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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六的年岁,凭着一身杰出的能耐,掌中一口“三折刀”,囊中一槽“甩手箭”,出道以来所向无敌,不及一载,已取得了十三把刀这个组织的魁首位置,紧接着一年整顿。

一年扩充,不过是两年的时间吧,已使得这个组织由原来的数十人扩充到了如今的二百之众。

如今,他们有了固定的地盘,大份的家当,声势越来越大。“黄面太岁”花二郎的威名山越来越响!

花二郎更是一个野心极重而有素谋的人!渐渐地,他觉出阜阳这个地方已经容不下他们这帮子人了,必须要向外扩充。首先,他们扩充到了邻近数县,这就和金刀盟、蒙城九丑多多少少有了些磨擦,然而论声势威望以及本身的能耐,后二者都难以与十三把刀这个组织抗衡。如此情况之下,难免受了许多窝囊气。

“黄面太岁”花二郎的野心更不止此,他主要的目的,是在于控制整个的皖北。这样,一个问题可就产生了!要想控制整个皖北,所面临最大的威胁,并不是以上所论及的两派黑道组织,却是座落在洪泽湖的正派组织银心殿,以及控制银心殿中枢的清风堡。这么一来,可就牵连到了樊家父子:樊钟秀与樊银江。

“黄面太岁”花二郎知道,惟有消灭了樊家父子,才能控制住整个的皖北大局,只是樊氏父子之扎手,显然不是等闲的人物,以花二郎目前势力,似乎还不是他们对手。就在这个时候,甘十九妹手下的跟班儿阮行却找到了他们,镇慑于丹凤轩与甘十九妹的大名,三派组织陆续被收买了下来。只是花二郎却不是随随便便就听人家指挥的人物,在与阮行接头联络的当儿,一再显现出他的狂放不羁、不易驯服!

阮行代传了甘十九妹的命令。三个团体的主力,通通集结在这里。

显然是出击的大任务,却由于总揽大局的甘十九妹与她那个得力手下阮行的迟迟不到,每个人都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花二郎伸了一个懒腰,由位子站起来,七尺长躯映着夕阳,投落在地上,老长的一条影子。踏着船板,他一步步地来到了岸上。

凡属于他手下的弟兄,俱都站起相迎。

十二把刀中的十二把刀,都偎过来,听其指使。其中比较有分量的几个人是:老二“紧背低头”莫三畏,老三“血蚱蜢”孔翔,老四“吊客”谢连城以及老八“飞索刀”李平,另外是排行十一的“血手印”赵武。

这几个人各有能耐,平日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最称拿手,无不野­性­难驯,要不是花二郎的再三嘱咐,以及有慑于丹凤轩这个神秘组织的威名,岂肯这么甘心地听人指使?

话虽如此,甘十九妹与其红衣跟班儿阮行的迟迟不来,大伙也都有些忍不住了。

“当家的!”莫三畏咧着他那两片又­干­又瘪的嘴:“姓甘的那个丫头,好大的架子,咱们这么多人等她,她却是迟迟不到,这算是怎么回事?”

“吊客”谢连成立刻附和道:“他娘的,这叫傻老婆等痴汉子,我看八成儿别是黄了吧?”

这两个人一领先开头,顿时在场各人俱都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

“黄面太岁”花二郎在一堵石头上坐下来,冷冷一笑道:“你们哥儿几个少安毋躁,姓甘的丫头这是存心杀杀咱们的火­性­子,哼,也好!咱们就等着瞧吧。”

扬了一下他那张黄脸,吩咐身边人道:“去,把蒙城的马老大还有金刀盟的李大麻子给我立即请过来。”

话马上带了过去,“紫面枭”马一波和“洗云刀”李桐以及他们几个得力的手下,俱都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三巨头凑在了一块。

“黄面太岁”花二郎仍然大剌刺地坐在石头上,ρi股都不离开一下,勉强地拱了一下手,冷冷他说道:“马大哥好,大家伙坐下说话!”

显然他眼睛里,还不敢轻视“紫面枭”马一波,而对于金刀盟的老大“洗云刀”李桐,却是压根儿也没有瞧在眼睛里。

倒是无独有偶,看上去,这两个人都身上带伤,身子骨都显得不十分利落,尤其是“紫面枭”马一波。自从在凤阳道上,遇见了尹剑平这个要命煞星,算是他们哥儿们倒了血霉,老七“老刀螂”许九,老九“地旋风”桑青,当场丧生。他自己虽然幸免一死,可是却也受伤不轻,吐了好几天血,现在虽然养好了,可是腰杆儿却是到如今也直不起来,看上去简直就像老了十年似的。虽然如此,这个老家伙一身功夫犹是了得,谁也不敢小瞧了他。

对蒙城九丑哥儿九个来说,今年算是很不吉利的一年。马一波受伤,许九、桑青丧生,另外“郭老八”开了小差,老五又突然暴病而死。老三“双头蛇”秦冲比较起来,算是最幸运的了。

各位如果不健忘的话,当能记得此人在载运尹剑平前往青阳的水道上,表演过一手“炸驴”的惊险玩艺儿。当时虽然没有炸死尹剑平,却也使其饱受虚惊,秦老三居然借着他­精­通水­性­,适时入水而遁,算是逃得了一条活命。

蒙城九丑就这么剩下了“五丑”,除了“紫面枭”马一波与“双头蛇”秦冲之外,下剩的三个人分别是老二“白面判官”罩追风,老四“火赤链”张方,老六“长臂猿”徐大勇。

五个人也同十三把刀一样,个个都称得上险损狠毒,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厉害角­色­。

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紫面枭”马一波缓缓地在石头上坐了下来,并且,舒适地伸延了一下他的那只独腿。

“兄弟,这档子事,你得拿个主意。”马一波冷笑着道:“咱们这伙子人,可全冲着你啦!咱们不能像牛一样的,老叫人家牵着鼻子走,是不是?”

金刀盟的老大,李桐李大麻子嘿嘿笑着说:“马大哥话可不能这么说,谁叫我们哥儿们拿了人家的钱呢,常言道的好,受人钱财为人消灾,再说,这位甘姑娘可不是好说话的人呢!一旦开罪了她,可就……”

马一波狞笑道:“不错,姓甘的姑娘是不好说话,可是你我也不是省油的灯,大家伙心里可是有数得很,我们这是在为谁卖命,到现在为止,那位甘姑娘的影子都没露过,只听人家一个跟班的指使,咱们也他娘的太孬种啦!”

这番话含蓄着极大的挑逗­性­,在场各人顿时起了一阵子­骚­动。

十三把刀的老二“紧背低头”莫三畏恨声道:“马一波大哥这话讲的有理,咱们不能只凭姓阮的那个老小子几句话,就被打发得团团转,叫我们往东就往东,叫我们上西就上西。”

“黄面太岁”花二郎轻轻哼了一声道:“莫老二,你就少说几句吧!”

“紧背低头”莫三畏顿时搭下了他的一双黄眉毛,十分服贴地垂下头应了声:“是。”

金刀盟的李大麻子赫赫一笑,道:“马大哥的话也不无道理,不过那位阮大爷可是亲口答应咱们的,今天晚上,我们是见钱之后才谈别的。”

“紫面枭”马一波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喃喃道:“我看靠不住……钱当然是好,却也要看看值不值得过,李老大!你别睁着两只眼光认识钱呀!”

李大麻子“嘿嘿”一笑,张开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本来嘛,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他开得起价钱,什么都好办。”

“这件事恐怕不是你李桐作得了主的。”

口音异常的冷,出自十三把刀的头儿“黄面太岁”花二郎的嘴里,显得­阴­沉十分!

李大麻子聆听之下,愣了一愣,一双红光毕露的眼睛视向花二郎,一副想要顶撞的样子,可是一想到此人的威望以及难以招惹,实在是不敢得罪。

众人目注之下,他打了个哈哈,自嘲地道:“兄弟才疏学浅,武功更不能服众,这件事自然要看我花当家的怎么安排了,不过……”

花二郎冷笑道:“不过怎么样?”

李大麻子嘿嘿一笑道:“兄弟是有一句说一句,丹凤轩的威望,兄弟是没有见过,不过眼前的这个甘十九妹可是极不好惹。”

马一波冷哼一声,Сhā口道:“这么说李老大你见过甘十九妹了?”

“这……嘿嘿!”李大麻子摇摇头道:“兄弟也没见过。”

十三把刀的二当家的“紧背低头”莫三畏嗤笑道:“李老大,我看你就少说两句吧。”

李大麻子这张脸实在是挂不住了,霍地由位子上站起来,却被他手下一个黑脸膛的矮子,用力地把他拉了下来。

“好好……”李大麻子脸上凶光直冒:“我什么都不用说,这件事统统由你们来处置好了,不过我是有话要说在前面,甘十九妹可不是好惹的,要惹你们惹,可没有我们金刀盟什么事。”

一面说他兀自气得直吐气,遂即把头拧向一边。

“黄面太岁”花二郎双眉一挑,冷森森地笑道:“李桐,我认识你,我知这档子事全是你在里面穿针拉线,你少拿姓甘的姑娘来吓唬咱们,哼,姓花的不是没见过钱。可不会像你见钱眼开的那份德­性­样!”

李大麻子霍地站起来道:“姓花的!”

花二郎紧跟着也站了起来,冷声道:“怎么样?”

李桐目睹着对方的沉着气势,想到了对方的厉害,终于又忍下了这口怨气,用力地跺了一下脚。忿忿地又坐了下来。立刻金刀盟这边,就起了一阵子­骚­动,可是十三把刀这边更不含糊,由“血蚱蜢”孔翔领头,登时就站起了十七八条汉子。

金刀盟全体人数不过五六十人,十三把刀这边可有二百余众,相形之下差得太远,就是想打群架也不是对手。两相对照之下,金刀盟这边顿时相形见绌,一个个也就乖乖地不再敢吭气了。

“洗云刀”李桐像是忽然想到了这件事情发展下去的严重­性­,当下忍着气站起来,向着花二郎抱了一下拳道:“花当家的,这件事兄弟不再发表意见,一切都听你的就是了,其实兄弟所以这么说,实在也是心存息事宁人,关于那个甘十九妹的种种传说:想必花兄你也有个耳闻,不要到时弄得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可就不是个滋味了!”

“紫面枭”马一波一声怪笑道:“对了,李老大这几句话还像个人话,来来来,大家都是自己兄弟,何必呢!坐下,坐下……”

李桐坐下来叹口气道:“马大哥你说我这话有没有道理,还是那句话: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软,谁叫我们一上来就收了人家的钱了呢!”

马一波冷笑道:“哼,我们虽然钱是拿了,可是你可知道我们却也赔上了两条人命,到底命还是比钱重要呀。”

花二郎却在这时Сhā口道:“那也不一定,有时候钱就是能买命,可就看他们出不出得起了。”

李桐一喜,笑道:“对了,花当家的,你这么说可就对了,这件事兄弟早已把话转了过去,今天他们要是没带钱,光是空口说白话那可是不行。”

花二郎冷冷地道:“钱是要拿,人也是要见。”

话声方歇,就听见有人嚷着:“来了,来了,有船来了。”

各人闻声,遂即向水面上望去,即见一艘画肪,正自由河面上,缓缓地向这边岸上拢近过来。船上­操­舟的是两名年轻俊健的青衣少年,一路运施篙法,像是别有一手,一任怒波翻涌,却将那艘小小画肪驾御得极其平稳,很快地小舟已拢上岸来。

两名青衣少年一直把画肪上了河岸沙滩,才行收住手里长篙。即见前舱垂帘倏地撩起来,由里面慢慢地走出了一个红帽活僵尸般的人来。在场立刻就有人认出来这个红衣人的身分,顿时不再出声。

金刀盟的李大麻子看到这里,立刻道:“阮大爷来了,我得过去一趟。”

花二郎冷哼一声道:“李桐。”

李大麻子蓦地停了脚步,回过头来。

花二郎冷笑道:“你不是说过了这件事你不管吗?”

李大麻子点点头道了声好,遂即坐下来不再说话。大家伙没有一个人再出声音,数百道目光一齐集中在岸边的那艘画肪之上,当然更不会放过了站立在舱前那个红衣红帽的阮行。

一刹时,这里静悄悄的,再没有一点人声,只闻得水花拍打着岸边,一次又一次的水响之声。

红衣人直直地站立在舱前向这边注视着,只见他身子微微一振,就像是一只大鸟般,“呼”的一声,已落在了众人身边。

在场几个与他见过面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各自抱了一下拳,唤了一声:“阮大爷。”

阮行狗眼看人低地掀动了一下­唇­角,却是理也不理,一双冷锐的眸子很自然地落在了“黄面太岁”花二郎的身上。

“这一位想必就是花当家的了?”一面说,阮行抱了一下拳:“失敬,失敬。”

“岂敢!”花二郎仍然大刺刺地坐着,抱拳道:“这位想必就是阮兄了?”

阮行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一双白果眼,在现场各人脸上转了一转:“花当家的真够意思,人都到齐了?”

花二郎森森地笑了一下:“金刀盟的李兄传来了话,并且出示了丹凤轩的信物,兄弟一行,是专程来恭候甘十九妹甘姑娘的大驾的。”

阮行点点头,说道:“很好,甘姑娘来是来了,可是,还不打算见各位,一切可由我便宜行事。”

花二郎嘿嘿一笑,伸出了一只长腿,“阮兄,你且说说看,都有些什么事吧,能效劳,咱们兄弟一定帮忙,不能效劳,我们拿腿走人。”

阮行虽然久仰这个花二郎的大名,但是今天却是第一次见面。他早已闻知这个花二郎为皖北黑道上第一高手,手底下人数既多,平素行径最是乖张,这时见面,双方虽交谈数句,他即能立刻体认出对方的狂桀不驯。

“好!”阮行一只手持着青竹杖:“花当家的快人快语。佩服,佩服!”

轻咳了一声,他翻动了一下那双白果眼珠子,斜扫着一旁的“洗云刀”李桐,冷冷他说道:“李老大,怎么,你没有把我的话交待清楚?”

李大麻子尴尬地笑了一下,搓着两只手道:“这个……在下德威不足,还是阮爷你自己说吧!。

“哼哼!”阮行挑着一双老鼠眉毛,不屑地冷笑着:“也好!”

白果眼一扫面前各人,他冷峻地道:“在没有宣布这件事以前,有点东西要先请花当家代表各位收下。”

说罢,他用手里的竹杖,击敲着面前的石头,大声向着船上那两个青衣人吩咐道:“来呀!把姑娘赏下的东西给抬过来。”

两个青衣少年答应了一声,遂即由船上合力搬起了一个雕制得颇为考究的大樟木箱子,船身立刻起了一阵剧烈的动荡。

那个箱子像是分量极沉,两名青衣少年虽然看上去都有很好的武功底子,可是在合力抬动这个箱子时,却都显出很吃力的样子。费了老半天的劲儿,这个大箱子才被抬上了岸,却只是放在岸边,暂时前进不得。

“没有用的奴才,”阮行向着两名青衣人挥着手:“下去,下去。”

眸子一转,他视向身边各人一笑道:“烦请哪位朋友代劳一下,把这箱玩艺儿抬过来请花当家的过一下目好不好?”

“洗云刀”李桐首先应了一声,吩咐手下人道:“钱老二和赵武你们过去一趟。”

两个彪形大汉,聆听之下,遂即由地上站了起来,答应了一声,匆匆来到了那个大箱子跟前。二人俱都自负很有一把子力气,聆听之下各自弯下身来,一人抄住了一只箱子上的耳环,蓦地向上一提,嘿!这一下子可真是脸丢大了,眼看着那只大箱子只不过微微移动了一下,却是连地面也没有离开。钱老二和赵武,再次用力搬动了一下,仍然和前一次没有什么两样,也只是动了一下而已,看到这里,活僵尸似的阮行由不住面带着不屑地发出了“吃吃”的笑声。

金刀盟的李大麻子眼看着自己手下两个兄弟,当着众人给自己丢了面,大大的不是滋味。当下他忍不住怒吼了一声道:“都给我滚开!”一面说,他本人遂即气呼呼地自己赶了过去。在场不少人都知道这个李桐练的是横练功夫,这种场面正是他卖弄的时候,见他自己出手,俱都寄以厚望。

只见李大麻子的两只蒲扇大手张开来,一左一右地按在了大箱的两边钢环上,足下八字步,跨虎登山式地一站,叱了一声:“起!”那具将近有一人高的大木箱,霍地随着他的双手,被举了起来,全场登时爆起了一阵子掌声。

李大麻子这一刹,那张脸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块红布也似的红,足下更像是喝醉了酒似的一阵子踉跄。倒也难为他,就见他晃晃悠悠地一直走出了好几十步,却是再也前进不得,“哐当!”一声,沉重地搁下了箱子,却只有喘气的份儿!

全场各人目睹及此,俱不禁脸上一阵子发烧!“黄面太岁”花二郎那张脸,更是情不自禁地显现出一丝怒容!

却见阮行“吃吃”地笑了两声,奚落地道:“李老大这是存心客气,哪能连一个箱子都抬不动,既然这样还是我这个客人自己效劳一趟吧!”

“慢着。”花二郎一旁Сhā口道:“阮兄你是客人,哪有劳动你老兄大驾的道理?哼哼,不过是个箱子罢了,兄弟这就去劳动一下也活话这身筋骨。”

算是正合了阮行的本意,聆听之下,只见他“吃吃”一笑,抱拳道:“花当家的,这个可就太不敢当了吧!”

“黄面太岁”花二郎正要向前,他身后忽地闪出了一人道:“当家的且慢。”

紫黑的脸膛,­干­瘦的个头儿。说话的这个人,正是十三把刀里面的二当家的“紧背低头”莫三畏!

莫三畏一面说,那对鹰似的眸于直直地逼向阮行,轻哼一声道:“阮爷这是笑话我们这里真的没有人了,嘿嘿,只不过是个箱子罢了,莫某人还不相信二十年学艺,就连这点能耐都没有。”

“黄面太岁”花二郎微微一笑,点头道:“二哥你就辛苦一趟吧!”

“当家的放心,丢不了脸。”

一面说着,莫三畏已来到了那个大箱子面前,只见他面对着西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顿时就见他平扁的小腹部霍地胀起了甚高一大块来。

红衣人阮行立时面上现出了一丝惊异的表情,那双白多黑少的眸子频频在这个莫三畏身上转动不已,似乎没有想到对方阵营里,竟然还有这等人物。他这里转念之间,那个莫三畏的两只手已经搭在了两边箱盖角上。

莫三畏生就的瘦骨磷峋,两只手一经用力,看上去真像是两只­鸡­爪子似的。也就在他的一双手方自搭上的一刹,眼看着那只几有一人高的硕大箱子,霍地随着他两只手的一个举势,蓦地抬了起来。紧接着这个莫三畏右手向后一抡,十分灵巧地已把这只大箱子背在了背上,掂了一下重量,莫三畏这才起动双步,极其从容稳当地已把这只箱子抬到了眼前。

他面不红,气不喘,一双鹰眼,瞪着阮行,冷冷地笑道:“阮爷请赐示,这只箱子要搁在哪里?”

阮行笑了一下道:“这就不敢当了。”一面说,他倏地伸出了一只手,向着箱面上一搭。

休要小看了他这一搭之力,随着他这只手掌一搭之下,就只见“紧背低头”莫三畏身子霍地大震了一下,足下打了一个踉跄。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莫三畏无论如何负荷不住的一刹那间,一旁的“黄面太岁”花二郎忽然抢上一步。

他嘴里说着:“阮兄你太客气了!”

陡地,他探出了一只手,直向着莫三畏背上箱子另一端上拍去。看上去他像是扶住欲坠的箱子,其实却不是这么回事,随着他落下的手掌,“紧背低头”莫三畏顿时如释重负,只觉得背上一轻。

相反地,另一个人,阮行却似直接地承受了花二郎运施过来的这股子力道,眼看着他瘦削的躯体一阵子颤抖,青白的面­色­忽然间泛起了一片红潮。

二人各出一掌,同时抵住了箱子的一端,由于双方力道几乎相等,是以那只箱子看来纹丝不动,身背箱子的莫三畏,虽然如释重负,却由于身处在两种力道之间,竟然是动弹不得了!

明服人一看即知,心里俱都有数。悉知十三把刀的瓢把子“黄面太岁”花二郎,眼前是借故在秤这个阮行的斤两。

不要轻看了他们双方各出一只手掌,事实上这只手却聚集了他们彼此全身的力道,透过两掌正中的这只箱子,极力地攻向对方身躯。

极短的一刹,他们双方看来一动也不动。

紧接着,“黄面太岁”花二郎那张黄脸上一阵子泛红,耳听着他鼻子里哼了一声,推箱子的那只手猝然间抖动一下,这一下平添了无穷力道。

另一面的阮行当此巨力之下,万万吃受不住,身子在剧烈的一个震动里,突地踉跄后退!背负箱子的莫三畏也踉跄一旁。

妙在那只推在花二郎手掌上的箱子,并不曾因为二人的忽然撤掌离开而下坠,竟然像磁石吸铁般贴在他手掌之上。

大家都知道这只箱子的重量,眼看着花二郎这等神奇的功力,俱不禁爆雷也似地喝起彩来。

花二郎虽以“内炁真力”击退了阮行,单臂吸住这只箱子,到底是这种力道不堪持久,实在因为那只箱子太重了,花二郎仅能保持极短的一段时间,然后缓缓地攀过另一只手来,抱托住箱子的另一端,从容地放落地面,这一切看来容易,行来却大非易事。

看到这里,全场又自爆发出一声彩头。

红衣人阮行眸子里充满了惊异。他的震惊实在是可以想知,万万想不到对方一伙乌合之众的江湖盗匪窝子里,竟然会藏有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物,实在是不可思议。莫怪乎他目注着对方的那双眸子,竟然呆住了。

“黄面太岁”花二郎,搁下了箱子,向着阮行抱拳一笑,说道:“阮兄,箱子放在这里好吗?”

阮行像是被他这句话忽然自一片遥远遐思里又拉回到了眼前,当下神­色­一凝,­干­笑了几声,频频点头道:“花大当家的好功夫,佩服,佩服!”

说时,他遂即迈动双脚,来到了那只大箱子旁边,端详了一下,冷冷地道:“这是敝轩‘前行特使’甘姑娘的一点心意,请花当家的代表各位笑纳。”

一面说时,他的两只手已分别按在箱角的两处暗锁之上,一按一拍,只听得“卡喳”一声,樟木箱子的盖子霍地敞了开来。

一蓬金光异彩,陡地由箱子里涌现出来,四周围拢过来的人,人人脸上都变成了黄金颜­色­。

箱子中分二格,一半是满满的赤金块、金叶子,另一半却是各­色­的玛瑙宝石,金光万道,宝气千条,一刹间.现场每一个人都情不自禁地看直了眼。

现场这帮子人,虽然多的是滚马杀人大盗,专司掠夺为生,可是像这大箱的金珠细软,却是有生以来从来未曾见过。

眼睛瞪着,嘴巴张着,脸上流露着无穷的贪婪!

每个人都看呆了!

不知是谁忍不住先伸的手,一刹时几百只手都向箱子里伸过去。

阮行目睹及此,脸上总算绽开了难见的笑容。

“黄面太岁”花二郎,似乎是这一群人当中,唯一保持镇定的一个,远远地站在一旁,看着弟兄们那等如痴如狂,他心里未尝不高兴?冷峻的脸上,情不自禁也着了一丝笑容。

“好了!”嘴角上挂着微笑,花二郎进上几步,来到箱子面前,伸手关上了箱盖。

所有的狂欢乱嚣声,在他关上箱盖的一刹间,完全静止了下来,大家伙的目光,情不自禁地移到了他的脸上。

“黄面太岁”花二郎面­色­倏地一寒,冷峻的目光倏地转向阮行道:“阮兄,把话先说清了咱们才能收钱,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位甘姑娘凭什么要送给我们兄弟这么些钱?”

阮行“吃吃”一笑,频频颔首道:“大当家的问得好!天下当然没有白送钱,也没有白受钱的道理。”

“就是这个意思!”花二郎抱了一下拳:“还要请你阮老哥交待清楚。”

“好说!”阮行吃吃笑了两声,摇晃肩膀道:“花大当家这么一问,阮某人可就不能再装糊涂了!”

花二郎抱拳道:“洗耳恭听!”

阮行“吃吃”一笑道:“很简单,我们姑娘的意思,今天晚上要拿下银心殿,这一箱金银,也就是哥儿几个卖命钱,数目不少,大家伙可都看见了,只是能不能吃下来,却要看各位的了。”

花二郎冷笑一声:“阮兄这个话我明白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倒也不为过之,只是花某人有个小小请求,却要足下代转上去,否则恕难从命。”

阮行道:“好说,好说,花当家的,请说吧!”

花二郎冷冷地道:“这个请求,其实并无过分,那就是我们希望见一见这位甘姑娘,这件事如果由付姑娘亲Kou交侍,花某粉身碎骨亦万无不从之理。”

这句话一经说出,顿时引起了一片热烈反应。

“对……我们一定要见一见甘姑娘。”

“要甘十九妹亲自出来给大家说清楚。”

“甘十九妹出来……”

众声叫嚷,一时响彻云霄!

“黄面太岁”花二郎等到众声稍平之后,冷冷地向着阮行道:“阮兄可看见?这件事并非我花某人一个人的意思,是大家的意思,如果阮兄不能如意照办,咱们这件交易,只怕就很难谈拢了。”

阮行拧着一双吊客眉,发了一阵子愕,忽然冷笑道:“花当家的这个要求,虽然于礼并无不合,只是,对于我们丹凤轩来说,却是太过分了,我不妨直截了当地告诉你,办不到!”

“黄面太岁”花二郎长眉一挑,嘿嘿一笑,道:“那很好,咱们这件交易,就不必再谈下去。”

身子向一旁跨出一步,冷笑一声,又道:“足下请便。”

阮行呆了一下,“吃吃”低笑了两声,那双白果眼珠子,转了一转,瞟向地上的那个箱子。

他冷笑着道:“这么说,大家伙是不想要这笔钱了。”

才说这句话,已有蒙城九丑的老大“紫面枭”马一波倏地闪身而出!他虽是肢着一只脚,行动却极其迅速,身子一转,快若飘风,突地坐身子箱盖之上,“嘿嘿”地一笑,抱起了一双胳膊。这个老贼头儿一副无赖神情道:“姓阮的,这箱子玩艺儿,你还想拿回去?我看,你死了这条心吧!”

十三把刀的二当家的“紧背低头”莫三畏“呛啷”一声,撤出了兵刃:“五行轮”!他脸上突然间,罩上了一层杀气,闪身横在箱前:“姓阮的!你敢动这箱子一下,老子先宰了你,不信你就试试。”

一时间。九丑中的“双头蛇”秦冲、“白面判官”覃追风、“长臂猿”徐大勇,以及十三把刀的“血蚱蜢”孔翔、“血手印”赵武等十数条汉子,全数跃出,团团把那个大箱子围在了中间。

“双头蛇”秦冲大声喊着:“把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小子给他做了再说。”

“对!杀了他!”

“宰了他!”

群情激动,很快地蔚成了一片声势。

二十八

一阵子兵刃交磕声,百十把刀剑撤在了手上,人多就是胆,眼前数百名好汉,何曾会把阮行这个毫不起眼的人看在眼睛里。

眼看着众声怒嚣,即将形成不了之局。

阮行在这等情势之下,虽然事先早有准备,可是目睹着眼前这番声势,也不禁大吃了一惊!一时神­色­张惶,也有点慌了手脚。

“黄面太岁”花二郎手举当空,制止住眼前这番激动,这才转向阮行冷笑道:“阮兄你可看见了。”

阮行神­色­略定,重复做态,点点头道:“看见了!”

花二郎一笑道:“行有行规,阮兄你不能不知道,­干­咱们这一行买卖的人,可不能眼看着外人,从咱们眼皮子底下夺走了财路……所以……”他目光深邃地注望着阮行:“足下要是想走,花某人也许可以卖个交情,放了你,只是,要想抬走眼前这个箱子,只怕就办不到了!”

阮行哼了一声,淡淡地道:“这么说,花当家的是想硬吃下这箱子黄货了。”

花二郎冷森森一笑道:“你要这么说,也未尝不可,我看这件事不是阮老哥你能够解决得了的,还是回去一趟,把那位甘姑娘请出来才好说话。”

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群情激动的当儿,阮行同船而来的那两个年轻舟子,在附近河岸上动了手脚。他二人把事先备在身上的一种特制东西,一枚枚地抛置在地面的浮沙上。

那是一种大小­色­泽式样同鹅卵石般的玩艺儿,丢在地上与其它石块混淆一起,简直毫不起眼。

两名年轻舟子把盛装在衣兜里的这种特制东西尽数抛置一空。弃置的范围,远及现场十数丈方圆之外,沿着河岸四周设置妥当之后,才又回到原来舟旁站好。这番工作,乘着群情大乱时从容布置,人不知鬼不觉,极其从容地已布置完善。当然,并非真的没有一个人看见,对于红衣人阮行来说,就是一个例外。眼看着两名青衣舟子布置完善之后,阮行内心更像吃了定心丸也似的稳当。翻着一双白果眼,他打量着花二郎道:“花当家你一定要见我们姑娘才死心?”

花二郎冷峻地道:“不错,我们久闻甘十九妹的大名,却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不能不有所怀疑。”

阮行怒声道:“你是不相信我们姑娘这个人?”

“不错!”花二郎点点头:“花某人认为这一切大有可疑!我们不能仅仅凭着甘十九妹这四个字,就誓死效命,这件事绝不是你姓阮的所能担当。你请吧!”

一面说着,花二郎吩咐眼前的人道:“让开一条路,叫他回去。”

各人于激动情绪里,勉强遵命,熙熙攘攘地让出了一条路来。

红衣人阮行­干­咳了一声,目注向花二郎“吃吃”一笑道:“我要是不走呢?”

“那只怕对你不利得很。”花二郎冷冷地道:“你应该自己心里有数。”

听到这里,“紧背低头”莫三畏第一个忍耐不住,倏地掠身眼前道:“当家的,跟这家伙罗嗦个什么劲,我先劈了他再说。”

莫三畏可真是火爆­性­子,说­干­就­干­,足下一个抢步,已来到了阮行身前,“五行轮”往空中一举,哗楞!一声脆响。

“姓阮的,我劈了你!”

话到人到,人到家伙也到,“哧——”一溜子寒光,冷森森的一圈白刃,直向着阮行当头猛劈了下来。

阮行方才目睹过这个莫三畏搬动大箱时的神情,悉知此人是一个劲敌,不可轻视,当时迎着他当头落下的五行轮,霍地一扬手中竹杖,“呛啷”一声,磕住了轮锋边侧,借势身子一拧,纵出了丈许以外。

莫三畏嘿嘿一笑,第二次转身运轮,正要再次扑上,却被“黄面太岁”花二郎出声喝住了。

“算了吧,二哥,”花二郎冷冷地道:“咱们不能­干­这种事,他人单势孤的,叫他去吧!”

花二郎虽然系一名盗首,但却不失江湖本­色­。

“紧背低头”莫三畏对于这位“瓢把子”一向心存敬服,聆听之下,倏地后退一步,“五行轮”呛啷一响地收拾腕后,怒视向阮行道:“若不是大当家的说情,今天万万放不过你这个狐假虎威的小人,还不快滚!”

阮行生平出道以来,从来也不曾受过这个窝囊气,那张白脸一刹间变成了铁青颜­色­。

“哼,”他狠狠地逼视着莫三畏:“姓莫的,你神气个屁,马上就叫你知道你阮大爷的手段厉害。”

一面说,他转向花二郎道:“花当家的你委错了,阮某人可不是你想象的怕死贪生之辈,既然来了,还没打算就走。”

冷冷一笑,他扬着一双吊客眉:“老实告诉你们,要是连你们这帮子人也制服不了,丹凤轩也就不用在江湖上叫字号了。”

大家伙听他这么说,俱不禁吃了一惊,谁也没有想到在眼前情形下,对方这个人居然还敢发狠,实在是有些出乎意外。

花二郎面­色­一沉,道:“那么,你的意思是?”

说话之间“紧背低头”莫三畏,以及蒙城九丑中的“火赤练”张方,一左一右双双已扑向阮行。

莫三畏是有一把“五行轮”,张方是一杆“链子枪”,两般兵刃几乎同时抡了起来,正待向阮行身上招呼过去。

猛可里,转过来一声清叱之声:“大胆!”

随着这声女子娇叱之同时,空气里似有极为细微的两股尖风:“飕——飕——”

大多数人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的当儿,只听见叮当!哗啦!两声脆响,莫三畏的五行轮,张方的链子枪双双已落向地面。

两个人也就在兵刃坠落的同时,宛若木乃伊似的一动也不动地愕在了当场。

各人目睹之下,俱不禁大吃一惊,张惶循声望去,始发现到,不知何时,那艘画肪前舱的船板上,竟然站立着一个亭亭玉立的长身少女。

少女面悬轻纱,一头长发卷了个儿臂粗细的大辫子由后向前,甩落胸前,白皙的肌肤,在黄昏的天­色­之下门着玉般的颜­色­。

一袭浅紫­色­的缎质长衣,长长地曳向脚面,却在腰际加上了一根细绦。另外在她上胸部位,佩带着一日红绒包扎的“新月短剑”。

水­色­天光映衬之下,各人只觉得眼前猝然为之一亮!虽然对方面垂薄纱,难以在一照脸的当儿,看清她的庐山真面,可是只凭显露在外的那双眉眼,以及那副可人的身段,已不啻是活生生的美人坯子。要在平常,这些人目睹美人当前,说不定上来就乱了规矩,什么下流的举动都许­干­得出来,可是由于先震于甘十九妹的威名,再加上被对方一上来所施展的一手“飞砂定|­茓­”给镇住了,是以这时才会一个个地瞪着一双蛤蟆眼,没敢出声儿。

紫衣少女俏立舱前,似乎没看见她怎么移动,仿佛只轻轻拧了一下腰肢,即如同疾风中的一片流云,噗噜噜噜!带着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已飘身子三丈外的河岸之上。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来人紫衣少女仅仅只凭着这一手杰出的轻功,已使得现场几个深通武功的高手深感惊异而自愧弗如。

红衣人阮行身形一转,快速地已闪向紫衣少女跟前。躬身抱拳地唱了个“喏”,退后一步,才嚎啼道:“卑职无能,惊动了姑娘的芳驾!”

各人这才知道,来人紫衣少女,原来就是传说中的那个甘十九妹,一时无不耸然动容!

来人,甘十九妹却连正眼也不瞧面前的阮行一眼,那双掩饰在密鬈毛下的美丽眸子,略一转动,已把现场情形看在眼睛里。

每个人在她目光转过之时,心里禁不住都“噗通”一跳,仿佛都感觉到对方那一眼是专为瞧自己似的。

“阮头儿。”甘十九妹的声音显示着无比的冷:“你的差事,可是越当越回去了,怎么连这么点小事,都照顾不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阮行发窘地轻咳了一声,喃喃道:“姑娘见谅,不是卑职无能,实在是这几位主儿不听指使,还嚷嚷着要见您,卑职正要告诉您,您就来了!”

“要见我?”甘十九妹冷冷笑道:“谁要见我?”

说话之间,她那双剪水双瞳直觉地已认定了花二郎,冷冷地向对方逼视过去。“黄面太岁”花二郎,立时感觉到一种寒意。

众目之下,他这个架子不能不端,当下缓缓站起来抱了一下拳:“在下花二郎,参见姑娘。”

甘十九妹点点头道:“原来你就是花大当家的,我久仰你的大名,失敬失敬!”

“哪里!”花二郎说:“姑娘大名如雷贯耳,在下才是久仰之至!”

“哼,咱们用不着这些客套话。”甘十九妹一双眸于直直地逼视过去:“是你要见我,有什么赐教?”

“这,”花二郎不愧是老江湖,抬头打了个哈哈:“在下等人久闻姑娘大名,又知姑娘乃是丹凤轩嫡传弟子,心存渴望,俱都想瞻仰一下姑娘的盖世芳容与惊人绝技,这也是人情之常,尚请姑娘不要见罪!”

甘十九妹冷冷一笑道:“当家的大客气了,既然这样,现在我出来了,你们也看见了,还有什么意见?”

“黄面太岁”花二郎眸子一转,嘿嘿笑道:“这样不行,我们要看的是姑娘的庐山真面,这样可不行。”

“紫面枭”马一波大声附和道:“对!甘姑娘,你得把脸上的纱给摘下来,叫我们瞧瞧才行。”

全场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叫好声,这些亡命之徒先时还有些慑于甘十九妹的威名,不敢十分嚣张,现在花二郎、马一波给他们开了个头,一时可就情不自禁地现出了他们的刁顽本­性­。

十三把刀里的“飞索刀”李平一声怪笑道:“对了,甘姑娘,你要是不把面纱揭下来让我们大家伙瞧个够,你今天可就别打算回到船上。”

“白面判官”覃追风在蒙城九丑里是出了名的­色­中饿鬼,这时自然更不会闲着。

“大姑娘。”他手指着甘十九妹道:“我看你还是自己把面纱摘下来的好,要是让我们来给你摘下来那就不大好意思了吧!”大家伙又爆出了一阵笑声。

甘十九妹静静站在一旁不吭声,仿佛对眼前横加于自己的一切,毫不动心,更不曾着一些怒气。这么一来,不啻给现场一­干­匪类更大的鼓励,一时之间叫着嚷着,乱成一片。

反倒是一旁的红衣人阮行忍不往了,只见他一摆手上竹杖,发出了刺耳的一声怪啸。

“住口!”直着脖子,他忽然向前迈进一步,圆瞪着一双白果眼:“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谁要是再敢说上一句,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阮行!”甘十九妹挑了一下细长的眉毛,轻声嗔道:“没有你什么事,给我退到一边去!”

阮行愣了一下,涨红了脸道:“可是姑娘,他们……”

“我知道。”甘十九妹冷冷他说:“我自己会处理一切,用不着替我­操­心。”

全场听到这里,爆发出了一阵嘲笑。

红衣人阮行想是平素时常挨骂,聆听之下应了一声:“是。”遂即后退不再说话。

大家又爆发出一阵子笑声。

“紫面枭”马一波摇晃着身子前进了几步,抱抱拳道:“大姑娘,我看你还是听听大家的话,把脸上的纱摘下来吧,何以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白面判官”覃追风陡地由一旁跃身而出!他一时见­色­起意。鬼迷了心窍,竟然大着胆子向着扫,十九妹身边偎了过去:“嘻嘻,甘姑娘,我看这件事,就由在下我来替你代劳了吧。”

一面说着,这个覃追风果真伸出两只手来向甘十九妹脸上摸去。

大家伙爆雷也似的喝了个大彩。

“白面判”覃追风原来是试探着出手,一看对方仍然没有丝毫反应,心里可就笃定了下来。再者,他这时面对佳人,近承芳泽,虽然碍于那一袭面纱未能得窥全豹,只是那种隐约的静态美感,更不禁令他­色­授魂销。

也活该他有眼前一难,一心只想着面亲芳泽,率先领受对方如花美颜,可就没有注意到对方那双充满了凌厉杀机的眼神儿。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白面判官”覃追风一双手,眼看着已将挨在对方面纱的一刹间,猛可里,一股尖风劈面直挥而下,覃追风一惊之下,点足就退,只是哪里还来得及?在对方那只纤纤玉手之下,只听见“喳”的一声脆响。那种声音,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并不陌生,就好像是屠夫挥刀砍在猪头上那种声音一般无二。甘十九妹的那只纤纤玉手,不啻就是屠者手上的刀,覃追风的那颗头也无别于­肉­案上的那颗猪头。

“克喳!”脆响声里,眼看着罩追风那颗头,倏地中分为二,随着甘十九妹巧妙的一式挥动之下,整个身子蓦地向后面倒仰出去。

“叭哒!”摔在地上,连身子都没有翻一下,覃追风登时命丧黄泉!

一阵子热热的血腥气息迅速地蔓延开来,中人欲呕。

全场各人,目睹及此,一时俱都吓傻了,情绪的转变简直是两个极端,有的人还自正在大声叫好,张开的嘴还没有发出声音来,登时就傻住了。短暂的一刹沉默之后,才听见一声沙哑的呼叫:“覃老二!”

一条人影从人群里掠出来!瘸着腿,弯着腰,紫黑的脸膛。正是蒙城九丑的老大“紫面枭”马一波,眼看着拜弟的惨死,马一波不啻痛彻心肺,蓦地扑向死者尸身,一时抚尸悲恸!“九丑”中下余的几个兄弟,“双头蛇”秦冲、“火赤链”张方,“长臂猿”徐大勇,一时见状,俱都触发悲忿,纷纷扑前,抚尸痛哭出声。

原本热闹火爆的场面,一刹间急转直下,变成了眼前的这番景界,实在是出人意料。

“紫面枭”马一波哭着嚷着霍地跃身而起,手指向甘十九妹道:“你……欺人太甚,跟你拼了!”

马一波一边说时,“呛啷!”撤出了一口“厚背紫金刀”,正待扑上,却被他手下兄弟“双头蛇”秦冲一把拉住。

“老大,忍着点儿……”秦冲用力地按下他手里的刀:“咱们犯不着……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甘十九妹冷笑一声道:“这是什么人?”

阮行趋前一步道:“回姑娘的话,这就是蒙城九丑的马老大,马一波,死的那个人覃追风,是他拜弟。”

“原来如此!”甘十九妹缓缓点了一下头:“这也难怪,马老大,你有这种兄弟,这是你的耻辱,我这是代你清理了门户,你应该谢谢我才对。怎么,你还想跟我动刀吗?”

“紫面枭”马一波那张脸一时气成了紫茄子颜­色­,全身簌簌颤抖了一下,道:“甘丫头……你杀了人还要说便宜话吗?我……我就跟你拼了!”

“很好、你不妨来试试看吧!我让你三刀,哼,也给你们这些人长长见识。”

一面说,她从容地后退一步,一双眼睛直直地盯向对方:“你来吧!”

“紫面枭”马一波怒吼一声,用力地挣开了身旁的“双头蛇”秦冲。

摆动着手上紫金刀,马一波面现杀机地道:“好!马某人这就见识见识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夫!”

不要小瞧了他一条腿不得劲儿,一旦动起手来,身子骨还是真够利落。眼看着他瘦削的身子蓦地向前一倒,箭矢也似地已扑向甘十九妹身前,掌中刀闪烁出一道刺目寒光,直向甘十九妹当头直劈下来,甘十九妹冷哼一声,右手突地翻起,轻分二指,“铮”然声中,紫光流颤里,已拿住了紫金刀落下的刀锋。

现场各人情不自禁地俱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看上去实在是太险!

沉重的一口紫金刀,拿捏在对方春葱也似的两根纤纤玉指里,简直大不相称,也大不成比例!其实何止是“玉手”与“金刀”不成比例?就是两个人也不成比例!

无论如何,这口刀却是实实在在地被拿住了,马一波情急之下,施出了全身的劲力,霍地大吼一声向外面夺刀,偏偏那口刀却是纹丝不动。马一波一连用了好几次力,那张大黑脸涨成了猪肝颜­色­,奈何手上刀仍然是丝毫也不曾摇动。

甘十九妹忽然一哂道:“马当家的,你这两手还差得远呢!去。”

玉手轻起,马一波连人带刀蓦地被摔出了丈许以外。总算他一身功夫不弱,随着他落下的身子,陡地打了个滚,第二次旋身而进。

一团疾风,卷着马一波身子,旋风也似地再次来到了甘十九妹跟前。

马一波情急之下,竟然改了刀法,这一刀施展的是他生平最称得意的“地膛刀”法。闪烁的刀光,旋转出一圈奇光。直向甘十九妹下盘卷了过去。

四下里再次爆发出一声喝彩!

迎合着那具飞龙卷尾的奇特刀光,甘十九妹一派从容,蓦然间她身躯轻起,“飕”然声中,对方紫金刀已由足下掠过。

马一波一刀落空之下,身子紧跟着向后一个倒甩,第三刀“倒点天心”,配合着他身子一个霍然倒仰之势,这口刀在他双手力持之下,直向甘十九妹心窝上倒扎过去。

全场各人看到这里俱不禁替甘十九妹捏着一把冷汗,倒是当事者本人依然从容如故。她只是适时递出了右手。不知道怎么一来,在揉碎了的一天刀光里,对方那口紫金刀的刀尖却又落在她的手里了。仍然是那两根玉指,不偏不倚地拿捏在紫金刀锋锐的刀尖上。

马一波怒吼一声,双手握住刀柄,施出全身之力,霍地向下扳刀,紫金刀在他巨力之下,倏地变成了一张弓,只听得“当”的一“声脆响,折断为二。

马一波由于用力过猛,一时收势不及,整个身子倒跌了出去,等到他惊魂甫定地由地上站起来,对方甘十九妹那一双澄波眸子正自直直地注视着他,她手里显然拿捏着三寸来长的一截断刃。

马一波只觉得一阵子透心发凉,这才知道对方那一身功夫,和自己比起来,简直判若云泥。

惊惧,羞愧,忿怒……

无数的感触,一股脑地岔集着他。

面对着现场上千只眼睛,马一波这个脸可丢大了,简直是无地自容。他怒吼一声,霍地举起手上半截断刀,向对方掷去。不意就在他方自动念,那只手才自抬起一半的当儿,对方甘十九妹玉指轻弹,手上那截刀尖,已破空飞出,“哧!”银光如线,尖风急哨声中,正中马一波右手脉门之上。

“呛啷”一声,马一波掌中断刀还来不及抬起,遂即坠落在地。

马一波身子突地打了一个踉跄,顿时动弹不得,敢情也同先前那两个人一样,被对方以“弹指”功飞出暗器给点了|­茓­道。

全场各人看到这里,俱不禁形成了一阵­骚­动,紧跟着趋于安静。

大家伙的眼睛缓缓地由马一波身上移向甘十九妹,又由甘十九妹身上移向“黄面太岁”

花二郎,人人心怀惊惧,一时六神无主,倒要看看这个指挥大局的头儿如何来处理这件事。

“黄面太岁”花二郎其实心里何尝不惊,目睹着对方惊人武功,暗中叫不迭的苦,只是自己身为这一群的领袖人物,漏子无疑是自己捅出来的,尤其在这个要紧的关头,当然不能置身事外,拼着粉身碎骨,丧了这条­性­命,也不能临阵退缩。

甘十九妹一双看似平和的眸子,不知何时也已转在了他的身上。

“怎么,花大当家的也要玩玩吗?”

花二郎冷森森地一笑,上前一步抱拳道:“姑娘果然不愧是丹凤轩的杰出高弟,佩服,佩服,花某人有眼不识泰山,姑娘掌下留情。”

甘十九妹道:“用不着客气。花当家的不比寻常,我看得出来,你是有真功夫的人!你就划个道儿吧。”

花二郎微微一笑道:“姑娘抬举我了!”

他凄凉地一笑,身子缓缓走到了“紧背低头”莫三畏与“火赤链”张方二人身前,后二人俱为甘十九妹一上来点住了|­茓­道,到现在尚未能活开血来。

花二郎双掌同出,霍地抵在了二人前心部位,莫三畏与张方直立的身子,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阵子颤抖,容得他掌势一收,莫、张二人相继打了个踉跄,跌倒在地,一时“哇哇”

连口呕吐不已,敢情身上|­茓­道已经解开。

“黄面太岁”花二郎身子一转,又来到了“紫面枭”马一波身前,当下如法炮制,马一波也同前状,解开了|­茓­道,却是大口的呕吐不已。

四周各人眼看着花二郎妙手开|­茓­,又都纷纷叫起好来。

甘十九妹在花二郎为三人开|­茓­时,只是静静地在一旁观望着,容得三人|­茓­路解开之后,情不自禁地点了一下头,似乎对花二郎的杰出开|­茓­手法,表示赞许。

“黄面太岁”花二郎转身步向甘十九妹,在她身前丈许左右处站住脚步。

“姑娘!”他抱拳道:“花某不知自量,这里请教了!”

甘十九妹点点头:“难得,想不到在这群人里面,还有你花当家的这等身手,花二郎,我看你方才为他三人解开|­茓­道之时,施展的是内家‘小天星’功力,可是?”

花二郎登时一呆,道:“姑娘怎会知道呢?”

甘十九妹冷冷一哂,道:“你先不要管我怎么知道,既然你擅长这种内家功力,当然知道一个内家高手对敌,决定胜负的关键在于什么了?”

花二郎“哼”了一声道:“姑娘所指,莫非是指的‘气炁’之功么?”

“气炁”二字,刚一出口,陡然间,花二郎即感觉到一股冷森森的气机,由对方身上蓦地逼­射­而出,直向着自己全身迎头罩落下来。

花二郎一惊之下,这才知道对方少女,敢情是把自己当成了劲敌看待,否则,万万不会施展出本身所练的“内炁”功力与自己抗衡!

原来这种“内炁”的抗衡看似无奇,其实却远较寻常兵刃要凌厉得多,当受者如无­精­湛内功以抗衡,势将当场负伤。由于这种“内炁”收发于无形之间,当受者受伤部位多属内脏,可以弹指之间致对方死命于无形,确是厉害之极。

花二郎一经着念于此,不禁大吃一惊,当时慌忙聚集本身内功,形成内气,自前躯八处|­茓­道逼运而出,与对方功力抗衡!饶是如此,却亦不禁身子大大摇动了一下,一时间,面红耳赤。

局外人简直看不出一些名堂。

却见甘十九妹站立如故,花二郎距离她正面六七尺以外,像是承受着一种巨大的力量,瘦长的躯体不时地左右摇晃一下,那张黄蜡也似的面颊,由于用力过巨,更不禁涨出一片赤红。

现场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眼看着这等情况,猜测到他们巴经较量上了,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简直是莫名其妙,如坠五里雾中!

这种情形仅仅维持了很短的一段时间,身高体健的花二郎已大感不支!只见他瘦长的躯体,渐渐地开始颤抖不已,继而拱腰隆背,显得有些佝偻,一颗颗的汗珠滚动在他的额头上。只是他仍然紧守着原来站立的地方,紧咬牙关,拼命对抗着。

反过来看看甘十九妹,可就比他轻松得多了。像是无事人儿似的,她仍然保持着从容体态,那双露出面纱之外的盈盈秋波,甚至于还显示着一些轻微的笑意。

“花当家的,我看算了吧!”她冷冷地道:“怎么,还要再僵持下去吗?”

话声出口,轻移莲足,向前迈了一步,花二郎登时通!通!通!一连后退了三四步,才得拿桩站稳。

他身子方自一收住势子,想着对方内炁功力的进袭之下,自己必将受伤无疑。心中一惊,吓出了一身冷汗,却没有料到,也就在他退身站定的一刹,那股发自对方身上的“内炁”真力,摹地收回如电,顷刻间消逝无形!

这种情形,外人虽是难察究竟,但是花二郎却是心里有数,情知这是甘十九妹对自己心存忠厚,留了点面子,否则那股内炁真力只须乘势出击,自己即使不致当场丧失­性­命,也务必要身受内伤不可。

一念之及,不胜惊惧感愧之至!

这种情形下,花二郎要是再不见好就收,可就真的是不知进退了。

脸上一阵子发红,他上前一步,抱拳道:“姑娘的神功盖世,花某总算见识了,多承留情,尚请不以先前之失礼唐突见责,千万,千万。”

甘十九妹微微颔首,道:“花当家的不愧一方之雄,能识大体,今后才好共事,丹凤轩对足下今后多有借重,还请努力从事,不要妄自菲薄才好。”

花二郎陡然一惊,抬起头打量了对方一刻,喟然长叹一声道:“姑娘非止是身藏不世奇技,即此涵养气势亦较我辈超出万分,承蒙看重,敢不誓死以报,自此以后,花某愿率众家兄弟追随骥尾,以效犬马之劳。”

甘十九妹一笑道:“这样就太好了。”

目光一转,视向全场各人道:“你们之中,谁还有什么意见?”

众人眼看甘十九妹如此神威,哪里还有人敢说个不字,一时俱都不再出声。

花二郎叹息一声,苦笑道:“姑娘不必多疑,这件事既然在下亲口向姑娘承诺,自然算数,从今以后,这皖北地面上,姑娘你就是我们的总瓢把子,一切惟姑娘之命是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谁个人胆敢不遵姑娘命令,我花二郎第一个饶不过他。”

话声方住,就听见一声咳嗽道:“当家的,你慢着。”

说话的正是刚才被甘十九妹点了|­茓­道的那个马一波。

只见他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向着花二郎抱了一下拳,脸上神­色­极其难看地道:“花当家的,这件事咱们还得取个商量。”

花二郎面­色­一沉,冷声道:“怎么,马老大你?”

“紫面枭”马一波嘿嘿一笑道:“花当家的,不是老哥哥故意给你找别扭,实在是我们力不从心。”

一边说着,他冷笑道:“花老弟,你眼睛可是雪亮的,请老弟你睁开眼睛瞧瞧,我们蒙城九义,一腔子热血帮人家,自己可又落得了什么好?……嘿哟……哥九个现在只剩下了四个……我还想留下这把老骨头再过几年,这件事呀,不用谈。”

马一波说着气往上一涌,那涨红了的脸连声冷笑着,歪过脸来招待着他手底下的人:

“走,秦老三,咱们走。”

蒙城九丑正如他所说,如今只剩下了四个人,除了“紫面枭”马一波之外,另有“双头蛇”秦冲,“火赤链”张方,“长臂猿”徐大勇等三人,另外手下十五个小兄弟。

这几个人眼看着马老大受创出丑,各兄弟雁行折翼,当年义结金兰的兄弟如今只剩下了四人,自是斗志全消,现在一听马一波招待,全都应声步出。

“黄面太岁”花二郎老实说,对于这个马一波,至少还心存一些倚重,他心知甘十九妹这方面,绝不会甘心任凭他们轻松离开,见状不由心里一惊。当时上前一步道:“马大哥且慢!”

马一波抖了一下袖子,绷着脸道:“兄弟,你的好意老哥哥心领了,我姓马的就是这个脾气,想­干­什么就­干­,想不­干­的事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留不住我,咱们后会有期,告辞。”

拱了一下手,马老大招呼着身边人道:“走!”

“马老大,”出声招呼他的是甘十九妹:“我劝你还是听从花当家的忠告,安分一点的好。”

这几句话,既是出自甘十九妹嘴里,自然有相当的吓阻作用。

“紫面枭”马一波一行人浩浩荡荡才自走了几步,聆听之下,全都停了下来。

“怎么?”马一波斜过眼睛来:“姑娘是要我们哥几个留下来?”

甘十九妹含笑道:“马当家的久历风尘,应该知道丹凤轩行事说一不二,既然已言明借重各位,就不惜重酬,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那个管事跟班儿阮行,曾经告诉过我说是马当家的曾经由他手里拿过钱,而且在效死令上亲笔划了押,怎么样,当家的,可是真有这么一档子事?”

“紫面枭”马一波脸上一阵子发窘,缓缓地回过身子来:“咳……不错,是有这么档子事。””

甘十九妹缓缓前进一步,寒下声音道:“江湖上讲究的是信义,姓马的,你拿了丹凤轩的钱,莫非不该为丹凤轩办事吗?”

“姑娘……”马一波拱了一下手:“不错,马某人一时手软,由贵管事那里是拿了几个钱,可是我们兄弟却赔上了几条命,难道还不值过?”

甘十九妹摇头道:“既在效死令上划了押,生死原在意料中,马一波,你在在江湖上闯了一生,却是鲜耻少义之人,哼,我劝你还是留下来的好。”

而在一旁的红衣人阮行看到这里,亦气怒不遏地上前一步道:“姑娘颁令,卑职活劈了这出尔反尔的老匹夫!”

甘十九妹轻哼一声道:“那又何必,任他们吧。”

这后一句,不啻给与马一波等人无限的鼓舞。

“紫面枭”马一波聆听之下,那张老脸上发了一阵子窘。冷笑一声,道:“多谢姑娘开恩,老夫等实在自惭无能效力,这就别过,告辞。”

说完挥了一下手,率领着一­干­手下转身就走。

“马老大,”甘十九妹冷冰冰的声音道:“这可是你们自己要走的。”

马一波顿时止步,头也不回地道:“姑娘大度包涵,马某人感激不尽。”

挥了一下手,一行人继续前行。

在场数百人,无不面现惊异地打量着甘十九妹,他们简直弄不清楚甘十九妹在闹的什么玄虚,何以能够眼睁睁地看着马一波一行人叛节离开。

敏感而深具阅历的花二郎,顿时觉察到不妙,只是奇怪的是甘十九妹却始终保持着平静的姿态,而毫无动静。

几百双眼睛情不自禁地又由甘十九妹身上移向马一波等一行人。

马一波一行十九人先还怀着鬼胎,都怕甘十九妹猝然自背后施予杀手,但是一直行出了五七十步,仍不见有任何动静,俱不禁宽心大放。

“紫面枭”马一波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暗幸自己总算平安撤退成功。

只是他庆幸得似乎早了一步。

就在他这口气还没有吁完的当儿,眼前却发生了一件怪事:却见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叫“白脸猫”的手下兄弟,忽然身子一阵子踉跄,就像喝醉了酒似地向后面倒退了回来。各人目睹之下,俱都停下了脚步。

马一波皱了一下眉,方要出声喝叱,即见这个叫“白脸猫”的兄弟,在后退了几步之后,忽然身子像面条儿似地软瘫了下来。

大家伙先还当他是出洋相,这会子见状才知道不妙,慌不迭地赶上去查看究竟。

“白脸猫”那张脸原本就够白了,这时看上去简直更不见丝毫血­色­。只见他一双眼睛睁得极大,全身发着颤战,抬起一只手,在前面指了指,嘴角蠕动了一下,一句话还没有说出来,忽然脸上涌现出一片黑潮,嘴里怪叫一声,顿时向前仆了下去。大家伙都不禁吓了一跳。

“火赤链”张方离着他最近,见状心里一惊,嘴里唠叨道:“你小子是怎么了?”一面说,伸手把白脸猫的身子,给翻了个个儿。不翻还好,这一翻过来,登时使得大家吓了一跳,却只见白脸猫一张脸黑同墨染,双目怒凸,由他眼耳鼻口七孔之中,淌出了点点鲜血,人早已经死了。

“啊?”张方大吃一惊,抬起头打量着马一波:“老大!这是怎么回事?”

马一波皱了一下眉,喃喃道:“看样子他像是中了什么毒了!”

话方出口,就听见身侧另一人嘴里怪叫一声,紧跟着踉跄步出,也同前者一样地倒了下来。

大家伙惊心之下,赶忙再看这个人,“蝎子”老四,嘿,可不是,这小子犯的跟“白脸猫”是一个样的病,全身上下跟吃了烟袋油子一样,抖成了一圈。

“头儿……”他怒凸的一双眼睛,盯向马一波:“咱们……上当了……毒……毒……”

说了几个字,那张黄脸一阵子发黑,蓦地七孔流血,一头仆倒地上,顿时命丧黄泉。

大家伙目睹之后,俱不禁吓得慌了手脚,一时乱成一团。

“双头蛇”秦冲看看马一波道:“这……一定是那个丫头捣的鬼。”

“紫面枭”马一波那张脸紧张的都冒了汗,当时远远地向甘十九妹看了一眼,冷笑道:

“不会吧,她站在那里动都没动,这件事恐怕另有蹊跷,咱们快走。”

这伙子人听他这么一说,转身就跑。不跑还好,这一跑,眼看着唏哩哗啦,前道上一连又倒下了三个来。这么一来,马一波才发觉到事态的严重,几个人吓得顿时站住了脚步,一时进退不得。

“回来吧,”红衣人阮行远远地摇晃着身子走了过来:“不要命的只管走。”

一面说着,这个阮行“吃吃”地笑了两声,抱着一双胳膊:“马老大,你也一大把子年岁了,莫非连丹凤轩的七步断肠红也没有听说过吗?”

“紫面枭”马一波登时面­色­如土,方才知道敢情死了的那几个手下兄弟,竟是中了对方的剧毒,对方是在什么时候施放的?自己这边竟然是事先毫无知觉,看起来自己这条­性­命未曾赔上,实在已是万幸。这么一想,由不住全身为之冷冷打了一个冷战,起自脚心的一阵子发凉,登时愣在了当场。

识时务者为俊杰,在眼前这种情况下,马一波哪里还能再称强斗狠?一时搭眉低首,作声不得。

甘十九妹看着他们一行,发出了会心的微笑。显然,她的这着高压手段,已经收到预期的效果,接下去该是如何研究部署打一场硬仗,来彻底摧毁银心殿樊氏父子的这一股实力了。

银心殿耸峙在洪泽湖南面波心,有一道二里长的湖中长堤直通向岸边。在整个皖北地方来说,这所建筑物都算得上是出类拔革。银心殿是皖北地面江湖白道上最具声誉的组织。自古以来,正邪绝难并立,银心殿存在的最大价值,乃在于对所有作好犯科之辈的黑道人物,最有力的一声当头­棒­喝。

二十九

银心殿殿主樊银江,自从碧荷庄折羽返回之后,对于那个甘十九妹,可真是存了十二万分的戒心。于是,当他归报父亲樊钟秀之后,父子二人乃在银心殿部署下一道坚强的防线。

在樊氏父子来说,敌人甘十九妹的意图已甚为明显,其所以按兵不动,处心积虑地招兵买马,无非是已经认清了清风堡的实力不弱。

清风堡与洪泽湖牵着一条老汴河,老汴河事实上也正是清风堡对外的一条唯一出路。银心殿的重要­性­,正在于它是控制清风堡的大门咽喉部位。这一点敌人的先遣高手甘十九妹认识得十分清楚,所以才会慎重行事,暂时按下锋头。要拿下清风堡,首先就得先拿下银心殿,这一点是几乎可以认定的事实。樊氏父子当然认识了这一点,于是在樊钟秀与他手下奇人左明月先生的参与之下,银心殿开始部署起坚强的防务。

左明月是布阵高手,银心殿少不了部署了几阵杀着,但是限于时间以及地势的控制,它的防务自不能与清风堡本堡相提并论,于是在樊钟秀本人返回清风堡之后,左明月却被留了下来。左明月留下来的用意至为明显,是要他在这银心殿部署一处另可防御敌人大攻势的阵势。

※※※

星夜。无月。

左先生与樊银江以及银心殿的两位香主“南天秃鹰”秦无畏,“飞流星”蔡极,四人乘坐在一艘快舟上。快舟由银心殿的“分水厅”出来,绕了一圈弯弯的弧度,随后直放波心。

船头上,左先生与樊银江并肩而坐。

习习湖风,将二人长衫卷起,尤其是那位温文儒雅的左先生,看上去裘带风高更似无限风采。

“砰!砰!”有人正在水里打桩子,湖面上架着七八盏高架灯,来往船只穿梭着,形成一种忙碌场面,快舟在一处地方停下来。

左先生满面笑靥地道:“少东主少安毋躁,我这‘分水双刀阵’一经安置妥当,敌人想犯银心殿,有如海底捞月是万万不易!”

樊银江道:“左大叔辛苦了,但不知这阵势部署起来,要耗费多少时日?”

左明月道:“如果这样连夜赶工,至迟后天就可完成,这水上一阵,比陆地上的阵势更为要紧,敌人如想由水上进攻,势将上来就杀他一个措手不及,我们再伺机出手,当可使来犯之人,全数就歼。”

樊银江十分满意地点着头,忽然皱子一下眉,叹道:“我也许是过分担心了,总以为那个甘十九妹是个鬼灵­精­,无所不知,说不定就要来犯了”。

左明月点头道:“她既然有心与我们为敌,当然是越快越好,所以,我们要更加紧部署一切呀。”

樊银江道:“要是在今明两天之内,他们来了呢?”

左明月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向着辽阔的湖面上看了一眼,摇头道:“这个……还不至于吧?”

樊银江叹道:“但愿如此,否则,我们可就……”

他身后的两位香主之一“南天秃鹰”秦无畏聆听之下,上前一步道:“殿主大可放心,我们这里早已作好了必要的准备,新近由清风堡调来的二十四名兄弟,都已按左先生的分配布置好了,敌人不来则已,只要来,哼,管他是由陆上还是水上包管杀他一个片甲不留。”

樊银江眉头微微皱道:“秦香主这番豪气固是可喜,只是,唉……”

自从他由碧荷庄转回之后,对于敌人甘十九妹,内心平添了一番新的恐怖,确是引为心腹大患。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看着这位秦香主,樊银江喃喃他说道:“甘十九妹绝不是你们所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切忌有丝毫大意,否则后果必将不堪设想!”

左明月微微颔首道:“然,少东主的话诚然不假,丹凤轩的武功,至今在武林中还是一个谜,正因为这样,所以我辈也就不得不煞费苦心的有此一番部署。”

说到这里,但听见“哗啦”水响之声,原来水中已立起了一截标塔,十数名大汉赤着身子泅水过去,把这个高有三丈的木塔立起来,四周围扎上纲丝综绳,打桩的打桩,绑索的绑索,忙成一片。

左先生甚为满意地道:“这个标培一经搭起,上设孔明灯座四处,非但可以用为观察敌情,而且用以阵法的发动,更具有无限威势。”

手势一举,足下快船遂即发动,向另一处水面上绕去。不意就在船身自转过的一刹,一件令人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漆黑一片,一望无际的水面上,忽然现出了一串亮光闪闪的星串。

任何人在初初一见之下,必然会误为闪烁在穹空天际的繁星,只是你够仔细的话,当会发觉到,天上的星万万不会低到如此程度。

首先发觉到这件不平凡,而令人惊讶事情的是樊银江,紧接着左先生也发现了。

“咦?”樊银江睁大了眼睛道:“这是什么?”

左明月先是一愕,紧接着面现惊奇地道:“这是船吗?哪里来的船?”

秦无畏、蔡极两位香主也都发觉了。

“……六七八九十!”左先生嘴里数着:“十只船,哪里来的这些船?”

“飞流星”蔡极赫赫一笑道:“左先生不必紧张,我看这是打鱼的渔船吧?”

“噢——”樊银江一听是渔船,这才松下了一口气。

“不对”,左先生一双眼睛直直地向前面注视着:“我看不像!”

各人在他说话时,却也发觉到那不是渔船了。渔船没有这么大,而且灯光更没有这么强烈,船的式样更不对。最令人惊奇的是,这些来船原是先呈现一个半圆弧度缓缓向前移动,这一阵子,在各人目注之下,忽然却有所改变,十条大船,忽然归纳成五组,每两艘船并列在一起,仍然是成为一个半圆的弧度向前慢慢地推进过来。

左先生,樊银江,甚至于蔡、秦两位香主,俱都看出来不妙!

樊银江面­色­一凛,道:“不好!怕是他们来了,快回去。”

快船在两名健汉掉首力­操­之下,很快地返回到银心殿前的“分水厅”。

船身方一拢岸,四个人相继跃下,再一打量来船,嘿,好快的速度,不过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那五组快船,已濒临眼前。最多不过是一箭略余的距离,这等快的速度,简直哪消一刻即至眼刚。

樊银江注目之下,偏首向左明月请示道:“左大叔,你可看出来对方是什么路数吗?”

左明月霍地叹息道:“少东,真是不幸被你料中了,我看是情形不妙。”

樊银江转身就走,却被左明月一把拉住道:“慢着,这件事惊慌不得。”

一面说,他转向“南天秃鹰”秦无畏道:“秦香主听令。”

秦无畏上前一步,抱拳一礼,道:“先生差遣。”

左明月道:“速速命人将殿内一百二十八盏明灯点起,二十四处关隘地方,赶紧上人。”

秦无畏应了声:“遵令!”

左明月道:“且慢!严令各人不得出声喧哗,井令‘飞羽队’五十名队员,火速集合,来此听遣。”

秦无畏应了一声,掉头快速离开。

樊银江一时失态,跌足道:“糟了,想不到他们来得如此快速,这可怎么是好?”

左明月冷笑道:“事已至此,急也不是法子,少东家你要打点起­精­神来,好好应付眼前才是。”

樊银江急道:“只是,左大叔,你那‘分水双刀阵’还没有布置完竣,如何是好?”

左明月目注前方,神­色­黯然道:“这也是天意如此,虽然这样,所幸陆上都已作好了准备,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说到这里,他冷冷一笑,又道:“话虽如此,敌人要想轻易拿下银心殿,怕也没有这么容易!”

说话之间,那十艘五组快船,已来到了面前不远,想是减慢了船速,是以久久不曾靠近!湖面一片漆黑,若非是借着附近几艘做工船上的灯光,简直是难以认清。虽然这样,也只能看个朦陇,换句话说,他们并不能看清楚来船的一切,唯一清楚在眼的,仍然只是五组十盏孔明灯光,再就是十艘大船朦胧庞大的船影,除此之外,甚至于连来船的帆桅都难以看清。

樊银江看得蹊跷:“左大叔,这可又是怎么回事?你可看清了什么?”

左明月冷冷一笑道:“这是敌人的障眼法,哼!少东家你没有说错,这个甘十九妹果然是个厉害人物!”微微一顿,又接道:“如我所料不差,在本殿灯光亮起之时,来船必将都要停止下来。”

话声方顿,只听见银心殿里钟声三响,蓦然间百灯齐亮。

也就在这一刹,水面上来船突然停住。

妙在来船猝然停止的位置,恰恰在灯光照­射­的范围之外!如果只消前近丈许,就将暴露在光影之内。而对方竟在灯光一亮之始即刻顿住,恰恰遁迹在强光之外,若非有高明的人适时指点,可就是事有巧合了。

左明月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怎么样,我猜得不错吧,哼,来船竟然看出了银心殿的陆上防设,实在是极不寻常。”

说话时,五十名“飞羽队”已集结面前。

樊银江看向左明月道:“左大叔的意思,将要怎么安排这些箭手?”

左明月道:“这可就看他们了。”

说话时身着白­色­长衣的“飞羽队”队长:“­射­月神弓”乌天球,已快步来到面前躬身向樊银江请示道:“飞羽队已奉命集合,听令差遣。”

樊银江道:“四下埋伏,听左先生号令发­射­。”

“­射­月神弓”乌天球应了一声,反回身来,举了一下手上的三角号旗,五十名队员顿时分散开来,顷刻之间消逝无踪。

乌天球遂即前进两步,紧随在左明月身边。这人身长七尺,一头散发披散脸上,生得枭首鹄面,看上去简直形同厉鬼模样,凡是银心殿里的人,俱都知道此人一身武功确是了得,非但有一身杰出轻功,甚至于更­精­于水功,昔日追随老堡主樊钟秀,最得樊氏喜爱,传授了许多独门功夫给他。由于老堡主樊氏的推重,是以才蒙其子樊银江的重用。“飞羽队”事实上也就是负责银心殿安危的一支禁卫武力,飞羽队长这个职位,自然也就非比寻常了。

“飞流星”蔡极目光一直注视着来船,很不耐烦地道:“属下之意,不如乘一船过去,看看究竟,对方到底是在弄什么玄虚?”

左先生摇摇头道:“那么一来,蔡香主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樊银江心中一动道:“乌天球­精­于水功,大叔看看是否可以派上用场?”

左明月眼睛一扫乌天球,点头道:“这倒可以一试!”

“­射­月神弓”乌天球听之,顿时褪下那一袭白­色­外衣,现出了里面的一身油绸子紧身衣靠,外面加上一只雕弓,一槽羽箭,越显得矫健十分。

左明月眼睛看向来船,却关照乌天球道:“乌队长,你要小心了,我要你去看清敌人的形势,最重要的是这十艘大船是听令何人?发号施令的主船是哪一只,看清了这些,即速转回,最好不要惊动敌人!”

乌天球躬身道:“谨遵先生严令!”

说罢将原先发号的令旗,双手转交给“飞流星”蔡极道:“如有意外,请香主暂替卑职施令。”

“飞流星”蔡极方自由他手上接过那面令旗,“­射­月神弓”乌天球,已腾空而起,在空中侧着划了一个半圆圈子,“哧”的一声头下脚上地已投身入水,水面上甚至于不曾冒起一些儿水花,只炸开了一条纹路,遂即将他全身吞没。

看着他­精­湛的水­性­,左明月由不住点头赞许了一声,遂即作了个手势,各人都向后面退到暗处站好。

“­射­月神弓”乌天球再次露出水面的时候,已在来船船前咫尺之间。

这个人端的是好水­性­,一发觉双方距离太近,紧接着右手后翻,一个轻快的侧栽势子,水波不高,第二次把身子又沉了下去。

再一次露出来的时候,他已绕向了最右翼来船的侧面,仅仅露出了上额与两只眼睛,却已把敌人船阵瞧了个清楚。这一看之下,令他吃惊不小,却也被他看出了一些端倪。原来这十艘大船的正前方,都遮掩着一袭纯黑­色­的布幔,怪不得正面看上去一无所见。

敌人船覆黑幔,利用黑夜行船,显然是别有用心,乌天球实在是想不透对方弄的是什么玄虚,当下向侧面翻了个身儿,水波不兴地泅出了寻丈以外,来到了最边上一艘大船的船舷左侧方。

双方距离不足两丈,乌天球行动至为轻微,再加上这区域在银心殿灯光照­射­的范围之外,是以不曾为对方船上人发现,而他却就近把船上人看了个仔细。原来敌人的船舶,每两艘并在一起,当中似乎连系着锁链。每一艘船都黑压压地站满了人,显然个个都严阵以待,一个个刀出鞘,剑在乎。乌天球虽然看不出船上到底有多少人,但是偶尔闪晃的兵刃寒光,却使他胆战心惊。以此而忖,如果一条船以三十人为准,那么十条船上当载有三百之众,这是一个惊人数目,甚至于超过了银心殿现有的人数。“­射­月神弓”乌天球看在眼里,焉得不惊心动魄?

悄悄地在水里扎了个猛子,把身子又偎近了一些,等到浮出来时,已到了第一艘大船的船头边侧。

忽然被他发现了一件事。

这一艘大船的船头上,蹲着一个身着黑衣的人,手里拿着一面黑­色­的三角旗帜,正在比划着什么。

乌天球心里正自奇怪,无意间却发觉到由这人手上闪出了一点星光。紧接着邻船上也有了同样的反应。原来每一艘船的船头上都守立着一个黑衣人,每人手里都拿着一面用以彼此联络的三角号旗和一面镜子,借着船头现有的灯光,使镜光倒­射­,一晃即覆,借以引起彼此注意。这种联络的方式,显然高明,确系得自高明传授。

“­射­月神弓”乌天球在水里看了一阵,心里虽知他们是利用镜光在互通消息,只是到底通些什么消息,他却是不知道,传向何人,他更未能看清楚。他的­性­子太急了一点,如果他够沉着仔细,只需要再过一些时候,是可看出一些眉目的。原来这些镜光经过一番互相传递之后,即由当中大船的一个人,综合所得加以整理,遂即利用特殊的灯光照向后方水面。那里所隐匿的一艘小船,显然才是负责指挥全体船队的中枢命脉所在。这一切由于配合得极为巧妙,那一艘隐藏在后方,负责指挥全局的小船,更是不着丝毫痕迹,设非极为细心之人,决计不会看出。

乌天球看了一刻,确实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他也有他的馊主意,心里想:我只将这几个传递消息的家伙给­射­死,教他们不能传递消息,不就结了吗?

直­性­子人都是犯同样的一个毛病,想到就做。

乌天球一经着念,顿时觉得有理,当下不假思索地由身上取下了竹胎­射­月神弓,一面踩着水,将整个上身露出水面,一面抽出白羽长箭。他的箭术确是高明之极,根本无须瞄准,向着船上的那个人举弓搭箭,弓弦一响,箭如流星而出。

蹲在船头的这个人,活该命丧于此,怎么也没有想到水里竟然会埋伏的有敌人。这一箭真有百步穿杨的准头,那人手持铜镜,才向邻船扬了一扬,这一箭不偏不倚地正好­射­在了他的咽喉部位。这个人一声都没有来得及出,登时一头扎倒船板上动弹不得,手上的一面铜镜,“当”一声滚落下来。乌天球一箭秦效,顿时迅速沉入水中,在水里双足端水,其快如箭,哪消一刻又已来到了第二艘船边。

这一艘船,同前一艘一般,也蹲着一个人,想是久久不见邻船发来消息,心中不明,一面频频扬动手上铜镜,一面伸长了脖子向邻船张望不己。

就在这个时候,乌天球­射­出了他的第二支箭。

弓弦响处,同前一箭一般,正中这人咽喉之上,这个人嘴里“喔”地怪叫了一声,脚下一连几个踉跄,“嘭”一声摔倒在船板上。顿时这条大船上一阵­骚­乱。两名大汉嘴里怪叫着,直向这人身边跑过去。紧接着弓弦二响,又飞来了两支白羽雕翎,二汉子一中脑门,一中肩窝,相继倒了下去。

一片人声喧哗里,整艘大船都惊动了。

“­射­月神弓”乌天球再调白羽,未经­射­出,一道灯光,匹练也似地已照在他身上。

邻船上有人大声呼叫道:“在这里,快­射­他。”

­射­人者反被人­射­,弓弦响处七八支箭弯,齐向水中­射­去,乌大球反身踹水,身子一个倒穿,扎出了寻丈以外!忽然小腿肚子上一阵刺痛,却吃一支弯箭­射­了个透穿。

总算他一身水­性­无人能及,一个猛子扎下之后,再浮起来,早已是十数丈外。

在众声怒啸,无数道的灯光照­射­之下,乌天球已泅水来到矿岸边,即有人赶忙上前将他接应出水,搀扶着他一径来到了樊银江与左先生跟前。

樊银江皱了一下眉头,惊声道:“你中箭了?”

“不要紧……”一面说着,乌天球探手把中在腿肚子上的弯箭拔出来,鲜红的血立刻涌了出来。

“回殿主、左先生的话,”乌天球咬着牙道:“敌人势力浩大,十只大船上载有好几百名勇士……”

一面说时,他痛得身子摇晃了一下,却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飞流星”蔡极忙走过来替他察看腿上的伤势、

左明月很注意聆听着乌天球所说的话:“这几百个人是怎么分布的广“回先生话,”乌天球道:“这些人分散在每一只大船上,看起来,每一只大船上都有几十个人,人人带着家伙。”

左明月道:“船上有些什么布置?”

“这个卑职就看不清楚了,”乌天球一面思索着道:“好像每一条船上都遮着一层黑布幔子,所有的人,都藏在布幔后面。”

左明月嘿嘿一笑,向着樊银江点点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敌阵之中竟然有如此高明之士。”

樊银江道:“左大叔以为如何?”

左明月道:“详细情势,我尚一时难以看出,不过,看样子,敌人像是也在布置一种阵势。”

“布阵?”

“不错,”左明月喃喃道:“利用活动的水上船只,形成一种进攻的如意战阵……诚乃是高明之举!”

樊银江皱眉道:“他们又何必这样?”

“哼,”,左明月徐徐地道:“事情很简单,那是他们看见了我们陆上的布置,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由是才兴起了水上布阵之法,想要以活动的水上阵法,来钳制我们死的陆地阵堡。”

说到这里,他微一顿,冷笑道:“不用说,这必然又是那个甘十九妹的主意了,好个­精­明的姑娘,嘿嘿,我左明月偏偏就不让你称心如意。”

樊银江叹息一声道:“谈到阵法,可就要左大叔你偏劳了,我们应该如何防患?”

左明月道:“现在还看不出眉目来,我们到分水厅去应付一切。”

说罢转身向当前那座三面濒水的巍峨建筑物走了进去。

那是一座三面向水,仅仅背后沿陆的一座凸出大厅。

各人落座之后,循着三面敞开的门窗,可以将湖上情形一览无遗。但只见静寂的水面上,罗陈着十点灯光,虽然近在咫尺,可是由于在光圈之外,看起来若即若离,那历历船影,黑沉沉地倒印在微泛金光的湖面上,真有点海市蜃楼的扑朔之感。看着敌人这一番气势,樊银江真有点莫名其妙,忍不住向左明月问道:“左大叔,你看他们到底是怎么一个打算?怎么始终不见他们移动?”

“快了!”左明月冷冷地道:“姓甘的丫头,很明显的是跟咱们斗心机,只是我预感着他们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

樊银江道:“沉不住气又将如何?”

“很难说。”左明月环顾了一下左右,喃喃道:“我们这半岛的一百二十八盏明灯,使敌人知道厉害,所以迟迟不敢登岸。”

樊银江摇头道:“先生之意,是说甘十九妹怕了我们?”

“甘十九妹当然不怕,”左先生慢吞吞地道:“只是她手底下这一群乌合之众,如果贸然登陆,可就有全军覆亡之危,”左先生很得意地笑着:“看起来,甘十九妹很重视这一群新近投奔她、为她效死的手下,所以才不甘心他们上来送死。”

“飞流星”蔡极­性­子很急地问道:“可是左先生,难道我们就跟他们一直耗下去吗?”

“耗下去又有何妨?”左明月嘻嘻笑道:“他们都不急,我们当然更不急了!”微微一顿,左先生接道:“蔡香主不必着急,我想眼前就有好戏看了。”一面说,他转向乌天球道:“乌队长,我要你注意敌人中枢颁布命令的那只船,你可注意到了。”

乌天球摇摇头道:“这个卑职没有看清楚,只是,啊,”他忽然想起来:“只是卑职却看见敌人每一艘大船头上,都有一个人在利用铜镜,彼此互相传递消息!”

左先生一怔道:“哦,这就难怪了,我正是在怀疑有一着……”

一面说,他轻轻皱着眉,似乎运用思维在想着什么,五根手指轮流地在桌面上敲着。

“有了……”他炯炯的目神,看向总揽大局的樊银江:“少东主,眼前我有一计,可以诱使敌人一股实力来犯,却要烦少东亲自出马才能有足以制胜的把握。”

樊银江早已按耐不住,喜道:“什么计谋?左大叔快请说出来吧!”

左明月道:“乌队长这么一说,可证明我们这里的动静,对方都看得甚为清楚,我是想故意布置一处空隙予敌人可乘之机,对方很可能就会上来一股实力,然后由少东亲自率领一队­干­练手下,埋伏在侧,将来人一股歼灭,这么一来,姓甘的丫头可就对我们大存戒心,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樊银江点头道:“很好,只是左大叔你有把握吗?”

左明月点点头道:“少东你眼前就赶快布置,我想第三号陆台比较适合,等一会我命人把那里灯光熄灭后,少东可利用黑暗进行掩饰,使敌人一时无从发现,灯光再亮时,敌人很可能会从那里上岸,少东等人即可奋力一鼓作气,将来人全数消灭!”

樊银江点头道:“好吧,我这就去!”说罢转向“飞流星”蔡极道:“蔡香主你速速召集手下听令,我们这就去吧!”

甘十九妹十分安详地坐在船舱之内。

她脸上的那一方轻纱,虽然已经揭了下来,只是,对于她手下所有的人,除了她那个近身跟班儿阮行以外,仍然极其神秘而讳莫高深。

现在,她独自坐在船舱里。

这是专属于她出行时所乘的豪华画舫,舱中布置极其华丽,四周花团锦簇,地上铺着白­色­长毛的熊皮褥垫,自她坐处而通向舱门口之间,垂着淡红­色­的一层纱帘。这一切渲染在那垂吊下来的八角琉璃灯之下,更显得绚丽多采,哪怕只是看上一眼,也会启发你许多灵思逻想。

画舫在平静无波的水面上,极其轻微地起伏着。

船上的几个人,包括“黄面太岁”花二郎,“洗云刀”李桐,“紫面枭”马一波三个当家的以及红衣人阮行都显得十分安静。他们虽然有幸能与甘十九妹同舟共舫,只是除了红衣人阮行可以随意进出以外,其他各人却都摒隔于纱幔之外,即使必要的对答,也只能隔着这一层纱帘,诚乃咫尺天涯!越是这样,似乎越能衬托出这位丹凤轩特使甘十九妹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

总管十艘战船,数百名黑道好汉,进行大规模的出袭任务,甘十九妹确是表现了她过人的才华和临场镇定的大将风范。

事实上有关这次的出袭任务,虽然他们在出袭以前,已经做了必要的整训和特别的攻防演习,然而到底事出仓促,执行起来,不免有些偏差。即以综合情报传递消息这一项来说,甘十九妹就大大地感到不满,要是依照她的理想计划行事,现在他们应该早已登陆成功。现在,由于执行这一方面任务的手下,不能迅速把握可靠的消息,以至各方面配合松懈致使大军停滞不前,才有了眼前这种尴尬的局面,真是一件令人大兴遗憾之事!

虽然如此,甘十九妹脸上并不显得十分沮丧。在她感觉里,这一仗必能成功,只是如何运筹帷幄,是丝毫大意草率不得的。

身上穿着一袭浅紫­色­的罗裙,盘膝坐在铺有兽皮的船板上,面前陈放着一张绘有银心殿的详尽草图,图上对银心殿位置的这一半岛各处关隘,都有明确的标示。在每一处关隘地方,都置有一粒红­色­的玉质棋子。她不止一次地拨动着这些棋子,但却一次又一次的把它们放回原处,不时地摇摇头,轻轻叹上一口气!这种表情,不禁使得侍立在他身边的阮行,大大地感觉到困惑不安!

“姑娘。”他弯下身子请示道:“是怎么回事儿?我们总不能老在湖里泡着呀,大家伙已经呆得心烦气躁,都有些憋不住了!”

“你懂些什么?”甘十九妹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叹了一声道:“想不到敌阵之中,竟然会藏着这么高明的角­色­……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阮行愣了一下道:“莫非是樊老头子亲自来为他儿子押阵来了?”

“不像!”甘十九妹摇摇头:“樊钟秀也不见得就有这个本事,我看是另有高人。”

阮行更加不明白地道:“姑娘是说……”

甘十九妹一只纤纤手指,指拨着一些棋子道:“这些地方,本来都是最好的登陆地方,只是敌人显然都有了事先的埋伏。如果只是你我几个人,自然来去自如,可是我们有这么多人,贸然上去,势将吃亏不轻,说不定就可能全军覆没。”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苦笑道:“你知道,这些人既然都已真心投效于我,我岂能轻易地置他们­性­命于不顾,设非是十拿九稳,我是不愿意他们轻易涉险的!”

阮行皱了一下眉道:“姑娘怎么能认定,银心殿附近埋伏的有厉害阵势?”

“这很明显!”透过那片纱帘,她手指着来自银心殿的那些明灯:“这些灯光就是最好的说明,我已经算过了,一共是一百二十八盏,你可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它是代表什么?”阮行显然如坠五里雾中。

“代表一百二十八星宿!”甘十九妹冷冷他说:“敌人厉害的是在于‘虚实莫测”,很可能是个骗局,但是我们却只能宁可信其有,万一不幸属实了,可就会中了敌人‘星宿归海’的大举杀着,那时候我们这数百手下,即使骁勇善战,也只怕要损失过半。”顿了一下,她又苦笑道:“这个仗难就难在这里,所以,我急于需要前面敌人动态的详细资料。”

阮行叹道:“这些人已经很难得了,他们习惯了冲锋陷阵,杀人放火,却不习惯于眼前这样长时间地在船上,姑娘不能不注意这点。”

“你说得不错!”甘十九妹道:“这一点我已经注意到了,你不妨转告他们,不会再坚持太久,总有机会要他们上去的。”

阮行应了一声,揭帘外出把话传了下去!

就在这艘画舫最前端,两名训练有素的弟子,负责总司收发来往的信号情报工作。

利用镜光明灭长短停歇的次数,综理出一套特有的信号传递,显然在整个江湖武林中,还系创举,确是丹凤轩一项极为杰出的发明成就。

利用一套特有的镜光设备,两名弟子把甘十九妹的话传递了出去。

可是立刻他们又收回了一份情报。

这份情报现在立刻到了甘十九妹手里。

阮行十分渴望地问道:“姑娘,消息上说些什么?”

甘十九妹眉头轻轻皱了一下,缓缓站起身来,向着外面注视了一会儿。

阮行忍不住又问道:“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敌人第三号隘口,有了空隙。”她一面向着远方眺望,嘴里喃喃地道:“奇怪,灯也灭了!”一面说时,她缓缓地又坐了下来。

阮行喜形于­色­地道:“既然这样,姑娘还不赶快下命令,咱们就由这个隘口攻进去。”

甘十九妹道:“原是应该这样,只是我担心这当中有诈术,敌人阵中,既然存有这么高明人士,好像不应该有这个疏忽……”

才说到这里,即见舱外人影晃动,那个金刀盟的老大“洗云刀”李桐,已趋向舱门。

隔着那层纱帘,李桐躬身抱拳,洪声道:“启禀甘姑娘,卑职手底下的人,都有点忍不住了,请姑娘快一点颁发进攻的命令吧!”

阮行聆听之下,亦显得十分激动地看向甘十九妹,等待着她颁发命令。

甘十九妹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们真的都这么沉不住气吗?好吧,既然这样,我们就先试他一试,不过,我却不能保定这一仗可以成功!”

隔帘的“洗云刀”李桐听到这里,大声回道:“回甘姑娘的话,卑职愿意打这头一阵,你等着瞧吧,我这一班人一定能旗开得胜!”

甘十九妹冷冷地道:“你有这个把握,我可是不敢断定,不过,既然你一再讨令,就让你去打头阵,建这个功吧。”

李桐嘻嘻一笑,大声的嚷着:“得令!”转身就要离开。

甘十九妹唤道:“慢着,李当家的,我还有话要关照你。”

“是,卑职在!”说着,李桐又转过身子来。

“你记住!”甘十九妹说:“我担心,敌人这是故意设下的圈套,你带着你手下的人由第三号隘口上岸,如马上就遇敌挡,事情或许还大有希望,那时,我就会令人援助你,我们的人大举上岸后,胜算的可能自然极大……如果你上岸之后,并不曾立刻遭遇敌人,我就预感事情恐怕不太妙,那时你有两个步骤可为。”

李桐连口称暗,大声说道:“敬请姑娘赐示。”

甘十九妹点点头道:“果真要是这样,你当就地按兵不动,或是原航退回来,这样虽然也不见得就称高明,却可以减低你手下的伤亡程度,你速速去吧。”

“洗云刀”李桐大声应着,遂即登上一艘专供接运的小船,转登上他手下人盘踞的两艘大船之一。

甘十九妹目送着李桐离开之后,才又转向“黄面太岁”花二郎说道:“花兄,你即刻去集合手下,准备接应李桐,切记,需要有可为才可上岸,花兄你是明白人,我也就不再饶舌了!”

“黄面太岁”花二郎对这位姑娘,早已心服口服,这时听她以“兄”来称呼自己,分明对自己恩宠有加,自是受宠若惊!

当时聆听之下,躬身应道:“姑娘不必费心,这件事属下必能谨慎应付,这就告辞。”

甘十九妹点点头道:“马当家的也请退下策应,一切听我号令行事,你们这就去吧!”

花、马二人匆匆领命而去。

甘十九妹冷冷一笑,向着阮行道:“想不到银心殿竟然有这么一个能人,我倒想要见识见识这个人,看看是什么角­色­。阮头儿,你吩咐下去,把船靠近了,我们来看看这一阵输赢到底如何?”

阮行应了一声,即刻传话,这艘画舫即偏过头来,徐徐向着银心殿那处半岛接近过去。

静静的水域里,看不见一些儿灯光。

渐渐地,一艘大船缓缓向着岸边拢过来,四下里全是黑黝黝的。对于“洗云刀”李桐来说,这是一次甚为成功的偷袭任务,包括他在内,全船四十名汉子,无不­精­神抖擞,心存必胜认为胜券在握。

金刀盟这个组织的所有­精­锐,俱都在此。除了他们的头儿“洗云刀”李桐之外,较为得力的还有“飞刀”谢一虎,“黑面虎”柳山,“三眼神”关万里等几个。

谢一虎,矮个子,擅施飞刀;柳山,黑脸,兜风耳,孔武有力;比较起来,倒是“三眼神”关万里还算是个厉害角­色­,身高六尺开外,使两柄“雪花神斧”,论功夫,就连“洗云刀”李桐也要输他一筹。

“洗云刀”李桐为表示勇猛,口咬钢刀,走在前面,三十九名汉子,紧随其后,就在大船即将接近岸边之时,一个个涉水登岸,来到了所谓“第三号隘口”那处天险所在。

眼前黑乎乎不见一些动静,身后潮水拍打着礁岸,哗啦啦激起满空浪花,景象颇为壮观。

李大麻子走在最头里,三十九名汉子一个个如狼似虎,翻过了眼前一片岸礁,跨进了那一处仅可供二人并行的狭窄隘口。

打量着眼前一番形势,“洗云刀”李桐把身子伏了下来,他手下的人,一个个都跃身进来,也学样的伏下身子,目注当前,好大的一片地势。眼前是占地颇大的一片石林,再前面是两行柏树,一幢幢的高大建筑物由此延伸下去,座落得层次分明,夜­色­里,只见各楼里明灭的灯光,有如隔岸渔火,气势磅礴惊人。

大家伙看了一刻,却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洗云刀”李桐缓缓站起来向前面行了十几步,忽然被他发现了一处明显目标,就在这片石林的另一头左边,那里高挑着一盏明灯,却有敌方十来个汉子守在那里,这些人一个个席地而坐,一些兵刃弓箭随地散置着,完全一副疏于防守,困倦无聊的样子。

“洗云刀”李桐看到这里,不禁大喜过望,顿时向身后各人打了个手势,一行四十人迅速集结过来。

李桐压低了声音道:“看见没有?这一趟我们算是来对了,活该要我们兄弟露脸。关老二,你押后,我打前,咱们只把那一群兔嵬子给­干­了再说。”

“三眼神”关万里手持着两柄雪花斧,在手里掂了掂,一双眸子里凶光四溢,咕噜噜地四下里一转,咬牙道:“我看这件事,有点邪门儿,李老大,你可得弄清楚了,别着了他们的道儿。”

“洗云刀”李桐四下里看了一眼,眼前静悄悄的,哪里看得出一些儿破绽。

顿时,他雄心猝起!

“看见没有?”他用手指了一下石林子那一头:“这些小子还压根儿不知道,我们先把他们解决了再说。”

“三眼神”关万里紧了一下手里的板斧,左右看了一眼,到底也忍不住心里的冲动。

“好!咱们上!就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李桐悄声道:“我打头,你殿后,可别带出一点声音来,给他们来一个措手不及!”

说了这句话,他遂即又把那口雪花刀咬在嘴里,比了比手势,所有人都伏下了身子,就这样李桐带头,头万里押后,“飞刀”谢一虎,“黑面虎”柳山居中,四十名大汉连成一条长龙,蛇也似地向前爬着。

三十

眼前这片石林,虽然是没有多大,可是却也颇具规模,容纳眼前这四十个人,简直毫无问题。转瞬间,这支以李桐为首,关万里殿后的长长队伍已经全部消失在眼前这片峋鳞石林之内。

说也奇怪,虽然不见得十分明亮,却能依稀辨到一切。哪里知道身子一经爬进之后,等到进人到一个相当的距离,顿时面前一片漆黑,却似有大旋地转之感。这一刹给人的感受十分突然!每个人内心顿时浮现出一种不吉的预兆!

“洗雪刀”李桐爬在最前面,一发觉不对,立刻停住了前进。他第一个跃身站起,身后各人俱都相继爬起来。

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记得来时,他们是彼此前后相衔,连成一行,然而现在,当他们发觉不对相继站起之时,才忽然发觉到敢情不知道什么时候队形已经乱了。非但如此,甚至于彼此之间虽然尚能感觉到存在眼前,形象却至为模糊。在本能的联系呼应上,实在已是咫尺天涯。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反应,自然使得每一个人大起恐慌,顿时形成了一片乱嘈!

“洗云刀”李桐情急之下,嘴里骂了一句脏话,忽地拿出了千里火,迎风一晃,“呼啦”一声,火光猝然窜起了尺许来高。

就在这一刹那之间,面前人影一晃,一个长身挺立,手捧长剑的银衣少年,忽然临近在眼前。“洗云刀”李桐就手上火光照­射­之下,蓦地认出了来人,正是那日碧荷庄将自己摔落在地的少年,心中方自一惊,对方少年已冷笑一声,陡地一剑,直向着李桐脸上猛劈了下来。

李桐大叫一声:“不好。”身子霍地向外一闪,掌中刀迎着对方剑势一挥,“呛啷!”

一声大响。

他满以为自己臂力奇大,虽说对方一身功夫,前此一见之后,留有深刻记忆,但是这种硬碰实架之下,保不住他就不是自己对手。殊不知刀剑相接之下,李桐仍然不是他的对手,掌中刀霍地被压得落下来,那条持刀的左手,齐根上一阵疼痛,简直是难以持刀。他又哪里知道,眼前这个银衣少年,正是对方敌人目前阵营里的一个最厉害角­色­,也就是对方银心殿里负责其事的首领,被称为“银心殿主”的樊银江。

看起来左先生埋伏的这一着奇兵,算是完全用上了。利用原有部署在石林之内的阵势,“银心殿主”樊银江率同“飞流星”蔡极,以及十二名­干­练杀手,在适当的时机里,忽然奇兵突出,果然收到了预期的效果。

“洗云刀”李桐这一刻实是既惊又恐,再加上内心的恐惧,简直形同疯狂!只听他嘴里狂啸一声,霍地一抡掌中刀,使了一招“大鹏单展翅”,刀身由下而上,划出了一道经天银虹直向着樊银江前胸兼带面门猛劈过去。刀势一展之下,眼看着对方人影滴溜溜一个打转,竟然无影无踪。

简直像是见了鬼!

李大麻子只觉得头皮一阵子发炸,身上汗毛一根根地都倒竖了起来,嘴里由不住大声地喘息着。就在这一刹,身后冷风袭项,李桐大惊之下,快速的一个转身,盲目地挥刀就砍。

他这里刀身方自一经递出,只觉得手腕子一阵子发麻,已吃对方紧紧地拿住了脉门。

可不又是那个银衣少年?

李桐只觉得那只手腕子上,简直就像是着了一道钢箍一般的疼痛!一阵心惊之下,他左手的千里火也权作兵刃,蓦地前伸而出,直向着对方脸上烧去,只是却慢了一步。他这里刚刚才抬起手来,顿时就觉得下腹猛的一凉,紧接着全身由不住打了个哆嗦,对方银衣少年掌中一口长剑,己深深地刺进了他的下腹。

随着樊银江拔出的剑,一股怒血,箭也似地标了出来。樊银江后退一步,“洗云刀”李桐的身子,推金山、倒玉柱般倒了下来。

再也爬不起来了,他死了。

整个石林里,形成了一阵乱嚣,昏天黑地里,不时传播出兵刃交击之声。

这片石林,像是一片天然的屏障,这么多的人,在里面凌厉地拼杀,怪在石林之外,却是一无所见,即使有所谓的旁观者,亦必然毫无所见,唯一所能听见的,只是隐隐传出的兵刃交击以及痛伤呼叫之声。只是这些也只限于眼前,再过一点,连这些声音也难以听见。

是的,即使你是一个旁观者,在全然无知的情况下,你也不难想象出石林里在­干­些什么新奇的勾当。

“洗云刀”李桐掉以轻心之下,赔上了自己一条­性­命,“银心殿主”樊银江当然是胸有成竹,是以在杀害他之后身子毫不迟疑,紧接着飞快的几个转身,已来到了另一面战场。即见“飞刀”谢一虎,正用两把手攮子,与自己方面一名杀手打在一团。

谢一虎矮小的身材左舞右晃,极见灵活,要在平常正常的情况之下,银心殿方面这名杀手,万万不会是谢一虎的对手。而此刻占有地利之便,加以谢一虎本能的内心恐惧,自然动起手来,行动大大地打了一个折扣,双方竟然战成平手。现在樊银江的忽然踏进,自使形势大为改观。“飞刀”谢一虎略一惊顾之下,竟吃对方那名红衣杀手猝然落下的长刀,砍在了右胯上,顿时皮开­肉­翻,血浸裤管。他足下一个踉跄,斜出三四步,乍见樊银江的来到,一时心胆俱寒,嘴里怪啸一声,左手翻处,“呛啷”发出了一口飞刀,直取樊银江眉心。这口刀自是难以伤得了他。樊银江猝然翻动剑身,“呛啷”一声脆响,已把飞来的那口飞刀劈向一旁!

谢一虎果不愧是擅长飞刀的能手,在任何情况之下,他身上都准备着几口飞刀,而且出手的招式,相当的特别,即使在最危急恶劣的情况之下,也不碍他的出手。这时,随着他一个拧身的势子,第二口飞刀反身由肋下又飞出了手。却是直奔向樊银江小腹脐下!樊银江陡然弹动双足,大扒虎似地越身而起。

这口刀看似险到了极点,擦着樊银江的衣边滑了过去。这口飞刀发了空,谢一虎再也没能力发出第三口刀,也再也没机会发出第三口飞刀了。眼看着樊银江腾起空中的身子,蓦地向下一落,掌中剑向下一落,银光乍闪,“喳”地一声,不偏不倚的劈中了谢一虎的人头。

像是切西瓜似的,谢一虎这颗人头猝然分成了两半,顿时一命呜呼!

值此同时,“飞流星”蔡极以及一千杀手,已先后解决了来人主力中,比较强悍的“黑面虎”柳山以及一­干­手下。

夜­色­朦胧,再加上参差如犬牙交错的石林掩护,局外人简直看不出什么名堂。

只是极短的一段时间,樊银江、蔡极等一­干­人,已把乱阵中最厉害的关万里等几个厉害角­色­消灭,剩下的一些人自是不在话下。转瞬之间,这里又趋于安静。除了十数丈以外湖水翻打着岸边礁石的哗哗声响外,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四十条人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葬送了。

站立在大船上,注目眺看的“黄面太岁”花二郎,忽然叹息了一声,向着身边的手下“紧背低头”莫三畏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紧背低头”莫三畏不明其意地耸了一下,翻着眼皮子道:“当家的,这是怎么回事,老半天,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情形不妙,”花二郎皱眉道:“甘姑娘关照说,要我们看情形予以接应,这么看来,李大麻子他们一定凶多吉少!”

“血蚱蜢”孔翔在一旁大骂道:“妈的,李大麻子是怎么一回事?这么多人下去了,怎么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花二郎冷冷地道:“只有两个可能,一:他们没有遵照甘姑娘的指示,一定是直入而下,直到现在还没有与敌人遭遇。”

孔翔怔了一下:“第二呢?”

“第二个可就不妙了,”花二郎深邃的目光,注视向白浪翻涌而起的岸边:“你们可曾注意到岸上有些什么?”

孔翔与莫三畏辨认着道:“黑乎乎的一片,到底是些什么,看不清楚!”

花二郎“哼”了一声道:“我猜想那是一片石笋林子,果真要是我的猜测不错,李大麻子一­干­人,很可能已进了石林。”微微一顿,他遂即又道:“如果他们真的轻敌到如此地步,只要一进石林,必然中伏无疑。”说到这里,怅然地发出一声叹息:“果真那样,他们势将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紧背低头”莫三畏摇摇头道:“我看不至于吧,李大麻子这么多人,岂会死得一个不剩,再说我们在这里已经看了老半天了,怎么一点痕迹都没有看出来?”

花二郎冷冷笑了一声:“我想是凶多吉少,你给我拿弓,准备一支火箭来。”

弓箭备好,松枝蘸油的箭头,滋滋地燃烧着,火光甚强,花二郎张弓拉为满月,“飕”

的一箭­射­出去。这一箭­射­程极远,出手数十丈,直越湖岸,划出了一道弧形的火花,将那一片地方照得十分清楚。形象的显现,果然证明了花二郎的看法,对方岸上那片黑乎乎的地形,正是一片占地里许方圆的石林。

看到这里,花二郎由不住叹了一口气,沮丧地道:“果然不错,李桐这伙子人完了!”

话声才到这里,只见一艘小小快舟乘风破浪而至,不等两船接近,船上的人迫不及待,陡地腾身而起,捷飞如鸟般地已落身在花二郎立处座舟之上。

来人一身红衣,头戴同­色­风帽,正是甘十九妹手下那个跟班儿阮行!

双方见面之下,阮行挥动手上一面三角令旗道:“姑娘有令,花兄请速速召集李当家的一行转回听令!”

“太晚了。”花二郎冷冷笑着道:“李桐跟他的人已经上去了,看样子,他显然没有遵照姑娘的嘱咐,很可能已经死了!”

阮行呆了一下,恨恨地道:“姑娘果然没有猜错……唉……这也是他们命该如此。”

“啊,”阮行像是忽然想起:“我家姑娘有事嘱咐,请花兄速去一趟。”

花二郎点头道:“我也正有请示之意,这就去吧!”

※※※

却见白浪涌处,甘十九妹那艘轻快画舫已来到眼前。甘十九妹面覆轻纱,俏立船首,湖风扬动着她长长的秀发,却也把一袭绸质长衣紧紧地裹在她胴体之上。原本丽质天生,怎恁得湖风添姿!湖光夜­色­之下,顿现无比清艳,俨如出水芙蓉,又似凌波仙子,使人在一经触目之下,顿时为她的清丽深深吸住!

花二郎如其说是震慑于她的玄妙武功威势,倒毋宁说醉心于她的曼妙芳菲!

每一次当他眼睛接触到对方朦胧的面影与轻盈的体态时,都会情不由己地在他内心形成一种感情的激动,从而心生倾慕。就是这种情绪的支使,使得他这位一向自负极高的黑道魁首,心甘情愿地以供驱使。这是一种微妙的心理作祟,除了他本人以外,局外人自是难以体会,而当事者却是奉行甚笃,绝对虔诚!

眼前,当“黄面太岁”花二郎乍然目睹着甘十九妹的出现,真有惊为天人的那种感受!

就在心神恍惚之间,画舫上的甘十九妹却又翩若惊鸿地腾起了身子!

眼前,在数百双眼睛注视之下,却只见她美妙的身子活似一只凌波的海鸥,极其轻巧地窜了起来,却向碧波濯流之间落下去。所有人目睹及此,都禁不住吓了一跳,但这番吃惊显系多余。眼看着她轻巧美妙的身子直坠波心的一刹,仿佛足尖在水面上点了一点,双臂微振,随即再次腾身而起。

花二郎只觉得面前人影一闪,对方甘十九妹却如玉树临风般地站在了面前。

这等轻功,这般的施展法儿,真正当得上惊人之极!

“黄面太岁”花二郎恍然一惊之下,由不住打心眼儿里佩服。大船上各人眼看着甘十九妹一身不可思议的轻功,全都惊骇得呆住了。尤其是花二郎,更不禁自无限敬服之中滋生出一腔倾慕。一时只管直直地看着对方发愕,竟然忘记了上前见礼。

阮行在一旁看得好笑,轻咳一声道:“花当家的,我家姑娘来了,还不上前见过。”

一言提醒之下,花二郎这才惊觉,慌不迭上前一步,躬身抱拳道:“参见姑娘。”

甘十九妹轻叹一声道:“我们上了人家的当了!”

花二郎一惊道:“姑娘指的是……”

甘十九妹冷冷一笑,说道:“李桐他们那一伙子人,期功过甚,他们这一去,只怕是回不来了。”

花二郎道:“属下也正在想这件事,李桐他们此一去确实凶多吉少,方才属下特地放出一支火箭,发觉李桐登岸之处有大片石林,敌人如果在石林之内埋伏有人,只怕李当家的这一行,可就着了对方的道儿!”

“你说的不错,”甘十九妹道:“可恨的李桐,竟然胆敢不听我的嘱咐,他要是依我之言,早早退回来,又岂会……”说到这里,气得叹了口气。就在这一刹,忽见对方阵营之内,蓦地升起了一盏红灯。

甘十九妹一惊道:“不好,快退!”

一言未毕,只听得锣声一响,猝然飞来了一片箭雨。大船上立刻有多人着箭,顷刻乱成一团。锣声再起,一时间,箭矢如雨,灯光着处,各人才发现沿着对方阵营,四面岸边,那些峥嵘的乱石之间,竟然早已埋伏了许多箭手。部分箭手,竟然涉水及腰,弓弦响处,箭如飞蝗。黑暗之中,大船上多人不及防守,一连许多人中箭哀呼,等到各船紧急向后撤退了一段距离,已是受创不轻!

甘十九妹眼看如此,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却是一言不发。

这一场出乎意料的箭阵,使得甘十九妹一方吃了大亏!一切平定下来,各方检查伤亡报告,由那个红衣跟班儿阮行整理之后,送来画舫。

画舫上,除了甘十九妹之外,花二郎及几个具有领导威望的人物都在。揭开了纱帘进门之后,阮行可提着三分小心。他侍候这位姑娘甚久,早已摸清楚了对方的脾气。情知她越是沉默不言,越是心情不悦,自不愿在这个情形之下,碰她的钉子。是以进门之后,阮行垂手低头,一言不发地侍立一角,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甘十九妹守在灯下,独自个地生了半天闷气,一偏头才似发现了阮行在侧。

“你是怎么回事?我要你打听的结果怎么样了?”

“是,姑娘!”

承她见问,阮行这才敢据实以报。只见他慢吞吞的由袖子里拿出了个纸卷儿,念道:

“据船上统计,共有四十九个中箭,重伤毙命的有二十人,其他轻重伤不等,另外……”

“不要再说了。”甘十九妹霍地站起来,踱向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她显然心情恶劣极了。

然而,到底她是受过严格训练,尤其是具有非常智慧之人,即使内心忿怒到了极点,她也不会失去理智,更不会乱了她明确的思维。

看着窗外一片浩瀚夜波,她沉默了一些时候,忽然冷冷一笑,说道:“这一场战争,不过才是开头,我们绝对输不了,有了这个显示,更证明了对方阵营里,藏着一个运筹帷幄的高人。”微微停顿了一下,她接道:“我断定这个人虽然满腹经纶,却未必­精­通武功,一旦我踏破了他们的阵门,我倒要仔细地看看这个人。”

阮行道:“姑娘眼前可有什么打算?”

甘十九妹冷冷一笑道:“你请花当家的他们先下去,等到子时前后,再来这里,我要仔细地盘算一下,再定取舍。”

阮行抱拳道:“卑职遵命!”

甘十九妹道:“我要一个人好好地想一想,有什么风惊草动,你就看着办,不许再来找我,下去吧。”

阮行又答应了一声,这才退出舱外。他深知甘十九妹具有超人智慧,此刻面临强敌之下,必然是运智沉思,整理出一条明智的破敌方策。他更深知甘十九妹深通阵法,对方阵中既然藏有这类高人,那么这一场战斗,可就够瞧的了。想到这里,当下轻轻掩上舱门,将甘十九妹交待之言轻轻转告了花二郎、马一波等人,各人分别退了下去。

十艘大船经过一场惊险风波之后,退出甚远,在花二郎暂时指挥之下,各自散开,仍然采取半弧度形状,将银心殿所在的这个半岛遥远地钳制着。由于这个半岛占地颇大,是以这些船只彼此间的距离极为宽阔,尤其是在沉沉的夜­色­笼罩之下,彼此之间设非依靠镜光信号的联系,根本就互不得窥。

“紫面枭”马一波,率领着他手下的­干­练“双头蛇”秦冲,“火赤链”张方,“长臂猿”徐大勇等四人乘坐着那艘专供接运的小船,直驶向停泊在半岛拐角的大船。这段距离相当的远,小船在舟子力­操­之下,一路起伏剧烈地拐出了眼前这处岔口。

忽地,面前斜出了一艘渔船。由于这艘渔船出来得过于突然,眼看着就跟“紫面枭”马一波的这艘小船撞在了一块。

划船的舟子慌不迭一带长桨,把船偏开了数尺,饶是如此,仍然被对方渔舟的船头撞在了尾舵上。由于来船的劲道十分大,劲头极猛,“嘭”的一声,把这条小船撞得几乎都要翻了过来,蓦地仰起了头,转了大半个圈子,激起了一片轩然大波!划船的舟子固是摔了个ρi股朝天,就是“紫面枭”马一波等四人也都站不住脚,相继摔倒船上。

站在船头的“双头蛇”秦冲,暴怒之下,嘴里怒叱一声:“王八羔子,找死吗?”

嘴里骂着,一伸手­操­起了船上长篙,运足了劲道,霍地直向着外面渔船上的人身上扎过去。那个人,挺高的个子,头上戴着一顶尖尖的竹笠,正自双手摇橹,撞了人家的船,他老兄竟然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实在是有点不像话。

“双头蛇”秦冲一声喝骂之下,可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眼看着这一篙由对方戴笠渔人背后扎了过去,势将扎他一个透心穿!却是万万不曾料想这个渔人竟然是一个练家子,就在“双头蛇”秦冲这一篙,眼看着扎在了他背后,蓦地对方那个人身子向前一个打躬。“双头蛇”秦冲这么快的一手举篙挺刺,竟然会卖了一个空招,一篙刺了个空。

那人好快的身法。顺着秦冲刺过来的长篙,蓦地一个转身,右手乍分之下,“噗!”一把已­操­住了穿身直来的篙身。“双头蛇”秦冲身子一震,几乎被那人极大的手腕力道带到了水里,只觉得两只握篙的手心一阵子发热,手中长篙己到了对方手上。

这一惊,由不住吓出了他一身冷汗,然而当他目睹对方那张脸的这一刹,更不禁使他吓了个魂飞魄散。

“你……是你……你是……”

原来这个“双头蛇”秦冲不是别个,正是那日在老汴河伪装成走单帮的那个秦老三。这个戴笠渔夫,更非别人,正是那日搭船的乘客尹剑平。当日设非他一时机警,几乎着了对方那“炸驴”的道儿。

炸驴的秦老三就是这个秦冲。

当日乘船的尹剑平,就正是此刻的这个渔夫。

可真是冤家路窄,想不到这两个人竟然会在此时此刻碰上了。

“双头蛇”秦冲一惊之下,紧接着可就兴起了逃走之念,他早已尝过了对方这个主儿的厉害,哪里还敢与他正面接触?

当下,猛地跃起身子,一头直向湖水里扎去,可是前此上当的尹剑平,这一次却不容他如法炮制了,就在“双头蛇”秦冲身子才腾起了一半的当儿,尹剑平长蒿点处,不偏不倚,“噗哧”一声,已经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窝!

鲜红的血,还来不及冒出来,他身子可就沉了下去,“噗通”入水,却是再也浮不起来。

这番突如其来的举止,简直太过于突然,使得小船上的其他几个人,简直吓呆了。任何人也没有想到,对方一个不显眼的渔夫,竟然会有这等身手。

“紫面枭”马一波由于立身在这人后侧方,一时还看不清对方是个什么长相,目睹之下,他厉声喝叱道:“大胆狂徒!”

话声出口,站在他左侧方的手下“火赤链”张方,早已按捺不住,怒吼道:“小子你找死?”

身子一闪,小船猝然间向下沉了一沉,他身躯已极其快捷地窜到了对面渔船之上。

张方所施展的兵刃是一把链子枪,这时一经抡到手里,身子霍地向下一矮,施了一招“老树盘根”,链子枪刷啦啦卷起了一道银光,直向着伪装成渔夫的尹剑平双足上猛力缠了过去。

只是他的动作,却似慢了一步。他这里链子枪才自递出一半,对方尹剑平手上长篙却已倒转过来,更较他快上一筹,“噗”一声已捣在了张方右面肩窝上。这一下力道极猛,给予张方的感觉,简直像是着了一金钢杵,登时半身发麻,身子一抖,手里的链子枪“叭嗒”坠在了船板上。

尹剑平的伎俩显然还不止如此!就见他长篙翻处,“噗”一声,第二次横揣在他的腰眼上,这一下力道较诸上一次更见不同,“火赤链”张方瘦长的身子,足足被他这一扫之力抛上了半天,还没来得及落到水里,先就已经死在空中。“噗通”一声,水花四溅,激起了一片轩然大波。不过是眨眼的工夫,先后两人,已经在他长篙下做了屈死的冤魂!

也就在“火赤链”张方身子飞起半空的一刹,“紫面枭”马一波已由他站立的小船上飞鹰捕兔般地扑了过来。这个老头儿虽然是瘸着一条腿,可是看上去他的身手却极其利落,身子一落向对方渔舟,双手箕开,陡地施展一式饿虎扑羊,照着尹剑平双肩上抓过来。也不知是尹剑平故意让他抓着抑或是失之于大意,总之一双肩头,竟然被马一波抓了个紧。

“紫面枭”马一波怒叱一声道:“小子,我要你死!”

他原是练有­精­湛的鹰爪功,这时双掌十指力收之下,更像是十把利刃!思忖着对方这个人,万万挺受不住,势将要在自己十指功力之下,束手就擒。

事情端的大大出乎意外。马一波十指上功力自一经运出,蓦然间就觉出由对方一双肩上,霍地反弹出一股劲力,那是一种极为怪异的力道,竟然迫使得马一波十指上难聚力势,陡地滑落开来。

“紫面枭”马一波这一刹间,才情知对方大非易与之辈,惊慌失措里,点足就退,哪里还来得及?他这里才一缩头,对方那个渔夫装扮的人已刷地一声掉过了身子。

随着他转过来的身子,一只铁腕有如惊波之鱼,陡然间向上一扬,“波”的一声,已抓住了马一波的脖颈。眼前这个角度之内,对于尹剑平来说,那是再合适不过,掌下一经着力,已把马一波脖子夹住。马一波这时才忽然接触到了对方那张脸,当他猝然发觉到对方这个渔人装束的人竟是尹剑平的乔装时,简直吓呆了。

“你是尹……”

“尹剑平,”年轻的渔人冷漠而镇定地接下去道:“马老大,咱们久违了。”

“紫面枭”马一波想有意异动,只是才不过兴起了这个念头,只觉得脖颈上一阵奇痛,便觉到生平从不曾尝受过的巨大力道,猝然加诸在自己的项上。紧接着“吱喳”一声骨响,整个颈骨,在对方手腕神力之下已拧为两断。

尹剑平这一手“金刚铁碗”之功,确实具有令人难以想象的劲道。马一波连一声都来不及叫出,登时命丧黄泉!这一手“手毙活人”,自然使得目击者触目惊心,惊骇欲绝。

事实上所谓的目击者,其实也只有一个人“长臂猿”徐大勇,也是蒙城九丑如今仅存的一个活着的人。

在目睹马一波等三人先后遭难之后,“长臂猿”徐大勇早已吓了个亡魂丧胆。心里一急,还容不得他有所异动,已被尹剑平手中长篙点在了前心位置。徐大勇只觉得身上一震,已是动弹不得。四只眼睛对视之下,徐大勇只觉得全身上下一阵子颤抖,几乎已经感觉出死亡来临前的那种威胁!

“你姓什么,叫什么?”却似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威势,尹剑平深湛的目光注视着他,使得他不得不照实回答。

愣了一下,他喃喃地道:“徐……徐大勇!”

“徐大勇,”尹剑平目注着他道:“你可认识我是谁吗?”

徐大勇睁大了眼睛,又注视了他一会,摇摇头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你可知道我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不……不知道:“徐大勇像傻瓜似地摇着头。

尹剑平打量着他的样子,心知他所说的一切不假。照常理来说,既属敌对立场,他决计不能放过这个徐大勇,可是眼前依然是不忍向对方下此毒手。

“徐大勇。”尹剑平喃喃地道:“如果我眼前放过了你,你可愿改邪归正?”徐大勇简直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呆了一呆,才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尹剑平慨然叹息一声道:“好吧,那我就放过了你。”

说罢陡地收回手里长篙,徐大勇顿时就觉得身上一轻,这条命竟然如此幸免,实在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打了个哆嗦,他向着尹剑平抱了一下拳道:“徐某领情……就此别过。”

话声出口,反手一刀,只听得“噗通”一声,竟然将身后摇船舟子的一颗人头砍了下来。那舟子尸身带着一颗被砍下的人头,一并落在了水里,小船被激起的水波,高高地荡起来又深深地落下去,空气里再次地渲染着那种浓重的血腥气息!

尹剑平皱了一下眉道:“你何以要对他一个无辜的人下此毒手?”

徐大勇抱拳道:“英雄有所不知,那甘十九妹与花二郎为人都过于细心,倘若发现阁下对我特别留情,只怕我这条­性­命仍将不保,故此不得留他活命,咱们后会有期,这就告辞了!”

言罢抬手摸了一下帽子,无可奈何地手攀船橹,似要离开。

尹剑平道:“且慢!”

徐大勇道:“英雄有什么差遣?”

尹剑平道:“方才见你刀杀舟子,足证已有叛离决心,你如能将眼前甘十九妹之异动示知,自为我所乐闻的!”

徐大勇愕了一下道:“怎么,听阁下口气,莫非尹英雄你还不知道甘十九妹来此的意图不成?”

尹剑平目光深湛地注视着他,不发一言!

徐大勇又抬起手拉了一下帽子,在尹剑平湛湛目神注视之下,他似乎有一种难掩的畏惧虚情。

“如果阁下没有别的差遣……”他喃喃说道:“在下这就……想告辞了……”

“你只怕走不成了……”

尹剑平一刹那间,脸上又现出了严峻的表情。

徐大勇吓了一跳,喃喃道:“怎么,阁下又反悔……了不成?”

尹剑平忽然叹了一声道:“我原来有饶你活命之意,你几乎已捡回了一条­性­命,可是却由于你的一时疏忽,却又为你自己罹下了杀身之祸!”

徐大勇神­色­一变道:“你……你这说是什么意思?”

尹剑平冷冷的道:“你刚才曾说不知道我姓什么,可是你自己却不留意地称呼我为尹英雄,可见得你明明已经知道我的姓名。”

徐大勇一怔道:这个……”

尹剑平道:“还有,你已经不止一次地摇动左手,我可以断定你左手袖腕里,必然藏有暗器,只是你没有机会向我出手罢了,是也不是?”

“长臂猿”徐大勇顿时面现张惶,左手倏地抬起,只听见“卡喳”一声,果然由其袖里­射­出了一支袖箭,直向尹剑平脸上­射­来。由于双方距离极近,是故闻声即至。只是这一手却早已在尹剑平意念之中,就在这支袖箭眼看着已经近他面颊的一刹,蓦地他右手轻抬,利用拇指之力,已把飞临面前的那支袖箭挥落在地。

“长臂猿”徐大勇一惊之下,陡地跃身而起,情势所逼,虽不擅水,却也无从选择地直向着水里纵身跳下去。尹剑平当然不容他如此,随着他抖起的长篙,只听见“噗哧”一声,已刺中徐大勇的前胸,那竹篙尖梢,不啻是一截锋利的枪锋,徐大勇登时惨叫了一声,被刺了一个透心穿,当场横尸水面!

尹剑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在极短的时间里,先后杀了四人,换句话说,也就是蒙城九丑目前所仅有的­精­锐,已全部丧生在他手中。他似乎暂时已完成了一项任务,而无意在此逗留,遂即将那艘小小渔舟,向着黑漆漆一望无际的湖心缓缓划去。

马一波、徐大勇二人的尸身,直直地陈列在船头上。

这里再加了两盏灯,凄惨的灯光之下,映照着那两张死人的脸,看上去令人不胜寒栗,鲜红的血,经过凝固之后,尤其令人自心眼儿里恶心。

甘十九妹一声不响地坐在那里。她已经很仔细地看过尸首了。

“黄面太岁”花二郎以及阮行等一­干­人,无不面­色­­阴­沉地站在一旁,大般上虽站满了人,却是没有一个出声说话,气氛至为­阴­沉。

过了一会儿,甘十九妹才点了一下头道:“阮头儿,你把马当家的与这位徐师父的尸体拾下去,小心护着,等到我们攻下了银心殿以后,再从厚发葬。”

阮行应了一声是,吩咐道:“抬下去。”各人小心翼翼地把两人尸体抬到了后面,另外有人开始用湖水洗刷着船板。

情况似乎很不妙,甘十九妹所率领的这个­精­锐部队,还没有大规模登上敌人阵脚之前,先已屡遭挫败。金刀盟与蒙城九丑­精­锐全部丧失,就这两个组织来说,已等于全部瓦解。以甘十九妹所向披靡的过往辉煌战绩来说,这一个打击对她可以说实在是太大了,然而出人意料的,她却并不如想象中的震怒,反倒是出奇的冷静。

大家心里都充满了怒火,只是见她这般冷静沉着,谁也不敢贸然出声。

甘十九妹面罩轻纱,那露出纱罩之外的一双眸子,凝视着一个固定之处,似乎正自运用心神在分析着什么事。

终于她把这件事想通了。

“以我的判断,”她缓缓地说:“杀害马当家的人,不像是银心殿里面的人所为,是另外有人。”

“另外有人?”阮行愕了一下道:“还能有什么另外的敌人?”

甘十九妹冷笑道:“其实这个人很可能一直都在盯着我们,根本没有离开过。”

花二郎跨前一步,喃喃地道:“姑娘说的是谁?”

“你也许不认识,但是我却对他越来越熟。”甘十九妹那双澄波眸子向阮行一扫道:

“你也应该对他认识得很清楚,哼!他可真是­阴­魂不散,一步也不肯放过我们,看来我们势将又要见面了。”

阮行忽然怔了一下,道:“哦,姑娘莫非说的是那个依……依剑平?”

甘十九妹点了下头:“除了他还有谁?”

花二郎道:“依剑平是什么人?”

甘十九妹喃喃说道:“哼,是岳阳门的一个残余弟子,漏网之鱼。”

花二郎甚为奇怪地道:“仅仅是一个残余弟子?”

“不错,”甘十九妹语音冷冷地道:“是一个身手杰出,胸罗万机,智勇兼具的了不起的人。”

花二郎听甘十九妹这么说,嘴里不禁重复地念着“依剑平”这三个字,深信这个名字对他是完全陌生的。他虽然不识“依剑平”何许人也,但是既然出自甘十九妹之口的衷心赞扬,必然是一个非常杰出的人了。

红衣人阮行奇怪地说道:“姑娘怎么断定是这个依剑平­干­的?”

甘十九妹冷冷地笑了笑:“阮行,看起来,你对什么事都不甚关心,你有否注意到方才的两个人是怎么死的吗?”

“卑职注意到了。”阮行立刻接下去说道:“马老大的脖颈折断,徐大勇是前胸负伤而毙命!”

“这就对了,”甘十九妹缓缓地道:“马当家的脖子是怎么断的?”

“这个……”阮行微微发怔:“可能是摔断的!”

“不是摔断的,是被人活生生地用手腕之力拧断的!”

这么一说,非但阮行吃惊,就连花二郎以及聆听此话的其他各人,全都怔住了!

“这不太可能吧,”说话的是花二郎,他以十分怀疑的口吻道:“据我所知,马老大练过‘铁头’功,头颈之间功力甚是了得,什么人能够出手,把他颈骨拧断,这……”

甘十九妹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就有这种功力,可以轻而易举地拧断马当家的头颈。”

花二郎窘笑道:“姑娘当然是例外,我是说除了姑娘以外,只怕是有这等功夫的人就不多了。”

甘十九妹冷冷地道:“那个依剑平就有这种功力!”

花二郎怔了一下,说道:“什么功力这么厉害?”

甘十九妹语音肯定地道:“据我所知,当今武林中起码有两种功力有此威力,一种是我们丹风轩‘五指灯’,另外一种是双鹤堂的‘金刚铁腕,。”

“金刚铁腕?”花二郎讶然道:“这种功力属下也听说过,莫非这个依剑平竟然擅施这门功夫?”

“不错。”甘十九妹那双美丽的眼睛,忽然眯成了一道缝:“那个姓依的,显然学兼数家之长,以我过去曾经一度与他交过手的经验而论,他如果坚持与我为敌,就将会是我们的一个劲敌。”

说到这里,她忽然沉闷了下来,变得心事重重,其实令她头痛的又何止那个依剑平?她不禁又想到了另一个人,姓“尹”的。

对她来说,住在碧荷庄的那个叫“尹心”的人,毋宁说较诸那个依剑平更令自己难以捉摸。一想到那个尹心,她的心着实有些乱了。

不可否认,这个尹心的出现,有大多的悬疑之处费人思索,虽然她曾经怀疑过“尹心”

与“依剑平”他们之间的相同­性­,但是到底缺少真实的证据,再者对于尹心这个人,她更有内心难以平衡的因素。

无论是人或是事,如果一经掺入了私人的感情作祟,必然会失去明智,即使不曾失去,也必有另一面的顾虑与困扰。她就是在这种心情下,一再地打消了对尹心这个神秘人物的分析与捕捉,即使有这个空闲,她亦情愿与对方享受一些感情上的温馨。那是一项不为外人所知,而确是在内心感情方面深深困惑着她的弱点!

对于这个姓“尹”的,似乎在她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已经形成了这个“弱点”!她确实十分喜欢他,喜欢看他那张有个­性­,正直,英俊的脸……喜欢听他那种富有磁­性­的声音。尤其是经过那一夜的纠缠之后,使她更认清了他的守正不阿,说得浅显明白一点,这个姓尹的,正是她理想中的恋人。

那一夜之后,她对他毋宁说是已经倾了芳心。以她的固执­性­情和倔强,除了这个尹心之外,她已不可能再醉心第二人,尹心这个人已经根深蒂固地种植在她心里,舍此再无所图。

有了这层感情的障碍,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对于尹心其人一种心理的怂勇与宽恕。这也就是她何以会对那个尹心一再失察的主要原因。即使现在,她甚至于也没有怀疑到他,只是把这些罪归咎于那个强敌“依剑平”的身上。

其实她又哪里知道,“依剑平”甚至“尹心”这两个名字都有虚造的部分。其实,这两个人根本就是一个人。正因如此,也就隐隐形成了她日后更大的难题与障碍。

就这一方面来说,尹剑平显然已经占了上风,甘十九妹这等超人智慧,也似乎真正地遇见了厉害的对手。

三十一

甘十九妹只是静静地在凝思着……像是什么都没有想,又像是想得太多!

忽然,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注视向花二郎道:“花兄对于阵法认识多少?”

花二郎略一思忖道:“属下过去曾经有些涉猎,但实在不能言­精­。”

“那已经足够了,”甘十九妹一双妙目缓缓地在各人面前扫过去:“我需要十个人,现在就要。”

阮行愣了一下道:“姑娘是要……”

甘十九妹冷冷地道:“那个依剑平,暗中下手杀了我们几个人,满以为可以打消了我们的锐气,把我吓回去,我就偏不称他的心!”

阮行道:“姑娘是想亲自出手……”

“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甘十九妹道:“这一次由我与花兄亲自出手,我自信万无一失矣!”

大家听见她愿意亲自出手,俱都为之­精­神一振,一时纷纷站出来,自动请缨。

甘十九妹点头道:“难得你们对我如此忠心,凡是对丹凤轩忠心的人,丹凤轩定然不会错待了他,不久轩主将会亲自前来,论功行赏,你们都会倍受重赏。”

这么一说,大家伙更是不胜鼓舞,人人不甘示弱,都要随她打这个头阵。

甘十九妹道:“用不了这么多。”

她眼睛转向二郎道:“连花兄你在内,我只要十个人,要武技­精­通,身手灵活的,你就在这条船上选出来,用不着惊动大家。”

花二郎应了一声,立刻就在船上各人中,选出了九名­精­­干­之人。”

甘十九妹眼睛转向阮行道:“这一次我就不带着你了,我要你留在这里,听候我的调遣,随时注意我的信号,只要发现了我的暗号,即刻命全体攻上来。”

阮行躬身道:“卑职遵命。”

花二郎选出来的几个人,也正是十三把刀的­精­锐,包括“紧背低头”莫三畏,“血蚱蜢”孔翔,“吊客”谢连城,“飞索刀”李平,“血手印”赵武,另外更有“快刀手”张清,“虎眼”崔奇,“水鬼”方云,“飞天蛾”郝大鹏九人。

甘十九妹把手下十人集合到面前,一过目之后,微微点了一下头道:“很好,就是你们十个,你们收拾一下,我们这就走。”

阮行道:“姑娘预备怎么个走法?”

甘十九妹道:“我要一条空船,另外准备十面盾牌,你马上去给我准备去。”

阮行答应了一声,好在这些必要之物,他们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当下只吩咐发出信号,不久即驶来了所要的空船,连同盾牌一一备好。甘十九妹遂即又嘱咐了阮行一些必要之事,这才带着花二郎以及九个人,转而登上了来船。上得船后,她第一个命令即是把这条船头尾两盏灯熄灭,顿时全船一片漆黑!

花二郎心内忐忑,他侍立在甘十九妹身边道:“姑娘是打算由原来地方上岸还是别的地方?”

甘十九妹目光注视着彼岸,冷冷地道:“对于此阵,我已经观察了很久,大概已有所了解,看来他们是采取‘六六互易’生克之术,是不是我们马上就知道了。”

花二郎即关照船夫,这条船于是乃向原来地方拢去。

甘十九妹仁立船头,忽然回身关照道:“小心!”

话声方落,蓦地当前灯光大作,十数道灯光有如蛛网岔集般,自四面八方一并向着这艘船上集中过来。紧接着一阵子弓弦响处,无数箭矢雨点似地向着船上­射­了过来。所幸各人早已有了完全准备,这时见状一并将手上盾牌举起,但听得一阵子劈剥之声,来箭全数被格落在地!

甘十九妹手上虽无盾牌,但是她身手却极为利落,只见她略事挥打,已极其利落地将来犯的矢箭全数击落在地。是时这艘快船,已濒临岸边。

但听得“哗啦”一声水响,一条汉子蓦地由水中升起来,这汉子显然是银心殿埋伏在水里的杀手之一,满以为得建头功,哪里想到所遭遇到的第一个敌人,竟然是甘十九妹,是以甫才现身,即注定了他悲惨的命运。

一声水响之后,这汉子倏地由水里跃起,掌中一口分水刀不容分说,搂头盖顶地直向着甘十九妹头上猛砍下去。然而不知怎么一来,这口刀方自落下一半,却已经到了对方甘十九妹手上。那汉子双足还没沾足船板,即为甘十九妹反抡过来的刀锋砍中了上躯。

这一刀分量极重极猛。灯光岔集之下,清楚地看见他中刀之后鲜血四溅的一刹,然后翻身,堕水,一时水花四溅,那截尸身之上甚至于还嵌着那把刀。这汉子的出手,由始至终,简直就像是眨了一下眼睛那般的轻松。

紧随着这名杀手之后,即闻得一连两声水响,同时又有两名汉子由水里跃起,向着来船左右两边扑来。

这一次无须甘十九妹动手,“黄面太岁”花二郎与“飞索刀”李平,双双已经迎上了二人。但听得一阵子兵刃交击声响,先扑上的一名汉子,首先为花二郎一贴腕短刃刺中前胸,翻身落水,后上的那个人却被李平拖上船,格杀于乱刀之下。

只不过是眨眼工夫,后上来的两个人也先后毙命!水波里簇涌起片片水花,现出了许多人。这些人原来埋伏在水里,想伺机向敌人下手,只是目睹及此,却没有一个胆敢再冒死犯难,只听见哨音三响,这些人遂匆匆向岸边退去。

甘十九妹冷冷一笑道:“鼠子伎俩,也敢逞能!”

话声一落,玉手轻挥:“随我来。”

只见她娇躯轻折,海燕掠波也似地,已自船头上窜了起来。紧接着身后十条汉子,一个个跟着纵起,一齐扑到了岸边。

猛可里弓弦再响,无数箭矢雨点似地自四处飞来,各人挥动盾牌,来犯箭矢一一格落在地。即见敌阵之中,倏地挑起了红灯一盏,大片喊杀声中,只见数十名杀手,由岸上,水边直向着甘十九妹一列十一人扑袭过来。

花二郎以次九人,一经上岸,纷纷立实脚步,待令而行,甘十九妹目注敌人来势,冷冷一笑,吩咐道:“大家全力攻击,不许放走一个。”话声一落,十一人倏地分开来各自为敌。

银心殿方面所埋伏的这些人,虽然当得上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干­练,只是较之甘十九妹亲自押阵的这十一个高手,自然还相差得太远。

双方猝然交接的一刹那,甘十九妹已施展快速手法,一连击毙了两人。

“黄面太岁”花二郎的兵刃是一杆“蛇骨枪”,一经施展开来,上下翻飞,更似有万夫不敌之势,转瞬之间,即为他一连击毙了三个。其他各人,如“紧背低头”莫三畏,“血蚱蜢”孔翔,“飞索刀”李平等人,无不是身手不凡,大可独当一面的人物。敌阵之中,虽然亦有杰出之土,绝非其敌,是以在极短的一刹那交接里,已死亡过半。

蓦地,岸上响起了清楚的一声长哨,眼看着对面暗处又升起了一盏蓝灯。来犯的这些杀手,来得快退得也快,倏地四散狂奔,入水的入水,逃窜的逃窜,转窜间逃散一空。

地面沙滩上留下了十五具尸体,值得甘十九妹庆幸的是,十五人之中,竟然没有一个人是属于自己一方的。甘十九妹显然对于这一丰硕战果并不满意,她原是想把来犯人等全数歼灭在岸,这个愿望并未实现。望着敌人退窜的背影,她举手为号,阻止住手下的追杀。由这一件事实证明,敌人阵营里果然藏有高明之士。

甘十九妹冷冷地笑了一笑,嘱咐身边的“黄面太岁”花二郎道:“关照他们听令行事,不可轻举妄动,现在跟着我进入敌阵。”

花二郎迅速把话传下去,各人也都知道事关生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甘十九妹果似胸有成竹,这时带领着身后十人进入了眼前阵口,也就是方才李桐等一行四十人所遇害之处,面对着眼前一片嶙峋的乱石,她举手作势,各人遂即停下了脚步。

花二郎上前一步,轻声道:“姑娘发现了什么?”

甘十九妹那双明媚的澄波眸子,注视着当前的石林,语音冰寒地道:“这里果然有鬼,李桐那些人必然就是葬身子此。”一面说,她秋波频转,早已前后左右形势面面顾到,微微点一下头:“我明白了……”

花二郎道:“看样子,敌人是在玩诱敌的把戏,想把我们引到石林子里,然后再伺机加害。”

“不错!他们就是这个意思……”

花二郎道:“姑娘的意思是……”

“我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的。”甘十九妹前进了一步,打量一刻;又后退回来,点点头道:“我猜得不错,敌阵里果然有一个擅布奇阵的高人,只是,他遇了我,却要叫他好看。”

花二郎道:“我们眼前将要如何?”

“你先不要慌,让我略静一下。”

一面说着,甘十九妹忽然就着足下一方的大石坐下来,仰首望着花二郎道:“你身上有火没有,亮着了吧!”

花二郎应了一声:“遵命!”

当下探手取出了千里火,迎风一晃,一股火焰窜起尺许来高,顿时眼前一片光明。

首先映人花二郎眼帘的就是甘十九妹那双美丽的眸子,水汪汪的,那么黑白分明。她脸上虽依然覆着那袭薄薄的轻纱,但是在她坐下的姿势里,已失去了掩饰的效果,花二郎紧贴她身后站立着,正可以居高临下把那张吹弹可破,清艳绝俗娟秀面颊看得一清二楚。顿时,他身上起了一阵异样的激动,那颗心忐忑得十分厉害。目迷美­色­,由于内心深重的倾慕,偶然得证实,更不禁兴起了一番意乱情迷,倒似乎面临眼前的大敌,反倒成为次要的问题了。

甘十九妹由胸前抽了短剑,就着头上的火光,在地上划了几条线道。她陷于沉思之中。

过了一会儿,她面上现出了笑靥,微微点头道:“这就是了,好个聪明人!”

花二郎几乎为眼下这张美丽的脸迷住了,由他站立那个角度下看,岂止是对方那张美丽的面颊,那粉颈、玉项、酥胸……几令都毕陈眼底而呼之欲出,一时他心里滚动着熊熊的欲­火­,只是却还绝对不敢做出任何非礼举动!

甘十九妹已把对方阵势研究透彻了。

“我明白了!”她笑得那么轻松自然:“你可看出了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说了这句话,却没有听见花二郎的回音,她抬起头来,忽然发觉到对方凝神垂视的一双眸子,不禁顿时一怔,粉脸上兴起了一片红潮!

“花当家的,”说了这句话,她霍地站了起来,怒声嗔道:“放肆!”

花二郎登时如着冰露,大吃了一惊,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遂即躬身道:“姑娘赐示。”

甘十九妹目光轻转,发觉到身侧外九人九双眸子,无不聚集在自己身上,这些目光虽然只是含蓄着无比的敬畏神­色­,不可否认的,其中泰半也属于有Se情的迷惑,目睹及此,甘十九妹心里的那口气,无形之中反倒为之消失了。

天下的男人大多都是这样的。

其实这种目光,她早已应该见怪不怪了,又何独对于这个花二郎有此苛责?一念及此,她也就平下了心头的一腔怒火,眼前正当用人之际,更不该为了如此琐碎伤了和气!这么一想,她立刻也就原谅了花二郎的冒失!

当时看着他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轻声嗔道:“大敌当前,花兄,你们切忌大意不得呢!”

花二郎原料对方必将对自己无情发作,心里正自惊惶无度,这时见状才算一颗心又放了下来,正因为对方的恩威并施,才使得他甘于以死效命!

当时聆听之下,整襟肃容地躬身道:“属下谨遵嘱托,愿以死效命!”

甘十九妹微微呆了一下,实在说,这个花二郎的气字仪容都算得上很不错的,再者他武技造诣颇高,为人又重情义,这是论私,若论及公,由于他的率先倡导,可使皖北地方上千的黑道人物,乐于效命,听从甘十九妹的指使,这样的一个人,甘十九妹自是无论如何不能像对付任何一般人,或是对阮行那样的来对付他,非但如此,即使少事联络也是应该的。

忽然间,甘十九妹想通了这个道理,觉得自己身边如果除了阮行之外,再多上这么一个“护花使者”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当然,这只是她心里一刹间的有感而发,自然不便立刻形诸面前。

“花兄不必客气!”她那双威凌的目神早已大见缓和:“你过来,我们商量一下。”

花二郎受宠若惊地走上前,躬身道:“姑娘指示!”

甘十九妹目光一扫其他九人道:“你们也请过来。”

九人躬身施礼,俱都拥身而前。

“你们听着!”甘十九妹莺声低啭道:“敌人显然在石林里设有埋伏,而且他们当然很清楚我们已经来了,所以,我也希望让他们知道:“微微顿了一下,蛾眉轻扬道:“我们如果进入石林,虽然眼前我已经看穿了阵势的微妙,但是,却不能使你们每一个人都能了解,所以……”

花二郎道:“姑娘敢是另有智谋?”

“也可以这么说!”甘十九妹缓缓地道:“对方的阵门我已摸清楚,现在你们跟着我进去,我们只要反其道而行,另外候下一个阵,不但不会受害,反而使他们自乱了阵脚,那时就可趁乱出手,杀他们一个落花流水了。”

于是,她玉手轻招,将花二郎唤至面前,轻轻地在他耳边嘱咐了一番,花二郎顿时感觉到无限受用,当下将这番交待一传了下去,各人俱都心怀兴奋!

甘十九妹到每一个人都心领神会之后,遂即点点头,说道:“好,我们现在就开始行动吧!”

她于是率先前行,花二郎、莫三畏一行十人紧紧跟随在她身后。

甘十九妹向身后的花二郎点了一下头,后者立时会意,比了个手势,十个人顿时散开来,按照了事先商量好的位置各自站好。

甘十九妹看了一眼,觉得很满意,点点头,遂即向花二郎道:“把你的千里火借给我用用。”

花二郎立刻答应了一声,双手奉上。

甘十九妹接到手中,冷冷一笑道:“你们等着瞧吧,马上就有好戏看了!”

说罢一手拿着千里火,另一只手握着胸前那口宝剑的剑把,娇躯轻转,己来到那片占地颇大的石笋林前,略一注视,遂即向石林步入。

设非是胸有成竹,她焉敢这般施展?

天上虽有星月,但碍于眼前高矮参差的石林,四周围黑黝黝的,看起来一片­阴­森,简直伸手不辨五指!甘十九妹却是智者不虑。她那双­精­锐眼睛,更像是擅于暗中观物。

就在她前进到某一个位置时,忽然站住了脚步。耳听得一股凌厉的刀风,直向她侧面直劈而下。甘十九妹仅听刀风,已猜知对方刀势下落的部位,是以就在刀风一起的刹时,早已迅速地转动方位,事实证明她的听觉极是正确。听得“呛”的一声,对方这一刀正正地砍在了一方巨石上,由于力道过猛,一时石屑纷飞,溅起了一溜子火花!

这人一刀不曾砍中甘十九妹,顿时发现不妥,赶紧抽身换步,只是在甘十九妹的监视之下,哪里能称心如意!

事实上甘十九妹早已把这阵势摸得一清二楚,转侧之间,踏宫过门,已拦在了这人左侧方。那人蓦地一惊,来不及抽招换式,只觉得寒风贯顶,已吃甘十九妹迅速落下的短剑劈中面门,顿时惨叫了一声,横尸就地!

甘十九妹一剑得手,身势绝不停滞,娇躯连转,蝴蝶穿花似地,已移宫换位。

果然她的这一措施极有见地。

就在她身势方移动的一刹间,蓦地在她原立身处前侧左右,同时闪出来两条人影。

映着当空月亮,这两个人身形极是朦胧,倒是那两道落下来的兵刃寒光十分醒目,快是快到了极点,却仍然失势于甘十九妹的洞悉先机,双双走了空招。一招失势,也就等于为自己罹下了难以弥补的杀机!和先前那个人的感觉几乎是一样的,所不同的是这一次甘十九妹不再由正面出剑,却猛然由他们身后袭了上来。二人只觉得身后一冷,简直连回身都来不及,已经双双中剑仆倒于血泊之间。

这一剑甘十九妹显然是施展一手稀罕的剑招“剑点双萤”,出剑之快,真令人叹为观止,即使现场有旁观者,所能看见的也仅仅只是一闪即逝的两点萤光。

收剑,退身,融于一式,当今之下,能够把剑术融合得如此­精­熟的,只怕极是罕见!

直到此刻为止,她虽然剑杀三人,可是还不曾接触到对方设于这一阵势之内中心人物!

然而,就在她退身收剑的一刹那,一股凌厉的强风,忽然由她左侧面袭近过来。这才是她所要寻找的下手对象!

顺着这股子凌人的尖锐强风势头,甘十九妹陡把身躯贴向身后石笋,凹腹吸胸,尽可能地在出息之间把身子变得极薄。她的这种措施显然是必要的。

眼前,就在这一刹那,一道银光,长虹贯日般地,直由她身前划落下去,几乎擦着了甘十九妹的胸衣,确是险到了极点!

也就在这人一剑走空的同时,甘十九妹霍地抖动左手,“呼啦!”一声:亮着了手里的千里火,火苗子蓦地喷出了尺许来高。

现场顿时火光大亮!却也清楚地照见了对面施剑的这个人。

“银心殿主”樊银江!

樊银江似乎不曾料准对方有此一手,一时吃了一惊,嘴里厉叱一声:“­奸­贼人!”长剑挥动,发出了一天剑雨,用“浪打礁石”的一招,向着对方身上卷过去。也就在同时之间,甘十九妹挥出了她悬挂在前胸位置的那一口短剑。银光乍闪,两口剑“叮”地互击了一声。

樊银江若敢不急急退身,他这只持剑的手就别想再能保住,饶是他及时退后,甘十九妹的剑尖,却仍然在他银灰的长衣下襟上开了尺许来长的一道口子!

这一惊,直把年轻气做的这位“银心殿主”吓了个冷汗淋漓!

仗着他熟悉眼前阵法,身形连闪两闪,已没入嶙峋的乱石之间。只是甘十九妹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他,这个阵法她也不含糊,当时身躯连闪两闪,直追下去。

樊银江方自以为及时脱身,不料身形未定,身后紧风袭近,匆忙中回顾一下,不禁吃了一惊!当时前躯向下一探,就势左手右撩,由衣袖里打出了一兜暗器“铁莲子”。暗器一经出手,樊银江更不犹豫,抱剑一个疾滚,已遁出丈许以外。

这上手确实够得上­阴­损,虽然说仍然难望伤着甘十九妹,可是若用以掩护樊银江的脱困,却很是得当!等到甘十九妹拨剑挥落了迎面而来的一掌铁莲子时,樊银江却已脱身子战圈之外。

恍惚间,甘十九妹已觉察到对方转移了阵法,眼前诸景蓦地向下一沉,直似踏足在一艘颠簸晃动的船上一般!由不住身子向前跄了一下。这番情形,如果换在一个不诸阵法的人,必然会乱了章法,对于甘十九妹来说,却是智珠在握,一时之窘固所难免,想要就此把她困住,却是万万不能。

敌人方面,却把握着此一刻良机,陡然间对甘十九妹施以暗算。

两条人影,由暗影里忽然纵身而出,一人施枪,一人施万,施枪的人足下霍地跨进一步,长枪挺动,抖起了斗大的一朵枪花,这杆枪直向甘十九妹前心上猛刺过来。

甘十九妹忽然觉出这人手劲极大,枪身之上透过一股尖锐的急风,心知必为对方阵营里一员猛将,乐得拿他来杀一杀威!思念之间,她短剑迎着对方来犯的枪尖,轻轻一搏,四两拨千斤的巧妙力道,已把这杆巨力万钧的长枪拨向一旁。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刹间,另一名施刀的汉子蓦地腾身跃起,灵猿跃枝般地,猛然向着甘十九妹当头直扑下来。

这口刀也同那人手上的枪一般,挟带着极强劲的一股力道,直向甘十九妹当头猛劈下来。甘十九妹冷笑一声,身子霍地一个快闪,这一刀挟着雷霆万钧之势,飕然自她身边擦了过去。此人的刀身还来不及再次举起,陡然间只觉得右胸肋间一阵子发冷,已被甘十九妹掌中那口极其锋刃的短剑刺进了右肋。这人大叫了一声,身子一连打了十几个旋风,重重地摔了出去,甘十九妹却已再次闪身丈外。

先前施枪的那人一枪不中,猛然一个快转,第二次抖枪直刺,甘十九妹有心要给他一个厉害,倏地劈手抓住了枪身。二人都是用力极猛,只是在运力的手法上却大有不同,眼看着这杆长枪蓦地向当中一弯,倏地弹空而起,却把那汉子高高弹起,足有两三丈高下,摔了出去。

甘十九妹一经出手,身法绝不迟疑,她已经对眼前阵法摸得烂熟。当下右手紧握住剑柄,左手拿着千里火,身躯踏实步位,一连闯进对方五处阵门。

她行动至为快捷,使人防不胜防!

那些守候在宫位之内的人,根本来不及出手狙击。但见面前人影晃动,火光乍亮,却已遭了甘十九妹极为快速的凌厉杀着!这样一来,整个阵内俱都为之大乱!一时之间众声喧哗,人人奔命!全阵形成了一片乱嚣!俱都顾不得再守候在石林之内,纷纷向外奔出。

守候在阵外的花二郎以次九人,俱都按照先时甘十九妹的嘱咐,站好了步位。

各人所站之处,乃系石阵之各处出口,早已守株待兔,候着出手之机!阵内敌人何曾会料到对方尚还会有此一着?黑暗中只顾向外快逃奔命,不意再次落人计算之中!守候在阵外的十个人,看看时机成熟,即由花二郎一声令下,各人纷纷抢先出手,刀剑同施,那慌张出来之人,根本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却都纷纷作了刀下之鬼!

一时之间,喊杀震天,尸横遍地!

这一仗不可否认,银心殿方面吃了大大的败仗。甘十九妹这一面由于有见于先,占尽了地利之便,又是以逸待劳,花二郎以次九人,无不武技­精­湛,相形之下,银心殿埋伏在石林阵内的人,自是不及,当下除了樊银江、蔡极等三四人负伤脱困之外,其他各人,竟然不曾逃出一个,俱都被格杀在石阵之外,甘十九妹这一方面,乃得大获全胜。

当下甘十九妹遂即发出了信号,只见她抖手打出了两枚拳头般大小的物件,一经着地,只听得轰然一声大响,登时冲起了两团火球,足足冒起了百十丈高下,在天空中放­射­出极为刺目的红­色­火光,附近十数里内外,俱都能清楚入目。是时,守候在湖上的九艘大船,得到了甘十九妹进攻的信号,由阮行带头领先,纷纷抢上沙滩,里应外合之下,瞬息之间,已聚集一团。

一时之间灯光火把渲染一片,数百人刀剑兵刃出鞘,喊杀声声震天地,看上去确是气势惊人!

甘十九妹出手拔了头筹,眼看着大军登陆,她一时倒可稳押后阵,不必亲自出手,把眼前攻敌的责任交给了“黄面太岁”花二郎,她却从容步入了手下抬来的小轿之中。那使在眼前这般冲杀陷阵的情况之下,她依然保持着原有的雍容华贵和从容不迫!

小轿翠帘轻卷,抬轿的轿夫,依然是过去的两人,红衣人阮行单手持着一盏红纸灯笼走在轿后押阵,向前迈进。

阮行眼看着这番胜利,不禁笑遂颜开地向着轿里甘十九妹道:“姑娘可真有一手,银心殿看来是保不住了吧!”

甘十九妹轻轻摇了一下头道:“你也不要把事情看得这么简单,敌人说不定还有什么花招。”

说话之间,花二郎为首的百十名先头健者,已攻破了敌人第二道防线。

银心殿方面,想象已经感觉到敌人的威胁严重,自己方面临到覆亡命运,是以各人拼死应战,双方二度交接,遂即展开了较前一次更猛烈的拼杀!

这一次由甘十九妹这面人数占了优势,再加上乘胜进击,士气大盛!是以双方在交战不及一盏茶之久,遂即己分了胜负!

花二郎,莫三畏,孔翔这几名厉害杀客,无不振奋有加,敌方兵败如山倒,被杀得丢盔弃甲,尸横遍地,很快地败逃撤离。

于是,甘十九妹这方面乃占领了银心殿半池江山,夺下了颇具气派的“分水厅”,与银心殿前后对峙,形成一个新的局面。

甘十九妹立刻颁下命令,暂时按兵不动。于是,分水厅,银心殿就成了双方对峙的大本营。妙的是这两处大厅之间仅有一道长廊衔接,只须顺廊踏过,即可一鼓作气拿下了银心殿而占领全局,甘十九妹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叫了暂停,不免令人大存不解而莫测高深了。

分水厅。甘十九妹高踞首座,花二郎以次九人左右相陪,其他数百人席地以坐,占了满满一厅!甘十九妹一只手由面前几上,轻轻端起了一个青瓷盖碗来,里面大半碗茶水尚还留有余温。揭开了碗盖,她留意的看了一下碗中茶,遂即将茶碗放下,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含蓄着浅浅的笑意。

阮行躬身请示道:“姑娘发现了什么?”

甘十九妹道:“我刚才由这碗茶的温度已经断出敌人的狼狈逃窜。这碗茶,显然就是对方那个高人留下来的,他已经看到了我们进攻神速而乱了心,这一仗,我有绝对信心,我们打赢了!”

阮行喃喃道:“姑娘何以看出这人乱了心?”

“这还不简单吗?”她侃侃地道:“你看这只青瓷盖碗,乃是何等名贵珍细之物,必系他随身心爱之物,我方才又略查了一下碗中茶,水,无不甚是上选,足证这个人是个斯文养­性­之人,在两阵交锋之间,他犹能从容品茗,讲究如故,可见他平昔养­性­之深,然而一旦败逃,竟然连这心爱之物也忘了携走,又足见其退仓促,兵法有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很显然的,在心理上,我们已经战胜了他。”

阮行在旁不解地说:“既然如此,姑娘又为什么不乘机作势,一鼓作气地拿下对方的银心殿,把这些人彻底消灭­干­净?”

“所以你就又不懂了!”甘十九妹冷冷地道:“敌人所以胆敢逃入银心殿,当然是有恃无恐,你且看周围,”一边说,她站起身未,手指向窗外那条长廊道:“分水厅与银心殿仅一廊之隔,其间并无明显之据守,这就显示出其间大有名堂,我们好不容易占领了这个据点,一击不胜,可就后退无门了。”

“黄面太岁”花二郎听她这么一说,心内大是钦佩,当下频频点头道:“姑娘卓见,属下钦佩之至,如属下之浅薄见识,亦认为如此,属下不才曾习过‘六合奇门遁影’之术,以之打量眼前这条长廊颇觉有些名堂,只是见识浅薄,竟然看不出什么名堂。”

甘十九妹向着他微微点头笑道:“花兄这么一说,虽不中,也相去不远,足见高明!”

花二郎躬身道:“姑娘夸奖!”

甘十九妹道:“这奇门遁影之术是最深奥不测,虚虚实实,变幻不一,只是先天上却有一个显著的弱点,你可知道?”花二郎怔了一下,摇摇头表示不知。

甘十九妹说道:“那是,只能守,而不能攻。”

“哦,”花二郎恍然大悟,点点头,说道:“姑娘这话,说得诚然是有所见地了!果然不错。”

“所以,敌人如果真的以此术布施,也就证明了他们内部实力的空虚。”微微一顿,她才又接道:“话虽如此,要想看透这种遁影之术的奥妙,却是大非易事!”

说话之间,就见那长廊一端,也就是银心殿那边亮起了两盏明灯。即见一双银衣童子,各手持着一支火把,远远地行走过去。甘十九妹立时目光注视过去,不再说话。

却见那两个银衣少年,每走几步,遂即用一枝松油火把,将悬在两廊间的灯笼点燃。那条长廊少说也有百十丈远近,这一溜子灯点燃下来,须时甚久,二少年却是不慌不忙慢慢行来。

看到这里,阮行忍不住道:“这是在弄什么名堂?”

甘十九妹向一边的花二郎道:“花兄你可注意到了?”

花二郎脸­色­一红道:“姑娘明示!”

甘十九妹道:“你看左面那人点的灯乃是顺序而下,右面那人所点却是间隔而前,你注意到了吗?”这么一说,自然各人都看清楚了。

原来是黑黝黝的一条长廊,忽然经过两串明灯点缀其间,顿时现出了绮丽的一番异彩,妙在左面那行灯光一经点着,却是婉转如龙,右边那一条却是直伸而下,一曲一直看来饶富趣味。

自然这其间绝非事实的表面所显示的那么单纯,有心者如甘十九妹目睹之下,顿时有点领悟,而阮行与花二郎诸人,却宛如置身十里雾中,简直莫测高深!

花二郎不明白地道:“以姑娘所见,这又是什么意思?”

甘十九妹那双澄波眸子,一直注意地盯视着对面,忽然冷笑道:“敌人这一手不过是警告我们不得轻举妄动,暗示他这长廊内布有杀着,是‘左弓如龙盘云雾,右箭穿心最难防’!哼!敌阵之中的这个人,居然明显地跟我叫起了字号,我倒是想要会他一会了!”

说话之间,那两个手持火把点灯的人,已把长廊内的两列灯光,相继点起,同时转身步回。

甘十九妹向阮行一点头,道:“你缀下去!”

阮行应了一声是,刚想跃身而出,忽然却又似有所顾忌地回过身子来。

甘十九妹道:“你大可放宽了心,我方才说过了,这一阵是个虚阵,你只要按我传授你的‘五五进身’之术前进,到不能前进时为止,再行原路转回。”

阮行躬身应道:“是!”

当下身形伸缩之间,快如脱弦之箭,飕一声,已跃向窗外,身形再躬,疾若飞鸟般地已扑向长廊一端。是时那双银衣人仍在前面不慌不忙地徐徐前进,阮行存心想在主人甘十九妹面前卖弄一下,是以足下一经踏上长廊,即遵照甘十九妹指示,以五五之数向前踏进。果然,不消一刻,已遁进前二人身侧。一双银衣少年,顿时面现惊惶,突地站住脚步,回过身来。

阮行狞笑一声道:“不知死活的两个娃娃,看你家二爷擒你们下来。”话声一落,突地飞身跃起,直向二少年身后扑去。

站在大厅内的甘十九妹看到这里,轻叹一声道:“糟了!”

花二郎不解道:“怎么了?”

“唉!”甘十九妹纤手轻轻在窗栏上拍了一下:“阮行不听我话,自乱了阵脚,活该倒楣,只怕要被困在眼前这‘奇门遁影’阵势之内了。”

花二郎道:“属下对于这种阵势,尚能略通一二,或可能对他加以授手,救他出来。”

甘十九妹点点头道:“你先少安毋躁,我们静以观变再定取舍之道:“一面说,她缓缓在位子上坐了下来。

一阵轻风吹过来,微微揭起了她脸上的那一袭面纱。

花二郎情不自禁地却又窥见了她娟秀压倒群芳的美丽面颊,顿时神­色­为之一凝。虽然是身外人的一个细小动作,却也逃不过甘十九妹那双观察人微的眸子。似怜惜又似厌恶,她看他一眼,后者顿时垂下头来,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甘十九妹目光四下里转了一转,身后虽有别人,但却距离甚远,却只有花二郎一人在身侧!忽然甘十九妹微笑一下:“花二郎,我原以为你是一个正人君子,想不到你仍然脱不了一般男人的通病,可惜!”

花二郎先是一惊,可是忽然发觉到甘十九妹语气里亦不曾带出责怪之意,一时有些意乱情迷,只是甘十九妹所留在他心中的威仪,却不容许他心存非分之想!他也只能窥伺着对方的语气,作试探­性­的探询挑逗!花二郎喃喃地道:“这只怪姑娘长得太美了,属下无心冒犯,尚请姑娘海涵!”

甘十九妹摇摇头道:“我当然不会怪你了,只是为你可惜而已!”

“属下不明白姑娘言中之意!”

“这个道理很明显,”甘十九妹那双眸子,仍然一瞬不瞬向着廊子注视着:“我虽然对你认识不深,可是观你气字根骨,以至于出手威仪,都颇有可观,如能善加培育,你前途诚乃未可限量的。但是,一旦你沉溺于女­色­……”说到这里,她的脸­色­微微红了一下。当然,隔着这层面纱,花二郎是无所发现的。

甘十九妹苦笑着摇了一下头,接下去道:“要是那样,你就完了,而且,在本门之中,这种所为是极端犯上的,一旦触爆,你只怕­性­命不保。”

花二郎聆听到后来,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脸上一红道:“卑职不敢。”

甘十九妹反倒有些不忍地笑了笑道:“什么事情,越是神秘,也就越能启发人们的逻想,其实揭穿了,往往不过如此,对我的容貌来说,也是如此。”

花二郎唯唯称了声“是”,即又大着胆子道:“那么姑娘你……”

甘十九妹缓缓地道:“江湖武林之中,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而我却常常发觉到自己并不能适应这个环境,所以希望自己在这个圈子里,越不为人所知,才是越理智,基于这个原因,我才不希望人家看见我的脸相呢……”

“可是姑娘甘十九妹……甚至于甘明珠三字大名,江湖武林中却是无人不知。”

“名字只是代表人的一种符号而已!”她那么侃侃而谈,似乎并不曾把阮行的单身人困看在眼睛里:“有一天我放下了手上的剑,改换另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名字,那么再也不会有人认识我是谁了。”

一刹那她那双美丽的眸子里,涌现出一派和谐与无限的向往……似乎对于她嘴里所说的充满了深深的憧憬与期盼……

“黄面太岁”花二郎顿时吃了一惊……

“这么说,姑娘莫非有退出武林的打算?这……似乎太不值得了!”

“为什么不值得?”甘十九妹美丽的眸子斜过来看着他。

“因为,”花二郎结巴地道:“姑娘如今正逢大业告成,如日中天,只须登高一呼,普天下将是唯我独尊之势,此时此刻,轻言退出,岂不是太……”

甘十九妹冷冷一笑:“水满而溢,月圆即蚀,人也是一样的,看好八分就收,才是最最聪明的!”

花二郎扬了一下眉毛道:“这……对姑娘来说,却是太划不来了!”

甘十九妹脑子里原有许多话想说,忽然她发觉到“此论非人”、“此论非时”,此时此刻畅谈这些,简直不切时宜,简直是不智之极。以她之明智,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傻话,岂非大悻常情?她立刻警觉到了不妙,因为花二郎无异是眼前这些人中的首领人物,对他宠络尚恐不及,岂能在他面前,吐露真意,而动摇他的归顺之心?这么一想,她顿时改口笑道:“你切莫把我刚才说的这些话当真,慢慢你即能体会到。”

“体会到什么?”

“体会到我们丹凤轩的纪律严明,绝不容许人叛离,”微微一顿即接下去道:“甚至于对之心生二念也是绝对不容许的。”

花二郎心中一寒,抱拳作揖道:“姑娘但请放心就是,只要姑娘不轻言求去,属下等永远是姑娘忠心不贰之臣!”

听他这么一说,甘十九妹那双眸子,倒不经意地向他看了过去!

她的心未始不曾为花二郎的至诚所动!

花二郎六尺开外的身材,阔口直鼻,长眉俊目,古铜­色­的肌肤,显示着另一形态的男­性­美。

花二郎虽不及那个“尹心”给自己的印象那么深刻,但到底在芸芸众多男士之中,亦称得上是一个别具典型的人物。

甘十九妹情不自禁地动了动心!

然而,立刻她又警觉到这种情绪的滋长是非常不智的。

甘十九妹一向目高于顶,尤其是对于她自己未来所属的对象,一定要选择一个非常非常合乎自己理想的人物。

这么一想,脑子里情不自禁地浮出了一个人的影子:尹心!

那真是­阴­魂不散的一个影子!

她真不知这个鲜明的印象,是什么时候种下来的,如其说那一夜与他交手对搏,发觉到他的武技至为杰出,倒不如说是夜静更深时与他的两情缱绪。必然是后者!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尹心那个人真称得上是当今的柳下惠!想到这里,她的那颗心怦怦地跳得很厉害。

羞死了,窘死了……抑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怨气!正因为如此,那尹心也就在她内心里留下了更深刻的印象。

得不到的,永远是美的!不知是谁说过这么一句话,可算是富有极高的人生哲理,也许就是基于这个原则吧,那个尹心已经根深蒂固地长在了她的心里!想得太痴了,太过了,太不合时宜了!

三十二

甘十九妹那双眸子慢慢地由“黄面太岁”花二郎的脸上转过来,再次投向外面长廊。

“啊……”花二郎惊道:“阮总管呢,怎么看不见他了!”

甘十九妹淡淡地道:“无妨,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对方这遁影阵势,只是防守­性­质,而无攻敌之力,阮头儿平素刚愎自用,今天叫他尝尝苦头也好!”

花二郎道:“可是万一敌阵里出现了高手,阮总管说不定可就要吃亏了!”

“那还不至于,”甘十九妹道:“我之所以把阮行调进去,并非没有作用,我们等着瞧吧!”

她的话果然有些道理,事实上,阮行眼前,确实已经遭遇到了困难!

他原是循着那一双银衣童子前进,只是走到了一段相当距离,忽然就见二童子一左一右,霍地跃向长廊两侧,遂即消逝无踪。阮行冷哼一声,心忖道:“你哪里走?且待我擒下一个,回去也好交差……”

心念激动,可就忘记了长廊内外有着显著的差距,甘十九妹嘱咐他其实是限于跟踪于长廊之内,并不包括廊外。阮行一心一意只想着擒下敌人阵营内之一人,好在甘十九妹面前表功一番,却没有顾虑到廊外重重危机!心里这么想着,遂即不再迟疑,瘦躯轻飘,已掠身子廊道之外。

他身子方自落下来,就觉得足下一坠,仿佛落身子十数丈的一座深渊之内,同时眼前一片漆黑,如坠五里雾中,登时心知不妙,急忙回身,再看那道燃有明亮灯光的长廊,平白无故地似乎高出了足足有数倍之多,以阮行之轻功造诣,竟然不能一次纵落其上。

乍见如此,阮行禁不住心里大吃一惊,这才知道自己好强逞能,眼前只怕着了对方的道儿!心念方动,正待施展功力,向廊上跃登上去,不意就在这时身后一股金刀劈风之声,直袭头顶之上。

阮行身子向左面一个快闪,手中竹杖施了一招“横架铁门栓”,只听见“当”的一声,已把来人掌中的一口铁剑挡开一旁!

那人冷笑道:“你个活僵尸,我看你真是找死!叫你来得去不得。”

说话之间,他身子向下一塌,掌中剑横扫过来,划出了一道碧森森的光华,直劈阮行上胸!

阮行只觉得对方少年剑术不弱,只是要想制胜自己却是不易,当时闪身避开,掌中竹杖第二次递出,却是贯足了内劲之力。这根竹杖一经挥出,顿时形成了一股巨大力道,银衣少年登时被这股杖上力道逼得后退了一步!

阮行也测出对方功力较诸自己要差得多,决心要把他擒到手里,遂冷笑一声,足下一垫步,右手“云龙探爪”直拍对方后脊!

那名银衣少年挡不住如此巨力,顿时被这股力道冲击得向前一跄,几乎栽倒。阮行再一垫步,掌中竹杖,朝着这人背后就点。可是他的竹杖方自递出一半,猛可里背后一股生平绝少领受的巨大力道,直向他后脊梁上袭了过来。

阮行一惊之下,再也顾不得伤害地上的银衣少年,慌不迭疾点足尖,“飕”一声把身子飘了出去!饶是如此,背后的那个人却较他更加快捷十分,那只递出的手掌,简直如影附形,阮行虽然用足了全力纵出了丈许,依然躲不开背后追附的掌力!

这一掌,显然因为阮行的奋力纵前,而避开了身后掌力的主锋,只是尽管如此,却也令他大大地吃受不起了。当时只觉后心上猛烈地震动一下,由不住向前一栽,差一点跌倒在地!这一掌有如一个晴天霹雳,登时把阮行由梦中惊醒,才想到了敌人阵营里,敢情还藏有如此罕世的高手。他嘴里怪啸一声,就势一个滚身,右掌斜着向后面推出,却由五指之内发出了“一掌金钱”!

这一手暗器,端的称得上十分高明,一出五枚,由上而下,事实上却已将对方这人全身上下都罩实在内。

借着暗器出手之势,他身子已闪出了丈许以外,等到站实身子之后,才看到了来人面扎黑巾,身躯伟昂,背后紧扎着一口长剑,却并未出鞘。他似乎只是抬了抬手,己把阮行所发出的一掌暗器接到手上。

阮行惊心之下,竹杖平伸,怒声道:“什么人,胆敢袭击你家阮二爷?”

“阮二爷?”那人有意压低了喉咙:“不过是人家一个支使的奴才,也敢在我面前叫卖字号!”

阮行怒哼一声,足下一垫步,再次把身子冲了过去,掌中竹杖使了一招“拨风盘打”,直向对方脑门上猛挥了下来。蒙面人浅笑一声,身子说蹲不蹲,说站不站,两只手交叉着比了个姿式,向外一送!阮行来得快去得更快,登时就像是撞在了一个弹簧垫上一般,霍地摔了出去!虽然摔是没摔着,出丑却是难免!他在地上打了个咕噜站起来,心里那股子纳闷与窝囊可就别提了。

“姓阮的,你家大爷最近学了几手新鲜玩艺儿,很想拿你来试试手儿。”那人笑嘻嘻地道:“你要是不怕摔的话,咱们就比划着来玩玩!”

拍了两下手,这人身子微微一蹲,随时等着阮行的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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