重不谈恋爱,现在毕业了,应该找个以婚姻为前提的女朋友。
但他的回应是,毕业后事业为重。
连老父也被他堵得无语。
春凉的夜晚,回女生宿舍那段路行人极少,程之诺双手空空自然悠闲又潇洒,可怜纪时南提着洗衣粉洗发水泡面还有无数零食,几十斤重的东西,饶是练出肌肉现在也觉得泄了气。
真的很没风度啊,她看向程之诺的背影。
好不容易走到女生宿舍外,时南终于支持不住,把那几包货品放下,手心被塑料袋勒得血气不通,两条粗粗的血痕火辣辣的痛,按摩了一会,才舒缓过来。
学校的路灯向来都是好一盏坏一盏的间着,她举袖擦拭额头的薄汗,望向晴朗的夜空,今晚明月星稀,让人心旷神怡,正看得走神,一个被拉得颇长的影子沉沉静静地落到她不远处,挡住了路灯昏弱的光芒,也重叠了她的影子。
程之诺掉转步伐,折返回来。
纪时南以手作扇纳凉,看着他,想到好笑点忽然抱着肚子笑了起来,在灯光的映照下她脸庞泛着走路过后的潮红,明眸里似乎有细碎的薄光闪动……程之诺撇过视线,他向来不歧视突然发神经的人。
她笑得微微气喘,唤他:“喂,最近很热衷于相亲吗?”
他的不说话不是酷,而是根本懒得说话,懒得理你。
不过很容易使他大开金口。
“你认为破坏别人相亲是件很好玩的事?”
依着花栏的纪时南站直起来:“破坏别人相亲一点都不好玩。”她续说:“但是破坏你相亲特别好玩。”
他终于不悦地瞪着她:“纪时南,你什么意思!”
后来的后来,纪时南坚持觉得,未出社会前的程之诺,有点迟钝。
她的心事,用暗示用婉转用感受,根本就是火柴遇上湿绵球,怎么烧都烧不着,她第一次知道,表白,是真的需要表得很白很剔透,有如一泓见底的清泉。她看着他的眼眸,一步一步走近,直到他反
3、第三章、表白 ...
射性地退后,她才停下。
不是汉堡包、不是烤鸡,也不是排骨饭。
不是那停留闪烁的星子,不是那漫不经心的微风,也不是那一刻、那一秒、那一瞬的错觉……
“那是因为我喜欢你啊,程之诺。”她无奈地说。
4、第四章、先后 ...
几个女孩在宿舍的最后一晚。
方敏仔细地把电脑打箱,收拾旧衣裤,有些放进行李箱里,有些干脆不要了。大半天不见莫小云,许静儿笑说:“估计是等咱们收拾干净,那懒鬼才出现。”
方敏正想为莫小云说话,寝室的门突然被撞开,本尊出现,她兴高采烈地宣布:“我找到工作了!我找到工作了!”英语系的她误打误撞找到一份教少儿英语班的工作,方敏听后说:“这怎么算正式工作,兼职吧。”
莫小云却不是这么想,非常满足:“这工资够我过活了,而且时间不长,逍遥自在。”
几人说得忘我,唯独纪时南蹲在一角用刷子专注地擦地板的污积。
“那孩子在干什么?”莫小云压低声音问。
“搬家症候群。”许静儿拿着相机捏角度,给她拍写真,向两人分析:“那唏嘘的背影完美地呈现出对咱们宿舍的不舍,你看那刷地板的风情,明显是用肢体语言表达出对前途的无奈和彷徨,非常具有艺术价值。”
时南工作完毕,把刷子丢进小水桶,掠过三人,像缕魂魄般走向卫生间。
第一次表明心事,居然失败了,出师不利。
想了两天,时南也不知道该归咎于什么,是那一晚的环境,是当时的措手不及,还是穿着的衣服,还是那天不是黄道吉日,莫非是她的表达能力有问题,令对方没会意到?
以至于她倾吐衷肠后,换来他错愕的反应,正斟酌是否要深呼吸吼大声点,他说话了。
“你掉鞋带。”
这是程之诺过了好一会后第一句对她说的话。
真的松开了,时南蹲下去整弄好,当她再次抬起头,程之诺已经走得很远,她唤住:“怎么走了?你等等!你等等!”
他停在一根灯柱下远远地看着她,稍微抬手拒绝纪时南的走近:“纪时南,我并不适合你。”他的声音虽然没有很大,但是听到后,时南还是有种千斤捶了在心头的重,仿佛路灯熄灭,连星月都不见了,她踩错了楼梯一下子坠进黑暗之中,整世界只有程之诺的回应幽冷地传来,轰得她几天都嗡嗡耳鸣。
收拾好要带走的行李,时南去洗澡,恍惚之间不小心错将洗发水弄进眼睛里,洗发水未曾稀释,浓度颇高,她边揉边“哎呀哎呀”的叫,方敏听见匆匆穿上衣服跑了过来,急着要她拿开手:“我看……别揉了,快用水洗干净。”她舀了一瓢水往时南眼睛里冲,好一会那刺痛感才稍微消除,尝试张开眼。
“看到东西么?”方敏在她跟前晃着指头。
时南笑说:“没事的,我没听过洗发水会弄瞎眼睛。”
当晚洗澡出来,看许静儿和莫小云围在电锅前煮饺子吃,她肚子里登时咕噜咕噜直叫,挤上去喊:“我也要,我也要。”许静儿瞟了她一眼说:“先下楼去买几瓶酸奶上来。”
“我饿得腿软了,走得又慢。”
“你还慢其他人都不用活了,快去快去。”
时南唯有踢了拖鞋走到宿舍外的小店买了几瓶酸奶,转身返回宿舍前,无意瞧见那盏光线闇弱的路灯,正在感慨的想大学几年就这么过去,却见铁门外站着个人,那身子很熟识,正朝她挥手,时南定睛看清楚,秦致远。
她跑了过去隔着栏栅笑:“你怎么来啦?”
秦致远仿佛看错了般凑近去瞧,皱眉问:“咋了?眼睛一只白一只红?流行么?”时南没好气的说洗发水弄的,她又问一遍:“为什么过来?”
“明天要挪窝,想来帮忙。”他淡淡地笑。
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不像方敏把行李分门别类,还用报纸气泡仔细包好,她只是找了个特别巨大的旅行箱,然后把那些零零碎碎的全都塞进去,拿她的话说,搬到新居后又得拿出来,一件件的包装费力又不环保。
推掉了秦致远的好意,他仍然问:“明天也不用?我给你搬上车。”
时南咬着唇的笑:“我有肌肉,是肌肉!不像你中看不中用,万一搬来搬去哮喘发作,岂不是我的罪?”这话惹得秦致远一掌拍了在铁门上恐吓:“再说一遍,这就把东西扔了!”他作出要抛掉的手势,时南隔着栏栅好不容易拿过来。小小的一包袜子,上次两人一同买东西时混了在秦致远的货物里,后来她不小心送到男生宿舍忘了拿回来,上面贴着一张大白纸,用粗粗的纪号笔写着:请转交203室纪时南。
想来找不到她时也可以交给她的同学。
纪时南怔怔地盯着这行大字若有所思。
“没睡饱?傻楞楞的干什么?”
秦致远唤了两遍她才听到。
她抬头望着秦致远,眸子里有点难以解读。“致远,这是你写的?”
“难不成你写啊?”
纪时南微微地垂下眼眸,似乎有点失落。她轻声地问:“有没有笔?”秦致远掏出一枝钢笔递给她,时南在那张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给他看:“我的‘纪’,旁边是‘己’,不是‘已’。”她递给他,停了停说:“致远,你错了。”秦致远拿过来看,大笑:“没注意太多,常常混淆。”路上秦致远随意地把那张白纸搓成一团,正想扔掉之际,有什么忽然在脑里掠过,他的步伐煞住了,打开那张皱巴巴的白纸再看一遍,然后,抛进了垃圾桶。
饺子是莫小云做的,馅心包着鸡肉香菇,几颗碧绿的葱花飘浮在光润的汤水当中,热气腾腾,令人食指大动,时南给自己舀了大碗,说道:“放香油好吃。”方敏拿过一瓶香油给她,时南吃了两口又说:“芝麻酱。”
“哪里找芝麻酱啊。”
“哦。”
寝室的道别宴,估不到居然只是几个女生围下来吃饺子喝酸奶,许静儿说:“而今是月底,姐没钱,等下月新居姐请大伙吃顿好的。”
莫小云说:“我要了下下个月,发工资后那顿。”
方敏吃光了碗里的,拍拍胸口道:“等咱有钱了,咱也让你们过上好日子,那时候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她停了停,扑哧的笑道:“午夜那头牛。”
时南也好玩地给她接下去:“你便是落了牙、歪了嘴、瘸了腿、折了手,也得往那职场路上走。”
扫兴啊,几人把碗子一抛,懒得洗了。
退寝室的手续几人还没处理,她们早找到房子,比同学们更早搬往新居,吃过早饭便听许静儿收下手机说:“车快来了。”她是本地人,对于各个渠道总比其他三人更知晓,早前托了亲戚家一个兄弟借车说搬家用,四个女孩连同好几大箱行李,兄弟听后说没问题,包在他身上便可。
然而到了正日,几个女孩干等了半天没见踪影,莫小云说:“会不会摸错学校了?”
“他说在路上呢。”
莫小云的男朋友正要准备考试,没来,许静儿甩掉男朋友没补上,带家眷的只有方敏,方敏特别小心,明明两个旅行箱能放好的行李,硬是被她重重包裹弄出七八个大纸箱来,做她的男朋友唯有鞍前马后,又点算又搬运,后来连他都满身大汗,受不了地喊:“怎么那么多啊,离谱,都装啥家当了!”
方敏两个字压了回去:“嫁妆。”
纪时南来了两个小师妹,早前一个晚会调戏回来的,听说师姐要搬,过来看看有啥帮上忙,却见师姐除了个巨大的旅行箱,两袖清风甚是逍遥,于是在塑料袋里掏了个大红苹果给她,时南拿矿泉水洗干净,坐到旅行箱顶大口大口咬着苹果,酸酸甜甜正好解无聊,两个小师妹走后几个舍友在树荫下乘凉,一辆车停到了马路边,距离太远,车前的玻璃又反着光,看不清楚坐着什么人,直到副驾驶位的人下车向她走过来,才知又是那秦致远。
“想跟姐姐们同居么?没门!”时南挑眉看着他笑。
“要不要我帮你叫车?”
他还真的拿起手机思考该打往哪里,时南阻止说车子该快到了。秦致远在旁陪她等了会儿,他读建筑,比时南晚一年毕业,脸色不大好看,就在旁边皱着眉,听时南说现下不过先搬过去,还得回学校处理论文杂事,那锁得紧紧的眉心才稍微舒展开来。
直到下午,一辆面包车开来,几人把行李搬上车。纪时南看秦致远朋友的车子还停在远处,对他说:“没什么大事,你朋友等你很久了,去吧。”
他一蹙眉道:“我早餐还没吃便过来看你,少赶我一趟会死啊!”骂了两句,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
驾驶座的人把双手随意地按在方向盘上,透过车前玻璃看面包车驶开去,他收回了目光。那天在女生宿舍楼下她突然向他说,我喜欢你,程之诺。初时真有些被她吓到,后来镇静下来,其实也没什么好意外,纪时南向来都是这样不按牌理出牌,第一次遇见她便是。记得当时正在下着微雨,从老远就看到一个女孩像只要躲雨的小野兽慌不择路乱窜,他以为能避开,估不到最后还是被她撞上来,夹着小雨点撞得他七荤八素。
肩膀酸麻了两天,但却记住了这个女孩。
正式看清她的容貌,应该是中秋的黄昏,学校的钟楼下,当时他听到钟声是六点正。纪时南比他预期中还要守时,不早不晚,正好就在最后一遍古老钟声落下时,她骑着自行车像阵风般开来,然后捏准他脚尖前两步煞停。
当时他目瞪口呆,久久才抬眼望向对着他笑的时南。
记得旧式茶花烟盒上曾印过一句很经典的句子: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这个女孩他从未曾认识,霎眼之间却觉得似是故人远道而来,久别重逢。
那天她穿着淡黄|色上衣牛仔裤,长发扎成根马尾,戴着一顶特别大的遮阳帽,把前额都盖住了,露出双点漆明眸,车子铃铃铛铛挂着几个布袋,她俐落地泊好车,然后从钱包里掏出捡到的合照还给他,又说:“既然是你找到失主,我的悬赏自然是你中标。”她拍拍自行车还有那些小袋里的东西,带点豪爽:“这台自行车是我赢来的,现在送你。”
“不用了。”
哪有失主反要拾物者酬金的道理。
她突然问:“你要月饼吗?”今晚是中秋,她从袋子里翻出两个大月饼,托在掌心之中,包装纸沙拉沙拉的响,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她把月饼塞进他手里,程之诺愕然得说不出话来,是甜而不腻的苏式月饼,酥皮带着点松屑,上头印着艳红的几个大字。
其实被人那么招摇的悬赏,怎么说都有点不爽,然而看到她后,那点恼气又消失无踪。纪时南双眼滴溜溜地盯着他打转,程之诺被她瞧得莫名其妙,禁不住问道:“怎么了?”
“谢谢我啊,我捡到你的东西,你要说谢谢我啊。”
他一顿,不知好气还是好笑:“谢谢。”
“不用谢,你太客气了。”
时南听后露出一排洁白细小的牙齿,笑得很灿烂。
秦致远拍去手上的灰尘,真不知那些女生的行李箱里都藏了什么东西,个个几十斤重,他钻上车后扭开瓶盖喝水,车上有空调,坐定后这才透了口气,程之诺正在手机上记日程,他忽然想起来:“对了,你也该退寝室了?”
程之诺嗯了一声:“过几天。”
“有行李要收拾么?”
“没有。”
“时南说这个周末一切安顿好,便要和几个姊妹亲自下厨请朋友吃饭,黎伟也来,也预你一个。”
“我不去了。”
“为什么?”
“回老家一趟,周末我爸生日。”
秦致远恍然地说:“原来姨父生日啊,这得去和他老人家贺寿了。”程之诺收下手机:“倒不用,你去玩吧。”
“不就吃顿饭,改天也可以,还是去姨父寿宴正经。”他笑道:“让黎伟那小子去便成,那小子饭桶又嘴馋,代咱们吃那几个女生一顿。”
黎伟和秦致远是中学同学,并非程之诺的朋友,他也是去年中秋晚通过秦致远才认识他,黎伟是个老实人,一根肠子直到底,秦致远常常和他开玩笑,他根本听不出来。大多时候那些所谓的朋友聚会,出席的都是秦致远的朋友,程之诺是被他硬拉同去。去年中秋晚就是这样,秦致远对吃喝玩乐几乎成精,金秋时节昼夜的气温差别较大,鱼儿趁着入冬前摄取养份,且味觉灵敏度下降,放素饵荤饵也不太挑,最适合垂钓。
那一晚收获颇丰,一众架了炭炉,洗干净鱼,抹酒撤盐巴沾香草粉,便烤鱼吃,程之诺坐在一旁听着吱啦吱啦的熏烤声,边喝啤酒边出神地想着事,秦致远用叉子整弄好香喷喷的烤鱼,走过来说:“尝尝。”程之诺接过,他坐下来也拉了罐啤酒喝了几口,这才消去炭火暑热,和程之诺闲话家常:“我喜欢那个女孩似乎捡到你的东西,还你没有?”
程之诺放下了啤酒罐,半会后应道:“还了。”
秦致远笑,那一晚天气很好,风吹散了云,八月十五的明月越发皎洁,程之诺听着秦致远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他说,你跟她不熟,不知道时南那丫头活像一只乌鸦,发现地上有啥闪亮闪亮的便叼回窝里去,很难计算捡了多少人的东西……早在一年前,她便捡到我的书,先遇上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填坑!俺是勤劳的小蜜蜂哈~
5、第五章、出手 ...
新居总算安顿好,房子里有两间卧室,纪时南拉着方敏说:“我和敏敏睡一间,小云和静儿睡一间。”方敏却颇有微言:“你睡相不好,半夜还会梦游,难得这里有两间卧室,你就别折腾我了。”
莫小云吓了大跳,没听完便住另一间寝室走去,先占了个风水宝地,许静儿抱起枕头被子和方敏对视着,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大打出手,最后她取得胜利。败了的方敏唯有呸了一声:“不知前世作了什么孽,才跟你这般难舍难离。”
被鄙视的纪时南玻璃心登时哗啦哗啦碎满一地,谁叫她有前科,她睡觉偶尔会打鼾,一般是极度疲累的情况才会出现。大一那时,也有过梦游记录,她不怕生不认床,那些梦游的经历她也解释不了,只知道后来熟稔了环境便没再发生过,但却被她们拿来说了几年。
她为自己辩解:“起码我没潜意识暴力倾向,不会发生报纸里拿刀捅人的事。”
“半夜在别人床前站军姿,或是在走廊飘来飘去,那惊吓度也很高。”
时南只好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出这种事。
她们租住的地方在二楼,视野跟寝室那时相同,不同的是现在从窗口看出去,近的是这小区的花圃,再远一点可以看到车站马路,幸好进出车辆不算频繁,没有太大的吵耳声。
阳台外露,晾衣服时看到邻家,搬来的最初纪时南便勾搭了邻家老婆婆,她在阳台晾衣服,老婆婆在阳台里用筛子晒菜干,头顶还结了根粗麻绳,挂了好一大排咸鱼,时南好奇地和老婆婆搭讪,老婆婆看她长得漂亮说话亲热,心里也很喜欢,抓了一大把要给她,时南怎好意思,连忙推掉,婆婆却说那实在是无事可干,晒了大把,根本吃不完,时南盛情难却连连道谢。
当晚她拿了最小一尾咸鱼,隔着白饭蒸煮,打开电饭煲那一瞬,她差点被三个室友杀了。后来想了想,也不是每个人都接受得了,于是把咸鱼头放在砂锅里,买了把白菜洗净,加豆腐,再放姜片熬,汤水色泽稠白,进口清香美味,三人一致赞好,之前还喊着:“纪时南,你敢再放咸鱼活不过明天!”的方敏喝了两大碗后竖拇指地说:“时南甚有良家妇女风范。”
毕业论文难不了纪时南,最近的大难题是父亲知道她先斩不奏地找了房子,气得没话说,趁着到这城市工作,便打电话要和她见面。
时南一个头两个大,只好硬着头皮去父亲暂时住下的酒店,纪政身边还带着个年轻的小秘书,见女儿来了和她说没什么要忙,支开她以后劈头劈面先大骂了顿,时南知道对付盛怒的父亲,首先得态度良好虚心认错,看父亲平静下来,便是她出招的时候:“同住那几个女孩是我以前的舍友,敏敏,爸,你也见过。”
“一句话,到底几时回家?”
时南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们也没打算住多长久,顶多就一年半载。”许静儿是个结婚狂,读书时交男朋友比什么都重要,毕业后一心一念找个男人嫁了算,以她的本事时南觉得闪电结婚毫无难度。至于莫小云只待男朋友明年初毕业即搬出,方敏也和家里说攒点工作经验。纪政按着怒气听完女儿的解释,然后又拍桌子道:“她们三个留下来还有理,你留下来干什么?”
话说,她还真没有不回家的理由。
她试图搬出感人至深的大道理:“做人呢,就得像崖上草,风雨劈来也屹立不倒,我不做那瓶里花,玻璃一碎,人就得瓜菜了。”
“我不管你是什么草,论文答辩毕业证那些处理完后,便得回家,华玄里总有些折磨人的职位,那时候你爱当什么草就去当什么草!”
纪时南低声的说:“老爸,你未免太粗俗了……”话音未落下,她头顶吃了一巴掌,唯有可怜兮兮的在包里掏出大包以塑料袋严密包好的东西,解开几重报纸后一阵浓烈的气味飘来,时南说:“很久没见爸,这些不错。”咸鱼。
还有土产,纪政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纪时南,看来你存心要把老子气死!”他拂手拍走女儿的讨好,过了半会说道:“找个时间把你男朋友也带来见我。”
男朋友?时南怔了怔,反问:“哪来的男朋友?”
纪政挑眉看她:“没有?”
“没啊。”
“这年头高中生都生小孩了,你没男朋友,骗谁?”
时南觉得自己太无辜了:“我是真的没啊。”她自问还算规行矩步,这下被老子扣了个乱搞男女关系的罪名,她最先觉得自己委屈亏了,后来想想不亏白不亏,说道:“暂时没有,不过既然你要求,我倒是可以给你找女婿生个孙子。”
“这倒不必,毕业后我给你安排便行。”
纪时南吓了跳:“姻缘这些不敢劳烦您老人家。”
纪政冷哼:“以你的眼光,挑不到有出息的男人。”他无视女儿的阴霾气息,和她去吃了顿晚饭,父女俩的拉锯战纪政终究还是投降,他和纪时南约法三章,以租期为限,租期满了便得回家,这是她唯一值得高兴的事。其实向来都是这样,父母离婚,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父亲待她总是比较紧张,担心她不知人心险恶被豺狼叼走,纪时南却很淡定,她的确缺少社会经验,却不至于笨,对于反蒙别人,保护自己她也觉得绰绰有余。
令她郁闷的是,父亲那句不咸不淡的话。忽然想起几个舍友和她曾开过的玩笑,方敏委婉地说:“时南的眼光很艺术,令人摸不着头脑。”许静儿的意见是:“凡事选择她的反方,保准灵验。”莫小云一针见血:“简直就是没眼光!”
她的品味就这么差吗?她自问美术、打扮、辨画、甚至欣赏风景,对于死物的审美观从不非主流,偶有时候还会特别独到,可是那三人依然异口同声地说:“不就像看山看水看风景,就一个外壳能看。”
反正是玩笑,无伤大雅。
纪时南听到也当做听不到。
她曾经问程之诺拿手机号码,他起初在推托,后来有次被她缠得无可奈何,刷刷刷地写下一串长号码,是寝室电话,他说:“有事打这个号码。”时南反覆看了两遍,把那个号码牢牢记在心上,然而想了下又不对劲地说:“如果你出门,不是找不到你吗?”
他说:“出门就别找我。”
“……”
果然,一旦出门,人就找不到了,当晚纪时南洗澡后,手机陡然响起来,是秦致远。
这通电话的背景有些热闹,好几次时南听不清楚秦致远在另一端说什么,偶尔飘来他兴高采烈的说话:“时南!咱们请了师傅做糖,明儿我给你带糖果回来!”时南哭笑不得,依稀听到他身旁有个熟稔的声音,仔细分辨,是程之诺。电话在这个时候突然中断,纪时南“喂”了几声,确定真的挂线了,她的心登时提了起来,怎么乒乒乓乓后就没声音?发生意外了?正想打去了解一下,铃声响起,手机号码仍然是秦致远,却传来了程之诺的声音。
他的声音醇厚如美酒,悦耳如弦音,让人一下子就能认出来,。
她惊讶地问:“发生什么事了?致远呢?”
他说:“没事,他喝醉了。”
纪时南忍不住笑了:“想来是倒了下去,刚才那通电话……”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打过电话。”
第二天纪时南回学校找论文的指导老师,在车站遇上程之诺,有些人平常来来往往总是无缘相见,有些人却仿佛缘份正浓,抬头不见低头见。
而这次,是她表白后第一次见。
程之诺从父亲的寿宴匆匆回来,后天便要退寝室,谁知刚下车就看见纪时南,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凝固了十秒,纪时南想起那一晚他在灯柱下对她说:“纪时南,我并不适合你。”脸上的笑容登时淡了很多。
程之诺眸子里有一刹那的错愕,很快便波平如镜,掉转视线全然看不见她的表情。
纪时南一颗心差点没掉到谷底里去,但是很快便释然,没关系的,心丢了碎了捡起来黏拼好便可以,两人相距五六步,她纪时南又不是一块橡皮擦一个窝窝头,从小到大吃饭喝奶好不容易长了一米六几,怎么可以让人看做透明?她追了上去说:“程之诺!你别走那么快!”
他有些头痛,只好停下步伐。
纪时南拦了在他跟前,满脑子环绕着那一晚表白失败的挫事,正想说话,程之诺突然把手里提着的礼品袋给她递过去。他说:“我父亲寿辰回礼剩下的,不要了。”
她低头看礼品袋里的糖果,是手工做的特色果子,有不少花款,裹上精致的透明礼品纸,精美可爱,哪像是要扔掉?时南脑袋有些转不过来:“如果你爱吃你会不会给我?”
“不会。”他对她说了:“再见。”
纪时南呆呆地盯着他的背影,那步伐从容淡定,映在黄昏的光线下特有一份清雅潇洒,仿如古时候竹林看书,静拨琴弦的君子。
不知几时才回过神来,在他快要绕过弯道时,她突然手环在嘴边朝走得老远的程之诺骇人地抛出一句说话:“糯米,我要进成林!”话音还未落下,那教人想画素描的背影趔趄了一下,非常突兀,纪时南被他的不淡定囧到了。然后他居然折返回来,眉眼带着点怒气:“纪时南,你乱说什么!”原来真的听到啊。
她不知道他干吗这样大反应:“我没乱说,我要进成林,反正我要找工作不是吗?”
“那么多公司为什么非要来成林!”
时南倒是没把他的恼气放在心上,悠闲悠闲地回应:“急什么呢,我进成林后你又不会被开除的,我们还可以互相照应。”她停了停,带着点狡黠的笑意:“我决定了就不会改,同样的,我喜欢你也不打算改变。”程之诺被她堵得说不上半句话,过了半晌才愤愤然地斥道:“无赖。”然而听进纪时南耳里,真是不痛不痒。
纪时南忍俊地看他走掉,程之诺不如秦致远爱玩圆滑,他是个看起来刚强实质软绵绵的人,只要再进一步,大概就招架不住,时南忽然觉得,要搞定这种男人难度并不高。
当晚程之诺和朋友吃完晚饭,他的舍友清闲得要命,躺在床上抽烟,看见程之诺回来,正好找到人消遣,掸去烟灰笑道:“和你当兄弟那么久,走桃花运也不跟咱说,要不是致远说破,还真怀疑你是个gay盯上老子了。”
平常听到这么无聊的话他一般以看傻子的眼神回应,但是这趟程之诺脸色微变:“致远说什么?”
“他说你找到女朋友了,让你上网去看就知道了……看什么?”他不忘八卦一番。
程之诺放下手上的文件夹,打开笔记本,想了下,输入秦致远那帮人爱聚集的论坛,网页完整出现那一刹,鼠标凝固住了。
他的表情不再如往常般冷静漠然,瞳孔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什么?什么?有新鲜事看?”舍友连忙把头凑去瞧。
浅蓝色系的网页上拉了一条大公告,十分醒目,斗大的字体叫人不容忽视。
程之诺趁舍友还没看到,鼠标一点,把网页关了。
作者有话要说:挖个坑,埋点土。。。
6、第六章、冒名 ...
完全是一件栽赃事件。
程之诺肯定自己没有酒醉,他拨电话给纪时南,打不通,电话是空号。但是他却收到了秦致远的电话,他说:“世事如棋局局新,不过在老家多待两天,峰回路转成这样,之诺,怎么说也得先给我一个心理准备。”知道的时候他刚下火车,看完朋友发来的短信后浑浑噩噩,坐在人来人往的月台,前方漆黑朦胧,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程之诺说:“你听我说,那事与我无关。”
“我知道。”彼端秦致远倒是十分冷静,仿佛意料中事:“那是时南亲自发的公告,我们做了二十多年兄弟,还不清楚你。”他深谙程之诺为人,他对女孩子一向都是保持着适度礼数,从来不会让人有过多遐想,甚至做人处事,也不如他张扬灵活。程之诺长相俊朗,衣着平凡,家境良好,进出大多时候坐公车,吃食堂。低调得有如一泓静夜深泉,只见波光鳞鳞,却察觉不到水底下藏着什么。即使真有女朋友,相信也不可能高调得发示爱公告,嗑了药他也不会做。
电话那边的秦致远突然开怀大笑:“纪时南那丫头有出息,她追你,比我追她的手段还要狠。”
“致远。”
“别说了。”他打断程之诺的说话,声音有点暗哑:“我回来了,这两天有朋友要出国,过去送送他。”然后挂了这通电话。
退寝室时,舍友把一本留下来的记事本交给程之诺,已经很残破,准备丢弃了,上面草乱地写着几行字,依稀认得是秦致远写上去的,有次他俩同时看中了什么,最后秦致远悄悄买下来,给了他。记事本至今仍然记着他草乱无章地写下的说话。
无翼而飞者,声也;无根而固者,情也。
君子成|人之美。
程之诺进入成林的分公司上班,公司算是家族生意的其中一支,由叔父堂兄打理,堂兄程逸听说他退了寝室,热心地替他在这城市安排房子,唤人来为他提行李搬往新居,正打算前往饭店的程之诺对这好意却之不恭。
两天没见到秦致远了,乔迁之喜来闹场的都是他在这城市的同学,其中一个老同学已经结婚生孩子,老婆出差,他把孩子也带来新居,小孩精灵活泼,在新居东爬爬西爬爬,黎伟备了麻将准备凑够了人尽兴一番,最后也因为小家伙打呵欠闹着要回家取消了,送走客人时,打开门,居然看到秦致远站在门外。
他把外套挂了在臂膀处,抬头笑,朝几个要走的朋友挥手:“再见。”
众人走后,程之诺来搭他的肩膀:“阿姨刚做宵夜,过来吃。”
“不了,今晚撑死了。”
他似乎不是很清醒,眼睛爬满酒精充上来的红根,程之诺皱眉道:“喝了不少。”
“送酒来,”他手里提了两大瓶五粮液,晃了晃,咧嘴笑:“吃饭时我就在想,新居该带礼上来,恰好看到店老板珍藏的两瓶酒,费了我多少唇舌才蒙到手。”
程之诺看着他,半晌,笑了。
秦致远在他新居里看了遍,说:“不错。明儿我送副麻将过来。”
“黎伟刚带来,放在储物间。”
“正合小爷之意。”他呷了小杯茶,不作久留:“我得赶回学校。”
程之诺正想取车钥匙,被他推过:“我打车回去,很方便。”顿了顿又说:“那酒……谁有本事谁喝,我不会放在心上。”
纪时南几个小姊妹里,许静儿是第二个成功签约的,最让人绝倒的是她顺便在招聘会上交了个男朋友,众人听后由不得石化了,半句评语也发不出来。方敏暗地里用手肘顶纪时南说:“感情事上,你要是学到静儿一半,也就不用假冒程之诺名讳发公告。”
时南蹙着眉咬牙切齿:“你知道得太多了,小心小命!”
“借用电脑时不幸看到。”
纪时南打开电脑,连上论坛,几天前她让版主代程之诺发示爱公告。
程之诺平常远离圈子,地盘里的人和纪时南走得更近,版主听到纪时南有这要求,连忙拍胸口给她办妥,当晚程之诺的示爱公告高高挂起,一众哗然。
也导致这三天程之诺收到不下十通恭喜的电话,最初是“看不出来哎,春天到了!”后来传呀传的,变成了“祝你们白头到老,永结同心!”再后来,不知怎么被加添油加醋,程之诺拿起电话,朋友劈头问:“先领证后办酒席么?”
“对付温温吞吞的人,就应该速战速决,有道是久则钝兵挫锐,与其守株待兔不如撒网捕鱼,先在他额上盖个印,以表他是我纪时南的男人。”纪时南说。
她们这房子里最会起哄,以往学校寝室有规矩,还是玩得天昏地暗,现下搬出来,差点没上房揭瓦,方敏听后笑得气岔:“这我不懂,静儿是专家,我替你去问问行通还是行不通。”时南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已经冲出卧室把事件宣扬开来,气得纪时南扠腰瞪眼。
许静儿认真地摸下颔道:“真是个人才,结个篱笆盖个印,这手法熟练得……敢情上辈子是养猪的吧?”时南脸都绿了,隐忍。这时候罪魁祸首的方敏勾搭着时南肩膀说:“别听她的,静儿就爱乱说话,你分明是在养人。”她说:“姐挺你,不管用什么方法,凭你这副天生赖皮劲儿,不怕程之诺不投降。”
于是,时南脸色又暗了暗,偏莫小云还大力支持,点头道:“没错,时南就是一块狗皮膏药,黏上容易揭下难,即使撕下了,也让你痛不欲生。”
时南终于发炸,跳了起来把三人收拾了遍。
结果那段公告在几个女孩之间只热闹了一晚,第二天大家的注意力全都被转移了。许静儿自杀了,当时方敏和纪时南从超市里采购完,正打算回家,突然收到莫小云的电话,许静儿服药昏迷,现在被送了去医院,也不知情况怎样。
几个女孩风风火火赶到医院,时南着急地说:“不对呀,静儿选择殉情的男人一般都是来往了两星期的,这个新男朋友,不是上星期才认识么,怎么这趟殉情得这么快啊?”
方敏镇定地说:“或许小云搞错了,我没见那次静儿是殉情成功的。”
后来几个女孩进了病房,许静儿救回来,虚弱地倚在床边喝水,时南看她唇色发白,心痛得眼眶一红,快要哭出来了,她愤恨地说:“说,那男人是谁,我给你讨公道去!自杀什么的!你死了咱们就得为你多付一份房租了!”
许静儿身体一时半刻还没恢复过来,对时南勾勾指头,待她凑近,她提气在她耳边吼:“去你的自杀!”时南冒出来的泪水硬生生的吞回去,拉拉被吼得吱拉吱拉的耳朵。许静儿回了一口气说:“下午和新同事吃完午饭,不知怎的胃痛起来,打算拿胃痛药吃,头昏眼花,不小心吃错了同事的降糖药。”
幸好同事及时送进医院,总算逃过一劫。
病房里一度冷场。
方敏斥道:“早说,她这人富贵未享,怎甘心去阎王那儿报到!”
“自杀的谣言是怎么起的?”她问。
两人同时转看着莫小云,莫小云无辜极了:“我就估计是殉情嘛,哪里知道你是吃错药了。”休息了半天,几人为许静儿办了出院手续,时南管着做饭给她补补身子,倒把自己的事搁到一旁,忘记了。
于是论坛上的示爱公告一连挂了四天,程之诺最新接到的短信是:“都几个月了?嫂子预产期几时?”他以为无聊的事少管,那事儿便会自动消失,公告怎么看明显都是个恶作剧,看过的人竟然还相信……程之诺盯着显示屏,扶着额叹气,再度拿过手机按下纪时南的手机号码,没人接。
他并不知道时南公告后的按兵不动,纯粹只是为了论文和好朋友凑巧没空,然而,却歪打正着地营造了一种暴风雨前夕的气氛,一切过于平静,程之诺难以揣摩她的心思,他认为不能再以漠视的态度对待,否则下一步真不知道她会干什么。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
纪时南的毕业论文快要完成,心情好得不得了,方敏是第三个找到工作的女孩,她面试成功,收到被录用的通知,回来时兴奋得买了啤酒火锅材料,许静儿吃了几天纪时南做的饭,早觉得口舌干燥无味,当下连忙把迁新居时买的电火锅搬出来,莫小云站在阳台收回晾干的衣服,忽然发现新大陆般尖叫起来,纪时南坐在一角整理资料,她皱皱眉心捂着耳朵,隔掉噪音。
“是他!是他!”几人凑到阳台俯看楼下。
二楼看下去视野清晰无比,灯光的映照下出现了一个清俊的年轻男子。
莫小云跑到时南身旁,要拉她过去看,“他来了。”
“正忙着。”纪时南挣开她的手,眼皮也没抬地说:“乖,去玩。”
“快过来看……是程之诺。”
时南一时没转过来:“谁的承诺?”
莫小云没好气,一字一句地说:“你老人家盖了印的男人来了,就在楼下!”
啪搭一声,时南咬着的笔掉到地上,这遍终于听清楚了,迷惘地问:“他为什么来啦?”
“谁知道。”
纪时南走到阳台俯看,果然是程之诺,他穿着休闲服,步履不疾不徐,一步一步走近,忽然似是感受到楼上的目光般站住了,抬起头,然后掏手机按号码,楼上没有响起电话铃声,程之诺停了停,再拨了一遍,楼上依然没有任何声音,时南突然就紧张起来,一颗心怦然乱跳,又有些莫名其妙,到底他要打给谁?
作者有话要说:来填坑 =]
7、第七章、败兵 ...
程之诺修长的指尖在手机上游移,还是没人接。楼上几个女孩开始窃窃私语,有人问:“他来找谁?”也有人说:“会不会路过啊?”时南皱眉道:“别吵!”
她转身拉着头脑最冷静的方敏问道:“敏敏,你说他是来找我么?”
方敏打量程之诺,“别急,不找你难道还找楼上四嫂隔壁六婆?手机没响说不定……”她停了停。
时南啐了声:“说话别一半一半的,怎么?”
“打错了。”
“……”
程之诺抬眸看着几人,距离的阻隔让时南看不清他眸子里含有什么情绪。
时南一身家居服,于是帔了件外套,踩着拖鞋到楼下。
借着那浅浅黄黄的路灯,彼此也都清晰地看得见对方,程之诺站在光影之下,目光淡然,他四肢修长,气质犹如一杯清茶,香味四逸,清雅悠扬。
各家各户都回家了,附近一带很宁静,时南有一刹那,似乎听到树叶落下来的窸窣声,还有脉搏的响动,她低头走过去,脚上穿着的是一双露趾拖鞋,察觉以后,她懊恼了,想转身上楼再换衣服。
却被叫住:“纪时南。”
时南收住步伐,算了,就这样吧。
她走到他跟前,程之诺还没开口,她先说:“借你手机给我。”
程之诺不知她想做什么,递了过去,时南看到他刚发出的号码,心里像是开了一朵小花,果然是打给她的!
“我手机最后那个号码不是6,是5。”她盯着手机的时候,程之诺仿佛能从她瞳孔里看到一缕亮亮的薄光,白皙的指尖在手机上飞快地输入正确的号码,递回给他。
程之诺接过,手机上残留她握过的余温,他微微一怔,收进袋里。
“纪时南,恶作剧完了。”程之诺在她顿住的瞬间,再说:“请你把公告撤下,如果不撤走也没关系,总之,一切到此为止。”最后一声发出很轻,听进时南心里却很重。
“行啊,没问题。”时南非常爽快地答应下来。
这倒出了程之诺意料,时南在他反应不过来前,问道:“还有什么?你说。”还没给他开口的空间,立刻就说:“不说即是没有了。”她绽放镇定的笑容,挥挥手道:“其实你不用慌,我还没想过要做什么,你多虑了。”他这趟来的确是想阻止她,程之诺自问是个正常人,只要是个正常人,就不可能愿意无缘无故被缠上,他语气略略带有清冷:“谢谢纪同学合作。”然后想转身离去。
然而,之于纪时南,却是进攻的起始。
她快步上前拦住了他的去向,嘴角带着点得意的笑容:“不是纪同学了,我们是同事,下次见面你可以称呼我同事。”
程之诺退了一步,他不得不承认,今晚过来的最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同事?”
“我早说过呀,你忘了?”她笑道:“我们来打赌,这个周末成林有招聘会,如果我成功被成林录用,你是我的人……不,”她更正一下:“你做我男朋友。”
程之诺眉宇间掠过千分之一秒的错愕,瞬即又淡化成不以为然,即是仍然在假设阶段,还没得逞。他直视着她冷笑:“你不可能成功。”
“为什么就不请我了?”
“无论是否成功,我也不会答应这个打赌。”程之诺把话说下去:“纪时南,既然毕业了,你可以安安份份找工作,或是选择回老家,我想华玄不可能没有你大展拳脚的地方。”他的声音高低平稳,似乎没半分在乎的情绪,整句话组合起来,傻子都能听得出是个“滚!”字。
纪时南成长于一个单亲家庭,然而父亲视她如掌上明珠,也因为长得漂亮受男性青睐,在她一帆风顺的人生里,还真没经受过被拒绝的滋味,无可否认程之诺是第一个。
半晌,她说:“如果……如果我的心脏弱一些,说不定就被你辗得粉碎粉碎,永远也拼不回来。”
而程之诺从不故意伤害人,正如父亲为他安排相亲的文小姐,打从见面已经有不耐烦的感觉,但是直到相亲完结,他依然保持着风度,礼貌性地对她说:“我们只能做普通朋友,仅此而已。”
看到纪时南明亮的眸子因为失望微微垂下,他停滞着,开始度量是否言语太过尖刻,伤害了女孩子的自尊,岂料纪时南抬头,灼灼地看着他:“你,给我拒绝的理由!”
他一怔。
是真的受刺激了么……
她逼前地问:“为什么要拒绝我?”
“为什么不喜欢我?因为我的容貌?个性?学历?家境?还是因为我是我!”程之诺随着她的步伐节节后退,直到抵住冰冷的石柱,再也无路。纪时南双手一按,一下闷声轻响,她把程之诺困了在石柱上。
其实只要收拾心情看清楚,跟前的不过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孩,然而当他被堵住了,无法动弹之间,纪时南仿佛化成了洪水猛兽,杀气腾腾。
程之诺被激恼了,喝道:“纪时南,你别耍流氓,给我退后!”
楼上几个小姐妹在阳台围观,因为距离的阻隔听不真切两人的对话,这下乍然而起的激动,时南没法控制得住音量,叫楼上也听得清清楚楚,几人抽了口凉气,叹为观止:“好猛!程之诺被……压墙了。”也有人捂脸感慨:“居然质问为啥不爱自己……好丢人,这话到底是怎么说得出口。”
就连在阳台乘凉的老婆婆也因为听到吵闹声,拍着蒲扇探头看,她年老眼花,就瞧见两个黑影,认得那清脆的声音来自隔壁的纪时南,以为出事了,连忙抓了把晾在阳台的萝卜干掷下去,虚张了几声。
方敏三人登时囧了,把头缩了回去。
最大颗菜头掷中了纪时南,微痛和打扰让她暂时冷静下来。时南放开手,半带气馁地转头仰望,程之诺也趁机拂开肩上的碎屑,找路离开。
这趟他打算先发制人,没想到情势如此不受控制。
“喂,你别走,程之诺!”他没有停下,纪时南一气,环手在嘴边喊:“你可以走!但是你逃不掉的——”
星期五交了论文,周末纪时南拉方敏陪同去招聘会,会场人头攒动,纪时南探头探脑,好不容易才在偌大的场里找到成林的展位,方敏扫了眼现场等着面试的年轻人,队伍长得绕了一个圈圈,觉得希望不大,不过终究还是要鼓励一下:“僧多粥少,试试看吧,或许你运气好。”
终于轮到纪时南投出简历,招聘人员翻看了一下,然后眼眸里出现了好奇,交到坐在一旁的年轻男人手上,今天应聘太多了,他感到疲累,故此一直坐着,接过她的简历细阅后,浅笑地抬头打量纪时南:“你是今年的毕业生。”
“是的,是的,应届毕业生。”
、奇、那男人身材偏瘦,五官让纪时南觉得似曾相识,像谁呢,提到嘴边却又念不出来,或许是明星脸,正巧长得和谁有点相像。他垂眸看简历,声音很温和:“应届毕业生,可是纪小姐却有过不少工作经验,职位不约而同来自华玄。”他喃喃地说了句:“最近成林曾和华玄合作过……”
、书、从高中开始,寒暑假纪时南也会到华玄做短工,她把这些小经验也写了上去,然而被问及时,又有点汗颜:“只是暑假兼职。”
、网、那年轻人摇头笑,赞赏道:“现今年轻人大多好逸恶劳,寒暑假也去打工,纪小姐很勤奋。”
招聘会出来,时南心情极好,拉着方敏去逛街,然后到一间餐馆吃饭,方敏男朋友在附近刚下班,过来一块用膳,两人在餐桌上你浓我浓,纪时南咬着筷子支着腮看他们互相为对方布菜,终于忍不住说:“喂,何必呢,干脆喂到对方嘴里便好了。”
方敏尴尬地瞪了她一眼,挟了块鱼放她碗子里:“乖,吃饭,少嫉妒。”
“切!”
时南早吃饱了,懒得管他们,掏手机打电话,响两遍后有人接听。
时南没说话,把手机往前一伸,听取餐馆里人来人往的热闹繁华,那边传来低沉醇厚的声音:“纪时南,说话。”
时南一阵兴奋:“很聪明的糯米,怎么就知道是我!”
程之诺默然一会:“来电显示。”
“……”
“你有我手机号码?”
时南淡定地说:“给你输入我手机号码时,顺便拨出。”程之诺仿佛看到一双带点灵气的眸子转呀转的,然后她忍俊地补说:“其实也不是顺便,我是故意的。”
“……”
时南饶有兴味地说:“我刚从招聘会回来,之诺你来猜,我进成林到底成功不成功?”
那端很沉默,然后突然响起了“嘟”的声音,他居然就这么挂线了。
时南难以置信,唤了几声:“喂?喂?喂喂?程之诺!”她心情明媚,仿如六月骄阳,有很多按捺不住的话想倾泻而出,最起码,想约他吃顿饭,这下犹如万里晴空飘来了一朵乌云,盖得她脸色阴霾,怎么还没说到要点就挂线了?她一把扯着旁边的方敏说:“敏敏,程之诺挂线了!”
方敏眼皮也没抬的回应:“再接再厉呗。”
时南立刻打过去,手机被关了,再也没有人接。
这几天程之诺从市场部转往销售部,推门进办公室发现程逸正坐在办公桌前翻阅档案。
他从文件里抬头,说道:“伯父对于你来分公司很不满,想跟父亲抢人,把你领回总公司去。”
程之诺听后没说什么,只是浅笑,他把西装挂到衣帽架上,然后倒了杯清水喝,坐下来打量程逸:“最近健康怎样?”
“老样子,这两天和助手去成林的招聘会凑热闹。”他随意轻拍那叠招聘简历,“看到那么多年轻人,顿时觉得自己好像也很有朝气。”程逸不老,三十而已,健康问题却让他多了一份比一般同龄人深重的老成,程之诺不赞同地皱起眉说:“那种地方人山人海,不适合你,热闹凑完了别再去。”
“倒过来管我了。”程逸仿佛想起什么笑道:“妈妈曾和我说起你相亲的事。”
程之诺懒洋洋地取过那叠简历,边看边听他说:“你二婶说,小文不合,她娘家里还有好几个长得标致的小姑娘。”
“替我谢她。”
“不只是她,我也想看到你成家那天。”
“只要你遵守医生叮嘱的事,别四处乱走,那天你一定看得到。”简历依拼音排列,翻到J时,程逸和他说的一些家常话,程之诺已经渐渐没有注意到,目光停留在其中一份简历上,打开,那张两寸大头照映入眼帘,照片里的她不如往常挥洒泼就,懂得在拍照时含蓄地对着镜头微微笑,浅浅淡淡,宛如山涧中的一线清流。
作者有话要说:填坑填坑~
8、第八章、招聘 ...
纪时南一直等了十天,没有收到成林的通知,许静儿和男朋友聊电话,突然被烦躁的纪时南打断了:“你常占着用,万一有人打来找我,岂不是找不着了?”
许静儿掩着话筒反问:“你留的是家里电话还是手机号码?”
对了,她在简历上填的是手机号码。
后来又过了两天,依然没有消息,时南起了不祥的预感,想起那天在招聘会上曾遇到的同学,找她打听,对方一脸诧异地说,早在四天前便收到成林人事部的通知到部门初试。
方敏说:“或许漏电话了,要不你打电话查询一下。”
纪时南打到成林人事部,接电话的是个年轻女孩,她让她等一等,替时南去招聘人员那边查询,半天后回来说:“很抱歉,纪小姐,我们没有任何关于你的资料。估计是招聘组那边销毁了。”
那就是没被录取了。
家里几个好姐妹看时南心情掉到谷底,不约而同拉她去逛街,纵然这般,还是排遣不了那份压在心头的郁闷感觉,这趟想进成林,的确有近水楼台的意思,但也是她第一趟应聘失败,自信心有一点被打击到了。
几个姐妹陆续上班,时南不好打乱她们的心情,高高兴兴地说:“这样我有借口多玩一阵子了,逍遥自在真好。”
秦致远早前听说时南去招聘会,他忙于应付考试,等到考试完结后瞬即俨如北雁南归,飞到纪时南身旁来。
纪时南正在翻旅行地图,他问:“不是找到工作了?去什么旅行?”
“随便看看。”她合上,唏嘘地说:“我没有被录取,找些事儿打发日子。”
“成林?”
“对啊。”
秦致远沉默了会,说:“你去找之诺问问,是什么原因。”
“还有什么原因,我不行呗。”
秦致远耸耸肩,把宅了几天的她拖去看电影,一扫她的霉气,晚上陪她到菜市场买菜,现在不如学校,家里有厨房,有地方做饭,纪时南渐渐练出一手绝活来,秦致远还是第一次尝,扒了两大碗白饭,对几道平凡的家常小菜鱼香肉丝、糖醋排骨、香菇拌豆角赞不绝口,大夸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尝,这马屁教时南通体舒畅。
他叩指敲桌面笑道:“时南,你若是想通和我一块,以后我做给你吃。”
“我要是胜了七场打赌,你就不再提感情的事,这是你自己开出来的话,现在说话不算话了?”
秦致远受不了地大笑,“小爷输得起!”他挟了几段豆角放嘴里嚼,淡然无味。
预算中的工作落空,纪时南决定回老家住几天再来解决工作方面的问题,离开前,她在这城市里漫无目的地走,天空悄无声息地结了一重乌云,估计将要下场小雨,手边没有带雨伞,走进一间咖啡厅躲雨,咖啡厅平常大多是做这一带商业楼的白领生意,现在是上班时间,人流并不多,时南挑了靠窗的位子坐,对着不时溅到玻璃上的雨水发呆。
附近是成林的办公大楼,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终究走到这里来了。她支着腮子盯着那幢大楼,就在这个时候,目光忽然对上一抹熟识的身影,他从大楼的旋转门出来,打开黑色的雨伞,步履从容地走过马路,然后,居然直接朝这咖啡厅走来。
时南怔了怔,是他!程之诺!
还真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她禁不住勾起一抹笑意,盯着他收合起雨伞,拂走沾到肩上的水珠,然后在不远处徐徐坐下。
服务生过来,点了一杯蓝山,今早忙了大半天,似乎有点头痛,他闭目养神,咖啡厅里放着轻柔的钢琴曲,冷气开得很足,偶尔拂来一阵浅浅淡淡的风,舒适极了,难怪成林有些员工下班后也爱来这里休息。
然而,没多久便被一道黑影打扰了宁静。
张开眼,对上一张笑眯眯的脸孔。
在他所有的记忆中,纪时南似乎都爱这样打扮,浅色上衣配牛仔裤或是短裙,手腕挂着一串银手饰,活动之间传来若有若无的玎铃声,无论何时见到她,都是一副活力四射的模样。
时南拉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来,托着腮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看得程之诺无法将她忽视,耳边慢慢传来了她的声音:“喂,现在不是下班时间吧,你是在摸鱼吗?被我抓到了吧。”
他撩看她一眼,“你怎么会在这?”
她认真地澄清:“我没跟踪你,我可以发誓!”
“这倒不用。”
服务生放下他点的咖啡,程之诺喝了一口,听她闷闷地说:“糯米,我以为我能够进成林的,没想到连个初试的机会都没,人事部说,连我的资料也销毁了。”
“真的很失望,这个打击特巨大,我、我、我……”她突然伏到桌子上,把脸埋在前臂,肩膀不停颤抖,传来了抽抽噎噎的声音。
程之诺没料到她陡然哭起来,手抬在空中犹豫了好一会,开口唤:“纪时南。”
“我伤心哪,这几天老是想着我就是根废柴,工作不行,连你也不做我的人了,人生还有什么意思呀,不如死了算了。”
“乱说。”
“那么你想我死吗?”她的语音懒懒洋洋蕴含着笑意,玩累了坐直起来,脸上一滴泪痕也没。
被耍了,程之诺脸色登时冷下来,蹙着眉头瞪她。
时南悠哉悠哉地喝了口咖啡:“傻瓜才会因为那点小事哭鼻子。”
程之诺结帐,大步离开咖啡厅。
长跑短跑马拉松,对于纪时南来说无一不精,她轻易地跟上他,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时南攒到程之诺的雨伞下,雨水叮叮当当打在伞上,好听极了,她忽然希望这段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程之诺垂眸看了她一眼,徐缓地放慢了步伐。
“我回老家几天,回来时带些家乡土产给你好不好?”
“不好。”
“你这么想要吗,好吧,我带给你。”
“……”
那杯都不知道是什么咖啡,嗅起来醇香,尝起来也美味,却叫她的胃难受了几个小时,晚上回家后她疼得食欲不振,倒了个暖水包,垫了毛巾抱在怀里,辗转好一会才稍微舒缓了点,她趟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然后发了条短信给程之诺:“你还好吗?有没有胃痛?”
程之诺回到家里,正准备洗澡,忽然收到这条没头没脑的短信,没想太多,把它搁到餐桌上。
那一晚方敏将一杯温过的牛奶捧到时南床前,时南抱着膝盯着手机发呆。
手机没有回应。
“今晚没吃饭,来,喝杯热牛奶。”
“还是兄弟比较有情义。”时南接过吹了几口气,手机突然有讯息传来,她急匆匆的点开,是广告,卖电器的。
怎么有公司在晚上还热衷于推销电锅?
时南纳闷。
方敏看她脸上涌现失望,问道:“干吗?整晚盯着它,中邪了?”
其实这不是早就明白的结果么,他根本就不会给她回覆,她也不过发了过去再说,不奢望得到回应,可是一整晚盯着手机也是静音的时候,难免有点失落。
“对了,静儿和小云呢?”
“静儿回家吃喜酒,小云今晚和男朋友一起,或许不回来吧。”
时南笑笑,拉着她说:“幸好还有你陪着我,不然我就没人要了。”
方敏摇头:“今晚我要整理一份文件,不能陪你了。”
“嗯,去忙吧。”
她走了以后,一室冷清,时南把手机放在枕头旁边,盯着它缓缓睡着。
程之诺忽然想起什么,拿过手机打开,堆积了好几条未读的短信。
一条是乱发的广告,另外三条全都是纪时南发过来的。
20:30播下了一颗种子,但是这颗种子似乎不想发芽。
20:47糯米,你在做什么?
21:16很惨很惨很惨……
程之诺默然一会。
想起她问过的,有没有胃痛?
打开公事包,程之诺取出一份简历,盯着“纪时南”三个字出神。
半夜里方敏做完工作,摸黑回到卧室,她担心把时南吵醒,没有开灯,轻手轻脚爬到床上,结果还是不小心把时南吵醒了,她昏昏睡睡,脑里一直莫明地泛起一幅画面,落花满地,有人践踏而过,那些花瓣全都烂得惨不忍睹,难怪林黛玉要葬花。
醒过来后,悠悠地想起了席慕蓉的一首诗──
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身后落了一地的,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
手机忽然轻响,时南摸过来,这么晚不知是什么混帐的公司乱发广告,她随意打开,卧室没有开灯,显得手机屏幕越发光亮,上面写着短短几个字。
好好休息,程之诺。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三万字了!别bw我啊~
9、第九章、后补 ...
纪时南买了车票,随便收拾一个小提包,便往车站去。
父亲纪政收到电话,略略听完女儿诉苦,大笑了几声,回应里夹着幸灾乐祸:“不撞南墙,你就不知道这世道是怎么回事,现在觉得家里好了,想通自己有多愚昧了?”
纪时南连忙说:“爸,你想太多了,我不过回来住几天,看看你老人家,跟你老拜寿拜寿,也尽了我那么丁点儿孝心,过后我还得回去找工作。”
“呸,冥顽不灵。”
纪时南是独生女,母亲离婚后改嫁,每年纪政生日,除了远房的堂叔叔表姑姑,也就是一些老朋友,并没其他亲人,故此这么多年来,纪时南也坚持在他生日前后赶回去和他一起过,那时候要念书,抽不出空闲,一般都是改五一假期后补,这趟难得能够正日,她挤火车赶回老家,晚上吃了父亲的寿宴,白天待在家里,吃阿姨做的家乡小菜,闲来无事浇浇花,除除草,蹲在小池旁看鱼儿优哉游哉游来游去。
只不过一星期,镜子前一照,时南也觉得似乎胖了不少。
养尊处优的公主日子自然不错,但时南觉得自己生就了一条丫环命,坐久了腰酸背痛,仿佛有虫子浑身爬着,咬得她坐立难安,夜不成眠。
第二天还是决定离开,临走前想到莫小云几人都是老饕,于是去缠着阿姨请她做最拿手的菜,两位阿姨忙了大半天,做了两大盒香酥炸虾,酱烤牛肉,两只烟熏鸭,两只叫化鸡,还有几盒家乡小吃,纪时南不忘去翻父亲的酒橱,一排白瓷酒瓶没写名字,时南拔开瓶盖嗅了一下,酒味芳香清醇,想是好货色,拿了四瓶塞行李里,浩浩荡荡杀回来。
甫下火车,手机响起铃声,她站在马路边,放下大包小包的东西,笨拙地接听。
是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对她说:“纪小姐,我代表成林的新园销售部通知你面试。”
时南僵住了,脑袋差点转不过来,并非那突然的面试电话,而是……她讷然地说:“那啥,糯米,是你吧?”
“……”
虽然不是他手机号码,但是那声音要辨认出来真是半点难度也没有。
“你来还是不来?”他平静地问。
纪时南连忙应道:“来,当然来。”
他说了面试的地点,然后说:“黄昏六点前过来。”
“为什么那么急啊?”
“找你几天,你手机不在服务区,家里也没有人接电话。”
时南反问他:“我家怎么没人接电话?”
“谁知道。”
时南困难地说:“我想得先回家一趟,因为我刚下火车,带着很多鸡鸭……”
程之诺缄默,然后话筒传来低声叹息声,时南微微脸红,半晌后程之诺说:“不要紧,你过来。”面试的地方是在成林其中一个新落成的小区,时南打车过去花了一个多小时,下车后正想进办公室,先看见程之诺。
他迎面而来,对她说:“新园销售部的经理是黄小姐,你的简历已经送到她手上。”他打量了一下时南,皱眉道:“准备摆地摊了?”
时南把提着的几大包东西交给他,尴尬地说:“替我看管一会,谢啦。”然后整理衣装,进内面试,办公室位于售楼处内,主要是做这区销售方面的工作,黄经理是个三四十岁的大姐,给纪时南的印象是干巴巴的,脸上是干巴巴的,身材是干巴巴的,连说话也是干巴巴的,她翻阅成林人事部送来的简历,上下打量了纪时南几遍,然后问了几个有关销售运作方面的知识,纪时南应对恰当,终于她托一托厚厚的眼镜,咳嗽两声说:“你正好凑在我们新园严重缺乏人手的关头,既然是人事部分派过来,那么就留下来认真工作,后天上班,有没有异议?”
怎么听起来她似乎是个后补的?
纪时南连忙应好道谢。
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新园新落成,大概有几十幢独立小别墅,还未有住客,数十盏路灯里只亮起了两盏,附近十分宁静,时南分不清东南西北,想找程之诺又不见人,只好回头返回售楼处。这时候员工已经下班,方才面试的黄经理和几个小职员也不见了,时南登时有种凉到脚底的感觉,这情景还真酷似恐怖片里孤身进入鬼域,前一刻还是丝竹箜篌满城繁华,下一刻荒凉野地枯叶掩白髅。
只好去找管理员问车站方向,正想提步,后面传来响动声,转身,车灯的光芒照到她眼皮上,时南轻抬手挡过,车子驶到她身旁放缓,停了停,透过薄光时南兴奋地看见驾驶者是程之诺,车上的他默默地撩看她一眼,然后,继续开动。
够狠的!居然在她面前直接路过!
“等等!程之诺!你别走!”
车速再度放慢了,停在不远处。
时南追上去按着窗子,气喘吁吁地说:“你、你、你告诉我,附近哪里有车站。”
“没有。”
“没有别人是怎么走的?”
“公司派车接送,自己开车出去。”
为了追求世外恬静,这楼盘建了在人烟稀少的郊外。时南想起了,来的时候她也是打车绕了很多僻静的路。她脸色暗了暗,敲敲那半截玻璃窗:“可以送我一程吗?”
程之诺说:“上车。”时南怕他反悔,迅速攒进副驾驶座,这时才发现她的几包行李放了在后座,她浅笑地说:“我不会让你白当司机的,请你吃鸡?”
“免了,谢谢。”他专注驾驶。
时南直勾勾地瞧着他的侧脸,这目光宛如盯着鸡腿鸭腿,一时忘了抽离,程之诺觉得忍无可忍,皱起眉掉头过来说:“纪时南,你打扰我开车了。”
她收回视线转移往窗外,风景一瞬即逝。
不知哪时开始,总觉得他在注视着自己,这份感觉是大声喊着“我爱你,时南我很爱你”的秦致远所没有的。有好几次她也自以为那是日有所思的幻觉,然而每当她打消这个念头,漫不经心之间,就会发现他在不远处静静地注意着她,仿佛满世界死寂,他提着一盏小灯,在她寻寻觅觅急得心里直发虚时,回首灯火栏栅。
“糯米,你是在等我一起走吗?”她突然问。
他看着路况,淡淡地回应:“是你撒赖要上车。”
“我不上车你打算携我的货潜逃?”
“……”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小黑影走出马路,程之诺煞停车子,时南看它在车前掠过,窜进公路旁一米高的草丛,不见踪影,估计是附近乱走的流浪狗。
“幸好,这狗大命。”她忽然想起地问:“对了,车子是借来的?”
他想了一下:“可以这么说。”
她瞧瞧车厢:“别擦花啊,要是撞坏了很麻烦。”又说:“要不让我来开。”
“你会开车?”
“我有驾驶证,虽然平常没开车,但是我很有信心。”
“那就不用了。”
回到纪时南住的小区已经是晚上九点多,程之诺把车子停泊在小区外,纪时南下车提了搁在乘客座的货物,弯身向驾驶座的程之诺说:“谢谢你。”她好不容易从其中一个包里掏出一瓶酒来,狼狈地递给他:“我爸的珍藏,估计不错。”程之诺抬眸,撞上她正在笑的眼睛。
他拿下,问道:“有没有带钥匙?”
时南摇摇头:“我家里有人。”
“你确定?”
那语气让纪时南禁不住一冷,她掏手机拨通电话到家里,没有人接。于是再打电话到方敏手机,这才知道莫小云和男朋友去了旅行,她跟许静儿回家蹭饭,明天才回来。
几秒后,石化的她回过神来,说:“肚子饿了。”然后在附近的休憩长椅坐下,拿出一大盒香酥炸虾和着醇酒吃,炸蟹上撤了五香份,酒原来是果子酒,清醇芳香,甘甜美味,她喝得很满足,缓了一口气后晃晃白亮的瓶子,唤道:“你也来吃。”
倚在车边的程之诺徐徐向她走来,坐了在旁边,时南看他不吃,也就作罢,半晌无言,她问程之诺:“你知道成林为什么突然请我吗?”
程之诺垂眸,他从筛选掉的那叠应聘者简历里捡回了她,后来把纪时南的简历给程逸看,程逸最初已经不记得了,细阅后才想起来:“不是人事部,这份是我亲自筛下来。”
“为什么?”
他娓娓道来,原来去年成林曾和华玄合作过,年初程逸父亲请了纪政来家里吃一顿家常饭,当时恰好正逢纪时南忙实习,纪政半带玩笑半带不满地和他们略略提过,没想到后来在招聘会上遇到纪时南,看名字和学校,再加上报的多次兼职经历正好是华玄,猜看出来正是纪政女儿,程逸决定把简历抽了起来,没经招聘组考量。
“将来和华玄或许还会碰面,总不能得罪。”程逸说。
即便不来成林,估计纪时南还是不听父亲安排走自己的路,抽起简历有失公允,于是第二天他把简历拿回公司,再让她经部门审核,去留各凭本领。
但这也算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纪时南盯着走神的他又问:“你知道吗?”
他说:“你正好凑在新园缺乏人手之时充当后补员工。”
“这样啊。”
“今晚有什么打算?”
时南打量这张长椅,认真地说:“以天为被,以椅为床,熬一晚呗。”
他说:“女孩子不能到处睡。”
“那就只好去你家睡了。”她很无所谓。
程之诺哑口无言盯着她,还没反应过来前,时南轻笑:“别急,开个玩笑而已。”程之诺忍隐着听她说下去:“今晚当然是回家睡了。”两人走到楼下,时南回头语气漫不经心:“替我看会儿行李。”
程之诺顿时知道她下一步要干什么:“邻居看到会报案。”
“附近的邻居认得我,不会把我当做小偷。”她笑嘻嘻地拍拍手上的灰尘,沿着水管爬上阳台,程之诺想要阻止,人已经一溜身跃进阳台,这身手让程之诺觉得她不做小偷跑来成林简直就是浪费,没一会儿,她穿着一双拖鞋,手里铃铛铃铛地转着一串钥匙下楼。
被她缠了一晚,也是时候要走,程之诺正想转身,背后忽然传来了纪时南轻唤:“之诺。”他没好气,转身道:“你又想怎……”话音陡然硬生生地掐灭在他喉咙里,惊愕叫他浑忘了时分地点,只知道这个吻措手不及地碰到他唇边,宛如蜻蜓点水,浅浅的,瞬即飞走。
作者有话要说:..
10
10、第十章、晚饭 ...
新园的销售部早在纪时南到来以前已经投入运作,新入职这周,黄经理让时南和老同事跟进广告公司筛选方面事宜,至于程之诺亦在纪时南来以前在新园的销售部做事,主要负责处理样板房装修,除了开早会和进出办公室之时偶尔相遇,倒是没怎么交集。
纪时南共事的大都是年轻人,年纪相差不大,广告公司的合约拟定后,她和另一个叫小爱的女孩正要打车回去,小爱却按下她的手,把她拉到肯德基坐会儿。
虽然未至于夏天,但来来回回,走动多了腿酸闷热,特别难受,能够喝汽水吹冷气份外舒适。
纪时南挂念合约的事,喝了几口便说:“早点打车回去,咱们还要给黄经理签名。”
小爱打量她,笑了出来:“刚毕业就是这学生模样,两年前我也跟你差不多。”她敲敲桌面说:“工作不比学校,摸熟程序,慢慢就知道那里缓那里急,合约既已办妥,今天送回去还是明天送回去,广告公司也是得周末才过来开会。”也是的,时南就在办公室里看过有些同事坐在电脑前翻文件敲键盘,脆弱的纸张发出沙拉沙拉声响,偶尔他还抬头思考低头叹气,仿佛手里拿着的是关系社稷的奏本,眼中看到的是天下苍生,忧国忧民。
实质只是用电脑偷看电视剧。
小爱大学毕业后就进了成林,这两年中规中矩,既没什么优异表现,倒也未曾犯过错,说到底就是个混日子等拿工资的小职员,闲来无事八卦八卦,她口才伶俐,平淡无奇的小道消息被她一渲染,精彩万分。
纪时南支着腮子听她说那个黄经理,离婚女人,时南和她接触过,表情比较严肃,但做事认真并不是缺点,小爱却道:“你慢来了,一年前她不是这样的,以前她脾气暴躁得不得了,不止同事受了不少气,据说她老公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和她离婚。”
“你还真是百晓生。”
“闲着没事干不挖八卦日子怎么打发?”她咬着软管,忽然话题一转:“你知道程之诺不?”
时南连连点头,双眼微微放光,期待地问:“他有什么小道消息?”
“没有。”
“……”
处理完广告合约,手头的工作暂时停止下来,这两天纪时南比较空闲,黄经理不在,办公室里一遍慵懒,大多各自处理私事。开放式办公室采光设计得很好,阳光从玻璃引入室内,明亮宽敞,冷气下养着几盆翠绿的滴水观音,看了心旷神怡。
程之诺的座位和纪时南的位子相距了五六米,时南能够看见他的背影。从样板房回来后他一直细阅文件,纪时南轻手轻脚站了在他旁边,程之诺看文件看得专注,一时也没注意到,直到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眸,才知道她在。
他转动着手中的签字笔,过了会,不冷不热地问:“上班几天,都习惯了?”
时南的心登时像开了一朵小花:“习惯了,都习惯了。”
“既然习惯还不回去做事?”
时南的笑意僵住了,她随手按着他的椅背唤:“糯米。”
“不答应!”
“我还没说啊!”她清清喉咙,说道:“我上班这么久还没请你吃饭。”
“你进成林和我没有关系,你不必感谢我。”
他站了起来,套上浅灰色西装外套,徐徐地走到售楼处的大堂,因为新园还未开盘,大堂为了节约能源,只亮了一盏灯,装修方面用了很多几何玻璃营造时尚感觉,到处几明洁净。
纪时南跟在程之诺背后走,嘴里念着:“下班去吃饭好么,反正我不约你你也没人约啊,去吧好么,好么,答应吧答应吧答应吧答应吧答应吧……”
程之诺想起什么,步伐突然停住了,时南收止不及地撞到他背上,她摸摸撞疼了的鼻子,丝丝地吸着气:“怎么说停就停。”
他转身过来认真地问:“你看这里缺什么?”
时南顿了顿,环视四周,接待处、巨大的新园模型、水晶吊灯,虽然还未点亮,但也能看出亮起后这大堂必然时尚华丽,她反问:“没有,缺什么了?”
程之诺也说不上来,于是流连了一会,离开售楼处。
黄昏时分,员工们下班,纪时南拿过提包,和一位同事边聊天边走,后来她说要上一趟洗手间,那同事先上车,程之诺懒开车,疲累地坐在职员车上闭目歇息,直到缓缓开驶的车子到了市中心停下,他才张开眼,车厢里同事们陆续下车。
天色早已换成黝黑,万家万户的灯火像碎钻空中悬挂,闪烁璀璨。
在这异常安宁的环境下,他突然就觉得不对劲了,站了起来从人群里搜索说再见的同事,没有。那个每当上车必然黏着他坐的人不见了,难怪安静得如此诡异。
“有没有看到纪时南?”他抓着其中一个要下车的女同事问。
她说:“她?没见到,她似乎没上车。”
夜晚的城市,街道商店还在营业,颇为热闹,程之诺穿梭在人群之中,想起时南拉着他吃晚饭的事,当时她的盘算被他一口拒绝,蹙着眉头瞪他,要胁地嚷:“程之诺!你要是不答应,我站这直到你答应为止!”
当时他撇下时南由得她发脾气,不过记得下班前他曾在办公室里见过她,她已经回复心情跟女同事们说笑聊天。
手机的铃声在寂静中响起,时南放下捧着的一大盆的绿色植物,从外套袋里掏出手机,名字显示着秦致远,他遗憾地说:“看来今晚的打赌是我赢了。”
纪时南轻笑,下午他曾打电话约纪时南晚饭失败,他哪里不知道时南推掉他就是为了程之诺,他笑道:“算了吧,程之诺那小子岂会理你。”
“你真是个乌鸦嘴。”
“猜中了吧,约程之诺要三顾茅庐,他这个人比孔明还要难请。”
“三次?”时南摇头:“我想一次就能够成功,我有这个信心。”
秦致远笃定:“要不咱们来打个赌,赌至少请两次!”
当时她就信心十足开了赌约。
现在想想,还真如秦致远所料。
那厮的确难以摆平。
虽然碰壁,但听秦致远说这回你输了。她还是不甘心地反驳:“今天还没过去,谁胜谁负还未有分晓。”
“那就是说你还没吃晚饭。”秦致远翻手看表:“这个时候该肚子饿了,结果是什么也好,先吃饱下次再算。”
“我知道了。”收下手机后,她举袖擦擦额头沁出的薄汗,再走了几趟搬运,直到完成工作,才在售楼处外扭开矿泉水瓶大口大口地喝,清凉的水滑过喉咙,甚是受用。
这时的新园只亮了一盏灯,四周黑漆漆的,灯柱屹立其中更显得孤独。
视线忽然对上向她走过来的黑影,除了管理员,时南没预料到还有其他人,微微意外,直到橘黄|色的光线照到来者身上,她手里的矿泉水瓶更是险些滑到地上。
程之诺。
想是加快步伐的原故,他轻喘气,纪时南错愕地看着他,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你怎么回来啦?”看他脸色不太好,眉宇间挂着恼怒,忽然想起下午她撒赖时曾说过的那番话,禁不住想失笑,连忙掩饰地咳嗽一下:“我纪时南说到做到,你要不答应晚饭,我会一直坚持到你答应为止!”
附近很寂静,只有树叶摩擦的杂声。
程之诺沉默一会后妥协:“只要你不闹事,一顿饭没问题,我答应你。”
这个结果时南并不意外,她的确把中了他会心软这个弱点。
“那么后天晚上我约了你啊,地点由我来定,当然如果你有更好的地方可以由你拿主意。”她想了想又补说:“对了,记得穿得帅一点!”
“……走吧。”
时南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没有走,把剩下的矿泉水倒到肮脏的掌心,略为清洗干净。
“你上当了,今晚我不是因为你才留在新园的。”她把程之诺带到售楼处,内里一遍黑暗,时南让他站在中央等待,然后摸到开关,嚓的一下,大堂的水晶吊灯瞬即放射光芒,适应光线后放眼四周,璀璨明亮,焕然一新,比起日间所看到的时尚华丽多了一份和暖、恬静,正好和新园的格调相合。
也是早前察觉到,但说不出来缺少的感觉。
“大堂装修用了太多几何玻璃,虽然收纳光线方面不错,但是和我们新园的主题格格不入,装饰用的盆景太小,做不到盖掩凌厉的作用,于是尝试把外间绿化的植物搬进来。”她笑道:“因为不知道成不成功,所以只好留待下班同事走了,才让管理员给我帮个忙。”
程之诺眸子里慢慢转化为浅笑,瞧了一眼纪时南,说:“这想法还可以,交代园艺那边订购需要用品。”时南高兴地点头,然后捋起袖子打算把东西放回原处,程之诺却说:“走吧,明天找人来搬。”
忙了一晚,纪时南困倦极了,上车时千叮万嘱程之诺记得星期五下班约了她,不消几分钟,沉重的眼皮轻盖,头靠在车窗睡着了。
就连车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到她住的小区也不知道,后来是自然睡醒的,仿佛觉得有人哄得很近很近,几乎要碰到她的脸,于是本能一样睁开眼,坐在驾驶座的程之诺慢悠悠地转视线过来看她。
时南狐疑地打量着他:“我梦到你想偷吻我。”
程之诺缄默地一指倒后镜,时南把头凑过去,脸上脏兮兮的,程之诺补说:“还有臭味。”
时南被他说得好没趣,说了句:“我回家洗澡了。”然后提了包包下车。
约定的星期五很快到来,纪时南被黄经理派去跟进保险合约事宜,一大清早便往外跑,忙到下午两三点才有空在车上吃面包充饥,返回新园的路上,她忽然想起几天前的打赌,发了条短信给秦致远,得意地写着:致远,我代我家闺女谢你了,不过说实话,我这个在职人士欺负你这个学生,还真担心被雷劈!
两分钟后秦致远回:“没关系,四个女孩还能把小爷吃破产了?”可是没半分钟,另一条充满疑惑的短信又发了过来:“你确定约了程之诺?”
时南盯着手机屏幕轻笑,她用一遍就约下程之诺了,看来有人输得口服心不服。
回到公司,一众同事看到她打扮得比平日出众,几乎吹口哨调戏,有个爱开玩笑的男同事凑过来:“美女今晚去相亲了?”
“我要相亲的对象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是我么?”
纪时南抿嘴笑,偏不告诉他,处理好文件后她便收拾包包准备下班,成林的职员车开来,众同事上车,唯有纪时南站了在马路旁,开始时她抓抓长发,整理仪容,担心哪里不够端庄漂亮,过了半个小时,成林的车子驶开,马路变得静下来,她掏手机拨了通电话,没有人接。
于是又等了两个小时。
“明晚下班后记得等我啊,我们说好,不见不散……”昨晚对他提了多少遍?数不清了,可以肯定不止十遍。
……
一切的热情在马路边等了三个小时后熄灭,程之诺没有出现,连影子也没见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月亮星辰取代了爪痕般的云霞,楼盘的管理员路过,他看见纪时南后诧异地走过来问:“纪小姐怎么还在呢?”
时南神色里交杂着失望茫然,连气也生不起来,只是蔫蔫地、疲累地问:“李叔叔,你有看到程之诺吗?”
他仿佛想了一下:“上午他开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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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心弦 ...
朋友就是当感到挫败或失意时,陪在身边的人。
只要大伙还在,乌云压得再厚重,洒过一场雨便过去了,洗完澡后,纪时南换了套轻松的家居服,镜子前一照,容光焕发。几个女孩吃外卖,饭后围下来打牌,正玩得兴起,外边突然有了动静,几人连忙凑到阳台往下看,一个高高瘦瘦的青涩男生站了在一堆燃点起的蜡烛中央,手里捧着大把火红玫瑰,高声喊:“小云,生日快乐!”
平日大咧咧的莫小云一下子就刷红了脸,掩着额头惨叫:“完了,这么丢人,咱以后怎么在这混啊。”话虽如此,却见她笑得嘴角深扬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原来明天是她的生日,楼下那个高瘦年轻人正是她男朋友,在她生日前一晚开始为她布置惊喜,还找来几位兄弟帮忙唱生日歌,喉咙一提,几层楼也听得到。
时南最喜欢热闹,欢呼的嚷:“这样过生日超有面子的!超有面子的!”
莫小云羞得不知说什么,呸了声“俗不拉机”,又道:“得赶快阻止,不然姐要找房子搬了。”
她和许静儿走到楼下以后,方敏趴在阳台笑:“她的小男朋友挺有趣的,明年他毕业了,可以和小云回老家结婚。”
大遍蜡烛闪闪烁烁,时南看得目眩,羡慕地说:“敏敏,要是我的生日也有人这么给我过,那就太好了。”
方敏的笑容僵住了,头痛地皱起眉:“有病啊,口味这么重,俗得鸡皮疙瘩。”
时南闷闷地说:“想想而已,我又没男朋友。”
这么张扬的庆祝结果就是被楼上不知哪户投诉了,招来小区的管理员,管理员一看遍地火光,不得了,双方交涉了一会,莫小云劝男朋友把它们浇熄,楼上的纪时南和方敏笑不可抑,就连邻居也传来了隐约的笑声,莫小云数落了男朋友好几遍,那一晚他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离开。
小房子里回归平静,几个女生回卧室睡觉,热闹过后,时南双眼盯着天花板发呆。
她第一次把自己的感觉交了出去,如同在黑暗里追逐着唯一的火光,一股劲地跑,却从没想过那点光是否会突然熄灭。
可以肯定的是,和秦致远的打赌因为程之诺的失约惨败,后来秦致远约了四个女孩吃早餐,早餐是中式的卷饼,波菜茶汁稠麦粉烙成饼,包着炒香了的鸡丝西红柿,时南和着豆浆吃了很多块,几个女生喝白粥吃煎饺子,秦致远昨晚通宵未睡,吃不下东西,只在旁边陪坐喝浓茶,不时打量着纪时南。
时南也注意到他的目光,叹口气说:“刚发工资,想吃什么山珍海错不是不行,但是先给我个心理准备。”
“你倒是很讲究信用。”
“信用重于黄金,胜败乃兵家常事。”时南从容地说:“姑娘我还输得起。”
秦致远点头:“有道理。”不过,他笑道:“这笔帐小爷先记下。”
旁边几个女生闹着要时南请早餐,纪时南打开钱包,打算引刀就义,却被秦致远按住了:“接了个小工作,这一顿不贵,算我的。”女生们的欢呼声顿时大起,莫小云勾着时南的肩膀在她耳边逗她玩:“这么细心的男人,你不要送我呗。”
“挖苦我么?”时南挂起镇定的笑容,晃晃手机:“我很愿意把你的生日火坑放到网上,忘了告诉你,我拍下来了。”
莫小云瞬即噤声,几个女孩吃饱各自上班。餐厅出来,秦致远和纪时南朝广场走去,大清早空气很清新,不时看到几个公公婆婆在耍着太极,动作缓慢,脸上都是满足的笑容。
秦致远看纪时南眉眼间似是有道阴影,于是问道:“工作方面如何?”
时南慢了几秒才回过神:“很轻便的工夫,并不复杂。”
那晚失约以后,程之诺请假两天没上班,打手机又找不到人,时南问他:“这两天你有见过程之诺么?他病了?”
“或许回家看他老爹。”两人散步到一张休憩椅坐下,秦致远说:“程妈妈,也就是我大姨,在程之诺高中时去了,爷儿俩相依为命,感情特深厚。”
纪时南知道他是单亲家庭,有次她迂回性地问程之诺,他一不小心漏了口风,但对于其他却是一无所知,秦致远早估算到,也是如此说:“时南,你对程之诺家里并不清楚吧。”
“他还有你这个表弟。”至于学历年龄生日手机号码这种很一般的数据算不算清楚一个人?
她知道,并不算。
秦致远欲语又止,最后把话题绕到冷笑话,两人说笑了一会,他先离开。纪时南翻手看腕表,时间不早了,走到车站等成林的职员车开来,上车后,有的同事在啃面包,有的同事聊天,时南微笑说早安,打招呼后,视线陡然对上坐在后排的年轻人,她怔了怔,是程之诺。
他穿着浅色西服,把公事包置在膝上,手肘随意地轻放窗旁,清湛有神的目光静静地看着纪时南。
两人在空气中对视了几秒,最后时南先转开视线,车子开动,有个年轻男同事,平常注意到纪时南每当上车必然坐在程之诺旁,今天看两人形同陌路,于是好奇地倾前和她开玩笑:“怎么了?程之诺工资没有上缴,闹别扭啦!”
时南带笑地回头:“你这个月似乎加薪,不知令夫人知道没有?”
男同事想起好不容易藏起来的私房钱,连忙赔罪说该掌嘴该掌嘴,缩回去拉同事的报纸看。
暴风雨前夕一般过得最是无风无浪,一整天纪时南也在替经理草拟文件,程之诺偶尔去查看工程进度,偶尔办公室里敲电脑,两人的位子距离并不遥远,时南轻易看得见他的一举一动。
似乎是感受到她紧紧盯着的目光,程之诺掉头对上纪时南,她没有生气也没有任何说话,而是朝他展露风度,点头微笑。
出奇的平静。
这平静绝对不是纪时南风格!
终于到下班时分,同事们陆续离开办公室,程之诺处理完文件,掌心染上墨水,于是走到洗手间洗干净,正在这个时候,走廊传来轻碎的脚步,走得越来越近,越来越急,程之诺虽然反应不慢,但相比门外的人,还是略为迟缓了那么零点一秒,洗手间门“咯”的一声锁上,怎么推也推不开。
他提高声音唤:“外边听没听到?”
纪时南不回应,把玩着在程之诺办公桌拿到的手机,洗手间里的程之诺试图去扭那门锁,不果。
他闭一闭眼,说:“纪时南,开门。”
“这个我不会,你还是打电话找人救你。”
“我的手机在你手上。”
时南转动着的手机差点掉到地上,她尤自镇定,遗憾地说:“那么只好等明天同事来上班给你开门了。你让我等了三个小时,你老人家也在里面待三个小时吧,程之诺,你可以拒绝我,但是不能耍我……”说到后来,时南嗓音变沉了,带着点遮掩不住的失落:“我以为你真的会来,在马路边一直等……”
“那天我在医院。”
声音被阻隔,变得不够清晰,时南怕自己听错。
怔了怔问道:“为什么呀?”
那一晚他没有忘记,只是突然收到程逸助手打来的电话,他晕倒被送进医院,叔父到外市去了,离程逸最近的亲人便是他和二婶,连忙停下工作,开车赶往医院,陪着程逸做检查,直到凌晨程逸无大碍才离开,当时已经凌晨两点多,整条街道寂静无人。
门外的纪时南敲敲门问:“你受伤吗?”
“没有,我去探病。”
时南松一口气,又问:“病人怎样了?”
“今早出院了。”
时南盯着手机出神了会,程之诺不是个捏造故事骗人的人,他要真不来,连解释也懒得说,被放鸽子自然有点不爽,本来想报复一下解解气,但是听到事出有因,那点儿恼气又生不起来,反而感到内疚,倒过来安慰他:“事有轻重缓急,去医院看朋友要紧,失约的事我不会放在心上。”
两人安静了一会。
洗手间传来他少有的赞赏:“你很懂事。”
认识这么久,程之诺可从来没这么直白地称赞过她,时南怔了怔,霎时间如置身梦中,心花怒放,走了开去。
但是被困起来的人听到远去的脚步声后,不止头痛,连脸色也刷地暗了下来。
“回来!纪时南!回来!”他忍不住拍门唤。
新园开盘,工作投入最忙碌关头,黄经理工作认真,对员工的要求也严谨,连串培训差点叫纪时南吃不消,倒是真正开盘后,她大多时候负责跟在黄经理旁边接待重要嘉宾,早前常和她一起工作的女孩小爱负责处理客户签约事宜,新盘销售热闹非凡,有好几次她也勾着纪时南的肩哭诉累得想跳楼。
时南掩着她的嘴,压低声音说:“这话是大忌讳,小心被黄经理听到惹出事来。”
她不以为然:“咱们的小别墅,跳得死么?”
即使再抱怨,工作还是要继续下去,上班的上班,忙的忙,下班的下班。
倒也没有任何难度,这世上唯一难到她的,时南想,也就只有程之诺。纵然再勇往直前,也难免会有气馁的时候,一个人的游戏并不好玩,尤其遇上这种连城门都关了起来的人,任她顽强进攻,也建立不了半点战绩。
然而放弃又不甘心,她都能跟到成林来了,岂有退兵之理。
这晚下班,成林的车子把同事们带到市中心放下,纪时南没有打车回家,而是不紧不慢,无目的地跟着程之诺背后走,夜幕低垂,华灯初上,他走进一间小餐馆吃晚饭,那是许静儿亲戚家开的,纪时南跟着许静儿来过很多次,毫不多想地走进去,老板看熟人来,连忙上前和纪时南搭讪,“妹妹,怎么有兴致过来看我了?”他让服务生开了角落那桌子。
今晚吃得很简单,两菜一饭,老板坐下来陪着她闲聊,倒也高兴,后来有朋友找他,少了个人说话,热闹的晚饭顿时显得寂寥。
她瞧瞧远方靠窗坐的程之诺。
掏出手机,指尖在手机上游移,没多久,程之诺的手机轻响,点开,写着:“之诺,你坐过来好吗?”
“……”
第二条短信紧接发了过来:“如果你不过来,我坐过去也行,你有没有意见?”
程之诺根本就不会玩短信这种东西,拿秦致远的话说,程之诺这个人啊,懂得接收短信已经很不错了。
“既然你默认,即是同意了。”第三条发来,跟前的光影一暗,纪时南已经在他对面坐下,她表情淡淡的,抿着嘴低头按了几下,程之诺的手机响起,是一个表情符号,笑得露出一排牙齿。
把糯米煮成熟饭本来就是门技术活。
程之诺以前,她从来没想过会爱上这种放火也烧不着,先天温吞后天感观失调的男人,不得不承认她有些手足无措,好像怎么做都没法扼中要点,但她自问是个适应力和领悟力也奇高的人,程之诺沉默,她可以比他更安静寡言。
当下一言不说,对着手机专注的摁,偶尔遇到某个字输入困难,蹙着眉停滞地侧头想。餐馆里颇为热闹,客人们来来往往,到处充斥着人声和吃饭时的筷子响动,只有他们这一桌仿佛遗世独立,连时间也慢得静止下来。
过了一会她似乎想起来,嘴角不自禁地悬起微笑,没多久程之诺的手机响起。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心情?你知道吗?认识你以后我知道了。有人说喜欢一个人是甜蜜的,每天醒来,知道这世上有一个很值得期待的人和你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活在同一片蓝天下,就会感觉到幸福,于是我期待上班,因为期待看见你。”
程之诺双眼盯着满屏的字,心里仿佛有根羽毛拂过,暖暖绒绒,又像融化的巧克力被拉成丝,万缕绵延,他松开攥着的手心,随意拿起玻璃杯,浮在杯子里的碎冰块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
也触碰了某根心弦,发出只有他听得见的轻响。
他垂眸喝冰冻的柠檬水,手机又在纪时南的努力下不依不饶地响起,他点开,有些哭笑不得地别开俊颜,要不是有足够的定力,大概真会被它呛到。
“糯米,不如你从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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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调职 ...
一连多日的开盘活动过后,成林分公司的老板要来新园巡视,黄经理大清早就对销售部做工作,尤其是跟着她的纪时南,黄经理看时南年纪轻,怕她行为举止不得体,趁着老板未曾到来,拉着她训了好几遍,说话语气要高低平隐,态度要谦恭有礼,腰板要直,走路要端庄,时南觉得她比起外头做接待的礼仪小姐更苦不堪言,午饭时匆匆吃了个盒饭,黄经理又抓着她整理讲词,好不容易熬到太阳没那么猛烈,四点多,成林老板的车才施施然开来。
黄经理带同纪时南和另外两个员工陪同,老板真人倒没那么严肃,随和的中年男人,偶然还有几句幽默话儿,一小队人参观过新园后,到售楼处看销售情况。
这时候程之诺才由办公室出来,他请了老板还有他的助手进会客室坐。
几人态度亲昵,仿佛久未见面的故人,就连黄经理也一时懵了,雾煞煞的想不通透,只着其他几人各自回岗位做事。
后来程之诺送老板上车,纪时南听到老板对他这么说:“新园如今已上轨道,你也该回公司。”程之诺听后点点头,车子扬长而去,他一回头,看见时南站在不远处沉静地盯着他。
头发很长,轻软地垂挂在肩上,一双眼珠子乌溜溜的,似乎有着细碎的光在暗暗流转,身子很单薄,仿佛这一刻不抓住,下一刻便消失无踪。
她提起声音问他:“你要离开新园吗?”
“新园前阵子缺人,现在是时候回去了。”
时南没有回应,低着头似乎正在用心思考,新园黄昏后温度比较低,地方空旷,风刮得紧,想得入神,风衣被吹起来也不为意,程之诺以为她会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后,她只是摇摇头。
“我送你回去吧。”他首次主动邀请。
时南浅笑:“不送不行啊,成林的车开了。”
那一晚回到家里,程之诺洗完澡,接到纪时南发送过来的电子邮件,她把到新园工作的这段日子里闲拍的照片整理好,发了一份给他。
总计五六十张,有的是她和同事们自拍的大头照,有的是新园各个风景小区,湖边、桥畔,开盘活动,包罗万有,也有他的照片,一个人在黄昏的树底下,入夜后的马路边,歇息时的闭目养神,不知怎么被拍下来。
他看纪时南在线上,干脆直接找她:“照片收到了。”
“嗯,送别礼物,做个纪念。”一会后,她补发一句过来:“不只你有啊,同事们都有。”
“里面三成是我的单人照。”
纪时南在电脑的另一端笑了,她飞快地敲下:“放心,那个我不可能也给他们。”
关掉电脑,方敏凑过来问:“是程之诺么?”
时南有些失落,抓着她的手苦笑:“敏敏,这个人越追越逃,我想我是拿他没办法了。”
几天后程之诺把有关于新园手头上的工作处理好,然后和黄经理交代调回成林在市内的分公司上班。新园的同事们相处了几个月,彼此感情不错,临走那一晚在办公室里小小地送别一下,人仍然是热闹的,气氛并不伤感,还有同事和程之诺开玩笑地说:“老哥将来升官发财,记得让小弟也调个好位子。”
程之诺只是浅笑不语。
唯独纪时南,远远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椅,她没有溶入那一遍嘻笑声里,双手撑在宽大的黑色皮面上,慢慢地,慢慢地转动着椅子,双眼始终穿透了众人瞅着程之诺。
小爱拿了一杯果汁过来给纪时南,她也没有拒绝,喝了一口。
程之诺感谢同事们这些日子以来的关照,大家也都尽兴散伙。这个时候,他察觉到刚才坐在角落的纪时南不见了,于是下意识地在新园里一路找寻。
直到小小的人工湖畔,时南正拿着手机俯身拍照。
纪时南听到脚步声,回头瞧见程之诺迎面而来,微微地吓了跳,瞬即唤:“你过来仔细看。”
平静的湖面闪动着涟漪,一圈一圈,街灯不够亮,要很留神地才能看出来。
“我一直坚信这是我养的。”她说:“初来新园时,这小湖里鱼儿不够,于是我偷偷的放了几包鱼苗。”
程之诺听完,俊颜略过一丝错愕,时南以为他要责怪她乱来,没想到他居然说:“那是我养吧。”
时南瞬间被囧到了,他挥手指给她看:“那边也放了不少。”
“英、英雄所见略同啊!”她无力地说,然后收好手机:“我想把它们拍下来,也不枉我来新园这几个月。”
程之诺听着奇怪:“你要去哪?”
“我已经跟黄经理辞职了。当日我签的是新园销售部的短工合约,没有跟成林签长约。现在两个短工同事走了……连你也调走了,黄经理有让我签长约,想了一晚,留在这里倒不如找另一份工作,起码车程短一点,不用每天摇摇晃晃。”
程之诺默默听完,他对于她的去留没有加意见,然后带她上车,时南安静的坐好,其实她毫不介意路程的长短,甚至有好几次,她希望这程车不要停下来,就一直开着……程之诺向来少言,但是纪时南觉得今晚的他尤其不同,特别的沉默,像是凝聚了一重沉甸甸的乌云,仿佛要把整个天空都拉塌下来。
车子开进市中心,到处都是林立的高楼大厦,万家灯火,她借助薄光瞧程之诺,他双眼看着马路情况,直到感受到纪时南的目光,才转看她一眼。
“你该早说辞职,同事们的送别会也能够算上你。”
“不用了,明天回去收拾好东西,然后悄悄地消失,不是最好吗?”
“不像你风格。”
时南也说:“其实我原来想大声让他们全都知道,起码请我大吃一顿,再拍照签名盖手印才离开。”
“为什么没有?”
时南缄默着,半会后才说:“我伤心啊。”程之诺没有再问下去,下班时他把领带拉下,解开了脖子的一颗钮扣,车窗透进的光芒令到他戴着的项链泛起微妙的光泽,时南一下子被吸引过去,问道:“这是什么?”话音未落下,下意识便伸手想翻看,却猝不及防地被程之诺拍开了,他语气有点凶:“别乱来,还在开车。”
车子开进小区,停下。
时南依然盯着他脖子上戴的一只闪闪生光的戒指。
下车后,程之诺把它摘了下来,项链上穿着一只精致的铂金戒指,他朝纪时南递过去,时南想伸手接住,然而她只是看到一点微光闪过,速度太快,还看不清楚那千分之一秒间的绚烂,戒指已经不见了。
时南怔了怔,突然就兴奋得眉目一展:“你竟然会魔术!”
程之诺把戒指抛高,优雅地接过,时南扳开他手心,空无一物,她奇怪地问:“在哪里?”
“你头顶。”
冰凉的小东西果然落在她发上,她谨慎地看程之诺的手法,是一种熟能生巧的技术,要学会也并不困难。她把戒指往有光的方向照看,表面清晰地刻着四个小字:承君一诺。
“这戒指像女款。”端详了一会后她说。
“是我母亲的遗物。”
难怪这么小,小得他根本戴不下要穿挂在项链里,时南欣赏了一会交还给他,说再见前,她问:“糯米,你住哪里?”
他垂眸盯着她,过了会倏然转身打开车门,时南看他要上车走掉,眉头一皱,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喂!回一句话要死啊!”
程之诺在车里拿了一枝钢笔,没好气地挣开那小小的无赖,一时间找不到纸,于是对她说:“手张开。”时南有点疑惑,还是依言张开手心,程之诺拉过她的指尖,边写边淡淡地说:“说了或许记不住,写下来。”
“不是的,我记忆力很好。”
“同音字容易混淆。”
手心很痒,时南想发笑。她抬眸看近在咫尺的程之诺,透过细碎的发丝看得见他两排长长的睫毛在轻动,她盯着他垂眸专注的模样,不自觉地抬起下巴凑近,却突然被他不赞同的目光刹停了。
时南被囧到了。
“干什么!”他有点严肃地说:“女孩子偷吻不觉得很无耻吗?”
时南受打击,这是件……很无耻……的事吗?
她低头道歉:“对不起,我保证没下次了。”
“下次你还是会这样的。”
“……”
她把写了地址的手心轻握成拳头,说:“我明天找你?”
“明天我要上班。”
“夜晚去你家坐。”
“夜晚不行。”他把笔随手扔进车里,说:“白天吧。”
调回大楼,叔父二婶岂会这么容易放过他,下班时把程之诺拦下来,免得了他自个回家吃泡面。二婶厨艺了得,几国菜式可以在一小时内混放于餐桌之上,程之诺喜欢吃她做的海鲜汤,大吃了两碗。
叔侄之间在饭桌上谈公事,没多久,被二婶打断了,她横了两人一眼,不满地嚷:“公司里还谈没够么,非要把公事带到家里来,阿逸才在楼上休息会儿,要他听到了,必然也下来Сhā嘴,你说你们对是不对!”
程之诺忍俊地把二婶安抚下来,“今晚是来吃婶婶做的菜,不该说其他。”
“陪咱们两个老人家吃晚饭是其一,婶婶有话要对你说。”
叔叔走到客厅拉报纸看,一副事不关己模样,果然她要进入正题了,转身掏出几张女孩照片来,程之诺自然知道怎么回事,是相亲,二婶三大兴趣:下厨、做媒人、搓麻将。
她娘家里就有几个年轻人由她拉红线,凑成几对姻缘,据二婶自己说:“这门事我还是有点天份,眼光保准不错。”程之诺这种适婚年龄的单身男人,她怎会放过?
“你瞧,这是我亲妹夫家的侄女儿,人长得漂亮不说,难得和你同个专业,说起话来不会隔行隔山。”她把照片塞进程之诺手里,“瞧瞧合眼不?瞧瞧!”
“我不打算相亲。”
“时间都约下来了,不相亲?你叫婶婶怎么对人家做交代!”
“二婶!为什么不先问我?”他头痛了,想不到蹭饭也能够把自己卖了。
她却头头是道:“大嫂走得早,现下你在二叔这儿,咱们就得给你照看点,不然大伯要怪你叔叔担误你婚事了。”她征求认同地唤丈夫,叔叔虽然也想侄儿成家,但抱的态度却很随缘,于是想说“由得他们年轻人呗”,然而被妻子凌厉的眼神一瞪,那句话倏然就咽了下去,唯唯诺诺。
男人晚三五七年谈婚事也没什么,说到底都是二婶意思而已。程之诺推来推去推不过,只好应酬。
到了周末那一晚,二婶三番四次打电话提程之诺记得准时,当时他还在公司里打报告,打算早点完成交给部门主管,二婶听后大发雷霆,威胁要开除主管云云,程之诺知道她是吓唬他的,但为免纠缠不清生出麻烦,唯有妥协。相亲的女孩二十来岁,长得眉清目秀,跟上次的文小姐相比,这个要活泼外向很多。
坐下便急不及待地自我介绍:“我是章南。”
他微微停了片刻,扬手请坐。
服务生放下点的餐,程之诺垂眸缄默进食,章南看这沉默的晚餐太单调了点,打开话匣地说:“你叫程之诺吗?是承诺那个诺吗?”
程之诺“嗯”了一声。
“诺……诺……”她展颜一笑:“以后我叫你糯米?”
他突然放下了筷子,有点不耐烦地要求:“章小姐,还是称呼我程先生吧。”他知道自己的语气重了点,补说:“我并不乐意听到外号,抱歉。”
她不知道自己会犯了他的忌讳,为刚才的失礼感到不好意思。
这个姑娘一心来相亲,程之诺知道自己这么对她,对她来说无辜了点,于是速速用膳完毕,打算结束这种乱拉的相亲游戏。
这顿饭章南几乎被冷冻成冰,也没食欲,出餐馆后看时间还早,她第三度出击,提议去看电影,被程之诺以“从不看电影”为理由拒绝了。
两人走到车子旁,他打了通电话,然后对章南递过一张名片,说:“相亲不是我的意思,抱歉。章小姐他日有需要,可以来成林找我。”
一辆车子开到他们身旁,程之诺俯身对司机说:“老赵,把章小姐送进家门才可以离开。”他为章南打开车门,她呆呆地上了车,转身透过玻璃眼睁睁地看着程之诺开车扬长而去。
这趟相亲掀起了二婶巨大的不满,第二天她跑上成林把程之诺叫来会议室,秘书为她沏了茶,然后二婶让她关上门,会议室的隔音良好,她气炸地把章南给她的名片拍在桌上:“这些年来婶婶白疼你了,你这是存心要跟我作对!”
“二婶哪儿话。”程之诺从容地坐下,她的到来几乎是他意料中事。
“小南是我妹夫家的侄女儿,从小得大人们宠爱,你偏要让她没面子,知道她回去后哭了不?我让你相亲,你让她回家哭,还不是存心跟我对着干?”
“对于她的情绪,我无能为力。”
“你的本事可大着了,这天底下谁个相亲会跟人家小姑娘派名片?好大的架子!”她理顺气地敲桌子道:“你倒说说看,章南是哪儿得罪你了?”
是因为依稀有几分相似的笑容?还是那个名字?还是……他摇头叹道:“她没得罪我,是我不想找女朋友。”
“好、好!”二婶呷了口茶,叫自己平心静气来跟年轻人沟通:“二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不找女朋友?行!什么理由?二婶吃了几十年饭,是见过风浪的人,断袖之癖也没啥稀奇!你说!”
“……”
她看侄儿的脸色变难看了,挑眉问:“不是?”
“不是!”程之诺郑重强调。
她一拍桌子:“别说那事业不事业的,男人一辈子花在事业
12、第十二章、调职 ...
的时间可长着呢,为何人家有这个时间讨媳妇生娃娃,你倒□不出来找女朋友了?”
看来不给答案,二婶那阵势是誓不甘休了,程之诺无可奈何地站起来,叹道:“我早有喜欢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偷吻很无耻吗?那啥,算是吧?!不过吻一下又不会Shi的>。<
13
13、第十三章、吵架 ...
二婶果然被他一句话堵住了嘴巴,反应过来后他问程之诺:“那个女孩是谁?怎么不带回来见我们?”
“她不是我女朋友,怎么带回来?”
程之诺不愿意解释太多,只是对抱着疑惑的二婶说:“二婶,你不必再对我浪费时间,那些相亲到此为止。”她所以逼他相亲,是担心他蹉跎岁月,一个人在这城市里太寂寞了,现在看来,他不是真的长了那石头心准备孤独终老,于是八卦了几句,看程之诺绝口不提,只好妥协下来。
程之诺每日如常地上班下班,纪时南在朋友的介绍下,找到一份儿童教育中心的短工,地点离她的家只有十多分钟路程,工作量相比成林也要轻松很多,她几乎把那当做渡假歇息。
下班后便坐在电脑前找程之诺,有时候运气很好,发过去很快得到答应,有时候发了几十句话也石沉大海,不知对面那家伙是不是睡着了。
这晚她在花店取了早订下的花束,依着地址找过来,吃晚饭时担搁了一会,拿花时又担搁了一会,下车后天色已经很晚,放眼到处寂静得连虫子呜叫都听不到,她还是第一次来这城区,附近的路全都不熟识,进来前她曾问过保安怎么走,然而绕进那一幢幢外形相同,排号又不顺序的洋房之中,开始有点迷路。
于是在路旁站住了,重新打开那张细细小小的地址,就着稀薄的灯光再次仔细照看,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穿得衣履端正的中年男人摇摇晃晃,东歪西倒地朝她走来,时南看得专注,他几乎扑过来她才反应到,敏捷地闪开。
那男人眼神迷糊,脸色泛着喝高了的潮红,看来不是流氓而是住在附近的酒鬼。 wωw奇Qìsuu書còm网
虽然分辩不出是真的醉了还是借酒装疯卖傻,反正这情况走开就是。
时南皱皱眉,不理他,离得远远的,谁知道他眯起醉眼打量时南,突然就指着她叫了起来:“来来来!继续陪我喝,咱们今天不醉不归!小黑来喝!”
时南脱口凶回来:“小黑你头!”她的身材虽然长得瘦小,但气势向来不错,那男人还真愣了愣,然而没半会后即哈哈大笑,他似乎兴致高昂,想要来拉她:“害羞什么呢,陪哥喝个痛快!”时南见唬不走他,知道跟这种酒鬼纠缠准没好事,于是拔腿摆脱,谁知怀里捧着的花太笨重,脚下踩的鞋子又是小高跟,几乎要跘倒。
一个高大的黑影朝她快步走来,轻扶着她臂膀,然后上前推了那酒鬼一把,重重地喝了声:“给我滚!”
那酒鬼步履不稳,一ρi股跌坐地上,这阵小吵闹也引来两个巡逻的保安,忙问怎么回事,酒鬼被摔痛了,脑袋登时清醒了点,停止了乱吼乱叫,在保安的参扶下站起来,没刚才那么疯,都是附近的住客,保安说先送他回去。
他点点头,保安又盯着纪时南问:“这位小姐住哪一幢?”
“我朋友。”这几个字从他口中念出来,冷冷冰冰。
两个保安走后,时南惊魂甫定,她看清楚出现跟前的人是程之诺,立时浑忘什么酒鬼,高兴得笑了出来:“之诺!是你!是你!”
回应她的却是程之诺冷下来的脸,他没法控制得住那股心焦心急,冷笑地问:“纪时南,你到底是不是女孩子?”
今晚她的心情尤其好,纵然被酒鬼闹了一小场,但也影响不了什么,奇怪地反问:“为什么这样问啊?”
“你要真是个女孩,怎么能疯到这个地步!”
乍然而起的恼火消退了时南脸上暖暖的笑容,在夜色之下程之诺浑身都是生疏的气息。他没有静止下来,按着她的肩恼道:“今晚我没来你会有什么后果?有没有用脑子想过?说过找我要白天,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
时南还真没想那么多,从小到大,她也不是温室小花需要人保护,以前走路遇流氓的经历也不少,纠缠得过的赢嘴上功夫,纠缠不过的溜之大吉,反正她跑得快,不会吃亏。今晚恰好拿的东西多又穿了不合适鞋子才偶尔失手。
她抬起眼盯着程之诺,突然问:“之诺,你是在关心我吗?你喜欢我吗?”
这句话就像劈开了黑暗的世界,瞬间注入了前所未有的刺眼的光芒,程之诺眸子里转过了复杂的情绪变化,然后,他一根一根地放开了抓着她的指头,冷笑:“没一刻消停,没一刻认真,我最没法接受的就是你这样的女朋友!”
话语的残酷往往比利刀更伤人,时南被他一刀刺伤了,伤口慢慢沁开了血,痛得揪住了她的心,她憋红了脸说:“不要就不要!程之诺,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尽管我做得再多,你也不会喜欢我……这世上没有一种爱是被拒绝仍然保留的,我以后再不会缠着你了!”
时南的话音还未落下,背后忽然有人唤她的名字。
是个穿着浅色套装的女孩,年龄和纪时南差不多,她朝她快步走过来,时南转身,那女孩是欧阳妮,是学校203室的其中一个女生,不过她比较离群,后来宿舍散伙也没合租,于是跟她们四个女生疏离了点,但是和纪时南感情还是不错。
她喘着气,含笑道歉:“等很久了?晚了下班,我尽量跑过来啦。”
“没关系。”时南转不过来,清脆的嗓音此时变得暗哑。
她抱过时南手上那束鲜花,“破费了,谢谢。”
时南勉强露出笑意:“通过试用期,当然要恭喜你。”
说毕,她那双眼浅浅地督向程之诺,点水一触立刻就转移开了,她甚至没看清程之诺的表情。
欧阳妮也注意到站几步以外的程之诺,程之诺双眼一转不转地看着纪时南,目光令人难以解释,她低声问时南:“你朋友?”
时南这次把视线放到程之诺脸上,默然半晌,摇头:“问路而已,我不认识他。”然后拉着欧阳妮转身,“妮妮,你这小区的路真难走,四幢到底在哪里啊?”
“就前边而已,下次来认不得路先打电话给我啊,傻瓜。”
两个女生的对话隐隐约约消音。
那次以后,纪时南连续几天再没找程之诺,夜晚打开电脑,也会看到她的名字亮着灯挂在哪,就是不理她,看来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一整晚,他就盯着她的头像上线下线好几次,平静得如同死水。
秦致远找纪时南,她说转了新工作,有很多事情要忙。于是改去找程之诺,料不到程之诺头顶仿佛有片乌云正下着雨,他的修养和情绪变化向来都是完美得无可挑剔,而今却显得有点小暴躁,就连开门按密码也乱点乱按,搞了老半天。
秦致远实在看不下去:“麻烦让让,我来。”他输入密码,门轻易打开。
回到家后他丢下了公事包,让秦致远自己招呼自己,请的小时工过来做饭,香喷喷的满桌,令人食指大动,秦致远唤他吃饭,他拿了衣服去洗澡,就连搁在角落里与世无争的饮水机也遭殃,在没坏的情况下,按钮被摁了十多次。
秦致远推推眼镜:“你更年期他妈的早到了吧?”
程之诺脸色不怎么好,秦致远摊手不惹他,半晌,程之诺朝陷在大沙发打游戏的秦致远问:“这两天有没有见过她?”
“谁?”他头也没抬的说:“这两天我见过的人太多了。”
程之诺忍隐:“你好朋友!”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你说哪个?”
程之诺知道他是在耍他,拿摇控把电视关了,下逐客令:“你该滚回学校了。”
“吃炸药了啊?”
秦致远浅笑,拿了外套拍去衣上沾到的灰尘,“我这几天的确没见过时南,她因为什么高兴,因为什么伤心,你比我更清楚。你因为什么暴躁,因为什么恼怒,你我也清楚。”说完这句,他丢下怔住的程之诺离开。
只有程之诺一个人默然了很久很久,然后转看窗外的夜色。
有些事正慢慢地开始改变……
那是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有过,就像是无意中按下了某个开关,释放出他冷静理智修养平淡镇定以外的情绪,令他意外的是,他并不排斥这样的自己。
他向来节制,待人宽容,纪时南豁达潇洒,不会将小事记挂心头,认识到现在,他俩从未曾认真吵起来过,那晚是第一次。
与此同时,纪时南有如失去魂魄的行尸走肉,上班下班,就连在路上走路也握着手机,双眼盯着它看,在家里则频频心不在焉出意外,诸如被热水烫到脚红了块,头发被衣服勾住,她干脆拿剪刀把那小掫头发剪掉,指甲边长了倒刺,她随便撕掉,指尖登时冒血,回卧室时撞到门,“呯”的一声震惊了家里观察着她的几个姊妹。她们为她痛得直直吸气,倒是时南一无所觉,轻描淡写地揉揉额头,然后坐到电脑前,盯着屏幕陷进沉默。
许静儿压低声音叫:“时南这是很严重的自残啊!已经好几天了,再残下去会不会出人命啊?”
方敏瞪了她一眼:“别胡说,唯恐天下不乱。”她思考了一下,“估计是和程之诺出了点事。”
莫小云搭话,语不惊人死不休:“她失身了。”
两记暴栗敲了下来,方敏纠正:“失恋才对。”
“都没恋过,失什么?”
“有多少失多少。”
电脑上“程之诺”三个字亮着灯,纪时南早就捉摸到他的聊天习惯,他上线从来不会隐身,下线以后的留言绝对不会回应,而他上线一般大概为一个小时,这小时内除非网络有掉线的情况,不然他就一直沉稳地挂在那,然而今晚明显有点奇怪,她观察到程之诺的名字不断上上下下,闪来闪去。
显得有点急躁。
那厮不是长河尽毁,城楼倒塌也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么?
原本没精打采的她一下子就机警起来,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这个被讨厌的、被骂的、被赶的人,依然活得四平八稳,程之诺那个骂人的,倒受什么刺激了?
时南咬一咬唇,死瞅着他的名字。
五分钟里掉线了十多次?用什么宽带才能达到如此废柴境界?
她趴在电脑前瞧着“程之诺”,忍不住也用鼠标点了好几下,把自己的帐号弄得跳来跳去,没多久,有个男网友给她发来一条消息,暴跳指责:“挖靠!整晚就听你和程之诺滴滴滴滴的叫,烦不烦啊!有事小两口沟通去,吵到人很没品的!”
时南暗着脸抿一抿唇,接着很镇定地发了一张姿态撩人的美女图片,连带一个神秘网址,没三秒,那个帐号变灰色了。
连旁人都察觉到她不对劲,怎么那根木头就是没表示呢?时南终究是个沉不住气的人,给程之诺发了个恶狠狠的表情,敲下:“吵死了!”还想再补骂一句:“去死吧你!”
可是……这世上也太多一语成谶的例子,万一咀咒灵验了咋办?她的手凝在键盘上,正犹豫间,收到程之诺的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
无辜的男网友,乃安息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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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讲和 ...
其实有那么一瞬纪时南在怀疑着,会不会被盗号了?不然程之诺怎么可能发这样的道歉:“时南,我疯了。”
她没有回应,半会后,他发了另一条信息过来,时南再三犹豫,才打开。
“当时担心你有事。”
要程之诺说这样的话有多困难?机率不是没有的,但她知道如同登陆月球,困难得不得了,时南鼻子突然一酸,情绪翻江倒海,恼怒了几天的恨意早就消失无踪。
最后她没有回应,决定把电脑关掉。
周末早上,纪时南难得休假,打算睡到下午,谁知大清早便被一串电话铃声吵醒,家里几个朋友很明显出外,没人帮忙接听,时南不理,拉过被子蒙着头,铃声停顿,然而过了一分钟,它又响了起来,这次不依不饶,长得把人都烦透了,时南斗不过,投降地卷着薄薄的被子光着头丫走到客厅。
电话那边声音很喜庆,半梦半醒的纪时南一听就认出是秦致远,他说了一堆话,时南从那堆话里找到了关键的两个字:“生日?”她抓抓头发懒洋洋地问:“谁生日了?”
“我啊。”
时南冷静:“你上月才过完生日。”
“上月是阳历,这月是阴历。”
“你过不过佛历,伊斯兰历?”
“我得考虑。”他废话不多说,交代时间地点,问:“记住没有?”
“记得了。”
“今晚记得过来。”
“我不一定赶得及准备礼物。”
“你把自己带过来就行了。”
为了提醒纪时南,他保险地发了条短信给她,时南返回卧室掏手机,被这人《奇》气得牙痒,打个电话都《书》掐得这么准,仿佛知道她就《网》在卧室里睡觉,偏要她往客厅接电话,让她走来走去睡意全消。
当晚几个女孩拉队去看新上的电影,出门前问时南要不要同去,时南说:“要给致远庆祝生日。”方敏奇怪:“上月不是庆祝过么?”
“无论是哥伦比亚的雨衣节还是泰国的猴子节,甚至是三八妇女节,他也在庆祝。”
买了礼物,依秦致远的约定来到一间位于顶楼的餐厅,服务生上来问是否点菜,时南摇摇头说:“我等朋友。”
怎么只有她一个?
纪时南翻看腕表,比约定时间过了半小时,依然不见人,于是她打秦致远手机,没有人接。
等了一个小时,起初时南有点生气,哪有人这么变态一年庆祝几次生日!可是一个小时候后又有点担心,生日都不来,是否遇上意外?
这趟改拨到学校寝室,舍友接电话,对她说:“致远?几小时前他出门了,约你么?没去?”
“对啊,他没来。”
“这么大的人,不可能把自己弄丢,想是干什么去了。”
时南叹口气,傻傻的坐着干等,这间餐厅的装修风格非常雅致,她的台子临窗,俯看视野不错,远处还能看到大桥下河水流动,波光粼粼,桥上一排车辆构成灯河缓缓向前而行,一时间急躁担心仿佛都随着万籁变得沉寂,那点点灯光让她想起了程之诺表演给她看的那个小魔术,微光一闪,戒指就不见了,回家后她试了几遍,学会并不难,可惜没时间练习,不然说不定比程之诺做得更好。
想到这里,禁不住勾起了唇角,然而很快又被时南摔走了,程之诺、程之诺、程之诺……怎么又想起他?
一个多小时后秦致远才施施然出现,时南偏头支着腮子看夜景,不知道身边多了一个人,无意间抬头,看见他朝着她笑,时南掏出短信想要指责他迟到,谁料点开手机,顿了顿,这时间……看错的人是她!
“怎么?”
时南叹气,蔫蔫地说:“原来搞错时间的人是我,等了很久。”
“慢慢坐着可以令到一个人心平气和,不错。”他轻笑。
时南把礼物给他,建议:“你干脆挑几个月一次地把这辈子的生日全过完吧,别折腾人了!”
他收下礼物,瞧瞧四周:“还没来。”
“谁?”
“程之诺。”
秦致远唤醒僵住的她:“肚子很饿,吃什么?”
时南点了牛排,吃一半时她看秦致远跟远远的另一个长发女人招手,那女人打扮得体,脸容姣好,正和客人聊天,也不急着过来,时南问:“你认识她?”
“今晚带你见家长。”
时南差点被牛排咽着了,“不是你老人家大寿吗?”
秦致远抬一抬下巴,“那个美女是我老姐,她是室内设计师,也是这餐厅的老板。”时南点头,未及说话,秦致远道:“把你介绍与她认识,因为你把自己输了给我。”秦致远双眼直视着她,表情认真,时南的牛排还是卡在喉咙了,她咳了几声,拿酒喝,反应过来后问:“……你说真的?”
“假的。”
“……”
秦致远翻手看表,问她:“程之诺是不是有迟到的习惯?一个多小时啊。”
时南却见怪不怪的语气:“也许迷路了。”
“迷路?”
“程之诺很没方向感,坐他的车,经常不知道开到哪里去。”
秦致远扬眉大笑:“对,所以我很少坐他开的车,你还清楚他。”
“程之诺还有另一个缺点……”她还没提气说话,一只手倏然按在她的头上,时南吃了一惊,抬头。
是一张微恼的俊颜,秦致远知道他不爽,笑笑地问时南:“时南,你老人家愿意今天过生日吗?”
时南点头:“我愿意。”
秦致远朝程之诺摊手:“所以,庆祝生日是成立的。”
“……”
程之诺很后悔被这些不正常的缠上。
远方的老板看这台有客人来,主动找服务生为这桌下单,程之诺曾发了道歉给纪时南,被她关了,现在两人见面,视线在空气中相撞,时南先别了开去,当做透明。
程之诺敛眉坐下,服务生送餐上来,秦致远瞧瞧两人,说道:“都哑了?”
两人一致没有回应。
在公司忙了一天,程之诺也着实饿了,安静吃东西,不久后,老板招呼完朋友,来这桌坐,他见几个年轻人用膳完毕,笑问秦致远:“同学?”
秦致远向程之诺抬手:“这个你弟。”然后转向低头呷酒的时南说:“弟媳。”
时南被呛了,她轻咳嗽地按着胸口。
姐姐朝程之诺打量了一遍,赞叹:“很标致的年轻人,灯打不亮,我来看。”说毕自动换了位置,坐到程之诺身旁。
“姐。”秦致远严肃提示:“他真的是你弟,别色狼他了。”他提示了一下:“大姨的孩子。”
姐姐想了下,这才想起来:“啊,程家的孩子。”她在程之诺线条优美的下巴摸了一把,笑道:“都这么大了?”这一下手法太闪电了,程之诺没防避,脸色登时暗了暗,只差没一掌拍开她的手。
一旁的纪时南囧死了,果然有什么样的弟弟就有什么样的姐姐,秦致远缠人,这个秦姐姐作风更彪悍,可是又很嫉妒,这男人她先盯上的,她都没这么碰过,凭什么她先如此啊?
这心思一动,眉头都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小姑娘,你是哪家的人?”秦姐姐突然大声问。
时南愣住,抬眼看她,不知她在说什么。
“你是咱秦家的,还是他程家的。”
时南哑口无言,瞧瞧程之诺,他这时也正看着她,纪时南别过视线:“我是纪家的!”
秦姐姐笑得眉眼如丝,甚是勾人,“我看你就一副想色狼我这个酷弟弟的样子。”她掉头问秦致远:“听闻你用了七场打赌追一个女孩,一连输了七场。”
秦致远更正,“不是的,只输六场。”
“还不是一样。”她观人之厉害,一眼看出:“追的就是这纪家姑娘吧。”
纪时南觉得他们三人的关系直至今天,依然是清清白白的,并不涉及任何暧昧、背叛、谁对不起谁,但是毕竟有些难以启齿,这下被姐姐说破,气氛果然肃寂。
秦致远一拍桌子:“难怪姐夫出轨,立马就被你看出来了!你长的那心眼儿,是个男人都受不了!”时南被他囧得不轻,这反驳,是血淋淋的揭疮疤。
这是什么跟什么呀。
“是她不?”
“的确是她。”秦致远说,“但是我失败了。”
本来这两姊弟还未分高下,一客人来,是姐姐的朋友,她去招呼客人了,拆去了唇枪舌剑,只剩下他们三人阴风阵阵。
秦致远认真地坐好,对两人坦白:“今天不是我生日,只是想找你们来,依江湖规矩,摆场和头酒,解决你们之间的纠纷。”
时南半晌说:“你以为我是黑色会啊?”
他举杯:“喝是不喝?”
时南的视线第三度禁不住移向程之诺,他似乎在等待她的反应,时南的手在桌底下微微抬动,最后难以察觉地压下去,她一撇视线道:“致远,谢谢你,但是你不明白,这酒我喝不下。”她抓了放在旁边的包包,说道:“时间不早了,明天我还要上班,失陪。”说罢,便离开餐厅。
她走后半分钟,有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很晚了,我也先走。”他随之追了上去,正好在电梯要关门时进去,秦致远看着两人消失。
姐姐过来,微笑地说:“看来不欢而散。”
秦致远奇怪,喃喃地说:“时南的反应怎么跟往常不大相同……”他晃着没人碰的酒,缓缓地品尝几口,半会后突然恍然地摇头笑。
15
15、第十五章、强抢 ...
餐厅出来,的确不早了,这个季节气温常常不定,有时闷热,有时一阵雨过后,温度拉低了很多,地上是一滩滩的积水,鞋子踩上去啪嗒啪嗒的闷响,纪时南抱着臂膀走在前,程之诺跟在后。
她一路没回头,今晚喝了点红酒,步伐急了,脸上火烫火烫,她走到车站旁站住,然后在钱包里挖硬币,找了半天,居然没有,眼睁睁看着车子开走。
“还在生气?”身后传来程之诺的声音,低沉醇厚。
时南终于回头,没有把他当做透明了,瞧着他。
过了会,她说:“我不要致远的和头酒了。”她走上前目光在他身上打转:“我要你的道歉礼物!”
他哪里有什么礼物,正想开口,时南看中,盯着他脖子上戴的一只闪闪生光的戒指说:“就这个。”
程之诺垂眸,然后把它摘了下来,说道:“行,这个给你。”他让她转身,正想为她戴上之际,时南突然握住了戒指,然后手一扬,瞬间不见了。
这个动作太快,他根本没有任何准备,阻止不及,只见路旁的草丛动了动。
程之诺脸色一变:“你干什么!”
她回应得很平静:“不想要就扔掉。”
“你!”
程之诺不再多说话,走到草丛边找,四周暗黑,草又长又乱,根本什么也看不到,他不放弃,俯身专注的找,时南把手里闪闪生光的戒指拎高,藉着点月色打量,果然漂亮。
握在手心,似乎还有丝丝人体的余温,是属于程之诺的。
她自己戴好,项链有点长,垂挂到胸前,然后看着程之诺的背影,她知道这是程之诺母亲留下来给他的,因为他戴不下,于是穿在项链之上贴身配戴着,珍而重之,她刚才开口不过是随便说说,没想到他还真的解下来送她……
天下起细雨,纪时南从包包里掏出一把雨伞,张开,走到程之诺背后为他挡着雨水,她唤:“喂。”
远方开来公交,程之诺匆匆在口袋里掏了个硬币给她,说道:“你先回家。”
“你呢?”她问。
“我再找一会。”
“下雨了,雨水会把草丛里的沙泥打成了泥浆,找不回。”她拉拉他衣角说:“走吧。”
他叹道:“还不是你做的好事。”灰濛的夜空突然擦过一道闪电,轰隆隆的乍响,甚是吓人,时南绕到程之诺跟前,藉着薄光他看到时南垂挂在锁骨位的戒指,这才知道被耍了,登时松了口气,随即又严肃地蹙着眉瞪她。
时南的冷脸有点摆不住,得意地笑问:“这是你教我的,我学得很好是吧?是吧?”
程之诺被她惹得不知好气还是好笑,趁着车子还没开,拉着她的手上了车。
然而上车后她立刻挣开了他的手,程之诺一怔,没说话。
车子其中一站在她小区附近,她看车子停下来,连忙下车头也没回。
一切变得淡漠,每次上线他也看到纪时南的名字亮着灯,却没有再找他,后来有次秦致远打电话给纪时南,约她一块去唱KTV,当时程之诺也在他身旁,纪时南问:“程之诺也去吗?”
秦致远看了程之诺一眼,说道:“他也去,我们正一起。”
“他去,我就不去了。”然后她挂了电话。
秦致远和程之诺对视着,程之诺也听到,脸色非常难看,好半会,秦致远露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调侃道:“看来她是存心要和你绝交了,就像幼儿园学生那种游戏。”
这场冷战持续了十天,直到程之诺病倒,才扭转了局势。
程之诺向来很少生病,实在是好几次从户外回到室内,冷气的温差太大,不小心中招,跟公司请了几天假休息,对于病他也没有太在乎,随便拿了药吃,后来病得沉了,请的阿姨敲门很久也没回应,慌张起来打电话找秦致远求救。
秦致远用力拍打程之诺的卧室门,果然没有回应。
阿姨说:“程先生不会出事了吧。”
秦致远扬手让她离开一些,然后他退后一步,做了个准备,正想用力踹过去破开门之际,门突然打开,这下冲劲太猛,秦致远差点收止不住,他扶着墙稳住身子,骂道:“你老哥没死不会吱一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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