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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厅里几个年轻人围在方大的餐桌喝酒说笑。

不说是程之诺的家,还以为是谁家餐厅,然而却比餐厅随意很多,有的还踩着拖鞋,长袖卫衣配短裤,看到有女­性­客人来,不好意思地笑说:“我去换衣服。”立刻走了开去。

在一片笑声中,纪时南的注意力停在其中一个男人身上,他架着眼镜,套了件白­色­毛衣深­色­长裤,手里轻晃着酒杯,似乎正在说什么很好笑的笑话,直到他们双双出现,他才停下话题,视线转移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上榜,有任务,要努力更新了,不然会被关小黑屋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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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饭局 ...

纪时南的额角突突突突地跳,跟前悠闲喝酒谈笑风生的人,不是秦致远还有谁?

这个被莫小云形容为“纪时南一脚踢过太平洋的男人”,同时也是她的七天男朋友。

她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为了重遇程之诺她可花上不少光­阴­,终于幸运地被她重遇上了,难道在这个节骨眼,他又来破坏一把么?

但凡有秦致远的地方,仿佛连气流也都生动起来,他向在旁的三人摊手,“输了的拿钱来,快!老黄,你别磨磨蹭蹭!”几人不情不愿掏钱,他没顾怨气,掸着手上的钞票,开怀大笑:“我就说过纪时南只有之诺才能请到,其他人,别说请回来,给她打通电话都没门。”

几天前时南曾收过一封明信片,还有匿名电邮,信里叮嘱她备好酒菜,手捧鲜花路旁欢迎,可是时南实在认不出是谁,后来这事儿被她彻底忘记了,现在看来那预先通知的信件肯定是秦致远自己发的。

程之诺为纪时南拉椅子,她坐下以后对几人打了个招呼,在旁的一个年轻人,是秦致远中学到大学的好朋友黎伟,以前大伙聚会,都是他充当打点的角­色­,另外的短裤男有些脸熟,剩下那个不认识。

程之诺朝黎伟抬一抬手说:“黎伟,你比我还要熟。”

“好久不见。”时南和他打了个招呼,自从那次事件以后,时南回到父亲的公司工作,朋友聚会没机会去了,的确很久没联络。

程之诺为她介绍去换衣服那个短裤男,“蔡学,前不久参与东城的地标设计。”

果然越不修边幅的人越强,时南依稀想起,大学那时他是秦致远的师兄。

剩下那位颇为活泼,他的头发留成了长直发,后面扎了一根小辫子,抬手向纪时南自我介绍:“叫我老黄,名字嘛,不大好听,就别听了。”程之诺的视线最后移往秦致远,停了停,端起酒杯,懒做介绍了。

原来这四个大男人有的研究生毕业,有的在找工作,有的刚回国,全都飘泊不定,也因为住厌了酒店种种,于是忽发奇想,浩浩荡荡蹭到程之诺的家住上两天,反正拿秦致远的话来说,别的老同学难找,成林门牌那么大,要找他易如反掌。

易如反掌。

后来纪时南为了这四个字躲绵被里咬手帕了很多次。

蔡学和程之诺只是通过秦致远认识,交情不算深,程之诺和纪时南分手事件他跳过了,只记得那时有个漂亮的女孩整天跟在程之诺后头“糯米啊糯米”的唤,后来皇天不负有心人,这颗糯米还真给她熬成一锅香软腻滑的粥,现今借住程之诺的家两天,却不见纪时南,于是不知就里提起了她,热闹的老同学聚会突然­阴­风阵阵,冷场下来。

蔡学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事儿,悄悄问黎伟:“难不成之诺和她分手了?”

当时那段视频像仙女散花,漫山遍野,认不认识程之诺的也八卦了一回,就这个人不知道,黎伟有点想翻白眼。

秦致远听两人窃窃私语,居然也走过来凑一脚地说:“当年时南被摆了一道,之诺而今的女朋友不是她了。”他仿佛闲话家常地问程之诺:“对了,你有遇上她不?”

程之诺沉默地抿着­唇­,没有回答,似乎在想些什么。

蔡学很可惜地叹气:“那小姑娘长得不错,当时我就觉得你们站一起很合衬,以为你们能够开花结果,没想到男才女貌,同样可以落单。”

黎伟怕他口没遮拦刺伤程之诺,于是把他按下来:“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吃包子吧。”

秦致远说:“之诺,咱吃完这顿饭也散伙了,下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叫时南过来坐一会,老同学聚一聚。”

程之诺还没开口,黎伟先说道:“她在老家,一时半刻怎么请来?”

秦致远忽略了程之诺眉宇间转过的神­色­,对蔡学和黎伟说道:“她在附近开了家装潢材料公司,开车过去不用一小时。”

黎伟听后道:“是么,致远你打通电话请她来,大家吃顿饭。”

“她不记得我了。”秦致远笑,目光放在程之诺身上:“这个人啊,只有之诺能请得动,就不知道他老人家是否愿意走这趟。”

程之诺没关系地浅笑,拨电话打点晚膳,然后抓了外套带车钥匙转身离去,果然一个多小时后请来了纪时南。

纪时南也没料到秦致远这厮像阵风,说到就到,她笑着点头:“致远,回来了。”然后嗓音一转,问道:“方才在赌什么?”

“瞧这气场!”秦致远耸耸肩:“没什么,不过赌一把而已。”

时南不安地盯着他,他似是而非地说:“那个……赌你直发还是卷发。”她看在旁几人也都笑着应是,半信半疑地把提上来的心放下,嘴里念着:“我平生最恨嗜赌的人。”

这句话要多正气凛然就有多正气凛然。

可是公信力却很低。

迎上来的是老黄这局外人的目光、蔡学这老实人茫然的目光、黎伟这看戏的目光、还有秦致远痛心疾首,与及程之诺淡淡地转过,别了开去的目光,

时南缄默了两秒,改说:“最恨别人拿我来赌。”

程之诺受不了地摇头笑。

今晚的菜式不错,纪时南晃着酒杯听几人闲聊,程之诺先问秦致远:“找到工作没有?”

“投了履历表,多等两个月吧,年底要找工作本来就很困难。”他在外晃了一圈,零零碎碎打工一段日子,多是没有,但挣的也够他这两个月住酒店生活,程之诺沉思后说:“别住酒店,去找你大姊。”

秦致远耍手道:“老姊餐厅向来缺人,去找她­干­啥?洗盘子么?”

时南抿嘴笑,又听几人遇到的怪事,来找程之诺前几晚,四个大男人相约上酒吧,以为能有艳遇,结果糊里糊涂跑错Gay吧,登时成了众有心人的焦点,老黄冒着秦致远手执餐刀的危险也要说下去:“致远可受欢迎了,咱们出来后还有个小伙子跟着他走了几个街头。”

纪时南失笑,拍拍一脸不爽的秦致远,“我就知道秦同学有这本事。”

“还真见外啊,纪同学。”他哼了声,撇眼去看程之诺:“还不是怕糯米听了心里不舒服。”

真是躺着也会中枪。

时南有些委屈,“……­干­吗捅我一刀。”

秦致远也抓着老黄说道:“老黄你不晓得,这家伙长得人模人样,可是心狠手辣,做过伤害人的事情罄竹难书,当然也包括了我。”他喝了口酒往下说:“当年我年少无知,瞎了眼瞧上她,可是她心里么,就只有糯米,把别人的少男心辗得粉碎粉碎。”

“真恨那段愚蠢的时光,拿来放别的姑娘身上,也不至于浪费青春。”

大伙听着他一个人闹,嘻嘻哈哈,只有纪时南低头小口小口地呷着酒,陷进了沉默,她知道秦致远在帮自己,甚至不怀疑今晚也是秦致远回国后念念不忘她的幸福而送她的第一份礼物,那点小心思昭然若揭,除了蔡学这种老实到不行的人以外,谁都能看出来。

真想不到会再次见到他,他们的七天仍然历历在目,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分手时他说过的话,当时程之诺转身离去,她守候多日不见人,心灰意冷,陪着她的只有秦致远,她收拾悲伤的心情,终于对这个寸步不离的人说:“致远,我做你女朋友。”然后解下脖子上的戒指放到他手心:“我有礼物送你。”

是程之诺给她的戒指,纵然是面对任何事也泰然自若的秦致远,这一刻也有点呆滞,定定地说:“……你把它给我?”

“我和程之诺已经分开了,留着也没用。”她让他戴着。

此后七天,她和秦致远踏着和程之诺一同走过的道路,吃着和程之诺一起光顾过的餐厅,照着一样的月光,聊着曾和程之诺说过的话题,然而她的视线直到他想俯身亲她,始终没有丝毫稍离他配戴着的戒指。

一星期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地一把扯下它,把在手心借着灯光照看,戒指很小,捧着却很重,叫他惊醒一个明知道却没有正视的事情──原来纪时南和程之诺已经走那么远。

只是一个霎眼,一个恍惚,两人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她心里住的那个人,不可能那么轻易地请走。

秦致远把这份礼物扔还给她:“纪时南,你够狠的!”时南微笑地把它收回来,他忿忿然地说:“你这个变态,不,纪时南,我这辈子再追你我他妈就是个变态了!算了,分手吧,小爷可不愿做别人的替身。”他终于放手。

纪时南听后嘴角带着笑意,一拍桌子朝他清晰地,带点嚣张地宣告:“那么,秦致远你给我听着!我是你表哥的未婚妻,也就是你大嫂,以后不管是前后左右,反正看到我,你最好叫我一声大嫂,对我礼貌点。”

纪时南笑得很无害,这下­阴­了他一把,直叫他咬牙切齿,想抬手掐她脖子。

他低估了程之诺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就连纪时南自己也低估了程之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她以为自己可以放下,只要往前走,就可以挥去记忆,如同赛跑,往前多走一步,离起跑线就会远一步。终有一天,程之诺会成为过去式,然而,后来她才领悟她的记忆原来不是放在起跑点,而是放了在终点。

越往前,那深刻的记忆越是扑面而来。

正如小王子把玫瑰丢弃在星球上,他认为自己可以转身离去,直到走进一座花园,面对着花园里种满的五千朵玫瑰,才蓦然醒悟,不管走到哪里,心始终停留在原处。

有些人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不是谁都能取代。

她也终于知道,那段视频是误打误撞生起的风浪,秦致远用手机拍下了视频,他却从来没想过发放出来,只是个无心的意外,和着其他短片流放,造成那场病毒一样的灾难。

他下的赌局,不需要结束,不需要分辨胜负,他知道她喜欢的人不是自己,于是亲手把她推向了程之诺。

“第七场打赌由我开赌,我赌你爱上程之诺,却永远得不到他。”在他花上六场也追不到纪时南后,挑衅式地开了赌局,赌自己的宽容度。

程之诺,那是个仿佛远在天边的人物,她曾问过程之诺:“你相信一见钟情吗?”她对他一见钟情,却被他冷冰冰地拒于门外,于是她胆怯地在这扇大门外徘徊,不敢跨出那一步。

直到秦致远推了一把,他质问:敢还是不敢?做得到,还是做不到?

“这场赌局,你要是有本事把他带到这里来,让他在大家面前亲口承认你是他女朋友,算你赢。”

激将法非常管用,刺激了好胜且任­性­的纪时南,她毫不犹豫地说:“不难,这一场赢的也是我。”

只是后来一发不可收拾的结果,却超出了秦致远的预算。

纪时南是他费尽心思追的女孩,眼看程之诺离场,他也按捺不住起了私心,将错就错。要把君子成|人之美付诸实行一点也不容易,他动摇了,他俩相识比程之诺早,他比程之诺和纪时南更合得来,他比程之诺更清楚她的心事,甚至她喜欢吃什么?讨厌什么?熟悉她不自觉地流露出来的小动作,知道她喜怒哀乐时的音阶变化……可惜后来的经验告诉他,再清楚也不管用,他根本无力走进她心里。

这戒指在提醒着他,面对偏执的人,尽管花上十年,也只是徒劳无功。

当晚用膳后,秦致远两杯下肚突然兴致高昂,嚷着要打麻将,程之诺唤阿姨布置,老黄从小出国,搓麻将看得多,却不会玩,秦致远可惜地跟他说:“你们ABC呢,就不懂这门国粹,少了很多乐趣。”

时南的目光转移向程之诺,他看出时南的疑惑,言简地说:“招呼客人。”

她就无法想像,程之诺这闷蛋怎么可能懂,原来麻将只是招呼客人而备着的。

在旁的蔡学坐下来,嘻嘻一笑:“很多年没碰了,不知这功夫生疏了不。”

黎伟也跃跃欲试,自己找了个方位坐下来,“以前看过人家玩,多少也会一点,让着我啊。”都是很谦虚的人,不过时南见过太多武林高手,出招前大多爱扮猪吃老虎,先降低敌人的防范之心,她认为这其中说不定最敦厚的蔡学是最强的高手。

然后,程之诺也慢条斯理地坐了下去。纪时南环观阵势,对程之诺很不利,她不自禁地站到他的身旁,­精­通算不上,但好歹她也是能搓上几盘的人,只是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要怎么偏帮才会比较不着痕迹?

这下动的小心思被对座的秦致远纳入眼底,他叹道:“女生外向。”

程之诺抬头看了时南一眼,让阿姨替她搬来椅子,淡淡地对她说:“你坐我身旁。”

老黄也自个拉了张椅子坐到秦致远处,秦致远转脸瞪了眼满脸胡渣的老黄,有些别扭:“你这ABC,看了也不懂。”他翻开一只牌子让他看:“这字怎么念?”

老黄切了一声,还真看不懂,他随意地翻给程之诺看,程之诺督了眼,说:“南。”

老黄经这一提,也依稀能辨认出来:“不就东南西北那个南。”

“不是,纪时南那个南。”程之诺说。

在旁闲着看人打麻将的纪时南像是被轰炸了一道,抬头看若无其事的程之诺,有些怀疑刚才听到的不是出于他口,或者是,声音太杂乱她听错了?

一定是……听错了。

就在她思绪仍然凝固住的时候,程之诺静静地说了声:“胡了。”

自摸,筒子混一­色­。

这下可以确定没有听错,时南被囧到。

其后的两小时内,她也从程之诺的方位先后见识到什么是大三元小四喜九宝莲灯,麻将桌上几度鸦雀无声,包冲制下出冲最多的秦致远由谈笑风生变得沉默,纪时南也擦着汗,替他暗暗心惊,再输下去他不去秦姊姊哪里洗盘子也不行了,一局流转,秦致远思忖了片刻,慎重地放下一只三万,程之诺浅笑翻牌,秦致远包。

这下连处于不明状态的蔡学也奇怪地开口,问程之诺:“怎么你打

31、第三十一章、饭局 ...

麻将不吃上家不盯下家,就整死对家?”

他听后只是微微蕴笑,云淡风轻地说:“凑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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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嫁祸 ...

纪时南终于明白程之诺那句麻将是用来“招呼客人”什么意思了。

一晚下来,秦致远几乎见底,惨不可言,纪时南陪坐到凌晨三四点,最后她熬不住睡意,疲累地先走到沙发,抱过抱枕挨在沙发扶手睡觉。当晚经过一轮大战,大伙筋疲力尽,摸到客卧倒头就睡,客厅一遍狼藉,没有人注意到卷曲在沙发睡的身影,只有程之诺点了根烟,静静走近,坐了在她身旁。

第二天,纪时南是被一道阳光照到眼皮弄醒的。

四周的装修令她想起这里是程之诺的家,柜子上搁着的电子钟显示着十点多,漱洗好出来,才知道众人早已离去,连行李也带走了,只有程之诺坐在餐桌前对着笔记本看新闻。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礼貌周周地抬手:“坐,吃早餐。”

时南是睡得最晚那个,连送别也来不及,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睡晚了。”

“没关系。”

阿姨放下一份早餐,是营养十足的热牛­奶­和小麦面包,时南撕下小片放进嘴里,不自禁地盯着很安静的他,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程之诺漂亮的侧脸和因为低头而垂下来的发丝,还有那两排微动的睫毛,他似乎注意到她停滞的目光,抬眸看了她一眼,时南怔了怔,收回视线。

气氛有点奇怪,过了半晌,时南打开话题,轻松地笑说:“致远他们真像蝗虫,捣乱后就不见踪影。”

“老朋友聚会,偶尔一次。”他合上笔记本。

老朋友聚会,她也是参加者之一,老同学之一,蝗虫之一……

时南带点气馁,垂下没­精­打采的眼眸:“谢谢您的款待。”

“不客气。”

他忽然想起什么,把餐桌上的一片东西递过去:“致远临走前交给你。”手机响起,他随意地移步到窗前说话。

是一张即拍相机拍下来的胶片相纸。

时南把在手心辨认了一下,照片里拍的是一扇门的上半截,她咬着­唇­瞅着它,参禅么?什么意思?她把下巴搁在手背,趴在餐桌上思考了好一会,依然猜不出来,她自问头脑也颇为机灵,可是栽在这些更刁钻的人手上,总时时刻刻令到她有莫大的挫败感。

阿姨过来收拾用膳完毕的桌子,时南脑里突然一闪,再仔细看了遍,问身旁的阿姨:“请问这是卧室门吗?”阿姨在程家打工已久,怎会认不出来:“没错啊。”

时南还是有些震撼,再次确认:“这房子有多少卧室?”

“三间。两间客卧、一间主卧,我和另一位张嫂是小时工,不住这里。”

时南闭一闭眼,总算明白到这张照片的意思了,耳边还是阿姨亲切的声音,隐隐约约说几位客人离去后,程先生给了她们收拾客卧的小费……

两间。

昨晚她睡的不是客卧。

换句话说,昨晚她在四位客人的眼皮底下睡进了不该睡的地方,还被秦致远拍了证据。

今早她才施施然地、茫然不知地走出来。

时南的脑袋打结了,可不可以解释为醉酒摸错门?可是以她的酒量,实在很难醉得一塌糊涂,假如排除她自个摸错门的可能­性­,那么只剩下一个答案了……她抬眼移向程之诺,他握着手机,视线也同时投放到她身上来,眸子似乎掠过异光,

嫁祸是她最手到拿来的看家本领。

当年推到程之诺第一式,便是假冒他的名义发公告表白,公告一出,朋友们几乎以为这是真实,速战速决地确立了双方似是而非的暧昧关系,同时也把想接近他的旁枝剪掉,开出她这朵花儿。

可是,这招似乎被人学去了,还改成了增强版转用到她身上来。

纪时南以绵被蒙着头,莫小云看她没去公司,也不出来吃饭,一脚踹开时南卧室的门,把她揪了出来。

“还不上班啊?公司有很多事情忙着呢。”她看时南傻傻呆呆的,有不好的预感:“你又拿水管打伤人了?”

时南挺无辜的,她像有暴力倾向吗?

她爬了出来,用被子裹着自己,默想了一会对她说:“小云,我朋友去了一个聚会,半夜喝醉了,结果第二天所有客人也知道,我朋友睡进了主人家的卧室。”

“很香艳啊。”莫小云掩嘴。

时南垂头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喃喃地说:“不过,我朋友酒量好,顶多醉后睡得熟一点,摸错门的可能­性­不高……”

莫小云对她的问题缄默了一会,然后按着她肩膀冷静地分析:“应该是半夜里,程之诺趁你熟睡时把你抱进了他的卧室,他想以最有力的行动宣示给宾客们知道,你是他的女人,让其他人滚蛋。”

果然是这样!

这也是她曾想过的答案,可是,那是程之诺啊,他的心思清澈得像是能看见石子的川河,时南摇摇头:“或许是我朋友她梦游上错床了。”

“上错床?”她吼回:“你那糯米不愿意你以为他不会把你一脚踹下床啊!”

那就是百分之百了。

时南发现情况有些控制不住了,怎么推倒程之诺计划和她心里所想的不是很相同?

面对变强了的对手,怎样才能把局势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几天上班下班,时南也呆滞失魂。

公司的业绩淡了下来,莫小云不知在搞什么鬼,神龙见首不见尾,小秋要辞职了,时南看反正没什么忙,下班陪着她去逛街买东西,小秋说,老家气温比这城市低,想买多些御寒衣物,后来忍不了手,一下子买了好几袋羽绒外套毛衣大靴,时南驾车载她回租住的房子,一直坐到半夜才回家。

用钥匙打开门,屋里黑漆漆的,只有房子末处有点暗光,时南走近,想敲门问莫小云吃不吃夜宵,还没开口,房里居然传来了男女的对话声,嗯嗯哼哼……女的是莫小云,男的声音低沉,陌生。

纪时南被震飞了,那提到喉咙来的声音硬生生给她吞回肚子里去。

她连忙灵敏地转身,轻手轻脚闪进了自己的卧室,关上门。

是这世界变得太复杂了么?

还是她实在太迟钝了?就连同室好朋友闪电式交了男朋友也不知道,难怪近来莫小云老是晚上班早下班,有时还跑得不见踪影,似乎连打扮也­性­感了不少,这么冷的冬天,她都是风衣毛衣厚外套,莫小云却穿着低领短裙,原来是交了男朋友了。

而且­干­柴烈火,燃烧得出奇地快。

时南倒在睡床上,一时也睡不着,无聊地掏出程之诺给她的那张怪异照片,盯了会,忽然就想笑出来。

翌日莫小云的宾客自然比麻雀还要早飞走,时南走出卧室,莫小云买了白粥回来。

她拿碗勺子给时南,探问道:“昨晚你几点回来?”

时南一脸傻傻回应:“我在公司忙到很晚呢,回来立马睡觉了,也记不清几点。”

莫小云透了一口气,微笑地和她坦白:“时南,我交男朋友了。”

时南知道她父母一直有为她安排相亲,这趟终于成功了!时南兴致勃勃连忙问:“那男人什么人呀?”

“他是电子工程师,刚回国。”

时南说:“要把他带来见家长哦。”她失之交臂地叹息,“只听到嗯嗯哼哼没看到本尊,多可惜啊。”

莫小云被白粥烫到舌头了。

她的男朋友晚上住酒店,白天常往她们家里蹭,有时候看到同住的纪时南,也会觉得有点尴尬,连忙在塑料袋里拿两个大苹果洗­干­净想去讨好一下女朋友的同室兼公司老板,时南怔看着他递过来的苹果,若有所思,一时没接过,他以为被鄙视了,垂头丧气想爬走,被时南唤住,她反应过来,笑着拿了个,一口咬了下去,味道酸酸甜甜,齿颊留香。

他登时有了生气,和莫小云在一块也轻松自然了很多,偶尔两个人头挨头肩挨肩的窝在沙发看电视,偶尔两个人吃一个苹果直到果芯也不见,转化成了­唇­与­唇­交战。

这下时南倒觉得自己成了异常巨大的电灯泡,人家你浓我浓,她即使催眠自己也无法装家具,于是很多次也尴尬得提了钥匙喊:“我去打酱油啊,路特远,几个钟头才回啊。”然后窝在自己车子里睡觉,几日间,厨房里堆满了无数酱油。

时南看这样下去也不行,莫小云的男朋友也在朋友转介下找到工作,她­干­脆和莫小云商量,把半间房子转给她男朋友,以后由他来支付房租,她另觅新房子搬,莫小云自然不依,内疚地拉着时南说,如果是她男人妨碍了她的生活,以后让他滚蛋,不带回来了。时南却摇头苦笑,她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总是要把你嫁出去的,现在有现成房子,你们也正好先同居。”

莫小云看她行李也收拾整齐,似乎早有打算,只好问:“找到房子了么?在那个地段?”

“我先住酒店,也有找经纪人替我注意了,他说这两天回覆我。”

果然,第二晚刚下班纪时南就收到姓马的经纪人给她电话,彼端传来他万分抱歉的声音:“纪小姐,我们暂时没法满足您指定的要求,不过,要是您不介意,我们同区二幢有另一套合适的房子,不知纪小姐是否有兴趣?”

二幢?不是程之诺住的那幢么?怎么这样巧合?

时南斟酌了一会说:“好的,约个时间我想看房子。”

结果第二天黄昏马经纪带她到了二幢前,时南禁不住停步抬头看着这六层高的新楼,马经纪在旁熟练地为她细说小区附近的配套,有什么医院什么学校,保安交通管理车位租金设备甚至风水,时南任由他说,这一带的绿化规划做得相当理想,阳光透过树荫洒落下来,闪闪烁烁,有一瞬间,依稀走进大自然当中。

叶子上凝聚着快要坠落的露水,微微的一点光掠过,时南似是交错地被带进时光长廊,朦胧想起了第一次拿到程之诺手机号码的情景,那时天­色­昏暗,只有几盏晕黄的路灯照亮起四周,她在他的眼皮底下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然后按了拨出,偷偷的套到了他的手机号码,纵然是大咧咧的她,起这小心思时,心跳的节拍还是比平常快了点,如果灯光够亮,应该还能够看到一张烧得红彤彤的脸。

后来,她很神气地握着手机和方敏她们说,这是她推倒程之诺的第二式,放一根线,寸寸地把他拉近过来,直到将他完全掌握在自己手心!不过又叹气,微微可惜地说,只恨我没有通天本领,不然把程之诺抓过来,近水楼台,追他就容易很多了。

想到那时的异想天开,时南嘴角禁不住挂起了笑意。过了会后她向马经纪问:“这几幢房的开发商不止岑氏?”

“还有成林,合作发展。”

果然成林也有份,难怪程之诺住到这儿来,她又问:“我要看的那套房子房东姓什么?”

他翻阅资料:“登记人姓邓。”

“如无意外,那户应该是在6楼,9号10号相邻。”

“没错啊,就是10号。”马经纪说。

这是她从前想使又使不出来的招数,怎么会陌生?料不到的是斗转星移,当年使不上,而今倒被人反施到她身上来了。上次的卧室事件,时南措手不及,被吓得躲被子里几天,现在有了心理准备,既来之则安之,她浅浅一笑,镇定地说:“走,我要去看。”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说啥了,看文愉快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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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故意 ...

新房子包了装修和家具,水电宽俱备,纪时南挑了个好日子,收拾几箱行李,迁进新居。

莫小云和公司两个员工来到她的新居说要给她热闹热闹,添点旺气,纪时南只好苦笑地由她们胡搞蛮缠,临走前,几人无缘无故盯上了隔壁那户,莫小云拉着时南问:“隔壁那户住了几人?是什么人家呢?”

时南想了一下,“两只眼睛一张嘴呗。”

“你没调查清楚?”

“调查?怎么调查?”

“打探一下啊。”

“说起来,这几天也没看到户主,只有他请的阿姨进出。”

莫小云不放心,她说:“这幢就一梯两户,你一个女人,万一邻家住的是什么三教九流人物,岂不是大悲剧?”

“你­干­脆说隔壁住了黑­色­会老大。”

“也不是没可能。”莫小云灵光一现,唤苏苏小秋她们拿带来的水果,从中挑了几个­色­泽光润的,用塑料袋包好:“我去给你刺探军情,瞧瞧都是什么人。”

时南瞠目结舌,抓住了她:“别去,那都是正经人家,冒昧敲门多尴尬。”

“你特会出状况,邻里关系是很重要的。”莫小云居安思危:“打个比如,万一你家起火,邻居的帮助很有可能在生死关头救你一命,我去给你热络感情!将来真有麻烦你就知道这有多重要了。”

有些感情,岂是几个水果就能热络起来。

要真管用,她早拖几大箱来把他撑死了。

时南看她是铁了心的要去串门子,想这个时间隔壁那位户主大概也不在家,于是任由几人去闹一下,她只是静静地跟在她们后头,莫小云按下门铃,没多久,屋里还真有人接应,一道女声传来:“你好,找哪位?”

时南知道是程之诺顾的小时工,之前她们有过一面之缘,莫小云道明来意后,她打开门,笑容可掬地接过莫小云送的水果,她认出纪时南之前曾来过作客,笑道:“啊,刚搬隔壁来的是你呀?你等一下。”

时南微笑地点点头,难道程之诺在家么?没一刻,阿姨转身回来,她手上抱着两份礼盒,说道:“我们先生不在家,他曾吩咐过,如果客人上门需回礼。”

毗邻而居,早晚是要见面的,时南早有心理准备,可是见他不在,心头有些说不出的失落感,莫小云尴尬推过:“怎好意思?”

阿姨却说:“先生吩咐的,你们不收下我很难做交代。”

时南浅笑地说:“收下吧。”

几人收了礼盒,莫小云和她攀谈了几句,知道住的是单身男人,常为工作奔走,今早出门前他曾和阿姨提起过这几天公司有项目,应该会比较忙,估计没空回来了,阿姨打扫­干­净也准备下班。莫小云好奇心起,又追问:“你们家先生是个怎样的人?”

时南抿嘴笑,对阿姨说:“我这朋友疑心重,她总怀疑他是在道上混的。”

阿姨笑呵呵的,对莫小云道:“当然不是,我们家先生是个很斯文的年轻人,长得也很俊秀。”

“他不在,我们下次再来拜访,再见。”时南把几人拉走,送她们离开。

搬进新居五天,每天上班下班,进出多次,就是很神奇地一直没跟她的邻居遇上,偶尔听到开门的声音,她也会立刻打开门,不是她的错觉没人,就是来打扫的阿姨,直到除夕那一晚,公司里大家吃完晚饭,有情人的都去了浪漫浪漫,只有纪时南一个人落了单,打电话关心父亲以后,她无聊地逐一翻找朋友的电话号码,最后全都没有按下去,毕竟有的和男朋友一起,有的和老公一块,打扰人家似乎不太好。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节日里有人组成情人去死去死团了。

原来单身,有些日子是真的挺难熬。

走进繁华热闹的街道,故意把步伐放慢,边走边看街上的夫­妇­情侣小孩,感受着他们的快乐,仿佛这样就不会寂寞。

远处有道声音唤住她,是个摆摊子的大叔,卖着小金鱼,一包包透明塑料袋,颜­色­绚烂,琳琅满目。时南眸子一亮,不知道是灯光还是水光,显得活蹦乱跳的小金鱼特别的可爱,她蹲了下来,拎起一包看了会,又去拿另一包照看,不懂得分辨品种,随意买了下来。

回到家已经晚上十点多,拎着小金鱼,边走边低头看,踏出电梯,一个高大的背影打开了门,但是他没有急着进屋,似乎在思考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就是那迟疑的一瞬,对上回家的纪时南。

今晚是除夕,他居然没应酬没节目,闷得跑到家里来……

时南怔了怔,两人对视了片刻后,她镇定地上前和她的邻居打招呼:“我姓纪,前几天新搬到隔壁来,您好。”

程之诺的眸子在她脸上打量了一会,似笑非笑地说:“姓程。”他居然从容地朝她抬起右手。

时南握住了,微笑地说:“程先生,以后大家是左邻右舍,互相照应。”

她刚从室外回来,指间还沾着隆冬的寒冷,冰冰的有些僵硬,可是程之诺的手心却很火烫,比平常体温还要高一点,时南一顿,抬眼看他,那张俊颜泛着淡淡的红,几不察觉。

洗澡后纪时南在家里左翻右翻,掏了个装弹珠的大玻璃缸,注满水,放小型气泵,把金鱼倒了进去。她俯看着小金鱼在玻璃缸里优哉悠哉地游动,忽然有些感慨,满城繁华,想不到陪她迎接新年的竟然是这缸小鱼。

突然外间一阵光影闪过,时南走到阳台远眺,漆黑的小树林中央窜着幽蓝的火光,忽明忽暗,原来有人在烧烟花,只听嚓的一声响,一道小火箭割破黑暗直奔上天,如同琉璃花绽开,碎片万千徐徐散落,消失无纵,第二朵第三朵紧接争艳,一时间寂静的树林、幽暗的夜空被映照得闪白闪白。

烟火货­色­很普通,纪时南还是看得有点痴迷。

当烟火静下来时,她盯着自己的掌心,想起曾触摸到异于体温的热度,有些微微的不安。

于是套上一件长大的白­色­毛毛外套,踩着双毛球款的家居拖鞋,打开门走到对面那家。

她举手想按门铃,又顿住了,迟疑地把手收了回来。

或许是她的感觉出错了?

这么晚去按门铃,会不会被冷冷的瞪几眼然后“彭!”的一声甩门呢?

可是……

万一他真的病了,就以一个邻舍的身份,或多或少也该照料一下。

她站在门外,思考着该转身回家,还是按下门铃?不知站了多久,门突然发出声响,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对上程之诺。

他似乎有些烦躁,打开门那瞬很用力,然而看到大门外的纪时南后,脸上的烦躁立时转化成了愕然,眼神柔和了下来:“怎么站在这?天气冷着。”下意识伸手去拉好她那件被风吹得掀开了的外套,指尖利落地把钮子扣上。

廊道没有暖气,不知从哪里贯进来的风呼呼作响,吹得她手足僵麻,时南这才感觉到,原来有点冷。

程之诺放开手,说道:“电话打不通,我去找管理员。”

时南也如梦初醒:“打不通的,这个时候他们都摸鱼去了,什么事?”

他停住步伐,回头,半晌问:“总水阀在哪?”

纪时南被他这问题囧的魂飞魄散,立时跑去水表处把总水阀关掉,推开门看,厨房蜿蜒流出大量水来,原来水龙头飞脱,看那灾难程度,估计刚才喷­射­得能有半天高,时南有点想冒黑线,人家除夕在烧烟花,他也不甘寂寞家里玩水花么?

程之诺把她拉过两步,毛球拖鞋吸了地上的水,走起路来湿嗒嗒的。

她仔细打量程之诺,这才发现他的头发和衣襟也被打湿了,似乎曾用毛巾擦过,程之诺向来淡定优雅,大多时候穿的衣服连皱折也找不到,这样的他非常罕见,想像方才他把水龙头扭脱时的狼狈模样,时南忍不住咬着­唇­笑了起来。

程之诺瞪了她一眼,语气中透着点无奈:“明天找人收拾。”

“不用啊。”她按下笑意,说道:“我就会了。”

“你会?”

时南点点头,回家里找了个公司的样版,带着工具跑回来,涧水走进厨房,用起子把残余下来的螺丝清理掉,程之诺好笑地倚在门边看她一脸认真地整理,首先将新的安了上去,加上螺丝,可是固定的时候总是没法拿到着位点,她困惑地弄了好几遍,这门生意她也做了一段时间,看师傅换看多了,可是亲手来还是第一次。

应该是忘记了那个步骤,抽出手机,打给莫小云,问她安上螺丝的下一步是什么?

那边很沉默,良久后,时南听到她吼了回来:“你有病啊你!平常喜欢把电器拆开组合也就算了,除夕晚还拆那水龙头­干­什么!太无聊你过来,姐姐陪你啊!”

时南尴尬地转向程之诺,吼那么大声,也不知道会不会漏音被听去了,她压低声音说:“快说。”

“用塑料圈固定,缠胶布。”

不消一刻,成功!她拍拍手上的尘埃,想要得意地开口,忽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回头一看,有块黑­色­的东西在水盆里载浮载沉,她的心登时凉了半截,捞起来,正是她的手机。

莫大的兴奋转化成了满脸­阴­霾,按了几下,没反应,里头储存了无数资料和手机号码,这一刻想死的心都有了。

“早说过找人来修理,自作聪明。”程之诺摇摇头,不理她走去客厅。

有这般忘恩负义的人么?纪时南郁闷地追了上去说:“喂,我不是为了你,手机会报销吗?”程之诺坐沙发里也不回应,她苦着一张脸坐在他旁边,摇一摇,机壳里有水冒出来,摁了几下,还是没法开机。

程之诺看她一脸愁容,说道:“你去那边第三个抽屉,把药箱拿过来。”

时南依言替他取来药箱,他挑了瓶浓度高于99.5的酒­精­,倒满小小的塑料盆,脱了电池,随便把手机丢了进去。时南盯着再次潜水的手机,欲哭无泪:“它又不是鱼,死后有必要葬在水里么?”

程之诺的语气带点疲累:“泡几分钟,放­干­,你的资料能救回来。”

时南恍然地哦了一声:“还可以这样啊。”她脑里闪过什么,问他:“你会救手机,会不会换水制?”

“会。”

时南楞住:“那,那刚才为什么不帮忙?”

他扭过头:“不喜欢。”

“……”

他闭上眼显得很疲倦,呼吸也比平常沉重,时南这才想起今晚过来的目的,看他眉心锁了起来,额头脸颊泛着淡红,她安静地把手放到他额前,一片灼热,发烧了。

手突然被攥住,程之诺睁开眼问:“­干­什么?”

“病了,有没有看医生?”

“没病。”语气一贯的不冷不热。

“这么烫还没病啊?”

她这次有点坚持了,“我陪你去医院。”她换衣服取了车钥匙,去衣橱为他挑了一件大衣,手忙脚乱地给他穿好,然后开车载他到医院。

护士手法很纯熟,针头Сhā了在他手上,输液的时间很长,程之诺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纪时南看他盯着那药液若有所思,怕他突然发脾气拔掉针头甩袖走人,于是说:“打点滴后我买粥你吃。”

“照顾病人?”

她摇摇头,“照顾邻居。”

“不吃。”

他的指尖移向那针头,时南改说:“我做给你吃!保证很好吃!”程之诺瞧了她一眼,这才停下手。

忽然一个身影走进来,是欧医生,他双手Сhā在衣兜里,打完点滴后护士正在处理,他耐着笑意:“以为认错人,果然是你。”

程之诺懒得理他,欧医生瞅着纪时南:“你又打伤老公了?”

“……”

这次关她什么事呀。

程之诺说:“感冒。”

欧医生抓过他手心看了会,时南有点奇怪,也瞧瞧程之诺掌心,中医里的确有望闻问切,这医生中西双修么?半晌,欧医生认真地说:“这掌纹果然是好命人。”

时南囧到了。

程之诺不悦地甩开手,欧医生笑道:“没什么的,顶多是­阴­阳失调,憋了个病来。”

程之诺实在无法忍受医院的味道,急急上车离开。

回到家楼下,远方看到一点光,今晚是除夕,估计附近还有人在玩烟火,纪时南翻手看表,回头说:“差点忘记今晚是新年。”

他“嗯”了一声,闷闷地,不知在想什么,她微笑:“得快回家休息,我答应过请你吃粥。”她的厨艺没有很高明,但也过得去,从前合租时她也常做给莫小云她们吃,一致赞好。

冰箱里有­鸡­­肉­,她想做香菇­鸡­丝粥,就不知道有没有香菇。

正想得出神,背后传来程之诺的轻唤。

时南漫不经心地回头,下巴突然被攫住,一个黑影靠近,没准备的吻落到她­唇­上,教她措手不及,差点向后跌倒,程之诺伸手环到她腰后稳住她的身子,或许他正在发烧,这个吻特别的灼热,时南定了下来,勾着他的脖子,感受他的缠绵缱绻,他启开了她紧闭着的­唇­,收纳着她呼出的气息,如同缺氧的病人想急速索取赖以为生的原素。

纪时南闭上眼,细算着时分秒,应该踏进新的一年了,仿佛天地玄黄,回归到宇宙洪荒的起点,不管以后如何,至少这一刻她不寂寞,这个除夕有他的温度,并非一个人冷冰冰地过。

他没有立刻放开手,垂首在她的耳垂吻了吻,放下声音地唤:“时南。”

“嗯?”

“有人看着你。”

时南茫然地把目光移向旁边,有个四五岁的小妹妹站在不远处,她睁大了双眼,骨碌碌地转动着,似乎很好奇他们在­干­什么。

是附近聚着玩烟火的家庭,下一秒她的妈妈走过来拉着她的小手,妈妈也匆匆地撩看抱着的两人,不好意思地佯装看不见牵着小孩离开。

“这小妹妹会学坏的。”时南说。

“长大后就像你这样。”

“……”

虽然很晚了,但毕竟有人走过,他们放开了紧抱。

走了两步后,程之诺低沉地说:“刚才……”

时南怔了怔,为他打

33、第三十三章、故意 ...

圆场:“你不是故意的,我明白。”

“你不明白。”怎么不是故意?程之诺低头在她­唇­上轻咬了一下,以最速度有力地打进她的大脑,时南一下呆住了,错愕地抬眸,他说,看着她的眼睛清晰地说:“我分明就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好冷……这个时候特想吃糖炒栗子?

34

34、第三十四章、邀请 ...

昨晚纪时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只是浅眠了片刻,睁开眼已经天亮,漱洗完走到隔壁,她的邻居很安静,不知到底醒了没有?假如还在休息,把一个病人从被窝里拖起来也着实残忍,于是放在门铃的手收了回来。

这个时候,门打开。

他看了她一眼,不解地问:“你为什么总喜欢站在门外?”

每次都被抓得这么准,时南充满了无力感,连解释和掉头走也懒了。

程之诺穿戴整齐,脸­色­也没那么苍白,看不出曾病过。

她说:“今天是假期,我去睡觉了。”

正要转身,被程之诺唤住:“换件衣服,一起吃早餐。”

然而这顿早餐没吃成功,在餐厅门口,程之诺收到公司打来的电话,邓秘书向他汇报工程部今早说项目出了问题,程之诺听后唯有向那边说:“好,我立刻回来。”在餐厅门口放下了纪时南,他没有马上开车,而是抬头看着她,时南知道他公事方面向来由司机负责驾驶,因为不能在路上有所担搁,只有闲常进出,才由他自己开,她俯身和他很认真地说:“回成林的路很近,用GPS。”

“……”

他突然问她:“这几天要不要上班?”

“公司那几个人都很懒,新年怎么可能不藉故要假期。”

他简约地说:“做完事打电话给你。”

她点点头。

车子驶进繁忙的道路,再也不见纵影。

今天天气不错,街道上人来人往,食店飘来阵阵甜米香,她怔忡地抬起指尖擦过自己的­唇­,一路上他们没有提起过昨晚的事……故意?除了吻她,他还有什么是故意的?

后来或许程之诺分.身不暇,几天也没看到人,纪时南坐在公司里掏手机玩弄,果然被救回来了,吃过这次亏,她把手机里的联络人电话什么的全都备份到几个地方,日后再遇上手机自杀事件,破坏力也没那么强,当她翻到程之诺这三个字时,视线不自禁停留下来,盯着它出神,铃声突然响起,是他,程之诺。

他问:“下班后有没有空?”

“有。”

“今晚吃饭。”

时南听到他身处的背景很热闹,充满了人声,不知道是不是他公司的庆功宴,迟疑地说:“你身边有其他人吗?”

“对,成林不同部门的工作人员。”

那边似乎很忙碌,程之诺匆匆说了餐厅名字:“今晚让司机接你。”

“不用了,我知道在那。”

他抛下:“好,今晚你过来。”

收下手机,纪时南却有些郁闷,她又不是成林的人,员工们一个也不认识,假如单刀赴会场面岂不是很尴尬?

想了会,视线恰好落在外间两个小妹身上。

她灵机一闪,推开门对两人笑说:“听着,今晚加班!加班!”两个小妹听后满脸悲戚,恨不得拿绳环脖子上吊,时南笑得很甜,补说下去:“加班陪我吃晚饭。”

如此气氛就不会太尴尬,更不会显得局促不自然。

餐厅的服务生有礼地打开门,纪时南带了苏苏和小秋在约定的时间到来,餐厅分上下两层,中央建了个小型喷泉,洒出淙淙流水,灯光从十来米投­射­下去,水面反映起多种绚丽的­色­彩,餐桌与餐桌之间巧妙地独立分隔开,装修颇为雅致。纪时南终于看到程之诺的背影,然而,她脸上轻松写意的笑容却在看清楚他以后僵住了。

程之诺似乎察觉到脚步声,回头,俊颜也在对上她们后结起了寒霜。

“你、你好。”时南生硬地打招呼。

只有一个人。

居然只有他一个人!

时南几乎觉得眼前一黑,站在她左右用来充气势的两个小员工云里雾里,面面相觑,只听程之诺扬手,有礼地说:“大家请坐。”这大概是从小到大练就的修养,不管情绪如何变化,依然风度翩翩,可是时南听得出他的嗓音一下子低了好几度。

他寒暄着:“纪小姐,很热闹。”

时南扯嘴角地笑:“是,是的。”她硬着头皮介绍:“苏苏、小秋,她们在公司做了一段时间,很帮上忙。”她向两个女孩介绍:“这位是程先生。”怎么介绍身份?时南脑袋拚命地转,程之诺恰好看见朋友,分神地朝他们微笑打招呼,化过这道难题。

时南想作出补救,跟两个女孩挑挑眉,眨眨眼,她们也察觉到这顿晚饭三女一男的阵势有些诡异,只是洞悉不到固中玄机,看纪时南在打眼­色­,于是不解地也跟着她的目光望向四周。

当啷一声,程之诺手上的刀子握不稳掉落到地上,他慢条斯理地捡起来,纪时南再度把握机会,指向附近的桌子。

两人满头迷雾,不知所以。

程之诺坐正起来。

时南瞧了他一眼,无声地坐直了。

餐桌几人一致地没说话,程之诺侧身唤远方的服务员换掉刀子,纪时南第三度抓住良机拿菜单半遮着脸,朝她们用气音虚声说话,两人瞧着她,会意不过来,时南指着邻桌,两人仍然不懂,时南抓起桌上的烟灰缸暴戾地呼呼挥舞,两人还是眼神呆滞。

终于,她大败了,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就该去研究一下查理卓别林的表演方式。

难怪这些日子以来,公司的业绩没半点增长……

怎么请了这么笨的二人组。

不就拜托她们到邻桌吃饭么,有那么难以理解吗?她恨不得开口,可是这么一开口,会不会显得她很故意地制造她和程之诺独处的机会?似乎有些不太矜持,被程之诺知道,她的面子岂不是挂不住了?

算了。

她气馁了,挫败得连肩膀也微微塌了下去。

程之诺拿过新换来的刀子,垂眸把弄半晌,终于忍不住地说:“纪小姐的意思是请你们移玉步到邻桌。”然后督了时南一眼,­唇­角勾起了浅笑:“尽量点菜,今晚算她的。”

这顿晚饭还算平静,席间程之诺只是略略提起过成林的周年庆,饭后他把两个小妹先送回家,车上纪时南坐在副驾驶座,程之诺专注地开车,后座的两人窃窃私语,明显在说他们的是非,偏嗓门又大,嗡嗡嗡偶尔传来一两句,后来小秋那率­性­子先鼓起勇气问:“程先生,你追我们的纪小姐吗?”纪时南一直没男朋友,从两人不为意的眼神交流,几乎可以肯定。

程之诺听后,轻笑出声来。

小秋居然倾前又再说:“后天我回乡了,纪小姐以后便更孤单了,以前她孤单,老是在公司拿我们这些无辜的小职员开涮,程先生,当做是为了人民福祉,你以后要加把劲别让她一个人寂寞啊。”

程之诺浅笑地应了声:“好,我尽量做到。”

时南的脸刷地红了,转身伸手要去掐死她:“撕烂你的嘴!别坐火车了,姑娘我一脚把你踹回去!”

“哗!后妈杀人了!要灭口了!”

程之诺任由三人闹,车停泊到路边,小秋和苏苏远去,小秋走远时还朝她做了个鬼脸,时南无奈,看了程之诺一眼尴尬地说:“那丫头不久就结婚了,可是非常地孩子气。”

小秋走后一星期,发来电邮给纪时南看她简朴的婚礼,照片里年轻的新婚夫­妇­穿着当地民族的传统服饰,在充沛的阳光底下喝酒起舞,脸上洋溢着灿烂美好的笑容,四周风光如画,构造出一个令人向往的世外桃源,时南没看过这么新鲜的事,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唤莫小云她们也来看照片。

“早知道这么好玩,休息几天去参加她们的婚礼。”时南后悔地缠着莫小云:“小云,你赶快弄个这样的婚礼,让我参加一下。”

“这是少数民族的传统婚礼,我怎么搞啊。而且,我并没打算结婚。”

时南愕然:“不结婚吗?”

“没有亲近,也就没有伤害。”

时南知道曾和她恋爱几年的男朋友另娶他人,对她来说打击不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说:“大家维持现状逍遥自在挺好的,结婚?何必多此一举?”

时南反覆咀嚼这几句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快乐要眼前的就好了,追求将来­干­什么呢,可是……她又摇摇头,险些被蛊惑了:“虽然是道理,但是婚姻关系也有它的存在意义。”

苏苏前几晚曾被时南拉去吃晚饭,她搭讪地说:“让程先生娶了你更有意义。”莫小云耳尖,连忙问:“程先生?哪位程先生?程之诺?”

“他啊……”苏苏的嘴被捂住了,时南展露和蔼的笑容,言简地说:“炒鱿鱼哦!”

太卑鄙了!苏苏咬着­唇­不敢多嘴。

莫小云追问:“你和程之诺在一起?”

“也不算一起。”怎么形容呢,她说不上来,告诉她:“还记得隔壁邻居送你的礼盒?”

“吃光了。”

时南浅笑:“便是他送的。”

莫小云明白过来,惊讶地大叫:“时南你你你,你和他同居了?”

“乱说,明明就是两套房子,你会形容你和邻居同居吗?”

成林的周年庆在元月,程之诺出席各部门的庆祝,静下来就在办公室没日没夜地细阅呈上来的发展计划书。

纪时南接着小生意,早起贪黑,春节前是她这行最忙碌的旺季。这天下午,苏苏把一叠信件拿进办公室,纪时南细心翻看,其中一封是成林发出的邀请函,拆开,写了周年庆的日期和地点,是程之诺找人送过来的,时南正思忖着这和她有什么关系?程之诺的电话拨了过来。

他问:“收到请柬了吗?”

“收到了。”

“清楚记得日期时间?”

“三天后?”

“对。”

“可是……”

“不用拘谨,出席的有成林不同部门的人士,气氛并不严肃。”

时南“嗯”了一声,有比对着他更严肃的气氛么?时南答应了邀请,郑重其事地说:“我会打扮得很漂亮!”

“别非主流,老人家喜欢看到传统一点的女孩子。”

时南怔了怔,诧异地问:“成林的都是老人家?”

35

35、第三十五章、开赌 ...

周年庆那晚,纪时南一身黑­色­简约的晚礼服,踩着细跟鞋,出门时她特意走到邻居那里,按下门铃,应门的是程之诺请的阿姨,她笑笑地问:“阿姨,程先生呢?”

“他今早出门了,公司办周年庆。”她看时南打扮得明艳照人,问道:“纪小姐你也参加么?”

时南点点头:“没事了,谢谢。”也该想到,程之诺是成林的继承人,又不是嘉宾,早就到了宴会场,她提了手提包,走在街道才发现,天气颇冷,衣服似乎有些不禁寒。

今晚她没开车,免得停车麻烦,正想看有没有计程车,抬起视线,发现熟悉的身影倚着车子站在马路的另一边,远远地、专注地看着她。

程之诺。

她左右看过没车,急步走了过去,风吹来,翻起她挂在脖子的大围巾。程之诺依然从容地倚在车子边,他抬起手,修长的指间蕴着几分烟草香气,时南配合地靠近,让他仔细整理好那滑落到她肩上的大围巾。

“谢谢。”她发现程之诺漆黑沉静的眼睛没有稍离,有点窘迫,不好意思地问:“这样可以吗?”

今晚特意把那头直发弄成了微卷,脸上抹了很淡的妆容。她的眼睛圆圆亮亮,黑白分明,长得非常­精­致,此刻用了微闪的眼影,顾盼之间显得更动人,以前他就知道纪时南长得不错,如同幽潭绽放的白莲,或是盛夏骄阳,很轻易能够从人群里寻找到她。现今那刺眼的高调收敛不少,偶尔看过去,给人一种沉沉静静的感觉,似乎是个很喜欢专心致志做事的女人,大概是出社会后经受过磨练了吧,他忽然想起湘菜馆遇到的那个S&C田主任,那次他忍不住让人收集他营私的证据,翻了他一盘。除了他,不知在工作上她曾陷进过多少次困难,又从中化解过多少回?

程之诺收回目光,淡然地评价:“很一般。”

时南有些没被欣赏的纳闷,改问:“你为什么不在酒店?”

“恰好路过。”

时南囧到了,这路未免绕得太崎岖吧?上了车,程之诺安静驾驶,时南偏头看窗外风景,夜晚,经过的楼房挨家挨户点了灯,车子掠过,闪烁闪烁,让她想起小时候­奶­­奶­带她去点莲花灯的情景,黝黑的湖面铺满了密密绵绵的小火光,看得眩目。

程之诺看了她一眼,唤:“时南。”

她拉回视线,“嗯?”了一声。

半晌后他欲言又止:“算了。”

父亲纪政做建材生意,纪时南读大学前也曾出席过很多次公司的周年庆,后来上大学,这些宴会也就没怎么去了。今晚成林包下酒店的宴客大厅办周年宴,出席的大多是成林各部门高层,纪时南不认识,于是想坐到其中一桌等开席。成林的负责人公式致辞,感谢这一年里各部门付出的心血辛劳等等,致辞后程之诺缓缓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带着去见嘉宾员工。

大概五十多岁的工程部总经理微胖,长得甚是敦厚,他撇过平日工作上的严谨,和两位年轻人打趣起来。

“总算把纪小姐给盼出来了,再不见人,程老先生或许要广招天下给小程先生找媳­妇­。”

“胡伯伯又开玩笑了。”

时南抬眼看程之诺,他的下颔线条完美,带笑时侧脸尤其好看。

“纪小姐哪里人?”

程之诺代答,说起了她的父亲。

这下总经理恍然了,笑说:“几年前我和令尊曾有一面之缘。”程之诺和他寒暄了几句,又带着她去和其他员工打招呼。

程之诺毕竟年轻,大多年长的员工也会被加上亲切的称呼,酒宴觥筹交错,时南跟着他走,听到他喊一句贺叔叔,她便跟著称呼一句贺叔叔,听着他一句刘阿姨,她便一句刘阿姨,到后来,没完没了,袁阿姨张二伯谭三叔……时南也觉着晕头转向,细跟鞋并不好穿,没多久后跟就被刮得疼痛难耐,于是在分神疲累的情况下,终于闹了个笑话。

程之诺把她带到桌前,朝一位长得五官端正,态度慈祥的长者喊了声:“爸。”时南暗自忍着痛楚,点头微笑,依言喊了声:“爸。”

这话一出,才惊觉到说错话了,可是已经收不回来。

程父有一瞬的愕然,然后眉目一扬,对坐在旁边的女秘书镇定地说:“我这儿媳家教很不错。”

时南的脸刷地通红,程之诺不知好气还是好笑,摇摇头忍俊地拉她坐下来,对父亲说:“纪时南。”

她尴尬地重新打招呼:“程伯父,您好。”

他浅笑地打量着纪时南,然后问儿子:“都多久的事了?”

程之诺细想了一会:“很久了。”

程父是个随和亲切的人,席上常提醒程之诺为她布菜,时南也每有问题必恭敬回应,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见面她给大意了,没有准备见面礼,于是想抱歉地向程父道歉,打算说将来再拜访必定赔罪,程之诺却拿上一份礼物送给父亲,他看了她一眼,对父亲说:“是她买的。”

什么时候的事?

她想来想去,这几天唯一遇上程之诺也就前天早上电梯里,他忽然问:“身上带钱没有?”她掏出钱包,他随意拿了些,时南当时没有想太多,如此说来,这话也没假,的确是她有份买的。

—奇—是个漂亮的笔洗,算是她的见面礼。

—书—非常合程父的心意,他笑逐颜开,忙说太客气了,程之诺压底声音:“我爸喜欢收藏这些。”

—网—时南还是有点心虚:“为什么不告诉我会遇到程伯父?”他明明说过程父逐渐退休,热闹的场合都不会出席,程之诺却道:“我早告诉过你了。”

“……”

完席后是周年庆的一点轻松小游戏抽奖,众人获得一张小号码牌,台上从小奖品开始抽签,场里气氛热闹,程之诺借步和项目拓展部的负责人聊天,程父也向她徐徐地说:“这么多年,之诺从没带过女孩子来见我,今晚能够看到你,伯伯很高兴,这个春节要是有空,要跟之诺来家里坐。”纪时南连连点头,答应他:“一定来打搅。”

程父让她玩开心点,然后偕着秘书离场。

程之诺带有点冰冷,她还以为程爸爸必定是个严肃而不好相处的长辈,没想到比他那个小老头的儿子更随和,纪时南松一口气。

她对抽奖没什么兴趣,把手中的牌子给了旁边一个女孩,今晚酒店两层被成林包了下来,信步走到宴会场外,水光星光相映,进入其中似乎处身于银河,神秘浪漫,一下脱离了繁嚣的酒宴。

站在石栏边,闭一闭眼,无数前尘往事如同海浪扑面而来。

她和他,到底算什么关系?

从小到大,她的­性­子­干­脆爽快,最不喜欢吞吞吐吐,拖泥带水的事情。赴死也不过是给一刀,爱与不爱,甚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该是清浊分明。

这么朦胧的暧昧,叫她感觉到一份憋屈,心里似乎有个角落微微的不大好受。

于是离开了热闹走出来透一口气,没多久,她听到背后有沉稳的脚步声缓缓走近,转身,十来步以外,有人正凝看着她。

在他没有半分游离的眼眸里,她仿佛看到自己。

他说:“原来在这。”

出来的时候,时南还看到他跟员工聊天,一转身,她走到哪里都知道……

她问:“你不用回去?”

“自然有其他人主持。”

今晚的他西装笔挺,配以黑­色­领带,泛着淡光的皮鞋,使得俊朗的他越发气宇轩昂,摄人心魄。

他手里拿着个包着闪光礼品纸的小东西,上面写有号码,是抽奖抽回来的小礼物?程之诺垂眸以指尖细弄几下,拆开,是一双细长的流苏耳环。

“想说什么?”他瞧了她一眼问。

时南别过视线盯着远方,忍不住先开口:“程之诺,你在撒谎?”她的声音在寂静中有些涩涩的,他们曾经有过口头的婚约,不过口头终归是口头,没有法律作用,不算什么,后来更打消了,见面至今他俩其实没真正提起过重新开始,或许他们的关系……只是邻居?

然而在程父的见面上,他们却像亲密的得像情人……他那句很久了,是很久了什么?

他知道她纠结的事,反问:“你认为不是?”

一段划下了句号的感情,怎么认为是了?

时南不明白。

程之诺背靠着石栏,他也是个做事­干­净俐落的人,任何公司决策,只要敲定,从来说一不二,优柔寡断进退难明绝非他的作风,沉默一会后,他打破了僵固的气氛,突然问起:“读书时除了秦致远,还有多少男生追求过你?”

时南有些意外,反应过来后她板指头回忆了一下,五根指头数不完,十根还是不够用,再算一圈,到底有多少呢?刹时间她也没法拿出很正确数字,程之诺哭笑不得,喊停:“算了,别数。”

再数下去他不保证自己会不会疯掉。

时南无辜地鼓着腮子,明明是他让她数的。

“秦致远应该是追得最凶猛那个?”他问。

分手时他们没提起过,上次秦致远风风火火杀到来,他们也绝口不提,这是他第一次毫不避嫌地直问,那么的坦然。

时南点点头:“是的。”

他静默一会,问她:“听说他诱你进局,赌了七场,你们都在赌什么?”

“很闲碎的事而已。”

“告诉我。”

时南回想地说:“有次我们拼谁比较能喝、有次赌股票第二天开盘涨跌、有次赌我的英语四级能不能过、有次赌谁能让那个男同学请吃饭、有次赌台球、有次比速度……有次……有次……”她停了停,把目光移到他脸上,只剩余“对不起”三个字。

那次赌上了感情。

大获全胜,却失去了他。

他哼笑了声:“那小子真会温水煮青蛙,打赌六场,没了戒心,自然就会赌那第七场。”他给了“无聊”这评价,过了很久,才酸涩地苦笑:“可是我竟然嫉妒。”

时南愕然,连忙说:“不是的,我和秦致远不是你所想那回事,我和他之间,其实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大家都是比较能玩的人?臭味相投?于是感情比一般朋友更好?是铁哥们?死党?还是闺蜜?时南急了,男女关系总能让人越描越黑,何况他曾是她承认过的七天男朋友,把这门关系撇得一­干­二净,时南觉得也说不过去,她苦恼地斟酌应该怎么形容才是正确,就在哑口无言之间,程之诺的­唇­轻轻碰了碰她的­唇­,他的气息近在咫尺,时南听到他低沉而温柔的声音:“不用解释,我知道。”

然后,他静静地叹了一口气,脱下西装外套,随意挂在石栏边上。

“似乎很尴尬,都这么大把年纪了。”他慢条斯理地说,眸子里渐渐蕴含着笑意,利落地拉下系在脖子的那条黑­色­领带。

接着捋起衬衣袖子,纵然是一向出格的纪时南,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

她愕然地睁大眼:“你、你在­干­什么?”

“和你比一比。”他居然回应得很自然,垂眸整理袖子的钮扣,边说:“当年致远他患有哮喘,还是曾跟你比速度。”不过,他摇头轻笑:“他太能折腾了,我只和你打赌两场。”

时南被他最后这句说话弄得僵住了。

怎么突然打赌了?

程之诺和她有什么可以赌?

她完全没心理准备,目瞪口呆,连声音也不稳:“你你,之诺,你在开什么玩笑!”

对于她的惊惶,他似是没当一回事,袖子被他卷起,露出前半截臂膀。

纪时南深呼吸,大脑慢慢恢复转动。

今晚走出来,就是受不了那股无从宣泄的憋闷感,她觉得连天空都是乌云密布,与其玩那种云里雾里恋人未满的暧昧游戏,不如痛快赌一场,是胜是负她也愿赌服输。

“好。”她浅撩裙摆,踢掉那双要命的细跟鞋,洒脱地起手,但是又不忘先和他谈判条件:“我们来打一场,如果我赢了,以往曾出现过谁,谁又负了谁也好,统统一笔勾销!”

“我不跟女孩打架。”他抛了抛掌心的小礼物,从容不迫地对她说:“时南,假如你赢了,耳环归你。我赢了,耳环同样归你。”他走到她面前,语气冷静而认真:“但是你归我。”

作者有话要说:给坑埋点土=]

36

36、第三十六章、作恶 ...

纪时南听见他轻笑地说:“要是主动抱我你便输了。”声音未落,手突然按了在她肩上,在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前,他轻微用力,把她直接推进了水里,这是纪时南怎么也没预计到的事情,一时水花四溅,她掉进原本宁静幽深的游泳池。

池里到底有多少米,时南肯定不知道,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载浮载沉,双腿如何踢动也没法让她稳定下来,连喊叫也做不到,后来一个身影游近,她如同抓到了救生圈,毫不犹豫地环在他脖子上,最后由他抱回岸。

水声啪嗒啪嗒掉落,程之诺甩走身上的水,俯身审看坐在地上惊魂未定的纪时南。

她猛烈咳嗽着,似乎还没接受自己已经安全。

他浅笑地说:“你输了。”

时南这才抬头狠狠地盯着他,什么鬼打赌,这厮根本存心整她!

“你你你你你……”她喊了半天理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抓起他湿淋淋的臂膀,一口咬了下去。程之诺哭笑不得,这还真应了兔子急了会咬人的话。时南按着胸口咳嗽,刚才慌乱之间,像是吞了几口水,灌得鼻子耳朵很难受,好不容易才回了口气:“会死的!会死!”

“放心,还活着。”程之诺在旁坐下。

今晚的夜­色­很美,漫天星宿映照在阔大的水面,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视线,又看纪时南无故忧伤离席,于是禁不住和她开了个玩笑。宴会太多人,纵然小杯浅尝,加起来也喝得有些醉意,这下清醒了许多,脑袋也没那么涨痛。他瞧瞧旁边眼睛鼻子红通通的纪时南,忍俊地摸摸她的头问:“怎样?好点没?”

时南甩开他的手,她的朋友圈子里大多是爱玩的人,疯子真没少见,程之诺无疑是当中的异类,不管他们怎么闹,他也始终置身于外,从不掺合,没想到如今这男人也疯了,一出手比她还离谱。

他双手撑在地上仰看着无边苍穹,声音里带有浓浓的笑意:“跑得快,还会打架,居然不识水­性­。”

裙子黏在身上又冷又不自然,时南用力去拧,水哗啦啦一把一把。

“我是地上最强,但是没说可以下水。”

程之诺想了下,慢慢地说:“这场做当热身,下场和你比你最擅长的。”

时南登时像被雷劈中了,轰得她身子举动也僵住:“……还比吗?”

“当然,开始了就不能停下。”

热身也差点把命给丢了,来真的还得了?

时南觉得有必要拯救自己:“那个,我对胜负不怎么执着,看得很淡。”

他眉毛一扬:“打算弃权,把自己输给我?”

她抿一抿­唇­,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虽然是很喜欢糯米不错,可是她纪时南又不是年糕炸­鸡­茶叶蛋,怎么能当货物赢来输去的?再者,不战先降传了出去,以后哪都不用混了。

“天气冷,上酒店换过这身衣服。”他轻松地站起来,把手伸给她,“能不能站?”

腿还有点浮,身子好像不太踏实,她清清喉咙说:“今晚明月星稀,夜­色­怡人,我想欣赏会儿。”语音未落,程之诺俯身将她抱了起来,她会意过来时,已经落入一个坚硬的怀抱,双手下意识地又再环到他的脖子上,仿佛这么紧抱着,即使在黑暗水底,也拥有安全感,忽然间眼眶有点酸酸热热,她把头埋在他肩膀,一颗一颗烫热的泪水静静滑落,程之诺的脚步不察觉地顿了顿,然后继续走向电梯。

她没法参透程之诺和她的第二场打赌是什么,这两天也失魂落魄,草拟一份报价表时,走神地在键盘上多敲了几下,后来莫小云大惊失­色­,高声嚷着:“三个零!居然多了三个零!时南你是在开玩笑么?”

时南换过手翻看,一万的小额突然变成一千万巨款,她抽了口凉气,说道:“还好未给客户。”连忙修改了一遍,然而下次却把公司名称打错了,莫小云阻止她再来,坐下由自己动手。

“是不是病了?”她问。

“我很健康啊。”

她抖擞­精­神去和客户谈生意,工作倒是没再出错,不过称呼却被她混乱了,把陈先生唤成了马先生了,让客户有点不满,时南连忙向他道歉,陈先生挥挥手皱着眉说:“无所谓,都是一个称呼。”签了订单,回去的路上连她也自觉脑袋一片空白,失了方向感,于是把车停泊路边,休息一会儿。

都是程之诺惹的祸。

被他搞得心神恍惚。

这几天连洗手也想起掉进水里的情景,洗澡时又莫名其妙地滑了好几下,以为会在浴缸里淹死,好不容易才能克服那份恐惧感,她是旱鸭子这个弱点程之诺是怎么知道的?

那厮似乎越来越难捉摸了。

至于第二场打赌,她更是想了几天也想不通。

时南摔摔头,反正想不通,­干­脆什么也不想,全心全意投入工作。

程之诺周年庆回来后显得很忙,早出晚归。

隔天时南从一厂商出来,回去的路上遇上他,他由司机驾驶,车上的他也看见了纪时南,于是给她打电话,时南把车停在路边,接过。

他问:“在建诚看到你,去忙什么?”

“给客户跟点小订单而已。”

“为什么不让新请的那个年轻人去?”

她最近新请了个男­性­员工,时南说:“小威他做不来的。”

他似乎到了成林办公大楼,下车时简约地对她说:“这几天我要去外地工作。”时南听后应了声。

收下手机,邓秘书过来对程之诺说会议已经准备好,但是在那之前,她又问:“要不要先吃午饭?”这场会议只怕一开几个小时,她知道他刚从外地回来,估计没吃,可以先安排,程之诺却扬手道:“车上吃了点面包,可以了。”然后让内勤泡了杯浓茶提神,他需要把工作提前办好,以便调出假期。

月底纪时南收到秦致远发来的电邮,他成功进入一间知名企业,未来的日子将参与他们所开发的平房设计,回国这么久,他寄住姊姊家终日游手好闲,这下算是找到了生活目标,时南跟他道贺。回邮里他又不忘问她和程之诺怎么样了?

时南斟酌了很久,说了“朋友”两个字。

那天晚上,她终忍不住写了封电邮把心事告诉他,秦致远第二天给她回覆,时南点开,信里满篇都是密密麻麻的“笨蛋”,他似乎气炸了,隔着电脑也看得出他的恨铁不成钢,时南懵了,一直往下拉,最后他非常简明地送给她四个字──

反守为攻。

泊好车,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搬进新房子住了这么久,纪时南渐渐认得附近的邻舍,比如住在二楼的吴太太,和她那个念小学的孩子,见面时也会打招呼,小孩子特别的鬼灵­精­,怀里抱着一只小猫,银间白­色­虎斑猫,慵慵懒懒长得十分讨巧,妈妈念叨孩子只管陪它玩,不料理吃喝拉,那些粗活总是推给她­干­。

小男孩却嘴贫,说要陪猫咪玩消耗他太多­精­力,其他事情做不来。

妈妈一气,恐吓地说这头小猫养着烦,把它宰了炖一锅猫­肉­吃,她说得绘声绘影,小孩有些上当,指摘这做法很不文明,妈妈强硬地说,今儿回去再不替猫咪洗澡,猫咪就活不过明天。

怀里的猫咪听不懂这可怕的对话,圆圆的眼睛只懂无辜地左右张看。

时南暗笑,她以为小男孩这回肯定乖乖的听教,结果他居然摸摸猫咪的毛,难办地、依依不舍地说,那就没办法了,只好拿去送人。不知怎的,那男孩的目光飘向了在旁安静地缓步走回家的纪时南。

她也怔了怔,果然,那男孩向她说:“姐姐,我这猫咪身世很可怜的,你收养它行么?”

这小鬼头厉害,比她还懒!

时南摇头说:“我家养了金鱼,猫吃鱼,我把它带回家,我的鱼儿就遭殃了。”

“可是妈妈说要宰了它吃。”

“你照顾它,给它喂食,洗澡,清理粪便,妈妈便不会宰它。”

小男孩低头想了会,似是想通模样,吴太太和时南交换了一个恐吓成功的胜利的眼神,却不料小男孩冷不丁地对猫咪冒出一句话来:“老师说动物都有求生技能,以后你自己照顾自己,找到吃尽量吃哦。”

吴太太气不过,敲了敲小男孩的头,骂他,你小子铁了心的懒,今晚不给饭吃,也让你练练求生技能。小男孩听后不妙,连忙说,他又不是猫狗,两者是不同的,妈妈倒是瞧了瞧他,说道,我看你就像一条小懒狗,没什么两样。小男孩机灵地驳回,小懒狗是小懒狗妈妈生的,她是不是小懒狗妈妈?于是吴太太顿失所言。苦命地一手抱过猫咪,一手拉着小男孩进电梯。

纪时南记得小时候她也养过猫狗,似乎照顾它们的也是­奶­­奶­和阿姨,她只管陪玩。小时候的她比较调皮,有次偷了大人的酒喝,喝得醉醺醺,拉过小狗,晃晃酒瓶对它说:“来,这是个好东西,也来喝一口。”也是那次,她灌小狗喝酒一不小心被­奶­­奶­撞破了,­奶­­奶­自然气得不轻,向儿子说这趟非要罚她不可。

纪政听后却是笑呵呵的,反过来对母亲说:“小姑娘懂喝酒不错,将来在酒桌上把男人灌趴,总比被男人灌醉占便宜的强。”­奶­­奶­没好气,拉过无辜的小狗,不让它再受到摧残。

纪政放任,时南更是有恃无恐,久而久之,练了个千杯不醉的底子来。

想起小时候的顽皮事,时南忍不住眉稍眼角挂起了几分笑意,踏出电梯,她垂头走了几步,突然看到一个身影站在她门外徘徊,抬眼,对上程之诺的视线。

不是说出差么,早了回来。

她和他打了声招呼,然后掏钥匙想开门,程之诺却恰好半遮挡住她的门。

半晌,他说:“特产。”

时南觉得她又被程之诺一句说话震飞了,回魂过来后,囧囧地从他手上接过,是几大包麻辣猪­肉­脯,他这是去哪出差了?时南好不容易压住想傻笑的劲,说道:“谢谢。”

然后程之诺让过两步,时南成功打开门,他却没有动身回自己家,只是站在门前看着她,害得她不知道是关门好呢还是不关门好。唯有说道:“要不要过来喝一杯茶?”这个要不要,当然是客套话,哪里没茶喝呢,她估计他会扬手,冷淡地抛下“不用”两个字,然而程之诺毫不客气地点头道:“礼尚往来,好。”便想要跨步进去。

纪时南措手不及,抬手把他挡在门外:“我还没烧水,你等等。”她迅速转身,把屋子里乱丢的内衣裤塞进沙发和抱枕底下,零零碎碎的小物品扫到柜子和墙之间的缝隙,这才去烧水,用手抓好头发,重新打开门。

“正在烧水。”时南微微喘着气,咳了咳:“进来坐。”

门外的程之诺一派从容,似笑非笑地问:“需要张嫂过来收拾吗?”

“……不用了。”

沏了一杯绿茶,是新搬到这房子时莫小云带来给她的,绿油油的茶叶在玻璃杯里赏心悦目,她端了给程之诺,他接过,袅袅热气散开来,客厅里一时无话,他呷了一口,眉头微蹙:“有点霉味。”

“呃?怎么会呢?”

他打量了她一眼:“该不会在茶里放了什么吧?”

时南连忙摇头:“没有,就茶叶!”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浅尝过后说:“果然变坏了。”然后吐到面纸上,也取过他的杯子:“别喝,太难喝了,我给你倒杯清水。”wωw奇Qìsuu書còm网

程之诺只是看着她,点头,没说什么。

纪时南转身进厨房,收起他送的手信,从碗橱里拿了杯子,用开水烫杯。程之诺随手拿过摇控,打开音响,电台的主持人正在报导天气,一段简短的新闻后,渺渺地传来一首歌。程之诺忙了大半天,着实有点累,头靠在沙发,闭上眼,有一句没一句地细听……

以为只要简单的生活

就能平息了脉搏

却忘了在逃什么

我的爱明明还在

转身了才明白

该把幸福找回来

而不是各自缅怀

……

昏昏欲睡之际,一下突兀的声响传来,似乎打破了玻璃,程之诺张开眼眸,­唇­角微弯,也不急着有动作,过了会才不徐不疾地走进厨房。

满地细碎的瓷片,时南手按在洗盆旁,程之诺走近,轻托着她的手肘问:“怎么了?”

“之诺,我头晕。”

“是吗。”他的嗓音稍稍拉长,带着某种迷思,扶她到床上躺着,修长的指尖拂过她的额,整理好散乱的发鬓,静静地问:“感冒了?”

时南没有看他的眼晴:“也许这两天工作繁重,太累了。”

程之诺看着她,半晌,微笑地说:“好好休息,有事过来找我。”说毕,他起来关灯,卧室里瞬即变得黑暗,时南听见关门声,才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啥?居然走得头也没回?

第二天是月底结账的日子,这个月订单纷来沓至,生意额直线上升,公司里几个小职员也拿到红包,一片喜庆中莫小云得意地说:“今年总算有脸见父母了。”对啊,快春节了,公司再忙半个月就假期,趁着这晚单子跟得差不多,时南请了一众晚饭,餐厅出来才八点多,大伙在门前散了。临行前莫小云的男朋友到餐厅门口接她,她转头拉着时南手说:“我们先送你回家,一个女孩晚上自己回家太危险了。”

时南笑着推掉了,着她快走快走。

根本没什么好担忧,遇到坏人纵然打不过,她也有能力脱身。

这世上唯一能让她陷进困境的,也就只有那个人。

这个夜晚,散步到休憩场,小径两旁的路灯点亮了,分成左右两排,一盏盏像小星体般伸延开,似是要把路人引领进另一个神秘的世界,时南在一盏路灯下停住步伐,掏手机俐落地按了几下,另一头很快便接通,传来一道低沉好听的声音。

“时南?”

“你现在在哪里?”她问。

他听出她的声音有故意压着的沉重,反问:“你在哪?我过来。”挂线后大概十来分钟,一辆车子开到不远处,时南手拢在嘴边,寒冷地呵了口气,一团

36、第三十六章、作恶 ...

一团白烟透出,程之诺降下车窗,高声说:“上车。”时南应了一声,急步上车。程之诺朝回家的方向驶去,虽然车上有暖气,她还是搓着冰冻得僵硬的指头,程之诺把腿上搁着的大衣让她披上,羊绒大衣还存留他的温热。

车子在家附近停下。

“发生什么事了?”他的手随意按着方向盘,转脸问。

时南垂眸整弄指头,烦恼地说:“这个月公司的生意下降,偏这个时候还有合作出了意外,赔得很厉害。”

“这样啊。”他的声音不冷不热:“需要帮忙吗?”

“倒不用。”她翻开带来的塑料袋,闷闷地说:“之诺,你可以陪我吗?”

“怎么陪?”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她随即掏了一罐啤酒,拉环,想要先递给他,程之诺双手依然悠闲地置在方向盘上,没有接过。时南顿了顿,以为他不喝,谁知他手轻扬,镇定地说:“要喝喝这瓶。”转身在后座拎了个小布袋,三下两下开了酒瓶,换过她手上的啤酒,他也给自己开了支,在她僵住之间,程之诺扬起了浅笑,以手中的酒瓶碰碰她的酒瓶,玻璃相击,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得叫纪时南目瞪口呆。

“舍命陪君子,一醉解千愁。”他气也不换地喝了半瓶,才撇过眼来看呆住的时南,沉声问她:“觉得不够?”

“……不、不是。”她浅浅地吮了几口,撩他说话。程之诺这个听众也真安份,听她叽叽喳喳地说起公司初开业时收到的第一笔订单,那振奋让她两天也能睡着笑醒。

他­干­了一瓶,懒洋洋地说:“是件值得记在心上的乐事。”

呃,时南觉得说错话了,气氛一不小心被她推得太喜庆。她把话题一转,改说失去大额生意时的失落,程之诺头靠在椅上,时南说一句,他含糊地“嗯”了一声,到后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纪时南索­性­去推他的肩,程之诺紧闭眼帘,再也没能力搭话。

纪时南放下那半瓶酒。

反守为攻。

她必须要先发制人。

“第二场赌局,比你最擅长的──骗人。”酒店游泳池旁,他俯身对她如是说。

怎么的骗?

她是真的猜不透程之诺想­干­什么,既然摸不着头脑,探不清虚实,­干­脆让打赌见鬼去吧,她决定不按任何章法,先下手为强!她几岁就能举杯大饮脸不改­色­,就不信一颗糯米如此难搞定。

当下第一步,先把他带回家再说。

喝醉的人全身都好像使不出劲,纪时南吃力地扶着他歪歪斜斜地走,在家门前,她往程之诺黑­色­大衣掏了几下,没有。于是又想往他裤子里掏,程之诺一摊手,把钥匙给了她,时南终于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弄到床上,程之诺就像是要冬眠的小动物,枕着松软的枕头,睡得很安静舒服。

她脱下了厚重的外套,这才想起还没开灯,于是摸索开关,然而又犹豫了,记得曾看过分析做坏事的人的心理,他们都爱选择在暗黑里进行,因为害怕面对自己的良知。

还是不点灯了。

勇气和心虚正在交战,异常宁静的房子里她听到自己越来越响亮的心跳声,她替程之诺脱去了鞋子大衣,解开领带,轻拉他的手想把他唤醒,程之诺烂醉如泥,没有任何回应,时南郁闷地把头埋到他胸膛,为啥她就不懂醉呢?要是懂得醉,那么不管做什么,也可以拿头脑不清醒做借口了。

卧室没有亮灯,窗外透进自然月­色­,朦朦胧胧,映照得他的脸容像是镀了一层薄光,非常俊朗。

第一天相遇她就知道这个男人长得好看,不然也不会造成最初的神魂颠倒,然而一见钟情过后,有些人会因为深入了解而感情变淡,有些人却越陷越深,沉沦得无法自拔。

她知道自己无疑是后者。

莫小云曾经对她说过这么一句话,她说,你要是懂得醉,肯定会借酒行凶,可惜你不懂得醉。

时南嘴角漾开了笑意,对他说:“姑娘我醉了借酒行凶,我不醉,还是要行凶。”微凉的手恶作剧地放到他颈窝里,蹭着他的体温,然后又不知足地凑近,在他­唇­上偷吻了一口,这才得意的补说:“清醒地行凶。”

正想起身,脑勺突然被人按住了,时南吃了一惊,措手不及使她失去了平衡,下巴磕到他的肩膀,痛得她眯住了眼睛。

“你……”

她的声音没法完整,只是一瞬之间,她被固定在他的身躯之下。

“我醉了,这是被逼行凶。”

时南张开眼,对上程之诺蕴着笑意的眸子,下一秒,她衬衣上的钮扣被他一颗一颗地解开,冷风拂过她­祼­.露的肩,程之诺低头深吻,烙下独有的印痕。这局势转变得太快,时南只是“喂!”了一声,来不及反抗,整个人被控制得动弹不得,耳边却传来他有风度的说话:“对了,你可以挣扎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关灯喵~

37

37、第三十七章、求婚 ...

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

只不过纪时南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程之诺按着她双手,烫热的体温紧迫着她,闷得似乎喘不过气,“第二场赌局输了。”她耳边传来他沉厚的低语:“时南,得履行你的承诺。”

她的承诺。

永以为好。

有那么一刹那,她是想推开他的,本能一样对陌生的行为作出的举动,然而,脑里却飘过自己的说话,在见到他以前,她跟自己说过不能再让程之诺离开她了,她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去把他追回来,或许一个转身,一个错失,人就老去,永远赶不上。

在有限的光­阴­里,抓着最爱的人,把曾起过的情愫开到荼靡,这是对待感情最好的做法。

她抬头吻了吻他的下颔,气息带着浓郁的酒香,热呼呼地缠绕着他,这对他来说无疑是最丰盛的回应,指腹滑过她的脸庞,顺着曲线漫游,温柔地把她退了半截的衬衣解下,两人滑进柔软的被子,程之诺低头亲吻想要索取的领土,黑暗之中,纪时南的脸烧得火红,有如雷鸣的心跳声占据卧室,他们不是没亲昵的行为,如此深入却是第一次,她羞赧得拉着他的头发唤:“之诺……”意乱情迷之间,程之诺含糊地“嗯”了声,她突然问:“今天几号呢?”什么几号?他尽量保持清醒:“月底。”她说:“初一十五么?”看来有人是真的想挣扎一下,他没有放开她,双手环到她滑溜的背后,见招拆招:“我没有吃素的习惯。”

“黄道吉日?”她问。

“对。”他重力回应。

“你肯定?”

“我肯定。”

她安心了,然而在他进一步以前,她突然又中止地问:“需要考虑一下吗?”

很不厚道,程之诺被搞疯了,什么镇定这一刻统统荡然无存,他在时南鼻子咬了一口,停止了她的折磨,才俯贴着她的额头着了魔般低说:“不用……”不用翻黄历,不用挑日子,不用任何言语,他微微喘息着:“纪时南,是你。”

万万千千人当中选出来的唯一。

那就没办法了,时南随遇而安。

寒风拂槛她最敏感肌肤,她颤抖地紧抱着他,让他炽热的火延烧起她的世界,体验那种比亲吻更深入的原始领域。

天地感而万物化生。

满室缱绻,仿佛宇宙溶溶,再也不分彼此。

第二天,慵懒的阳光透进卧室,照到纪时南的眼皮上,她试探­性­地睁眼,几次后才朦胧看清四周,脑袋沉甸甸的,身子像是患过很重的感冒般疼痛痠软,没法使上力劲,于是懒得不想动了,­干­脆抱过一个小小的真丝抱枕又再闭上眼,被窝很凌乱,手放在床单上还能感受到残留的体温,程之诺先起床了。

盥洗室传来悉悉率率的声音,门打开,纪时南闭上眼前看到一个穿戴整齐的身影走近,停留在床边,半晌后又走了开去,她悄悄偷看那抹背着光的背影,白­色­的衬衣深­色­的长裤,他总能穿出一份俊逸。

没想到这么早起来,今天要上班吧,现在她到底是要继续假装睡觉,还是起来说声早安?在她还没打定好主意之时,程之诺的步伐掉转,又从远而近,折返到床边,站住了。

时南感觉到一个黑影遮蔽住窗外的阳光,他俯身打量着她,凑得很近,即使是闭着眼也能感受到他紧紧锁定的目光,那呼出的气息拂过她额前的发丝,时南囧死了,早知道这样,刚才打个呵欠起床不是没那么尴尬吗?

接着是好长一刻的宁静,程之诺既没任何举动,又没离去,她不知道是继续装死,还是这时候才起身说一声“嗨”,最后,选择抓着被子很挫地背过去睡。

她的翻身没有成功,立刻便被人扳了回来。光影晃动,他抓过被子把她蒙了起来,再压上两个大枕头,俐落地把她埋了。

“还不起来?”他开口说话。

时南从被里挣扎,找个透气的出口,却不愿起床,“我再睡一会。”

“换衣服吃早餐,吃完再睡。”

“不吃了。”

她被子一蒙,打算睡觉,一双手却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间伸进了被窝,把她死活拉了出来。

餐桌上程之诺安静地低头吃麦片粥,半晌突然开口唤她:“时南。”他在话语之间停了停,时南谨慎地盯着他:“怎么?”他斟了半杯牛­奶­递给她,说下去:“早餐喝点牛­奶­,比较有营养。”

“……”

让她再睡一会,或许比喝牛­奶­更有营养。

用膳后她把程之诺送出门,时南也没急着回家,她在电梯前开口问:“之诺……”

他知道她想要问什么,转身过来,气定神闲地把公事包换到另一只手:“我去上班,今晚不回来了,这几天比较忙。”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他突然吩咐:“休息一会。”

时南似乎被呛到了,这个提醒到底是考量到什么提出来的?她扯嘴角笑,程之诺踏进电梯后,她还不自觉地抬手挥了挥,电梯门关闭上,留下一片寂寥,才意识到刚才送别还挥手的情境要有多傻冒就有多傻冒,她摔摔头,走进自己的房子,倒在床上……休息一会。

睡了一天一夜,后来是被一连串的手机铃声吵醒的,莫小云从公司打来,焦急地嚷:“纪时南!你今天怎么不上班了?有个客户的订单是你负责的呀,他都找你大半天了,还不出现!”时南按着脑袋坐起来,洗脸穿衣服匆匆取车子,赶到公司才知道被耍了一把。

除了莫小云,还有方敏,这两天她来出差,工作做完正好过来找朋友聊天,并且带来许静儿怀孕的消息,莫小云听后惊呼:“她没告诉我们啊!”

“几天前才知道。”

“想不到我们四人当中,她最早结婚,也最早生孩子。”

时南在旁边点点头咐和:“对啊、对啊。”

“哪像你,程之诺还没弄上手呢,笨蛋。”莫小云鄙视的说。

时南要反驳:“我……”结果打消了,埋头喝水。

方敏听说时南搬了新居,她还没有机会上门拜访,于是便说:“我去蹭饭两三天,欢迎我么?”她用手肘去顶时南,时南在正喝冰水,拿软管戳杯里的冰块,被她这么一撞,头向前栽去,鼻子差点磕到杯子。

“你说什么?”她转头问,方敏重复了一遍,这才了解:“行啊,你公司要是有假期,多住几天也没问题。”

莫小云深意地笑,“敏敏,你一定要去拜访她的邻居。”

方敏莫名其妙:“我又不认识。”

时南没好气地说:“这两天我住在邻居那里。”

莫小云听后好不振奋:“你把隔壁也占领了?”她使出狐狸般的眼神鉴别纪时南,反讽地说:“我对你人品还是有点信心,你不是那种人。”

时南的眉头压下去,嗓音带着杀气:“程之诺是我灌醉的,我就是那种人。”

她炸开了大笑,敲定:“纪时南,你果然把程之诺强了!”难怪这两天没回公司,要不是她假装公司有事找她,也不见她出来。

“真的么?”方敏问。

时南承认。

她忍俊地反驳莫小云的指责:“那种事要双方情愿,程之诺不同意时南也办不成事哪。”时南有道理般连连点头,然而又感到很悲哀,为啥她的事要被这么公开分析呢?

整个案件就是她被程之诺施了­阴­招,他跟她拚耐­性­,惹得她按捺不住先下手为强,然后他才以一个事不关已的姿态把她打得落花流水,正是方敏所说:“一心想吃掉别人却一不小心被吃掉。”她再一次在圈套程之诺的时候自己掉进了陷阱,这一仗他连指头都不用抬,她全军覆没。

不过,时南深思熟虑后说:“谁胜谁负也好,我想过了,要对他负责任。”

“负责任?……负责任?”莫小云抱着肚子笑岔了气。

倒是方敏接受能力比较高,她冷静地搭着时南的肩:“你确定是你对他负责任?”

“他曾经气我伤了他幼小的心灵,这次我要让他明白我不是逢场作戏。”

“谁会怀疑一个处.女出来逢场作戏啊!”方敏声音偶一不慎提高了,差点传出办公室外间,她收拾心情,压抑着想掐死她的冲动:“你打算怎么对他负责任?”

时南的脸涨红了,一时说不出来:“给点时间我计划下。”

“纪时南,是程之诺对你负责任!是程之诺对你负责任!是程之诺对你负责任!”方敏郑重地对她反覆说了好几遍,直到确定这讯息打进她脑袋后,才停止下来,又补说:“你先别急着见他,等他来找你。”

这两天她在时南的家作客,两人逛街看电影上美容院,或是拉同公司大伙一起吃火锅,春节将要来临,工作暂时停止,大家买了车票,准备吃完这顿后便回家过节。

厨房里忙着切瓜洗菜,饭厅一遍热闹景象,莫小云进来取酱油,她拉过时南问:“程之诺在隔壁么?请他也过来一起吃饭。”

时南有一瞬的迟疑,然后走到他门前,按门铃,阿姨来打开门。

“程先生在吗?”

她说:“还没回来。”

自从那一晚以后,她依方敏所言没有主动找他,程之诺也失去了踪影,他的家只有钟点阿姨进出,有好几次,时南经过他门外也会故意停留脚步,甚至怕自己上班漏掉了,拦着阿姨问:“之诺有回来过吗?”阿姨摇摇头,她又谨慎地问:“他有没有打电话回来?”阿姨同样摇摇头。

这一晚热闹沸腾,大家边吃边聊,从公事到私事,从新闻的大雪到冷笑话,好不欢快,第二天散场,方敏对纪时南说:“住了几天,我也得回去了。”然后又问:“程之诺在哪里?有没有找你?”

时南想了片刻,“他这两天比较忙,上班呢。”

群众散后,遗留下一室冷清,时南终于扶着墙垠蹲了下来,想起那一晚的温柔相拥,一时懵了,她是个没法把心事藏住的人,很难长时间把自己困于愁闷之中,于是实际行动,掏出手机,按下程之诺的手机号码,过了很久才有人接听,是他的秘书。

她说:“程先生不在,请问你哪位?”

“我姓纪的。”

“哦,纪小姐你好。”她似乎认识她,声音很亲热,时南不知是不是秘书们一贯的礼貌,她说:“程先生这几天到外地出差。”

时南问:“这个……这个是他对外号码吗?”

“不是。”

如果不是,怎么会是秘书接听呢?

“程先生忘记带手机了。”

“……”

“纪小姐,我可以为你转电话。”

“不用了,谢谢。”

免得打扰他工作。

当晚洗澡后她便倒在床上,辗转许久才睡着,朦胧中听到电话铃声,她取过手机,不是,于是走到沙发拎起电话,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程之诺。

“时南。”

他还没来得及说上话,时南眼眶一热,像是有什么东西比思考更快夺眶而出,她吸吸鼻子声音暗哑地问:“你打错电话了吗?”

“我找的是你。”

程之诺背景声音很空洞,有一种呼啸声响,似乎是在刮着大风,她问:“之诺,你哪里打来的?”

“大雪影响了行程,工作拖慢了,我在车上。”程之诺说得很轻描淡写,时南这才猛然想起吃火锅时,有人曾说起大雪的事。现在那里还在下雪么?零下几度?

手机讯号似是停了停,她唤了几声,好半晌,传来程之诺低而清晰的问题:“时南,这次你有没有玩弄感情?”

她毫不犹豫:“没有。”

那边只是浅浅地轻笑:“明白了。”

明白什么?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半夜打电话给她,问这样的问题。正迷惘间,手背湿润,她低头一看,才知道泪珠无所觉地滑落下来,一时间杂乱的感觉充塞整个心头,程之诺冒着恶劣的天气打电话,难道就是为了要安抚她的怔忡和胡思乱想?

当日她结下情网,估不到自己却被这个情网套牢住。

所有喜怒哀乐,似乎都是围绕着程之诺转。

如果注定他们的终点是要连结在一起,她走不开也逃不掉。

那么就让一切跳到末日的尽头。

尘埃落定。

她抓过沙发旁的毛毯盖着自己,咬一咬牙鼓起十足勇气一连串地向他说:“糯米,你给我听着!我觉得我长得很不错,我健康,大力,跑得快,唱歌不走调,我有方向感,毅力惊人,我会做饭会打扫会养金鱼,我还会挣钱!”

他冷静:“说重点。”

“程之诺,我娶你!”

时间分秒过去,纪时南的心快要跳到胸口来了,她这边一室宁静,连墙上挂钟滴嗒滴嗒声响也能听到,他那边却是呼啸不绝,似乎是个苍茫世界,只有猛烈的风和雪。

一道声音穿破两地隔膜,她听到他铿锵而清晰的回应:“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这句说话打进纪时南大脑的同时,手机讯号中断,她“喂”了几声,没有人回应。慢慢地,时南把电话放下,用毛毯将自己蒙起来。

第二天她拖出两个旅行箱,把随身衣物塞了进去,管理员热忱地要为她搬行李,时南摇摇头,她提起声音说:“这两个箱我自己搬可以了。”管理员好奇地张望她未关上门的家,问道:“纪小姐春节要去旅行吗?”

她也不知道,只是对进电梯的管理员笑笑。

租约没到期,也许以后都不回来,就由得它留空好了,她把小金鱼也捞了起来,放在一个注满水的大玻璃瓶里,然后正式关上家门,捧着金鱼和两箱行李站在门外发怔,一时步履凝滞。

就把这一切都当作是做了一场梦吧。

从那天下着小雨,学校林荫道里的相遇开始,直到把这扇门关上为止,划下一个完整的休止符,爱上程之诺这么多年,她把自己的所有都倾注下去了。

甚至放下了尊严,开口求婚,他却用那近乎于肯定的语气回应,时南心里疼痛,抬起头盯着天花很长一段时间,让泪水倒流,谁说结束就是要哭哭啼啼?

这个时候楼梯走来一人,他缩短时

37、第三十七章、求婚 ...

间花了六天把这个月要处理的项目办妥,好腾出时间准备接下来的婚事。今早下机,匆匆喝了一杯咖啡提神,便飞奔回家,他处事向来稳重,自从工作以后,那点年轻的率­性­更是退下不少,估不到遇上她,什么冷静理智统统也被抛到九霄云外,很多行为连他自己也解释不了,就如上来,连电梯也不愿等,一口气跑上六楼,连他自己也禁不住好笑,仿佛回到那一晚,穿过雨水跑到她跟前,那时候想的只是紧紧地捉着她,永远不放手。

平静气息后,他慢慢走近,在她背后放下声音问:“时南,你带着金鱼想去哪里?”

时南没预备有人说话,转身惊慌地睁大眼看他。

程之诺扫过旁边两箱行李,“你要搬?”

纪时南忍不住咬着­唇­,皱起眉头,他怎么这么早回来呢,还打算静静离开,不会遇上。

是她先灌醉他,玩这个游戏,愿赌,什么结果也得服输,既然求婚不成,也意味着游戏终结,她必须退场。生气委屈羞涩全部也像是泄了气的气球,发不出来了,这一刻她不过想提行李潇洒走人,给自己保留最后那点颜面,手里的那杯金鱼在看到他以后差点握不稳,幸好惊险之际被程之诺敏捷地接住了,他俯身对她说:“你要离开我?”

离开他?

明明是他不要她,怎么都说反了!

程之诺取过钥匙,把行李金鱼先安顿到自己的家,行李好重,都不知道她塞了什么进去,程之诺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纪小姐,跑路的速度能慢一点吗。”他脱下厚重的外套,想起什么般在外套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向纪时南走近,他把小盒子上的丝带拉下来,打开,里面放了一只铂金戒指,闪亮的白光很炫目,没有任何花纹,非常简约,男款。

程之诺放进她手心,在时南楞住之间他突然把她拉进怀里,紧紧地环臂抱着她,她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轻微颤动,程之诺居然在闷头笑!虽说她脸皮向来厚得像铁皮,可是求婚被拒心脏弱一点也承受不了,当下自尊受挫,无处可逃,偏这个让她受伤的男人还在笑,她有点想抬手掐他的脸,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她的脸反被掐了一把,传来他带着笑意的说话:“傻瓜,亏心事做太多,胡思乱想了吧。”

“……”

于是,患得患失,觉得会被抛弃。

她忍不住抓着他的臂膀,厚脸皮地再问了一遍:“之诺,你愿意嫁给我吗?愿意吗?”程之诺听后有点头痛,长长地、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为什么他的妻子,连他想拿来求婚的话也给抢了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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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回家 ...

他一直觉得言语不如行动,于是张开修长的手指,慢慢等待她的回应。纪时南看着交到她手上的小盒子,又把目光移到他脸上,程之诺含笑点头,求婚的话都被她抢了去了,他无话可说,只能被逼就范。

时南有些怔忡,这才发现原来挂在项链的戒指被套到无名指上,灯光下泛着光晕,非常好看。程之诺会一点小魔术,想必是拥她时做的,她也曾学过几招,只是相比起他手法没那么熟稔。

她看着它,一件件往事像潮水涌上心头,无法应接,万缕千丝全都交织成一团,填满她心里的每一个角落。

“你不是说不愿意嫁给我吗?”

“你嫁给我。”他已经等了很久,浅笑地说:“时南,我手酸了。”

“啊?哦。”

她赶忙替他穿到无名指上。

然后紧抱着他,静默细数他起伏有致的脉搏跳动。

原来有些事,真的不需要任何言语,行动就可以了。

程之诺的家在本地,两人先往程家走一趟,车上纪时南有些紧张,在包里左翻右翻,程之诺原本想闭目养神一会,都被她缠得没法安宁。

“忘了带什么?”

他想让司机停下,时南终于找到。

她松了一口气,程之诺接过,打开来看,是一串菩提子手串,­色­泽深凝,祥和又得体。

“很困难才买来的礼物,要是弄丢了多可惜。”

她小心收进手提包里,程之诺居然有点吃醋,声音沉沉地问:“我有没有礼物?”时南转头,对上他等待的目光,司机专注地开车,她匆匆在他­唇­边啵了一口。

就当是礼物吧。

他眉目一扬,勉强满意。

她突然又叫:“不好!我好像忘了带……”她的声音没法说完,程之诺手一环,随意地捂住了她的嘴,“我家有,什么都不用带。”车里终于安静下来。

程之诺老家和纪时南所想像不同,山水之间的小镇,似是走进一幅鲜活的水墨画,下车后天气反覆,气温比早上要低许多,时南伸手掬着,一片轻柔的雪花落入掌心,瞬即溶化,她好玩地又要去捞第二片,却被程之诺阻止,他把大衣盖到她头上拉她进屋里。

旧式红砖青瓦的房子,开了暖气,并不冷冰冰,时南如同初上幼儿园的孩子,既好奇又紧张,抓紧了程之诺的手,他和她却截然不同,这里是他的家,心情无比轻松,用方言和迎面来的老伯说了几句,时南隐约辨认到什么谁出去了,那老伯瞧着时南笑,时南也对他点头微笑,程之诺说:“黄伯伯,在我们程家打工很多年,院子种的花一半是我父亲功劳,另一半属于他。”其后又为她介绍了两位在房子烧饭打扫的阿姨。

“程伯父不在吗?”时南问。

他打量了她一眼:“丑­妇­终须见家翁,过几天他回来就看到了。”

原来年底祭祀祖先,程父去了另一房住上几天,顺便和堂兄弟叙旧。程之诺说:“连我也忘记了日子,要去走一趟。”他带她进他小时候住的卧室,时南差点以为里头放的是酸枝木牛角椅,樟木雕花床,看过后才抿嘴笑:“都是骗人的,和我卧室差不多。”就是更简约一些,男孩子房,床看起来挺小的一张,她问:“几岁住的?”

“初中前,现在偶尔回来都是睡客卧。”

所以卧室里的一切全都没改动过?

窗帘床单枕头甚至是床边一只小布偶,也像是把时间凝固在很多年前,还有个孩子在这里生活,她拿起放在床前柜的一个崭新的小皮球,奇怪地问:“这也是你以前用的?”

“不是。”他正想说下去,烧饭的阿姨过来问他今晚是否在家里吃,还有该做什么菜,程之诺和她说话去了,只剩下时南留在卧室里,她坐下,随手拿过一方手帕,手帕角落很­精­致地绣了一个小小的名字──程博。

住了两天,纪时南白天吃阿姨做的小吃,翻程之诺小时候的照片,夜晚到附近夜游顺便晚饭,天气的确冷,他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信步走到河边,晚上两岸店家点起灯火,衬着屋檐几串大红灯笼,河面波光粼粼,小雪花若断若续,似有似无安静落下,天地间闲散得像是把时间和一切声­色­都摒弃。

纪时南比较少看这种情景,问程之诺:“灯笼用什么蜡烛,照得对岸也这么亮。”

“屋檐阁藏了小灯泡,你仔细看。”他把她拉近一点,好让雪花不沾到她肩上。

“这样啊。”

时南定定地看着,光影映入她眸子里,灿烂如星。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小雪花飘到她鼻子上,她抬起冰冷的手拨掉,雪花化成很小的水珠,时南把双手拢在嘴边呵了口热气搓着,程之诺正想和她离开,她忽然转身抱着他,把脸深深地埋在他胸膛。

程之诺顿了顿,手绕到她背后,将雨伞换过另一只手撑着,也单手环抱着她。

河边不怎么见行人,只有一艘小船家,老夫妻打烊后把船停泊在岸边,正在蓬下吃晚饭,程之诺无奈地低头,静静唤了声:“时南。”她不听,抱得更紧,要不是冷天穿了厚衣服,她想把他完全抱拥,永远不放手。

她的无赖惹得程之诺啼笑皆非,他叹了口气掌心慢慢地在她背后画圈,良久她才抬起头。

夹着小雪的晚上视野朦胧,她仍然拉下了程之诺撑着的雨伞,直到伞顶差点抵住程之诺的头。

终于,整个世界只有她和他。

程之诺凝看着她:“怎么?”

时南抬起脸,斟酌后问他:“之诺,你有没有恨我?”

埋在她心底的那句说话究竟还是问出来,她曾经以为,这会是一种撕心裂肺的情况下才出口,或是道出后会让她受伤得想躲在山洞里舔伤口,原来没有的,只是心跳略微跳动得快了点。

程之诺低首,以额头贴着她的浏海,时南感受到他逼近的气息。

“没有。”

低沉醇厚的嗓音清晰而认真。

没有……没有。

“是不是不舒服了?”他搂着她的肩哄着:“回去后让李阿姨煮驱寒茶你喝。”

时南懂得笑了,声音还微微带着压不下去的哽咽,但是轻松很多,她说:“我肚子很饿。”

风吹河岸,几根发丝打到脸上,她撩到耳后,听程之诺说:“好,吃晚饭。”她被他拉到一家临岸的小馆,古­色­古香装潢,两人挑了个可以观看河岸灯火的位置坐,点了几个小菜,菜式平凡,做工­精­致,时南最怕鱼的腥味,厨师把鱼­肉­酿进镂空的丸子里,浇了酒熬,再用蒜、番茄等等材料炒得香脆,荤膻的味道便没那么浓郁了。

这一顿她吃得颇香。

饭后程之诺听曲子,时南打电话给父亲,他的私人手机号和家里电话也没人接,后来打去公司才有助手接听,时南问他纪政去哪里了?他说这几天休息,哪里玩却没交代下来。

这老头,纪时南无奈地收下手机。

回到程宅已经很晚,时南洗完澡在阿姨的安排下住进另一间客卧,这是她要求的,后来程之诺还是摸到来,他洗完澡,用电吹风把头发吹­干­,带着清郁的洗发水香气,敲了两分钟才唤来纪时南,她用被子从头包裹着自己,被子末端散开在地板拖着。

昏暗的走廊灯光照到他俊朗的脸上,像是给他镀了一层薄光。

“原来你懂得说阿姨的话。”

“我会的事很多。”

他瞧着她,声音里蕴着笑意,慢慢地说:“哦,还有什么本领?”

她想了片刻:“过目不忘。”

那个车牌号,甚至是那位中年司机,她曾看过三次。

第一次在酒店外,隔着雨幕,雨刷一下一下慵慵懒懒地划动着,她漫不经心地看停泊在酒店前的一辆车子的车牌号,那号码特别有趣,引得她默念了几遍,无意中把它记了下来,尔后第二次,则是在湘菜馆门前,同样的车牌号,让她一瞬间直觉贯穿了理智,禁不住下车越过马路,跑到它跟前喊着:“你在车上吗?下车!你下车!”换来是那位司机愕然表情,第三次则是接他们来程家。

如果她的记忆力没错,他曾接载过一个女人。

也就是阿姨所说陪同程父去祭祀的程太太。

他看时南眼神木然,抬手轻抚她的脸庞,有点烫热,“定是今晚带你夜游冷病了。”他翻看腕表,凌晨两点:“去看医生。”

“不看,我又没病。”

“大衣在哪?”他想动手,偏她卷着的被子像个大蚕茧使他无可奈何。

时南一步一跳带着被子回到床上,她侧着睡,结果被程之诺轻易地扳回来固定住了,他俯身瞪着她,时南闭上双眼,两人僵持了一会,程之诺不怒反笑,“行,我去唤醒屋里的人,让他们来请你去。”

时南腾地坐起来:“不要。”

“走。”

她坚持,“天气很冷,到医院路也远,真要看医生也待天亮吧,好吗?”

程之诺拿她没辙,无奈地拿来两颗感冒药让她服下,时南看他仍然站在床前,挪过一点,让出地方来。

程之诺把枕头整弄好,然后抱过她,让她枕着自己的臂膀睡,被子厚厚沉沉,人的体温比空调更舒适,她把身子靠得更紧,任由他的温暖覆盖着她,半梦半醒之间她无意识地对程之诺说了一句话,浅浅的,轻轻的……她说,要做长久的夫妻。

他听后 “嗯”了一声,一夜无话,第二天醒来被窝空空落落,漱洗后他在客厅遇上阿姨,他问:“有没看到时南?”

“今早她出门了。”阿姨似乎很不解他的问题,继续准备早饭。

春节前天气更冷,车站人流拥挤,纪时南摸摸自己的额头,被气得发烧了。

耳边仿佛传来那一晚涮火锅后,方敏拉着她说的话:早在你以前,程家就办过婚事,要不相信,去看一下便知道。

这个程太太不是她。

……不是。

第二场打赌──就和你比一比,看看……谁比较会骗人。

她闭一闭眼。

程之诺,你果然最会骗人?

[补发~]

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她没有雨伞,步行到家门前衣襟已经湿透,按了很久门铃也没人回应,拿出手机再拨父亲电话,那边终于接通了。

纪政正在开车,时南问:“爸,家里怎么没人?”

外出几个月,让帮佣放假了。

手机传来他的斥责声:“死丫头,你终于舍得那点破生意滚回来了?回来也不先知会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我不是放弃生意啊,春节回家,爸,你玩得忘了日子吧?”她按了很多遍大门密码结果都是没反应,问父亲,依着输入,还是没反应,最后她忍不住火大地一掌拍落红­色­的按键里,大门登时发出古怪刺耳的警报声,手机另一端的纪政也听到,他问道:“你­干­什么了?”

不小心摁到防盗?时南无语地左拍两下右拍两下,没能力制止它的尖叫,她放弃了,累得蹲在大门旁的一棵小树下,反正老子也快回来,等一下。这一等她便等了一个小时,饥肠辘辘,感冒又重,开始幻想死了以后,那对挽联该由谁来写,父母不合规矩,同辈之间没兄弟姊妹,让方敏来写可能会像投资报告,莫小云来写也许变成英文……她抱着腿把头埋得深深的,终于一个多小时后有人向她走近,时南抬起头。

保安员。

防盗叫了快九十分钟才走来这么一个大爷,真发生意外早完蛋了,时南觉得要投诉。

他瞅着全身湿嗒嗒的纪时南:“姑娘这防盗是你弄响吧?”

时南左右看看,这里就她一个人,但是她非常明显不是贼──因为没一个贼能像她这么病蔫蔫,纪时南没气力回应,防盗系统还在怪叫,她简约地说:“我等这家主人。”

一辆车子在马路边停下来,纪政下车,保安看见他后连声打招呼,才道:“原来是纪小姐,刚回家么,纪小姐真漂亮,呵呵。”趁机溜走。

纪政瞅了时南一眼骂道:“你这什么鬼样子!丢尽老子的脸!”他按停防盗系统,停好车。

时南耷拉着脑袋,脸­色­发青,被雨打湿的长发像刚捞起来的海藻,全无半分­精­神,容貌非常吓人,爬进屋里后她“咚”的一声卷曲在沙发边颤抖边睡。纪政最初【奇】以为她装死,后来伸【书】手一探,额头烫热【网】得厉害,立刻打电话让医生过来为她吊液,当晚打针吃药,神智迷糊的她不再无意识地胡言乱语了,可以张开眼坐起来吃粥喝萄葡糖水补充体力。

倒头睡了一天一夜,迷迷糊糊做了很多梦,梦里有学校里的相遇,也有第一次表白被拒,梦里她站在程家,听着阿姨们用方言聊程太太和小程博,后来退烧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恶梦逐渐停歇。

睁开眼,是她的卧室。

这个病前前后后折腾了三天多,彻底痊愈后她打扮好,坐在镜子前怔怔地看着自己,平常明亮的大眼下浮着两个大眼袋,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几天内急剧瘦了一圈。她垂眸盯着右手,戒指受折­射­而泛起淡光,卧室里很安静,她默默琢磨了几遍。

纪政正好过来看她,一掌拍了在她脑袋上,“脑子有没有烧坏?”

时南撅着嘴可怜地说:“我刚病好,你要是心疼我的就该熬些燕窝人参给我补补身子。”

他一针见血:“被谁气病的?”

“我冷得感冒啊!”

纪政嗤之以鼻:“你这副粗壮的身板,除了自己气病自己,能冷出感冒?”

时南闷闷的:“什么嘛,我也是很娇弱的。”

这女儿养了二十多年,他哪里不明白?

两人在一间粤菜馆吃晚饭,他给她舀了大碗人参天麻|­乳­鸽汤,说道:“别说不疼你,老子推了约会陪你吃饭,多吃点,这汤当做是我炖的。”

时南被囧到了,埋首喝了两碗,吃了几天流质的粥,属­性­饭桶的她饥饿感非常大,满桌佳肴她几乎全都想卷进肚子里,时南把这行为归纳为濒死经验后的求生欲望,她嘴里塞着蟹丸,眼睛盯着光滑

38、第三十八章、回家 ...

肥美的大虾球,手里的筷子越过去夹了块梅子炆鸭。

放下碗筷的纪政突然开口:“怎么这次没把程之诺带回来,敢情又吹了?”

正吃得香的纪时南被咽着了,她握拳拍拍自己胸口,脸也憋红,随手拿过大杯冰冻啤酒骨碌碌喝下,才打嗝说道:“你一老头­干­吗问年轻人的感情事。”

纪政微微沉吟:“有空要给你那破公司来个了结。”

时南答得恭敬又乖巧,“女儿没事,父亲不必担忧。”不过,她奇怪地问:“对了,怎么知道我和他在一起?”

“你早前不是去了成林的周年宴?要不是老尤告诉我,还被蒙在鼓里。”老尤是华玄的一个老员工,时南没想到是成林的周年宴让她泄露风声,不过她也打算告诉他了。

她在纪政前张开手心:“爸,我可能要结婚。”

“老子还没结婚呢。”

时南要昏倒了,“等你结婚我不止剩女,退休都有可能。”她沉默半晌,又说:“但是还未落实。”

“此话怎讲?”

时南管着吃饭,模糊其词搪塞过去。

婚姻,不再是合则来不合则去的交往,那是件不可看作儿戏的事,踏出社会,她已经不会幼稚得如同以前的自己,某日午睡过后,发现身边无新事,打个呵欠便拿了感情来做游戏。

婚姻需要再三思量,甚至需要──摊牌。

于是她穿起大衣,拎过包便学那林冲夜奔,一路冒风冒雨,带着三分迷茫七分重感冒,拖着这疲乏的身板回家,路上没晕倒还能准确摸到家里来,连她自己也有些儿佩服自己。

在病中做的决定,她还未分辨得明确,转移阵地的审问,是否最聪明的做法?

绵长的小雨停下,室外空气非常冷,玻璃窗被雾糊了一片,纪时南随意在窗上划了几朵小花,后来又变成了程之诺三个字,正出神间,她听到外面一阵喧闹,打扫的阿姨从走廊路过,时南把她叫住,奇怪地问:“什么人在吵?”

阿姨神神秘秘地对她说:“是马小姐。”

“谁是马小姐?”

“华玄秘书部一个离婚女人。”她怕时南说她八卦,三缄其口,时南没好气地说:“我平常不在家,你知什么说什么,我不跟爸说是你告诉我。”

阿姨本来就一股八不出来憋死了的遗憾,连忙说给她知道。原来马小姐在华玄的秘书部上班,已婚女子,后来和丈夫离婚,不知怎的盯上了纪政,在公司里发动追求攻势,纪政再三拒绝,于是她天天来纪家闹,最初以为是痴心一片,后来又估计是深情难断,结果原来是­精­神有问题,纪政让她家人把她接走,哪知她家里就一个前夫,前夫反指责前妻是被纪政抛弃,要他收拾这桃­色­残局。

纪时南听得嘴巴都合不上,扼腕地叹气:“错过这么­精­彩的八卦,早知早回来看戏。”时南素知父亲身边绕着不少女人,这事儿她也不想偏颇,或许两人曾有过暧昧的误会也说不准。她压低声音地问:“那事会不会是真的?”

阿姨倒是斩钉截铁,“纪先生是清白的。”

时南怔了怔,她做女儿都不敢用肯定语气,她倒是十足把握。见外面声音不依不饶就是没停过,时南好奇地去看怎么回事,隔着大闸门远远看到当事人。

是个大概五十多岁,其貌不扬的大婶。

纪政头都大了,打电话让助手过来处理,助手再把马小姐的身世详细查了遍,她不育无子,夫妻关系极恶劣,离婚前经历过丈夫婚外恋小三产子的刺激,思想出现偏差,她也不是全无家人的,乡间还有母亲和弟妹。

纪政本来被烦得头皮发麻,怒气冲冲,听助手说后沉默了一会,交代人送她回乡过日子。这事才平息下来,时南看着那女子被送走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都是男人贱啊。”她忍不住脱口。

父亲的目光转向她,纪时南怔了怔,摆手道:“我不是说你,我说她前夫。”她叹口气:“把最亲的人折磨成这模样,然后签下离婚书拍拍ρi股便走了,最后安顿她的却是外人。”

“少说感慨,头都疼死了。”

时南也很囧,禁不住说:“被这类事件缠上的机会率其实很低,可是老爸你居然遇到,证明你气场很奇特。”

纪政招来负责管理的保安,投诉他们办事之差,告诫今天开始,严守附近治安,任何陌生人和车辆均不得随便接近纪宅,那帮懒懒散散的大爷们看他大发雷霆,才惶恐地说会改善工作也为失职道歉。

纪时南将消耗完电的手机把在掌心,她只是握着,一下一下漫不经心地摇动,脑海里浮过很多事情,比如日间那女子令人唏嘘的背影,比如那天程之诺带她夜游的事,当时在河边的小店,她看中了一条小小的手机带子,很平凡的东西,程之诺买下来,淡淡地说,那是缨。

她才想起礼记里曾书:女子许嫁,缨。

古时的一个小习俗,新人订亲,女子头上系上头带,以表她有对象了,待祭祀以后正式过门便把头带解下来,新人各取一缕发丝,进行结发礼。

现在造成了手机吊饰。

她倚在沙发里发呆。

第四天了。

禁不住喃喃地脱口而出。

背后纪政唤她,“来,陪我下棋。”

时南应声落坐,连败两盘后,她咬一咬牙,发狠劲地围攻对方的白子,纪政盯着这盘棋,慢悠悠地说:“我女儿果然长大了,懂得先用封死这步。”他脸无表情地督了她一眼:“对付程之诺也是这样?”

“……”

封死。

这老狐狸。

时南握紧差点滑下的棋子,纪政没半分意外,神­色­自若地推测:“回家前肯定发生事,于是抛下了程之诺。”他落子,又瞧瞧脸­色­渐变难看的女儿:“如果没算错,你想为自己取得最好位置刁难他一把,于是赶忙奔回家找老子做你的靠山。”

“……”

所以说,树老了成妖,人老了成­精­。

他把玩着小棋子:“那孩子是怎么得罪你了?你说,让我听听是你错,还是他错。”

时南没看他的眼睛,呢喃地说:“没事,我,我不过有点事请教他。”

纪政摇头笑,拆穿:“这阵势你是准备了审问吧。”

“……”

这时候一阵嘈杂声音传来,其中夹带着几个保安员的声音,时南督了眼院子,不知不觉已经黄昏。她向父亲说:“他们果然比之前尽责了。”又禁不住抿嘴笑:“不过要是把来找你的红颜知己也误拦下来,那就不好了。爸,你去和朋友吃晚饭吧,不用理我。”

外面的人似是有理说不清,纪政拿起电话和保安讲了几句,视线移向纪时南,对那边说:“没事了,是认识的人。”

时南支着腮打算自己跟自己下棋。

“去吧,别让美女冷着。”

“满嘴胡言,哪来的美女!”

“好吧,不是你招惹来的美女,她们只是路人,路人。”

纪政站起来走近大门远眺,半晌后说:“我想这位路人是你招惹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呃,把两章合成一章发,字数多一点~

39

39、第三十九章、另娶 ...

黄昏后风大,纪政让家佣上菜,不忘吩咐纪时南:“这两天我才有点安稳日子,你也不小了,什么荒唐事自己处理好,不用老子教吧,要是处理不好连你也别回来,免惹我心烦。”这样才丢下句“饿了,吃饭!”施施然转身。

纪时南远看伫立大门外的男人,街灯拉长了他的影子,休闲的西服穿在他身上,透着几分雅儒。

是她立心要嫁的人,然而,她分不清楚除了她,还有多少人曾嫁过他。方敏和她是多年好朋友,她不会造谣骗她,纵然如此时南还是不相信,摇头说:“他从来没和我说结过婚,之诺没有说,必然没这回事。”

方敏不愿意好朋友被蒙在鼓里:“成林办婚事,我们经理也是席上客……而且婚宴前,我曾遇过他到婚纱店挑选礼服,那你说,是有这回事没?”

时南瞅着大门外等待的人。

要来的终于来了。

她想了一会,到车库把外形最彪悍的开出来,车子驶到程之诺跟前煞停,灯光刺目,他不慌不乱,视线透过车窗对上纪时南。

“时南,下车。”他缓缓地说。

纪时南看着他,想起酒店前曾见过的女人,淡淡的,却存在。只是她从来没有把她跟程之诺连上关系……既然如今谈婚论嫁,她想有必要弄个明白。

她的爱几近疯狂,在无望之中仍然全情投入,甚至放弃一切追到有他的城市落地生根,为的只是等待和他见上一面。

但是爱不可以盲目。

天气很冷,程之诺看她坐车上不动,重复说了一遍:“时南,下车。”几团白烟从他口里缓缓吐出,也把她从怔忡带返回来,她眨了眨眼睛,摇下车窗。

“我有事要问你。”马路寂静空旷,她的声音份外清晰:“你只可以坦白,如果你骗我,我不保证自己会不会踩错油门。”

他听后不恼反笑,缓缓地说:“我妻子越来越厉害了。”他点头,“你问。”

时南捏紧方向盘,手心沁着汗,她以为冷静了几天,对这个问题能够处之泰然,但原来不可以,问出来以后,仍然是紧张得心跳有如雷鸣:“程之诺,你有没有结过婚?”

程之诺蹙着的眉徐缓解开,终于明白她突然回家的原因,他的表情藏在暗光里,距离太远,时南看不仔细。

只听他反问:“你认为呢?”

没有。

她曾经无意地看过他的指头,没有婚戒的痕迹。

“婚礼是怎么回事?你娶了谁?”

江沐芳。

在纪时南之前他为她准备了一个婚礼。

他绕到车旁,双手按着那降下的车窗,反问:“谁告诉你那场婚事?”

“你那么高调,谁都知道。”就她不知道。

他沉默了一会,“对我没信心?”

不是的。

她只是对自己没信心,才选择来到纪家向他摊牌,假如真有悲惨的下场,起码家里仍然有父亲,不至于孤苦伶仃输得一无所有。

时南难过得低着头,然后­干­脆伏在方向盘上放声哭了出来,她哭得抽抽噎噎,连肩膀也在颤抖,像个彷徨无助的孩子,程之诺最初被她惹得有些头痛,后来看她为了他哭惨了,心里柔软下来,这些年来他看过她的笑靥,看过她的哀伤,她的咄咄逼人,她的委屈落寞,就是从没见她这么哭过。

他当然明白这些情绪统统来自于在乎,哭笑不得之中,更大的喜悦填满心臆。

“别哭了,很丢脸。”他放下了声音提醒:“时南,我才是被撞那个。”

对,她是坐在车上的人。

时南忍住了,这哭法还真的破了她营造的强大气势,她抽面纸擦拭泪水,半晌才哽咽地说:“撞人要填命,我不会这么做。”

他笑道:“那谢谢你了。”他为她挠好耳边凌乱了的发丝,天气很冷,他的指尖冻得发红,带着冰冷的触感,时南稍微缩了一下。

“你到底有没有结过婚?”

他看着她的眼睛,冷静而真挚:“没有。”

纪时南抿着­唇­,这个男人是她亲自挑选的,披荆斩棘追到手,她愿意相信他,信任他说的每一个字,终于破涕为笑,程之诺却有点没好气,对她说:“你下车,我把那场婚礼告诉你。”

时南依言打开车门,突然又停住了,和他先来个君子协定:“那么我们谈判成功,一切当没发生过。”

“当然。”他浅笑。

“你不生气?”

“我不会生气。”

“不放在心上?”

“我不会放在心上。”

程之诺有风度地抬手接着她。

风吹得紧,刮在脸上生疼生疼,时南下车,刚站稳,还没来得及拉外套挡风,脖子猛然被人速度掐住了,眼前光影忽暗,脚下退了一步抵在车门上,只是刹那之间她被封得无处可逃。

想后悔已经太迟。

男人就如大灰狼,还是不能轻易相信他的说话,她估不到自己也当了回小红帽,想推开他没法成功,下一秒,她的­唇­被狠狠地压住,他时急时缓,索取属于她的真实气息,直到把那份焦急担忧气恼全都挥发光以后,才停歇下来,靠在她温暖的颈窝喘气。

“居然这么暖。”

“我在车上。”

他有点恶毒地把掌心按在她的颈背往下游移,冰冻得她连连求饶,这才甘心停手,把大衣覆盖着她。

时南突然问:“糯米,你吃饭了吗?”

“没。”

好不容易找到纪家,还被保安拦下来扰攘了大场,纪时南的车开出来时,他早饿得头昏脑胀,他说:“下次想撞死我我借你车,用不着回家。”

“你冷静点。”

他斥道:“少给我来这套!”

“我请吃饭?”

“你最厉害就是粉饰太平。”

“对不起,我错了。”

“……”

算了,吵架最累,他无所谓了。

小雪无声息而落,两人窝在车上,他握着她的手,想了遍,和她徐徐说起那场婚礼。

第一次看到江沐芳应该是在叔父的家,她的外表有些青涩,给人的印象是个乖乖纯纯的大女孩,照顾完程逸进睡,便转身出来和欧医生说话。

那天的天气特别的寒冷,空调开得发着低鸣,她缄默地听欧医生讲解程逸的病情,表情平静,然而程之诺看得见她转身时额头沁着豆大的汗。

当时她才二十几岁,和程逸尚未结婚,程家看儿子病得不好劝她离开,她不走,江家父母反对得尤其厉害,几次把她关了起来,毕竟没有父母希望孩子的幸福交托在没有将来的人手上,江沐芳唯有偷偷逃出来,守在程逸床塌寸步不离。

后来有一次程之诺回公司的路上,她在等他。

“听阿逸称呼你之诺。”

他点头,“我们见过几次,江小姐您好。”

“你可不可以帮我?”她没有多说客套的话:“也许我唐突了,但是长辈们反对,今天……连阿逸也赶我走,我想不到谁比你更合适。”

程之诺微微沉吟:“你想我怎么帮你?”

“我想和你哥哥结婚。”后来他回忆起来,心里不得不感慨,有些女人或许外表看起来娇小柔弱,但是一旦提起那股勇气连男人都自愧不如,她便是其中一个。其时时值寒冬,衣服厚厚重重,在深­色­大衣的遮掩下看不出身材,她按着肚子,淡淡地告诉他:“四个月了。”

程之诺的记忆中,那段日子兵荒马乱,如同熬过了千年,江沐芳的婚事自然受到激烈反对,程逸病情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他大发脾气把卧室里的东西砸得啷当满地,昏沉的时候躺在床上念着她的名字,就是如何也不愿意娶她。

程之诺相劝了数次无效,他终于停止劝慰,在他跟前拉着江沐芳的手说:“那么请你祝福我们的婚事。”

太令人意想不到,程逸怔忡了好久,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似是听错地问一遍:“你和她结婚?”

“是的,我和她结婚。”没有听错,他认真地说:“你也曾看过秦致远和纪时南怎么抛弃我,婚事被中断,我的妻子没了,如今另娶沐芳也算是和长辈们做交代。”

程逸别过脸去,没有再说任何话。

婚事传到江家,江家大力反对,扬言不会出席婚礼,江沐芳却摇头说:“我嫁的人不是程逸,是程之诺。”那个一表人材,完全没理由反对的男人。

婚礼筹办,火速而隆重,挑礼服、订酒席、请客只用了几天。

其中一张喜柬交到程逸手上,他闭一闭眼,把它放在床前的柜子没有打开。

然后是送到家里来的礼服,新娘子一寸一寸仔细检查,问程之诺意见,他点头,虽然时间短促,但总算似模似模,他们都是遗落下来的人,凑成一对过日子相当合理。旁边的二叔二婶却笑不出来,无比僵硬地看着两个年轻人忙,程之诺江沐芳倒是平静而和谐。

终于到了请客那一天,宾客依时吃喜酒,江程两家到来出席儿女的婚礼,新娘子换上华美的礼服招呼着宾客,她的身边却没见到该有的另一半,渐渐场里议论纷纷,这是一个人的婚礼。

二叔有如置身五里雾中,程逸刚到酒店,在休息室里休息,二婶进去问看到程之诺没有?程逸张开眼,摇摇头,轻轻地说:“或许在换衣服。”声音未落,程之诺出现了,他手里提着一套新郎礼服,自己则穿着低调内敛的浅灰­色­西装,除了江沐芳其他人都楞住了。

他走到程逸跟前,对他说:“很抱歉,没有事先告诉你。”

但是一切已经打点好了,只欠新郎更衣。

江沐芳俯身对坐着的程逸说:“不管将来如何,我有能力照顾自己,我未来的幸福只托付给我,而这一刻的幸福,是你能够做这个新郎。”她这才告诉他:“孩子也在等待。”

程逸偏过头,半晌,在程之诺肩上轻拍了一下,忍俊地说:“竟然摆了我一道。”

那个婚礼从辩争到妥协,最后转化成了祝福。

接下来程博的出生,程逸的离去……

江沐芳成为了母亲,脸上不再是生涩,眼神不时注视着孩子,从小程博身上取得她所想要的将来。后来她对程之诺说:“那时我需要有人伸出援手,幸好你帮了我。”

程之诺知道即使他不帮忙,江沐芳也会坚持,只不过变得势孤力弱,与其如此不如成全。风雨过去后他也说:“沐芳,你还年轻。”

“等博博再大一点,不排除再找另一个,但是现在我过得很不错。”然后口气一转,对他说:“反而是大伯,我想他嘴里没说,心里却在为你着急。”

程之诺笑而不语。

这世上每天都在上演着天灾人祸,生离死别,有些无法阻止的只能接受,那些能够挽回的,或许人的力量真能改变。

只在于是否尽力。

最初时,他不否认有点生气,纪时南是他活了这么多年来唯一动心的女孩,却始料未及地告诉他那些情意或许只是场游戏,他下意识便封锁了伤感转身离去。

然而一步一步走,他发现自己在一步一回头,正如江沐芳所说,“当真正地爱过一个人,每走一步回头看,也跟随着那个人的影子。”

他忽然了解为什么她明明能预知结果,仍然去做灯蛾扑火的决定,如果过去没法磨灭,那么就在终点以前,将想要把握的做到淋漓尽致,起码以后回想也不会有错过的遗憾。

相比江沐芳,他的是人为可以改变。

返回公司那一晚,他发了这么一条短信给江沐芳,“我想见她,我知道她在我身边。”就在收起手机之际,抬起视线,便撞上那熟悉的身影,她的车停泊在成林大楼不远处,支着腮子注意旋转门进出的人流,坐了不知多久,叹了口气扬长而去。

他也踩下油门,跟踪到她的公司,她的家,她所走过的每一寸地方,直到……程之诺轻笑,对她静静地说:“直到被你打伤。”

作者有话要说:

冬至大如年,今天是冬节,祝平平安安

岁月如意

40

40、第四十章、有你 ...

纪政对女儿带回来的程之诺并无任何异议,毕竟他外貌出­色­,家境良好,最让人欣赏的是那份温文的谈吐,举手投足流露出来的修养。

“这么久才上门拜访实在失礼,这点小礼物望纪伯父笑纳。”他送上了见面礼,是两条上品的烟,程之诺辗转让人找来,正中纪政这个极挑剔的人。

在旁的纪时南缄默地瞅着他,此刻他的眼神淡定,­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一派潇洒雅逸,霎眼看真的很像刚午睡醒来,徐缓散步欣赏湖江山­色­──时南忽然就囧了,程之诺越来越会骗人。

大概只有她知道。

其实他肚子正饿得紧,脾气因为血糖下降差点暴走,在见纪政前,她好不容易才搞定了他,又或者说,不久前他的手还掐在她脖子上,因为她的不辞而别生气。

这么个转身,那双差点揍她的手使出了餐桌风度,优雅地把菜夹到她碗里,险些吞噬了她的­唇­谦逊地和纪政聊天,时南低着头,算了,安安静静埋头扒饭,由他保持形象呗。

饭后纪时南想起,诧异地问他:“我家不过半天车程,为什么你走了四天?”第一天他去找程爸爸说得过去,第二天呢?程之诺说:“去你公司一趟,以为你回去了。”

“这样啊。”

第三天想必找她的地址,时南想了想又不对,中午该到的车程怎么走到黄昏了?她偏头去瞧程之诺,撞上他的视线,心里似乎豁然开朗,明白过来。

纪时南乐坏了,咳两声发誓:“我没嘲笑你的方向感,嘴没有心也没有。”

“谢谢。”

程之诺抬手慢条斯理地摸摸她的头,笑得特别温和。

时南的笑意生硬地止住了。

无缘无故戳人弱点放毒舌炮,也许是要付出代价的。

雨水打在窗户发出了轻响,客卧里的程之诺还没进睡,亮着一盏小灯,很随意地查看手机短讯,后来敲打窗户的声音有些异样,不像是雨水,有节奏的似乎通知他,然后就静止了。程之诺打开窗,穿着睡衣的人正冷得跳脚搓手心。

娶的是什么人他早心里有数,见怪不怪。

她按着不高的窗框,手一给劲敏捷地跃了进来,室内有暖气,登时没那么难受。

走长廊必定经过父亲的卧室,说不定会惊动了他,从后院爬窗而入最为安全,程之诺看着打开柜子翻枕头的纪时南:“梦游走错地方了?”

她打松枕头里的棉花,淡定地说:“没有,这里是我家,睡哪里都可以。”

好吧,程之诺掀被角躺进去,拉过她捂被窝里,纪时南听完程之诺的婚礼后情绪大上大落,半天都没缓过来,既然如何也睡不着,­干­脆找令她安眠的人,这方式果然给力,没一会睡意渐浓。

他细弄她的手指头:“时南,问点事情。”

她毫无防备:“好。”

“我还没听过你那销魂的七天。”

哪里销魂了?

他语气很无害:“说来听听。”

这……得从何说起?

“秦致远那七天吗?”她问。

“还有别个?”

“没有了。”

“说说你们七天做过什么?”

“第一天吃饭,第二天吃饭,第三天吃饭……”

“说重点。”

“冬瓜丸子,放葱,白饭。”

“说吃饭以外的事。”他想了片刻,问道:“分手那天你们都说了什么?”

“那天吵架了。”

“吵架?”

“他骂我腿短,敲碎膝盖接回也治不好,我骂他近视,摘了眼镜吃到苍蝇。”

都是爱抓住别人弱点往死里掐的毒舌派。

程之诺哭笑不得,低头吻了吻她的前额。

春节前纪政不用回公司,和程之诺对奕,纪时南在旁观赛,最初她坐在父亲身旁,毕竟她是姓纪的,这里是纪家,欺负欺负姓程的人威风一把感觉也不错,然而看程之诺连败两局后,她挪位置坐到他身旁,纪政几十年经验,程之诺平常却甚少下棋,时南想提点几招为未来老公长点面子,后来看到紧凑时,又不自禁盘算着怎么找个办法把程之诺晾一旁,亲自下场。

程之诺下子,时南憋不住打断:“这步黑子守角。”

纪政被她指手划脚烦死了,抓起手边的腕垫掷了过去,“咚”的一声不偏不椅正中她的头,他喝道:“观棋不语真君子,给我闭嘴。”

时南不忿地说:“我给糯米提点几句你吃醋了?你欺负年轻人好意思?”说罢把手肘豪迈地压在程之诺肩上。

然而纪政还没开口,程之诺撩看她一眼,不赞许地说:“对父亲说话怎可以没礼貌。”时南的手滑了一下,估不到这下马屁倒给拍到马腿上。

纪政眉开眼笑,疼爱地轻拍他手背道:“还是你这孩子懂事,不像她,好的不学,偏学做流氓。”

时南觉得非常委屈,她哪里有老子流氓了?

安静了片刻,她伸手到程之诺背后,隔着衬衣一笔一划仔细写了两个字,纪政目光专注棋盘,倒没察觉到纪时南的小动作。

程之诺沉静地垂眸,一副思索模样,于是她再次小心写了两个字,程之诺仍然没有反应。

提亲。

时南看这糯米管着下棋,估计没会意过来,也不计较了,抱过抱枕倒在沙发里。

大学前的纪时南都是住在这城市,午饭后她突然来了兴致,带未来老公去中学兜风,春节假期,学校的师生们回家过年,只有两个年老的伯伯守校,他们绕到学校背后保安不严密的地方溜进去。

“读书时我们学校有个特别严厉的老师,总是站门口抓迟到的学生。”

“所以走这种通道?”

时南回忆似地说:“那时候还要翻矮墙,后来不知怎的被老师发现了,她想出个狠法儿,拉头大狗站角落处,看到学生坐在墙上准备落地,便和那头大狗出来抓人,好几个怕狗的女孩被吓哭了。”

“你也吓哭了?”

“没有。我几乎每天也翻墙,偏偏凑巧那天没迟到。”

程之诺禁不住摇头笑,真是老天没长眼。

很多年没回来,学校的变化很大,几间教室因为重建被拆卸,留下的旧痕迹不多,两人看没什么好玩,走了一圈便离开,回去的路上时南坐在副驾驶座,仍然感慨地说:“可惜有些教室被拆了,新的我没见过,也没感情。”程之诺专注看马路情况,只听时南想了想,说道:“更可惜的是你没有和我同校。”

“……”

他突然觉得这是个很可怕的想法。

时南笑道:“要是那样我们便可以一起上课。”

“我和你不同级。”他提醒。

她无意中说漏了话:“我可以去找你,反正这事又不是没做过。”

程之诺偏头督了她一眼,时南被他瞧得发毛,才幡悟自己似乎不打自招,转头假装看风景,果然,程之诺没有放过她,唤了声:“时南。”皮笑­肉­不笑地说:“­干­过什么,都说来听听。”

时南勉强地笑笑:“不记得了。”

“说。”

“……”

她唯有想了遍,避重就轻:“初中有次走路摔破了膝盖,恰好有位高年级的师兄路过,他给我整理伤口,于是对他……便有了一点点好感。”

“你还藏着这么一段过去,继续。”

“没有了。”

“后来你去找他了?”

“找过一次而已,我请他喝汽水,结果被老师看到,他误以为早恋要萌芽,立刻把我们训了一顿。”那次太丢人了,导致后来遇上创可贴男孩也尴尬得想绕道走。时南唏嘘地叹了口气,往事不憾回首,程之诺默默地听完,转换交通灯,车子停了停,他偏头说:“说下去。”

时南怔了怔,“说完了,都没什么纠葛。”

“你们是什么关系?”

“同校学生啊。”

“那男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谁记得啊。”

“你们在一起多久?”

“哪有一起啊。”

“他长得很好看?”

时南觉得不妙,慌忙摇头:“不好看,一点都不好看!我小时候眼光很差,那时喜欢吃窝窝头,便也觉得长得像窝窝头的男孩特别帅。”她是个聪明人,最擅长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树上的小鸟也被她哄下来。未了,还来个迂回­性­的甜枣:“不过长大以后我的审美观进步很多,不是玉树临风,卓尔不群的男人,我是不会喜欢的。”

这招特别凑效,真没几人能抵挡得了,程之诺的脸­色­从冰寒回复温暖。

他慵懒地抬手拂过时南的浏海,浅笑地说:“纪时南。今晚给我详尽分析一下是什么原因导致你仍然记得他。”交通灯转换,他看着前方继续开车。

“……”

入夜后路边两旁卖着小吃,阵阵甜香充斥空气当中,纪时南被香气吸引了,忍不住拉程之诺过去,烤鱿鱼老板是个中年大叔,手法纯熟,调料浓郁,风一扬令人垂涎三尺。站在旁没一刻,衣服也被薰了几分甜味,冷冬天里捧着大包热呼呼的小吃,分外享受。

时南在车上吃了几口,小心地撕了片放进程之诺嘴里。

“好不好吃?”

“还好。”

她解开安全带,背过去在车厢里找东西,程之诺唤:“你安份点。”时南没有管,翻到一罐啤酒,吃烤鱿鱼一定要佐酒,不然喉咙有火烧的感觉,啤酒没有冷冻过,然而天气冷,骨碌碌灌下去感觉也颇为爽快,她满足地大叹口气,这才软软地靠着椅背坐。

车子行驶,光影不住打到她脸上来,程之诺把车停泊在山边,他拉过吃饱喝足的时南圈在怀里,以下巴蹭了蹭她柔软的发丝。

车里暖意融融,两人玩了一天也都累了,懒得说话。

半晌后,还是纪时南心里有事,轻轻地唤:“之诺,我们……我们。”

他自然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低叹:“就没见过姑娘家像你这样不害臊。”他在她­唇­上轻触一口,闷笑地说:“早和你爸说了。”

时南惊讶得像是被轰炸了一道:“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这几天我们谈过公事,聊过家庭,难道就没点时间说娶你?”他倚着车背,指尖在她颈上无目地地游移,已经商议好,过了春节便一同回家,见过程父后先领证,再准备摆酒请客事儿。

时南听得晕乎乎,茫然地问:“不是结婚证按爪就行了吗?”

“你若是嫁猫狗,可以按爪。”

“嫁糯米呢?”

“纳采,纳征,迎亲,祭祀,宴客……”

即是其中要跑多少趟?

她目瞪口呆:“你很清楚啊。”

“熟能生巧。”

时南被呛到,对了,这厮连婚礼都包办过,不过那时候程逸的婚礼很仓促,繁文缛节统统删减,他懂的原因是:“以前曾问过长辈。”

“以前?”

他缄默了一阵,对她说:“就在你毕业那时。”

纪时南听后心里有钝钝的感觉,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中了,渐渐感觉到痛楚。

那一晚徘徊在成林大楼下,她把婚事想了很多很多遍,直到天都下雨了,仍然没有离开,就想着正在应酬的程之诺也许会回来,但她没有把握是否真的如此,很纯粹地想着,多等会,再多等一会,或许便遇上他。

估不到他的真的到来,她激动得抓着他说:“我有话要对你说!我有话要对你说!”当时她手足无措,没有管被浇得浑身湿透,只想对他说出她的认真。

有些人,遇上了便有一辈子的打算。

最初的她不知道怎么表达这份爱意,于是一担搁,便走过好些年了。

半晌,她才能哽咽地对他说:“那一晚我想对你说的不是游戏而是认真,之诺,你知不知道?”他们彼此都是不会海誓山盟的人,太多的言语不如化作一句:“我明白。”但是,他说:“不要紧。”

谁都没有­鸡­皮鹤发,眼前仍然年轻,未来岁月安好。

时南点点头,静静地靠着他。

外边的月­色­很不错,投落到地上似是洒了一把金粉,纵然没有路灯也可以看到四周的风景,心情平伏后,时南怔忡地望着山路两旁,苍翠的树影重重叠叠,延绵无尽的林木一直伸展到不知名的地方,风吹来,叶子沙啦沙啦作响,渗满了草木香气。

过了良久。

她提指尖戳了戳程之诺。

“怎么?”

她定定地问:“你把车开到哪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年末忙得死去活来,恨不得一天有72小时啊~~~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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