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吸血蛾 > 十三

十三

他只希望常护花能够及时赶到,却并不担心常护花不肯来。

他并没有忘记,他们已不是朋友,却也没有忘记他们还是朋友之时,他曾救过常护花一命。

常护花绝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常护花绝不会忘恩负义,他又何尝愿意挟恩求报?

只是他整个人都已将崩溃,也实在想不出第二个可以求助的人。

春雨绵绵不休,风再吹过,满院又飞花。落花如雨如雾。

一地落花。杏花。杏花落尽的时候,春也将尽了。

崔北海看着这漫天落花,不禁有了伤春之意。

他不觉抬手接下了一朵杏花。淡白的花瓣上赫然有血红的雨点。

崔北海方自一怔,中指的指尖之上就传来针刺一样的一下刺痛。

血红的雨点之间剎那突然多出了一支血红的尖刺,淡白的花瓣也变为碧绿!

吸血蛾!

一只吸血蛾静伏在那朵杏花之上,崔北海一将花接住,那只吸血蛾的刺就从口中吐吐,刺入了他的中指!

崔北海大惊,那只手连忙用力摔击,摔掉接在手中的那朵落花。

花还未下落在地,那只吸血蛾已从花瓣之上飞了起来。

一飞无踪。

崔北海这才松过口气。他这口气未免松得太早。

风仍在吹,花仍在落,落花之上剎那多出了血红的雨点。

每一朵落花之上赫然都伏着一只吸血蛾!

多少朵花?多少只吸血蛾?

崔北海一眼瞥见,松开的一颗心立时又收缩,身子连随暴退!

一退半丈,七星绝命剑已在手,嗡一声半空中抖得笔直!

那些吸血蛾实时飞离落花,吐出了尖针般的吸刺,飞涌袭向崔北海!

青白的落花,碧绿的蛾翅,血红的眼舌,烟雨中组成了一副奇异之极的图画!

崔北海哪里还有心情欣赏,一声恐喝,七星绝命剑展开了满天剑雨!

哧哧哧的一连串响,烟雨被剑雨击碎,落花亦被剑雨击成了碎片!

只是烟雨,只是落花,数十只吸血蛾一只都没有在剑雨中粉碎,却又全都不知所踪。

那剎那之间,数十只吸血蛾像是被剑雨绞成了烟雾,散入烟雨之中。

崔北海却知道绝不是。

他知道自己还没有这种本领,也知道那剎那之间那数十只吸血蛾又已魔鬼般消失。

这样的敌人,他实在束手无策。

他横剑当胸,木立在那里,面上的肌­肉­不住抽搐,眼中虽无泪,却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信送出,最快都要六日才可以送到万花庄那里,常护花即使一接信就起程,也得在三月十八方能够来到聚宝斋。

吸血蛾却明显的日趋猖獗!

到了蛾王出现的时候,群蛾就蜂涌扑击,将它们的吸刺刺入吸血对象的身子,吸­干­那个人体内的血液。

蛾王的出现据说都是在月圆之夜。月圆之夜也就是十五之夜。

这传说如果是事实,常护花赶到的时候已迟了三天,吸血蛾若真的要吸他的血,他已变成一具死尸、­干­尸!

三月初八,吸血蛾在夜里出现。

一大群吸血蛾,数目比昨日又多出了一倍,围绕着灯光飞舞。

崔北海没有理会,那群吸血蛾,飞舞一盏茶时候终于消失,幻影般消失,庆鬼般消失。

三月初九,崔北海晚上从外面回来,一脸不悦之­色­。

今日他先后曾将吸血蛾的事告诉了十一个朋友。

他这十一个朋友之中,有镖师、有商人,甚至有江湖郎中。

这地方的府尹高天禄,总捕头杨迅,也是他倾诉的对象。

这些人大都是足迹遍天下,见闻多广,崔北海告诉他们,就是希望他们之中能够有一个人提供他一个抵抗甚至消灭吸血蛾的办法。

结果他完全失望,他甚至有些后悔。

这些人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说话,当他在说笑,只有两个人例外。

这两个都是以为他的脑袋有毛病,崔北海没有辩护,他只是苦笑。

因为他早就预料可能有这个结果。

吸血蛾的事如果不是发生在他的身上,他也一样不会相信,他直入书斋。

经过初六那天的事情,他已不敢再跟易竹君睡在一起。

过去的两天,他都是睡在书斋之内。

今夜天上也有月。

崔北海独立窗前,溶着澄清的月­色­,内心亦起了凄凉的感觉。

他忽然感觉自己已完全孤立。

“霎霎”的声音忽然从他后面传来。

这种声音在他来说已并不陌生。

每一次吸血蛾的出现,他都想到这种“霎霎”的声音。

这正是吸血蛾振翅时,所发出来的声响,他霍地回头。

入眼是一片黑暗,他进来之时满怀心事,忘记了将灯燃起。

这一片黑暗之中,突然闪起了无数片惨绿­色­,鬼火一样的光芒。

每一片惨绿的光芒之中都有赤红的雨点,虽然细小,却又特别闪亮的血光!

惨绿血红的光芒霎霎声中飞闪,就像是无数对魔眼在黑暗之中窥望!

吸血蛾!

崔北海心中悲嘶,咽喉却似被什么噎住,并没有声音发出。

他突然转身冲入黑暗之中!

书斋内的一切他了如指掌。

这一冲正好冲到书案之前,他清楚记得书案之上放着一盏灯。

崔北海左手一挥,“叭”的将灯罩击飞,右手旋即点着了火熠子,燃起灯火!

昏黄的灯光剎那间驱散黑暗。

惨绿血红的光芒亦在这剎那之间完全幻灭,“霎霎”的声音同时消失。

书斋中没有吸血蛾。

惨绿血红的光芒幻灭之时,吸血蛾亦已幻灭!崔北海掌灯在手,诅咒在心中。

三月初十,更深人静,月­阴­风清。

崔北海静卧在书斋中,人已疲倦地要命,却仍然没有入睡。

他双眼勉强睁大,瞪著书斋正中的七道拳大的光芒--是火光。

七条灯蕊揉成的粗大火蕊正在燃烧。

火蕊的下半截全浸在一个盛满了灯油的大铜钵之中,那个大铜钵,则放在一张几子之上,几子却放在老大的一个浮盘之中。

浮盘里载满清水,整张几子都浸在水里,铜钵也有一半被水浸着。

七条粗大的火蕊同时燃烧已经明亮非常,再与水辉映,整个书斋就如同白昼。

崔北海想了整整一天,终于想出这个陷井。

一般的蛾,大都是见火即扑,所以蛾攫到上,就只是围绕着灯罩飞舞,若是将灯罩取去,必然就攫入火中。

灯蛾攫火,九死一生,灯下再加一盆水,更就是必死无疑。

灼伤了翅再给水浸湿,根本就难以高飞。

崔北海只希望吸血蛾扑火的习­性­与一般的蛾并无不同的地方。

他更希望火能将魔法烧毁,水能将魔法淹灭,吸血蛾攫入火中,掉进水里后,就不能再幻灭消失。

只要有一只吸血蛾的尸体在手,那些完全不相信的朋友多少都应该有所怀疑。

只要他们动疑自然就会Сhā手追查,与他一同设法对付那些吸血蛾。

那最低限度他也不会现在这么孤独。

他现在不睡,勉强地支持下去,就是在等候那些吸血蛾的出现,自投罗网。

三更--更鼓声天外传来,竟已是三更。

崔北海数着更鼓,轻轻地闭上眼睛,一颗心却已开始焦灼。

以他过去几天的经验,吸血蛾如果在夜里出现,这个时候应已出现了。

现在却仍未出现。

--莫非那些吸血蛾真的通灵,知道了这里布下陷井?

这念头方起,崔北海就听到了“霎霎”的声音。

每当吸血蛾出现,他就会听到那种声音。

那种声音也就是吸血娥振翅的声音。

--来了?

崔北海­精­神大振,霍地一睁眼!

这一睁眼他突然发觉眼皮上如坠重铅,睁都睁不起。

他只是闭目养神,并不是闭目睡觉,前后也只片刻,怎会变成这样子?

他连忙举手摸向眼盖,谁知追他尽管想举手,那只手竟然举不起来。

这片刻之间,他浑身的气力竟然已完全消失。

崔北海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叫在心中,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却还有感觉,也听得非常清楚。

“霎霎”的声音已越来越响亮。

吸血蛾显然已在书斋之中飞舞。

崔北海心中越发焦急,他正想挣扎起身,突然感觉到一种强烈已极,无法抗拒的睡意猛袭上心头。

心神一阵模糊,连感觉都消失。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北海又突然恢复了知觉。

一恢复知觉他就听到一种声音,非常奇怪的声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尖叫,在哀呼。

他很想看看自己现在什么地方,已变成怎样。

因为他实在担心在昏迷的那一段时间之内,吸血蛾已将他搬出书斋,已将他的血吸­干­。

对于昏迷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他却仍有记忆,他也很担心自己能否将眼睁开,能否移动身子。

他试试睁眼,一睁就睁开,一睁开便又闭上。

那睁眼之间,他却朦胧地看见自己仍然在书斋之内,他最少已放下了一半心。

人犹在书斋之内,人犹有感觉,即使吸血蛾已吸血,还没有将他的血吸­干­,他还可以活下去。

他轻眨着再睁眼望去。这一次好多了。

到了他的眼睛完全习惯,面容就变得奇怪非常。

他看见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铜钵上那七条粗大的火蕊已有两条掉进水里熄灭,还有五条在燃烧。

五条火蕊的亮光仍然可以将书斋照耀得光亮。

火光下却已不见水光,触目一片晶莹的碧绿,浮盘的水面之上就像是浮着一片碧玉。

碧玉之上闪着一点点的光芒,血红的光芒!

那一片碧玉不是整整的大片,是无数小片结合在一起,结合的并不整齐,亦并不紧密。

血红的光芒不住地闪动,那些小片也竟然不住地在掀动,就像是一片片的鱼鳞。

崔北海知道那绝不是鱼鳞,他已看得很清楚,那是无数晶莹如碧玉的吸血蛾漂浮在盆中,血红的光芒就是蛾眼。

他设下的陷井已收效!那些吸血蛾果然亦是见火即扑!

七条粗大的火蕊他们攫灭了两条,他们却似乎全部都被火灼伤了翅,跌入浮盘的水中。

奇怪的却并不是吸血蛾铺满了水面这件事情。

崔北海奇怪的目光并不是落在那片浮满了吸血蛾的水面之上,他是盯着飞舞在浮盘上的一只吸血蛾。

一样是吸血蛾,那只吸血蛾比其它的吸血蛾颜­色­美丽,体形最少大三四倍,每一边翅几乎都有手掌那么宽阔,一展翅,“霎霎”的声音如扇急煽,五条火蕊的火焰在它的双翅煽动下,火蛇般乱窜。

它并没有扑火,只是在浮盘之上急起急落。

每一个起落,就有一只吸血蛾给它从水中抓起来,掉落在浮盆旁边的地上。

它竟是在抢救给火灼伤,掉进水中的吸血蛾!

浮盘附近的地方已被浸湿,二三十只负伤的吸血蛾正在那里扑翅挣扎。

那么奇怪的尖叫,哀呼声音,赫然是从浮盘的水面漂浮着的以及附近的地上挣扎着的那些吸血蛾之中发出来。

恢复了知觉,耳朵就更加灵敏,那种声音,越听得清楚,崔北海心头便越寒。

他死盯着那只奇大的吸血蛾。

那只吸血蛾的抢救工作显然已进行了不少时候,它的出现却一定是在群蛾出现之后,否则它既然没有扑火,又懂着抢救灼伤坠水的吸血蛾,在群蛾扑火时,它就应会阻止。

它忙着抢救群蛾,似乎并不知道崔北海已经醒转,在死盯着它,在准备对它采取行动。

崔北海的确已经准备采用行动,他的手一紧,便已紧握住剑柄!

他那只七星绝命剑本来就放在他的身旁,剑柄本来就搁在他的手心之上。

陷井布置好之时,那只七星绝命剑他亦已放在这个最适当的位置。

他早已准备随时出击。

一握紧剑柄,他就发觉浑身的气力并未散失。

他却没有发觉浑身上下有任何疼痛的地方。

那片刻的昏迷莫非真的只是因为他实在太过疲倦,根本不能抗拒突来的那份睡意的侵袭?

崔北海没有再想这件事,现在他一心只想如何格杀那只奇大的吸血蛾。

看样子,那只奇大的吸血蛾即使不是蛾王,也必是群蛾之首。

只要将这只群蛾之首除去,群蛾不难就大乱,何况除去了这只群蛾之首,浮盆的水中及浮盆附近地上的那些伤蛾就必死无疑。

没有了首领,再加上伤亡惨重,蛾王即使要报复,即使还是以他来做吸血的对象,不免要对他重新估计,再重新部署一切。

那一来,蛾王可能就延期出现,群蛾再来的时候,常护花相信也已到了。

是以他如果要保命,似乎就得先行杀掉眼前这群蛾之首,非杀不可!

一剑紧握,崔北海就杀机大动!杀机一起,杀气便生!

崔北海的整个身子剎那仿佛裹在一层淡薄迷蒙的烟雾之中。

明亮的灯光,立时也仿佛变的迷蒙。

那只奇大的吸血蛾也好象感觉出这杀气的存在,它突然停下了动作,一展翅,回身扑向崔北海!

这一回,崔北海看得更加清楚,--好大的一只吸血蛾!

崔北海心里一声惊叹,那只吸血蛾也实在太大,蛾首的一双复眼几乎有人眼那么大小。

这只复眼比其它的吸血蛾更红;红得就像是鲜血在火焰中燃烧,瑰丽而夺目!

说不出的恐怖,说不出的迷人!

崔北海的目光一与这双复眼接触,亦不禁感觉恐怖。

这份恐怖的感觉却很快就被另一种感觉取代。

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连崔北海也不知道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他只觉得自己的魂魄似乎正在离开自己的躯壳,神智已逐渐昏沉。

他的剑本已准备出手,可是这下子,他的手不觉已自松开。

剑已举起了半尺,他的手一松剑锋就落下,落在他的小腿上。

是剑脊,并不是剑锋,他的小腿没有伤在这一剑之下,森冷的剑气已如冰针刺入他的小腿,刺入他小腿骨髓的神经。

他打了一个寒喽,猛然清醒过来!--是那双眼在作怪!

他立时惊觉那是什么回事。

--他非独会吸血,还会吸走我的魂魄,我一定要坚定自己的意志,绝对不能够再给他那双眼迷惑。

他这样告诉自己,双眼虽然又与那只吸血蛾的一双复眼对望,意志却已如铁石般坚定,神经亦已如钢丝般坚韧!

练剑的人大都会同时练心,他并不例外。

剑已又紧握在手中,他的目光剎那亦变得剑一样锐利!

那只奇大的吸血蛾仿佛亦觉察崔北海已经清醒,自己的眼晴已经不能再对崔北海发生作用,血光闪亮的那一双复眼忽变的黯淡。

它突然振翅,“霎”一下,疾转向窗口那边。

莫非它亦已知道危险,准备飞走了?

也就在这剎那,崔北海人已向窗上飞起!

“嗡”一声,七星绝命剑抖得笔直,人剑合一化成一道飞虹,飞击那吸血蛾!

剑锋未到,凌厉的剑气已激荡,“哧哧”两条火蕊在剑风中熄灭!

整个书斋一暗,一声与人一样的惊呼突然响起!绝不是崔北海的声音。

声音尖而娇,竟然是女人的声音!哪来的女人?

书斋就只有崔北海一个男人。

这女人的声音竟是那只奇大的吸血蛾口中发出!

惊呼声一起,那只奇大的吸血蛾就魔鬼般通透,魔鬼般向窗口飞逝,魔鬼般消失!

崔北海一剑刺在虚无之中!他的人却落在浮盘的边缘之上!

火光照亮了他的人也照亮了他的剑!

剑尖上赫然闪着血光!崔北海将剑移近眼前细看。

的确是血,豆大的一点鲜红的鲜血正染点剑尖!

崔北海以指蘸血!血竟然仍有微温!那来的鲜血!

剑虽然刺入虚无之中,却也是那只吸血蛾还未消失之前所在之处!

这一剑莫非已刺中那只吸血蛾?

这点血莫非就是那只吸血蛾的血液?

蛾血怎会是红­色­?蛾血又怎会温暖?

莫非那只吸血蛾真的是一只蛾­精­?一只蛾妖?

那要是事实,必然是一只女妖­精­!

方才她发出的那一声岂非就是女人的声音?

崔北海站在浮盘的边缘上,瞪着手指上的血,一脸的惊恐之­色­。

他无意低头望一眼,心更寒,血更冷,冷得已像要冰结。

一盘的伤蛾,碧玉般铺满了水面,鱼鳞般起伏,正在垂死挣扎。

那种呻吟一样的奇怪声响已更强烈。

触目惊心,入耳同样恐怖。

崔北海几乎已怀疑自己是置身地狱之内。

他的目光一转,忽落在窗前的地上,又是一滴血!

崔北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形又飞起,穿窗而出!

窗外有风;天上有月,月明风袅。

崔北海越窗落地之时,月却正隐入云中。

庭院随而变的­阴­沉起来,温暖的春风也仿佛森冷。

近窗的地上因为照著书斋内透出的亮光,仍可以看得清楚。

地上也有一滴血,崔北海那一剑刺得倒不轻。

那只蛾妖­精­虽然魔鬼般隐没,但它伤口滴下来的血液却暴露了它的行踪。

追着地上的血渍也许就能够找到它藏身的地方。

崔北海却已不能望得更远。

月已完全隐入了云中,庭院由­阴­沉转成黑暗。

他突然回身跃入房中,房中有灯火,他准备取过灯火追下去。

身形一落下,他整个人就怔在那里。

浴盘仍然在盆中,铜钵上的火蕊也仍然在燃烧,盘附近地上那的些伤蛾却已一只都不见。

盘内铺满了水面的吸血蛾亦己完全消失。

他们已负伤,不能再展翅飞翔,怎能够离开?

崔北海一个箭步窜到木盘旁边,瞪大了眼睛,往盘里望去!

火蕊虽然熄灭了四条,还有三条在燃烧,仍照出光亮,他看得非常清楚。

一只蛾的确已没有,一盘的清水却变成了血水!

那些吸血蛾莫非就是化成血水?崔北海一剑探入血水之中。

剑还未进入血水之中,那一盘血水已完全幻灭。幻灭的只是血,不是水。

盘中仍载满了水,清水。崔北海那一剑哪里还探得下去。

他突然回顾窗前那边,那边的地上本来有一滴鲜血,可是现在仿佛渗入地下,完全消失。

他惊顾自己的手,他曾以手指蘸血,还感觉到那点血的微温,可是他那只手指之上,现在那里还有血?这难过是幻觉?这难过是魔血?

崔北海不知道。这种事情尽管连他都难以相信,却又不能不相信。

清水?血水?

吸血蛾--三

连他都难以相信的事情,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

他苦笑,也只有苦笑。

三月十一日。东风又吹,落花如雨。

崔北海没有站立在落花中。他站立在走廊上。

也有落花被东风吹入廊中,他却没有再去接。

他怕落花上又伏着吸血蛾,当他接在手中时,又刺他的手,吸他的血。

他望着那些落花,心中却全无伤春之意。

什么感觉都没有。他的目光呆滞,心也已有些麻木。

恐惧、失眠,一连十天在这种情形之下,他还能够支持得住,没有变成疯子,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他也没有发觉易竹君的走来。

易竹君同样也意料不到这个时间竟会在这条走廊碰上崔北海,这条走廊已远离书斋。

这条走廊曲曲折折,崔北海不是站立在当中,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发觉崔北海时,已经来不及闪避了。

一瞥见崔北海,她的面上就露出惊惧之­色­,那身子一缩,竟真的企图闪避。

只可惜崔北海虽然没有看见她,但她的脚步声己够响亮,已足以将崔北海惊醒。

崔北海缓缓回头,呆滞的目光落在易竹君的身上,突然一凝,瞳孔同时暴缩。

“蛾……”

崔北海一个蛾字出口,话声便中断!

易竹君今天穿了一袭翠绿的衣裳,翠绿如碧玉,就像蛾身,蛾翅那种颜­色­。

崔北海就像是惊弓之鸟,看见这种颜­色­,不由就想起吸血蛾。

他的手旋即握在剑上。

幸好他总算看清那是一个人,是他的妻子。

跟着出口的说话立即咽回,却没其它任何话说,他只是怔怔地望着易竹君。

易竹君没说话,面上的惊惧之­色­却更浓,就像是遇上了一个疯子。

一个人遇上了一个疯子,那个疯子又是目露杀机,手上握利剑,当然最好就是赶快开口。

易竹君没有开口,也不能开口。因为她是这个疯子的妻子。

两个人就一如两个没有生命的木偶,既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这哪里还像一对夫­妇­?莫说是夫­妇­,连陌生人都不如。

两个陌生人清晨相遇,有时也会打一个招呼,更不会远远看见,就企图回避。

崔北海不免心中一阵悲哀。

终于还是他首先开口,道:“这么早你去哪儿?”

易竹君嗫嚅道:“到荷塘那边去散散心。”

崔北海道:“是为了什么?竟这样烦恼?”

易竹君没有作声。

崔北海也不追问,叹了一口气,道:“那边的杏花已快飞尽,要看的确就得趁现在这个时候,去走走也好。他虽然说好,脚下并没有移动半分,目光也没有回转,仍是望着易竹君。他似乎完全没有意思陪同易竹君到荷塘那边。易竹君仍不作声,也没有举步。崔北海又叹了一口气,道:“你还等什么?”

易竹君轻声问道:“你不去?”

崔北海反问:“你希望我去?”

易竹君又不作声,仿佛不知道怎样回答。

崔北海凄然一笑,道:“我也想陪你去走一趟,只可惜我还有事等着要办,去不得,还是你自己去好了。”

他笑得这么凄凉,眼中也充满了悲哀。他真的去不得?

真的有事等着要办?

易竹君没有问,垂下头,默默地举起脚步。

崔北海亦是默默地瞪着眼,看着她从自己的身旁走过。

走出了半丈,易竹君的脚步便开始加快。

崔北海即呼一声:“竹君!”

这一声叫得非常突然,语气亦非常奇怪。

易竹君给他这一声叫住了。

刚开始加快的脚步应声停下,却没有回头。

崔北海一声“竹君”出口,连随放步追上去。

是不是他突然改变了主意,要陪易竹看到荷塘那边散散心?

易竹君等着他追上来,脸上并没有丝毫欢愉之­色­,也没有回头。

崔北海一直走到易竹君的身旁,才停下脚步。

易竹君终于忍不住回头,低声问道:“什么事?”

崔北海没有应声,一双眼睁得老大,盯着易竹君的左手。

易竹君的双手都深藏在衣袖之内,他盯着的其实也就是衣袖。

翠绿如碧的衣袖之上赫然有一片触目的红­色­,红得就像是鲜血。

易竹君一瞬间亦发觉崔北海在盯着什么,下意识一缩左手,崔北海比她更快,已将她这只左手握住。

易竹君似乎被他握着痛处,一皱眉,面上露出了痛苦之­色­。

崔北海没有看见,他的目光仍在那衣袖之上,忽问道:“你的左手怎样了?”

易竹君浑身一震,嗫嚅着道:“没有事。”

崔北海冷冷地道:“没有事又想会有血流出来,衣袖都染红?”

“那莫非不是你自己的手臂流出来的血?”

他再问这一句,却不由分说,自行将易竹君左手的衣袖拉起。

易竹君的手臂晶莹如玉,小臂上赫然缠着一条白布。

白布的一边已变成了红­色­,已被血湿透。

崔北海面­色­一寒,道:“这是什么回事,怎么会流这么多的血?”

易竹君吞吐吐地道:“我方才裁衣,一下不小心,给剪刀伤了手臂。”

怎会将手臂伤得这么厉害?

崔北海心意一动,道:“给我看看你到底伤成怎样?”

也不等易竹君表示意见,他就将那条白布解开来。

果然伤得很厉害。小臂上五六寸长,深有两三分的一道血口,血犹在渗出。

这怎会是剪刀弄出的伤?

崔北海细看一眼,当场就变了面­色­。一一是创伤!

他心中大叫,一个字却说不出来。

他深信自己的判断绝对没有错误。应该没有错误。

要知他到底也是一个用剑的高手,是否创伤也应该可以分辨得出。

--她为什么要骗我?

崔北海的目光不觉移到易竹君面上。

易竹君一脸惊俱之­色­。她惊惧什么?

崔北海怔怔地盯着易竹君,心中的恐惧绝不在易竹君之下。

--她不懂武功,也没有理由无端用剑,怎会是自己用剑刺伤自己?

--不是她,又是谁?

--在这个地方,谁敢用剑伤害她?

--只有我!

--莫非昨夜出现于书斋的那只奇大的吸血蛾就是她的化身?

--莫非昨夜我那一剑就是刺在她的手臂之上,剑上的血,地上的血,就是她的血?

--那些血又怎会一下子消失?莫非她变成吸血蛾时,体内的血亦变成妖血?

--这要是事实,她岂非真的是一只吸血妖?一只蛾­精­!崔北海越想越惊。

--那么说,我要保存自己的­性­命,岂非将她杀死?

--她到底是我妻子,叫我怎能如此忍心?

崔北海眼旁的肌­肉­不住地颤动,他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易竹君的手,终于将自己的手松开了,随即叹了一口气,道:“只是用布包着是没有用的,烧饭的老婆子懂得刀伤,你找她看看,敷些药,否则伤口发烂就糟了。”

易竹君点点头,脱口道:“我正要去找她。”

崔北海谈笑问道:“你方才不是说要到荷塘散散心?”

易竹君一怔,垂下头。

崔北海却接道:“散心是小事,还是自己的身子要紧,不过那还不严重,刘婆子大概可以应付得过来。”

易竹君道:“嗯。”

崔北海挥挥手道:“那还不快去?”

易竹君倒是一个很服从的妻子,立即就退开。

目送她远去,崔北海眼中的悲哀之­色­更浓。

娶着一个蛾­精­的化身,一个吸自己的血的妻子,娶着一个欺骗自己,不忠的妻子,这两件事都同样可悲,若全都是事实,更就可悲的了。

又一阵东风,又一阵落花,崔北海叹息在落花中。

花落明年还会重开,破裂的感情,却往往终生难以弥补。

三月十二日,风雨故人来。

来的这个人却是崔北海非亲非故。

这个人是易竹君的表哥。

表哥这个称呼据讲未必只代表表哥,还代表情人。

很多女人据讲都喜欢将自己的情人叫做表哥,因为这非独解决了称呼上的问题而且出入也方便得多,不会惹人说话。

易竹君这个表哥当然未必就是那种表哥。

这个表哥叫郭璞,表面上看来似乎比易竹君还要年轻。

他不只年轻,还英俊。

好象他这样的年轻,岂非就是年轻的女孩心目中的对象?

崔北海越看这个郭璞就越不顺眼。

他忙了一个上午,将店务打点妥当,折回书斋内,方想好好地休息一下,易竹君就带着她这个郭璞表哥来了。

他们竟然是两个人同来书斋,总算他们还是有所先后。

易竹君走在前面,头却不时回望,郭璞跟在后面,一双眼似乎并没有离开过易竹君窈窕的身子。

崔北海看见就有气!他居然忍得住气,没有发出来。

他还笑,笑着第一个招呼,道:“这位小兄弟是哪一位?”

易竹君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我的表哥。”

崔北海“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你的表哥,叫什么名字?”

易竹君道:“郭璞。”

崔北海沉吟道:“我好象听过这个名字。”

易竹君道:“其实你也应该见过他的了。”

崔北海缓缓道:“是不是在你养母那里?”

易竹君点点头。

崔北海道:“怪不得总觉似曾相识,坐!”

他摆手请坐,表面上倒是客气的很。

郭璞真如受宠若惊,赶紧在一旁椅子坐下来。

崔北海冷冷地看着他坐下,他口头说得客气,心里其实想一脚将这个表哥踢出门外。

他虽然窝心,还是将之留下来,因为他很想知道易竹君为什么将这个表哥带到自己面前?

他若无其事地对郭璞道:“我已有三年没有到易大妈那里,所以就算见过面,最少也是三年之前的事情,现在认不得也怪不得。”

郭璞道:“岂敢岂敢。”

崔北海随即转入话题,道:“只不知道这次光临有何贵­干­?”

郭璞还未开口,易竹君已抢先替他回答:“我这个表哥本是名医之后,自小就饱读医书,­精­通脉理,这两年在城南悬壶,也医活过不少人命。”

崔北海道:“哦?”

易竹君接道:“我看你这几天心神恍惚,举止失常,又尽在说些奇怪的话,所以找他来给你看看。”原来是这个原因。

听易竹君这样说话,竟似全不知情,竟当崔北海的脑袋有毛病,在发疯。

--难道她并不是一只吸血蛾的化身?并不是一个蛾­精­?

--难道这几天她真的没有看见那些吸血蛾?

--难道她真的这样关心我?

崔北海心中冷漠,面上也浮起了一抹奇怪的笑容,既像是冷笑,又像是苦笑。

他笑道:“我心情虽然恍惚,举止并没有失常,说话也并不奇怪,根本就完全没有毛病,无须找大夫诊治。”

易竹君轻叹道:“讳疾忌医,并不是一件好事。”

崔北海漫应道:“硬要说有病,我也只有一种病!”

易竹君不由地追问道:“什么病?”

崔北海道:“心病。”

易竹君一怔,道:“心病?”

崔北海道:“就是心病。”

他霍地转身回顾郭璞,道:“你可知心病如何方能痊愈?”

郭璞一怔。

他正想回答,崔北海已自说道:“别的病也许一定要找大夫才有办法,心病却是不必的。”

郭璞点点头,方待说什么,崔北海的话又接上:“医治这种病其实也就只有一个办法。”

他的目光忽变得迷蒙,轻叹道:“心病还须心药医,要医治心病,也就只有用心药。”

他再声轻叹,道:“心药却比任何的一种药还要难求。”

易竹君与郭璞呆呆望着。

崔北海的话一收,两人不约而同就相顾一眼,这一眼之中,仿佛包含着很多很多只有他们才明白的意思。

然后他们的目光齐转向崔北海的面上,这一次,却满是怜悯之­色­。

他们就像是在望着一个染上了重病的人。

崔北海看得出来,他笑笑,忽又道:“我的话你们也许听得懂,也许听不懂,无论懂或不懂,我都不在乎。”

他又再转向郭璞,突然伸出手,放在茶几上,道:“你既然饱读医书,­精­通脉理,不妨替我诊察一下,看我可是真有病?”

郭璞瞟了一眼易竹君,道,“我这就看看。”

他欠身伸手,搭住了崔北海的手腕,面容变得严肃,聚­精­会神的样子、看来倒像个大夫,也像在认真其事。

崔北海木无表情,心里在暗笑。

估量不是名医之后,对于这方面也颇有心得,早在这之前,亦自行检查过两次。

他深信自己绝对没有病,却仍由得易竹君郭璞两个摆布。

因为他一心疑惑,想弄清两人在打什么主意,也想试试这郭璞到底是不是一个大夫。

好象这样的一个英俊潇洒的年青人,莫说是一个大夫,就说他懂得替人看病,也很难令人置信。

几乎一开始,崔北海便已怀疑易竹君的说话。

不过人有时实在难以貌相。

这个郭璞居然真的懂得脉理,而且实在有几下子。

把过脉,郭璞再看看崔北海的面庞,眼神便变得奇怪起来。

崔北海一直就在盯着他,实时问道:“如何?我可有病?”

郭璞道:“脉搏十分正常,完全没有生病的迹象,就只是有些睡眠不足。”

崔北海一怔,大笑道:“果然有几下子,老实说,我也懂得一点儿歧黄之术,是否有疾自己也心中有数。”

郭璞苦笑道:“看来你如果有疾,似乎真的是只有一种必须心药方能医治的心疾。”

崔北海笑声一落,道:“本来就是真的。”

郭璞道:“这我可就无能为力了。”

崔北海淡淡地道:“心疾本来就不必找什么大夫,要找到了病源,即使是完全不懂歧黄之术的人,亦不难想出却病的方法,自我疗法。”

郭璞道:“你找到病源没有。”

崔北海点头道:“早就找到了。”

郭璞道:“却病的方法?”

崔北海:“也有了。”

郭璞叹了一口气,道:“我来的敢情多余?”

他忽然笑了起来,笑接道:“不过这却是最好,省得我这个表妹日夜担心。”

他笑顾易竹君!

易竹君也笑笑,笑得却很勉强,那表情倒像宁可日夜担心,只怕崔北海不病。

--我若是真的病倒,她只怕未必就会日夜担心。

崔北海心里想,表面却又是一种表情,他又有了笑容,笑对郭璞道:“你来得倒也是时候。”

郭璞愕然道:“哦?”

崔北海道:“我正闷得发慌,正想找一个人喝上几杯。”

郭璞怔在那里。

易竹君连随又问道:“你用过午膳没有?”

郭璞道:“还没有。”

崔北海又问道:“懂不懂喝酒?”

郭璞道:“几杯倒可以奉陪。”

崔北海拍膝道:“好极了。”

他目光一转,方待吩咐易竹君打点,易竹君已自趋前,道:“我去吩咐准备酒菜。”

这句话说完,她便带笑退下。

看样子她似乎很高兴郭璞能够留在这里。

她甚至高兴得忘记了问崔北海应该将酒菜准备在什么地方。

酒菜准备在偏厅!

这是崔北海通常宴客地方,易竹君总算还记得崔北海这个习惯。

她叫人做了六样小菜。

六样小菜五云拜日般摆开,当中的一样还用一个纱罩覆着。

崔北海目光闪动,连声说出五样小菜的名字,目光终于落在纱罩上,道:“这里头又是什么。”

易竹君应声揭开纱罩,道:“这是我亲自下厨做的水晶蜜酿虾球。”

翻花的虾珠,酿上水晶一样透明的蜜糖,衬着碧绿的配菜,既像是水晶,也像是一颗颗的碧玉。

­色­香俱全,易竹君在这上面显然已化了不少心机。

郭璞瞪着这一碟水晶蜜酿虾球,露出了馋相。

看样子,对于这样小菜,他似乎并不陌生,却又似已很久没有尝到。

崔北海却是一面诧异,连听他都没有听过这名字,他更不知道易竹君有这种本领。

他怔怔地望着易竹君,忽然道:“怎么你还懂得做几样小菜?”

郭璞替易竹君回答:“她本来就是这方面的能才。”

他这个表哥知道的竟然比崔北海这个做丈夫的还要清楚。

崔北海这个做丈夫的心里头实在不是滋味,淡应道:“哦?”

郭璞又道:“这水晶蜜酿虾球她做得尤其出­色­,我却已有三年没有尝到了。”

崔北海心里头更不是滋味,居然还笑得出来。

他淡淡道:“我从来没有尝过。”

他尽管在笑,语气已有些异样,易竹君也听出来了。

郭璞不是呆子,他同样听得出来,再想崔北海方才的说话,一脸的笑意不由凝结。

崔北海大笑道:“这次大概是因为你到来,她特别亲自下厨弄来这些小菜,哈,我倒是沾了你的光!”

他这句话出口,易竹君的面­色­亦不由变得难看起来。

郭璞赶紧陪笑道:“嫁入大富人家,谁还想到亲自动手烧菜。这次,想必是因为我这个表哥到来,记起自己还有这种本领,才下厨去,大概是想试试,自己还能否做得来。”

他转顾易竹君,道:“表妹,你可是这意思?”

易竹君当然点头。

崔北海随即笑道:“这就非试不可了,果真做得好的话,以后可有你忙的。”

他笑得倒也开心。

易竹君郭璞听他这样说,一颗心才放下。

崔北海接又笑道:“都是自己人,还客气什么,来!趁热吃!”

未入口已是香气扑鼻,入口更香甜。

蜜糖本来说香甜可口,食欲不由大增,一口咬下去。

“吱”一声,这一口像是咬在一只老鼠的身上。

死老鼠!一般血红的浓汁从虾球里流出,流入他的咽喉!

浓汁之中透着一种难言的恶臭,就像是死老鼠那种恶臭。

虾不是这种味道,绝不是!

水晶虾般的蜜糖内到底是什么东西?

崔北海实在不想在客人面前失仪,但也实在忍不住。

那一股恶臭的浓汁才入咽喉,他整个胃就像已倒翻了。

“哗”地他张口吐出了那个虾球!

虾球滚落在他面前的桌上,已几乎被他咬开两边,他看得非常清楚,裹在蜜糖内的并不是一只虾,而是一只蛾!

碧玉般的翅,血红的眼睛--吸血蛾!

水晶蜜酿吸血蛾球!

那一只吸血蛾也不知是给他活活咬死还是本来就是一只死蛾,血从被咬开的蛾身中流出,染红了水晶般的蜜糖外壳。

血红­色­的血,带着一种难言的恶臭。

流入崔北海的咽喉中的也就是这种恶臭的蛾血!

崔北海不看犹可,一看整张脸就变成白­色­。

他双手扶住桌子,当场呕起来。

腥臭的蛾血,呕下了桌面。

连胃液也几乎呕出,易竹君郭璞吃惊地望着崔北海。

他们的目光先落在崔北海呕吐出来的那个水晶蜜酿虾球之上,却一带而过。

在他们眼中,那似乎不可伯。

是不是他们早就知道蜜糖之内的是什么东西?

他们也并未下箸。

崔北海继续呕吐出来的只是苦水。

他的面­色­由死自转变成赤红,身子也似乎因为呕吐变得衰弱,已摇摇欲坠。

易竹君郭璞看在眼内,不约而同地一齐站起身子,急步上前去,伸手正要扶住崔北海,冷不防崔北海突然将头抬起来,狠狠地瞪着他们。

给他这一瞪,易竹君郭璞伸出去的两只手不由都停在半空,人也怔住。

呕吐已同时停下,崔北海咽喉的肌­肉­筋骨犹在不停地抽搐。

他的口仍然张大,口角挂满了涎沫,一额的汗水,珠豆般纷落,面部的肌­肉­似乎已全部扭曲了起来,显露出来的那种表情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

易竹君望着他,不觉脱口道:“你……怎么了?”

崔北海口角牵动,好容易才吐出一个字:“蛾……”

易竹君的面上露出了一种非常奇特的神­色­,道:“什么蛾?吸血蛾?”

崔北海立时半身一偏,戟指易竹君,哑声道:“你哪来这么多吸血蛾?”

易竹君一声轻叹,道:“你这次又在什么地方见到吸血蛾了?”

崔北海那只手指颤抖着,转指向那水晶蜜酿虾球,道:“你说这是什么东西?”

易竹君一怔,道:“不就是水晶蜜酿虾球?”

崔北海惨笑道:“虾球虾球,蜜糖内裹着的真是虾球?”

易竹君轻叹一声,道:“不是虾球又是什么?”

崔北海道:“蛾!吸血蛾!”

易竹君摇摇头,没有作声。

崔北海接道:“水晶蜜酿吸血蛾,你亲自下厨弄这道小菜,到底是准备给谁吃?”

易竹君又是摇头,仍然不作声。

郭璞一旁Сhā口道:“何来什么吸血蛾?”

崔北海怒道:“这难道不是……”

话一出口,他那只手指亦向吐在桌面上的那个虾球指去。

那个虾球内本来是一只吸血蛾,现在竟变了金黄芬芳的蜂汁。

这剎那之间,他忽然亦觉自己犹带腥臭的口腔不知何时亦变成芬芳。

蜂汁芬芳,崔北海目定口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目光才转回易竹君郭璞两人的面上。

他立时看到两个非常可怕的“人”!

青绿如碧玉的面庞,赤红如鲜血的眼睛,没有眼瞳,整个眼球就像是一个蜂巢,就像是无数的筛孔结合在一起。

人怎会这个样子?妖怪!崔北海心中惊呼。

这一声惊呼还未出口,那两个妖怪已然消失,幻影般消失。

消失的其实只是那两张妖脸。

那两张妖脸其实也不是如何消失,只不过面庞不再青绿,眼睛不再赤红,黑漆一样的眼瞳又再出现。

那两张妖脸只是变回两张人脸,易竹君郭璞的两张人脸。

青绿如碧玉的脸庞,赤红如鲜血的眼睛,简直就是吸血蛾的化身!

--莫非他们两个人都是蛾­精­?

崔北海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结,木然地望着易竹君郭璞。

易竹君郭璞一直就在盯着崔北海,一见他回头,郭璞便问道:“吸血蛾在什么地方?”

崔北海没有回答,眼中又有了惊惧之­色­。

易竹君实时一声叹息,转顾郭璞道:“他就是这个样子,好几次突然说看见吸血蛾,依我看,你现在最好立即替他诊察一下,也许现在就能够找出病因。”

郭璞点头道:“我正有这个意思。”

他两步跨前,手刚待伸出,崔北海猛地一声怪叫:“不要接近我!”

好惊人的一声怪叫。

郭噗几乎没有吓死,勉强一笑道:“你现在还是给我看看的好。”

崔北海冷冷地道:“还有什么好看?现在……现在我什么都明白……”

易竹君郭璞对望一眼,仿佛不明白崔北海说话的意思。

“吸血,吸血蛾!我到底有何对不起你们?”

崔北海喃喃自语,突然狂笑了起来。

他一脸悲哀,笑声中更无限的凄凉。

易竹君郭璞面面相觑,两个忽地都叹息起来。

易竹君叹息道:“他这个毛病又来了。”

崔北海居然听在耳里,惨笑道:“是我的毛病又来了!”

这句话出口,他倏地转身奔了出去。

荷塘的水冷如冰。

崔北海双手掬了满满的一捧水泼在脸上,激动的情绪逐渐冷静下来,一颗心却仍乱如春草。

--易竹君嫁给我的时候已非完壁,我虽然因为实在喜欢,没有当面揭破她,也没有与易大妈计较,仍不免耿耿于怀,一心要找出那个先我夺去她清白的人。

--这个人,莫非就是她这个表哥郭璞?

--好象易竹君这么可爱的女人,无论谁得到,都不会放手,郭璞之所以由得她嫁给我;想必是当时有所顾虑,不敢出面与我争夺。

--这三年之间,也许他学来什么妖术,所以走回来,要从我的手中将易竹君抢回去,哪些吸血蛾的出现,也许就是出于他的驱使[奇+书+网],一切可怕的怪事完全是他从中作怪亦未可知。

--也许他们本来就是两个蛾­精­,郭璞是故意让易竹君嫁给我,一待时机成熟便现出原形,吸我的血,要我的命!

--这如果是事实,他们的目的只怕不会这么简单,那除非我的血特别宝贵,是以他们才不惜在我的身上化费三年的时间。

--要不是,他们的目的又何在?

崔北海越想心越乱。

--他们如果真的是存心害我,就绝不能对他们客气,无论是人抑或是蛾­精­,都非杀不可!

杀机一动,崔北海的手不觉就握在剑上!

--这只是我自己的推测,并没有任何证据,再多等一天看看,说不定这一天之中让我找到他们害我的证据,那时下手,方是道理。

心念再转,崔北海才将握紧的那只手又放松。

他决定多等一天。

三月十三日,今夜月仍缺,铁的却已并不多,满院虫声半窗月。

书斋向月那边窗户的窗纸全都被月­色­染得苍白,死白。

崔北海独卧榻上,静对苍白死白的窗纸,面­色­亦显得死白,苍白。

他一脸倦容,眼睛仍睁大。

忙了整整的一天,他已经找遍整个庄院,易竹君所有的东西他亦全都找机会暗中加以检查。

他并没有找到任何证据,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甚至一只吸血蛾都没有遇上。

--难道他们早已知道我准备采取什么行动,预先将所有有问题的东西全都藏起来?

--难道那些吸血蛾的巢|­茓­并不是在这个庄院之内?

找了整整的一天,他都找不到一只吸血蛾,可是,才卧下,那些吸血蛾便又来了。

成群的吸血蛾出现在书斋外,“霎霎”的扑翅之声,静夜中听来,份外的刺耳(奇*书*网.整*理*提*供),份外的恐怖。

那群吸血蛾仿佛从月亮中飞来。月光照在窗纸上,它们的投影亦落在窗纸上。

飞舞的蛾影直似群鬼乱舞,由近而近,由大而小!

月光已经被蛾影舞碎,窗纸也似被舞碎了。

崔北海居然沉得住气。

也不过片刻,“霎霎”的群蛾扑翅之声突然停止,蛾影亦同时静止。

千百个蛾影全都静伏在死白的窗纸上。

窗纸,却不因此昏暗,反而变得碧绿。

月­色­竟照透蛾身。

崔北海死白的面­色­亦惨绿起来,他的身子实时从榻上飞出!

箭也似“飕”的飞出,飞落在窗前。

他瞪着那群吸血蛾,一直到它们完全静止,才采取行动!

人犹在半空,他的双手已伸出,身形一落下,双手就将其中的一记窗户劈开!

窗户一劈开,他的右手便收回,“呛啷”拔剑出鞘!

他早已准备那些吸血蛾在窗户打开之时,扑进来向他袭击。

大出他意料之外,伏满了窗纸的吸血蛾便已消失。

夜雾凄迷的院子却隐约闪烁着千百点鬼火一样,惨绿­色­的光芒。

崔北海没有追出,一脸的悲愤。

他突然挥拳,痛击在窗子之上。

整个窗子都柏他击碎,他心中的悲愤,却并未因此消散。

他虽然不知道那引起吸血蛾连日如此出现,并不进一步采取行动,是吸血之前的习惯,还是着意恐吓,却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不难就变成疯子。

长时期活在恐惧之中,的确可以使一个人的神志完全崩溃。

幸好今天已是三月十三,后天就是三月十五。

十五月圆之夜,据讲蛾王就会出现。

蛾王出现的时候,事情据讲就会终结。

这种恐惧的生活最多还有两天。

崔北海只希望这两天之内自己还没有变成疯子。

事情的终结虽然也许就是他生命的终结,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必再恐惧。

恐惧本来就比死亡更难堪。

三月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