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茂国说:“我回去陪儿子睡觉,你们玩得开心。”
包厢里剩下几个人跟柯茂国告别,林泽从进来到现在就没跟这几个NPC说过话,灯光又暗,连人都看不清长什么样,感觉就是赵宇航叫来当包厢填充物的。
司徒烨倒是和几个人认识了,说再约出来玩,柯茂国带着三人下楼,又说:“小赵路上慢点开。”
赵宇航满头黑线,也忘了和林泽司徒烨告别,出钱柜火速跑向停车场,开车走了。
林泽道:“柯兄,你儿子有这样的一个父亲很幸福。”
柯茂国说:“他妈妈长期住娘家,我父母年纪又大了,不能让他太孤独。”
林泽道:“我爸从来没陪我睡过觉,从小就和我妈吵个没完。”
柯茂国道:“但你也没有长歪,可见逆境也能锻炼人。”
林泽乐不可支,柯茂国把林泽和司徒烨送到酒店楼下,拍拍林泽的肩,说:“早点休息,再联系,晚安。”
林泽道:“晚安,很高兴认识你,柯兄。”
司徒烨一脸无奈,看看林泽,林泽道:“陪领导喝酒应酬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司徒烨道:“好吧,坐我旁边的人总想摸我。”
林泽道:“摸你哪里。”
司徒烨抓过林泽的手,按在自己的裤裆上,说:“这里。”
“我去!”林泽道:“酒店大厅里呢!”
司徒烨进房间,闻了闻毛衣,说:“全是他们的烟味。”
林泽道:“你先洗澡吧。”
电话又来了,是赵宇航的。
“没被你老婆罚跪吗?”林泽笑道。
“我还没上去。”赵宇航道:“在我家楼下,明天带你们去爬长城,有时间吗?”
林泽道:“如果你的腿没被打断的话可以考虑。好吧,可能出不来了。”
赵宇航说:“你想和柯大哥谈谈不?”
林泽道:“他说了什么?给你打电话了?”
浴室里水声停。
赵宇航说:“没有!他那人想什么从来不告诉别人,。”
林泽道:“你还是别给我自作多情了,别人有老婆有小孩的,你让我去当别人儿子的后妈吗?!被知道了还不被小孩咬死啊!”
赵宇航道:“哎哟,阿泽……”
林泽道:“赵兄我不喜欢年纪比我大太多的,其次,他圈子里水太深……”
赵宇航说:“那些都不是问题!他如果喜欢你,就会保护你的,柯大哥对他喜欢的人很好,以前那一个……”
林泽说:“我知道!他说了啊,问题是你怎么知道他对我有意思?我看他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而且我对他也没感觉……”
赵宇航:“……那个小GAY花着他的钱,还出去劈腿搞419,不愿意和柯兄上床,他都知道,也没说什么,最后还花钱送他去出国,这样的人有什么不好?为什么我会把他介绍给你,就是因为他也寂寞太久了,你们如果谈起来,一定会天雷勾地火……林泽,你听过一句话吗?老男人谈恋爱,就像老房子……”
“你想太多了!”林泽咆哮道。
赵宇航又道:“你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只有你才配得起他了……他还说你长得像明星……”
林泽:“日哟,赵本山小沈阳也是明星好不,你确定他是在表扬我?”
“哎总之你认真考虑一下吧。”赵宇航说:“柯兄是那种很会珍惜爱人的人,他想找个爱他,愿意和他一起生活的人,孩子什么的,只要喜欢上了,他也会想办法,他儿子完全不亲他老婆,八岁就很懂事了。你想,你们都是男人,哪来什么后妈不后妈的问题,只要你对他儿子好一点,小孩也会喜欢你的……”
林泽:“这和后妈没有关系,问题是根本没有喜欢上……”
赵宇航说:“唉你这就不对了,相亲就是这样,不多花点时间互相了解怎么知道呢?不说了,我先上去了。”
林泽哭笑不得道:“晚安晚安,拐杖准备好了吗。”
林泽挂了电话,无言以对。
“洗好了吗。”林泽道。
司徒烨笑道:“马上,还有几件衣服。”
林泽觉得跟赵宇航说话累,应付他的逻辑更累,柯茂国确实很好,但很好很好的,他就是不喜欢,没办法。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给柯茂国发条短信,表达一下对他青睐的感激,否则显得太不识相。
林泽发短信感谢柯茂国:【很高兴能在北京认识柯大哥,今天我学到很多,你吃辣的么?下次给你带点重庆的牛肉。】
片刻后短信回来了。
【都可以,有心了。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感情和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商量,别有太大心理负担。如果一直放不下从前的感情问题,就排除困难去面对,试试和你前男友谈谈,重归于好,大哥支持你。】
林泽又有点意外,看来柯茂国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有胸襟得多,他回了个谢谢,说下次欢迎他随时到重庆来玩,带他去玩,那边便没动静了。
司徒烨出来,林泽去洗澡洗衣服,发现衣服没了。
“帮领导洗内裤也是工作内容么?”林泽道:“以后内裤还是我自己洗……吧。司徒同学,你有时候太热情了我招架不住。”
司徒烨:“我只是看错,把你的内裤不小心当做自己的洗了……还想奇怪明明昨天已经洗了一次,怎么今天又出现了……”
林泽:“……”
[奇书网]、第十八章
会议第三天,结束后全体新闻工作者要聚餐,这次林泽跑不掉了,只能百无聊赖地坐着听,司徒烨则去买烤鸭和稻香村的点心。
下午五点,两人坐在会议大堂内。林泽看到那饭盒就想吐,说:“把塑料袋扎结实点。”
司徒烨想到连着被烤鸭摧残了两天,神情也颇痛苦。
当天晚上聚餐,领导致辞,祝酒,记者们欢聚一堂,林泽看到这种场面就开始自动脑补某某会议的报导稿子,结果又是硕大一盘烤鸭端上来,一直放在他面前,转来转去都转不走,林泽只得勉为其难又吃了些。
深夜告别北京,林泽给柯茂国和赵宇航都发了短信,请他们一定要来重庆玩,便与司徒烨上了飞机。
林泽回家,郑杰马上过来拆礼物,说:“正好正好,还没吃夜宵。”
林泽:“……”
郑杰拿着饭盒去微波炉加热,面饼盖起来小蒸一下,配上黄瓜和葱丝,倒出蘸酱,说:“阿泽,来吃来吃。”
林泽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宽面条泪坐在桌前,郑杰说:“我一个人吃没意思撒!”
林泽看着面饼卷烤鸭,差点吐出来,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吃烤鸭了。
十二月的重庆一瞬间冷了下来,冬季时不时还会下雨,山城没有暖气,冷冰冰的全城就像笼罩在一个湿冷的水乡里。
年底的忙碌期又开始了,回来之后柯茂国也没找林泽联系,林泽整理完资料,传达北京的全国新闻工作者会议精神,开始着手准备年终总结,并作新一年的计划。报纸的订阅量比去年高了三成,主编心花怒放,提薪指日可待。
某个休息日,林泽惫懒地坐在家里落地窗前,开电脑上网,外面依旧是个阴天,小雨怎么下也下不完。
QQ头像闪烁,谢晨风发了消息。
林泽点开广州的天气看了一眼,28度,心想还是住在南方好。
谢晨风:【想你了。】
林泽:【广州天气冷不,太冷就别去上班了。】
谢晨风:【还穿短袖,和夏天差不多。】
林泽:【工作做得怎么样?】
谢晨风:【有钱赚,不多。可以看看你吗?】
林泽想了想,点开视频,谢晨风没有接,又说:【等等,我去把灯光调亮点。】
林泽:【你要不要去梳个头。】
视频点开了,一片黑乎乎的景象后,是谢晨风英俊的脸,他比以前更瘦了些,头发看得出长了,又修剪过。
林泽这边虽然是阴天,但坐在落地窗前光线很好。
林泽:“脑袋让开点我看看?房间是不是又跟狗窝似的。”
谢晨风摸了摸头,说:“前天刚收拾过,这个发型怎么样?”说着笑了笑。
总是这样,没有见到谢晨风的时候,一切都仿佛从未发生过,然而当再看见他的面容时,那些被自己刻意忽略的感情又汹涌地冲上心头。
“嗯。”林泽说:“干净多了,买电脑了?”
谢晨风说:“别人的,叫陈凯。这是客厅,电脑大家都可以用。”
林泽心想多半就是和谢晨风一起住的志愿者了,正说话时,谢晨风回头道:“凯哥!过来看我老婆。”
林泽哭笑不得,谢晨风侧过身,示意朋友来看,那人过来了,只看得见衣服,看不见脸,一口湖南腔,说:“挺帅的小伙子,不错不错。是阿泽吗?”
林泽说:“凯哥好,谢谢你照顾晨风。”
“没有没有。”陈凯忙道:“客气了,你们玩,我出去买点东西。”
谢晨风和他告别,背后的大门关上以后,林泽问:“他也是吗?”
“他不是。”谢晨风笑道:“直男,人很好。”
林泽:“他手机号多少?”
谢晨风笑道:“你要他督促我吗?”
林泽:“当然,我要监督你每天的动向,免得你又出去当祸害。”
谢晨风在留言里打了陈凯的手机号码,林泽怕谢晨风生病或者出意外瞒着不告诉他,便要来电话,低头记手机号,又给陈凯发了条短信,告诉他自己是林泽,需要什么帮助的话,请随时联系他,顺口问谢晨风:“那边的人多不多?”
谢晨风知道林泽的意思,说:“二十来个吧,不住在一起,但周末偶尔会出来聚聚,喝个早茶,聊聊天。”
林泽又问:“最近身体怎么样?”
谢晨风笑着说:“你看我怎么样?你瘦了,阿泽。工作压力大吗?”
林泽说:“还好吧,年底会稍微忙一点,睡觉睡不够。”
林泽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两人便这么没话说,各自坐着,林泽起身去泡咖啡,回来的时候谢晨风说:“元旦有时间吗?”
林泽说:“怕是走不开,怎么了?”
谢晨风:“没什么。想和你见见面,元旦他们想开个晚会,不用表演什么节目,就是大家坐着,闲聊。”
林泽说:“没有时间,太忙了。”
“郑杰呢?”谢晨风又问。
林泽:“加班,今天平安夜,生意正好。”
谢晨风:“他相亲成功了么?”
林泽说:“没呢,一直失败,快赶上樱木花道了。”
谢晨风笑了,说:“郑杰人很不错。”
林泽道:“别提他了,哎。他想约他们隔壁店的一个女孩,元旦去武隆和仙女山玩。我也没这么多时间。”
谢晨风嗯了声,林泽电话响了——司徒烨找他,让他陪着出去买衣服,林泽懒懒的不想动,让他淘宝买,外面太冷别出去了。
谢晨风说:“朋友找你就去吧,老呆家里也不好,是李迟然么?”
林泽说:“不是,上次你们见过面的,星巴克的小哥,现在是我搭档,也是个1。”
谢晨风:“噢。”
“你照顾好自己吧。”林泽说:“别着凉了。”
谢晨风笑道:“你也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
林泽关了视频,他几乎能感觉到两人切断视频的时候,神色都有点黯然,仿佛是千里之外的一种感应,在一根弦的两端同时发出颤音。
今天是平安夜,郑杰估计要加班到十一二点才能回来,林泽穿上外套走过北城天街,司徒烨戴了顶毛帽,茶色西裤,黑毛衣,围着白围巾站在广场上像个男模。
司徒烨说:“我送你衣服吧,圣诞快乐。”
林泽想了想,说:“你穿衣服品味挺好,顺便我也买几件。”
两人差不多高,并肩走过步行街,引得不少女孩纷纷侧目,林泽道:“圣诞节有什么安排?”
司徒烨答道:“我在QQ上认识了两个零,他们都在西政念书,说过几天元旦出来一起吃饭,一起吧?”
林泽有点懒,冬天是个令人需要温暖的季节,他想找个人抱着,但不是那种依赖他的小男生。
“再说吧。”林泽道:“有空就出来,郑杰还找我陪他去泡妞呢。”
司徒烨笑道:“都一起嘛,人多热闹。”
“四个GAY一直男跟一个女孩去仙女山,你这是想把郑杰往死里整吧。”林泽打趣道。
两人进了店,林泽给自己买了一身新衣服,想了想,又买了一套加大的,毛衣长裤,淡黄|色的围巾。
“郑杰的吗?”司徒烨道:“来我一起给了。”
“不是。”林泽说:“别抢,我自己来,你能有几个钱?”
司徒烨道:“你要送给那个艾滋病人吗?”
林泽道:“他叫谢磊,不叫‘那个艾滋病人’,司徒同学,你年终奖的单子还在我手上呢,不想要了是不是。”
司徒烨道:“你要送他?”
林泽说:“不,我没这个打算,就是买来放在家里,我穿这一件,另外这一件不给任何人穿,就放着。”
司徒烨:“……”
林泽道:“很难以理解?”
司徒烨道:“勉强……对了!年终奖!年终奖什么时候发?”
林泽道:“快了吧,你应该有一万多。”
司徒烨道:“你呢?”
林泽答道:“两三万吧……不知道,要去看看。”
数天后,12月30日下午,3点会议结束,部门负责人各自收拾资料,林泽安静地坐在会议桌一角,面对空旷的会议厅。
司徒烨道:“阿泽,晚上怎么玩?”
林泽道:“你先去接你朋友吧,我等郑杰电话。”
司徒烨说:“来和我们一起吧。”
林泽没有回答,司徒烨道:“你决定以后给我打电话,我开车过来接你。”
林泽嗯了声,手机响,郑杰说要六点多才能下班,已经约到人了,晚上一起和那女孩去吃饭看电影。
林泽低头对着手机,没想好要不要去当灯泡,要么一个人过节也挺好,但那条“你们玩吧我不去了”的消息迟迟没有按下去,片刻后他收拾好东西,回办公室拿钱包,先出去查账。
年终奖年终奖年终奖……林泽就像志得意满的灰太狼一样满脑子里全是喜洋洋喜洋洋喜洋洋……一按柜员机,登时心花怒放。
年终奖三万!比他想象的要多!正在脑内四则运算总财产数额时,手机响了,是陈凯的电话。
“阿泽,最近有时间吗?”陈凯说。
“怎么?”林泽心里咯噔一响,该不会是谢晨风死了吧,陈凯忙解释道:“没事,就是想请你写点稿子,磊子说过你是记者。”
“什么样的稿子?”林泽知道谢晨风应该没把他们之前的事告诉陈凯,陈凯问道:“愿意过来当志愿者,和大家聊聊吗?我们想出个报刊式的宣传册子,给几个志愿者组织交流,再放在疾控中心里,有人想看也可以当传单拿,让大家自己写的话,可能不太客观,感情因素太强烈了,而且容易出现消极的一面,要有一些能引起他们想好好生活下去的内容,因为是在疾控中心里当宣传用的。”
林泽明白了,陈凯想把一些事尽量地记录下它积极的一面,但找不到能写的人,陈凯又补充了一句,说:“飞机票和食宿可以给你报销,先给你解释一下,我们这个公益团体的初衷是不接受社会捐赠的,大家以自食其力为本,属于团体开销的部分基本都是我掏,不会出现什么拿捐赠人的钱吃喝玩乐的事。凯哥自己呢,也不缺这点费用,想请你过来玩玩,请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林泽笑了笑,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有时间,我待会就过来。”
陈凯道:“不急,你随时放假有空过来都可以,定了机票时间就给我发短信,把航班号给我,我这边来买票。如果抽不出时间也没关系,我把他们说的话录音了以后用邮件发给你。”
林泽说:“还是我去吧,有人当着面说,一问一答的,能多聊点。”
正要挂电话时,林泽想到了什么,说:“是谢磊让你叫我过去的吗?”
陈凯答道:“不是,你们在吵架吗?磊子不让我找你,说你年底忙,我其实也很怕麻烦你,就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有难度的话不要勉强……”
林泽笑道:“不,最近不忙,我晚上正好没地方去,看看有机票没有,有的话就过来。”
林泽三点打车回家,路上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到家时随手收拾几件衣服,把东西带上,换上毛衣西裤,出门打车说:“去机场。”
在计程车上时林泽掏出手机订机票,订到一张一千五的高端经济舱,下午五点十分起飞,到机场时刚好,自助打印登机牌,进去时恰好登机。
林泽坐在飞机上时仍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出发了。
空姐提示关手机,林泽在飞机上发了两个小时的呆,走出广州机场时已是夜七点半。
广州的湿气比重庆还大,气温要暖和一点,林泽掏出手机给陈凯发了条短信,问他们在哪里,并叮嘱他别告诉谢晨风,陈凯那边很快就把详细地址发来了,林泽便打了个车,按着地址过去。
越秀区的老住宅街,康乐中心里灯火通明,林泽在楼下找了一会花店,买了束花,已经九点半了。
他隔着拉伸式的防盗门朝里看,休息室里坐着不少人,在说笑话。
“凯哥在这里吗?”林泽道。
陈凯马上来开门,林泽进去的时候,看到谢晨风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脸上满是不敢相信的表情。
林泽一进去,不少人就注意到他了。
大部分都是男人,也有女的,林泽看得出这里有好几个同志,还有母亲陪着儿子。
谢晨风的嘴唇微动,仿佛很紧张,说:“怎么不先说声?!”
林泽道:“我是来当志愿者的,又不是来看你。”
“这是阿泽。”谢晨风说:“是我……”
大厅内除了几个志愿者之外,都是艾滋病患者,似乎有点奇怪林泽和谢晨风的关系,谢晨风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红晕,去找椅子,又给林泽倒水,这里的条件很简陋,椅子已经没了,林泽道:“你坐吧,大家随意。”
陈凯朝其他人说:“阿泽是记者,过来帮我们办宣传报纸。”
陈凯接过花,搬来一把椅子,林泽挪过去点,厅内人对林泽的到来表现了欢迎,便让他坐到他们那一堆里去,林泽拿出录音笔,说:“凯哥让我来的,大家有什么故事给我说的吗?这样,先说点我的故事吧。从我和这家伙认识开始……”
林泽把一些过往说了,患者们时不时地看谢晨风,谢晨风眼眶通红,噙着泪水,最后林泽说完了,陈凯拍拍谢晨风的肩,说:“幸亏你还是做了安全措施,没有犯下无法弥补的错误。”
谢晨风点了点头,数人静了片刻,林泽笑着说:“我的故事完了,你们谁先开始?”
“我吧。”一个男孩说:“我先说。”
林泽嗯了声,那男孩说:“你叫我阿空就行,我感染上这个病,是因为我吸毒,不过现在戒了……”
林泽开着录音笔,静静地听着,阿空的故事说完,其他人都不怎么说话了,林泽听到的都是比较消沉的东西,阿空父母离异,小时候跟着一群流氓混,十二岁就被带坏了,开始吸毒,和几个好哥们共用一个针管,林泽说:“那现在呢?是什么令你戒毒?”
阿空的神情有点茫然,想了很久,说:“凯哥,磊哥他们帮我的。”
“朋友。”林泽说。
阿空笑了笑,说:“朋友。”
一个女人说:“可以单独谈吗?”
陈凯知道他们有些人还是不太敢说,征求地看着林泽,林泽笑了笑收起录音笔,说:“当然可以,来,我们到这边坐。”
他把椅子搬过去,和她在一旁聊天,她说:“不要写我的真名,万一我儿子看到他会疯的,到现在我还没告诉他,以后我就说,妈妈生病,治不好了,让他好好照顾奶奶……”
林泽说:“我知道,都会使用化名。”
她说了一个农村城市,又小声道:“我先生早死,剩我瞎眼的婆婆和我儿子,我只有小学毕业,不像你们都读了大学,我家很穷,你不知道那个地方有多穷,穷得连饭都吃不起,工作都找不到,只能种地,每年都有人饿死、病死,小孩子都没书读,要到很远的地方去念书,寡妇门前是非多,我不想留在家乡,让我一个老乡带着我来广州找工作,带我来,开始说好是当服务员,后来又不是,把我们带到一个地方,我开始还不知道是哪里,后来才知道是夜总会……”
“那个人给我一百元,我承受不住钱的诱惑,后来就当了表子,心想只要老乡保证不说,反正这里也没有人认识我,把钱存够以后就不当了,回家去陪儿子念书,把他培养成材。后来发现表子一行里面真的太……太恶心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染上的,也不知道在确诊前传染给了多少人,你让正常人……不要碰这一行,也别和这行有任何接触……真的……”
林泽沉默地听着一连串的“后来”、“后来”,听完只能点点头,许多话放在此刻说已经不再有意义。
早在当实习记者时他就跟过一位前辈去参加给性工作者人群派发安全套的工作,那位前辈是他毕生都不会忘记的老师,正是因为有他的教导,林泽才真正地迈出了从学生到记者那至关重要的一步。
她还说到她的一个同行得了艾滋病以后还继续在接客,和志愿者聊了一晚上,答应去接受治疗,但在接受治疗之前就死了。
林泽在ipad上作了几个提要,朝她说:“谢谢你愿意把这些说出来。”
她回去了,又有一个男人过来,长得很帅很精神,主动和林泽握手,笑道:“你是四川人吗,小帅哥?单身?”
林泽道:“重庆的,我姓林,怎么,你要找我搞对象吗?”说着和他握手,那人自我介绍道:“你叫我林哥就行,我叫林小K。咱们一家的。”
林泽心想这是什么怪名字,不过大家都不会说真名的吧,他也有点意外患者里也有像面前这人一样,阳光乐观的,那男的又喊道:“斌斌!你给我过来!”
听起来像是在叫一条狗,另一个男的脸上带着刀疤,跟块黑炭似的黝黑结实,在饮水机旁接水喝,唔了声,看样子也有三十来岁了,过来陪他坐下,说:“你叫我斌哥就行,小弟今年多大了?”
林泽道:“我86的,你俩……都是?谁先开始说?”
林小K说:“他没生病,生病的是我,我正在给他物色一个靠谱的,等我死了能陪他过过日子……”
斌哥拍他恋人的脑袋,怒道:“你他妈的给我闭嘴,少说这种话!昨晚上还没修理够你?”
林小K猫一样地坐在高脚凳上,笑着晃来晃去,林泽说:“怎么听起来像是我亏本啊。”
林小K和斌哥都大笑起来,斌哥又道:“别人有主的,磊子是他男朋友,你小心磊子揍你。”
林泽打开录音笔,林小K说到他和斌哥认识的故事,俩东北小伙的生活就是一本平平淡淡,没有什么狗血的流水账,他俩都30好几了,原本两人也是计划着在一起的,后来因为工作原因,彼此分居两个城市,有次吵架了分手,林小K便出去419,结果染上了。后来兜兜转转一段时间,斌哥知道了这事,便让他到广州来,两人依旧在一起生活。
距离林小K得病也已经过了将近十年,艾滋病的发病率是每过一年便增加不少,最后他说:“我就担心一件事……”
“你膈应人不!”斌哥又教训道:“我自己的人生,自己会安排,保证过得好好的。”
“好吧。”林小K无奈道。
林泽受不了这一对,被说相声般逗得既心酸又想笑,说:“好好过,不容易的。”
又一个中年男人过来,坐在对面,说:“你是记者?”
林泽点点头,那男人道:“我问你,你觉得我有没有必要坐在这里。”
“什么?”林泽有点迷茫。
男人说:“我没做过坏事,看见老人摔倒了我会去扶,在超市里买东西,收银员多找了我零钱我发现以后会退回去……”
林泽打开录音笔,安静地听那男人说。
“我家楼下一个不认识的阿姨生病了,我半夜三点背着她上医院。我很爱我曾经的老婆,为了她的工作,我换了个城市,住过去和她一起生活,生了个女儿,镇上号召大家参加有偿献血,我不缺那点钱,我还是去了,我去了三次,得来的钱给我女儿买了个书包,剩下的给她买书买玩具。”
林泽道:“是单采血浆还输血球技术么?”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林泽从他的双眼中窥见一种只有智者才有的神采,血祸一事距离现在已过了十来年,他活了很久,似乎看破了许多东西,今年他女儿也快上初中了吧。
中年男人又似乎在考林泽,说:“又过了好几年后我才查出感染艾滋病,我妻子知道以后抱着女儿马上就回了娘家,说是怕女儿被我传染上,不再和我接触。我只好和她离婚,免得拖累她,我走投无路,只能回老家去。我妈早死,我爸听见这事把我赶出家门。不管是谁,只要听说我有这个病,都躲着我,怎么解释都没用。他们表面上同情我,背地里要么说我平时热心照顾男性朋友,讲义气是因为我是个同性恋,要么说我□,所以老婆不管我,要么……总之,大家都觉得我活该。”
林泽道:“一个愿意接受你的都没有?”
中年人说:“初中的同桌,一个女孩子,已经结婚了,愿意让我去她家里做客,吃饭。我怕她老公有意见,去了一次就没敢再去。”
林泽说:“现在呢?难道你想趁着死前去做点什么吗?”
中年人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危险的笑,说:“为什么不可以?你来告诉我,为什么我做了一辈子的好人,没有得过一丁点好报,命运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
林泽想了想,反问道:“既然你这么想,为什么你现在还坐在这里?”
“我想听听你的解释。”中年人说,继而不管林泽,起身去接水。林泽则倚在椅子上,出了口长气,认真思考那男人的话。
回来后,那男人喝了一口自己手里的水,然后递给林泽。林泽笑了起来,知道这个男人不会是来朝他发泄的,反而还挺有想法,遂道:“我男友和你们一样,不用这样。”说着端起杯,自顾自也喝了口。
中年男人说:“你们是同志,这个我是知道的。”
林泽说:“你的问题我没法回答,但我也想过,和你想的一模一样,知道谢磊是病毒携带者的时候,等待第二天天亮去检查的那个晚上我想了很久,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命运这么不公平,又想如果我得了这个病,我该去做什么。”
中年男人说:“你会去做什么?”
林泽说:“我会去当个战地记者。”
中年男人看着林泽,缓缓点头,林泽又说:“假设世界上有这么一个机器,能够测出每个人的寿命,包括意外死亡,生病等因素在内……那么当我们长大懂事后,从机器前走过,领到一张纸,告诉我们还有多少年可以活,我觉得很多人的人生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中年男人说:“会怎么样?”
林泽说:“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件事——有很多人会重新选择自己的路,我们都得去思考自己这辈子要做什么,想去完成什么愿望……它对我们来说是无形的,但你站在过这个机器的面前,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去做的事,命运这东西,不是屈服就是对抗,它在顺境时是恩人,翻脸无情时就成了敌人、对手。于是你现在,应该……我觉得,你是个胜利者,而且……你的同桌,嗯……她应该对你说了些什么,对不?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请教你,你知道得比我多,我愿意听你的教导。”
“你男朋友情况怎么样?”中年人没有再说这个问题,主动问道。
林泽道:“还行,同志圈里的─夜情现象太普遍了,已经多到殃及想认真谈恋爱的人的地步,我其实很希望以后政府和民间呼声能多干预─夜情和滥交的情况……最重要的,还是要靠个人约束自己,都洁身自好吧,否则一味放纵自己,当爱情来到的时候,说不定已经快没命去感受那些美好的东西了。”
中年人道:“你们这个群体,最大的问题就出在安全感上。生儿育女的传统观念,环境,社会,同志独有的细腻敏感性格,造成缺乏安全感的这个普遍心态。男人天生欲望强,性/欲,权利欲,金钱欲,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恋爱受本能驱动,一方只要稍微缺乏点信心,就会造成恋爱关系的崩溃。一来没有结婚契约在约束,二来属于隐藏人群,都是柜子里的人,对吧,表明性向叫‘出柜’,从柜子里走出来。不出柜的话,社会上连你们平时在做什么都不知道,要怎么去议论你们,也就无从谈起。比方说一个男人找了小三,或脚踏两条船,或用谈恋爱的借口频繁换女朋友过性/生活,□,同城─夜情。这些事一旦被发现,他的伴侣就会嚷嚷,让大家都来骂,都来谴责,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你们呢?没有人知道你们在做什么,谁也不说,你谈次恋爱,同事,朋友都不知道你恋人是谁,下次你再谈次恋爱,别人都不知道你恋人换了,你爸妈都不知道你有没有处对象,跟谁处对象,怎么管你?分手以后对方也不会去告诉身边的人,怎么会有人来约束你?”
“当然这一方面也和社会观念有关系,发现一个人是同志,周围的人都歧视他,我以前就被有当成同志的经历,很清楚这种感受。没有人敢坦白自己的性取向,久而久之所以积累了太多的问题。就像一个被歧视的小孩,犯错了自己不说,也没人知道,有娘生没爹教是外因,但没人管,你得自强,你要自律!人要自己对自己负责,不能因为没人疼你你就长歪,没人揍你呼你巴掌,你就去吸毒当杀人犯反人类反社会,你说对不对?放纵自己才是致命的内因,长大以后知道铸成大错,悔之已晚。”
林泽叹了口气,说:“对。”
清白而洁身自好的同志也有很多,但总是受到约束不住自己的个体连累,发生什么事时,舆论所指往往只有一个词“同志”,如果把同志圈比喻成一个人,确实就是这中年人说的情况。
“所以你们需要比正常婚姻的男女爱人有更强的自制力,过得苦是必然的,这是大环境促成的,非一朝一夕能解决,有困难就要面对,同时不放弃抗争的念头,一边约束自己,一边和群体命运抗争,积极改变社会观念,直到没有人歧视你们的那一天,可以领结婚证的时候,好了,这才修成正果了。”
“别说做不到,只要有决心,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都是男人,身为男人要有担当,同志里洁身自好的例子也多得是,用怕寂寞为名来当借口的那些人,又凭什么说做不到?同志小伙子我见过不少,有很好的,但更多的是,爱人双方在谈恋爱的过程中难以维持长久关系,也耐不住寂寞,经不住诱惑,受不了打击,我不是指你,凯子说你一直在严格要求自己,你是楷模……”
林泽笑了起来,中年人又认真道:“但你是记者,你有责任去揭露这种现状,一方面让社会看到你们这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在发生什么,消除歧视,告诉他们,你们这个群体中泛滥着一种什么心态。另一方面,提醒同样身为同志的人洁身自好。你看,你爱人是多精神的一个小伙子?本来你们可以厮守一辈子,这样就生病了,数着日子过,过一天就少了一天……”
林泽刹那间就被戳到心里最难过的地方。
“……生活这么美好,爱情这么美好,头上却悬挂着一把利剑,随时会掉下来,多可惜?在他走了以后,同志圈里还是这样吗?如果他的事不能给任何人带来警示,悲剧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演,我希望这次的报纸上也有你们的故事,张贴在报栏里,给你们这些自己人看,让他们自尊自爱,不要因为惧怕其他人的指责而闭口不谈。”
林泽闭上眼,点了点头,眼泪流了下来。
中年人道:“积极面对困难,你是个充满正能量的好孩子,我相信你们都有慢慢改变社会现状的能力。”遂拍了拍林泽的肩起身走了,陈凯在远处招呼他,那人便过去坐下,和陈凯继续聊天。
林泽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人来了一个又一个,林泽今天接触的东西,快等于一年里当记者所面对的苦难,只能频频点头,这活儿果然不好干,寻常人听一点估计就受不了。
接近十点时,有人在远处说:“磊子,你去啊。”
“去吧,磊子。”
林泽抬头,看见谢晨风来了。
他坐在林泽对面的椅子上,低头看着林泽的双手,喃喃道:
“基督,我要忏悔。”
林泽想起那句出名的话,答道:
“小子,你的罪赦了。”
谢晨风脸上满是泪水,哭得浑身发抖,躬身握着林泽的手,许久后他终于平静下来,抬眼看林泽。
“你嘴唇都起皮了,要多喝水。”林泽说。
谢晨风哽咽道:“我想要爱情,我想要很多东西,我想要那些靠自己的努力能得到的东西,我小时候相信,要当一个好人,上天一定不会亏待你,后来因为一些事,我不信了,后来因为你,我又信了,但已经太晚了。”
林泽小声道:“我本来相信的,被你搞得也差点不相信了,我的老师说,付出不一定有回报,但如果因为害怕没有回报就不付出的话,就永远都不会有回报。好了别哭了,现在明白还不算太晚,我看看……衣服挺好看的,里面穿的什么?”
谢晨风静静坐着,林泽去翻他的V型毛衣领子,说:“不错,小情人送你的?”
谢晨风说:“一个阿姨给我们织的。小K和阿空他们也有。”
“嗯。”林泽觉得这毛衣穿起来很暖和,令谢晨风身上暖洋洋的,连带着他的心里也舒服了些,V领下是林泽曾经买给他的短袖衬衣,这时候已经很晚了,大厅里的人陆续离开,陈凯在把凳子归回原位,林泽问:“同志多吗?”
谢晨风说:“这里的同志没来的还有十几个。还有一个妈妈和儿子,都感染了病毒,母婴传染,今天回娘家去了。”
“他们家里人都知道么?”林泽问。
谢晨风说:“同志家里的大部分不知道。”
林泽说:“过年过节,就都在这里聊聊天,吃东西?”
谢晨风说:“春节的时候他们都会各自回家。陈凯在开导他们,让他们别瞒着家里,一来避免感染传播,二来家人也好有心理准备。”
陈凯收拾好零食,林泽和谢晨风出来,谢晨风给同志小圈子里的人正式介绍林泽,掏烟散烟,林泽蹙眉道:“不是戒烟了么?”
谢晨风道:“抽一点,真的很少抽了,这包烟还是上上周买的。”
“磊子怕老婆。”有人道。
又有人来掏谢晨风的口袋,把他的烟掏走去分,走出康乐中心,谢晨风挎上林泽的运动包,问陈凯:“凯哥,住哪家酒店?”
林泽心想陈凯也没几个钱,现在在做公益,更要节省点,忙道:“不要破费了,我住你家就行。”
陈凯搭着那中年人的肩膀,说:“那行,家里都收拾好的,磊子很爱干净,我这几天和朋友玩,不回去了。”
中年人给林泽递了根烟,林泽接过,夹在耳朵后面,笑道:“没事,我睡谢磊的房间。”
中年人说:“你必须接受组织安排,因为你爱人在我们手里,小斌会开车,明天让他带你们出去玩。”
林泽笑了起来,谢晨风看了林泽一眼,问:“住几天?回去的机票订好了吗?”
林泽和谢晨风在路口朝其他人告别,答道:“等报社催我回去加班,不一定。”
谢晨风说:“去吃宵夜?”
林泽摆手道:“不吃了,飞机上吃过,你住什么地方?工作呢?今天我就是来查房的,全部老实交代。”
两人走在前面,身后的人又在笑话。
林泽回头道:“谢磊平时有什么表现?”
“他酷得很!”有人笑道:“从来不笑的。”
又一名年轻人说:“磊仔,你原来怕老婆!”
谢晨风说:“对,我真的怕老婆。”
这一下起哄更甚,数人走到十字路口,就像小学生放学一样,又有一波人告别去坐车,最后剩下他们俩,在昏黄的路灯下慢慢地走。
“我觉得你比从前也没好多少。”林泽道。
谢晨风说:“我觉得比以前好多了,想到你还在重庆,好好地活着,就挺高兴的。”
林泽说:“你因为生病了才会碰上我,我们才会在人来人往的地方认识,所以没什么可遗憾的,命运注定就是这样。一切如果从头开始,回到你还健康的时候,我们也不会认识,对不对?痛苦的缘分也是缘分,带来伤痛的爱情也是爱情。”
谢晨风沉默片刻,而后点了点头。
林泽说:“走吧,我给你买了东西。”
谢晨风带着林泽进了一个居民小区,林泽还在楼下买了点水果,上了二楼,拿出防盗门上的超市传单看了一眼。
这是个两室一厅,客厅很整洁,没有电视,墙上挂着禅的毛笔字,桌上放着电脑,林泽打开灯,茶几上放着艾滋病的宣传资料。客厅还有几个地铺,谢晨风说:“阿泽你先在客厅坐会,我去收拾一下房间。”
林泽道:“我帮你吧。”
谢晨风道:“不不,真的不乱,几分钟就好。”
谢晨风转身进房,林泽问:“还有其他人住?”
谢晨风在里面说:“有时候会接待一些来广州的艾滋病自愿者,或者网上报名的,想来广州谋生的家庭成员。”
林泽问:“都是凯哥一个人在忙吗?他几岁了?”
谢晨风道:“三十五了,他像咱们这么大的时候挺有钱,自己在山西,和他哥哥合开了个小公司,赚了挺多钱的,他哥哥因为嫖妓得了艾滋病,还传染给他老婆,他们去世以后,他把公司关了,带着和哥哥的财产,就来做志愿者工作了。”
林泽:“他老婆还是他哥老婆?”
谢晨风:“他老婆,他哥哥传染给他的老婆,十二年前,连他没出世的儿子也染上了,后来都死了。”
林泽想起中间的那名中年人,描述了几句,朝谢晨风问道:“那个大叔又是谁?”
谢晨风道:“他叫李同光,是陈凯的朋友,他也有艾滋病,同时也是志愿者。”
林泽道:“感觉他说话挺犀利的。”
谢晨风说:“同光叔确实厉害,大家都服他,他认识很多志愿者,经常教他们怎么做能开导病人,是志愿者们的老师,他平时不和我们一起,今天陈凯叫他他才过来的。报纸办好以后,就会交给他去发。”
林泽嗯了声,谢晨风又说:“还有几个志愿者前段时间刚来过,现在去了广西,是驻马店艾滋村那边来的,前些年的大规模感染事件,现在国家已经不给补偿了。”
林泽说:“他们主要都做些什么?”
谢晨风答道:“和不同的患者交流,帮助他们解决生活问题,心态问题,让患者和患者之间沟通,互助,避免有人因为确诊了这个病而轻生,或者有报复的念头。开导他们去治病,别瞒着家里人,也要注意和健康伴侣之间的性/生活,安全措施做好,以免传染。”
林泽道:“需要募捐么?我可以在渝州日报上开个栏目。”
谢晨风笑道:“你升官了?恭喜。现在不用,募捐是最不得已的办法,大部分情况还是要靠自己。”
“进来吧。”谢晨风说。
林泽进去,房间里全是消毒水味,谢晨风用消毒水喷壶喷过一次,神情有点不安,说:“要么你睡凯哥的……”
林泽坐在床上,说:“没事,我前段时间特地去搜索了。”
谢晨风有点迷茫,问:“搜索什么?”
林泽说:“潜伏期也是看情况的。”
谢晨风笑道:“对。凯哥说我至少还能再活个十年。”
林泽道:“二十年也有可能,像李同光那样。”
“希望吧。”谢晨风说。
林泽说:“你对以后的目标是什么,有目标吗?”
谢晨风笑了笑,说:“当然有。”
林泽说:“什么目标?”
谢晨风说:“不告诉你,我都计划好了,写在纸上,未来的两年内做什么,五年内做什么,十年内做什么……十年以后……如果能活这么久的话,又要做什么。”
林泽:“纸给我看看?”
谢晨风一本正经道:“在凯子哥那里,我让他监督我。”
林泽怀疑地说:“有这东西么?我明天要问问他……”
谢晨风说:“他答应了我不会告诉你的。”
林泽斜眼瞥他,把衣服拿出来,让谢晨风换上,两人一样的情侣毛衣和西裤,谢晨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换了身衣服后精神了很多。
橙黄|色的灯光下,谢晨风的毛衣有种温暖的感觉。
“我……去给你买毛巾牙刷。”谢晨风说。
林泽嗯了声,谢晨风拿了钥匙匆匆下楼去,林泽站在窗户前,拉开窗帘,谢晨风现在住的地方整洁多了,不再像从前一样颓废。
他拉开窗帘,看到一楼的花圃旁,那个穿着新衣服的人正是谢晨风。
谢晨风蹲在路灯旁,林泽看了半天不明所以,不知道他是在埋东西还是在干嘛,过了一会,谢晨风起身,用衣袖擦了把眼睛,转身走了。
林泽才知道原来他是在哭,这一刻他涌起一股冲动,谢晨风或许还能活个十年,但人生能有几个十年?有许多念头未曾动过,便或许永远不会出现,然而一经动念,这种冲动便无时无刻不在驱使着他。谢晨风确诊已经两年了,如果林泽现在愿意再接受他,他们或许还有□年的时间可以厮守。
[奇书网]、第十九章
谢晨风再上来的时候眼睛有点发红,给林泽牙刷,毛巾和牙膏。林泽去洗漱,洗澡,广州的冬天不太冷,他穿着t恤与平角内裤出来,和谢晨风并肩躺在床上,盖一张被子。
天花板的顶灯关了,留下温暖的床头灯,林泽半躺着按手机,群发新年祝福短信。
远处传来倒数的声音,12点,又是新的一年。
“你说今年会世界末日吗?”林泽问。
谢晨风侧头看他,问:“你希望世界末日吗?”
林泽答道:“希望,末日一来,大家就没这么多啰嗦事了。”
谢晨风说:“郑杰一定会怨恨,直到世界末日他还没有老婆。”
林泽放肆地哈哈大笑,说:“你别拿单身汉开玩笑,他会诅咒你的。”
“这个是谁?”谢晨风说。
柯茂国的短信发来,林泽群发了元旦的祝福短信,只有柯茂国认真地回了,说:【谢谢阿泽,也祝你新年快乐,新的一年里过得顺心,晚安。】
林泽说:“一个当兵的朋友,别人介绍的。”
谢晨风:“他知道咱们在一起,你看他说‘谢谢阿泽’——谢谢和阿泽。”
林泽笑了起来,谢晨风又说:“他为什么会单独给你回短信?对你有意思么?”
林泽说:“没有的事,可能他这人比较认真,别人群发的,他都一条一条在回吧。”
谢晨风道:“他如果表白,你就考虑考虑吧。”
林泽说:“这事不用你操心,现在是没合适的才来陪你,哪天我要是碰上喜欢的人,会果断踹了你,良禽择木而栖的。”
谢晨风不说话了。林泽收起手机,谢晨风关灯,调整好枕头睡下,两人在黑暗里并肩而睡。
“你工作是销售么?在卖什么?”林泽问。
谢晨风说:“手机。”
林泽道:“对方不会歧视病人么?”
谢晨风小声说:“没有告诉他们,不过我平时习惯戴着手套。”
林泽嗯了声,说:“明天上班不?去你上班的地方看看吧。”
谢晨风说:“明天不去,后天带你去吧。生意很好的,人多的时候,一天能赚一百多。”
又静了一会,消毒水的味道渐散了些,林泽闻到谢晨风身上好闻的气味,心里砰砰直跳。
谢晨风说:“阿泽,我爱你。”
林泽说:“别再害我了,谢谢。”
谢晨风道:“我有好多东西想给你,以后等我死了,你可以原谅我吗?”
林泽低声道:“当然可以。”
两人在黑暗里不再交谈,林泽睡着了,半夜他做了个梦,瞬间就被惊醒——他梦见谢晨风自杀了,吊在客厅里的电扇下面。
他坐起来直喘,谢晨风也醒了,说:“阿泽?阿泽!”
“做噩梦了吗?”谢晨风道:“没事的……没事……”
谢晨风反复安抚,林泽又躺倒下来,看着黑暗里的谢晨风,疲惫地侧身抱着他,一闭眼又是整夜,清晨再醒来时是被手机吵醒的——主编就亲自给林泽打电话,让他马上回去加班,林泽刷牙洗脸,吃过早饭,便匆匆赶去机场。
“这点钱给你。”林泽取了点钱给他,谢晨风说:“不用,我现在真的不缺钱。”
“你拿着。”林泽说:“不用等你死了以后,现在就原谅你了,春节的时候请个假,回重庆来,买点广东的特产,什么都可以。我带你回我家玩。”
谢晨风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林泽说:“反正你先拿着吧,到时候见见我爸妈,上门不能空手。”
谢晨风点头道:“好。”
林泽进了机场,回身时看见谢晨风仍在大厅里站着。谢晨风昨夜最后的那句话令他彻底服输,反正等他死了以后,林泽也不会再折磨自己了。
他只对自己的内心负责,谢晨风一定也能明白这么做的意义——人是永远不能靠其他人给自己救赎的,只能自己给自己救赎。
十年后,谢晨风死了呢?
到那个时候林泽或许已经积聚下一笔钱了,他也许也会当一个志愿者,就像陈凯那样。
或许每个志愿者都背负着各自的故事,林泽按谢晨风说的人去查了不少志愿者的微博,他们有的是因为爱人感染了艾滋病,有的是因为家人,亲戚在血祸中成为了无辜的受难者。
登机时间到,林泽收起手机,回了重庆。
他想了许多事,首先要告诉郑杰。
元旦第一天,林泽下了飞机直接去单位,加班把新闻做完了,下午六点到家,查了一会单位附近的租房价格,看见郑杰兴高采烈地开门进来。
林泽抬眼看他,郑杰的笑容还驻留在脸上。
林泽:“我有一个坏消息。”
郑杰:“我有一个好消息!”
林泽:“……”
郑杰:“……”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林泽道:“相亲成功了?”
“没。”郑杰又蔫了。
林泽嘴角抽搐,郑杰过来餐桌前坐下,说:“她喜欢哥哥型的男人撒,说我骂员工太凶了。”
林泽道:“你也挺会照顾人的吧。”
郑杰道:“哎不说了,你啷个了嘛。昨天跑哪里去了?又去鬼混了?”
自打林泽那次做完检查后回来,郑杰便几乎不再过问林泽男朋友的事。
林泽说:“我和谢磊和好了。”
林泽知道郑杰只会说一个字。
郑杰果然道:“哦。”
林泽把他和谢晨风交往后的事,原原本本都给郑杰说了,郑杰抱着手臂,翘着二郎腿,点了根烟,饶有趣味地听着。
“我不会和他□。”林泽说:“但我还是喜欢他,我不想再刻意和他分开了,否则再过几年,我这辈子可能都……忘不了,我不管再爱上谁,谈着恋爱的时候都会想到快要死的谢磊。”
“嗯。”郑杰点了点头,他说:“我支持你,但你要小心哦,注意消毒,不要用他的牙刷毛巾那些……也不要经常接吻了。”
林泽笑了笑,点头道:“嘴唇碰一碰没事的,不湿吻就行。你有什么好消息?要升职了?”
郑杰来了精神,说:“我姑要给我买房子了!”
林泽:“!!!”
郑杰说:“她催我结婚都要催疯了,说给我买个首付,按揭让我自己还,还完按揭以后再看情况还她首付的钱……”
林泽道:“太好了!我给你买家具!我认识一个做设计的,让他帮你设计。”
郑杰呵呵笑,一间房子意味着什么,他俩都清楚得很,在这个城市里,租房一族始终有种不安全感,有了自己的房子,就能装修一个温馨的蜗居,郑杰再去相亲,也是有房一族了,底气会足很多。
郑杰的姑挺有钱的,林泽一早就知道,但郑杰和林泽的性格很像,宁愿穷死也不愿意找亲戚照拂,估计郑杰的姑终于看不下去了,掏二十万给他出了首付,再加上郑杰那杯水车薪的住房公积金,勉勉强强能买个五十九平方的两室一厅。
郑杰道:“春节开盘的时候我就去看房,一起去撒。”
林泽是真心地为他高兴,又问:“按揭你能给得起么?”
郑杰道:“能省就省嘛,每个月两千四,比我们租房只多了六百。不够找你先借点。”
林泽嗯了声,点头,说:“行,到时候装修不够我帮你垫着,不过我得搬出去住了。”
郑杰眉毛动了动,不解地看着林泽。
林泽又说:“谢晨风如果偶尔会回重庆来看我,总不能……我是说,我打算和租个一千左右的小户,就在我们单位附近。你知道的,他的病……嗯,而且你有房了,再去相亲,找个合适的对象不是什么难事……”
郑杰道:“怕什么,叫他来一起住撒。”
林泽:“……”
郑杰道:“神经病哦,你原谅了他,他就是你爱人,我怎么可能歧视他。到时候搬家了,你们就住进来。注意个人卫生就可以了嘛。”说着便起身去洗澡,留下林泽呆呆地坐在桌前。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林泽笑道。
郑杰在浴室里哼哼着歌,心情甚好,大声道:“一起去看房撒!”
林泽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他想哭又想笑,只想狠狠抒发一下心里翻涌的情绪,然而话到临头,说什么都太虚伪太矫情,不如不说。
他要给郑杰买个沙发,买个新的电视,冲着他这句话,林泽会在自己以后的家里永远留一个给郑杰过夜的房间。
但他还是不能让谢晨风进郑杰的新家,毕竟郑杰是要相亲结婚的,不能拖累他,本来对象就难找,家里还时不时来个艾滋病人做客,别人跑都来不及,怎么会愿意和郑杰谈恋爱?
得尽快去找个新房,然后谢晨风来的时候就搬出去住几天。
元旦的第二天,司徒烨打电话来了,让林泽陪他出去玩。
司徒烨又找了个零,穿得很潮,家里挺有钱,开路虎。第二天休假与林泽,司徒烨去看电影吃饭。那零的气场简直是比暴发户还暴发户,单全买了,还挑最贵的地方。
林泽开始还把他当做司徒烨的相亲对象,然而看完电影,那零居然邀请司徒烨和林泽一起去他家过夜看碟,看样子是想把他俩通吃了,一张床玩3P,林泽当场就无言了。
“我先走了,你们玩。”林泽下了车说。
司徒烨道:“哎,阿泽,等等!”
那开车的零无所谓地笑了笑,朝司徒烨说:“有空再和我联系。”
司徒烨追出来,林泽倒退着在路上走,说:“你找的都是些什么人!”
司徒烨哭笑不得道:“我也是第一次见面,我怎么知道?”
林泽道:“吃饭自己去请,到时候我把钱给你。”
司徒烨道:“不用,我这里有钱,不过我也不想和他见面了。”
林泽道:“那你送人点东西吧。”
司徒烨笑道:“你想和他玩么,阿泽。”
林泽想到自己和司徒烨当1,那零跪着前面舔后面被Сhā的场景,就像欧美的GV一样,实在太震撼了。但他绝对接受不了自己和司徒烨脱光了对着的场面。看GV的时候可以打手枪,因为那是别人3P,自己3P的时候一定会尴尬死。
林泽在坡上慢慢地走,北城天街熄了灯,司徒烨又问:“去哪?”
“送你回家。”林泽说。
路上的车少了许多,只有路灯还亮着,司徒烨忽然道:“要么咱俩凑一起,内部消化了吧,我觉得这样也挺好。”
林泽没好气道:“别开玩笑。“
“嗯哼?”司徒烨耸了耸肩,说:“我怎么就找不到合适的呢?”
林泽笑道:“会有的,只要你相信爱情。”
司徒烨眯起眼,怀疑地端详林泽,忽然说:“你今天好像很幸福啊,前天晚上你去广州了?”
林泽没有瞒他,说:“对。我决定和谢磊一起了。”
司徒烨说:“他有艾滋病。”
林泽说:“我喜不喜欢他,跟他有没有艾滋病没有必然联系。”
司徒烨说:“你和艾滋病人上床,我不和你好了。”
林泽道:“随便你撒。”
“哎,领导!”
司徒烨追上林泽,林泽走在安静的路上,回头看了他一眼,林泽英俊的脸在路灯温暖的光芒下有种少年的意气与简单的执着。
“你说真的啊?!”司徒烨停下脚步,茫然问道。
林泽点了点头,说:“我每天出来前会先消毒的,不用怕,我猜过一段时间你就会嫌弃我身上的消毒水味了。”
司徒烨蹙眉道:“我不是说这个,你为什么会……你让他回来?”
“嗯。”林泽说:“因为我爱他。”
司徒烨问:“你为什么爱他?”
林泽道:“我不知道,就是爱他。”
司徒烨的眉毛拧成一个结,又问:“郑杰呢?他不管你?”
林泽说:“郑杰他支持我。”
司徒烨没有说话了。
两人走到司徒烨家楼下,林泽说:“晚安,司徒。”
司徒烨不吭声,朝楼道里走,林泽说:“你应该祝福我的。”
“祝你幸福,老大。”司徒烨无所谓地说。
林泽说:“我不会冷落你的,别这样。”
司徒烨站在一楼楼道的灯下,似乎高兴了些,又像有什么话想说,像个回家很晚的小孩,最后道:“嗯,晚安,阿泽弟弟。哥哥会给你准备嫁妆的。”
林泽哭笑不得,司徒烨这招太狠了。
司徒烨快步上楼,林泽转身回家,走在路上,边走边想。
他知道司徒烨应该会有一点吃醋,虽然他俩不是恋人关系,但已经当了两个多月的搭档,这些天里除了休息时间,都彼此陪伴着,既是工作上的伙伴,也是最好的玩伴。每天去哪都在一起,吃饭一起,上班一起,就连休息日想玩也会打个电话约出来。谢晨风如果回来了,林泽的心思一定会分出许多,放在谢晨风的身上,毕竟他是病人,也是林泽的恋人。
与司徒烨相处的时间会少很多。
但林泽无论如何不可能和司徒烨谈恋爱,一来他们是同事,每天都在一起的搭档如果上了床,关系就会变得很奇怪。二来林泽对司徒烨没有……没有感觉吗?
未必。
林泽不禁想到另一件事——如果当初先认识的不是谢晨风而是司徒烨呢?
或许在那时候愿意认真和司徒烨谈个恋爱,他们真的会在一起。连个不着调的健身教练林泽都愿意发展看看,更别说司徒烨这么好的人了。
但司徒烨始终是要走的,要离开这里,就像个浪迹天涯的背包客。林泽用一些别的念头说服自己,不管是同事身份,还是司徒烨的理想,他俩都不合适,是的,很不合适。况且司徒烨也未必喜欢他,只是喜欢和他一起玩而已,就像念高中时长得帅穿得潮的男生总喜欢混在一起玩的心态,不要自作多情的好。
翌日,司徒烨一切照常,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清早开车过来接林泽,元旦假期结束,大部分人都开始上班了。
一月份里,林泽每天都会给谢晨风发条短信,问他在做什么,大部分都是吃饭睡觉等问题,谢晨风的作息很规律,早上七点起床,八点去上班,晚上七点下班,吃过饭回家,上上网,十点与林泽道晚安,睡觉。
今年的春节来得很早,刚过完元旦就人心涣散,都在想放假的事了,郑杰所在的公司要到三月份才发年终奖顺便开年会。
公司怕有人拿到年终奖就跳槽,不做春节那档的销售,延迟发年终可是苦了郑杰,过年就得个五千块,双粮也没有,只得又来找林泽借钱。
林泽心情正好,和郑杰作了来年的新计划,打算过完年以后也不去租房了,陪郑杰去看房。从前的两万多存款加上年终奖,还有半年里的工资,林泽攒下了不少钱。
郑杰的眼睛快脱窗了。
“你哪来这么多钱??!”郑杰咆哮道。
林泽面无表情道:“存的啊,加上以前攒的一些,中午吃饭单位有餐补,上下班司徒烨接送,一个月五千多能存下两三千,油钱停车费单位报销,每个月还能报六百块钱请客的发票,外加采访收的红包……”
郑杰一口凌霄血天女散花般喷了出来。
林泽道:“先借你点,春节谢磊要回来,一起回家。”
郑杰看到林泽的六万存款,月光族泪流满面。
郑杰过年还是得给母亲点钱,林泽觉得几千块钱也就够了,两人各拿五千回去,剩下的备用,来年还得掏钱给郑杰装修,买家具,新房的燃气,物业等等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起码得两三万。
以后还要存钱给谢晨风治病,加强营养……花钱的地方很多,但林泽相信按照目前的情况发展下去,前途一片光明,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房子车子都会有的。
林泽与郑杰的童年要说黑暗,也并非完全的黑暗,郑杰的母亲打牌赢了后会给他们钱,让小时候的郑杰带着林泽去买吃的。赢钱皆大欢喜,输钱就闹得家里鸡飞狗跳。
林泽的父母不吵架的时候,夫妻之间曾经也和睦过一段时间,在他五六岁那会,父母在周日的时候会带他去外婆家接弟弟,再抱着他弟弟,牵着他,带两兄弟一起上街,下馆子,逛公园。
人总是容易忘记别人对自己的好,而牢牢铭记对自己的坏,对林泽来说,只要曾经有过那么一点温情,他就做不到与家庭完全一刀两断。他不可能和父母同住,也不太想给自己添堵,然而都出来工作好几年了,过年的时候,还是回去看看吧。
郑杰去订火车票,疯狂刷新铁道部的网站,林泽去自己的电脑上给郑杰转账借他钱。
绵延的冬雨终于停了,北城天街依旧人来人往,时近岁末,苍白的阳光与萧瑟的寒风里有股寂寞的味道。行人围着围巾,带着绒帽在广场里经过,林泽又一次迫切地想谈恋爱了,冬天里,如果爱人在身边,将是件很温暖很幸福的事。
林泽在星巴克里打开电脑,看到谢晨风的留言:
【阿泽,我过年应该不回重庆了,年底生意好,工作走不开。】
林泽:“……”
之前不是说好了的吗?林泽有点郁闷被放鸽子,问了句为什么,谢晨风的头像却是灰的。他摸出手机给谢晨风打电话,那边没接。
林泽有点犹豫,生病了吗?要不要给陈凯打电话问问情况?
林泽和谢晨风最近都有点忙,联系得不频繁,林泽想反正春节就要见面了,也没关系,谁知道又来了这出。就像满怀期望,突然间一下全落空的感觉。
林泽想了想,又发了条短信,问:【那么回来的时间推迟?元宵过来?】
谢晨风没回,林泽倚在椅子上认真想,当时自己一厢情愿,却没有考虑到太多他的想法。林泽的思想习惯还是有点沙文,控制欲强,希望一切照着他想的去发展,出社会后他不断提醒自己这点,并逐渐改变了些。
会不会谢晨风在怕?怕和他在一起,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林泽能感觉到谢晨风在努力,而这种努力是把他林泽当做目标,或许自己不要这么快再次接受他,能令谢晨风更有奋斗的动力吧。
有时候自己还是没注意到谢晨风的感受,林泽首先自我检讨,并寻找借口小开脱一下,当1当惯了,心思不细腻。
他又发了条短信:【你要是工作有起色,有钱赚,就先留在广州吧,以后的事再商量。】
谢晨风那边始终没有回复,林泽有点小郁闷,出了口气,去上班了。
“过年怎么玩?”司徒烨笑着问道。
“回家。”林泽想了想,说:“你呢?你回家去吗?”
林泽知道司徒烨的家在新疆,最初听到这事的时候他还有点奇怪,但司徒烨确实有点新疆那一带的人的容貌特征,身份证上则是汉族。
司徒烨没有说他的家庭,但林泽想他既然大学一毕业就出来全国各地到处跑,平时没见他给家里打电话,多半也是和家庭关系不太和睦那种,便没有追问。
“你要回克拉玛依么?”林泽说:“坐飞机回去吧。”
“唔,不。”司徒烨认真地开车,看也没看林泽。
林泽知道如果司徒烨不说,他不应该过问太多,但毕竟他们是上下属关系,生活上的事,林泽觉得自己还是要多关心一点。
“和家里闹矛盾了么?”林泽道。
司徒烨说:“我爸爸家是穆/斯林。”
一句话,林泽马上就推测出了许多内情。
林泽:“妈妈是汉人?”
司徒烨笑道:“对。”
林泽说:“你妈妈一定很漂亮。”
司徒烨侧头瞥林泽,说:“我爸也是美男子。他们有个很大的家族。”
难怪司徒烨不想回家,在穆/斯林世界里,同性恋是严禁的,司徒烨的妈妈嫁给他爸爸,估计其中也有不少波折。
林泽道:“你爸家里是维族?维族有姓司徒的吗?”
司徒烨道:“维族人没有姓,都是本命加父名,我原名叫遥里瓦,意思是小老虎,后来爸妈离婚了,我跟着妈妈改了姓,我妈又出国了,我就没跟着她出去。”
林泽心道难怪,两族通婚本身就有一道文明鸿沟,生下儿子后又离婚,同性恋……伊斯/兰体系都遵从着原始家庭观,同性恋是要吊死的,司徒烨在当地社会一定觉得很孤独。
“那你过年怎么打算?”林泽道:“跟我和郑杰回家?”
司徒烨没说话,看了林泽一眼,问:“只有你们俩?”
林泽道:“谢晨风可能也会一起回去,但说不准,只是可能,他在广州有点忙,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司徒烨的脸色马上就变得不太好看,而后说:“算了吧,我不好意思见长辈。你们初几回来?”
林泽知道自己和郑杰家里也没什么好事,不去就不去了吧,遂道:“估计一两天就回来了。”
司徒烨说:“谢晨风呢?什么时候走?”
林泽:“应该还会回广州一趟……我说不准。”
司徒烨无奈道:“那咱们等初三初四再一起去玩?”
林泽笑道:“可以。”
司徒烨带着相机下车,两人去采访年前重庆老人院的政府活动,从中午到傍晚,还有社区义工在帮忙。老人家们很喜欢司徒烨,拉着他聊个没完。
有人得知林泽是记者,又让他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说他们家里儿女的事,林泽已经碰上过不少这种事了,记者对许多人来说就是救星——离婚的,被感情欺骗的,被商家欺负的,老无所依幼无所养的……凡是碰上了问题,都期待着让记者登个报,解决他们的痛苦,至不济也发出点声音,让社会听见。
更有人抱着复仇的心态,希望把许多事曝光,林林总总,说来说去总是些每天发生在身边的,具有极大普遍性的事,这些事发生在当事人身上,人生便一片灰暗看不到尽头,然而要拿来登报,却连一点吸引力也没有。
还有的人容易把自己的不幸夸大其词,以期引起舆论的重视,或是把控诉的对象刻意丑化,扭曲得十恶不赦,林泽最开始当记者的那几个月里,总是会陪着遭遇不幸的人,开导他们,采访时仍不遗余力地为弱势群体解决问题。
然而这样做的结果是搞得自己非常非常累,一个又一个电话接个没完,所有人的故事几乎都会有后续,后来他实在无法关注太多了,便只能尽力倾听,在上班时间做点力所能及的努力,下班之后管你要跳楼还是要泼情敌硫酸,一律关机谢客。
像老人院里说到的纠纷问题——老人被老人欺负,或者老人的子女不来看,儿女得了父母的房子就把人扔到老人院里不闻不问等等,都太具备社会广泛性了,况且这次的头条是个政府新闻,绝对不能上什么扫兴的内容。
林泽便同情地听,再安慰他们,直到一位老人提出被护工虐待的事,坐在轮椅上,愤怒地朝林泽控诉,林泽方觉得有必要去说说。
司徒烨听到这事,登时有点吃惊。
“护工扇他们耳光?”司徒烨难以置信道。
林泽作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司徒烨别管,继续听。
[奇书网]、第二十章
年前外地有一家老人院爆出护工让老人喝尿的新闻,如果这个爆料是真的,那么无论从社会性还是从新闻本身角度来说,都是个很有用的材料。
但林泽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只是淡淡听着,打开了录音笔。
老人又哭又叫地说了很久,声音太大,吸引了不少记者的目光,院方把老人推进去,护士长解释道:“老人家感激市政府,有点激动了。”
林泽收起录音笔,不动声色地收好,和司徒烨坐着,继续看小孩子们表演的节目。
“你打算怎么办?”司徒烨道。
“什么?”林泽先是一愣,继而回过头,说:“不怎么办,能怎么办?”
“就不管了吗?”司徒烨道。
林泽怀疑地瞥司徒烨,司徒烨道:“我说认真的,掉在地上的东西让老人吃,还扇他耳光……”
“嘘。”林泽忙示意声音小点。
司徒烨说:“你录音了不是么?”
林泽道:“不一定的,人老了就像小孩,有些老人家容易陷入幻想,以期引起别人的关心和吸引注意力,有的人还会控诉子女虐待自己,就像小孩都喜欢哭喊,夸张证明自己受伤,来引起家长和旁人的关注是一个道理。”
“你这心思太阴暗了。”司徒烨蹙眉道。
林泽:“我刚出来混的时候也和你一样,时间长了就明白了,待会跟着我,别乱说话。”
司徒烨心情不太好,节目结束后,林泽单独找到那个老人。耐心听完他的控诉,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以示安抚,想了想,带着司徒烨出来去敲老人院一个副主任的门。
林泽看得出司徒烨有点愤怒,低声警告道:“你不能随便开口,否则下次就不带你出来了。”
司徒烨唔了声,林泽到副主任办公室坐下,把录音笔打开给他听,司徒烨马上蹙眉。那副主任听到一半就说:“不是这样的,林记,你听我解释。”
副主任先是起身去找资料,找了很久,找出一份简历,并交给林泽与司徒烨看,又叫来被投诉的护工,护工是个二十来岁中专学历的小姑娘,一听到这事马上就不知所措,彻底懵了。
林泽则始终耐心地坐着听他的解释。先前护工态度不好的行为确有其事,只是没有老人说的那么夸张,老人子女的态度,也对事件起了关键作用。
老人院每个月的收费并不高,而他的儿子却对整体环境太过挑剔,副主任无奈道:“我们收一千二的钱,他要求五千档次的服务,对我们的护工很不客气,这种我们怎么可能提供?而且每个护工虽然在从事服务行业,也不能当做仆人来对待,林记你说对不对?他的儿子很不礼貌,世界这么大,什么样的人都有,本来是不应该与不礼貌的家属一般见识,小珍她太年轻,被训完以后情绪不稳定,就和老人吵了几句,打老人这种事是绝对不会发生的,是一种臆想。而且这些孩子的本质还是很善良,不能因为她一时的过错,就否定她们一直以来的努力。”
林泽看那女孩也不像会虐待老人,毕竟相由心生,顶多就是个偶尔有点小脾气的年轻姑娘,这活儿无论是谁,干久了以后都会有压力,有情绪的时候,林泽自问做不到几十年如一日地对老人家发自内心地亲切关心。
他翻了那女孩的简历,知道她来这里上班是在学期间曾经实习过,表现好,才被老人院招进来当正式工的,副主任又说:“林记,现在招聘护工难度很大,你不了解我们这个行业面临的难题,薪水低,强度大,她们去当护士,去诊所,做什么不好?都是真正善良的女孩子,才愿意到养老院来为这些老人服务……”
“知道。”林泽笑了笑,把简历合上,说:“所以我没有拿着录音笔回去直接爆料,知道你们也有难处。”
副主任松了口气,连连点头,林泽看了司徒烨一眼,起身告别,司徒烨朝那女孩道:“以后还是要注意点。”顺便把她送了出去。
林泽关上门,与司徒烨出来后,笑着说:“所以说记者是无冕之王。以后千万不要冲动,你要是怀疑他们撒谎的话,明天可以再去看看。”
司徒烨神情十分复杂,叹了口气。
上车后等红灯时林泽拿出红包,点了点数,四百,分给司徒烨两百,说:“给你的。”
“老人院给的?”司徒烨难以置信道:“你不是搞清楚了么?怎么还收他们的红包?”
林泽没好气道:“收吧,收钱办事,省的别人提心吊胆的,给你你就拿着。你既然怀疑他们,开始调查,某种意义上就等于是找他们要红包了,他怎么能不给?”
司徒烨说:“这不是我的本意。”
林泽笑道:“但别人可不觉得你的动机是单纯的,留着当个纪念吧,这是你的第一封红包,留着可以提醒你以后不要再收红包。这里……”
说着林泽又包了一个红包,放在车前座上,说:“是我私人给你发的年终奖。”
司徒烨看着林泽,半晌不作声,冬天的重庆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很冷,车停在北城天街外,两人都没有下车。林泽说:“奖励你在这几个月里的杰出贡献,意思一下,你是个很不错的搭档。”
司徒烨的眉毛舒展开来,许久后,他说:“谢谢,阿泽。”
他们都不想下车,外面的世界太冷了,车窗玻璃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只有车里是一片温暖的小天地。
林泽的手机响了,那边是谢晨风,终于给他回电话了。
林泽问:“工作那么忙么?偶尔也陪陪老婆吧。”
谢晨风笑着说:“对不起,阿泽,真的走不开,老板就靠我一个呢。”
林泽说:“那我过去吧,日哟,你不能早点说么?”
谢晨风道:“别来了,我要陪老板去东莞进货,东奔西跑的,你来了只能住家里,也是一个人。”
林泽本以为谢晨风只是每天要去店里,结果还要出差,当即十分失望。
“好吧。”林泽道:“年后呢?”
“年后再看看情况吧。”谢晨风说。
林泽:“嗯。”
两人在电话里静了很长时间,林泽听到电视里广告的声音,接着是片花中熟悉的音乐,啊啊啊的音乐完了,开始演还珠格格,中场一句“小燕子——”而他们就这么在电话里不吭声,听着那头小燕子的叫声。声音小了下去,显然是谢晨风把音量调小了,但这个环境令林泽马上就开始推断。
他在什么地方?林泽不由得多了个心,谢晨风的家里没有电视,广告后中场开出的一定是电视机,谢晨风也不可能在手机店,没人会在店里放这么大的音量。
所以,他只可能在别人家,或者酒店。
“阿泽,你生气了?”谢晨风道。
林泽说:“没有。”
他有点想问谢晨风在哪里,在酒店?但他怎么可能出轨呢?谢晨风又叮嘱道:“重庆有点冷,注意保暖。”
林泽说:“知道了海象人先生,我要去办公室,回家再聊吧。”
谢晨风那边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林泽静静坐在副驾驶位上,越想越不妥,司徒烨说:“过年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回家么?”
林泽解下安全带,说:“谢磊不回重庆了,我可能去广州看看他,你和郑杰回去吧。”
“噢别这样。”司徒烨哭笑不得道:“你这是在耍我吗?我还想给你爸妈买点东西呢。”
林泽道:“和郑杰回去也是可以送的,何况你给我爸妈买什么礼物,不如给我呢,拜拜。”
司徒烨道:“那我和你去广州。”
林泽:“不行。”
司徒烨:“你太狠心了!怎么能让我一个人呆在这里过年!”
林泽想下车,却又想朝司徒烨说点什么,然而一转念间,还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告诉他自己的感情问题,他知道司徒烨总是吃谢晨风的醋,这种吃醋可能和感情无关,只是朋友之间的一种表现。但是……
他下了车,司徒烨把车钥匙拔了,跟在林泽身后,说:“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大家开心一下嘛。”
林泽哭笑不得,对着司徒烨又发不了火,只得道:“让我静静。”
司徒烨有点失落地站在细雨里,林泽回了家,脑海中全是谢晨风的事,或许他也需要性,于是去开了个房,找同是艾滋病人的炮/友?不要命了吗?
这是最坏的可能,一旦这个可能发生,林泽与他的爱情也就随之再次告吹,没多大意思。也有可能就像谢晨风说的那样,没有半句欺骗,确实是要忙工作。林泽连谢晨风确切的工作地点都不清楚,第一次去匆匆忙忙,呆了一晚上就回来了,林泽左思右想,决定明天去找他。
林泽上网搜机票,全部售罄,郑杰回来了。
“谢磊好久回来?”郑杰哼哼着歌,给林泽看他的工资单,兴高采烈,林泽看了他一眼,抬头朝郑杰道:“谢磊不回来了,我去广州看他。”
“哦。”郑杰只得答道:“干嘛不回来?”
林泽说:“生意太忙了。”
郑杰点头道:“可以理解,你什么时候过去?”
林泽买不到机票,上铁道部的网站又被挤爆了,正有点烦躁。
“我很郁闷。”林泽直截了当地说:“郑杰,我该怎么办?”
郑杰开了暖炉,热了两杯牛奶,两人穿着棉拖鞋的脚在餐桌下凑到一起,彼此夹着晃来晃去。林泽笑了起来,心中阴霾一扫而空,郑杰说:“你要去见他撒。”
林泽点了点头,郑杰那种亲密无间的友情给了林泽很多力量,郑杰又搓了搓手,捂着热牛奶取暖,林泽把自己的怀疑朝郑杰说了,郑杰只是听着,并同情地点头,最后道:“去看看嘛,不然不安心。”
林泽说:“但是买不到机票。”
“火车票也没有了咩?”郑杰问:“站票呢?找熟人买嘛。”
林泽心中一动,想起以前念书时,和郑杰偶尔要赶火车,都是买张站台票进去,先上车后补票,林泽不太想麻烦人,试试看这个办法。翌日中午,郑杰把林泽送到火车北站,孰料现在春运也查得严,没有车票加身份证的都不让进,林泽无奈只得找人。
幸亏这次出奇的顺利,托在火车站的熟人帮买了张站票,林泽提着旅行袋上车,郑杰把他送到站台,又把一袋吃的给他,嘱咐他上去以后就去补卧铺票,才在站台上等列车开,与他挥手告别。
春运时简直是人挤着人,大部分都是从重庆返回四川,湖南等地的打工者,离开四川后应该人就会少点了,还有不少大学生回家的。林泽一上车,挤得连走都走不开,问列车员,答道都没有位了,只得在吸烟车厢里扔下行李袋,坐上去玩手机发呆。
玩了一会,林泽又掏出ipad,打开jack’d,后又意识到高速移动中,还是别玩这东西了。随便上了会网,十分无聊,遂抬头看四周——通道的厕所外坐着三个民工,对面的黑瘦少年抱着个包,坐着另一个包。
窗户旁的地上放着个箱子,行李箱上坐着个矮小的女孩,看样子又不像学生,可能是打工妹,她伏在自己的膝盖上睡觉,手臂护着头,随着火车的行进轻轻摇晃。
那黑瘦少年一直好奇地看他,看林泽的ipad,iphone,以及他层出不穷的电子产品,林泽问:“打牌吗?”
“好啊。”少年说:“你会打什么?”
林泽翻了翻包,找出一副扑克,拖着ρi股下的包挪过位置,那躬身睡觉的女孩子迷糊起身,少年朝她笑道:“打不?”
女孩揉了揉额上的红印,去上洗手间,回来以后说:“打,我只会斗地主。”
三人便打了一夜牌,林泽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代替赌钱,又拿出烟来抽,递给少年时少年不会抽烟,女孩却大大方方地接了,从行李箱里掏出打火机给林泽点烟。
这是林泽最难忘的一次旅途,许多年后他总会想起这个前往广州的夜晚,以及两个因买了站票认识的,甚至没有询问彼此名字的朋友。他们就像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在这么一截烟雾弥漫的吸烟车厢里相遇,下车后即将各奔东西,消失于广州火车站的浩瀚人海里,在这个夜晚,所有的秘密都不是秘密。
林泽打牌输了,告诉他们自己去广州找得了艾滋病的男朋友,看看他为什么不来重庆过年。
黑黑瘦瘦的少年打牌输了,笑着说他家住在四川的农村里,读完高一就辍学不上了,原因是家里供不起他上学,让他到东莞去打工。还拍了拍自己放在一边的包,告诉林泽里面是他的学习资料,想以后一边打工一边学习。
林泽没有打击他,要知道进工厂当工人,每天十二小时坐在流水线旁,是很少有人能坚持在下班后看书自学的。老板总是要求加班——当然加班也会算工钱,钱滚着钱,钱是赚不完的,但工人往往不会和钱过不去,于是总是把工作的时间拉长到十四至十六小时,下班后谁还有精神看书?
工作需要充沛旺盛的精力,学习同样如此,有许多被迫辍学去城市里打工的农村少年都抱着和他一样的想法,而大多数人带去的书本,最后都卖给了收废纸的。
但不排除也有自学后参加成|人高考甚至普通高考的,特别有毅力的人。林泽还是希望这名黑瘦少年能努力做到,不抛弃今天在火车上的初衷。
“加油。”林泽说:“读书考试这东西贵在坚持,做什么事其实都是,每天抽一两个小时学习,形成习惯以后就好很多。”
少年笑着嗯了声,女孩告诉他:“别太拼命,钱是赚不完的,放掉点眼前的钱,抽时间学习充实自己,以后才能赚更多的钱。”
少年嗯嗯连连点头,女孩看样子也是二十来岁了,和林泽都是出了社会的人,这个少年只有十六七,就像小弟弟一般。
女孩打牌输了,告诉林泽和那少年,她打算到广州去找她的男朋友,确切地说是前男友,她因为他,在不久前做过一次人流手术,以前在老家他们抽烟打架混社会,后来她男朋友被家乡的黑社会追杀,不得不跑到广州去,后来打电话告诉她分手算了,免得拖累她,反正三年五载也回不来,让她去嫁人。
但她怎么可能嫁人?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如果真正爱一个人,是不会这么说这么做的。
“炸弹。”女孩扔出四个七,看也不看便又甩出一把8910JQ的牌,说:“随便是个男人,都会在广州好好打拼,等着接我过去,哪有这么说的?肯定是对老子厌烦了撒,不想过了,嫌我累赘。不知道和谁好上了。”
林泽和那少年都不敢接口,林泽看不出这个扎马尾的胖女孩曾经是个小太妹,但从她的言语间又觉得确实应该如此,最糟糕的是,她没有他的电话。
他手机换号了。
林泽道:“那你怎么办?”
女孩说:“到他表叔家去找他呗,不给联系方式就坐在家门口等。”
林泽说:“不,你要先在他家楼下蹲点等人,确认他不在表叔家再上门去。”
少年问:“要别人不给联系方式怎么办?”
林泽道:“怎么可能没有联系方式?真要联系的话,再怎样都能找得到人,关系网一个连一个的。你就住人家家里,说借住几天就走,找不到人你就一直住下去。”
女孩呵呵笑,说:“这办法要得,你太坏了。”
林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发现他们三个人的未来都是完全迷茫的,被白茫茫的雾所笼罩,看不到前方,也不知道在广州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但日子始终要过,人生也依旧要向前,就像发出巨响的列车,总会有到终点站的时候。
[奇书网]、第二十一章
林泽在第二天上午火车靠一个大站时成功地买到个卧铺,和两个牌友告别过去睡觉,他一晚上没睡,整个人处于近乎神经质的状态,背上不住冒汗,躺在上铺翻来覆去地又睡不着,隔壁有好几个小孩,跟着爷爷奶奶去广州找父母过年的,一路上时而尖叫时而打闹,吵得林泽半睡半醒,快要疯了。
明明念书的时候常常上网吧通宵都没事的。他在小孩子的高音摧残下勉强睡过了白天,什么都没有吃,晚上饥寒交迫地爬下来时拿着郑杰给他买的泡面去兑开水,狼吞虎咽地把零食一扫而光。小孩子跑过来翻他的零食,林泽就把巧克力分给他们吃,听见他们的爷爷说:“快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一个小女孩道。
林泽忽然有种落泪的冲动,叔叔。
叔叔!!
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
他坐在过道的椅子上,忽然觉得无比沮丧。
郑杰发短信来问:【火车上还好吗?】
林泽揉了揉自己睡得翘起来的头发,回道:【有卧铺了,很好,别担心。】
郑杰:【保佑我撒,相亲去了,借你的表戴一下,当高帅富。】
林泽:【你一定行的,放心吧。记得出门前喷点香水。】
林泽睡了一个白天,晚上又睡不着,生物钟完全颠倒了,只能保持疲惫状态一直这么坐着,看窗外,外面又是黑乎乎的一片,只有靠站时才看得见昏黄的灯光。湖南在下雪,雪点很细很细,飘荡在灯光里不知是雪是雨,更添寂寞的感觉。
卧铺上的人都睡觉了,林泽随手玩了会手机,打开微信,接了司徒烨的消息。
司徒烨:“林泽林泽,我爱你我爱你。”
林泽压低了声音,回道:“喝酒了吗喝酒了吗,喝完酒不要开车,被抓进去我没法捞你出来。”
那边沉寂了很久,半小时后司徒烨疲惫的声音说:“报告领导,我吐了,报告完毕。”
林泽回道:“穆/斯林是禁酒的,以后别喝了乖。”
明天就是农历年夜了,司徒烨那边没有再发来消息,火车靠站时是午夜十二点,林泽寻思良久,给谢晨风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直响一直响,没有人接,林泽挂掉,心想可能是在洗澡,过了二十分钟谢晨风还没有打回来,林泽又有点担心,再打了次。
那边接了,音乐开得很大声,林泽马上就皱起了眉头,听见谢晨风在嘈杂的环境里喊道:“阿泽!”
“你在干什么?”林泽压低了声音,怕吵醒卧铺上的人,谢晨风那边的杂声渐小了些,又听见有人生气地在骂,骂的广东话里林泽只听懂一句“叼你老谋”。接着电话里安静下来,谢晨风道:“喂?听得见么?”
林泽嗯了声,说:“在外面玩?泡吧么?别喝太多酒。”
谢晨风:“哎,马上就回家去了,怎么?”
林泽本想让他明天早上来火车站接自己,但看这情况,明天五六点到广州时谢晨风也起不来,让他多睡会算了,遂答道:“没什么,最近都住在家里?”
谢晨风说:“前几天都住在一个朋友家,今天晚上会回去。”
林泽马上就想起前天在电话里听见的电视声音,果然不在家吗?
谢晨风又问:“你和郑杰什么时候回家?”
林泽没有告诉他自己正前往广州,答道:“现在正在火车上呢,明天白天能到家了。”
谢晨风笑着问:“郑杰呢?”
林泽说:“睡着了,我们好不容易才买到卧铺票的,上来就睡得死猪一样。”
火车呜的一声启程,哐当哐当的车轮声响了起来,林泽听见电话那头有个男孩的声音说:“谢磊?”
谢晨风没说话,但林泽几乎能感觉到他在做什么——他回身打了个手势,示意喊他的人先别出声,那是近乎条件反射的,在脑海中形成的一幕景象。林泽又想起上次去看他时,坐在康乐中心里,谢晨风对面的吸毒男孩,隐约猜到了内情,或许这次回去他不得不去面对最坏的情况了。
“郑杰对你挺好的。”谢晨风说。
火车过隧道,通话瞬间就断了,林泽看着一格信号也没有的手机发呆。他虽然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谢晨风可能在劈腿。
找一个同样带有艾滋病的男生相濡以沫,会比和自己在一起好么?或许是为了不连累他林泽,也或许是觉得自己给予他的爱情太沉重了,他负荷不起……无论如何,出轨就出吧。林泽早在之前就在心里想过这个问题,每次都朦朦胧胧地触及个边缘就不敢再多想下去,在这个晚上终于把自己内心掀了个底朝天,血淋淋地一件一件翻出来想。
最后他决定到广州以后见谢晨风一面,如果想分手,就作个了断吧。
他在过道的椅子上坐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去洗漱照镜子时觉得自己憔悴不堪,他已经有点厌烦了,也觉得不爱谢晨风了,甚至有点厌恶自己一时的冲动,并说不出的想回家。人生何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呢。要么再买张票,回重庆去?
然而当林泽看到火车站的情况时,又改变了主意。
农历年三十,广州的火车站广场简直就是浩浩荡荡,到处都是等待春运的人。林泽彻底疲了。刚出站就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包,发现拉链被拉开,ipad没了,马上检查手机钱包,幸亏都在。而仔细翻找了几次,确认ipad被偷了,本想去报警,却又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没了就没了吧,那还是弟弟李迟然送他的。林泽简直要烦死了,等了半天出租车,生平从未像今天这样郁闷与烦躁。
他打到车,从手机里翻出陈凯之前给他发过的短信,让司机载他去上次他们元旦聚会的康复中心,在门口下车后,又根据记忆一路慢慢地走。广州的冬天似乎也没比重庆暖和多少,或许是降温的关系,到处都是手拉手,享受过年前难得的几天假期的情侣,林泽看在眼里,心情已近乎麻木。上一次是晚上来的,今天街道上开了个花市,两侧有十来个小摊,林泽从花市中间穿过去,开始有点迷惑,认不出路了。
“靓仔,来看看啊。”摊贩招呼道。
林泽去买了个风车挟在提行李的手里,另一手拿着烟边抽边走,他发现了一个记忆里的标志物——公交车站牌。对了,就是这里,刚刚走过的是个十字路口,只是被花市覆盖了而已。
林泽找到了路,沿着路过去,看到谢晨风上次蹲着哭的路灯,小区里张灯结彩的,他勉强认出方位,也认出了楼上谢晨风房间的窗口。遂一路上楼,按了门铃。
没人来开门。
林泽继续按,按了好几次,谢晨风还没起床?不可能,门铃的声音这么大,死猪也该醒了,唯一的可能就只有不在家。林泽已经没有力气了,他在门口的楼梯上坐了下来,既困又烦躁,摸出手机迟疑是否给陈凯打个电话。
最糟糕的情况是,连陈凯也已经回家过年了,林泽索性背靠灰水墙半躺下来,把包垫在身后,制定这几天的计划。去楼下找个宾馆先住着,再给谢晨风打电话吗?看样子只能这么做了,但他一点也不想动,实在太困了,况且还很渴。楼道里倒是挺暖和,不像外面湿冷湿冷的,林泽随手挥了挥风车,有种想把它摔在墙上,抽成烂纸的冲动。
楼下脚步声响起,林泽起身准备给过路的人让路,那人快步上来,与林泽打了个照面,却是陈凯。
林泽:“凯哥?”
陈凯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阿泽?”
“快进来。”陈凯掏出钥匙开门,林泽没有提谢晨风,先问道:“你没回家过年吗?辛苦了。”
陈凯没有看林泽,拿着钥匙的手有点发抖,说:“你怎么过来了?放不下心,特地来找磊子吗?”
林泽敏锐地从这句话里嗅出了什么,心跳一刹那就停了。
陈凯抬头看了林泽一眼,摸了摸他的头,说:“我回来给磊子拿几件衣服。来了也好,多住几天吧。”
那一刻林泽的脑海中就嗡的一声,靠在门上,两眼一阵一阵地发黑。
“在哪家医院?”林泽的声音仿佛离他很远,甚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第八人民医院。”陈凯道:“只有那里收艾滋病人,有点远,我开车带你过去。”
林泽道:“现在国家不是明令医院不能拒收艾滋病人了么?”
陈凯说:“哎规章还规章,执行归执行,别人不收你有什么办法?八院治疗条件好,也是好事。”
“等等。”林泽说:“他……进入病症期了?”
陈凯没有回答,林泽道:“我还没有准备好……让我坐会儿,我还没有准备好……”他翻来覆去地说:“是怎么回事?我以为不是这样的,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坐在沙发上,闭了一会眼睛,再睁眼时面前的景象仍在晃来晃去,头晕目眩。陈凯给他倒了杯水,林泽一口气喝完了,陈凯又给他一杯,这次林泽怔怔地看着水出神。
陈凯说:“年前太冷,他还坚持去上班,结果感冒了,一直发烧,这几次检查的情况不容乐观,CD4偏低,现在可能……说不准。”
林泽难以置信道:“他的工作很辛苦么?平时没怎么注意休息?不是都说至少能活五年的么?”
陈凯道:“潜伏期一般2到10年,潜伏期长短和个人免疫系统有关,治疗的早晚也有关,很多因素互相影响,他前期生活习惯不好,本来身体免疫力就不行,经常发烧感冒的……”
林泽道:“怎么会这样?他很拼命工作吗?不是说很轻松?”
陈凯在里面找谢晨风的衣服,说:“还行,但那几天太冷,我让他别去,他又穿得少……这些都是因人而异的……近年来投放的国产鸡尾酒疗法配方虽然有效,但患者太多了,还没有完全推广……而且对中晚期患者效果不明显……我问了医院那边,他们说会优先给他使用几种抗病毒药物,还是要看他体质……阿泽……你别有太大心理负担,你这个时候愿意过来,他就已经没有遗憾了。”
林泽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进谢晨风房间里,陈凯递给他一串钥匙,说:“抽屉里有钱,你帮他拿。”
林泽的手一直发抖,无论如何对不上锁孔,说:“他做什么工作?他告诉我是卖手机。还说过年生意好,回不了重庆……”
“在天桥底下帮人贴膜。”陈凯说:“别告诉他你知道了,那小子自尊心强。”
林泽勉强点头,终于把抽屉打开,里面放着三个信封,分别写着十一月,十二月和一月,里面都是钱,有十块的有五十的有一百的。还有几大捆手机膜,下面垫着平板电脑的膜。
他看了一会,又把钱放了回去,抽屉锁好,朝陈凯说:“我还有钱,用我的吧。”
陈凯说:“磊子经常跟我提起你,每次提到你时他都说他的东西以后都留给你,用谁的钱都没关系,走吧。”
林泽把行李放在谢晨风房中,打包了几件自己的换洗衣服和谢晨风的内衣裤与睡衣,跟着陈凯下楼上车。
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后,林泽的困意全上来了,他在后座睡了一会,到陈凯叫醒他时便下车吃午饭,吃午饭时陈凯约略地说了一些护理病人时要注意的事,林泽认真记下,吃过午饭后陈凯才把林泽带进医院去。
“我该说点什么?”林泽反而紧张起来,问:“他精神状态怎么样?不能受刺激吗?是不是也不能朝他生气?”
陈凯安慰道:“很多临终患者都是自己走的,家人不愿来陪伴照顾,所以你愿意来照顾他,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大的安慰了,不用怕,像平时一样就行。”
见到谢晨风时,他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床头上挂着林泽以前给他的比卡丘公仔,病床旁还坐着一个男孩。
林泽推门进来的瞬间,坐在床边的男孩马上站了起来,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谢晨风,又看林泽。林泽记得他,就是上次谢晨风说的,名字叫阿空的男生,电话里听见的也是他的声音。
谢晨风比上次见面更瘦了,还掉了不少头发,他的胸膛不住起伏,怔怔看着林泽。陈凯笑道:“磊子,你爱人来看你了。”
“不用演了吗。”阿空小心地问道。
林泽冷冷道:“不用演了,别理这二愣子,你回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
阿空点了点头,又看了谢晨风一眼,许久后道:“磊哥你……好好休息。”
谢晨风没有说话,阿空与陈凯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林泽与谢晨风相对沉默许久,林泽拿着微微转的风车,说:“给你的礼物,撒谎成性的骗子,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改掉撒谎的坏习惯?新年快乐。”
谢晨风没说话,林泽去把风车Сhā在窗外,谢晨风在他背后问:“昨天晚上打电话的时候你在来广州的火车上?”
“嗯。”林泽Сhā好风车,哗啦一声拉上窗:“你把电视开这么大声,差点就真的被你骗了,演得不错嘛,影帝,给你发个小金人?”
谢晨风笑了起来,眼眶却是红的,说:“对不起。”
林泽上前去,俯身在他额头吻了吻,说:“没发烧吧。”
谢晨风摇了摇头,林泽示意谢晨风朝里面挪点,低声说:“我先睡会儿,困死了。”
谢晨风伸出手臂搂着他,林泽袜子也没脱,拉过被子盖着,枕在谢晨风的手臂上,侧过身搂着他的腰,俯在他肩前就这么睡了。
他在梦里听见护士的声音:“量体温啦,帅哥。”
谢晨风嘘了声,示意别吵醒了林泽,用很低的声音说:“我爱人。”
林泽从他的胸腔能感觉到他说话,像个浑厚的,安全的风箱,他又睡了会,睁眼时已是傍晚,风车在窗外转得五彩缤纷,外面传来小孩子做游戏追逐嬉笑的夸张声音,一切都如此安详,傍晚的阳光透过窗纱洒进病房里。
谢晨风低头亲了亲他的脸。
林泽舒服地暧了口气,起床伸懒腰,抹了把脸,乏味地看着谢晨风。两人似乎都有许多话想说,然而在这个时候,却又什么都不必说了。
护士送来饭,林泽也去打了一份,谢晨风边看电视,林泽边用勺子扒饭喂他吃。谢晨风吃得很慢很慢,嘴唇都干得龟裂了,林泽看了就心疼。
谢晨风笑道:“我从上小学那年奶奶去世后,就没再被人喂过饭了。”
林泽笑道:“知足点吧你,我从懂事开始就没人喂过我吃饭呢。”
两人都笑了起来,林泽又道:“医院的饭食挺不错的啊,比我家吃得还好。”
谢晨风又打趣道:“你以为呢,今天是什么日子,忘了么?”
林泽这才想起是年三十晚上,登时哭笑不得,果然饭菜很好,他见谢晨风一直艰难地吞咽,似乎有点不舒服,便道:“吃不下么?”
“嗓子有点疼。”谢晨风指指自己的嘴说:“还有口腔溃疡,没事,接着吃。”
谢晨风吃一会,喝口水,把饭盒里的饭菜都吃光了,林泽才端着自己的饭盒倚着他吃冷饭,谢晨风不时瞥他一眼,说:“去护士办公室里用微波炉热一下。”
林泽端着饭菜过去,护士长正值班,问:“9床晚上吃了多少?”
林泽道:“一盒饭的分量。”
护士长笑道:“哟,今天吃得倒是挺多,有人喂饭还是不一样。”
林泽躬身接水,看了她一眼,问:“平时不怎么吃饭么?”
“口腔溃疡,喉咙发炎。”护士长说:“吃饭对他们来说是件很艰难的事。”
林泽点了点头,就在办公室里吃饭,问护士长谢晨风的病情——情况不容乐观。谢晨风已经到最后的病症期了,通常第三阶段的患者,只能活上2天到一个月时间。基本就是挨日子,谁也救不了,伴随着的还会有肺炎,高烧,呼吸道感染以及器官衰竭。
谢晨风和唯唯分手后没多久就染上了,开始急症期,接着是两年多的潜伏期,现在则转入末期,太快了……林泽本他能再活上个六到八年,如果上天眷顾的话,说不定能让谢晨风再活二十年。然而他们刚认识不到半年,谢晨风就要死了。
唯一不幸中的万幸,是林泽再一次做了明智的决定,否则过完农历年后,谢晨风演完这场戏,将真正地离自己而去。林泽吃过饭,在走廊里给郑杰打了个电话,那边吓了一跳,问:“这么快?在哪里?”
林泽说:“广州第八人民医院,两年多了,是比普遍情况快点。”
郑杰担心地说:“阿泽,你撑得住不。”
林泽说:“还好,我要在这里一直陪着他,近期不回去了。”
郑杰问:“到什么时候?”
林泽没有回答,郑杰静了一会,心下了然,答案只有一个,陪到谢晨风病逝的那一天,也没多久了。两人又谈了些琐事,林泽问郑杰相亲怎么样,郑杰答道:“还行,阿泽,你……”
林泽知道郑杰担心自己,遂保证道:“我没事,真的。知道了以后反而会好很多,尽量让他这段时间过得开心点吧。”
郑杰还想说什么,最后没有说出口,说:“加油,兄弟。”
林泽挂了电话,回病房去抱着谢晨风看春晚,两人就这么依偎着,病房里只有他们俩,三张床,林泽说:“另外两张床没病人吗?”
谢晨风被春晚的小品逗得哈哈笑,答道:“我住进来的第一天7床死了,8床是今天早上死的。”
林泽看着电视,没有说话,想起陈凯中午说过的话,许多艾滋病人临终都是孤独的,家人畏病如虎,更觉得在亲朋好友间抬不起头来。或许7床和8床也是孤零零走完人世最后一段路的吧。
林泽从得知谢晨风病症末期开始脑子就是接近空白的,直到现在,脑海中依旧一片麻木,他不知道谢晨风在想什么,侧头看他时,谢晨风凑过来吻了吻他的脸。春晚看完后,两人在床上睡下。
“睡觉的时候不能一起。”护士查房时说:“到小床上去。”
林泽道:“没关系。”
谢晨风道:“听话,挪过去吧。”
林泽换了张床,两张床挨得很近,护士关了灯出门去,他们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侧着身,伸出手牵着。外面窗户有点亮,照在林泽的脸上,谢晨风却背对着光,只有一个黑暗的轮廓。
“阿泽,你长得真帅。”谢晨风在黑暗里说:“我在北城天街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
林泽道:“你也很帅,不过以后别再演戏折腾我了,小心肝受不了你折腾。”
谢晨风说:“你喜欢我什么。”
林泽说:“在很寂寞的时候碰上了你吧,爱情是叹息吹起的一阵烟,单身太久,又和你有火花,有恋爱的感觉,渐渐就爱上了。”
谢晨风道:“如果换了是个别的人在那个时候出现,你也会爱上他么?”
林泽笑道:“当然不会,只对你有爱的感觉。”
谢晨风又说:“下辈子我们还能在一起么?”
林泽静了许久,而后道:“这个问题你上辈子就问过了,幺儿。能,下辈子还在一起。”
两人没有再交谈,在黑暗里睡着了,耳畔响起遥远的鞭炮声,时起时停,冬夜的雾气在玻璃上蒙了朦胧的一层。
[奇书网]、第二十二章
翌日谢晨风腹泻了,林泽起来后便忙着给他收拾床褥,换衣服,擦身体,谢晨风的表情似乎有点难受,要自己来,却又没有力气。林泽脱下他衣服的时候看到他的祼体,谢晨风已瘦得不成|人型,就像电视上看到的患者一样。林泽抱他起来,发现他很轻,一米八的个子,估计只剩下一百一二十斤重。
谢晨风像个小孩般不知所措,那神情很怕林泽看到他瘦,证明他快死了,他怕林泽难过,却又不知该怎么办。
林泽拉过被子给谢晨风盖上,眼睛发红看着他,谢晨风说:“我来吧,你别碰了。”
“你躺好。”林泽摸了摸谢晨风的头,说:“一会我就回来了。”
林泽抱着被子出去换,回来时谢晨风躺在床上,双眼看着天花板。林泽换好被单被子后打起精神,说:“我给你买套新衣服,过年了,叔叔给你买衣服穿。”
谢晨风有点好笑,林泽和谢晨风并排躺在床上,摸出手机上淘宝,看衣服的图片,说:“你喜欢西装吗?我看你几乎不怎么穿西服,买套亚麻西服给你穿吧。”
谢晨风枕在他的手臂上,侧头端详,说:“这件不错。”
“没有加大的……”林泽按来按去,找了半天,找到一件韩版的棕色西装,又开始找休闲裤,一边看谢晨风,想象他穿这套衣服的模样。但就在那一转头间,他发现谢晨风的情况比昨天更差了。他的眼眶深深凹陷下去,嘴唇没有半点血色,头发掉得稀稀拉拉的。
“唔……”林泽说:“这件应该好看。”
谢晨风说:“有情侣的吗?你也买一件。”
林泽笑道:“没有男男情侣的,只有男女的。买这件吧,款式差不多。”
他买了两套衣服,付完款,说:“我去买点零食吃,今天大年初一,边吃边看电视。”
谢晨风笑着说:“去吧,买点巧克力吃。”
林泽出医院在后门的台阶坐下,掏出烟深深吸了一口,眼眶通红,使劲用手揉扯自己的头发,一股痛苦压抑在他的心里,他想怒吼,却又喊不出来,就那么呆呆地坐着,看对面病房楼上,谢晨风住的房间窗外的风车。
他抽完烟去买零食,回来时顺便买花,花店里的小妹很温柔,看见林泽在选红玫瑰,就问他说:“买给你爱人吗?”
“对。”林泽的心情平复了,朝她笑道:“多买可以便宜点吗?”
女孩道:“嗯……看你买多少吧。今年花市价也不便宜呢……”
林泽选了两打三十枝的红玫瑰,用报纸包着,挟在腋下回去。进病房的时候,看见谢晨风躺在床上抽出。
“怎么了?”林泽吓了一跳,忙过去抱他,说:“不舒服吗?”
谢晨风满脸都是眼泪,林泽让他坐起来,两人抱着,谢晨风道:“阿泽,我不想死……我还没怎么和你在一起过……”
林泽闭着眼,伏在谢晨风肩头,谢晨风的情绪有点失控,他剧烈地咳了起来,要推开林泽,林泽却紧紧搂着他,在他耳边说:“我们现在就在一起的。”
谢晨风的肺像个风箱,呼吸时都是哮喘般的闷响,犹如濒死野兽的嘶吼,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灵魂中逐砖片瓦地倒塌下来,林泽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他想了想,说:“我们晚上去看电影吧?”
谢晨风点了点头,说:“好。”
谢晨风安静下来,林泽让他躺好,情况稳定了,林泽又出去朝护士道:“借几个花瓶,矿泉水瓶也行。”
护士拿来几个半截的矿泉水瓶,林泽去接了水,把玫瑰拆开Сhā好,Сhā了五瓶,病房里一有花,在阳光的照耀下登时充满了明亮的感觉,香气闻着很舒服。谢晨风深深呼吸,心情又好起来了。
林泽躺在谢晨风身边,满意地扫视他的杰作,拆开零食来吃,喂给谢晨风一块。谢晨风忽然道:“我还能活多久?医生说了么?”
林泽一怔,继而道:“我没问,不知道。”
谢晨风点了点头,没再提这事,林泽说:“你困了就睡会,今天醒得太早了。”
谢晨风疲惫地点头,躺平,林泽心思不在电视上,片刻后给他剪手指甲和脚指甲。午饭前医生来巡视,林泽送他出去,说:“我晚上可以带谢磊出去看场电影吗?”
医生一听就变了脸色,说:“不行!搞笑乜,外面这么冷,感冒了不是玩的。”
林泽蹙眉道:“等等……”
林泽想说谢晨风已经没几天了,何必一直关在病房里呢?让他高高兴兴的不好吗,但他看着医生,知道医生也是好意,而且这是他的职责所在,遂改口道:“我用轮椅推着他出去,裹好毛毯,九点之前一定回来,绝对不让他感冒。”
“不行不行。”医生怒道:“简直是胡闹!要看什么,在病房里不能看吗?你出去租个影碟机给他不行?”
林泽追着他说:“我们只是想在附近走走,或者不去看电影,轮椅推他出去逛逛,可以吗?”
医生一直说不行,最后回身道:“你们这个群体已经得到很多宽容了,不要这样,我们的工作也很难做,因为外面群众都对这个病不了解。你跟他们解释只是在公共场合看场电影不会传染,是没有用的。一旦被媒体捅出去,说八院放艾滋病病症期的患者去看电影,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林泽追到办公室前,吃了个闭门羹,只得郁闷地回病房里,给谢晨风喂午饭。
谢晨风精神很委顿,勉强吃了点,林泽道:“不舒服吗?喝点汤。”
谢晨风道:“肚子有点疼。”
林泽抱着他上轮椅去洗手间,但谢晨风已泻在裤子上了,林泽说:“待会去给你买个尿布。”
谢晨风正在尴尬的时候,被林泽这么一说登时哭笑不得,他的神色有点黯然,林泽又道:“如果我们过一辈子,等到我老了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你也会这么照顾我的。”
谢晨风笑了笑,说:“对。”
林泽忙出忙进,给谢晨风洗裤子,心里想着晚上的事,谢晨风自己躺着翻林泽的手机看,对着镜头拍了张照,照片上是憔悴的自己和病房里站在洗手池旁,给他洗裤子的林泽。
林泽一边洗,嘴角一边带着笑,另一侧则是Сhā在窗外转啊转的风车。
“阿泽,你在想什么?”谢晨风忽然问。
林泽转头看他,谢晨风的脸色更苍白了,脸颊凹下去就像个骷髅,他朝林泽笑了笑,林泽拧干裤子,说:“不看电影了吧,但是可以逛超市,去逛超市怎么样?”
谢晨风道:“可以出去吗?”
林泽道:“偷偷出去,用轮椅推你,你得多穿点别着凉了,不然我会被医生骂死……”
“当当——!”病房的门被推开,林泽和谢晨风都被吓了一跳,郑杰拿着花进来,说:“新年好!”
林泽刹那间心里百味杂陈,既想哭又想笑,上前与郑杰拥抱,分开后又踹了他一脚,笑着呵斥道:“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郑杰阳光灿烂地说:“来看看小磊子撒——哇你们家里还多舒服的哟,花瓶花瓶。”
谢晨风艰难地以手撑着坐起来,笑道:“酒店订了吗?什么时候到的?”
郑杰侧过身,让出背后的司徒烨,说:“还有哦。”
司徒烨朝谢晨风笑道:“你好,我来看看你。”
谢晨风点了点头,林泽又去讨了个花瓶,整个病房里堆满了花,司徒烨不怎么说话,郑杰却饶有趣味有一句没一句地逗谢晨风,两人各自坐下,原来郑杰昨天接完林泽的电话心里还是有点担心,刚好司徒烨打电话来,问他用不用车,打算载他和他相亲对象出去玩。郑杰便脑子发热,和司徒烨两人把车停在机场去买候补票,又运气好等到票,就一起过来了。
林泽道:“你相亲怎么样了?”
郑杰道:“黄了,人家要高帅富,老子球钱没得,死凑闹热。”
正说话时又有人来了,陈凯带着几个谢晨风的朋友过来看他,病房内一下就热闹了起来,人手一瓶乌龙茶,吃零食聊天。陈凯问起郑杰,郑杰一向勇于自爆并接受嘲笑,说了些自己的倒霉事,到最后数人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郑杰才说打住打住,有东西吃么,要饿死了。
林泽道:“附近有好吃的吗。”
陈凯道:“我带你俩出去吃。”
司徒烨点了点头,收拾椅子,说:“阿泽,我们先去找酒店住下,晚上再过来。”
谢晨风说:“你们在广州玩玩吧,凯哥你带他们去玩。不用特意来陪我。阿泽你也去。”
林泽知道谢晨风心里肯定不希望自己去,遂道:“太冷了,不想出去,待会再电话联系吧。”
于是郑杰和司徒烨出去找酒店住并吃午饭,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人一走,病房里又恢复了空空荡荡的模样。谢晨风的心情好了不少,林泽依旧躺在他身边伸手搂着他,一手玩手机。
谢晨风说:“有郑杰这样一个朋友很好,可惜是直男,你以前没想过掰弯他?”
林泽说:“掰弯他干嘛?朋友再好,也是无法取代爱人的。掰弯了也不是恋爱的那种感觉。”
谢晨风又说:“司徒烨是不是喜欢你?”
林泽看了谢晨风一眼,说:“喜欢我未必,有点吃你的醋倒是真的。”
谢晨风笑了起来,林泽说:“他和我关系是比较密切,不过他喜欢那种清秀型的小零。前几天还找了个。”
谢晨风说:“过夜了没有?让他没事别随便和人上床,别搞得像我这样。”
林泽嗯了声,说:“我提醒过他了,他有点喜欢柏拉图恋爱,到现在还没听过他和谁上床,都是交往一段时间,在对方爱他爱得要死要活想和他上床的时候,他就马上跑了。”
谢晨风哭笑不得道:“还有这样的人?”
林泽摸了摸谢晨风的脸,他憔悴得不成|人型,但林泽还是爱他,他俯身吻他的额头,感觉到他体温有点烫,下午或许是因为朋友来探望而特别激动的关系,还一直出汗。
“热吗?”林泽说,又把他扶起,把手伸进谢晨风病服里摸他瘦骨嶙峋的背脊,全是汗,林泽拿毛巾给他揩干净,谢晨风把身体压在林泽身前,已无力支撑自己的体重了,待得林泽让他躺好,谢晨风才出了口长气。
林泽去找护士来量体温,谢晨风发烧了。
“今天不能出去。”林泽说:“明天烧退了去吧。”
谢晨风点了点头,林泽又道:“困了就睡会,我在你身边。”
他坐着,趴在谢晨风的病床前,玩他修长的手指头,谢晨风疲惫地闭上双眼,林泽又吻了吻他的手指,两人的手始终牵着。当天下午,谢晨风一直发着烧,喘气的声音沉重而浑浊,时睡时醒,醒来的时候只是叫林泽的名字,看到他,便闭上眼继续睡。
晚上六点时郑杰和司徒烨又来了一次,酒店订好了,司徒烨看着谢晨风的模样,想说点什么却又忍住了。
病房里谢晨风又醒了,说:“阿泽,你陪他们去吃饭,我再睡会儿。”
林泽应了,却没有去,只是在医院门口抽了根烟,朝两人说了情况便回去陪谢晨风。当天夜里谢晨风一直咳嗽,高烧不退,林泽知道他的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要准备后事了。
翌日下午,医生检查完后在走廊里告诉林泽,说:“他的器官正在衰竭,并发肠炎。可能会持续腹泻,你要辛苦一段时间。”
林泽终于问道:“他还能活多久。”
医生说:“不清楚,情况好的话,能坚持六到七天。”
林泽进病房时,看见谢晨风醒着,他略侧过头,呆呆地看着林泽,那一刻两人都没有说话,林泽静了几秒,上前去吻他。他抱着谢晨风的头,在他的唇上轻吻,谢晨风的手发着抖,伸到枕头下,林泽问道:“要拿什么?我来。”
谢晨风牵着林泽的手伸进枕头里,摸出一个方形的盒子,林泽看到它的一刹那,想起了半年前的那天,在重庆谢晨风租的房子里,抽屉中看到的戒指盒。里面是两枚925银的戒指,一枚上刻的名字已经被锉平了,成为一枚光秃秃的指环,而另一枚仍然刻着“林泽”。
谢晨风把戒指盒放在林泽手里,什么也没说。
那天晚上谢晨风就陷入昏迷,林泽看着输液瓶,数一滴一滴落下的液体,数得睡着,又醒来,半夜睡了一会醒来,摸谢晨风的额头看他还烧不烧。
又过一天,年初二郑杰和司徒烨过来看他,还给林泽带了饭,给谢晨风带了他能吃的零食,但谢晨风始终昏迷着,林泽便让他们去白云山玩。
年初三,报社打电话来催上班,林泽请了假,对方还缺摄影记者,司徒烨只得先飞回去帮忙。陈凯早上过来看谢晨风情况,示意林泽出来说话,在走廊里道:“阿泽。”
“要准备办后事了吗。”林泽小声问道。
陈凯道:“现在先不用,看看病情会不会好转,不行的话你找医院,他们会给你介绍,是这样的,我知道我现在应该陪着你们,但是另外一个疾控中心今天给我打了电话,说有个小孩子确诊了,想不开……”
林泽马上道:“你去,没关系的。”
陈凯有点为难,说:“磊子他……唉。”
林泽笑道:“有我陪着他,他已经很满足了,真的,你去吧,小孩多大,是同志吗?”
陈凯点了点头,林泽说:“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我发小也在这里陪我。”
陈凯又嘱咐了几句,走了。
郑杰自己到天河体育场的书城买了几本书回来,在病房里看书,他不太会护理,只能在林泽睡觉的时候帮着看看输液瓶,或者看谢晨风有没有醒。
年初四,林泽出去买东西的时候,谢晨风醒了一次。
林泽回来,在走廊里问:“他说了什么?”
郑杰说:“没说啥子,就说他对不起你,怕他死了以后你忘不掉他,被他拖累一辈子……你刚才去哪?”
林泽给他看殡仪馆的卡片,说:“买了点东西,顺便打电话联系丧葬事宜,医院给介绍的。”
郑杰道:“我明天要走了,阿泽,那边总店要发飙的样子,再不回去怕被炒鱿鱼。”
林泽说:“你回去吧,没事的,我能应付得过来。”
郑杰当天回了重庆,剩下林泽一个人留在病房里,年初五,阿空来了,在病房里坐了没多久,谢晨风仍睡着,阿空和林泽简单聊了几句就走了,林泽知道他不敢多看,甚至能感觉到他言谈中流露出来的难受和对死亡的恐惧,因为他终有一天,也会变成像谢晨风这样。
其实谁不是呢?区别只在于是早一步还是晚一步,每当林泽看着输液瓶的点滴落下时,就忍不住会想,以后当自己老了也将迎来这么一天,只是不知道到了那时,坐在病床旁送他走完这最后一段路的又是谁。
活着是个或漫长,或简短,或快乐,或心酸的旅途,但不管经历了什么,有什么愿望未竞,最终都总要死的,谢晨风也只是先走一步而已。
年初六,谢晨风一直没有醒来,淘宝的快递到了,林泽签了字拆开包裹,对着谢晨风比划,确实很好看,但谢晨风已经瘦得不成|人型了,没法给他穿。林泽想出去一趟,却怕他醒了找不到人,然而实在没办法,必须要抽身出去给他办后事,他按着医院介绍的几家丧葬公司挨间打听,他不懂广东话,老板还欺负他外地人,敲了他一笔,林泽看着丧葬单子,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第二天是个没有风的早晨,窗外风车安静地停着,病床上的谢晨风的手指动了动,林泽正趴在病床前睡觉,倏然就惊醒了。
谢晨风的手勉力抬起来,林泽知道他要做什么,遂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谢晨风的嘴唇动了动,林泽辨得出那唇形,是“我爱你”。
“我也爱你。”林泽说。
年初七,女娲造人之日,早上九点一刻,谢晨风死了。
谢晨风冰冷的躯体躺在病床上,医生检查完,林泽牵过被单,蒙上谢晨风的头,被单下露出瘦得剩下骨头的两只脚,林泽躬身把尸体推进太平间里,说:“下辈子见,幺儿。”
护士拿来单子让家属签字,林泽又穿过走廊去办各种手续。下午一点,殡仪馆来取尸体,化妆,联系不上谢晨风的任何家人,林泽把他的尸体送到殡仪馆,说告别仪式简单点,叫几个朋友来看看就行,他打电话给陈凯,陈凯也回不来,但有几个谢晨风生前的朋友来了,大家看着丧葬师给谢晨风化妆,给他穿上新衣服。下午四点送进火葬场,买骨灰盒,林泽自己在外面拿号等骨灰。
拿到骨灰之后林泽又去谢晨风的家,收拾他的遗物,发现了他放在信封里的遗嘱。
那只能称之为一封潦草的,没有法律效力的信,谢晨风生前财物不多,但都是留给林泽的。这封信是在他开始发烧,做完CD4检测后知道没多久可活时就写下来了,本打算不惊动林泽,等自己在广州死后,才把这几个月里的一点结余给林泽——也包括那两枚戒指。
但最后他不知道为什么改变了主意,又把戒指带到医院里,放在枕头下。
或许在他内心深处,仍然相信林泽会来见他最后一面。
里面还提到骨灰盒可以暂时放在广州,以后由林泽全权处理。里面还有一句话:
“阿泽,我想活下去,靠我自己的努力,十年后拿我赚到的所有钱给你买车买房,让你过好生活。但现在看来可能不行了,这里有一点钱,不多,买不起什么,但也是我的所有,请你不要嫌弃。”
林泽看完遗嘱后给陈凯打了个电话,床单被套等杂物细软,包括手机都留在这里了,给以后来借住的艾滋病患者用。又把谢晨风的房租,水电费等结清,想了想,最后从谢晨风的钱里拿出一千,自己又掏了一千,买了个两千块钱的电视送给陈凯,放在他家客厅里,作为对他的答谢。以后有人过来住的时候,大家也可以看看电视。
陈凯还在外地,电话里让林泽多住几天,等他回来大家吃个饭,送他去机场。
林泽戴着耳机,一边打扫一边和陈凯聊电话,说:“单位催着我回去呢,你来重庆的时候,大家再见面聊吧,以后我可能也出来做公益,到时候又见面了。”
陈凯笑道:“那好,期待再见面的一天。磊子的骨灰盒放哪里?我送回他家吗?”
林泽说:“我可以带回重庆吗?我看到遗嘱了,他说让我全权处理,他家里也没有人了,我暂时寄存在重庆,这样清明也方便见面。以后有机会去贵州再带过去,或者过几年特地过去一次,你觉得可以么?”
“行,行。”陈凯道:“辛苦你了。”
当天深夜,林泽在机场坐了一晚上,第二天买到机票,抱着骨灰盒飞回重庆,继续他的生活。
我说:“你没有在广州再住几天吗,其实可以和其他的人聊聊,会舒服很多。”
“我不难受,早就有准备了,所以当时甚至没有哭。”林泽喝了口咖啡,说:“我在广州办手续,准备后事,一路走下来心里都很平静。直到回重庆以后,春天在洋河体育场外……”
那天林泽把李同光要的报纸内容写完,给他发到邮箱里去,下班后整理手机里的照片,发现了一直没看到的谢晨风的自拍,照片上的他脸色苍白,脸颊瘦削,脸上带着快乐的笑容,林泽站在他背后,侧着身洗裤子。转头时正笑着要朝他说什么。
林泽看到这张照片就想起和谢晨风在一起的这些时间里,居然没有一张合照,唯一的合照还是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点。
他下了轻轨,慢慢走回家去,那天春雨纷飞,把整个山城都笼罩在雾霭沉沉的灰蓝色天幕下,洋河体育场里正在清理草坪,万物复生,新芽破土的季节即将来到。
林泽站在体育场外,手指揪着铁丝网朝里看,体育场里一个环卫工人在打扫器械屋,从小屋后面扫出谢晨风藏在那里的漏气了的足球,和一双被老鼠咬得破破烂烂的手套。
林泽马上道:“能给我吗?我买。”
环卫工人没要他的钱,笑着说:“不晓得是哪个学生藏的哟。”说毕把球和手套从铁丝网上扔过来,林泽抱着足球,看着面前的体育场,铁丝网把天空割裂成支离破碎的小块。
他想起去年的夏末,那个暴雨滂沱的夜晚以及场上的灯光与飞扬的雨水。
谢晨风躬身守门,戴着门将手套,朝他现出英俊的笑容,继而微微侧过身,用脚后跟轻轻一碰,让林泽射的球滚进他守着的球门。
林泽终于把头抵在围栏上,大声地哭了起来。
“那是一种……我很难描述的感觉。”林泽说:“你看过白先勇的书吗,写他和他爱人王国祥,王国祥死了很久以后,白先勇坐在他们当年一起布置的花园里,透过两棵树,看着缺口……”
我说:“缺口当中,映着湛湛青空,悠悠白云,那是一道女娲炼石也无法弥补的天裂。”
林泽点头道:“是的,就是它了,女娲炼石也无法弥补的天裂。”
“不过我还听过另一句话。”我分了最后两根烟,把盒子捏扁,说:“上苍赐予你爱,不是为了最后从你的灵魂里带走它。”
那一刻林泽似乎有点动容,问:“谁说的?”
“我说的。”我给他点烟,诚恳道。
林泽:“……”
咖啡喝完,北城天街华灯初上,我们起身回家,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灯光璀璨,林泽到楼下朝我挥手告别:“拜拜,空了再出来玩。”
——前调·晨风飞扬·完——
作者有话要说:本书分三卷:晨风飞扬,焰火星空,华灯初上
明天后天各有一章公众,4号入V,欢迎各位酌情支持
[奇书网]、第二十三章
我把林泽那个关于谢晨风的故事记录了下来并作了些许调整,打上模棱两可的马赛克,当然,其中也不乏我个人在这个故事上随心所欲的乱涂乱画,包括但不限于在考据方面上的偷懒,歪曲事实,把时间线故意搞错以混淆事实,胡乱揣测林泽心情并为了增强代入感而乱给他扣上一堆有的没的心理活动等等令报告文学作家不齿的恶劣行径,整理了一部分之后,我又开始有点犹豫——林泽的经历按照严格意义来说是换攻,而换攻是要予以严厉打击的,因为它不能带给人以愉悦的阅读感受,也就等于是在砸自己的招牌。况且在开始不交代林泽最后和谁在一起了,也是在我的写作过程中鲜有的案例。不过想到我经常做这种砸自己招牌的事,说老实话其实也没有什么招牌可以砸,就像当我说“以我的人格担保”时总会被人嘲笑“你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一样,也就无所谓了。
而秉承阿甘同学的“妈妈说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会尝到什么滋味”,我斟酌再三,还是不准备把林泽男朋友的事提前揭晓。提前知道结局会少掉太多的乐趣与感受,带着答案回来审视过程,一切就只剩下了肥皂剧般的麻木。所以我总是觉得在不去偷看一个故事的结局的前提下,第一次,从头到尾的阅读是最贴近作者与主角心情的,毕竟我们都不知道明天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有悲伤,有欣喜,有沉沦与有奋起,才是生活。
有一次我朝林泽提到这件事,林泽一脸疑惑地说:“现在大家都不喜欢看曲折的故事么?”
“嗯。”我说:“她们会为你而难过。”
林泽道:“我自己倒是还行,有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你认为我这人怎么样?”
“挺好。”我说。
那一刻,我确实是真心的这么想。在同志圈子年轻与帅气是种资本,滥交成为普遍现象,多少人白天穿行于繁华的都市里,夜晚华灯初上时则追逐着欲望,性,419。
贪污,受贿,一夜/情,偷窃……我的另一个朋友说在他小时候这些都是难以理解的事,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他觉得自己根本就不会成为这样的人,但当他真正面临抉择时,开始了第一次堕落,就像被拧开了的水闸,再也回不了头。而一次对欲望的无止境满足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更漫长的寂寞,堕落越来越多,于是彻底沉沦下去,不堕落的最好方法,就是不要走出那至关重要的第一步。
况且我想我既然听了这么个故事,当然也要多拖几个人下水,否则太对不起我听完之后久久不能入睡的那个夜晚。那天晚上我又去看了次文刀“@HIV志愿者”的微博,关注了他足有两年,平时也有过少量交流,但当时看他一路走下来所做的事,远远不及这天林泽朝我述说的亲身经历那么震撼。
文刀的微博签名是“我愿以基督的爱为爱,爱你如己”,他自大学毕业开始就在做艾滋病公益,出身于驻马店,带着当年那场惨绝人寰的血祸烙印踏上了征途,他没有工作,没有任何收入能力,最初在我眼中,这是件很幼稚的事,但他奔走于全国足足两年,开导艾滋病患者以免他们轻生,把同样染上这个病的人聚集起来,与他们沟通,交流,提供力所能及的呼吁以及帮助,一天一天的,就这么坚持下来了。
无论是因同性性行为而感染的,还是因输血而染上的,都一视同仁。在他的圈子里没有歧视,没有差别待遇,先前他花了两年时间几乎走遍贵州与云南的贫困县,走访那里的艾滋病集中区域。回到郑州后,就像陈凯一样在本地租了个房子,给农村前来看病的患者当公寓用,包吃包住以帮助他们节省开支,但他明显没有陈凯这么聪明,毕竟陈凯已经三十来岁了,有一定阅历,应对麻烦的经验比文刀要丰富得多,文刀被房东赶了出来,愤愤抨击几句,只好另外再找房子。
前段时间他还到北大门口去送了块“北京人大学”的牌匾,踩着高跷束着布条“京生考北大,高人一等”在最高学府门口无声的抗议,年轻,热血,冲动,不理智,但十分符合他这个年龄的表现。后来我就招生问题应不应该有地域限制的正确性上,我跟林泽争论得面红耳赤,额爆青筋互甩对方一头缴税单,继而升级到经典川骂上,差点大打出手,最后在混乱无比的“脑残记者”以及“脑残写手”的互相问候下告终。
那天我想到谢晨风的死便彻夜难眠,忍不住神经质地把猪熊从睡梦中暴力唤醒,朝他唏嘘半天谢磊的事,猪熊开始的时候莫名其妙,睡眼惺忪,连着要求我回放了三次,听清楚之后以为我在影射什么,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并强烈抗议他明天早上还要六点半起床去上班,让我别太过分了,再愤怒的以一脸“男人命苦”的表情去尿尿。
猪熊是什么?是个人发明的,在小范围圈子里得到广泛传播的,既像猪又像熊的一种动物。第二天他下班时在楼下的信箱里发现了一百块钱,问怎么回事,我说那是林泽还我的。
林泽上班很忙,后来有大约一周出差,我们都没碰过面。而随着无政府状态的结束,我也不得不开始干活了,幸亏新的工作不算太疲于奔命,早上起来去帮朋友看店,中午下班回家做另外一份兼职,大部分内容也是脑力活。一周后林泽终于回来了,他的狗也随之解放,他家那位每天下班后只要林泽不在家,就不出去遛狗。一切麻烦能省则省,这点和猪熊非常雷同。
他问我们他不在家时,有没有在外面见过他的阿拉斯加,家里那家伙每天有照常遛吗?我们马上异口同声地说有。
我在那段时间开始接了个朋友搞不定的很棘手的烂摊子,每天晚上要干活到两三点,早上则翘班,中午睡到十二点,万籁俱寂的夜晚更好构思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赶工时开着QQ,发现林泽居然也每天在线。
【你还不睡觉?】我问他。
林泽说:【我在复习,记者证到期要重新考,这几天早上都不去单位,在家睡觉晚上看书。你怎么还不睡?每天都看你在线,别熬太晚。】
我说:【我得干活。你过来喝咖啡吗?】
林泽马上说:【好,我有朋友在泰国买的咖啡,带过来给你喝。】
我说:“我有柬埔寨的,混在一起喝看看。”
林泽头像灰了,五分钟后敲了我家的门,猪熊睡得不省人事,我们就在客厅泡咖啡喝,林泽还带了个杯子放在我家,准备每天晚上过来蹭咖啡。泡好咖啡以后我继续对着电脑冥思苦想,林泽则坐在餐桌前看书,时不时聊聊天,到三点多的时候才回去睡觉,午夜场结束。
如此数天,我们的深夜兴奋剂从咖啡换到鸳鸯,再换到奶茶,绿豆汤,山楂酸梅汤,红牛,川贝炖银耳雪梨等等,轮了许多次,我总是忍不住地想问谢晨风的事,但又怕触及林泽心里不愿意被翻出来的伤疤。
有一次林泽问我:“故事写完了么?”
我如实道:“只写了……三分之一吧,你后面还有别的告诉我么?这么一点内容不能成文,你去出差我就停工了。”
林泽问道:“那你现在在写什么?”
我给他看我的两个文档,一个是我目前在赶工的正事,另一个则是关于主角在秦桧赵构派系以及岳飞派系之间担任双面间谍,并在机缘巧合下被喂了不老不死药,守护南宋N久直到元人入侵最后直到崖山十万军民投海自尽,陆秀夫抱着八岁的小皇帝,脖子上挂着传国玉玺跳海的故事。
我在半夜两点的客厅里手舞足蹈地朝他解说这个故事,包括主角如何在秦桧与岳飞之间选择,如何骗过秦桧,最后南宋如何灭亡,主角如何划着小船从铺满十余万具浮尸的海面经过,以及渐渐淡出后再出现“至正二十七年,朱元璋派徐达常遇春北伐”“至正二十八年,朱元璋称帝,改国号为明”“永乐八年明成祖灭鞑靼”等字样。
林泽像在听天书一样,又问:“你们家的看了吗?怎么评价。”
我遗憾地说:“他从来不看我写的东西,作为报复,我也从来不关心他的工作。”
林泽一口咖啡喷了出来,说:“这个太悲伤了,让我想想,继续这个故事吧。”
我问他:“这个星巴克的杯子就是司徒烨送你的吗。”
林泽说:“被我不小心摔碎了,这个是我重新买的。”
我说:“哦……太遗憾了,我觉得他应该挺喜欢你的。”
林泽没有说话,从书里抬头看我,说:“郑杰也这么说过。”
我问:“司徒烨现在还和你搭档么?”
林泽笑着说:“你猜?谢磊的事完了以后,我回重庆上班,司徒烨就像变了个人……”
我迅速从书架内摸出纸笔,在咖啡与八卦的双重刺激下锁定目标。
林泽春节还没过完就回去上班,开始那几天他一直不太说话,不是因为悲伤而造成的压抑,而是一种疲惫与无力。就像传说中的“心如止水”一般,提不起什么劲,但也不灰暗不消沉,别人问他话时他还是像平常一样,会回答会解决,却很少主动开玩笑,聊天。
回重庆的当天,司徒烨的车等在机场外,先送他去南山公墓,安置了谢晨风以后又送他回家。郑杰像条丧尸一样趴在家里桌上,看了林泽一眼,想说点什么,林泽却主动道:“我没事。”
于是去洗澡,睡觉,司徒烨把家里帮林泽和郑杰打扫了一下,林泽听见外面郑杰说:“我来撒。”
“帮领导干活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司徒烨笑着答道。
林泽当天下午睡到第二天早上,出门剪了头发,继续若无其事地去上班。自从他开始跟新闻后第五六版的专题明显质量下滑了,主编只得又把他抓回来做两期专题,要求他带着做。
林泽想了想,开始做一期“社交障碍”的专题,着手于毕业半年到一年后,不愿意出门,不愿和社会打交道,对外界望而怯步的应届毕业生上。这部分人群有着共同的心理特征,即恐惧社交,不喜欢热闹,相当大的一部分人又喜欢沉湎于游戏,论坛以及各种虚拟世界里,拒绝面对工作以及现实人生。
物质与精神世界是生活的两极,朝哪一边过度倾斜都容易造成心理疾病,林泽要做的不是从批判上入手,而是进行分析与有效引导,让过度沉迷的年轻人回到现实中来,去发现现实中好的一面。
“通常宅男宅女们都有几个特征……”林泽坐上副驾驶位,朝司徒烨说:“家里乱糟糟的,三顿吃泡面,每天起来第一件事是打开电脑上网,拖延症外加社交恐惧,想到出门还不如留在家里上网看电视,明知道这样不对,却提不起劲去求职,去奔走,连下楼买个泡面都觉得麻烦,在家和父母吵架,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郑杰以前就是这样的,毕业以后求职受挫,足足在家玩了快一年游戏,直到我把他从垃圾堆里揍了一顿拖出来,才不得不去上班。”
司徒烨笑着嗯嗯赞同,开车。
“很多人都在逃避,直到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林泽系上安全带,又说:“才出门去工作,这种长期逃避后,再被暴力融入社会的过程,就将给身心带来非常大的痛苦。”
司徒烨点了点头,说:“你要呼吁社会,把不出门的人都抓去给杨叫兽电击么?”
林泽哭笑不得:“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有钱当然无所谓,爱怎么玩怎么玩去。”
“但当这种颓废生活给他人……比如说给父母或者爱人造成痛苦时,就要呼吁家人,予以改变……有的人自己都觉得不应该这样下去,但又走不出困境,这些就需要调整。同时呼吁企业,各种聘人单位耐心接受长期宅在家,简历上有一段空窗期的新人,只要耐心,很快就能积极起来的……先去咨询一下社区青年中心,问问看从哪里入手,我们也需要他们的建议。”
上午任务结束以后,林泽在小餐馆里整理资料,司徒烨坐在他对面,说:“你想哭就哭出来,会好受点的。”
林泽:“……”
“我不想哭,谢谢你的好意,司徒同学。”林泽把菜单一收,让服务生倒水,司徒烨的眉头微拧,说:“阿泽,我很迷茫,看着你这样,我又什么忙都帮不上。”
林泽试图挤出几滴眼泪,最后放弃了这个徒劳的尝试,说:“我真的不想哭,你不要强人所难。”
“是吗。”司徒烨一反平常的模样,认真道:“你有什么伤心事都不告诉我,我们是搭档不对吗?”
林泽道:“我根本就不伤心,你要我怎么说……”
司徒烨道:“好吧,你听我说……”
林泽道:“不不,你先听我说。”
司徒烨静了,林泽说:“我的心里现在很静,没有特别难过的地方。”
司徒烨道:“这叫哀莫大于心死,情绪积累过多是很不健康的……”
林泽真是拿他没办法了。司徒烨愤怒地说:“不管以前怎么样,你还是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林泽面无表情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现在不就是在这么做的么?”
司徒烨静了很久,最后只得点头,说:“好吧。”
不是林泽不愿意朝司徒烨倾诉,而是确实说不出什么话来,他根本没有那种积聚在心中许久,像祥林嫂一般见人就说的冲动,先前的事司徒烨都知道了,一切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或许我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喜欢他。”林泽说。
司徒烨眉毛动了动,看着林泽,这时候菜上来了,林泽分筷子,夹水煮鱼给司徒烨,说:“别再想这个了。”他打起精神笑笑,又说:“你在干什么?钓人?”
司徒烨的表情明朗了些,不再是那忧心忡忡的模样,拿起手机给林泽看,jack’d上是他和一个小零的聊天记录,林泽接过来,看他俩的对话,明显已经勾搭很久了。上面还有各种甜言蜜语。
追逐梦想的风:“乖乖吃饭没?想不想老公?”
白眼小狼:“想啊,老公什么时候下班?”
追逐梦想的风:“这几天太忙没空,找个时间等我朋友回来,我们一起吃饭吧。”
白眼小狼:“好啊,但是我还在家过年。”
追逐梦想的风:“什么时候开学?老公开车去接你?想死你了,昨天怎么不回我电话?”
林泽:“……”
司徒烨笑着看他,林泽简直是看到了一个完全没见过的司徒烨,不认识般地打量他,说:“见面了吗?”
“见过一次。”司徒烨说:“在北城天街的那家星巴克。”
林泽道:“好吧,这次你认真谈谈,别再半途而废。”
司徒烨眉毛动了动,看着林泽,说:“一定,那个试纸给我点吧。”
当天林泽回家后,给了司徒烨点试纸并约好过几天等开学了,就和那小零一起吃个饭,顺便把郑杰也叫出来,最近的事情多得要死,要陪郑杰去看房,要做专题,要帮司徒烨参谋他的爱情,林泽却无论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只能等过段时间好点了再说。
正月十五,浪漫元宵,报社放了一天假,司徒烨去和那小零一起吃饭,郑杰精神抖擞,去参加今年的第一次相亲——一个大型的相亲活动。
林泽便一个人呆在人来人往的北城天街,一时间有点迷茫。手机不停地响,短信塞满了他的手机,他逐条翻检,看到柯茂国的短信,忽然就想起这个人了。
柯茂国:【林泽,新年快乐,最近过得怎么样?】
林泽:【还好,之前困扰许久的问题宣告结束,恢复单身了。】
柯茂国又发了条短信,没有问别的事,说:【过几天准备和小赵去重庆玩玩,有时间的话,带我们逛逛?请你出来吃个饭。】
林泽知道这种情况必须要接待的,遂笑着回他短信:【该我尽地主之谊才对,柯兄不嫌弃的话,带张嘴过来吃就行了,我去订酒店,什么时候?】
柯茂国:【不忙,决定了再告诉你。今天没有安排活动?小烨呢?】
林泽:【没有,自己一个人,发小去相亲,司徒烨去约会。】
柯茂国:【我也是自己一个人,打算晚上去三里屯坐会。】
林泽似乎记得李艳茹告诉过他,三里屯有北京最大的GAY吧,他平时不去那些地方,不过柯茂国去了,多半也就只是喝喝酒,看别人互相勾搭,回忆一点过去的事。或许赵宇航还会陪着,料想不会参与圈子里的那些破事,倒也没什么。
想起李艳茹,林泽又给她发了条短信,祝她元宵快乐,李艳茹发短信问他在做什么,怎么不和郑杰一起去相亲,林泽提到以前就有过和他一起去,结果相亲对象看上自己的事,李艳茹笑得半死,就没再说话了。
林泽回来以后新买了个ipad,打算一切从新开始,原来的ipad是李迟然送他的,说起来真的很过意不去。
李迟然也不和他联系了,林泽找了他几次,都没有回复,打算给他买点东西,过几天去看看这个弟弟。
外面走过一对情侣,一个二十来岁的男生走在前面,明显是生气了,身后追上来的是1,挎着个名牌腰包,提着大包小包的纸袋,一脸不耐烦,开口道:“你还要怎么样?”
林泽差点把咖啡碰翻,那人是司徒烨!
司徒烨停下脚步,看着林泽,林泽似笑非笑,示意他去追。司徒烨站了一会,那零挡开他的手,走了,司徒烨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朝地上一摔,林泽登时吓了一跳。
“喂,这么暴躁不好。”林泽说。
司徒烨也不说话,过来在林泽身边坐下,林泽去把纸袋捡起来,扔回他怀里。司徒烨又踹了脚椅子,显是非常愤怒。发这么大的火做什么?何必呢?林泽不知道那小零怎么触到司徒烨的霉头,但隐约觉得司徒烨可能爱上他了。
“好好说话。”林泽说:“过节吵什么架?”说着起身去买咖啡给司徒烨喝。
喝完咖啡,林泽依旧拿着ipad在看,一小时后,司徒烨看了林泽一眼,摸出手机拨了电话。
司徒烨朝电话里说:“我冷静下来了,也想清楚了,你说得对,我确实不爱你,我们别再见面了。”
林泽:“……”
那边半点声音都没有,想是挂了电话,司徒烨把手机扔在桌上,长长吁了口气。林泽道:“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司徒烨道:“不知道,关你什么事?你又不和我处对象。”
林泽不说话,知道司徒烨正在气头上,说什么都不能当真,他也不太喜欢司徒烨的这个交往对象,前几天司徒烨开车去接,回来时林泽看到那小孩还坐在车里,上车也不给他打招呼,这是不太礼貌的行为。
但林泽还是给司徒烨留了不少面子,尤其是在他的恋爱上——他没有朝小零说什么自己是司徒烨的领导,只当做搭档相处,那小零也对他没什么好感,似乎是吃醋,又似乎看司徒烨开车,把林泽当成他的跟班了。
“那我们谈个恋爱?”林泽揶揄道。
“算了。”司徒烨说:“免得害你被传绯闻。”
林泽嘴角抽搐,片刻后司徒烨又问道:“找到合适了的么?”
“什么?”林泽从ipad里抬头,司徒烨说:“你不是在找人陪吗?”
林泽把ipad给他看,上面是新浪网,说:“没有,目前不太想找。”
司徒烨说:“咱俩过节吧。”
林泽嗯了声,问:“到底吵什么?”
司徒烨说:“他用压岁钱给我买了四百块钱的包,让我陪他逛街买东西,买完还要看电影,晚上电影票太贵了,一张要一百三,我这个月剩下五百块钱,就没买。想着也不是非要今天去看,说带他去南坪兜风行不行,他就生气了,后来我看了看相机,他问我电影都看不起,还买这么多相机做什么……”
林泽打开钱包,点钱给司徒烨,司徒烨道:“不用……我说我就是随便看看,以后去别的地方可以用……”
林泽道:“所以他也没能留下你的心么?”
司徒烨不说话了,修长的手指玩着手机,林泽道:“你告诉他了,你以后要走的?”
司徒烨嗯了声,说:“我说我明年就得走了,下一站去西安,他觉得我不爱他,我也觉得确实不爱他,爱一个人,怎么会舍得离开他?”
林泽不予置评,挨个检视那三个纸袋。
“衣服389,裤子168,鞋子398。”林泽挨个查报价,说:“都快换季了,还买冬装?不是淘宝上旗舰店里也能买的么?”
司徒烨说:“他喜欢就买了,不然还逛什么街。”
林泽看了一眼桌上司徒烨的腰包,突然觉得挺悲哀的,看到衣服裤子鞋子都和自己干弟的码数差不多,说:“把包还他吧,现在还可以退掉。东西给我,我去送然然。”
司徒烨道:“我没包背了。”
林泽说:“去还,我给你买一个。”
司徒烨:“阿泽,你嫁给我吧。”
林泽怒道:‘快去!”
司徒烨起身去找人,林泽手机又来电话了,那边是久违了的赵宇航,嗓门还是一样的大。
“阿泽!”赵宇航说:“我待会就到重庆了,你家有地方住么?”
林泽被吓了一跳,怎么来得这么快?柯茂国和赵宇航来了也不可能住他家,像柯茂国这种人不是都有军队系统的朋友接待的么?他马上道:“你声音小点,让柯兄来说。”
“柯兄没来,小孩生病了,本来小孩在他妈妈那里过元宵,现在他要去医院照顾儿子,我靠,我一个人没意思,就过来了……”
赵宇航兀自在那边说个没完,又说了航班号,末了道:“我怎么过去?坐轻轨吗?”
林泽道:“你下飞机给我在那里等着就行了。”
司徒烨回来了,一身轻的模样,林泽把赵宇航的事说了,便开车去机场接赵宇航,抵达时司徒烨举着ipad,上面写着:“接小赵赵”。
一米八三的小赵赵出来了,今天高帅富穿得比较朴素,毛衣长裤,拎着个旅行袋,脸上还带着明显的淤青,显然是被揍过。
林泽和司徒烨一下就笑炸了,在大厅里倒来倒去。
林泽:“这是怎么回事……”
“今天早上彻底分手了。”赵宇航平静地说。
司徒烨同情地点头,说:“我也刚分手。”
“我也……刚分手。”林泽叹了口气,说:“走吧,晚上喝酒去。”
于是三个刚分手的人出机场,上车,去过一个单身汉的元宵节。
[奇书网]、第二十四章
当天下午,林泽先去给司徒烨买了个新款的腰包,五百元,司徒烨的表情马上就爽朗了,一点也看不出刚分手的样子,赵宇航则是真正的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在哈根达斯里开始说他的分手经过。
这次没什么劲爆料了,毕竟之前的都给林泽说过,就是没感情了,没爱了,今天是元宵,小白先是说好和赵宇航过,后来临时又被妈打电话来哭着教训,最后决定还是带形婚老婆回家陪爸妈,赵宇航把家里的应酬全推了,就是想和小白一起过节,结果被放了鸽子。
于是两人开始吵架,吵架吵到一半赵宇航和小白动起手,他舍不得打小白,只是推了他一下,小白却揍了他一拳。
林泽一边把哈根达斯的现金券数出来给服务生,一边时不时地点头嗯嗯,示意听到了,司徒烨却听得很有兴趣,赵宇航接着说:“你知道吗?我根本不敢对他动手,他呢?他下手这么狠……”
赵宇航被揍了一拳后,忽然一下心就凉了,他万万没想到小白居然真的会用这么大的力气,那一拳仿佛在说以前他们的爱情都是笑话,爱人一翻脸,比仇人还要狠。
“还好吧……”司徒烨只能这么说。
“还好吧。”林泽不敢作过多评判,他以前对谢晨风还有更狠的——抡起铲子照着他的脸砸,赵宇航挨的这么一记“还我漂漂拳”能算得上是个啥?
司徒烨说:“你想想他对你的好。我每次想放弃的时候,就会去想,他曾经对我这么好,不要放弃……”
林泽:“?”
林泽奇怪地看着司徒烨,司徒烨朝他笑了笑,眨眼,林泽明白过来他多半是在杜撰点故事,安慰赵宇航。
赵宇航叹了口气,说:“回忆这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总是一些很伤人,很刻薄的争吵的片段。都是面目狰狞的痛苦,没有多少温馨,真的,都是些烦心事,我为他放弃了这么多,想找点他爱我的证明,都找不到的。”
这句话一出,林泽就明白到赵宇航的爱情完了。
林泽曾经也是这样,那种既疲惫又无奈的心情,回忆起在一起的时候,只有烦心事,没有多少值得期待的过往,若没有这句话,他多半以为赵宇航只是一时冲动。但赵宇航这么说,林泽便明白到他是真正的不愿意再撑着了,大家各自解脱吧。
“没事。”司徒烨说:“你来重庆发展吧,给你介绍好的。”
赵宇航反问道:“你不是才分手吗?”
司徒烨登时噎住了,赵宇航说:“累,不想再谈了,就这样吧。”
三人吃完免费券的冰淇淋,林泽道:“走吧,去南滨路吃晚饭。”
赵宇航刚出门便问:“重庆有GAY吧么?”
林泽道:“最大的GAY吧如意被整顿,变成普通的夜总会了,小的我就不清楚了,喂,高帅富,你不是说不想再谈了么?”
赵宇航站在北城天街中间,回头说:“不想再谈也可以去GAY吧坐坐的嘛!”
林泽与司徒烨同时色变,拼命示意他小声点,一前一后把他塞进车里,忙不迭地开车走了。
夜晚林泽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了,按照赵宇航的想法是过来找个GAY吧,看看元宵有没有基佬相亲会,再找个顺眼的,谈个异地恋以坚定分手后不再回头的决心,但有谢磊前车之鉴,林泽真是吃撑了才会带他去GAY吧找人,绝对禁止!
三人在南滨路吃完火锅,回来林泽便提议去看电影。
于是三个大男人夹在一群成双成对的情侣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地去看电影,赵宇航半点心情也没有,奈何要客随主便,只得被拖着去了。
“我要气氛。”赵宇航看完电影,嚼完两大桶爆米花后终于忍无可忍了,说:“不要再看电影了!”
“要气氛吗?简单。”林泽本想看完午夜场就回家睡觉,既然这么说了,那就出杀手锏了,遂吩咐道:“司机师傅,走临江门儿!”
司徒烨笑着打方向盘,林泽又接了个电话,郑杰打来的,开门黑,今年第一次相亲宣告失败。
林泽道:“在临江门的江边坐着呢,你过来吧。”
司徒烨去买啤酒,不打算开车了,买了一箱啤酒,三人在江边喝酒,把酒瓶敲得哐当响。
嘉陵江畔,万里江波碧光粼粼,一轮圆月东升,颇有春江花月夜的气氛。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这下气氛足了,赵宇航喝了五瓶啤酒,哭了起来,隐忍的哭声在月夜下回荡,林泽就知道会是这样,赵宇航足足五年多的感情,就这么玩儿完了,那痛苦肯定比谁都要铭心刻骨,荡气回肠。
郑杰到了,奇怪地看着赵宇航,赵宇航哭着哭着看了他一眼,转过身泪流满面地和郑杰握手。司徒烨开啤酒递给郑杰,郑杰灌下去半瓶,清了清嗓子,林泽马上道:“一个人哭就可以了,等他哭完你再接力。”
司徒烨说:“哭不仅是感情活,还是体力活,大家都休息一会吧。”
林泽拍拍赵宇航的肩膀,说:“赵兄不哭,翻过来撸。”
郑杰一腔悲情消散得无影无踪,赵宇航搭着郑杰的肩膀,也不问他是谁,说:“你怎么了?”
郑杰郁闷地说:“相亲失败。”
赵宇航拍了拍郑杰的背,用重庆话说:“没啥子得,屡败屡战,继续。”
林泽朝赵宇航介绍,说这是他发小,又问郑杰说:“这次又是什么原因?”
郑杰:“债。”
林泽不说话了,早就教过他不少次,开始别提这事,等确定了愿意好好谈,第二次,第三次再说,把数额说小点,最好是告诉对方自己在帮母亲还债,还完了就结婚。
如果对方真的说没关系,还就还吧,再作点规划什么的,就把债务说大一点,如此循序渐进,毕竟郑杰也并非要帮母亲把债还个干干净净,只要能先应付那群黑社会就行了。以后实在不行再报警想办法。
但郑杰就不,他总觉得不先说等于是在欺骗人,所以每次问到他家庭他都老实交代……话说林泽突然想到一件事,这都几个月了,讨债的怎么没来?
七、八、九、十……快半年了啊。林泽正在疑惑,又听郑杰开始朝赵宇航倒苦水,赵宇航喝醉了,说:“没事,还了就能结婚了!我帮你还!”
林泽:“……”
司徒烨:“……”
郑杰道:“谢谢……”
林泽心道这话也能相信的?喝醉酒了说的最不靠谱,忙道:“你们别……”
郑杰却拦着林泽,也有点醉了,朝赵宇航道:“我不认识你,但我谢谢你!”
林泽:“……”
“但是!我相信我自己可以!”郑杰说:“阿泽也会帮我,冲着你这句话,随时欢迎你来我们家玩!”
林泽和司徒烨登时静了。
“好样的。”林泽笑着拍拍郑杰的肩,司徒烨则朝他比了个大拇指,赵宇航道:“哎,阿泽的朋友就是我朋友!大家都是自己兄弟,别说这些客气话!来,喝酒!”
四人碰啤酒瓶,一通狂饮,喝得头昏脑胀,林泽在江边吐了,司徒烨忙拿出刚买的矿泉水给他漱口。
赵宇航道:“阿泽,你怎么分手的,说。”
郑杰说:“那个人死了撒。”
赵宇航不吭声了,郑杰醉醺醺地说:“你们都是,都是……那个说。”
司徒烨点了点头,把水递给他,郑杰又推回来示意不喝,赵宇航说:“你……你不是?”
郑杰道:“我……晓得你们都……都是、有0,有1的说。还晓得啥子419……飘……飘。”
数人蓦然爆笑,郑杰跟着林泽久了,行话学会不少,连“飘飘”这种地域称呼都知道,登时三人笑得什么愁绪都被一扫而空,赵宇航拍拍郑杰的背说:“有前途!阿泽怎么没把你掰弯,要不加入我们……”
林泽吐完后还残余着一点清醒,马上示意赵宇航别乱说话,郑杰要是性向转了,他负不起这个责任,赵宇航却道:“你和阿泽可以……”
“他……”郑杰醉醺醺道,扯过司徒烨,把司徒烨和林泽推到一起,说:“他和他一起可以!”
赵宇航道:“嗯,可以可以!”
司徒烨忽然道:“我和阿泽认识,比他和谢磊认识还早呢。”
林泽斜眼瞥他,说:“有么?只是一两天而已吧。”
司徒烨说:“那时候我在星巴克里,问你冰水续不续杯……”
林泽道:“可你当时没有半点意思,否则我也不会先爱上谢磊,像你条件这么好的,你不说你是1,不说要钓小零什么的,我早就跟你谈了……”
这个话题非常尴尬,司徒烨和林泽都涨红了脸,大声认真地讨论彼此为什么起初没有勾搭上的可能性,说到最后司徒烨躺在地上,无奈地大吼道:“我总是说不过你——!!”
林泽哈哈大笑,笑得不住咳,提着酒瓶一路敲,一路起身走了,赵宇航兀自在他们身后大声道:“喂!阿泽!你真不考虑我小弟么?”
司徒烨怕林泽掉进江里去淹死,一路追了上来,林泽落寞地站在江边,头发短得像个刺猬,外套上全是自己吐过的痕迹,冷风一阵阵地吹来。
“你什么时候认赵宇航当哥了?”林泽问。
司徒烨道:“在北京的时候认的。”
两人相对沉默许久,司徒烨说:“回去吧。”
“司徒烨。”林泽提着瓶子敲了敲,站直了身子,看着月夜下司徒烨的脸,用酒瓶抵着他的胸膛,推了推,说:“你……”
司徒烨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领导。我就想问你。”
林泽嗯了声,眉毛一扬,询问地看着司徒烨。
司徒烨笑了笑,说:“我现在如果走了,你会舍不得我吗?”
林泽道:“当然,我觉得我都快爱上你了。”
司徒烨说:“我怎么总是觉得,我在你心底的地位比不过一个死去的人。”
林泽莞尔道:“我在你心底的地位也比不过你的梦想。半斤八两。”
那一刻林泽是喝醉了,在他的心中有股奇怪的感觉,刚刚司徒烨和他争吵“为什么他们没有在一起”的时候林泽就察觉到了,他知道司徒烨一直对他有好感,否则也不会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陪着他,而自己对司徒烨呢?他说不清楚,但他能感觉到一点,只要他们的关系稍稍一升温,就一定会相爱。
林泽素来只相信爱上与没爱上,却很少碰上这种99°C的水,加一度就沸腾的情况。他知道司徒烨的感情也是一团乱麻,以司徒烨的态度,无论扔哪里都是祸害。两团乱麻混在一起的人生,只会搞成一团更大的乱麻。
那天晚上他们回去继续喝酒,喝得烂醉如泥,只有司徒烨喝得不多,他打了个车,把三人挨个扛上去,回了林泽和郑杰的家。
翌日林泽睁眼的瞬间头痛欲裂,起身时发现自己已经被脱得剩下一条内裤,司徒烨睡在他身边,呼吸一窒。
林泽起床,看了看和他盖一条被子的司徒烨,想起昨天晚上说的话,拉拉自己的内裤,昨天似乎穿的不是这条内裤!
林泽犹如五雷轰顶,当场说不出的尴尬,怎么回事?!他始终不相信电视剧里那种醉酒后上床的桥段,开什么玩笑?别人的事他不知道,但林泽自己是肯定不会在醉得糊涂的情况下做/爱的。
林泽下床去,看见床下扔着一条沾了滑腻液体的内裤,正是昨天穿的平角短裤,瞬间整个人就炸了。
“别装睡。”林泽道:“这是怎么回事?”
司徒烨睁开眼,说:“我会对你负责的,阿泽。”
林泽:“……”
林泽只觉自己的人生实在是一塌糊涂,生平碰上的尴尬再没有比这更夸张了,天啊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林泽满脸通红,根本想不到要怎么说,快手快脚穿上秋裤与长袖衣服,一阵风地出去。
一出客厅,更五雷轰顶的事情来了——郑杰躺在沙发上,吐了一地,昨夜的残骸还没收拾。林泽快疯了,郑杰的房间门开了一条缝,赵宇航躺在他床上睡觉。
还好还好……林泽迅速去刷牙洗脸,司徒烨打着呵欠,站在林泽身后,看镜子里的他。林泽脑子像是搭错线一般,手掌在自己头顶比了比,又比司徒烨,觉得他好像没自己高,突然说:“你多高?”
“176。”司徒烨乏味地说。
林泽177,又问道:“你……你被我那个了?谁当的1?”
司徒烨没吭声,转身要出去,林泽马上把厕所门一关,把司徒烨关在洗手间里,说:“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司徒烨笑了起来,看着林泽,摸了摸他的下巴,说:“阿泽弟弟,你觉得呢?”
“喂喂喂……”林泽道:“这不是开玩笑的,你……换我内裤了?”
司徒烨笑着去拿扫把,林泽却态度强硬地按着门框,把他拦着,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司徒烨道:“没什么事,就是你一边哭一边抱着哥哥……”
林泽的底线终于崩溃了,怒吼道:“去死吧——!”
司徒烨忙不迭地逃了,跑出去的时候险些碰翻了茶几,郑杰被惊醒了,头重脚轻地上厕所,里面赵宇航也醒了,一片混乱,郑杰出来扫地拖地,赵宇航在里面道:“阿泽你家有牙刷吗?”
郑杰道:“有!我有!你等等哈!”拖地拖到一半又去给赵宇航找牙刷。
林泽接过倒在地上的拖把给郑杰收拾战场,司徒烨拿着他的内裤出来,林泽火速抢到手,冲到阳台去扔进洗衣机里,又去把郑杰的脏衣服和自己的扔进去。
“只是擦枪走火了而已。”司徒烨笑道:“别那么紧张。”
林泽点了点头,瞥了司徒烨一眼,这样大概能解释了,自己将近半个月没有性/生活,也没打过手枪,一定是梦/遗了。
“我……”林泽想了想,想对昨天晚上的话表达点什么,忽然想起一件事,瞬间道:“几点?糟糕,要迟到了!”
“我已经请假了。”司徒烨说。
林泽松了口气,这么大清早一惊一乍的,快成精神病了。
洗衣机呜呜地转动起来,司徒烨接洗衣液和消毒水朝里倒,林泽关上盖子,问:“昨天晚上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么?”
司徒烨道:“我还想问你呢,你说了什么怪话你自己不知道么?”
林泽侧身让过司徒烨,出客厅去,司徒烨马上追在他身后,说:“喂,你说的话还算数么?别走啊。”
“我什么都没有说啊,我说了什么?”林泽终于扳回了主动权,郑杰在热牛奶,险些被他俩一碰牛奶全洒出去,赵宇航又道:“我的行李呢?”
行李还在车上,司徒烨只得去拿车钥匙,出门去开车,说:“阿泽,等我回来,我还有话说。”
这境地实在太尴尬了,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林泽却有种在海面上飘荡了几个月,终于靠岸的感觉。司徒烨前脚刚走,林泽便马上道:“郑杰。”
郑杰在微波炉里热了牛奶面包,过来坐下,赵宇航穿着郑杰的衣服,洗完澡出来,还是有点小了,林泽看了赵宇航一眼,发现他眼里似乎在得瑟的笑。
“我昨天喝醉酒,开玩笑好像开过头了。”林泽朝郑杰说了和司徒烨的话,郑杰听完之后两眼突出,作丧尸状。
郑杰:“好撒。”
林泽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赵宇航道:“阿泽,我弟看上去喜欢你。”
林泽道:“哎你别添乱!赵宇航,你别出去给我乱说。”
赵宇航示意林泽安心,绝对不说,林泽趴在桌上,郑杰说:“司徒烨不错撒,适合你。”
林泽瞥了郑杰一眼,赵宇航目不转睛地看电视,说:“你对他太好了,是你的错。”
“我什么时候对他好了?”林泽说。
赵宇航与郑杰笑而不语,林泽总感觉无论跟谁在一起,自己总要被当成最小的,当然,事实上从年龄来看,他也确实是最小的。
电话响了,那头是主编在催,让林泽马上回单位去——稿子出了问题,怎么最近都魂不守舍的,太懈怠了,林泽只得火速换衣服,出门打车去单位。
一小时后,司徒烨把车开回来,林泽已经走了,郑杰说:“让你吃过饭去单位。”
司徒烨心事重重地嗯了声,郑杰和赵宇航乐得笑个不停,司徒烨蹙眉看他们,说:“怎么了?”
赵宇航哈哈哈地推郑杰,郑杰又把牛奶喷了出来,两人忍笑忍得东倒西歪,司徒烨怒道:“神经病!”
然而转念一想,司徒烨又明白过来,遂追问道:“阿泽说了什么?”
郑杰电话响了,登时触电般地跳了起来,大声道:“我——日哟,完了完了,咧哈完了。”接着飞速收拾东西,冲出门去上班。司徒烨忙道:“等等!郑杰!我兜你过去!”
赵宇航道:“那我呢!喂!”
司徒烨走了,郑杰和林泽都要上班,根本没人陪赵宇航,赵宇航马上苦逼了。
上午十点,林泽上了轻轨,看见一对GAY像是恋人,坐着玩手机,左边的男人估计是攻,衬衣灰西裤皮鞋,有点脏,长得也很一般,脸上都是坑坑洼洼的青春痘伤疤,有点瘦,起码也有三十五六岁了,不帅不高,容貌普通,疲于奔命,挤地铁的上班族,几条白头发,身高一米七出头,标准的重庆小男人。
右边的则白白净净,却瘦瘦小小,一副学生样,多半是受。受把攻的手机横过来玩游戏,攻则搭着他的肩膀,亲热地看手机屏幕。
“住进去以后别和寝室的人吵架。”攻说:“没人惯着你。”
受点头,问:“你呢?”
那攻说:“回去我给你打电话。”
林泽拉着吊环,低头看手机,在玩愤怒的小鸟,攻教他怎么玩,把猪撞倒了,两人一起笑,林泽也跟着笑。
车到了某个站,整个车厢一下空了近半,林泽到对面坐下,脑子里被填满的东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看着对面的这对GAY。
受长得也不帅,戴着眼镜,但年轻男生总是有种干净的味道,就是个很普通的大学生,脚边放着个脏兮兮的行李袋,林泽猜他或许是今天到沙坪坝去报道,准备开学,但零看起来挺穷的,应该不像刚从江北机场过来才对。
攻抬头看了林泽一眼,笑了笑,继续和零玩手机,又说:“给你爸妈发短信了么?”
“发了。”零头也不抬笑道,攻又说:“怎么解释的?昨天晚上他们打电话去你寝室了?”
“嗯。”零说:“我跟他们说我在哥家,认的哥哥。”
攻点了点头,车厢里只有对面的林泽,林泽在低头看手机短消息,攻便侧头凑过去,吻了吻零的额头。
林泽眼角余光瞥见了,从对话中猜出这个零应该是在元宵前来的,在攻家里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攻请假送他来开学报道。他们能在一起长久么?看得出老男人是想认真谈的,但有些同志刚进圈子时年轻,帅气,青春是资本,可以在圈内到处勾人,长得帅的更不愁没床伴。等到时间一长,就都疲了,油了,想安稳,也不知道要怎么停下来。
三十岁左右的GAY都想找个愿意安安稳稳过日子的,而找个未曾涉足圈内事的大学生,除了把他保护起来,不让他接触这些以外,祈祷他不要经不住诱惑之外,几乎别无办法。毕竟感情都会变淡,成为七年之痒。
林泽看了一会手机,车到站,乘客纷纷下车,他还坐在轻轨里,想给司徒烨打个电话。司徒烨却先打过来了。
“在哪里?不是让你在家里等我吗?”司徒烨说。
林泽走出地铁站,答道:“你刚去开车,主编就打电话来催,你快来上班。”
“好吧。”司徒烨那声音明显听得出很不高兴,把电话挂了,林泽站在地铁站里,半晌不知道该做什么。最后只得收拾收拾心情去上班。
一走上台阶,出站口登时阳光灿烂,洒得铺天盖地,天空现出一片靛蓝。那一刻他的心情好了起来,想到自己第一次分手时的那种灰暗,很久都碰不上一个认真的想过日子的对象的茫然,想到谢晨风的离开,想到与司徒烨的初识。就算不是恋人,这么认识,并在一起的缘分也很难很难碰到了,有个人陪着,彼此分享快乐,是很好的事。
林泽进麦当劳里买了两份早餐,提着进电梯,回报社。
然而刚进报社林泽就想发火,一名记者在昨天报道了一个社会新闻,内容关于夫妻离婚,盛怒之下扬言要把孩子砍成两半,一人分一半。结果对方找上门来,在报社里面闹,让撰写新闻的人赔偿名誉损失费。这新闻林泽在放假前就看过,让他不要上版,一来别人孩子正在医院里不让探视,还不清楚是个什么状况,记者只看到一地血,邻居说那家人把孩子砍伤了,都是转述,事件不够客观;二来这算个什么事?林泽要做新闻都不带做这种,没有亲眼查证,不敢决定,交代他先写个别的新闻去填版。
那记者不知道是想偷懒,也有可能是觉得愤怒,于是把自己的稿子给上了,然而那孩子的父亲看到有记者去就起了疑心,隔日看了报纸找上门来,在报社里闹个没完,惊动了社长,主编,连主任也过来了。
林泽真是遭了无妄之灾,然而那版面又是他负责的,当天他看完以后通过了,只是提醒那记者换个别的新闻,就忙着出去接赵宇航。这下好了,只得跟主编在办公室里商量,要么在今天的报纸澄清一下。
“拉出来的屎还能吃下去么?!还能塞回去么?!”社长咆哮道:“我问你,林泽!这像什么样子?今天登报,明天澄清?!这就是你的解决办法?!”
林泽被社长骂得想笑,却又不敢笑,本来烦死人的一件事被社长这么骂出来他反而什么气都没了,可不然又要怎么办?这人明摆着来讹钱的,要求心理损失费,名誉损失费……只要给他一次,隔三差五地上门讨钱怎么办?
主任忙不迭地给社长道歉,社长又亲自去解决,林泽陪在一边,朝那当事人道歉,对方一口咬定要钱,林泽终于有点烦了。
社长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要道歉可以,赔钱没门,当即朝林泽道:“你自己解决。”
林泽本身也很烦家暴,毕竟他自己是从小被家暴大的,但中国人有句老话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别人家里不管发生了什么,外人都是没权管的。想当年他被自己父亲打得差点死了,邻居也就象征性地劝几句,国人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又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站了一会,决定不管这个来找事的,自己进办公室去喝咖啡。
大门外鬼哭狼嚎,保安拦着,出错的记者连头也不敢抬,躲在显示器后面,林泽喝了口咖啡,说:“社长问你,拉出来的屎可以塞回去么?”
整个办公室里哄笑,林泽看了眼表,司徒烨还没来,外面边哭边骂,连同一层办公楼对面新女报的编辑都出来了,好奇地看了一眼。
十一点的时候,外面嚎累了,声音小了些,拿着个加多宝凉茶罐,不停地扔到墙上发出好声音,林泽被那声音搞得很烦,主编又过来说:“林泽!你不想办法解决?你的办事能力太差了!”
林泽知道这个月免不了被扣奖金,反正也挨骂了,钱也扣了,索性拖着大家一起享受一会轰炸,此刻知道应该适可而止了,遂朝主编道:“午饭之前一定解决。”
主编点了点头回去,整个办公室里的人都看着林泽,看他到底有什么办法能把那人送走,林泽翻了会通讯簿,用单位座机拨通了一名刑警队长的电话。
那名队长就是上次击毙了杀人犯的新闻主角,林泽朝他采访过,后来又根据他的意见修改了稿子。林泽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了,队长接完以后很爽快地说:“我叫两个人过去一趟。”
十一点十五分,刑警队的人到了,在外面朝那人说跟我们走,去医院看看,调查清楚这事再来领名誉损失费不迟,索赔的人马上就紧张了。林泽追出去要说点什么,两名刑警已经把人带进电梯里,走了。
这事解决得比扫地还快,林泽去敲门,说:“那人走了。”
社长回家,主编又若无其事地坐着,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说:“你去做专题吧。”
林泽回办公室,朝手下们说:“屎不用塞回去了。”
谢天谢地,整个办公室同时松了口气,林泽注意到刚才一直在忙这事,手机没顾上看,上面显示了六个未接来电,都是司徒烨。
林泽拨回去,那头司徒烨接了,说:“阿泽,你在哪,怎么不接电话?”
林泽道:“在单位,还能在哪?快过来吃午饭。”
司徒烨的声音有点发抖,说:“我车开不稳撞了,手断了,他们让我打电话给报社,让我赔车,你能过来一下么,我在医院里……”
[奇书网]、第二十五章
林泽到医院的时候,司徒烨正在接骨,走廊里只有林泽一个人,司徒烨痛得破声大喊,那惨叫令林泽的心都揪了起来。
他推门进去,司徒烨额上满是汗水,看到林泽进来,马上就忍住了,他的脸色煞白,抬眼看林泽时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嘴唇不住哆嗦,头上全是血,林泽进来先找医生,医生道:“外伤性轻微骨折。”
“头撞着了么?”林泽险些被司徒烨吓掉半条命,骨折就骨折,说什么“手断了”,害他脑补了一路鲜血淋漓的断肢场面。
没事就好,林泽问:“怎么一头血?”
医生说:“没事,都是擦伤,刚拍过片子,手要稍微严重点。”
林泽刚才过马路的时候差点都被车撞着,整个人浑身都是发冷的,看到司徒烨这副模样,才勉强镇定下来,心道好了好了,起码看到人了。
医生又道:“坚持一下,马上就好,小伙子你来吧,男生力气大。”
林泽过去帮护士架着司徒烨的胳膊,说:“轻点……”
医生把司徒烨的手臂扶正,这次他只是发出了一声闷哼,全身痉挛,继而长长出了口气。司徒烨说:“车在两路口……我把别人的车给撞了。”
林泽示意他别说了,先躺着,道:“我去处理。”
司徒烨说:“对不起,阿泽,昨天喝了酒,头还有点痛……”
林泽道:“别说这话,小心我揍你。”
司徒烨下意识地不吭声了,林泽问了车主的电话,没问是什么车,出去就给赵宇航打电话,让他来陪司徒烨,自己则出门打车,一边打电话给报社,去处理纠纷现场。
出病房时医生拿着药单堵住林泽,说:“你是他什么人?先别走,过来……”
“我是他弟弟。”林泽在走廊里说,随手几下把单子签了,点钱给护士,说:“美女帮我交一下,找的零钱交给里面那家伙,谢谢。”继而跑向医院外。
林泽打电话回报社,主编先是问司徒烨情况怎么样,知道没事后又把林泽骂了一顿,刚出完早上那事,林泽知道这个月奖金是一分钱别指望了,还要贴上赔车的钱,对方应该买了保险,但如果不是全保,又要协调责任方,最后来来去去麻烦说不清楚,多少还是得赔点钱。
而且最麻烦的是,司徒烨没有续买今年的保险,林泽之前提醒了他一次,以为他不会忘的,但他偏偏就忘了。
希望不要太严重,千万别是名车……运气应该不会这么糟才对。林泽跑出医院,过两条马路,转盘后面就是现场,当即控制不住地爆笑出声。
他站在马路旁边,一口气终于松了,幸好幸好,先去买了瓶水,又抽了根烟,定了定神,才过去找交警和车主——
——被撞的车是辆三万多块钱的夏利,挤得车门都凹进去了。
他站在路边给以前认识的一个交警队长打电话,说把人的夏利给撞了,对方问清楚情况笑了半天,说林泽够倒霉的,人没什么大事就行,片刻后派人来处理,保险公司的也来了。
对方车主之前看司徒烨一脸学生样,又开个旧吉普就知道这人好欺负,司徒烨下车时手已经断了,又说是单位的车,自己只是司机,让他先打个电话,叫领导过来。结果林泽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在处理报社门口的事,对方车主和几个人不让司徒烨走,司徒烨痛得撑不住,交警怕他出事,好心的路人便先送他去附近医院接骨,司徒烨用右手勉强打了几次电话,林泽终于回了。
现在林泽来了,对方看到来了个也不怎么样的,但好歹穿着西装,遂道:“你们领导呢?”
“我就是领导。”林泽道:“怎么?不像?”
林泽去看情况,心道你们什么事都没有,嚷嚷什么,我老婆手断了都没跟你算账。
那车主车上坐了好几个人,正要骂林泽,林泽却开口先喷他一句:“日哩吗莫要慌——老子是记者,等哈哈队长来了再慢慢给你个交代,都等到起!哪个都莫要走!”
林泽这么主动喷人还是头一次,当场几个人就炸了,要上来打架,交警还在的不可能不管,马上道:“莫动手!喂!小同志!你说话文明点哦,本来没得事的,不要给我找事。”
正说话时交警队长过来了,三辆摩托车停在路边,林泽跟他握手,那车主一见这架势马上不敢说话了。交警队长摘下墨镜,看了一圈,说:“按程序走就行,责任认定还没开?把责任认定开了林记就回去吧,给他们留个联系方式就行,有事通知你。”
林泽点了头,知道交警队长会帮着他,司徒烨本来也是全责,他又给队长发了条短信,意思是该赔多少他就赔多少,不需要少赔,但也别让对方没完没了地来报社里闹,公平就行……司徒烨那小子开车的时候不知道在想什么,多半一晚上没睡觉。
把当天一系列事处理完,对方的保险公司又派人过来调查,吉普车倒是没什么事,车门上和座椅上沾了点司徒烨的血,是他擦破头皮流的。赵宇航过来,载着林泽把车开回报社,林泽回报社去填单,下来打了桶水,把车擦干净。
擦车的时候,司徒烨又打电话来,问林泽在哪里,车的事情严重不,要赔多少钱,是名车么?没挨骂吧,林泽想了想,说:“妈的……”
司徒烨:“什么?”
赵宇航拿着手机贴在司徒烨耳边,司徒烨手臂上了石膏,搁在胸前,脑袋包得像个阿拉伯人,一边看电视,另一只手一边从床边的盘子里拿草莓吃。
林泽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很邪恶,说:“咱们全责,你撞的那辆夏利值两百多万呢,还没买保险,卖了你也赔不起,拿你的身体来偿还吧。”
司徒烨蹙眉道:“这么贵吗?”
赵宇航问:“撞的什么车?你自己撞了什么车还不知道?”
司徒烨道:“我没认真看,手痛死了都,对方一直在说四川话,说得快了我听不懂,他说是夏利,我们全责,夏利很贵吗?两百多万?”
赵宇航:“……”
赵宇航道:“喂,林泽,你别欺负我弟弟。”
林泽道:“个人爬个人爬!叫他来听。”
司徒烨左手打着石膏,右手动了动,示意多少钱?赵宇航随手比了个“五”,示意他放心,司徒烨傻眼了,口型道:“五百万?”
“五万!”赵宇航怒道。
司徒烨道:“我们要赔这么多?”
赵宇航真是败给他了,说:“车一共就五万!”
司徒烨终于明白到林泽在耍他了,把电话拿过来,说:“好的,我一定会赔偿的。”
赵宇航不知道林泽还说了什么,拿过电话,说:“阿泽。”
林泽说:“买点水果给他吃,他要吃进口的。”
赵宇航说:“买了,医院门口三斤十块钱的草莓,吃什么进口的,浪费钱,阿泽我告诉你……”
林泽停下动作,赵宇航在电话里说:“他是因为被你调戏了,昨晚没睡好,开车注意力不集中……”
“是了是了知道了,不用给我扣帽子,我会好好对他的。”林泽道:“啰嗦,我这里还有点事,处理完以后下午过来。”
说毕就挂了电话,把车门上的血擦干净,心里充满了莫名的滋味。
一系列杂七杂八的事全部忙完,林泽电话就没停过,既要应付保险公司,又要应付主编社长,今天的新闻还不能拉下,从报社到医院电话打了一路,又回家去把笔记本电脑带下来,到医院去写稿子,杂七杂八,医药费,部分赔偿,准备给司徒烨吃的营养,被扣的奖金,全部加起来接近两万块钱。
傍晚时郑杰来看过,和赵宇航去吃饭了,林泽留在医院里,让他俩给带饭。
“阿泽弟弟,你赔了多少?”司徒烨说:“我这里还有点钱。”
林泽躺在司徒烨身边,两人挤一张病床,林泽说:“叫领导,哪来的钱?这个月不是只剩五百了么?”
阿拉伯人说:“就是还有五百,你都拿去吧,以后我吃住你都包了行不。”
林泽从新闻里抬起头,看了司徒烨一眼,司徒烨又伸手过来摸草莓,摸了个空,林泽把盘子拿走了,说:“草莓吃多了上火,不能再吃了,你哥是不是有爱没处使啊,怎么逮着个弟就这么惯着你。”
司徒烨道:“哎,我哥哪有你好?你真是个好老婆。”
林泽道:“你才好老婆,你全家都好老婆。”
两人无语片刻,林泽还是觉得气氛挺尴尬的,似乎从昨天晚上开始,他们就陷入了这种朋友不像朋友,恋人又不像恋人的关系。林泽看了他一会,蹙眉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夏利多少钱?”
林泽总是觉得司徒烨其实什么事心里都一片雪亮,大部分时间都在装傻哄自己玩,这家伙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根本就看不出个究竟来。这次司徒烨却马上解释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好吧,姑且信你,林泽继续编他的新闻,司徒烨又说:“钱包在那里,不够我可以找我爸……”
林泽打断道:“不用,够的。”
司徒烨道:“到底花了多少。”
林泽道:“你啰嗦什么?”
司徒烨郁闷道:“我不放心,害你破财……”
林泽道:“不是让你用自己来还我吗?”
司徒烨道:“你不用给我发薪水了,包吃住就行,我会努力赚钱还你的。”
“伤筋动骨一百天。”林泽道:“你至少也有三个月不能剧烈运动了,拍照再说,算了吧你。”
司徒烨道:“阿泽,我恐怕我时间不多了。”
林泽:“……”
“你说什么?!”林泽难以置信道。
司徒烨哈哈笑,一手挡着林泽,说:“你对我太好,我怕我什么时候会忍不住跑了,离开你。”
林泽道:“你不会多留一段时间吗?”
司徒烨这么一说,林泽倏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似乎沉寂已久心里的那根弦再次动了。司徒烨如果走了他怎么办?他已经习惯和司徒烨在一起了,走到哪里都有这家伙跟着,如果他一下离开,那么自己就又要恢复一个人的生活。
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一个人去采访……林泽自己从前从来没想过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妥当,照样每天像条狗一样四处奔波,然而当司徒烨来了又走之后,日子就彻底不同了。很多快乐就这样没有了,剩下一种叫寂寞的东西如影随形。
“你不能不走么?”林泽说。
司徒烨说:“我想你和我一起走,我们一起去流浪吧,不谈情,不说爱,你陪我走到天涯海角。”
“不可能。”林泽躺下,用枕头靠着。
我们一起去流浪,不谈情,不说爱,你陪我到天涯海角……听起来像句歌词,如果是五年前,林泽说不得把包一背,跟着他就走了。不管是爱人还是朋友,能一起流浪也是种快乐,但现在不行,现在为什么不行,林泽也不知道,简单地把原因归结为一个——自己老了。
两人静了很久很久,司徒烨说:“手痛。”
“痛吗?”林泽支起身看司徒烨的左边肩膀,司徒烨右手顺势把他抱在身前。林泽说:“又怎么了?”
司徒烨笑了笑,没说话,林泽知道他在撒娇,心想这么大个人居然也会撒娇,搞笑。司徒烨又说:“我要在医院住多久?”
林泽漫不经心道:“不知道,五六天吧,出院以后到我家去住。”
司徒烨马上期待地说:“可以吗?”
林泽道:“当然,不然谁照顾你?”
两人又不吭声了,林泽想到司徒烨曾经说过,还完债,再攒点钱,就要继续他的旅途的事,他没有多问,不想在这种时候和他讨论这个问题,大家都各自想想吧。
郑杰买了晚饭回来,林泽过去接饭盒,问道:“赵兄呢?”
林泽接过饭盒,叼着筷子先吃,司徒烨眼巴巴地看着林泽吃,郑杰道:“去他朋友家。”
林泽想起赵宇航在重庆也有同学,便知道他今晚不过来住了,赵宇航其实也算半个直男,和郑杰还玩得挺好,是个挺值得交的朋友。
郑杰来了又走了,回去加班,司徒烨说:“老婆,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林泽:“叫领导,有吗?有忘了什么吗?”
林泽三口两口扒完饭,开了听椰奶,这才坐过去给司徒烨喂饭,看着里面的鸡肉似乎挺好吃,就自己把嫩的肉拣来吃了。
司徒烨:“……”
林泽瞥他,司徒烨一脸郁闷,林泽心里窃笑,把司徒烨喂饱,问:“洗澡么?”
司徒烨忙道:“不,不了。”
林泽看不出司徒烨还是蛮纯的,躺在病床上的他简直不像平时的他,晚上司徒烨上了会网,两人便熄灯睡觉,司徒烨让林泽回去,林泽却坚持留在这里陪他。一连数日,同事们来探望司徒烨,主编和社长也来了,嘱咐他好好养伤,当然,这也都是看在林泽的面子上。否则两个老大是不会亲自来的,通常主任来看过就行了。这些天里,林泽和司徒烨大部分都是在聊关于工作的事。
林泽早上起来,自己把摄影和新闻都一起做了,司徒烨又有点不太放心,照片质量下降了些,主编也没说什么。
过了五天,司徒烨带着石膏出院,林泽说:“我去帮你退了房子,住进我家吧。”
当天下午,林泽让郑杰买点菜,打算回家做饭吃,正好在楼下碰上,三人就一起上楼去,准备庆祝司徒烨出院。
“要在家里好好休息哦。”郑杰说。
“嗯,麻烦了。”司徒烨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郑杰忙道:“不麻烦不麻烦,欢迎你成为我们家的一员。”
司徒烨和郑杰认识很久了,郑杰平时几乎没什么朋友,对下级:员工见了他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对上级:他又拉不下脸去巴结,每天家里单位两点一线,反而林泽的朋友更多,而林泽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最后都能玩到一起去。
三人说说笑笑,出电梯,进走廊,看到走廊里站着个黑社会——林泽心里咯噔一响,讨债的终于来了。
[奇书网]、第二十六章
郑杰当场丧尸状,一脸我欲乘风归去的模样。
“六个月,一万二。”那黑社会说。
郑杰疲惫道:“没得,真没得。”
司徒烨表情有点疑惑,但没Сhā嘴——他还不太清楚郑杰的烂帐,那黑社会说:“一次拿来,以后就放过你们了。”
郑杰被讨债讨多了,已经完全麻木了,以前曾经也有人这么说过,他没有上当,说:“真没得啊,只有两千。”
林泽道:“进来吧进来吧,进来再说。”
黑社会却道:“不用了,你们把钱拿出来。我马上就走,三个人凑一万二还凑不到所。”
林泽想起上次那件事,虽然戴了墨镜,好像也是同个人,多半还以为他有艾滋病不敢进屋里来,嗯……可能在他的记忆里,自己和郑杰有艾滋,那么司徒烨就是来玩3P的……说不定自残吓一吓他,放点血能吓跑他。
这地方没法住了,迟早得搬,郑杰在门外与那黑社会讨价还价,林泽带司徒烨进去,听了一会,最后外面说:“四千就四千吧。”
林泽百无聊赖地去开抽屉拿钱,点了两千,郑杰刚进来要找林泽借钱,林泽便扬了扬。郑杰凑着自己最后一点存款,好说歹说,把那黑社会送走。关上门,吁了口气。
林泽与司徒烨都没有说话。
郑杰笑了笑,笑容阳光灿烂,说:“下周开薪水了还你钱,先做饭。”
“他说以后不再来了?”林泽道:“先等等,你知道他们是哪个帮派的吗?”
“晓得撒。”郑杰进去厨房洗菜,司徒烨主动道:“我来帮忙吧。”
“你休息。”郑杰说:“阿泽别让他干活。”
林泽知道司徒烨也坐不住,何况第一天搬过来,便不阻拦他,让他去帮郑杰洗菜,自己坐在客厅里想了一会,说不定那黑社会所说是真的——不会再来了。毕竟他做新闻的最清楚,今年年初的又一轮打/黑乃是历年来之最,如果这些人跑了,也就意味着郑杰的钱不用还了么?
“我去拿司徒的东西。”林泽说:“赵兄晚上一起来吃饭么?”
郑杰说:“我给他打了电话,他要来。”
林泽拿了司徒烨家的钥匙出去,司徒烨马上追出来,说:“一起去吧。”
林泽道:“跟着我走。”却不先去他家,而是直接到上次那位刑警队长的办公处去询问,得到一个确切的消息——来一而再再而三找郑杰讨债的黑社会,大部分人已经跑了。
郑杰的妈是在重庆一家地下高利贷借的债,那已经是将近十年前的事了,那家公司因为牵扯到太多黑帮内部的事,在这次打\黑中一起被清洗。那刑警队长也不瞒他,把能说的都说了,2月2日某个大案子开庭,一连串事件犹如抽丝剥茧,牵一发而动全身,导致这些事来了个全盘大清洗。
林泽颇有点意外,这不亚于是天上掉馅饼的事,他一边思索新闻的事,再三朝那队长答谢,离开警局,前去帮司徒烨收拾东西。高利贷的钱还不一定就不用还,林泽没敢提前告诉郑杰以免事情落空,进司徒烨家,家里空空荡荡的,合租的女孩不在。
“合同还有一个月多点才到期。”司徒烨说,一只手收拾内裤,衬衣,胡乱塞进旅行袋里,又道:“你们什么时候搬家?”
林泽说:“不一定,郑杰快买房子了,买好了我们一起跟着他搬过去。”
司徒烨的家当很少,一会就收拾完了,林泽到冰箱里去看有没有吃的得带走,免得坏了,开冰箱门时手机响,赵宇航打电话来了。
“哎,阿泽,我要死了。”赵宇航说:“我同学家里那件事闹起来了,怎么办?”
林泽奇怪道:“什么?”
赵宇航说:“就是我同学找小三的事,元宵节小三打电话来,我同学老婆就起了疑心,这几天一直追问我,又哭又闹的,每天下班就吵这事,老子日子不好过。”
林泽蓦然笑了起来,司徒烨却出现在厨房门边倚着,略侧过头,一本正经地看他打电话。
林泽说:“你别管这事,这几天先来住我家吧,睡郑杰房间,你几号开学?”
赵宇航:“不是这个问题啊!你不知道我被夹在中间有多难办,夫妻吵起来惊天动地的……”
赵宇航在电话里哇啦哇啦地叫,林泽抬眼时,司徒烨却在翻他的相册,林泽边打电话边凑过去看,司徒烨马上就把相册合上了。
“喂,阿泽,你听得到吗,你们现在在哪,我是直接过来还是……”
司徒烨打着石膏的手避开点,林泽一脸好奇,却被司徒烨的手捂着不让看,林泽示意他去拿包,从冰箱上拿下手机继续说:“你在观音桥地铁站出口等我们吧。”
“阿泽,我现在发现你就是个坐拥无数后宫的人生赢家。”司徒烨说。
“哪有。”林泽坏笑。
司徒烨搭着林泽肩膀,两人在地铁站出口等赵宇航,接了他以后回家去吃饭,赵宇航本来是过来散心的,结果越散越郁闷,别人夫妻吵架把他也捎上了,还遭了同学老婆的误伤,脑袋上被烟灰缸砸了个包。被数人取笑一番后郁闷地吃饭,喝酒。
“这杯庆祝我们阿泽正式和我弟弟同居……”赵宇航说。
“你够了!”林泽叼着烟,挽着衬衣袖子,在烟雾里眯着眼说:“别恶心好不!”
司徒烨笑笑,不说话,进房间去整理自己的东西,林泽又道:“司徒,你别乱动,小心你的手。”
“哎哟。”赵宇航无奈道。
“哎哟——”郑杰皱着眉头,两人一起揶揄林泽。
林泽和赵宇航,郑杰碰杯,赵宇航在学校里当讲师,也快开学了,明天就得飞回去,今天再借住一夜,数人又喝了几杯,郑杰在客厅里看电视,林泽满脸醉意,进去倒在床上,司徒烨躺在床上看书,说:“你床上怎么这么掉多毛,肯定没少打手枪。”
“没有——”林泽乏味地说,伸手在身边捞,摸到司徒烨的手,抓了一下,又松开手。司徒烨道:“怎么了?要喝茶解酒么?”
林泽睁开醉眼看司徒烨,心道司徒烨确实很帅,这几天都不怎么说话了?在想什么?是因为住进自己家里,所以心里尴尬吗?
“司徒。”林泽斜眼瞥他。
“嗯。”司徒烨手脚修长,皮肤白皙,而且嘴角带着笑,一只手给林泽解扣子,这种可1可0的,确实是人间极品,林泽以前一直没怎么打过他主意,现在动了这心思,反而意识到从前居然没发现司徒烨这种帅哥,早该好好发展了。
但他俩之间,却好像总缺了点什么,是相爱时那一瞬间的激|情,还是彼此割舍不下的在意?
“睡觉吗?”司徒烨问。
林泽今天也有点累了,说:“睡吧。”
喝完酒也没刷牙,林泽便懒懒地这么躺着,外面电视声音小了些,赵宇航也去洗澡睡觉了,郑杰还在隔壁指挥下团队副本,房里熄了灯。林泽转身躺着,他睡外面,司徒烨睡里面。
司徒烨睡过来点挨着他,林泽怕碰到他手,让开些许,于黑暗中听着彼此的呼吸。两人身体都有点热,林泽硬了,内裤被顶了起来。
这时候或许是酒精作用,也或许是空虚太久,林泽很想狠狠地来次─夜情,和司徒烨干上一炮,不过也只能想想,在酒精的刺激下,林泽总是忍不住想要是和司徒在一起了会怎么样?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翌日赵宇航走了,林泽叫了出租车把他送到机场,自己去上班,没有司徒烨的工作总像少了点什么,这几个月里林泽计划好,每天只上半天班,尽量把手头的活儿在上午解决完,下午回家去照看司徒烨。
中午吃饭时林泽扒得满嘴饭,接到司徒烨的电话,问:“阿泽,冰箱里的东西我可以吃吗?”
林泽哭笑不得咕哝道:“当然可以,你怎么了,早上出门前不是说了让你随便吃么?早饭吃了没有?”
司徒烨笑着说:“没有,正要吃。你在做什么?”
林泽倏然明白司徒烨的意思了——他有点想他。
在那一瞬间林泽有种心里暖洋洋的感觉,仿佛听到窗外的花开了,他说:“等主编盖印,盖完给校对就可以跑路了,很快回家。”
“嗯嗯。”司徒烨挂了电话,林泽三口两口吃完饭,把事情处理完,说:“我回去看看司徒烨。”
“耶——”一名小记者揶揄到:“你俩关系怎么比谈恋爱还好啊。”
林泽笑着走了,去买菜回家,还给司徒烨带了点小东西。
司徒烨似乎恢复了点以前那吊儿郎当的模样,躺在沙发上挺尸,说:“啊,这种不上班的日子真是颓废啊——”
林泽进去洗手,说:“我给你洗头吧,你头发都快可以养小鸟了。”
司徒烨懒懒地起身,看到袋子里的花,站着看了一会,林泽脱了西装进浴室去试水,示意他在洗手盆前坐下,摘下喷水器给他洗头,司徒烨舒服得直哼哼。
林泽:“舒服么?”
司徒烨:“舒服……”
林泽:“以后还走么?”
司徒烨被突然问到这个问题,身体明显地一僵,林泽去拿毛巾给他擦头,说:“你还要去环游世界吗?”
司徒烨头发湿淋淋的,长了不少,搭在耳边,抬头朝林泽说:“你不是说和我一起去吗?你以前说过的。”
林泽想了想,笑道:“如果我不去呢?”
司徒烨答道:“那我自己去。”
“好吧。”林泽心里有点黯然,带司徒烨出去,给他吹头发,一边吹一边想这事,他对漂泊的生活其实并不感兴趣,毕竟当记者的这些年里跑过不少地方,他宁愿呆在自己的家里,每天下班后看看电视,吃吃睡睡。
但林泽知道司徒烨在怕什么——在穆/斯林当地社会里缺乏安全感,东奔西跑的,不敢停下来,生怕被抓回去吊死,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潜意识反应,说不定司徒烨小时候还亲眼见过这种事。
“你就算留下来,也不会被抓回去怎么样的。”林泽说:“你呆在一个地方会死吗?”
司徒烨说:“我再想想吧。”
司徒烨和报社签的合同还有一年才到期,林泽忽然又觉得挺没意思的,这算什么?司徒烨在呜呜的风筒声音里说了句“谢磊”,林泽便把吹风机关上了,问:“什么?”
司徒烨说:“谢磊要是还有一年的话,你会和他谈恋爱么?”
林泽知道司徒烨的意思,却没回答他,开了风筒继续给他吹头,风声里电话响了,司徒烨接过风筒,林泽接电话,那边是李艳茹的声音。
林泽笑道:“姐……”
“阿泽。”李艳茹的声音半点不客气:“让宇航接电话,我知道他在你家,前天我听见他给你打电话了。”
一句话,刹那间林泽就把所有断裂的碎片连接起来,明白了许多事。
“他已经走了。”林泽伸手握着司徒烨的手,把风筒关上,家里静了下来,李艳茹说:“你别骗我,我知道他在的,这事跟你没关系,我就问他几句话。”
林泽耐心道:“姐,赵宇航他真的不在,他开学了,要回去上课……”
李艳茹那边似乎哭了,说:“我就知道你不愿意帮我,你们都是一伙的!”
林泽听到李艳茹那边似乎风声很大,不在家里,说:“你来我家吧,我去接你,你现在在哪?你过来家里看看就知道我骗你没有。”
李艳茹没答话,在电话那头哭了起来,林泽等她哭了一会,安慰道:“过来坐坐吧,姐,你在哪里?”
李艳茹止住哭声,说:“我在小什字。”
林泽心中一惊,那个地铁站离朝天门最近,该不会是想不开要跳江吧,说:“你进站来,我去接你。”
司徒烨说:“怎么了?”
林泽苦笑道:“赵宇航的朋友的老婆,是我的干姐。”
司徒烨登时夸张地笑了起来,他知道赵宇航那事,林泽却蹙眉道:“别幸灾乐祸了,又不是什么好事。”
司徒烨意识到这种事不能笑,只得连连点头,林泽说:“我去带她过来……”
司徒烨抓起电话跟着林泽出门,一边走一边给郑杰打电话,说:“好机会,郑杰,你的春天要来了……”
林泽马上道:“别胡说八道!”
林泽去抢手机,司徒烨不住躲闪,朝电话里说:“你上次喜欢的那个女孩子,还记得吗?她要离婚了……”
电话里郑杰的声音传出来:“真的?!我姑刚给我打电话,我不让她约相亲了!我早点回来!她现在在啥子地方!需要人安慰不!”
林泽道:“喂!混账!你怎么什么事都知道?!”
司徒烨跟着林泽下楼,两人去坐地铁,有人给司徒烨让座,司徒烨坐上了,林泽站着手指轻轻戳他脑袋:“不能这么说!哪能乘虚而入的?这种夫妻的事,外人绝对不能去左右她的决定,要让她自己解决。”
整个车厢里的人都在看一个领导状的年轻人训另一个左手骨折打了石膏抱在身前的跟班,司徒烨完好的手抱着座椅旁的杆子,晃来晃去,嘴角带着笑,不回答,林泽又愤然道:“别笑,严肃点!”
“好萌啊——”车厢里又有女孩小声说。
林泽彻底无语。
轻轨到站,林泽打了电话,两人还没出站,午后时间人不多,三三两两的上楼梯的人中,林泽看到李艳茹了。
她的脸色很差,林泽叫道:“姐!”
林泽正要上去接她,李艳茹却一脚踏空,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刹那所有人都吓呆了,李艳茹高跟鞋脱脚,摔了两级台阶,膝盖撞在地上,手袋磕在柱子上,袋子里口红,化妆镜,零钱摔了满地,顺着楼梯洒下来。
“小心!”
“小心啊!怎么没扶稳……”
马上就有人去扶她,林泽忍不住地心疼,上前抱她起来,让她坐在最后几级台阶上,李艳茹的膝盖一片红肿,司徒烨上前道:“去医院看看吗?”
李艳茹摇了摇头,看热闹的人把手袋拣了还回来,林泽小声道:“没事的,没事了……”
李艳茹狼狈不堪,坐在台阶上,看着林泽不作声,却没有哭,显得很镇定,司徒烨把手袋收拾好给她,林泽说:“扭到脚了吗?要不要叫医生?”
李艳茹摆手示意她自己能走,一瘸一拐地起来,声音有点沙哑,说:“走吧。”
林泽说:“不忙,看看能活动不。”
林泽和司徒烨一人一边让李艳茹搭着,轻轨还没到,远处过来个男生,递给李艳茹一瓶矿泉水,林泽帮她拧开,浇在撞到的地方,用纸巾擦干净,捂着,那男生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左右,说:“姐姐你活动一下。”
说着握着李艳茹的脚踝,试着动了动,笑道:“没事,应该没伤到筋,回去抹点油就好。不放心的话找个中医看看。”
轻轨到站,李艳茹上车去,车上人给她让了个位置,又有人让司徒烨也坐,司徒烨忙摆手示意不用,林泽这才想起先前居然忘了给那男生说谢谢。
李艳茹道:“你们到底住哪儿,小弟你叫什么名字?”
司徒烨说:“北城天街后面,我和阿泽一起住,是阿泽的跟班兼保姆。”
李艳茹眼里带着笑意,心情好了些,看看林泽,又看司徒烨,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打趣道:“阿泽,你的jack’d可以删了吧?”
“删了我怎么找伴?”林泽反问道。
同志交友素来很难,除去那些花枝招展的妖男,要在人群里发现个GAY,林泽总觉得自己没那么好眼力,况且同志也不多,不像“男人”与“女人”一样有显著的标志。看到美女可以搭讪递纸条换电话,朋友亲戚也会给介绍,要找个同志交朋友,难道挨个去问“你是GAY么”?同志论坛上常驻水军少,jack’d上虽然大部分人都在约袍,但也不乏有抱着憧憬,愿意认识了以后好好谈谈的人。除了这两个渠道,就只有GAY吧了。
“这不现成的就有一个么?”李艳茹示意他看司徒烨。
林泽马上就尴尬了,心道怎么这几天里,所有人都在说这个事。
司徒烨凑过来看手机,林泽只得打开jack’d,忽然发现有新留言,内容是:【帅哥,需要帮忙不?】
司徒烨:“??”
林泽点开留言的人的头像,看到那个GAY就是刚刚过来帮忙的年轻人,当即和司徒烨一起笑了起来,随手回了个谢谢,心道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奇书网]、第二十七章
当天傍晚郑杰提前下班,过节一样欢天喜地的回来了,还买了活虾。林泽真是没他办法,幸亏郑杰没表示出什么,进门就小声问道:“姐姐呢?”
林泽面无表情地指了指餐桌,郑杰马上过去和李艳茹聊天了。
李艳茹已恢复平时的模样,司徒烨过来和林泽一起做饭,郑杰在沙发旁跪着给她脚踝上抹油,两人的说话声传来。林泽小声道:“你太不厚道了,还没离婚呢,怎么能就给郑杰牵线?”
司徒烨一只手切辣椒做香辣虾,说:“她老公又不爱她。”
林泽道:“你怎么知道她老公不爱她?说不定很爱她。”
司徒烨说:“爱她怎么还会去找小三?”
林泽道:“你不也说过爱我,爱我又要离开我?”
司徒烨不吭声了,林泽自嘲地笑了笑,叼了根烟,出去摸打火机,司徒烨把他的烟摘了,说:“禁止抽烟。”
林泽乏味地看着司徒烨,司徒烨又把烟喂给他,帮他点了,说:“只能抽一根,晚上不许再抽了。”
妈的,林泽心想,又不是我老婆,管我抽烟做什么,司徒烨这才搬过来几天时间,怎么跟换了个状态似的。
当天吃过饭,林泽要给李艳茹在楼下酒店订个房,郑杰却道:“不用了撒,我睡沙发,姐姐睡我房间就行。”
林泽当即哭笑不得,家里三个男人呢,怎么能这样?他说:“我先订下来,家里乱糟糟的,她不习惯环境,你们继续聊,累了随时下去住。”
李艳茹笑道:“别管我,待会我自己下去开个房就行。”
郑杰道:“去去,没你的事,你去忙嘛。”
林泽完全无语,只得苦逼地收拾桌子洗碗,边洗边感叹男人命苦,个个都是重色轻友的,连司徒烨吃饱了都不想动,只得他一人把家务包揽了。搞定后刚出来,又被司徒烨拖了进房间,郑杰开了瓶红酒,李艳茹说她不喝酒,郑杰便自斟自饮,坐着和李艳茹聊天。
林泽知道李艳茹肯定有不少闺蜜,不过她应该也不想和她们说,或者在他家里,和郑杰这么一个相当于是陌生人的朋友聊聊,能纾解一下心理压力吧,毕竟郑杰和她的圈子没有半点交道,也不会去告诉谁。
但林泽非常不看好郑杰的动机,这都算什么跟什么啊,别说人家不一定看上你,就算看上了,离婚再结婚什么的也不一定选你,总是认不清状况。
林泽在床上躺着躺着就睡着了,梦里感觉到司徒烨靠得很近,便反手把他抱着,司徒烨忙道:“哎。”
林泽下意识地一惊,避开司徒烨打了石膏的手,睡眼惺忪地起来,开门看了一眼,见郑杰还和李艳茹在外面聊天,于是躺回去继续睡。翌日起来时郑杰在沙发上睡得正香,李艳茹还真的留宿了,在郑杰的床上和衣而睡,林泽推门看了眼,李艳茹睁着眼,在按手机,瞥他时说:“你不上班?”
“这就去了。”林泽说:“冰箱里有吃的,你自己拿出来热。”
李艳茹打了个呵欠,嗯了声,那容貌带着点慵懒,心情似乎好起来了,林泽心道看来昨晚和郑杰那二货聊天还是有点效果的,遂关上门,出外摇醒郑杰,说:“喂!”
郑杰睡得流口水,一个激灵,条件反射以为要迟到了,马上起来找外套,定了定神,发现是林泽,又躺了回去。
林泽小声朝郑杰说:“郑杰你要明白,她可能不会爱上你……”
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林泽不是想打击郑杰,而是先把可能发生的事情说清楚,也好让他早点有心理准备,毕竟郑杰从来没和女孩子走得这么近过。打心底想,林泽非常希望李艳茹能和郑杰在一起,但事实上他们真的不合适,李艳茹虽然没有明说过,家里肯定条件也不差……
郑杰知道林泽的心思,小声笑着说:“没关系,我喜欢她才这么做,也不是为了和她结婚,她应该不会离婚的撒。我就是喜欢她,没别的想法的。”
“好吧。”林泽点头道:“你心里有数就行。”
快迟到了,林泽去刷牙洗脸出门,郑杰又给李艳茹做好早饭才走,林泽坐在办公室里,把活儿做完以后先是给赵宇航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这事,赵宇航道:“不……不会吧!阿泽你别跟我开玩笑!”
林泽一听就知道他被吓着了,他自己也没想到有这么巧的事,追问道:“现在怎么办?”
赵宇航道:“完了完了……还好还好……”
林泽不耐烦道:“到底是完了还是还好?”
赵宇航说:“我给我同学打个电话,你别管这事了……”
林泽道:“主次颠倒了吧!小赵赵!让你同学小心点哦,别因为小三的事下马就不好了……”
赵宇航这才想起林泽还有一个身份是记者,马上道:“你不要冲动!阿泽!我保证能把这事处理好。”
林泽有点烦,他朝赵宇航说:“这样,你让你同学拿出点诚意,和那边断了,以后不要再犯,磕等身长头,从南坪磕到江北观音桥,不能找实习生代磕,我就不找他麻烦。这什么事啊……”
赵宇航道:“阿泽,这种事我以为你能理解,你在这些当官的堆里摸爬滚打的,还没见过几个情人么?”
林泽道:“但是那些是新闻报道!是跟我没关系的!现在别人都跑我家里来了,还是我干姐姐,你让我怎么理解?我得选一边先站队吧,难道因为是男人我就得站她老公那边吗?”
赵宇航道:“我会和他沟通……他道歉了也表示和那边断了,你是不知道他们的婚姻关系,这种事情,和政治联姻也差不多。双方父母都说好的,介绍认识,而且你看我同学也没做什么啊,他已经够意思了,没和小三上床……”
林泽道:“所以才让他磕几个等身长头了事啊,没让他跪在北城天街中间顶痰盂已经很给他面子了吧。”
赵宇航:“哎哟,阿泽,你不知道,如果你把这件事捅出来,让他下马的话,我保证他那个机构会出很大事情,别的不说,光是南坪那边的巴渝文化遗产就会被拆掉一大半。”
“现在拆迁,建房的事,全是他一个人顶着上头压力,在帮老百姓们办事。不信你自己去查,你们报社的消息比我灵通,你去看他是清官还是贪官,他是个很好的官,真的办了很多好事,年轻才俊的,坐在这种位置上,别的人都能捞就捞,把钱收拾收拾带出国了,他老婆还连个司机都没有,出门要打车坐轻轨,还当个小公务员。他自己就开个奥迪,家里存款不到五十万,奥迪还是为了开出去和人应酬才买的,不然在那群房地产商眼里没份量。你要搞他,老百姓就会去政府门口请愿,你姐娘家那边也赏识他,等下老丈人还要找你麻烦。不然你看他老婆怎么不回娘家?你没结过婚你不懂,这种事,娘家都会说算了算了,夫妻之间过日子有什么深仇大恨解不开?大家要好好相处,上过床的都能拉回头,洗心革面完了继续过日子,何况他都没有任何实际行动?”
林泽不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事,说什么曝光也只是吓吓赵宇航,毕竟李艳茹的老公还没出名到连秘密会个情人都能被搞下马的程度,更何况也没上过床,到时候说只是普通朋友,反指报社纯属污蔑,林泽也要吃不了兜着走,遂道:“那你速度去想办法解决吧。”
赵宇航忙道好吧就先这样,一定解决,才挂了电话,中午吃饭时,司徒烨的电话循例来了。
“阿泽,姐姐她在医院做检查。”司徒烨在电话里说。
林泽说:“脚疼么?严重的话你给她办住院吧,我吃过午饭就回去看看。”
司徒烨说:“不是脚的事,她好像怀孕了。”
林泽刹那就懵了,回过神时想到李艳茹昨天刚在地铁站里摔了一跤,登时紧张得不得了,这事责任重大,可不是闹着玩的,忙道:“怎么样?”
司徒烨说:“没事,昨天没伤着,只是崴了脚……等等。”
那头换成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说:“你好,林泽。”
林泽以为是李艳茹的老公来了,说:“姐夫好。”
“不是。”那人道:“我叫杨致远,是艳如的好朋友,赵宇航让我来陪她的。”
林泽嗯了声,杨致远又在电话里说:“目前检查没什么问题,艳如她不想回家,昨天的事麻烦你了,晚上你几点下班?方便出来吃个饭不。”
司徒烨的声音在旁边说:“他待会就回来了。”
林泽道:“要么咱们在医院见吧,哪家?”
那边简略地说了几句让他不要担心,林泽吃过午饭便去了医院,幸亏没事,李艳茹近两个月没来月事,昨天又摔了一跤,本来她也没朝这事情上联想,今天上洗手间时想到了,便马上出来做检查,家里只有司徒烨在,便陪着一起来了。
“你怎么连这种事都能犯迷糊?”林泽一进医院就忍不住要教训李艳茹。
“唉好啦好啦。”李艳茹跟没事人一样坐在椅子上喝牛奶,说:“这不是没事么?”
林泽见司徒烨身边坐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知道多半就是杨致远了,遂和他握手。李艳茹笑着眨眨眼,说:“我闺蜜。”
林泽马上就明白了,又是个GAY,起初还以为是李艳茹的蓝颜知己,结果居然是闺蜜,不过一想也对,以李艳茹的性格,这实在太正常了。
杨致远起身道:“你晚上来我家住吧?也别麻烦你小弟了。过几天让陈秉超来给你道歉。”
林泽马上说不麻烦不麻烦,但毕竟自己和李艳茹也只见过几面,虽然投缘,还不到熟得能管人家务事的地步,杨致远看上去和李艳茹交情很好,理应由他出面才对。李艳茹嗯了声,想约郑杰吃饭,林泽打了个电话,那边在加班,说以后再吃吧,李艳茹还挺惋惜的。
三人起身出医院,杨致远比司徒烨矮了半头,不过看上去倒挺像个做生意的,开牧马人的车,司徒烨出医院就笑着说:“这车好,自驾游应该不错。”
杨致远点头道:“我就是很喜欢自驾游,你们以后有时间叫上我,大家一起去玩。”
司徒烨说:“阿泽是我领导,要看他放不放我假。”
林泽嘴角微微翘着,说:“你不想上班我还管得了你吗?”
众人都笑了起来,李艳茹上车,与他们告别,林泽和司徒烨走路回家去,司徒烨又问:“那车多少钱?”
林泽道:“四五十万吧,不太清楚,那家伙单身么?”
司徒烨说:“嗯好像是,做生意的,住南坪,也喜欢摄影,让我手好了以后和他去玩街拍,可以去么?”
林泽道:“当然可以,你爱去哪玩随你,注意手别……”说着他忽然心里一动,瞥司徒烨,司徒烨的表情也有点奇怪。
林泽带着笑意道:“你该不会以为我爱上你了吧。”
司徒烨道:“这句话是我说才对吧,阿泽弟弟,你怎么这么喜欢自作多情?”
林泽:“……”
当天晚上十点,郑杰两个黑眼圈,丧尸状回来了,林泽专门热了杯牛奶,准备安慰他,说:“我姐走了。”
郑杰趴在桌上,头上呆毛一晃一晃,说:“哦,本来就没多想,你们一个两个都抛弃我了,去撒,去卿卿我我撒!”
林泽险些被牛奶呛着,摇头唏嘘,想到司徒烨,他很想说声“我还没吃到嘴呢”,回去关灯,睡觉。如此数日,他一直没敢动司徒烨,第三天,李艳茹打电话来,告诉他自己还是原谅老公了,前提是对方不再犯这个错误。
“是我的话我估计没这么容易。”林泽挂了电话,随口道:“这事儿瞒着她太久了,不过她自己想怎样就怎样吧,外人也没什么权利去干涉。”
司徒烨目不转睛地看着ipad刷微博,说:“她自己也很生气,但她都有小孩了,而且她说,她老公除了这件事,其他都做得挺好。”
林泽说:“可她老公居然瞒了她好几年,按赵宇航的话说起码也有两年了吧。欺骗性质太严重。”
司徒烨看了林泽一眼,笑道:“谢磊欺骗过你,你不也原谅他了么?”
林泽不悦道:“他的情况不一样,别老提他行不?”
司徒烨笑呵呵道:“别生气嘛,阿泽弟弟,这么凶做什么?”
“叫领导。”林泽没好气道:“等等,你在和谁聊天?这是什么?”
他注意到司徒烨的ipad,上面是发了一半的微博私信,头像是杨致远。
林泽瞥见一句:【他不来你也可以出来。】,忍不住朝上翻,看到杨致远邀请他们周末出去玩,司徒烨马上来抢,说:“别看啊。”
林泽道:“你在勾搭他,还是他勾搭你?”
司徒烨:“没有!你怎么不尊重我的隐私权?”
林泽道:“拿来拿来,少说那些没用的,我是你领导。”
司徒烨把ipad扔给他,林泽看到私信上是邀请他俩一起去玩的内容,司徒烨说要问问林泽,对方才说他不出来你也可以出来玩的嘛。
司徒烨不说话了,林泽把私信内容翻完,没说什么特别的,看样子又不像想钓司徒烨,而且提到李艳茹也会出去,还要叫郑杰,便打消了疑虑,把ipad给他。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受骗。”
司徒烨一直没有说话,把ipad收好,躺下睡了。
关了灯,林泽心道不会是生气了吧,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遂道:“喂。”
司徒烨:“什么?”
林泽碰碰司徒烨的肩膀,问:“生气了?”
司徒烨说:“你不尊重我。”
“好好。”林泽道:“我投降,以后不翻你的私信了,不过圈子里有点乱,你要心里有数。你钓小零我不说你,因为主动权在你,你觉得双方不合适,也可以随时抽身,但是对方看上去是个事业有成的,要玩玩你,你也没他办法。”
司徒烨说:“你把人想得太坏了,就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吗?你又不玩我,我让别人玩又怎么了。”
林泽道:“你……你够了!别老开这种玩笑,不是这个问题,我哪里对自己没信心了?我……这跟自信心有什么关系?”忽然间被司徒烨这么一说,林泽意识到了什么,确实有点。
林泽笑了起来,他自己也觉得很好笑,至于么?这么没有安全感。是因为杨致远有钱吗,还是因为司徒烨长得太帅?林泽承认司徒烨的条件比自己好,是个很阳光,年轻,干净,能带给人温暖的帅男生,反观之自己,整个人就像个世俗油滑的小男人。杨致远就算对司徒烨有点意思,也是意料之中。
“我可以去吗?”司徒烨说。
林泽道:“你……你去吧。”
司徒烨没说话了,片刻后道:“我也有我自己的社交和人际关系圈,以前我也有自己的朋友不是么?”
林泽当然知道,司徒烨也是需要有朋友的,男朋友也好,别人赏识他也好,只要他自己有分寸就行,毕竟谁也不是为了谁而活,他们的关系也只是……上下属而已。
“随你。”林泽说这话时,心里莫名有种郁闷,司徒烨受欢迎,他应该为他高兴才对,自己是怎么了?林泽想了想,又说:“你反正要走的,何必去祸害别人呢?”
司徒烨道:“我就和他玩玩,不是那种玩,是在一起逛街吃饭买东西的玩,我又不和他谈恋爱,况且他又不一定不陪我去流浪。”
林泽道:“唔,他有牧马人,家里又有钱,可以陪你到处‘玩’……”
司徒烨:“……”
林泽:“……”
林泽完全是无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他居然会这么说?!是吃醋吗?有点,但是好像也不是在爱情方面的吃醋。
将近一分钟后,林泽与司徒烨对看一眼。林泽沉默地关灯,缩进被窝里。
“你吃醋了,阿泽。”司徒烨得意洋洋地说。
林泽:“……”
重庆的二月份要开电热毯的,下雨的夜晚总是很冷,电热毯里的被窝很温暖,林泽根本不搭理司徒烨,许久后憋不住了,说:“你……别想太多。”
数天后的周末,林泽的工作实在多得做不完,主编要带着他去应酬,林泽只好推了李艳茹老公请客的那顿,跟着主编去喝酒。席间喝得有点醉了,出来给司徒烨打电话,心想那边估计也正在南滨路醉生梦死。
司徒烨笑着说:“阿泽?”
林泽刚吐完,把漱口的水吐掉,说:“在做什么?”
司徒烨说:“在江边呢,你来么?”
林泽说:“不了,我姐呢?”
司徒烨道:“他们刚走。”
林泽:“郑杰呢?”
司徒烨笑道:“杨哥给他介绍了个女孩,正聊着呢,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林泽嗯了声,说:“早点回去,我去喝第二轮了,估计没喝个三轮不算完。”
司徒烨:“三轮?”
林泽:“三轮!”
林泽挂了电话,洗了个脸,精神抖擞地出洗手间,吹起口哨,吹的是阿牛那首“踩三轮车卖菜的老阿伯”,吹着吹着改为唱道:“他从小巷里面钻出来——每天骑着三轮小车去卖青菜……十七岁呀——踩到现——在,日子怎么不见苦尽甘来——”
“踩呀踩呀踩呀踩……”
“来来来就这样子踩掉了一个时代……”
夜里十一点,林泽东倒西歪地下了的士,在电灯柱旁喘了一会,唱着歌回家去,唱着唱着感觉到不对,停了。
他看到杨致远的那辆牧马人停在路边,司徒烨开车门下来。
“晚安。”司徒烨说:“有空再出来玩。”
杨致远笑着说:“回去早点休息。”
司徒烨上楼去,林泽站在楼下的小店里,买了瓶酸奶把管子戳进去站着喝,并朝路边看,杨致远的车始终没有走,他坐在驾驶位上,低头发短信。
十一点二十分,林泽把酸奶慢慢地喝完,瓶子扔在箱子里,杨致远开车走了,林泽站了一会,快步上楼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奇书网]、第二十八章
“几点回来的?”林泽进来就问道:“郑杰怎么还没到家?你们都玩疯了吧。”
司徒烨躺在床上,说:“跟你打完电话就回来了。郑杰认识了个挺有钱的女孩子,应该还在外面玩吧。”
林泽心道打完电话就回来了?打电话那会才九点吧,他又给郑杰打电话,郑杰那边已经在的士上了,刚把别人女孩子送回家去。
林泽忽然就有种“你们都不带我玩”的郁闷心情,但自己没本事给郑杰介绍女朋友,李艳茹给他介绍也是好的。至于司徒烨……林泽知道司徒烨关于回来那件事是在骗他,或许是以免他啰嗦。
“洗澡吗?”林泽说。
司徒烨答道:“好。”
再过几天就要去拆石膏了,只是骨折,没多大事,林泽本打算让他在家里休息一个月再叫他去上班,不过这么看来得提前开始奴役他了。老在家坐着也没事干,被人撬了墙角可不是说着玩的。
林泽先给司徒烨洗头,洗着洗着司徒烨忽然道:“阿泽,你是好人。”
“跟杨致远比起来。”林泽百无聊赖地说:“现在知道我好了?”
司徒烨嘿嘿笑:“本来就没什么,你是在吃醋吗,阿泽弟弟?”
林泽把水温调高了点,司徒烨马上哇地叫了起来,林泽正要说点什么时,司徒烨的手机在客厅里响了。林泽把毛巾按在司徒烨的脑袋上,转身出去接,司徒烨道:“你答应过我不看我的隐私的。”
林泽把手机拿进来递给他,司徒烨沉默地看短信,敲门声响,郑杰回来了,身上带着酒味,说:“阿泽,这回有戏!”
林泽嘴角抽搐,没太多心情去管郑杰的事,司徒烨却在洗手间里说:“蓉蓉挺可爱啊,怎么找不到男朋友?”
郑杰说:“哎,她心里受过伤撒……”
接着就是司徒烨和郑杰把林泽搁一旁,开始讨论今天的晚饭以及各种昂贵菜肴,到郑杰的相亲对象上,林泽大致听出了点内情,杨致远给郑杰介绍了他的一个干妹妹,女孩子人是很好的,家里在房管局当领导,非常有钱。林泽以眼神示意要和郑杰谈谈,司徒烨便关了门洗澡,林泽道:“我帮你洗吧。”
“不不不……”司徒烨见了鬼一样地说:“我自己来就行,thankyou!”
林泽哭笑不得,司徒烨你之前不是说会暖床会外国人姿势求包养么?这么羞涩做什么……哎不过也好。对性放不开的人,起码不会出去乱勾搭人。
郑杰在桌前笑,一边发短信,林泽看得真想咆哮,过去坐下,问:“喂,醒醒。”
郑杰带着笑道:“啊?”
林泽也忍不住在笑,既为郑杰开心,又因为他的表情好笑,说:“春天终于来了?”
郑杰谦虚地说:“还好还好,蓉蓉她和家里关系不大好,我觉得她有点喜欢我,你给我分析分析嘛。她说和上一任分手以后,就再也不想爱了,因为她男朋友出国,而且家里催她结婚,她觉得很烦。”
林泽道:“那你怎么觉得她喜欢你?”
郑杰说:“她愿意和我聊,她问我,我妈欠钱,全部压在我身上,让我还,我不会郁闷么?我说是郁闷啊,但没办法的,别人找上门来,送又送不走,又不能报警。她就说我比她有勇气得多,还问我在哪里住,打算什么时候买房子,还笑着给我用树枝画图。”
林泽莫名其妙道:“画什么图?”
郑杰脸红红,手肘搁在桌上,两手手指搭着,捂住嘴偷乐,道:“她是室内设计师,给我介绍了哪里的房子好,叫我买南坪那边的江景房,性价比高……还说她喜欢吃好吃街的串串,你记得不,以前我们经常去的,解放碑的那家,现在没了……”
哟,林泽心道,这次估计确实有戏了,郑杰又说:“然后我们就从南滨路一直走,过江索道过年的时候一直开到晚上十点,我们坐索道,然后走到解放碑,还去买麻辣兔头吃……呵呵呵哈哈哈……”
林泽:“……”
郑杰道:“还说了很多她小时候的事,她是本地人,以前就住在江北老城区,还说下周一起出去玩,你下周有空吗?”
林泽道:“有,但我问问,你觉得她喜欢你什么?你得准备把自己优点表现出来,不要太急躁了,也别夺命连环call,千万别把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良好的第一印象给破坏掉。”
郑杰笑着说:“我觉得我像她前任男友。”
林泽当场摔倒了。
郑杰:“?”
“……”
林泽摆手,连说话也没力气了,心道你喜欢就好,十二点郑杰还在发短信,头上冒着粉红泡泡,林泽这才想起本意是想问关于杨致远的事,但想想算了,也不去打扰郑杰,进房间时司徒烨已经睡着了。
半夜三点,林泽睡眼惺忪地起来尿尿,看到郑杰还躺在沙发上,笑呵呵地看手机。
林泽叫苦道:“三点了喂——你们都不睡觉的吗?”
郑杰忙收起手机,说:“没有,我只是在看之前发的短信。”说着起身进房去了。
两天后,林泽陪司徒烨去拆石膏,还买了个小蛋糕,在办公室里和部门同事小庆祝了一下,司徒烨还不能开车,骨折后的左手要避免劳作,当然也不能频繁举相机,林泽就让他在办公室里坐着,不要出去乱跑了,顺便拆完石膏以后第一天上班,给领导留个好印象。
司徒烨也没事做,就在电脑上玩扑克牌,林泽出去拿主任列的要点,今天要做的是关于年初股市集体大跳水的新闻,拿了资料回来,忽然听到一个很小的声音——司徒烨在楼梯间里打电话。
司徒烨:“嗯,今天不出来了,要开始上班了。晚上……可能我们会和郑杰一起吃饭。”
“是吗?”司徒烨又笑着说:“我可不想当郑杰和蓉蓉的灯泡了,让他自己去约蓉蓉吧,好……不,明天也要上班啊,到周末吧。我都休息二十天了,嗯,这周都要上班。”
“周末……再看吧。”司徒烨说:“你都不用上班的么?公司也去看着啊,别老出来玩。好的,我现在回去发给你,发你邮箱吗?好好,OK。过几天见……”
林泽转身回了办公室,司徒烨没过多久回来了,用了会电脑,林泽便凑过去看,说:“这是你拍的?”
司徒烨笑道:“前几天拍的,是北碚农村地区的一个集市。”
照片上是炭火炉子,湿漉漉的地,还有飘着红绫,戴着面具跳大神的小孩子,爆竹铺了满地,两旁的竹棚,远处雾蒙蒙的青山,别有一番意境。
司徒烨把照片发到一个邮箱里,又看了林泽一眼。
林泽搭着司徒烨的肩膀,说:“嗯……这是什么节日?”
记者们都出去采访了,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俩和另一个坐在角落里的年轻编辑,林泽和司徒烨坐在一起,司徒烨刚拆过石膏的手感觉有点奇怪,架在扶手椅上,仿佛全身紧张。
林泽笑着说:“看起来挺有意思,配上几张照片,倒是可以考虑做个单独的版面。”
司徒烨眉飞色舞地朝他解释道:“这是元宵过后的集市了,元宵当天肯定非常热闹,和这上面的景象没得比。当地人拜完神,东西还没收走,还要再支几天摊子。”
林泽明白了,这是一个热闹喧嚣之后,尽归于寂寥的集市——人散市声收,渐入愁时节。
炭盆里烧着火,三个半大的少年戴着面具,有模有样的摇头晃脑,翘着脚排队,跳起来的瞬间被司徒烨抓拍了下来。
林泽笑着朝后翻,接着是另一个小孩戴着面具,跑到司徒烨跟前,司徒烨朝下拍,拍到他面具后笑眯眯的眼睛。林泽说:“你和杨致远一起去拍的?单手怎么拍。”
司徒烨道:“他给我架的相机。”
林泽把照片划拉出来,准备做一期专题,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心里却明白这俩人估计已经爱上了,架相机另说,但看照片,有不少是杨致远帮忙端相机,司徒烨按快门的。这种动作,势必会凑到一起……果然,翻着翻着,看到里面还有一张照片,是杨致远发过来的。
那张照片是从别人的角度拍的,杨致远和司徒烨在镜头里,司徒烨比他略高一点点,杨致远端着相机,一手从司徒烨的脖颈后面转过去搂着他,凑在一起,司徒烨微微躬身,看镜头,右手覆在杨致远的手指上,按快门。
午饭两人一起吃了,林泽始终没怎么说话,心里在想这件事,杨致远不同于司徒烨以前认识的那些零,30来岁的男人有钱有势的,司徒烨若还是以前那副态度,只谈谈恋爱却不上床,只怕杨致远不吃这套。得先问清楚这人人品如何,别等下闹起来。
林泽吃吃饭,又看看办公桌对面的司徒烨,司徒烨说:“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林泽继续吃,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放着吧,心里感觉有点堵,本想司徒烨上班了会好点,却架不住那家伙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打电话,林泽寻思良久,而后小声问道:“你喜欢杨致远么?”
司徒烨道:“你觉得呢?”
“别总来这套。”林泽道:“烦不烦嘛,你说实话不行吗?”
司徒烨道:“没什么特别感觉,不过听他谈吐,挺有魅力的。”
“不喜欢?”林泽问道。
司徒烨道:“嗯,下午做什么?什么时候能开车?”
林泽无聊地说:“再过一段时间吧,一周后继续工作,这几天你早上过来,中午吃过饭就可以回去了。”
林泽知道司徒烨想出去玩,这家伙的心根本就收不住,无论做什么工作都是当做在玩一样,从前在星巴克里是,现在进了报社也一样的是。不由得十分羡慕他,能活得这么轻松,又不缺玩伴,也真是幸福。
司徒烨说:“那我下午回去了?”
林泽嗯了声,说:“你要出去么?顺便把保险去缴了,用我的卡吧,密码是……”他想了想,说:“我发到你手机里。”
林泽把密码发给他,反正自己走不开,过几天再去改次密码,反正两三年要改一次密码,也差不多到时间了。
司徒烨笑道:“你不怕我把你的钱卷走了?”
林泽道:“就这么点钱,你能卷到哪去。”
林泽刚作了今年的投资规划,一张卡里的五万块钱买了理财产品,这张是活期周转用的,一共也就七八千,倒是不怕出什么问题。
司徒烨说:“我下午可以和杨哥去老君洞么?”
林泽不太乐意,但也不能拴着他,随口说:“早点回来。”
司徒烨吃过饭就走了,林泽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盖着西装睡了会,却睡不熟,两点时起来给李艳茹打了个电话。
李艳茹道:“阿泽,正想叫你们周末出来玩呢。”
林泽道:“忙死了,年初最忙,没什么时间玩了。”
李艳茹笑道:“蓉蓉好像有点喜欢郑杰,你发小要谈恋爱,你不帮他计划一下?”
林泽说:“随他吧,我正头疼另一件事……”
李艳茹又笑道:“怎么啦,你给姐说说……”
有这一句,林泽就把杨致远的事说了,只是问:“杨致远他平时性格怎么样?”
李艳茹一听声音就变了,说:“对不起对不起阿泽,我没听他说过,我也不知道他私底下约小烨出来玩的事,那混账,我靠……致远他谈感情不认真的,几天换一个,骗到手了上完床就跑路,我让他别祸害小烨……”
林泽本想只是找李艳茹打听几句,没想到李艳茹越说越激动,林泽生怕她气着了动了胎气可不好,反而开始安抚她道:“没事没事,我和司徒烨……其实没什么,不是恋人关系,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唉,不用,我这边和司徒烨说吧,其实司徒应该对他也没什么意思,只是说……呃,害了杨兄不好。你知道的,像杨兄这种有钱有风度的人……值得更好的……”
说到最后连林泽自己都忍不住好笑,只想把电话扔到一边大笑几声再说,李艳茹却在电话里说:“我知道了,阿泽,这事是姐姐对不起你,回来以后都没注意,我保证让他不再找你朋友了。”
林泽一直道没关系没关系,又约李艳茹过几天出来玩,才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之后林泽隐隐约约又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毕竟司徒烨也是应该有自己的朋友的,或许真的只是因为摄影,才想找个人一起玩呢?他又觉得有点对不起司徒烨。但李艳茹这人对许多事都是心下雪亮,听到林泽的语气稍微犹豫点,就要去果断根除,以免后患。林泽又发了条短信嘱咐她,说没事的你别太激动,先不要找他了,再看看吧,我也会和司徒烨谈谈。
李艳茹回了个知道了。
林泽有点怕司徒烨会生自己的气,而且自己又不是司徒烨的恋人,有什么资格管这事?下午坐着的时候又后悔了,暗道不该给李艳茹打那个电话,但打都打了,只有希望李艳茹能把这事处理好。
刚忙活了会,弟弟的电话来了。
林泽已经很久没接到杨宇的电话了,接起来便道:“要多少钱?”
杨宇呵呵笑,说:“哥,给我两千块钱可以吗?”
林泽:“要做什么?”
杨宇:“有两科补考,两科重修,我不敢跟爸说。”
林泽的声音马上就变成龙咆哮了,瞬间报社里采,编,校三个部门都能听见他的声音——“你一个学期挂了四门??!!”
两个记者当即碰翻了杯子。
杨宇马上道:“有两门是上学期挂的,去年开学补考没过的嘛,下学期开班要重修。我还想在外面租个房子,不想再在寝室里住了,影响学习。”
根本不用过脑子,林泽也知道弟弟杨宇在说瞎话,起身到外面准备骂他,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听到这句,开口就喷他道:“我日哩吗也你租房子是为了学习吗,你是为了要长期开房的嘛!”
整个办公室内全部人五雷轰顶,石化状。
“我给你说,杨宇。”林泽道。
“我妈就是哩妈!哩日我妈就等于是日哩自己的妈——”杨宇也半点不客气,在电话里说:“我没办法!我跟我寝室里的人吵架了,不想跟他们一起过!他们联合起来欺负我!”
林泽穿过走廊,途中日批倒麻地把他一顿狂骂,骂得整个办公室里的人全部汗颜,最后林泽把楼梯间的门一摔,世界安静了,冷冷道:“钱在朋友那里,晚上自己上门来拿。两千,多的没得了。”
“哥你交女朋友了?嫂子漂亮不?”杨宇马上问道。
“男的。”林泽也不跟他啰嗦了,挂了电话。
两千块钱……林泽下午坐在电脑前算支出,感觉这弟弟简直就比郑杰家来讨债的黑社会还狠,去年开学给他交了七千多的学费住宿费书本费,今年又要补考,还要租房子,租房租房租房……不能让他在外面租房。
但杨宇说被寝室里的人排挤,又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林泽算完年初的账,自己的支出不多,基本持平,上次司徒烨出的事单位帮报了一万,剩下的都是林泽垫着,花了八千……过年火车票加机票不到两千……怎么还多出来了?哦是谢晨风留给自己的钱……林泽叹了口气,收拾东西下班走人。
回家时杨宇就等在走廊里,林泽道:“家里没人?”
杨宇道:“没有。”
杨宇和林泽长得挺像,眉毛和嘴唇,脸型都是遗传舅舅那边,否则林泽也不会这么疼这个弟弟。杨宇跟父亲姓,林泽跟母亲姓,林泽嘴上虽然教训,该给的钱却还是要给——毕竟杨宇要完成他杨家传宗接代的大业,至少这样林泽能少点麻烦。
六点,司徒烨发了条短信,说和杨致远在外面吃,不回来了。林泽心里有点小不爽,说:“进来吧,我看看你挂了哪几科。”
林泽开电脑,杨宇给哥哥看他们学校的网站,确实不是以补考之名骗钱花,货真价实地挂了四科,三科专业课都是学分高的,林泽看得真是百感交集,他念书的时候从来没挂过科,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他学文,杨宇学工科的关系,便道:“等下,我身上只有一张信用卡,司徒回来了给你钱。”
杨宇:“哦,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林泽给司徒烨打电话,心想又去哪了,那边电话也不接,多半是不会回家吃饭了,林泽打了三次电话,都没接,外面郑杰却是回来了。
“郑杰哥。”杨宇笑道。
“哎!土豆弟弟!”郑杰还买了菜,脾气倒是很好,他和林泽关系很铁,自然也很喜欢他弟弟,跟杨宇了打招呼,鞋子还没换就道:“小洋芋晚饭在家里吃,我去买点酒。”
林泽也懒得管杨宇了,自己去洗澡做饭,杨宇在客厅上网,郑杰又出去了,回来时提着凉菜和啤酒,进厨房里点了两千给林泽,说:“还你钱,今天发加班费了,你给杨宇吧。”
“奖金多少?”林泽刚洗好出来,低头点钱,知道这是上次黑社会讨债,郑杰还给他的钱。
“一千八。”郑杰掏口袋,说:“这里还有两百,你点点数。”
林泽心想郑杰也真是够抽搐的,加班费刚到手,还要倒贴两百来还钱,林泽刚拿到钱,又要给另外一个来讨债的,这弱肉强食的食物链也不知道哪年才算是个尽头,两人站在厨房里不禁泪流满面,一时唏嘘不胜。
熬吧熬吧,熬到他大学毕业就好了,千万别折腾出个被退学之类的事。
林泽想了想,又加了四百,给弟弟两千四,说:“你给我好好考,不要再玩了,人生有几个四年?不要再荒废光阴,现在就知道玩,毕业以后别人都开奔驰宝马,你房子车子都买不起,拿什么爱你女朋友?”
郑杰在厨房里洗菜洗到一半,冷不防膝盖中了一箭,怒吼道:“你不要这么说撒!阿泽!你刺激到我了!”
林泽哭笑不得,把钱给弟弟,杨宇哦了声,接过钱,说:“房租呢?要不你借我点嘛,爸给我生活费了我就还你,房租加押金要四千五。”
林泽:“……”
郑杰在厨房里说:“你没有压岁钱所,哥哥给你压岁钱嘛。”
“郑杰。”林泽示意没他的事,郑杰又拿了两百块钱,用自己发加班费的红包包好出来给他,说没事没事,还在念书,应该的。本来计划今年过年回去,也要给杨宇压岁钱的。
杨宇一边说谢谢谢谢,收了钱,郑杰那话提醒了他,他又看看林泽,意思是你今年也没回家,总得表示点什么吧。林泽真是恨不得抡起椅子把他砸死在客厅里,说:“你就不能争气点?”
杨宇神色又有点黯然,说:“不借就算了嘛,老是骂我做什么,我也不想补考嘛,这个专业我本来就不喜欢,爸一定要给我报,说读出来好找工作,那些专业课劳资根本学不懂,跟听天书一样……”
林泽听到弟弟这么说,又没了他办法,说:“卡没在我身上,待会给你,你想学什么嘛。”
杨宇说:“我想学游戏制作,去暴雪。”
林泽:“……”
林泽心道上学期你才挂了门C++,还去暴雪,去中关村骗钱都没人要你,但也不好打击他,说:“你去考个计算机证,出来以后再看看能不能转行。”
杨宇点点头,郑杰又在厨房里笑道:“你过年压岁钱收了多少?自己垫点撒。”
杨宇说:“有,再给我两千就够了。我真的不和女朋友一起住,就租个单间,住半年,我们寝室的人全在打游戏,上次还因为分装备的事情闹得朋友都没得做了,还没人看书,晚上自习回来想睡觉,都在视频泡妞,嘿烦!”
林泽躺在沙发上按电视机遥控器,漫不经心地换台,看杨宇这样,估计和寝室里的人确实闹得很不愉快,给吧给吧,遂道:“给你可以,但是你补考必须先过,不过的话你就完了,晓得不。”
杨宇说:“肯定可以过,老师说,只要去了都能过。”
林泽:“……”
这什么学校啊!真是变着方法压榨他们的血汗钱,林泽想了想,又问:“爸和妈怎么样了?”
杨宇一边上网,一边说:“还是那样,见面不到一小时就要吵架。”
林泽:“过年在谁家吃的?”
杨宇:“外婆家,你怎么不回来,郑杰哥说了你要回来的。”
林泽说:“去广州看你哥夫了。”
杨宇道:“他在广州做生意哦!发财了咩?”
林泽:“看病。”
杨宇惊道:“啥子病?”
林泽:“艾滋病。”
杨宇:“……”
林泽换了几个台,杨宇又问:“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林泽:“死了。”
杨宇不说话了,林泽又问:“妈身体怎么样?”
杨宇说:“妈吃年夜饭的时候和舅嬢打起来了。”
林泽:“……”
杨宇说:“妈抡起一盘鸭血鳝鱼,当场就扣了她一脑壳,她拿白酒泼了妈一脸……”
郑杰:“……”
林泽:“……”
杨宇又说:“外婆差点被她们两个气得高血压,我——日——哟,好疯狂呐,本来好好一顿饭,吃到最后大家都在劝架,妈跟她放话了,说以后再也不会上她家的门……”
郑杰端着菜出来,说:“吵啥子嘛,有这么深仇大恨哦。”
杨宇看看林泽,不说话了,两兄弟心里想什么,几个眼神就都能明白——他知道为什么吵架,肯定又是因为他林泽。
多半是舅妈嘲笑林泽的妈,儿子是个同性恋什么的,说不定还说得很难听,要是在年夜饭的饭桌上公然讨论林泽和他的男朋友怎么上床的问题,刺激到林泽正在更年期的妈,于是说着说着就动起手来,一顿饭变成全武行也可以想象。
“吃饭吧吃饭吧。”林泽说,他知道自己是家丑,郑杰也知道林泽是他家的家丑,于是识相不再追问,三人开了瓶酒,吃山椒鸭肠,炝炒兔肉,毛血旺以及郑杰买回来的鸡肝鸭肝等切片凉菜。
林泽又问:“爸那边呢?”
“还在跟大爷爷吵架。”杨宇说。
林泽的爷爷很早以前就去世了,但爷爷的兄弟还在,杨宇又道:“爸偷了奶奶三千多块钱,也吵起来了。”
郑杰噗的一声把啤酒喷了出来,林泽心想也真够奇葩,自己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家庭。郑杰改而问杨宇大学里谈恋爱的事,杨宇就都详细回答,郑杰喝得满面红光,说:“周末带你女朋友一起出来玩吧,小洋芋……”
林泽怒道:“回去复习准备补考!”
郑杰与杨宇都是条件反射的一个哆嗦,继而嘿嘿嘿哈哈哈地Сhā科打诨带过,吃过晚饭收了桌子,杨宇给女朋友打电话,幺儿幺儿地叫,说晚上一定回来,郑杰在厨房洗碗,这时候司徒烨终于回来了。
林泽有点不高兴,然而司徒烨似乎却比林泽更激动,进来时眉眼间就带着忿色,说:“你给杨致远说了什么?”
[奇书网]、第二十九章
司徒烨一回来林泽就意识到不对,多半是李艳茹把杨致远给骂了,杨致远又把气出在司徒烨身上,于是司徒烨又回来找林泽。
杨宇坐在餐桌前张望。
林泽本来就理亏,只得道:“没说什么,我连他电话都没有,能说什么?银行卡在你那里,先给我用一下,我给我弟缴补考费。”
司徒烨道:“先把这事说清楚,你不相信我是不是?”
林泽道:“我哪里有不相信你?”
郑杰疑惑地探出个脑袋,看到两人气氛不太妙,说:“有话好好说嘛,不要吵架……”
司徒烨:“你警告杨致远,让他不要老找我对不对?我卖身给你了?我能不能有自己的朋友?以后是不是无论我和谁多说一句话,你都要警告他?”
林泽:“我今天就跟李艳茹说了这件事,是李艳茹问他的,她告诉我……”林泽想了想,正在气头上,现在不能说杨致远什么坏话,免得火上浇油,让司徒烨以为他在污蔑对方,只得道:“她知道你要上班,怕我们之间闹矛盾,也是好意提醒……”
郑杰:“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吵了嘛,林泽弟弟在的,我来介绍一下……”
司徒烨道:“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你觉得把我的世界圈起来,让我围着你转就足够了是吗?没有朋友,没有……”
林泽蓦然火气就上来了,反问道:“你和那家伙像是普通朋友吗?既然是普通朋友又何必生气?你不在乎我的想法,你又何必生气?你自己说不喜欢他,你要是告诉我你真的和杨致远谈恋爱,解释清楚就行了,我至于吗?!我们不仅是朋友,还是工作伙伴,你天天来签个到就去谈恋爱,你让我还怎么干活?”
司徒烨道:“你不是放我假吗?还有,你让我怎么解释?他是不用解释,他要解释什么!但是你让我怎么解释?”
杨宇见势头不对,起身喝他,说:“警告你,不要凶我哥哥哦,谁怕你啊,小心三个打你一个……”
郑杰:“哎哎不要吵架!洋芋,你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林泽深吸一口气,说:“司徒烨,今天本来你是要上班的,我没有放你的假……”
司徒烨:“谁稀罕啊!杨致远还让我去他的公司里当经理呢!”
“那你去啊!!”林泽一声怒吼,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他妈的老子就是太惯着你了!银行卡给我!”
司徒烨站着喘气,像个不服输的小孩,郑杰道:“好了好了,阿泽,你不要发火。”
司徒烨打开钱包,把卡甩出来,林泽没有说什么,带着杨宇走了。
两人一路下楼,林泽阴沉着脸,在楼下提款机取了钱给弟弟,说:“把钱存你自己的卡里。”
杨宇说:“哎,哥。”
林泽看弟弟,眉毛一扬,示意有话就说。
两兄弟许久没吭声,杨宇静了很久,把钱还给林泽,说:“我回去缴补考费就够了,不用租房子了。”
林泽道:“拿着吧,我有分寸,你去好好读书,不要再挂科了。”
杨宇道:“那个……哥夫的事……你不要难过了嘛。”
林泽拍拍弟弟的头,他都知道杨宇心里在想什么——想安慰他,却又找不到话说。
“滚滚滚。”林泽说:“不要肉麻了。”
杨宇走了,林泽回去,走到楼下时看到司徒烨背着个包下来,登时没了脾气,蹙眉道:“你要去哪里?”
司徒烨不理他,林泽几步走在他身后,说:“司徒,你不要这样,你把东西一收拾就走了,是不是不打算再搭理我了?”
司徒烨转过身,看着林泽不作声,林泽看到他眼眶红了,心道这下麻烦了,得先把人劝回来再说,否则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当了,只得低声下气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你要去哪里?”
“我回家。”司徒烨说。
两人路过北城天街,广场上人来人往,华灯初上,司徒烨叹了口气,停下脚步,林泽说:“是我的错,司徒,我给李艳茹打完电话就知道自己错了,我还发了短信,让她不要去说……我这么做是不想令你受骗。”
司徒烨说:“你骗人,你才令我受骗,其实你就是吃醋,你吃醋还不承认。”
林泽道:“我没有吃醋,过来坐下吧,好好谈谈。”
林泽拉开星巴克的椅子,外面人不多,司徒烨放下包,坐在露天的咖啡桌旁,天气有点冷,大部分客人都在店里,只有他俩坐在步行街旁。
司徒烨说:“你的独占欲太强了,阿泽,我问你,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泽几乎如果是没有思考就脱口而出道:“你如果不走,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但你自己说了,你要走,你不会为了我留下来。”
刚说出口林泽就觉得不对,自己这是怎么了?!
司徒烨说:“不要说那些,阿泽,你问问你自己,你对我有感觉吗?有感觉为什么不说?没感觉又何苦骗我?”
有没有爱的感觉林泽说不清楚,但此刻说错话又被司徒烨抓到痛脚,蛋疼的感觉却是一清二楚,明明白白的,林泽根本说不清对司徒烨是个什么想法,要说喜欢他吧,没有那种牵肠挂肚,朝思暮想的恋爱感,但心动是肯定有一些的。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此时面前的司徒烨,林泽反而觉得好像真的来电了。
林泽笑了起来。
司徒烨道:“你笑什么?”
林泽摇头好笑,他明白了,司徒烨喜欢他,所以特别在乎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玩意,没有安全感的是司徒烨自己,而不是他林泽。
这是一种变相的表白,林泽看着司徒烨,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缓缓点头道:“有,现在就有。”
“你在撒谎!”司徒烨非常生气,连步行街附近的人都在看他们了。
林泽却忍不住地好笑,他笑着说:“没有撒谎,你听我说……”说着起身,要当着路人的面去搭他的肩膀,司徒却触电般地挣开,碰翻了椅子,说:“别碰我……你这人太……林泽,你不是好东西!”
“不,你等等!在这里等我一会。”林泽笑着说:“别走,千万别走,我马上就回来,等我啊。”
司徒烨急促喘息,站着,林泽跑去繁灯璀璨的哈根达斯,说:“我要一个雪糕球。”
小小一个雪糕球要三十五块钱,林泽平时是不吃这玩意的,他买了曲奇味的出来,回到星巴克外,一手拿着雪糕一手拿着小勺子,要给司徒烨吃。
星巴克门口却找不到人——司徒烨已经走了。
林泽站了一会,心道又跑哪去了?回他之前租的房子里么?他顺着路上去,背后有人在喊:“阿泽!”
林泽回头看,却是郑杰,两人在寒风中相对无语,郑杰还穿着睡衣拖鞋,一脸麻木,说:“找到人没得,老子才洗了个澡他就走了。”
林泽道:“没事,应该是回家了,这个给你吃。”
郑杰看了一眼哈根达斯的雪糕,说:“算了,给你老婆吃嘛。”
林泽道:“不是……”
郑杰醋味十足地说:“这个不是给女朋友吃的咩,上次我要买一个吃你还说贵,跟和路雪没啥子区别……”
林泽笑得要倒了,两人在路上走,郑杰说:“周末一起去玩嘛,你说我约蓉蓉去哪里比较好。”
林泽想了想,说:“我找地方,你放心就行。”
郑杰知道林泽经验丰富,交给他肯定放心,遂点了点头,让他一定要请假,林泽想到这些日子里也实在太忙了,几乎没有机会陪司徒烨玩,周末一起去走走也是好的。林泽去敲响司徒烨家的门,一个女孩子开了门,嘴里还叼着方便面叉子,看着他们不说话——走廊里站着林泽和身穿睡衣的郑杰。
“找司徒烨。”林泽说。
那女孩说:“不在呀,没回来。”
林泽朝她作了个陈坤式单侧扬眉动作,坏笑道:“肯定在,因为你没从猫眼里看我,而是直接开了门,因为你知道会有人来找他。”
“好吧。”女孩哭笑不得道:“你好聪明,不过我不能给你们开门。”
“美女妹妹——”郑杰道:“开一哈嘛,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郑杰恋爱有成,见了漂亮女孩子也不紧张了,知道调戏人了,司徒烨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说:“别给他开门!”
林泽说:“司徒,你先告诉我,刚刚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司徒烨估计是气狠了也没说话,林泽把哈根达斯的冰淇淋给那女孩,说:“请你吃的。”
道具吻合率100%,副本关卡开启,林泽进来了,进了司徒烨房间,把门关上,司徒烨坐在床边,说:“我的手已经好了,不麻烦你了,可以回自己家了,谢谢你的照顾。”
林泽道:“回来住吧,这样算个什么事?先把话说清楚。”
那床只有光秃秃一层褥子,连张被单都没有,林泽与司徒烨并肩坐着,两人都没有说话。
“先说今天的事,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好不好?”林泽朝司徒烨说:“你要听我解释,我保证以后不会管你的朋友的事,行不行?但是你要听完关于杨致远这人的评价,虽然我也是听我姐说的,但这个评价可以给你参考,让你在和他相处的时候作为判断依据。”
司徒烨没说话,只是看着林泽,林泽说:“我姐说,杨致远有点花心,爱人不固定,我怕你被他骗,毕竟像他这个年龄段的人,有钱,经验丰富,如果他真心喜欢你,我一定会……会接受他,但怕就怕你被他骗了,我只是一个小记者,我怕我保护不了你,会……令我自己很难受,也害了你,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
“阿泽。”
司徒烨突然道:“你平时都这么聪明,今天怎么这么蠢?”
林泽:“?”
司徒烨起身说:“回去吧。”
林泽道:“等等,我还没说完……司徒?”
司徒烨出去,那女孩一边吃冰淇淋一边看他,司徒烨说:“拜拜,吃货。”
女孩淡定地说:“拜——”
郑杰一出门就开始打喷嚏,司徒烨也有点过意不去,跟着两人回了家,去洗澡睡觉,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晚上关了灯,林泽一直在想司徒烨的那句话,想来想去都没想清楚。但他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就是司徒烨想和他在一起,又不想和他在一起。
这种心情很矛盾很奇怪,然而林泽能捉摸出来,他中学时有一段时间对郑杰就是这样,一来似乎喜欢郑杰了,两人每天一起上学放学,在公交车站看女生,林泽只是陪他看,如果说暗恋苦恋的爱情度是100%,那么他当时对郑杰的感觉就是70%——在一起,不敢。郑杰要是谈恋爱了,林泽一定会吃那个女孩子的醋,有种好哥们被人抢走了的感觉。当然大家都出社会以后,林泽就不会再有这种想法了,一来大家都是成年人,成熟许多。二来他又没法给郑杰一个正常的家庭,怎么可能拴着他?
司徒烨叹了口气。
林泽忽然说:“司徒,我们谈谈心吧。”
司徒烨冷漠地答道:“好的,领导。”
“你是不是觉得和男人做/爱很脏?”林泽说:“所以每次谈恋爱都不持久的原因,是不想和对方上床,是吗?”
司徒烨道:“没这么想。”
林泽笑道:“你和西班牙语老师是怎么做的?”
司徒烨不吭声了,林泽转头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第一次很快就射了么?”
司徒烨说:“算……算了,别讨论这个问题。”
林泽忽然心中一动,说:“你没有做过。”
司徒烨:“……”
林泽一猜就中,登时笑得在床上滚,之前说的是骗他的!司徒烨根本从头到脚就是个处!难怪。
司徒烨道:“阿泽,我说实话吧,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个同,这话是我第一次告诉别人,只有你知道。”
这么一说,林泽反而不好回答了,司徒烨的想法他约略能感觉到一点,不管是对性的抗拒,还是对爱情的游离,都源自于他自身对同性恋方面的排斥。之前一直以来,和林泽认识到现在,司徒烨的许多话和表态不过都是伪装,如果司徒烨还能喜欢女生,能结婚生小孩,林泽就算有这个心思,也不敢跟他谈恋爱。
林泽又问:“那你想……想清楚吧。”
司徒烨叹了口气,说:“阿泽,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林泽静了一会,他想问司徒烨如果我认真交代了,你会说你对我是什么感觉么?但林泽又知道这不是拉锯战或者坚持赛,没有先坦诚的人就输了这种道理,遂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林泽:“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刚才把你当发脾气的老婆在哄呢。”
司徒烨道:“你以前都是这么哄你男朋友的?”
林泽说:“无可奉告,我回答完了,你呢?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司徒烨说:“如果我说我爱你,你相信吗?”
林泽:“相信,但我想问,你爱我什么?”
司徒烨说:“我也想有个自己的家庭,有喜欢的人,可以一直陪伴到老,有人愿意没有原则地包容我,不管我做了多少错事,不管我骗了他多少次,不管我怎么和他吵,花了他多少钱,不管我给他制造了多少麻烦……他都愿意给我收拾,一直爱我。我离开阳朔到贵州的时候,下车站在车站里,第一次想停下来落脚,也希望有人能追上来,让我停下,带我回家。”
林泽听到这话心里就咯噔一响,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司徒烨不和人上床,莫非是……林泽忽然说:“你也得了……那个病?!生病的话不要瞒我,我们的关系不会有改变的。”
司徒烨怒吼道:“没有!”
林泽耳朵被他震得嗡嗡响,马上告饶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疑心病了。”
“你的试纸呢?”司徒烨说:“拿出来。”
林泽忙道:“不用,我相信你……”
司徒烨起身,郑杰在外面敲门,说:“又啷个了,不要吵架。”
林泽道:“没事。”
郑杰回去,两人在房里静了,林泽说:“你还是没说你为什么喜欢我。”
司徒烨道:“你呢?为什么喜欢我?”
林泽心道只有一点,这一点还是建立在彼此认识了这么久,互相陪伴,舍不得对方离去的基础上的,于是他有点明白了。
“但我不会……”司徒烨说:“要也是你陪着我走。”
“我不会陪你。”林泽说:“我也不会求你留下的,你性格就不是坐得住的人,勉强没幸福。”
司徒烨道:“那就算了,各过各的吧。”
林泽说:“本来就没打算和你处对象。”
司徒烨躺下去,林泽也躺了下去,两人盖着一张被子,肌肤却没有碰触,林泽的思绪一片混乱,心道这是什么逻辑,今天晚上一切就跟发疯一样……
[奇书网]、第三十章
春天来了,潮气一瞬间浸润了整个山城,小雨总是下也下不完,整个世界被笼罩在一层黏糊糊的水汽里,林泽每天走在上班的路上,总是会忍不住想,每天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到底怎样才是一个尽头。
工作几年,五万存款,买首付,只够买个厕所,最便宜的小户按揭也得二十年,更别说买车了。辛辛苦苦,省吃俭用地存下这么点血汗钱,跟日益飞涨的物价比起来就是个零头。十年前海棠小院只要两千块钱一平方的时候他还在念高中,那时候只要有十来万就足够买个房子。
而现在的十来万,连装修买电器都不够。
林泽看着轻轨外面的新楼盘,这个城市每天都有开发商在建楼,卖房,却没有一个单位他能买得起。
“喂。”林泽说。
“嗯?”司徒烨抱着轻轨上的杆,头也不抬道:“说。”
林泽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那天晚上后,他和司徒烨又恢复了这种情人不像情人,朋友不像朋友的关系,林泽照顾他是把自己当他上司,司徒烨心里怎么想的,林泽就不知道了。
司徒烨一大早就在聊天,把手机收了起来,问:“还有几站?”
“到了。”林泽也没有多说,带着司徒烨下车,这段时间里司徒烨都没怎么干活,一直在休养。林泽打算清明节假期后再让他继续开车,大部分时间里,司徒烨也在和杨致远厮混。
不久前赵宇航打电话来,回去以后又和小白和好了,这确实是在林泽意料之中,分分合合,吵吵闹闹,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林泽还挺羡慕他们的——至少有个人每天可以吵架。
“明天陪郑杰去泡妞。”林泽说。
“我不去。”司徒烨面无表情道:“下班时间。”
林泽说:“好吧,随你。你要去什么地方?”
林泽本想着有司徒烨,可以给郑杰和蓉蓉拍几张照,但司徒烨就像赌气一样,只得算了,摄影他也会一点,虽然没有司徒烨精通。
司徒烨说:“和杨哥出去玩,去成都。”
林泽道:“借用一下你的相机可以吗?”
司徒烨没答应,也没拒绝,林泽知道他不想借,便说:“算了,我也有个数码的。”
两人进了单位,司徒烨一早上都没吭声,一直在发短信,林泽心情也不太好,开完周会便开始做新闻——大部分都是些琐事。林泽打算做一期关于重庆约会的十大浪漫地点:南坪商学院后山春天看樱花不错;南滨路吃饭看江景不错;磁器口的河滩上放风筝不错……春天来了,久违了的某种情绪在心里蠢蠢欲动。
他搜集了一会照片,发现这些在司徒烨的文件夹里都有,便打了个招呼,直接用上了,反正是按使用照片计酬的,这么一来就帮他赚了七百块钱。
专版用的本是“追逐春天”,又想了想,改成“浪漫春天,全城热恋”。
“耶?”一名记者道:“老大,最近在谈恋爱吗?”
林泽随口道:“没有。”
又有人笑道:“怎么做这样的专题。”
“唔。”林泽边看手机,头也不抬道:“不好么?”
司徒烨笑道:“你在做什么?”
林泽把自己的手机给司徒烨看,上面是jack’d,林泽在与一个人聊天。司徒烨看了一会,说:“这个人不错,是你喜欢的类型。”
他的手指点开一个头像,上面是个高高瘦瘦,竹竿一样的男生。
林泽看了司徒烨一眼,心想怎么变了个人似的,另一个男记者饶有趣味地说:“哪个哪个?我看看?”
林泽:“……”
司徒烨:“……”
“哟这是什么!”
“摇一摇!”林泽马上道。
司徒烨解释道:“摇一摇。”
两人迅速把手机收了起来,那男同事道:“约袍神器?有美女吗?”
“没有没有。”两人异口同声说,林泽把脸一板,说:“快去采访。”
记者无聊地走了,办公室里剩下林泽和司徒烨两人,林泽想了想,又拿出手机,点开司徒烨说的那个人。司徒烨笑道:“我来帮你约他。”
林泽道:“算了,我自己来。”
林泽发现司徒烨简直是一时一样,刚刚好像和他是仇人,现在又笑呵呵的,当着同事的面也就算了,现在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俩,这家伙心情似乎又好了起来。
“我来我来。”司徒烨说:“我帮你钓个,看我的。”
林泽:“……”
林泽无奈地把手机给他,司徒烨开始和那人聊天,林泽在一旁看司徒烨约人,司徒烨倒是很认真,埋头发消息,林泽看也不看,开始整理手头的资料。
中午吃饭时,司徒烨说:“好了,他答应周六和你们一起出去玩。”
林泽嗯了声,司徒烨道:“我今天搬家,搬回去住。”
林泽说:“你随便吧。”
司徒烨说:“钥匙给我。”
林泽想了想,没说什么,解下自己家里的钥匙给司徒烨,心道保持点距离也好,既不谈恋爱,住在一起也是尴尬,下班后总要有各自的空间,他又道:“一起回去吧,晚上让郑杰帮你搬。”
司徒烨笑道:“不用了,没什么东西,一个包,收拾收拾就好。”
林泽忽然注意到司徒烨伸手时,手腕上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红印子,以前就见过了,但打过一次石膏,再拆石膏后肤色捂得偏白,这道红印就特别的明显。
司徒烨接了钥匙,马上把手伸回去,拉下袖子挡住手腕。
林泽道:“这是什么?”
司徒烨笑了笑,林泽说:“你割过脉?”
司徒烨说:“以前不小心划的,走了。”
当天下班回家,司徒烨已经搬回去了,林泽一直想要不要再和司徒烨谈谈。然而这种事,能谈得出什么?还是恢复以前的关系吧,有的话一说出来,连朋友也没得做了。各过各的,还是当同事也挺好。难怪大家都说不要谈办公室恋情,真的没什么好处。
电话响,郑杰道:“阿泽……我需要你……你在哪里……”
林泽一听就知道肯定又失恋了,说:“北城天街星巴克等你,不见不散。”
林泽不太想回家,等下碰见司徒烨,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就在星巴克里坐着,郑杰来了,一脸麻木地看着林泽。
林泽也一脸麻木地看着郑杰,两人互看片刻,郑杰道:“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林泽道:“我也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两人都笑了起来,郑杰买咖啡,林泽在ipad上算上个月花了多少钱,郑杰端着咖啡出来:“你先说撒,先说好消息。”
林泽道:“好消息是我和司徒烨不会在家里吵架了。”
郑杰:“哦。坏消息是他搬回去了吧。”
林泽嗯了声,郑杰说:“他今天给我发了短信。”
林泽道:“怎么说?”
郑杰:“说谢谢我的照顾,没了,你要喊他回来不。”
林泽道:“不了,又不是恋人,随他去吧,反正他迟早也要走的,关系淡点反而好。你的好消息呢?”
郑杰说:“好消息是,今天开始,家务我全包了!”
林泽:“???”
郑杰说:“因为坏消息,是我辞职了。”
林泽蹙眉道:“怎么辞职了?”
郑杰道:“做得好好的,总店又要把我调去一家新店,让关系户下来接手现在我这个店,业绩又要重新开始整,那里人都没几个,一肚子火,不想干了。”
林泽说:“怎么也不来给我商量一下?”
郑杰不吭声,看着林泽,林泽真是无语了,现在做销售的工作很难找,郑杰好不容易才有点起色,就这么辞了,也太莽撞了些。
林泽想了想,说:“你问过你女朋友了?”
郑杰点了点头,林泽见他神色黯然,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忽然觉得挺对不起郑杰的,当初他辞职的时候,郑杰说的是“辞撒,反正多双筷子的事,饿不死你”,想到这里,林泽笑道:“辞撒,老子养你,哎。”
郑杰笑了起来,说:“我会再去找工作的。”
林泽道:“好吧,晚上出去吃,庆祝你辞职。”
郑杰哈哈大笑,当天晚上两人出去吃了顿火锅,明天要约蓉蓉出去玩,得给她买个礼物。林泽问郑杰还有多少存款,郑杰的回答是:三千两百二十五块钱。林泽当场就郁卒了,你存款都没几个,学什么人辞职!年终奖呢?郑杰又说年终奖被扣着,别人要四月份才发,只有他的不知道。总店那边早就留了一手的,今天他开会当着老板的面和几个主管大吵起来,摔桌子走人了。
林泽心道郑杰马上就要开始供房贷了,现在交了女朋友,还要谈恋爱,老天啊!这要怎么办哟——但他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没说什么,毕竟郑杰自己心里都清楚,最近这段时间里郑杰几乎是连轴转,周六日都没一天休息,熬成这样,三十岁以后病就来了,不划算。
压力太大了,先让他先休息几天吧。
“我来吧。”林泽说。
“我我我,我自己来。”郑杰拦着林泽,林泽说:“明天司徒不去,我也不去当灯泡了,给你们选了地方,自己去玩吧。”
郑杰道:“去吧,蓉蓉早就想见下你,你姐把你吹得好神哟。”
林泽想了想,只得说:“那好吧。”
晚饭后回了家,林泽看司徒烨在jack’d上认识的人,信息来了。
追逐梦想的风:【明天玩得开心。】
云梦泽:【你也是,东西收拾走了吗?】
追逐梦想的风:【嗯。】
林泽翻翻看看,看到早上司徒烨帮他约的那个人,21岁,遂给他发了个消息,说:【你好。】
寂寞的烟:【?】
林泽:【有空吗?】
寂寞的烟:【现在见面?我在学校,寝室快关门了,出不来。】
林泽笑了笑:【不,早上约你那人是我同事,对不起,开始没说清楚。】
寂寞的烟:【哦,那明天还去吗?】
林泽:【去,你读大几?】
寂寞的烟:【大三。】
林泽:【学习怎么样?】
那边没有回答,似乎是嫌林泽问得太多了,又或者和早上的司徒烨感觉相差太大,看起来确实不是一个人。林泽忽然觉得交个学生男朋友也挺好的,学生都很单纯,每天下班了去学校看看他,陪他一起上上自习,只谈恋爱,不上床。
那边没有回答,林泽便起身去洗澡,洗完出来,收拾衣柜,把司徒烨用过的枕头放回衣柜里,对方回消息了。
寂寞的烟:【还行,寝室的哥们都在打游戏,我不太喜欢和他们一起玩。你多大了?】
林泽说:【比你大点,出社会了。】
他偶尔回回那人消息,一边收拾房间,收着收着,看到了司徒烨的相册,他忘带走了。
林泽随手翻了翻,看到相册里的照片,就是以前司徒烨给他看过的那本,他朝后翻,想到每次想看看相册最后有什么,司徒烨都似乎有点紧张,里面有什么?
林泽翻到倒数几页,静了一会,却没有翻过去。既然不让他看,他就不看吧。
他把相册合上,放在外面的茶几上,看到寂寞的烟发来消息:【今天和我说话的人也是吗?】
林泽:【对,他是我同事,比我大两岁,明天在哪里见?】
寂寞的烟:【你定吧,我都可以。】
林泽说了个地方,那边便没再回消息了,就在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林泽听见郑杰去开门——司徒烨回来了。
“我的相册忘拿走了。”司徒烨进门就说。
林泽道:“在茶几上。”
司徒烨问:“你看过了?”
林泽茫然道:“没有啊。”
司徒烨看了林泽一会,两人都没有说话,林泽道:“你不是不让我看么?”
司徒烨点点头,似乎不太相信,收起相册说:“晚安,阿泽。”
林泽嗯了声,也没送他,司徒烨便自己走了。
林泽总觉得司徒烨最近有点不太正常,不,是很不正常。以前都不会这样的,是因为他们的关系改变了吗?早知道该翻翻他的相册,看看最后几页是什么,林泽开始越来越奇怪了,司徒烨的表现实在不合常理。
他开始觉得司徒烨有点烦了,不再像最初认识的那样,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最开始时他们可以Сhā科打诨,哈哈哈地一起聊天,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每天一起工作,当很好的朋友。但一到现在,感觉就像隔了一层,双方都莫名其妙地疏远着彼此。
但林泽心里也清楚,司徒烨之所以会变成这样,还是因为他林泽。以前和第一个男朋友谈恋爱的时候也是,开始时那小零对他百依百顺,充满崇拜,在一起之后开始吵架,双方若即若离的,最后不欢而散。
林泽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楚的感觉,在床上翻来翻去,失眠许久,想了一个晚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也有点喜欢上司徒烨了。他打开手机,看见司徒烨的头像还亮着,寻思良久,给他发了条信息。
云梦泽:【还没睡觉?】
追逐梦想的风:【醒了,要早点起来,今天去成都。】
林泽看了窗外一眼,天还是黑的,五点了,他没再给司徒烨发消息,趴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阿泽——”
“阿泽!!”
“阿泽泽泽……”
“啊啊啊!我不去了!”林泽哀嚎道:“你们去吧,别折磨我了!”
早上八点,郑杰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把林泽推进洗手间里,林泽欲哭无泪,两眼带着黑眼圈在镜子前麻木地刷牙,想起自己也约了人,不去不行,只得坚持了。
林泽给郑杰选的约会地点是老城郊地区,一个偏僻的农家乐,初春雨雾蒙蒙的,青山遍野,下车后数人登时神清气爽,蓉蓉笑道:“还有这地方呀!”
郑杰笑道:“我们小时候经常来滴,带你去走哈嘛。”
林泽在车旁一脸崩溃的表情,等那个大学生,大学生长得非常帅,皮肤也好,眼睛尤其好看,说:“这是巴南区?”
林泽唔了声,从出门接人,到上车以后就一直在狂睡,睡得天昏地暗,出来踏青也半点没兴致,说:“你叫朝清是吗?”
学生点了点头,林泽道:“跟我来。”
林泽对这个叫朝清的学生还挺有好感的,不娘,干干净净,有种自己已经找不到的书卷气风格,上车时林泽在睡觉,他也不说话,拿着本电子书在看,里面是起点的小说。虽然别人未必叫这个名字,不过也是个代号,就这么叫吧。
郑杰与蓉蓉在前面穿过一条小路,有说有笑,林泽和伍朝清走在后面,大家沿着铁轨慢慢地走,这截废弃的铁路通向雾气迷蒙的山林深处,穿过峡谷,又经过田野中央,很远很远的地方,是个多年未曾开启的火车站。
伍朝清看上去对林泽有点意思,问他在做什么,林泽告诉他自己在做记者,他又问记者平时忙什么,报社薪酬如何等等,林泽都回答了,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学生没有特别喜欢的感觉,不想上床,只是想把他当弟弟照顾。
伍朝清是念中文的,看到他,林泽就想起还在读大学的自己,伍朝清又问林泽的报社招不招实习生,林泽道:“今年不会招了,不过其他报社可以去看看,投简历吧。”
伍朝清没说什么,林泽沿着铁轨走,时不时看前面的郑杰一眼,伍朝清说:“今天就逛这里吗?”
林泽说:“会无聊吗?”
伍朝清摇了摇头,林泽说:“前面那人是我发小,这是他第一次成功的恋爱,不容易。”
伍朝清说:“你呢?”
林泽想了想,说:“我谈过两次,都吹了。”
伍朝清说:“你怎么这么花心。”
林泽笑了起来,说:“是啊,我太花心了。”
伍朝清说:“你笑起来很好看,别老板着脸。”
林泽嗯了声,说:“我会尽量多笑笑。”
郑杰和蓉蓉在车站处停了下来,林泽站在生锈的铁轨上试着一晃一晃,有一截像个跷跷板,小时候他和郑杰常玩,他示意伍朝清:“你到那边去。”
两人各站一头,林泽笑着和他玩,片刻后看伍朝清的表情,知道他觉得这样很无聊,遂耷拉着脑袋,说:“走吧。”
伍朝清说:“你们平时都用jack’d找419吗?”
“我没有。”林泽说:“你用这个软件多久了?”
伍朝清答道:“第一次用,你前两任朋友是怎么认识的?”
林泽说:“一个jack’d上找的,一个是同志论坛上认识的。你们呢?你和谁谈过吗?”
伍朝清耸肩道:“没有,我还挺想找个人试试的。”
林泽看了他一会,他稚嫩的面容,与对同志这个群体的陌生,令林泽觉得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如果是换了很久以前,他说不定会说句“那咱俩试试吧”。然而换了现在,林泽又不想这么说了。
他等了很久,答道:“哦。”
郑杰道:“我给你们两个拍撒!”
林泽问伍朝清说:“要拍照吗?”
伍朝清摆手,示意不了,林泽便点了点头,四人站在旧站台上,伍朝清突然说:“我先回去了,下午约了朋友还有点事。”
林泽说:“我送你回去吧。”
伍朝清道:“不,不用了。”
他跃下站台,沿着站台后的路走,大路上就有摩的,林泽道:“那,回去再联系?”
伍朝清点头,林泽付了摩的的钱,让司机送他到外面的公交车站,便回到铁轨上去,郑杰哈哈大笑,说:“你也有今天了,阿泽!”
蓉蓉莫名其妙道:“什么意思?”
林泽带着笑,在铁轨上走来走去,郑杰说:“以前他经常嘲笑我相亲失败,终于他也有这一天了。”
蓉蓉笑道:“阿泽是万人迷吗?一定是的。艳如姐一直夸你呢。”
林泽道:“唉,谬赞谬赞,不合适而已,就没打算深入了解了。”
林泽拿起相机,给郑杰和蓉蓉拍照,他能感觉到蓉蓉是真心喜欢郑杰的,他也为郑杰而高兴,蓉蓉怕他一个人当灯泡没意思,不住口地和他聊天,问他们小时候的事,三人正在闲聊,远处传来车声。
杨致远的牧马人停在路边,车门推开,司徒烨脖子上挂着单反下来了。
[奇书网]、第三十一章
“哥,你们不是去成都玩吗?”蓉蓉笑道。
杨致远下车,掏烟盒散烟,说:“路上堵车,不去了。”
杨致远递烟给郑杰,郑杰忙摆手说不抽不抽,戒了,递给林泽,林泽也摆手,杨致远笑道:“阿泽,好久不见了。”
“致远哥,你好。”林泽随口笑道。
司徒烨拿着单反,举起相机,给林泽拍了张照,林泽抬眼看他,发现司徒烨就像个落寞的小孩,站在照片里,背后是袅袅白雾与青绿色的山野。
郑杰提议大家去钓鱼吧,于是数人便跟着郑杰走,朝后山去找池塘,郑杰与蓉蓉走在一起,杨致远与司徒烨是一对,林泽双手Сhā在口袋里,一个人在队伍后面闲逛。
“对吧,阿泽?”杨致远回头问道。
“什么?”林泽根本就没听他们说话,司徒烨停下脚步等他,林泽却道:“你们先走。”
司徒烨在前面说:“你看吧,他在生气。”
杨致远说:“为什么?”
司徒烨说:“不知道,已经这样连着好几天了。”
林泽真是既想发火又想笑,司徒烨你倒打一耙的本事还真厉害,但他一向涵养很好,没怎么吭声,看看司徒烨带着杨致远来还有什么话要说。
小时候这里还是一片光秃秃的山头,现在建了农家乐,鱼塘里都是鱼苗,没法钓鱼,郑杰又提议打麻将打麻将,等中午吃农家饭。
五个人,一张麻将桌,林泽本以为蓉蓉会在郑杰旁边坐着,孰料她见到麻将就两眼发光,迅速占了一个位置,林泽哭笑不得,说:“我不打了,我去走走,你们四个打吧。”
杨致远笑道:“郑杰你和我老妹分开,坐对家。”
司徒烨说:“我不会打,你们玩,你打吧,阿泽,你一走就三缺一了。”
数人哗啦啦洗牌,林泽只得坐下,喃喃道:“……走南闯北的,居然不会陪你的杨哥打麻将?”
桌前四人都笑了起来,杨致远出牌:“东风。打血战到底吗?”
郑杰:“血战撒。”
司徒烨搬了张椅子,坐在林泽身后,林泽侧头看了他一眼,司徒烨没说话,林泽一手牌十三张,食指和中指捏着一张九条,在麻将桌上轻轻地敲。
司徒烨始终沉默,林泽靠在椅子上,说:“领导教你,看清楚了。”
司徒烨:“嗯。”
林泽给司徒烨讲解了麻将规则,郑杰打了张牌,林泽马上说:“碰!”
“不能碰这张。”司徒烨说:“要打这张。”
数人倏然爆笑,林泽彻底无语,司徒烨摸了张牌给林泽看,换完后打出去,说:“这样就听牌了。”说着两手把牌朝自己的方向一推,说:“你胡两头,等自摸。”
林泽:“……”
郑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林泽被司徒烨耍得一肚子火,说:“这张马上就绝张了,你要换一张……”
“他俩打九万,胡八万!”杨致远马上道,郑杰和蓉蓉又是一阵爆笑,司徒烨说:“没有,这张绝对能摸到!”
林泽怒吼道:“关你什么事?!我打个牌也要你管?!你不是说不会的吗?要打你自己打啊!”
司徒烨道:“你这样乱打不行……”
林泽:“我以前是全年级麻将大赛第一名!你给我……”
司徒烨道:“你不能打这张……”
林泽:“你放手!”
两人抢一张牌,林泽恨不得把司徒烨一脚踹开,司徒烨说:“杨致远胡这张!”
林泽道:“让他胡啊!”说着把手里的牌打了出去,杨致远要推牌,司徒烨马上说:“不算不算,这张,我们留这张也可以胡。”说着打了个红中。
“杠!”蓉蓉马上笑道,林泽简直是要气死了,蓉蓉杠完摸牌,笑道:“啊哈哈,杠上开花,胡了。”
司徒烨:“……”
林泽:“……”
林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司徒烨满脸通红,起身走了。
神经病,林泽心道,一人过,剩下三人继续打,没过一会林泽垫底,其他人都胡了,林泽随手洗牌,说:“千刀万剐,不赢前三把,继续。”
杨致远带着笑意看他,数人洗好了牌,杨致远道:“阿泽和小烨认识多久了?”
“没多久,幺鸡。”林泽打了张牌,说:“半年多点。”
杨致远说:“好好珍惜,能在一起不容易。”
林泽微微蹙眉,郑杰在一边伸长了脖子去偷看蓉蓉的牌,蓉蓉道:“你想干什么!”
郑杰呵呵笑,说:“打点你要的牌给你撒,呐,这个要吗?”
蓉蓉看到郑杰打出来的牌,既想要又郁闷,最后还是碰了,郑杰又打一张,呵呵笑道:“你胡嘛。”
蓉蓉说:“我自己摸,不用你。”
林泽心不在焉,随口道:“致远兄没在谈恋爱吗?”
林泽应付惯了杨致远这种人,开口一语双关,既问他和司徒烨的关系,又问他到底是怎么个态度,杨致远沉吟不语,像在看牌,又像在思考如何回答林泽。、
蓉蓉笑道:“我哥要结婚了。”
杨致远看了蓉蓉一眼,眼中带着责怪的神色,蓉蓉笑而不语,林泽眉毛动了动,知道这话里信息量挺大,也明白了李艳茹会打电话去警告杨致远的原因,可能是骗婚,形婚又或者和男人结婚,甚至有可能要带司徒烨去国外结婚。
对于杨致远这种有钱人来说,这些都不是什么难题,还可以请代孕请假结婚的托儿,就算代孕什么的,摆场酒不领结婚证,到时候保证有小孩能抱带回家就行。
“小烨他……”杨致远笑了笑,说:“他的心情很复杂,能对他好点就尽量对他好点吧,我觉得他是真的爱你,你觉得呢,阿泽?”
“嗯,我也觉得他是真心爱我。”林泽无所谓道,他的心情也很复杂,爱不爱,居然要通过第三者之口来转述,这也是破天荒头一遭了,杨致远短短几句话里,却似乎蕴含了更多信息。
林泽一边摸牌,心里却飞速转过许多个念头,今天是司徒烨让杨致远送他回来?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跟个女孩子一样。对,说好去成都,却又没去,肯定是司徒烨放不下,还想过来找他。
司徒已经这么喜欢他了么?一想明白这点,林泽的气马上全消了,他看着杨致远,杨致远笑而不语,打了张牌,两人心照不宣。
原来司徒烨确实只是把杨致远当成玩伴,而且还是一个倾吐内心烦恼的朋友,林泽几乎可以料到司徒烨平时是怎么跟杨致远说他的郁闷了。
“他说,他想为了你留下来。”杨致远说出了至关重要的一句话:“不过可能他一路上没有固定工作,和社会上的人打交道太少,心理年龄小,不够成熟吧,患得患失的,所以他觉得你不太在乎他,又怕自己给你添麻烦,令你反感他。”
我其实也喜欢他的……林泽在心里说,又道:“八万。”
郑杰:“又打八万,你不怕死所。”
“想要吗……”林泽道:“想要你就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不想要……”
林泽拿着张牌朝郑杰晃,打出去,却是杨致远胡了,林泽越想越坐不住,起身道:“失陪一会,你们打。”
说着穿上外套,朝池塘边去找司徒烨,农家乐后面是一片竹林,旁边有个单杠,司徒烨倒吊在单杠上,脑袋朝下,倒过来的林泽走近他,朝他说:“你又怎么了?”
司徒烨说:“你挡着我的风景了。”
林泽说:“你在学花泽类吗?”
司徒烨:“唔,你喜欢花泽类那种类型的?”
林泽:“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司徒烨说:“领导,请你不要自作多情……”
林泽道:“其实你只是在利用我对吧。”
司徒烨:“……”
林泽嘲笑道:“你利用我给你找了个工作,现在又利用杨致远,傍上有车有房的那家伙……”
司徒烨勃然大怒道:“我X你妈!”
林泽吼道:“来啊!来啊!”
司徒烨下了单杆,揪着林泽,双眼通红就要把他朝水里推,林泽一把将他掀翻在地,骑在他身上,司徒烨不住喘气犹如被激怒的斗鸡,两人在池塘边的草地上扭打,衣服上全是干泥,司徒烨把林泽掀翻过来,林泽又一脚把司徒烨踹倒,骑到司徒烨身上,提着拳头,一拳下去。
司徒烨马上条件反射地闭上双眼,却感觉到林泽的唇吻了上来。
那一下四周静得剩下零星的鸟叫,司徒烨根本就没接过吻,唇是闭着的,他不敢动,林泽舌头舔上去时司徒烨十分紧张,林泽却半点不留情地用他的舌头撬开司徒烨的牙齿,探了进去。
司徒烨下意识地要推开林泽,林泽吻住他之后便温柔起来,嘴唇贴着嘴唇与他唇舌交缠,司徒烨的鼻息急促,林泽闭着双眼,只有一个念头——司徒烨的舌头很软……
唇分时,司徒烨屈起一脚,不自然地试图掩饰自己的反应,林泽吁了口气,起身时裤裆顶着,司徒烨嘴角忍不住地朝上翘,眉眼间满是尴尬,不敢看林泽,说:“你……”
“我既然吻了你,就会对你负责的。”林泽拉着司徒烨起来,给他拍了拍身上的泥。
司徒烨道:“但我不想对你负责,我也负不起这个责。”
林泽道:“随便,反正我表白了,跟不跟我,你自己选择吧,我向来不喜欢干涉下属的决定。”
司徒烨:“……”
林泽自顾自好笑,回农家乐里去,司徒烨追上来,郑杰、蓉蓉与杨致远正在打三缺一的麻将,林泽又坐了回去,四人继续搓麻,司徒烨独自在旁边出神,看着林泽手里的牌。
[奇书网]、第三十二章
司徒烨回来后就几乎不说话了,郑杰和蓉蓉互相挤眼睛,继而心照不宣地哈哈哈地笑,林泽一脸无聊地打牌,连着胡了六圈,胡得桌旁三人都想咆哮。
“这叫什么?”杨致远笑道:“情场得意,赌场也得意吗?”
林泽道:“这叫赢了牌要请客,午饭是我的了。”
郑杰道:“你给我们赢一把撒!”
林泽道好嘛好嘛,给你胡给你胡,说着打了张牌出去给郑杰胡,五人中午打完,在农家乐吃了午饭,林泽又有点困,不想打了,便躺在农家乐的一楼里睡觉,司徒烨替他继续打。
再睡醒时已是下午四点,林泽睡眼惺忪地起来,发现身上盖了司徒烨的外套,打了个呵欠去洗脸,外面麻将桌已经收了,林泽到池塘边上的水龙头旁去,拧开水,简直是冰寒彻骨,令他打了个冷战。
“他在山上拍照。”杨致远说。
林泽头也不回嗯了声,把水搓在脸上,激凉透心,吁了口气说:“司徒和你说了些什么?”
杨致远道:“挺有意思的一小孩,他也很苦恼,经常说你,因为喜欢你,不敢和你接近,每次有烦恼都对我说,说你为他做的事让他很难受。”
林泽直起身,站在池塘边,道:“我其实也没做什么,他说他喜欢我什么了吗?”
杨致远道:“他说你答应带他去马德里玩,是他生平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
林泽道:“当时我只是随便说说的,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还说了我什么?”
杨致远说:“都是些零零碎碎的,说你会为了他和报社的领导吵架,你们社长是周志行?”
林泽点头道:“其实还好,上头一般不怎么干涉我办公室里的事,只要新闻质量过关,大方向不出错就行,领导都是老头子。”
杨致远嗯了声,说:“他说他们不喜欢他的拍摄风格,你力排众议让他留下来了。还教他怎么和妒忌他的人打交道,年终还特地给他包了一万块钱的红包,鼓励他让他好好工作,令他觉得工作是件很快乐的事。”
林泽说:“可是他还是不愿意留下来。”
杨致远笑道:“他不确认你爱不爱他,因为你掌握了全部的主动权,他总觉得你只是把他当做助手,有他可以,没他也无所谓,再找个摄影师就行。最开始还说,如果他离开了重庆,你再追着去找他,找到他了,他就跟你回家。前几天又说,你可能不会去追他了,他还是决定留下来,但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如果走了,你会追着去找他么?”
林泽万万料不到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司徒烨还跟杨致远说这些话。
“可能不会。”林泽说:“他对我看得很透,他觉得我有他可以,没他也照样过,事实上也是这样。”
林泽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挺对不起司徒烨的。
杨致远道:“同志都这样,没有安全感,之前如果他和我走得太近了,给你造成什么误会,先给你道个歉,我这个人呢,是觉得该说的就说,因为很多机会一旦过去就不会再回来了,我是个听凭内心感觉办事的人,所以看见喜欢的对象就会去追,但他还是有很多顾忌,一直不让我告诉你。”
林泽忙笑道:“没有的事,个人选择,我没有什么意见。”
杨致远说:“郑杰那人怎么样?我妹妹说他还是处男。”
林泽说:“很好的人,确实是。”
两人都笑了起来,杨致远给林泽递了根烟,面前这人确实很大方,像做大事的人,林泽一直知道但凡有钱人,人际关系广阔。事业有成的老板,都有自己的成功之道,并非都是小肚鸡肠,有事没事就拿钱砸人之辈。
司徒烨会把杨致远当成好朋友,肯定也有这个原因在。
林泽接了烟,两人点火,杨致远笑道:“条件这么好,怎么还是处男?”
林泽无奈摇头,知道杨致远要打听郑杰——毕竟蓉蓉是他的妹,这代表郑杰真的有戏了,蓉蓉一定也喜欢他。
这年头出社会工作好几年还是处男的简直是凤毛麟角,而杨致远告诉了他司徒烨的事,意思很明显了:这是个交易,现在咱们来说说郑杰吧。
“坦白的说。”林泽思考了一会措辞,而后道:“他这人缺点肯定是有的,否则也不会一直找不到对象,粗心,直神经,包括他老妈的债。”
杨致远说:“债都是些小意思,关键是人品。”
林泽说:“人品我可以很负责地说,他没有任何问题,你觉得吗,致远兄。现在的人谈恋爱就像在打仗一样,男女□认识,不是奔着互补与融合来的,而是抱着一种像是天生的仇恨,水火不容的立场去了解彼此。”
杨致远笑着点头,林泽说:“□在现在社会主流的宣传趋势中,已经形成了一种对彼此不信任的观念前提,不是你打败了我,就是我征服了你,尤其是相亲,有一点不合心意就一拍两散。挑挑拣拣,大家都想着找个成熟靠谱的过一辈子,但刚开始谈婚论嫁的人,都是不成熟的,都需要互相调/教,谈婚论嫁时显得很成熟的,都是别人调/教好的成品,不去付出又怎么会有收获?许多高帅富有魅力有耐心,那些品质优良的男人都是母亲,家庭,社会,朋友与前女友,甚至前妻经过许多艰辛捏好,放上来的陶瓷。郑杰还只是个粗坯,他在许多方面都算不上成熟,需要和蓉蓉互相之间的磨合,如果她愿意这样过日子,我建议她考虑郑杰。如果她想找个知道在女孩子面前怎么说话,懂女孩的心的男人,那我建议还是算了,他最开始肯定做不到这一点。”
“还有,郑杰的优点在于。”林泽停下,手指挟着烟看杨致远,认真地说:“他是来谈恋爱,不是来打仗的,他要是谈起恋爱来,开了火,我保证他打一场输一场,根本不是自己爱人的对手。他愿意接受自己所爱的人对他的改造,他昨天刚辞职,生活不一定阳光,但他的心还是很开朗,人也很诚恳。”
杨致远点了点头,两人继续在池塘边走,林泽又开启了新的话题,说:“致远兄要结婚了?”
杨致远说:“你不打算结婚?”
林泽无所谓道:“我出柜了。”
杨致远道:“我也出柜了,二十岁就告诉了父母。”
林泽说:“恭喜,和男友去国外结婚吗?”
这个问题林泽也想过,以后靠自己的努力赚点钱,和自己爱的人出国,领结婚证,再回中国工作生活,或者满世界到处跑也不错。是件很幸福的事。
孰料杨致远却道:“不,和女孩结婚,结婚以后不管是形婚还是怎么样,都不会再出来玩了。”
林泽微微蹙眉,杨致远说:“我出柜了,可是出柜也没有用,父母和亲戚只把我当作小孩,玩心太重,三番五次地说,让我在外面玩够了,还是要回来结婚,组建家庭,我现在就在考虑,是去找个拉拉一起生活,还是去找个正常的女孩过日子。有个很温柔的女孩子在追我,她说她愿意和我一起过,前提是我不要再出去找男人玩。”
林泽:“我建议是找拉拉,对双方都好,结婚以后你也可以继续同志生活。”
杨致远说:“可是对小孩不好,除去财产纠纷的原因不算,孩子如果看到自家父母不像别家的父母一样,迟早会产生心理问题。我约束得住自己,却约束不住对方。只有父亲付出,母亲奉献的家庭才是完整的家庭,同志和拉拉都很难做到对配偶,对子女,对这个家的奉献。”
林泽:“那你又怎么保证你能爱上正常的女孩?”
杨致远说:“不去努力又怎么知道做不到呢?我也不是纯零,是,我是在骗她,但只要表现出我对她的温柔,表现出我对她的爱,不告诉她,一切又有什么区别吗?真正痛苦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无知的人其实最幸福。现在圈子里对和直女结婚畏若蛇蝎,其实大可不必,我一个朋友说,结婚以后有小孩了,家庭的幸福感可以冲淡这种痛苦。大不了就当一个以后再也不可能去爱的人,和妻子彼此扶持,没有爱情,直接转化为亲情,过家人一样的日子。反正正常婚姻在几年后,也会归于平淡,不相爱的家庭何其多?只要隐藏好,该过的都照样过,况且对男人来说,家庭和婚姻也不是人生的全部,这样一来正好有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事业上去。”
林泽没有表达意见,他知道现在同志里确实有很大一部分是这样,父母在儿子出柜时暴跳如雷,快刀斩乱麻后,两败俱伤地接受了,再过个几年,家里又会重提此事,意为我不管你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你还是得给我结婚生小孩。更有些人认为自己的儿子只是喜欢在外面乱玩,时间到了,也要停下来结婚的。
谈话到此为止,观念相抵触,林泽也不想再和他说太多了,两人便这么站着,看着池塘不说话。
司徒烨和郑杰,蓉蓉从山上的小路下来,林泽知道今天的交流到此为止,遂扔了烟头,说:“晚饭一起吃?”
杨致远说:“我得先回去,一个好哥们今天过来,我要去机场接他。”
“再见。”林泽和杨致远握手,杨致远握着林泽的手,说:“还有一件事不应该瞒你。小烨的家里……”
林泽:“……”
杨致远想了想,说:“……他的父亲相对于我们来说,要□一些,家里亲戚也在到处找他,据他说是想把他抓回去,关起来,给他找个老婆结婚,不结婚的话打到结婚为止,这点也令他很痛苦很没有安全感,我想你可以保护他,再见。”
说着重重握手,眼里带着狡猾的笑意,转身走了。
林泽心道最后才说这话,这老狐狸,你敢说你对司徒烨没有半点心思?只是司徒烨身上太多麻烦,不敢招惹而已吧。
“阿泽!”郑杰喊道。
林泽还站在池塘边,三人下山来,林泽道:“杨致远先走了,我们得自己坐车回去。”
“他不是三点就走了吗?”司徒烨说。
林泽明白了,杨致远一直在等他睡醒,告诉他这些话。
郑杰说:“晚饭怎么吃?”
林泽道:“我请吃晚饭吧,回市区吃,北城天街怎么样?”
四人坐车,蓉蓉玩了一天玩累了,靠在郑杰的肩上睡觉,林泽和司徒烨坐后排,司徒烨看着窗外黑乎乎的景色,回市区的路上堵车了。
林泽随手按司徒烨的相机,看到司徒烨拍他睡觉的照。这是司徒烨最没有水平,光线最差,没有任何构图感艺术感可言的一张照片,傍晚时光线暗淡,从灰蒙蒙的玻璃窗外面照进来,林泽穿着皮鞋西装,张着嘴,在沙发上躺平了,睡得胯/下还顶起来。
“速度删掉……”林泽看到这个照片就恨不得一头撞死。
司徒烨道:“你删吧。”
林泽既想哭又想笑,考虑了很久,还是没删,司徒烨伸手过来,林泽马上道:“别……”
司徒烨:“拿来……”
两人抓着相机较劲,司徒烨道:“要坏了……”
林泽吻上去,司徒烨马上松手,林泽封住他的唇,吻了一会便放开他,没事人一样继续看今天拍了什么照片。
大部分都是郑杰和蓉蓉,有几张是林泽,湖光山色,天空灰暗,别有一番意境,绵延的荒废铁轨长满了杂草,伸展向天的尽头,郑杰和蓉蓉一人一边铁轨,牵着手,快可以当婚纱照了。
“晚上过来睡吧。”林泽说。
司徒烨道:“怎么?”
林泽笑道:“我一个人睡有点冷。”
司徒烨说:“你不是有电热毯么?”
林泽说:“但你没有。”
司徒烨不吭声了,车堵了一会又开始走,行行停停的,司徒烨有点困,便坐着瞌睡,睡着睡着歪到林泽肩膀上,一下就醒了,要起身坐好,林泽却伸出手臂环过他的肩膀,把他搂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睡觉。
八点多时终于回到江北,华灯初上,霓虹璀璨,北城天街人少了许多,司徒烨吃晚饭时还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林泽给他调了油碟,又给他烫菜吃,就差喂他嘴里了。一边和郑杰蓉蓉说说笑笑,俨然两对小情侣,晚饭后郑杰送蓉蓉回家,林泽送司徒烨回家。
今天的重庆很冷很冷,入夜后开始今年的第一次,也是这个冬天的最后一次降温,路人都进了温暖的咖啡店与小吃店里坐着。林泽一本正经道:“回来住,太冷了。”
司徒烨没有说话,他的床连个电热毯都没有,回家后林泽便帮他收拾东西,合租的女孩笑道:“和你男朋友又合好了?这次去住几天?”
林泽笑了起来,到厨房去,假装没听见,司徒烨和她说了几句话,收拾好东西出来,这次的东西有点多了,两个大包,司徒烨拿着相册,手不能拎东西,林泽便给他提着包下楼去。
司徒烨胳膊下还夹着他的相册,上坡时林泽走得有点喘,那俩旅行袋又很重,刚吃饱饭没力气,心道老了老了,走不动了……
司徒烨忽然笑了起来,林泽面无表情道:“笑什么?”
“没什么。”司徒烨说。
两人站在路灯下,司徒烨说:“喝酸奶吗,我去买。”
林泽道:“去吧。”
司徒烨走过去,片刻后回来说:“给我十块钱。”
林泽啼笑皆非:“连买酸奶的钱都没有了?!你这也太潦倒了吧。”
司徒烨说:“钱都给你了啊,上个月剩五百都上缴了,这个月的工资一直不发。”
林泽:“那你这几天出门,都一分钱没花?”
司徒烨说:“杨致远请我吃的,怎么,又要吃醋?”
林泽心道真是败给他了,蹙眉道:“以后省着点,要过日子的。”
“嗯。”司徒烨笑了笑,说:“知道了,酸奶还喝吗?”
林泽给司徒烨十块钱,司徒烨去买了酸奶,两个大男生在小卖部门口喝酸奶显得有点奇怪,也不利于聊天,便过马路站在路灯下喝。
“你相册最后几页是什么。”林泽说。
“你看吧。”司徒烨说。
林泽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接过司徒烨的相册,翻开后面那几页。
里面是一张林泽和谢晨风的合照,那是司徒烨隔着星巴克的玻璃墙抓拍下来的。
夏季阳光正好,北城天街玻璃顶棚上投下一道光柱,谢晨风和林泽站在星巴克门口,谢晨风揪着林泽后领,让他不要进星巴克了,拖着他离开。
林泽想了很久,终于想起那次他们说的话:谢晨风说今天不去星巴克,天天去,换个地方坐,去满记怎么样,林泽说等我进去给咖啡小哥打个招呼。
谢晨风说搞那么麻烦做什么,别人根本不记得你,于是拖着林泽走了。
而司徒烨那时就在柜台后,拍下了林泽被谢晨风拽走的那一幕。
司徒烨的每张照片都有一个相应的注释,这张相册下的注释是:
第三年,秋天,重庆站,北城天街星巴克,天气冷了,我的爱情什么时候才会来?
林泽朝后翻,上面是他和司徒烨的另一张照片,北京一望无际的道路,红叶满布街道两侧,林泽一手勾着西装,另一手搭着司徒烨的肩膀,走向飘满红叶的小路尽头,侧头时朝司徒烨笑,不知说着什么。
注释:冬天,北京出差中,这就是缘分吗?
林泽把相册合上,还给司徒烨,司徒烨又说:“怕你看到他难过,所以没敢给你看。”
林泽说:“走吧,回家。”
[奇书网]、第三十三章
那夜林泽回去以后什么也没做,司徒烨先上床睡了,林泽等了一会,到郑杰回来问问他情况,聊了几句,也进房间去睡觉,与司徒烨盖一张被子,进被窝的时候电热毯开着,很暖和。
司徒烨平躺着,林泽睡下去时挨到他的脚,两人睡裤下露出的□的脚踝互相摩挲,有种安静的舒适感。林泽知道司徒烨也很困了,他昨晚一定也没睡着,什么早上五点多说去成都,都是骗人的……
这晚上林泽睡得很好,几乎是无梦的睡眠,清晨醒来时,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是睡得与司徒烨抱在一起,脚互相缠着,手臂也互相抱着,鼻梁相抵,司徒烨的唇几乎挨着他的唇,林泽枕着司徒烨的手臂,一手环过他的脖颈,把他抱在身前。
晨起本就有晨勃,林泽睁眼时感觉心跳都要停了,胯/下顶着,他稍微动了动,心道男人最冲动的时候不是酒后也不是深夜,而是清晨。
他看着面前的司徒烨,他的唇完美温润,睫毛很长,林泽忍不住就吻了下去。
司徒烨马上就醒了,他要翻身,林泽却顺势转过身,压在他身上,抓着他的手按在床头,司徒烨睁开眼睛,手微微一动,林泽怕碰到他的伤手,忙松开手。
“喂,起床了。”林泽看着司徒烨的眼睛,小声说。
司徒烨的眼睛很漂亮,黑里带着一点点棕,他以左手搂着林泽的脖颈,手指捋进他的短发里,侧头吻了上来,两人的勃/起都隔着薄薄的棉布睡裤顶着,林泽光是这么蹭就想射了。
“今天想去上班吗?”林泽一手搂着司徒烨的腰,低头在他鼻梁上蹭来蹭去。
司徒烨似乎也有点控制不住,俊脸发红,说:“几点了?”
林泽说:“今天礼拜天,可以不去的,不过我要去值班,不想去的话就在家玩吧。”
司徒烨说:“去,今天可以开车了,你等我,我把车开回来。”
林泽顺势松开司徒烨,两人起身,司徒烨去刷牙洗脸换衣服出门,林泽打着呵欠出来,去敲了敲郑杰的房门。
里面登时一片混乱,杂声乱响,郑杰一边穿衣服换裤子出来,穿到一半冲回去,再出房时拿着个热水袋当包朝左手臂下一夹,右手在左手手臂旁挽了半天不存在的包带,穿着拖鞋一阵风般冲到门口,开门出去,林泽笑得歪在沙发上。
十秒后,郑杰又进来了,拿着热水袋朝沙发上一扔。
“忘了,辞职了……”郑杰歪倒在林泽身上。
林泽一脚踹了踹郑杰,把他踹开点,问:“最近有什么打算,要帮你联系找工作吗?”
郑杰说:“嗯,以你现在的人际关系现在能帮我找个工作不。”
林泽道:“可以吧,我要去试试,联系上人以后你先投简历,我去打个招呼,不是十拿九稳的。”
郑杰说:“要送礼咩?”
林泽说:“你打算考公务员吗?”
郑杰忙摆手道:“哎算了。”
林泽说:“简历过了以后再看着送吧。”
郑杰唔了声,又问:“你和司徒烨的事啷个办?”
林泽开了电视机,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今天的早间新闻,说:“不怎么办啊,就这样,让他过来住,一起生活,你什么时候去看房?”
林泽确实是这么想的,他知道有些事急不得,要和司徒烨一起,需要彼此长时间的互相信任与努力。山盟海誓是没有用的,只有一点点依次去做,循序渐进地解决所有难题。生活在一起,渐渐就能放开了。至于司徒烨的家里会不会找上门来,这倒是件麻烦事,但只要小心点,要躲总能躲得过去,再不然报警也可以。
郑杰道:“过几天,找到工作以后吧,蓉蓉会给我打电话,哦对了……今天太阳好,晒被子。”
林泽根本不知道打电话和晒被子之间有什么联系,但郑杰哼着歌,去晒被子,吃早饭,精神抖擞地开始过他辞职后的第一天。
司徒烨的短信来了,车就停在楼下,林泽下楼去,那阳光铺天盖地,虽然很冷很冷,天却蓝得刺眼,阳光就像有质量一般倾泄下来。
林泽上车去,副驾驶位前放着蛋饼早餐与一杯星巴克咖啡,司徒烨给他自己买的则是豆浆鸡蛋,说:“你在我包里放了两百块钱?”
“嗯。”林泽答道:“明天周一,要发工资了,晚上去看电影吧。”
办公室里只有林泽和司徒烨两人,司徒烨喝豆浆吃鸡蛋,林泽则喝了点咖啡,躺在沙发上,枕在司徒烨的大腿上,拿着ipad翻旅游论坛。
司徒烨说:“怎么突然想看这个了?”
“你喜欢玩,以后多带你去玩。”林泽说:“很多地方我也没去过。”
林泽忽然觉得自己也挺悲哀的,长这么大,大部分时间都在川渝地区打转,有出省也是急急忙忙地出差,司徒烨却说:“像你这么玩法,出去要住好的,吃要吃好的,太花钱了。”
林泽嘴角勾了勾,揶揄道:“阿泽要存钱养老婆。”
司徒烨笑了起来,说:“你才是老婆。”
“我们打了一场仗,你已经输了。”林泽道:“所以现在我是老公,你是老婆,不过老公允许你时不时当一下上面的,前提是你愿意。”
司徒烨十分尴尬,林泽抬手捏了捏他的脸,说:“没关系,不强迫你,你什么时候想做了,我们再做吧。”
司徒烨说:“我……我只是没做过……我不会,从来没做过。”
林泽知道再这么下去,搞定司徒烨只是早晚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很享受这种爱情,不做什么特别的事,就这么互相陪着。
林泽枕在司徒烨的大腿上,摸出手机查通讯录,司徒烨修长的手指摸了摸林泽的脸,又把食指戳进他耳朵里戳来戳去。
“你要找谁?”司徒烨说。
林泽在想郑杰的事,舒服得直哼哼,说:“给郑杰找个工作。”
司徒烨说:“你爱我么?阿泽。”
“当然。”林泽说:“叫老公,我爱你,司徒,来,亲一个。”
司徒低下头,把唇印在林泽的唇上。
林泽知道司徒烨依旧有点不太相信,但在司徒烨吻他的这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心里涌出的感情。
司徒烨道:“阿泽,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事,你都会原谅我么?”
林泽心中一动,说:“你到底有没有那个病。”
“没有,我说认真的。”司徒烨说。
林泽知道司徒烨还是没有安全感,遂道:“有什么麻烦,你现在都告诉我,全部说清楚,我就原谅你,以后的日子重新开始,怎么?你和杨致远上过床了?”
这是林泽能想到的最严重的事。
“以后的日子……怎么样?”司徒烨说。
“你还走么?”林泽问。
司徒烨说:“不走,你和我一起我就不走。”
林泽说:“赚钱,买房,我也想有自己的家了,买完房,买完车,存够钱,一起去环游世界,这样可以吗?”
司徒烨说:“阿泽,我家里那边……”
林泽又说:“我知道,司徒,以后如果你家里的人找上门来,你不能躲在我背后,要去解决。”
司徒烨登时怔住了,蹙眉道:“杨致远跟你说了?”
林泽嗯了声坐起身,说:“我会支持你,和你一起面对,别怕,我大概都想好了,大不了把家门一关出去玩。”
司徒烨似乎有点紧张,说:“你愿意和我一起解决?他都说了什么?”
林泽说:“你家的人让你回去结婚,是吗?”
司徒烨没有说话,怔怔看着林泽。
林泽观察司徒烨的脸色,倏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司徒烨的说:“阿泽,我……我告诉你,但你要相信我,我没有欺骗你的想法,我已经……结婚了。”
林泽:“……”
两人沉默良久,林泽怔怔看着司徒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司徒烨说:“我们可以不管我家里,他们应该不会找到这里来……”
林泽难以置信道:“你说的是真的?”
司徒烨竭力按捺住发抖的声音,说:“你别生气,我……”他长长出了口气,无力地靠在沙发上,疲惫地说:“我回去离婚,这样可以吗?阿泽,但我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你要选哪种?你说了算。”
“不是这么说。”林泽道:“你已经结婚了?!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
司徒烨道:“我……”
林泽怒吼道:“你已经是在骗我了!”
司徒烨道:“你答应过我不生气的!你答应过我原谅我的!”
林泽道:“别拿这个威胁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司徒烨发着抖道:“就在刚才……就在刚才,你亲口说的,你说过你爱我,为什么又翻脸了,我也不想这样……还有……你记得吗?你记不记得,谢磊去广州以后,我曾经问过你,你说如果谢磊不隐瞒你,你会陪他一辈子,为什么我就不行!”
林泽被这句话堵住,所有愤怒都化为乌有,司徒烨又道:“你知道我是有妇之夫,你就不会理我,是吗?所以你对我的爱都是假的!我也想要爱情!为什么我生来是个同性恋,我就要被家里逼婚,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要去和女人结婚!”
林泽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倒笑了起来,说:“我他妈的被你小三了……现在还变成我的错了?!!你结什么婚!你家里让你结你就结?!”最后那句话几乎是用全身力气吼出来的。
司徒烨梗着脖子,忍不住浑身发抖,与他对吼道:“你以为我想结婚吗?!你以为我想和一个不爱的人过一辈子吗?!你又知道我没有去反抗?!说什么爱我,你爱的还是你自己!你只是想找个人陪,现在愿望落空了!你的话都是假的!我知道了!”
林泽不断告诉自己要理智要理智,却实在平静不下来,他的手无意识地动了动,最后躬身,轻轻按在办公桌上,沉默片刻,脑海中一片空白,最后道:“你……结婚几年了?”
“从我离开家到现在。”司徒烨冷漠了许多,说:“我妻子娘家的人一直在找我。”
办公室的门被敲了敲,司徒烨与林泽都不再说话。
“老大。”外面响起一个记者的声音。
“你。”林泽道:“你……”
司徒烨似乎明白了什么,笑了笑,林泽抬头时眼睛通红,眼里带着痛苦的泪水,司徒烨却依旧是那充满阳光的笑容。
他说:“算了吧,我就知道是这样,好聚好散,阿泽,欠你的钱我一定会还你的,谢谢你对我的照顾。”
司徒烨推门出去,那记者看着他离开,林泽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倒在转椅上。手指捏了捏眉心,记者悄悄进来,坐到自己位置上。
办公室里十分安静,记者戴上耳机,开始聊QQ,林泽转过身,面朝落地窗,看着窗外的阳光,那阳光如此灿烂以致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飘忽起落犹如梦境一般。
林泽终于想明白了许多事,司徒烨居无定所的飘泊,手腕上的划伤,他狠狠一脚踹开办公桌,一阵巨响,把对面的记者吓了一跳,桌上的文件,U盘,手机电源,与司徒烨送他的星巴克杯子稀里哗啦地摔了下来。
杯子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声响,碎成好几块。
作者有话要说:轻拍,明后天的接下来两章还有三次反转,三十五章盖棺定论
川麻都是打两门,没有红中……是我这个麻将废柴记错了,囧,为了不破坏整齐的12点更新时间美感,不回头去改了……
[奇书网]、第三十四章
林泽看到摔碎的杯子,仿佛被什么击碎了他的愤怒,他不甘心,无论如何都不能甘心,他拿出手机,要给司徒烨打电话,却按不下那个通话键。
郑杰的来电一闪一闪,林泽马上明白到是什么事了,跑出办公室接了电话。
郑杰说:“喂,阿泽,你等等……”
司徒烨的声音很小,说:“不要找他,郑杰……”
郑杰道:“又啷个回事?司徒烨又要走了,跟你说不要吵架的嘛……”
司徒烨的声音道:“我求你,郑杰,不要告诉他……”
林泽说:“让他走,郑杰,告诉他我爱他,但是,让他滚!给我滚出去!”
郑杰喊道:“司徒,你听我说,阿泽说他爱你,让你不要走!”
林泽怒吼道:“让他走!我爱他!但是让他走!不要再回来了!”
那边不吭声了,未几,郑杰挂了电话。
林泽靠在转椅上,闭上双眼,二十分钟后,手机来了短信。
【阿泽,我走了,谢谢你在这些日子里对我的照顾,拖到今天才告诉你是我的错,但我希望你认真地看完我的短信。我大学时喜欢我的西班牙语老师,我不敢说,想出国和他结婚,但他是外国人,观念很开放,从来不去掩饰什么,也没打算和我在一起。后来我们的关系被人知道了。我爸爸也听到传闻,他的观念很保守,不能容忍这种事,因为我们的世界和你们不一样,同性恋是禁止的。】
【所以他给我找了个女孩,让我结婚。我想逃,逃不掉,我家里是个很大的家族,我被我爸和几个哥哥打完以后绑起来,关在房间里,想自杀想逃跑也没有办法,我二哥守着,一定要我结婚。办完婚礼还去领证,新婚之夜我放弃了自杀的念头,因为自杀不能改变什么,结果已经注定。如果我死了,妻子也要守寡一生,责任再没有人承担,所以我在结婚后离家出走,前十年走遍天下,找到自己的爱人以后,带他去朝圣。】
【我不敢和任何男人上床,我的性取向已经毁了两个家庭,我既对妻子不贞,又对爱人不诚,我命里注定就是一个不可能去爱别人,也不可能得到别人的爱的人。你说你愿意和我过的时候,我真的不敢接受,在我爱上你的那一刻,我就该走了,所以开始时不想答应你和你在一起。没想到最后还是说了现在的这些心里话,幸好我们没做什么,你要忘记我应该很快,找个更好的人吧。】
【我真的爱你,我以为你会愿意救我,因为我始终觉得这不是我的错,如果我有选择的能力,或者有反抗的能力,我宁愿去死也不会去结婚。但我听到你说你爱我了,我听得出刚刚你那句爱我是真心的,我这就回去离婚,原谅我,回去离婚以后,爸爸和哥哥们也不会再有让我离家出走的机会,我只能告诉他们我的性取向,再用自杀的手段作为反抗。】
【在我们的社会里,自杀者的灵魂会被投入火狱,我们下辈子,下下辈子,到地老天荒也不能再见面。这些心里话,我只对你说,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我的爱情虽然廉价,但在我发短信给你的时候,都已经烟消云散了。我真诚地祝福你,我的朋友,愿你一辈子幸福快乐,再见,阿泽。珍重,阿泽。】
林泽看完了短信起身,拿起西服外套出办公室,片刻后回来,翻抽屉,他记得那里还有一份司徒烨的身份证复印件。
他沉吟片刻,对着电脑打开订票的网站,输入他和司徒烨用过的账号查询——没有订单。
郑杰又打电话来,林泽马上接了,说:“司徒烨走了吗?”
郑杰道:“哎哟,阿泽,你不要这么闹嘛,老子都遭你们吓怕了,我以后和蓉蓉还啷个过日子哟……动不动就这样搞,我的小心肝经不起你们这样折腾……”
林泽说:“晚点再给你说,我现在去找他。”说毕挂了电话,出门打车直奔司徒烨的家,周日那同租女孩也在,林泽进去就说:“司徒烨呢?”
女孩给他开了大门,却不给他开防盗门,在看电视,说:“他刚走啦,说再也不回来了,才一个晚上,怎么又吵架?你这个渣攻,不喜欢他就不要随便承诺他嘛,这样反反复复的,谁受得了,是个人都要被你整疯掉,快走吧。”
林泽:“……”
“你开一下门。”林泽说:“司徒!我知道你在里面!”
“司徒。”林泽说:“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去解决。”
女孩起身去冰箱里拿吃的,说:“你不是很聪明的么?猜猜他在不在家?”
林泽站了一会,在楼道里转身看看,给杨致远打电话。
杨致远还没睡醒,带着倦意道:“怎么?”
林泽道:“司徒去你家了吗?”
杨致远打了个呵欠,说:“吵架了?”
林泽道:“他找你借钱买机票的话,你别答应他。”
杨致远嗯了声,说:“好的,你放心,知道了。”
林泽挂掉电话,那女孩在家里说:“他要回家了吗?”
林泽朝那女孩说:“我有事找他。”
女孩说:“他真不在家里。”
林泽声音发着抖,说:“你让我看看好吗?就看一眼。”
女孩看林泽也可怜,遂给他开了门,林泽进房间看了一眼,见床上扔着衣服,司徒这次只收拾走了很少的东西,但都是必需品,背包没了。
林泽不停地给司徒烨打电话,那边都不接。
司徒烨没有钱,这点林泽是知道的,但周五财务就已经打款了,林泽去查了下,钱还没到账,只是不知道司徒烨的那张卡到账了没有。
他一边跑一边用手机刷机票网站,查询到乌鲁木齐的机票,要去机场堵他么?先回一趟家……林泽推开家门的时候,餐桌上放着司徒的两本相册。
郑杰躺在沙发上,呵呵呵地发短信,林泽一回到家坐下,马上就给司徒烨打电话,那边一直没有接。
林泽认真地编短信,发给司徒烨。
【司徒,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
林泽把那个短信发出去,自己都被雷得不行,片刻后司徒烨发来短信,只有一个字:【滚。】
林泽松了口气,终于回复了,回复了就好办,又发了条短信:【我在乌鲁木齐机场等你,你如果坚持要回家,我就拿着你的照片,到克拉玛依警察局去问,你的名字叫遥里瓦,意思是小老虎,我还记得。】
那边沉默许久,林泽打开订票网站,对着网站上的航班与订单编号等胡乱编了条消息,令它看上去像是订票网发来给他,他又转发给司徒烨的。上面是林泽的名字,航班号,订单编号,日期(今天下午),时间(今天晚上),请提前一小时来登机等等字样。
司徒烨又回了短信。
【我还没有钱买机票,你别去,你千万别去!你去了也会回不来的!你不知道现在新疆的情况,听我的,阿泽,不要过去。】
林泽:【那么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司徒烨:【北城天街。】
林泽:【在北城天街等我,在我见到你之前,你哪里也不许去。】
林泽跑出去,片刻后回来翻东西,郑杰看了他一眼,说:“三天两头的吵,你神经病哦,有话不能好好说咩!我终于晓得你为啥子找不到老婆了!你要学习一下我嘛!”
“日哩吗!”林泽在门外怒吼道,随手摔上了门。
林泽跑得气喘吁吁,站在北城天街广场正中,司徒烨挎着个包,就站在不远处。
林泽从西服口袋里掏出戒指盒,打开,单膝跪地。
大白天的,哗一下全部人都注意到他了,停下脚步拍照,司徒烨马上色变道:“快起来!”
林泽不顾周围人的眼光,心道妈的,老子终于也疯狂了一把。
傍晚的阳光洒下来,林泽取出一枚戒指,认真道:“有什么后果,我们一起承担。”
他把那枚戒指推到司徒烨的无名指上,自己戴上另一枚,收起盒子,转头看看,说:“快跑!”
司徒烨:“……”
林泽拉着司徒烨,朝星光68的方向跑了,两人过马路时险些还被车杵上,一路跑得气喘吁吁,都在喘气。
“嘿嘿……嘿嘿嘿。”林泽笑了起来。
司徒烨彻底没话说了。
“我们起码都还活着。”林泽说:“怎么能在现在天人永隔?回家吧,司徒,相信我,一切总会有办法的。”
司徒烨终于暂时放弃回去的念头,跟林泽回了家。
“首先,你老婆爱你吗。”林泽问。
司徒烨说:“很爱我。”
林泽:“有多爱你?”
司徒烨:“她知道我是同性恋,她嫁给我,是为了救我,他们相信,结婚就能让我回到一个正常人的路上来,我离开家在外面走了这么久,才逐渐明白很多事,你们对同志的了解远远比我们的社会要多。”
两人坐在餐桌前,林泽颇有点头疼,手指掏掏耳朵。
司徒烨笑了笑。
林泽点了根烟,漠然不语,这次碰上的,实乃他人生麻烦之最,再没有比这更难解决的问题了,司徒烨静了许久,而后道:“阿泽,我自己回去吧,也该回去了。”
林泽说:“不,要回也是我陪你,一起。”
司徒烨道:“阿泽,让我走,我都想好了,我们还是当朋友吧。”
林泽道:“不仅仅是你,别的家庭也一样,你没听赵宇航说吗?要么就是他去结婚,要么就是他妈去死。”
司徒烨:“……”
林泽道:“这件事换到你身上,结果只是从妈死换成你死而已,严重程度有很大区别么?赵宇航都解决掉了,你怕什么?”
司徒烨半晌无语。
郑杰听到这话,大声道:“你还结婚了哟!司徒烨!你这样不得行所!”
林泽示意郑杰稍安,郑杰却道:“你欺骗别人女孩子……”
“别说了,郑杰。”林泽道:“老婆,你的老婆今年几岁了?”
“二十。”司徒烨听到这话想笑,却又实在笑不出来。
林泽道:“你爸要娶,让他自己去娶啊。”
司徒烨道:“现在不就变成了这样么?”
郑杰听了半天,居然还出了个主意,说:“你可以学赵宇航,形婚撒,回去离婚,然后说你喜欢上别人了,另外找个美女形婚,这样虽然也会被骂,但至少不会被烧死。”
司徒烨说:“克拉玛依根本没有这样的事,不一样的。”
郑杰道:“这边找一个?”
司徒烨:“拉拉也不会愿意嫁给我的。家族里很多麻烦,而且家庭观念有很大差别。”
林泽不得不承认也是,他说:“你和你妻子断绝联系多久了?她娘家就不管这事么?”
司徒烨答道:“她娘家的人到处找我,让我回去和她一起生活,除非死了或者告诉他们我是同性恋,否则别想离掉。”
郑杰道:“给他们说嘛!”
司徒烨苦笑,摇摇头。
“他们认为同性恋是可以矫正的,只要心虔诚,远离诱惑与欲望……”司徒烨说:“和老婆好好过日子,就会回到正轨上来。”
郑杰道:“啷个恁个麻烦啊,不要回去了嘛,哎呀骗婚就骗婚,管得他恁个多的哟。”
林泽:“……”
[奇书网]、第三十五章
那天傍晚林泽就这么坐着,思考,司徒烨去厨房做饭,郑杰晚上出去约会了,回来后很早进房间睡了。
司徒烨和林泽沉默对坐,林泽抽了很多烟,烟灰缸里全是烟头,司徒烨说:“我几乎想过所有的办法了。”
林泽说:“那女孩怎么样我管不了了,你对我来说更重要,但婚姻是件神圣的事,不能不解决,否则以后我们也不能安心在一起的,我不想枕着个定时炸弹睡觉。”
说这话时,林泽朝司徒烨说:“所以我们得想办法,帮你离婚,而且是在你安全的情况下。”
司徒烨说:“好,我都听你的,什么时候?”
两人又沉默了。
林泽抬眼时,看见司徒烨的眼里充满悲伤,他惊讶地发现司徒烨难过得浑身发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或许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很重要。
然而司徒烨对林泽来说,只是一个麻烦。
正因为如此,司徒烨对许多事都清楚得很,他知道林泽在想什么,而林泽也自认为保护不了他,或者说,他爱司徒烨还没有爱到能殉情的地步。
林泽不敢看他,又点了根烟,问:“朝当地警察求助呢?”
司徒烨勉强笑笑,摇摇头,说:“不可能,他们管不了,穆/斯林社会里有自己的一套原则,不容他们干涉。”
林泽道:“但你们也可以通过自己的方式来离婚,是吗?”
司徒烨点头说:“对,但轻易不会离婚,因为安拉最讨厌的合法事物就是离婚。”
林泽揉了揉自己太阳|茓,实在想不到什么办法,就那么坐着,不知过了多久,他趴在桌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到司徒烨的手放在他的头上,摸了摸他。
林泽刹那就惊醒了,睡眼惺忪地问:“几点了?”
司徒烨:“七点。”
林泽起身去刷牙洗脸,郑杰还在睡觉,林泽想了想,还是没打算惊动他,说:“你要去上班吗?”
司徒烨说:“我想睡一会。”
林泽说:“好吧,那……你在家里休息,我上午下班后就回来,你别想太多,总能解决的。”
林泽怕他心理负担太大,又过去一手按在餐桌上,躬身。
司徒烨就那么坐着,抬头,林泽拉起他的左手,说:“你看这枚戒指,看。”他以拇指和食指摩挲司徒烨的无名指根,说:“我们会在一起的,等我回来。”
林泽收拾了东西去上班,走之前抬手,朝司徒烨亮了亮自己的那枚戒指,朝他笑笑,司徒烨也笑了起来。
那天早上,林泽一直心不在焉,想给司徒烨打电话,又怕他在睡觉,林泽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昨晚上就睡了三个小时,昏昏沉沉的,下班查账,工资到了。这个月有六千,是这几天里唯一值得高兴的事了。
他午饭也没吃就回家去,想带司徒烨去看场电影,吃点好吃的,先缓和一下情绪,再慢慢想办法,反正他们又不做/爱,住着再说。
但开门时看到家里收拾得很干净,郑杰在房里睡觉。
餐桌上放着张纸条:
【阿泽,你说得对,婚姻是件神圣的事,不仅和她,和你也是,你给了我戒指,我知道你想和我结婚,让我回去自己解决,事情解决以后,再给你打电话。】
司徒烨走了。
该死……怎么这么固执?林泽给司徒烨打电话,那边关机。
他在家里站了一会——薪水发了,这次司徒烨只怕真的要走,不,昨天他根本就没改过主意!
妈的……林泽站了一会,出门打车去机场。
抵达江北机场时,林泽站在安检外面,身边人来人往,他到处看,找不到司徒烨。
他在机场等到六点,人来了又去,始终没有看到司徒烨。
最后他回了家。
天亮了,一夜没睡,我和林泽却都很精神。
我说:“这就走了?你没有在机场等到他么。”
林泽:“嗯,找到他的话,就是韩剧了,现实本来就不是韩剧。几点?我今天还是请假算了。”
林泽伸了个懒腰,我看了眼时间,凌晨五点半。
我一边给开水壶加水一边问:“后来呢?你得速度把后面的内容说完,不然我没法睡觉。”
林泽说:“后来,我就自己回来了,还能怎么样?”
司徒烨就这么从林泽的生活里消失了,林泽无论怎么打电话去,他都不接。
我说:“后来你去找他了吗?”
林泽点头道:“对,郑杰陪我去的,我们在克拉玛依住了三天,到处打听,问到公安局,当地警察听得全在笑,说管不了,回去吧。于是我们就只好又回来了。”
我问:“没有再联系了吗?”
半个月后,林泽查账时,发现自己那张曾经交给司徒烨买过车保险的卡上,多了三十万块钱。
林泽穷惯了,他的账户里第一次有这么多钱——三十万,一个3,后面跟着一连串零。
林泽站在提款机前,心里滋味不知该如何形容。
许久后他发出一声怒吼,一拳砸在提款机上,连卡也不拿就走了。
后面排队的人都看着他,一个小伙子帮林泽退了卡,追上来,把卡放进他的西服口袋里,拍拍他的肩膀。
“水开了。”林泽提醒我。
我起身去泡茶,林泽又说:“我以前觉得,什么事随着时间的过去,都会被遗忘。但后来我发现,有的爱情能被时间治愈,有的不可以,真的不可以。司徒烨走的时候只是给我撕了一块小伤口,后来这伤口越来越大,到我几乎不能忍受的地步。”
我没有Сhā话,给他添了茶,林泽继续说:“我每天都给他打电话,期待能有一个解释。每一次都是关机,最后变成了空号。”
我说:“可是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本来就没有解释,没有理由,没有说法,就算你想去讨个说法,别人也不会给你说法,讨不到。”
林泽无奈地笑了起来,说:“但我还是讨到了,半个月后,他主动给我打了个电话。”
“他在电话里哭得很惨,告诉我,他可能不会再回来了,但会把对我的爱,永远放在心里。他说这三十万,是小时候他妈妈怕他被家族里的人欺负,留给他成家立业娶老婆的钱,现在都给我了,他妈妈离婚的时候,曾经让他在谈恋爱以后,带着爱人去马德里,和她见个面。”
“但他说他这辈子只想和我结婚,以后再也不会爱上谁了,还说他知道我不爱他,只是累了,想找个人陪。”
“我觉得他可能喝醉了,他一会说要和那个女孩一起生活,努力让自己变回正常人,好好爱她,要忘记我。一会又说,等到六十岁,七十岁,甚至八十岁,那时他的爸爸,哥哥,老婆都去世了,他会来找我,到时候如果我单身,而且还愿意爱他,我们两个老头子就终于可以在一起了。还说我给他的戒指能不能不还我,他会小心地收起来。”
“我就像个冷漠麻木的人,无动于衷,我应该哭的,但是我居然安慰他,让他不要哭,叫他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我甚至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因为郑杰在旁边看电视。”
“那边的风很大,他说他在沙漠里抽烟,月亮很圆,让我看外面,说至少能和我看同一个月亮,也是很好的事。说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抽烟,抽烟很难受,不知道我成天抽这么多,有什么好抽的。说到最后,我们都笑了起来。”
林泽说:“他又哭又笑,我听得快疯了,都忘了我当时说了些什么,最后他把手机卡里的钱打完,自言自语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联系了,他要把卡扔了,晚安,阿泽,没等我跟他说别的,就挂了电话。”
透明的开水壶里很多水泡升起来,又破掉。
林泽的电话响了,五点四十,他接了电话,说在我家看书,想也知道是他男朋友睡醒发现人失踪,打电话来找了。
林泽说在我家,让他顺便买点早饭过来,便挂了电话,我们沉默片刻,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上。
我想发表点感想,但我彻底被这个故事堵成了一串省略号,搜刮许久,最后只得道:“你再说点什么?”
“再说点什么呢?”林泽背靠椅子一晃一晃,想了想,说:“后来有一天,我和郑杰去吃饭,大融城一家法式烧烤……”
后来有一天,郑杰买了份团购券,和林泽去一家餐厅吃饭,庆祝自己找到新工作。那家烧烤是回字型桌子,厨师站在中间烤肉煎鹅肝煎鱼排,四周坐着顾客。
中间的厨师是个很帅的小哥,左耳戴着一枚闪亮的耳钉,很年轻,手艺却很好,两把小铲翻来翻去,既是表演,又是做菜。
厨师小哥边给顾客们煎牛排,边时不时地抬头看餐厅另一边,林泽注意到这个微小的举动,觉得他挺辛苦的,应该是在看时间,等交班。
他和郑杰买的情侣团购券,先上吃的,再上冰淇淋,冰淇淋有两份,后来一个小男生只端了一份冰淇淋过来。
郑杰以为买错了或者商家骗人,只给一份,便朝领班说:“啷个回事哦,只有一份?”
男生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那领班快步过来,训斥端冰淇淋的男生,厨师小哥看了一会,忍不住说:“没事,再去端一份吧,再拿一份就行。”
林泽明白了,刚才一直朝餐厅另一个方向看,原来就是看这个人,遂道:“小事,别骂,再拿一份就行。”
领班便不说话了,厨师小哥一边擦手一边朝林泽笑,说:“谢谢,他刚来,很多事情不会。”
林泽示意没关系,片刻后厨师小哥又朝餐厅角落望了一眼,低头时注意到林泽在观察他,两人都笑了起来。
林泽叹了口气,倚在转椅上,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司徒烨,林泽觉得自己永远也忘不了他了。
我问:“后来呢。”
门被敲响,我们再次中断谈话,我去开门,林泽的男朋友进来了,给我们带了早饭,说:“你们聊通宵了?”
林泽道:“坐吧,后来的事,你可以自己问他,不过从他嘴里说出来,估计又是另一个版本了,会黑化我的吧。”
“没事,天下皆白,唯我独黑……就是他啊?!”我整个人都斯巴达了:“离婚了?回来了?!”
林泽点头道:“对,就是他,离婚了,回来了。”
“什么?”林泽的男朋友一脸茫然。
我反应过来,忙和林泽一起笑,说没什么。
林泽的男友还穿着睡衣,似乎明白了,朝林泽说:“你今天不上班了吗?”
林泽说:“不了,待会请假回去睡觉。”
我之前给所有人改了名字,换了地名,但见到真人的时候,感觉还是挺奇怪的,毕竟之前也写过一段,现在的感觉,则是书里的人跑到我面前来了。林泽叙述的人和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人整体感觉还是一致的,没有太大偏差。
我和林泽分早餐给我,他男友不吃,站在书架前看我买的一些书,问:“可以借几本给我看么?”
“可以,书非借不能读也,拿吧。”我问他:“你有什么故事可以告诉我么?”
他只是笑,不说话,我又问:“把你的事写出来,会给你带来麻烦吗。”
片刻后他说:“不会,你写吧,要问的你可以问他,他觉得能说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猪熊也醒了,出来洗漱,和林泽男友打招呼,林泽男友笑着和他聊天。
我发现林泽的男友对着我似乎还有点害羞,或许是觉得我知道太多他的八卦的原因,不好意思多聊。
不管怎么逗他说话,他都不太自在,不是抱有敌意的不自在,而是一种“我家阿泽把我的糗事都告诉你了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了!”的不自在。偶尔被我戳到痛脚了,还会哭笑不得地让我别说了。
他和猪熊倒是有很多话说,吃早饭时他俩在讨论我们家小区里住着的另一对GAY的八卦。
那对GAY养了一只金毛,以前经常和林泽他们一起遛狗,但在一个月前分手了,像离婚抢小孩一样地抢狗,最后说好两人各站草地一边,林泽的男友让狗蹲在草地中间,大家都喊狗的名字,让它过来,看狗狗跟谁走,就给谁。
他们家的狗站在中间,呜呜呜地叫了很久,仿佛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零生气了,转身要走,金毛觉得不对劲,跑到0面前去舔他的手安抚它,于是跟了零。
零当天搬家了,接着1准备结婚,半个月后1的老婆搬了进来,1现在见了林泽这一对,都躲躲闪闪地不敢跟他们打招呼,大家每次都装作不认识对方。
狗没了,连散步都可以免了,林泽的男友说前几天晚上回来的时候,看到那个1喝醉酒,在外面扶着路灯边吐边哭,最后躺在大马路上,神经病一样地大叫来嘛来嘛快点过来撞死老子撒。
林泽住进来比我早,认识的邻居也比我多,随口闲聊几句,吃过早饭以后,林泽说:“还有很多故事,过几天给你详细说。”
我说:“其实这个稿子到这里,加工加工,也可以完了。”
林泽的男友问:“就是在写的那个吗?”
林泽道:“嗯,后面还发生了一些事……喂,你先去上班吧,别迟到了,你这个月缺勤好几次。”
林泽的男友开车载猪熊去上班(这么说很奇怪,就像一辆大篷车拉着笼子里的珍奇动物出去展览一样),林泽则在我家帮他男友借几本书回去看。
林泽的故事如果按照小说加工流程,完全可以现在画上句号……在最初就来个司徒烨和谢晨风都看上林泽的桥段设计,让司徒烨在第一章出场,把他写得完美点,成熟点,谢晨风黯然离去,沙漠里的王子,落魄的浪子司徒烨始终陪伴……后来王子被抓回家结婚,林泽陪着一起反抗,各种斗争各种殉情,最后天翻地覆的一场狗血,灯火阑珊,蓦然回首,有情人终成眷属——剧终。
我问林泽要不要重新艺术加工一下,现在回头修前面还来得及,保证把你们粉饰成一个美好浪漫的“新巴渝爱情故事”,林泽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说:“不不,这样就可以了。”
“好吧,下次再聊。”我听了这么一晚上的故事,整个人都疲了,把林泽送出门去,说:“晚安。”
“天亮说晚安。”林泽打着呵欠跟我告别,瞬间紧张道:“不用送了!注意你家的门!”
我醒悟过来,速度后退闪身进家里,风砰一声把门吹上,我心想好险好险……睡觉去。
——卷二·焰火星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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