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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阮行真是气炸了肺,偷眼一瞧,四下里黑黝黝的,倒不见什么外人,他要是不挣下这口气、简直不如一头撞死算了!心里一经动念,哪里顾及其它,怪吼一声,霍地身躯腾起,掌中竹杖高高地抡起,其力至猛地直向着面前蒙面人顶门上力打下来!

“哼!”那人冷笑一声,道:“这一手更差了!”

眼看着他仁立的身子,忽地扭了个转儿,就势左手向外虚推一掌。

虚实之分,阮行自然是分得清的,眼看着这人递出的手掌软绵绵的简直不着丝毫力道,他也就不曾特别注意,掌中杖往侧面一抡,改向蒙面人腰上揭去。哪里知道,对方那只看似无力的虚有掌势,忽然指尖一挑,变虚为实,速度之快,简直出入想象。“噗哧”一声,阮行手中的竹杖实实地捣在了地上,同时腰侧上一阵发痛,已吃那人一把抓了个结实,就势向外一抡,“噗通”给摔了出去!

阮行的脸可真丢大了!

自从他有记忆以来,固然吃过几次败仗,但是败得最惨,最莫名其妙而又最丢人的,却只有两次,一次是在积翠溪吴老夫人手中吃过一次败仗,再就是眼前这一次了!他简直不敢想象,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打法,似乎对方的防守攻击大脱当今武术的睦畦,举手投足都令人莫测高深!一刹问,阮行真有点害怕了!

他双手握杖,虎视眈眈地瞪着正面的这个蒙面人,喃喃道:“你这小子……你是谁?”

蒙面人冷冷笑道:“姓阮的,你何以如此健忘,我们不是见过面吗?”

“见过面?”

“不错,”那人眸子里涌现着凌厉的颜­色­:“非但见过面,而且还曾蒙手下留情,那一丹凤毒签,差一点要了我的命,今天特地等着来会你的。”

阮行登时神­色­一惊,睁大了眼睛。

“哦,”他退后一步道:“这么说,你就是依……”

“依剑平。”蒙面人冷笑着道:“奴才,你们不是正要找我吗?”

阮行吓了一跳,左右看了一眼,急呼道:“甘姑娘!”

“没有用的,”蒙面人冷冷地道:“这里附近已为主人迷宫遁影封锁,你错在不听你家小姐的话,不该离开长廊,现在就算你叫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听见的。”

阮行嘿嘿一笑道:“放屁!我才不相信你这些鬼话。”

说时,他遂即展开身法,很快地在这附近转了一周,果然只是在这附近打转,等他站定了身子之后,才发觉到仍是站在原来地方。心中一惊,这才晓得对方依剑平所说的果然不错。

“你……你这小子,真他妈的是­阴­魂不散!”阮行紧紧地“咬”着一嘴牙:“你到底打算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你难道还不明白?”

一面说,这个蒙面人,缓缓向前跨进了一步。

虽然他身上一切,看上去都是黑的,但唯独他那双眸子看起来却是黑白分明,映着星月闪闪而有光度。

阮行退到了一个相当程度之后,遂即立定了架式,脑子里却在盘算着应对之策。

蒙面人冷冷地道:“丹凤轩早年在武林中声名狼藉,如今不思反悔振作,反而大肆屠杀,扫荡中原,不才有生之日,绝不容你辈如此猖狂!那甘姑娘虽然是手段狠辣,倒还有几分人­性­,不似你这个狗才,专门为非作歹,狗仗人势,今夜落在了我手里,却是饶你不得!”

说话之间,阮行早已蓄势以待,忽然怒啸一声,陡地跃起身来,掌中竹杖搂头盖顶地直向蒙面人当头顶门上猛地直挥了下来。

然而蒙面人此刻显然已摸清了一种新的出手形态,每出一招看似平常,其实无不怪异十分。眼前就在对面阮行忽然扑进的一刹,蓦地双手交叉着向外一递,一拍对方面门,一抵对方小腹。显然又是一招前所未见的怪招。

阮行来得快退得更快。

不知怎么一来,他腾起在空中的身子,竟然会自行乱了阵脚,蓦地一个倒折,掌中竹杖,几乎砸在了自己头上,身子一个倒仰,“噗通”一声,倒摔了出去!

这一次又摔了个不轻!

就见他身子在地上迅速地打了个滚儿,蓦地跃身而起!头上的帽子也歪了,衣服也脏了,后胯撞着了石头,痛得他龀牙咧嘴,看样子确是不轻!

“好,你个小子!”

到了这个时候,这小子还忘不了发威,总以为对方不是凭真功夫取胜,心里自然是老大的不服气!当时定了定神,把全身内力贯注于竹杖杖身,忽然向前跨进了三步。

蒙面人冷冷一笑道:“你还不服气吗?这一次我将要取你­性­命,你要注意了。”

一面说时,他的一只手已经紧紧抓住身后剑把。一蓬寒气,­阴­森森地直袭了过来!

须知改名为“依剑平”与“尹心”二人者,实只是一个人:尹剑平。他必须要试着在不同场合出现,而亦须以不同的装扮、身分,甚至于还必须以不同的声音出现,这样才能予对方以错觉,达到他混淆敌人的目的。

唯乎此,尹剑平时时都必须提高警觉。

即以眼前而论,即使是最细小的关键,他都必须要顾及。他备有两口长剑,一口剑是传自师门,也就是岳阳门长老冼冰临终时所授予的玉龙剑,另一口剑是得自巨寇“云中鹤”手中的宝刃“海棠秋露”,两口剑分别代表了他不同的身分。

如果说他是以依剑平身分出现的话,那么就必须持玉龙剑应敌,反之,如果以尹心面目出现的话,则就须持“海棠秋露”应敌。虽然这是很细小的问题,可是尹剑平得知敌人甘十九妹是个十分细心的人,所以丝毫也不敢马虎大意。眼前,他显然是以依剑平其名出现,是以所佩之剑,也就是传自师门的那口玉龙剑了。

阮行猝然受袭于对方剑上寒气,不禁心中一惊,立时明白到眼前自己所处的困境,可是目前已是势成骑虎了,后退无路,也只好放手与对方一搏了。心里这么盘算着,右手悄悄探入胸衣,摸索住了缠在腰间的一条“蛇骨索子鞭”。

自从他此次陪同甘十九妹出道江湖以来,还不曾施展过别的兵刃。这条蛇骨鞭由于其上招式独特狠厉,出手即有制对方死命之危,是以他轻易不曾一用。眼前面临大敌,他已别无选择。当下,一面聚力于竹杖之上,一面观察着对方动静。他在想,如果一杖不中之后,即使改换一个姿态,仍可以及时将腰间的“蛇骨鞭”递出。他是这么打着他的如意算盘的。

两个人四只眼凝视在一起,彼此注视了一段相当的时候。

阮行嘿嘿笑道:“姓依的,你可知我家姑娘已率领众家英雄押阵在后,哼哼……你眼前已是瓮中之鳖,若想要逃命,看来是千难万难了!”

“你说的也许不错,”尹剑平冷冷地道:“但是如果真的我活不了,你就更活不了,而且一定还会死在我的前面,你可相信?”

阮行心中又是一凛,可是转念一想,这人武功虽然不错,到底也不见得比自己强多少,且昔日还中了自己一丹凤毒签,虽说甘十九妹对他评价极高,但是到底如何,自己却还是不知,数月不见,也不见得他就真的强到了哪里。心里想着登时胆力大壮,手中竹杖忽然向上一抬,高高指向对方的眉心。

尹剑平冷笑一声道:“奴才,你想以‘气杖’之术点我气窍可是?”

阮行登时一愣,赶忙垂下杖棍,心中不胜狐疑,却将真气分向竹杖两梢,他流目四盼,找机会向对方身上出手。

不意此举亦落在了对方眼睛里。

“还是一样!”尹剑平紧握剑把冷冷地道:“你不妨放棍过来试上一试,看看能奈我何?”

阮行早已按捺不住,霍地足下一顿,身如箭矢似地扑了过去,掌中竹杖上击天庭下捣丹田。这一式棍招的确施展得高明之极!无奈尹剑平智珠在握,他如今已陆续对于吴老夫人草堂壁画秘功,渐有心得,很多奇招异式,亦都能随机运用。

这些奇招的映现,正如前文所叙,常常是得力于智灵的涌现,乃先前不能确知,即以眼前情形而论,就在阮行的杖势方自扑上的一刹那,尹剑平似乎才得到了自然反应的暗示。即见他身子一个快速的旋转,就在旋转中途的一刹那,右手已向外挥出!好漂亮的一式风扯大旗!就在这个姿势里,只听见“呛啷”的一声龙吟脆响之声,身后那口玉龙剑已经展出剑鞘。

阮行只觉得身上一阵发冷,已吃对方长剑所泛出的一片剑气将身子紧紧缠住,阮行只感觉到仿佛身上忽然加多了一个钢箍,简直一时连转动也是不易。这一惊,由不住使得他吓出了一身冷汗。所幸他早已有备在先,就在身形侧滚的一刹,左手蓦地抖出去,“刷啦啦”一片串响里,己把盘绕在腰间的一根蛇骨鞭抖了出来。

他的鞭身出得快,对方的剑势,似乎较他更要快上一筹。两个人交会的一刹那,无论攻防闪躲,看来都快到了极点!

耳朵里只听见“叮当”一声金铁交呜。

霍然,随着尹剑平拉开来的剑势,空中洒起了一片血光,阮行的身子一溜子翻滚,忽然被抛了起来,“噗通”摔出了丈许以外。

这一剑虽然没有当场要了他的命,可是却也够厉害的,足足在他小腹上开了七八寸长的一道血口子,只要剑尖再挺进半寸,阮行可就保不住要肚开肠泄,当场死于非命了。阮行嘴里发出了一声怪啸,身子在地上一溜子打滚。他们丹风轩的“闭气”、“闭血”之术,独树武林一格,确实有惊人之效。

这时阮行一发觉不妙,迅速手掌拍腹,闭住了气血,尽管这样,对方这一剑也在他身上构成了厉害的创伤,护身的一片真气已经破了。懒驴打滚似地,阮行在地上一连打了几个滚儿,却还没来得及跃身而起,已吃尹剑平迅速地跃身而上,一脚踏了个结实!

乌黑净亮的一口玉龙剑向前一指,已经点在了阮行的咽喉之上。

所谓剑以气使!玉龙剑的剑尖未至,先就有一股冰寒至冷的剑气,如矢如箭,直透向阮行喉结部位,阮行只觉得喉头一紧,简直就像是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阮行,你这个奴才,今天该是你的死期到了。”

嘴里说着,尹剑平再也不留情,玉龙剑剑身微微一抖,直向对方喉结上刺去。

就在这一刹间,只听见一人粗声道:“慢着,打!”

不见暗器,便闻风力。

“哧——”一股子劲风,直袭向尹剑平身后。

如果仅仅只是头上的这一枚,对尹剑平来说,那是绝对不难闪过!

事实上在对方“打”字出口的当儿,尹剑平同时感觉到全身上至少有五处|­茓­道吃紧。换句话说,至少有五处|­茓­道,已暴露在对方暗器的照顾之下。如果说尹剑平仍然不放弃杀死阮行的原则,那么他自己全身五处|­茓­道无可置疑地已经暴露在对方暗器之下,只要有其中之一击中,他活命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

这种情形之下,任何人也都不会再多考虑,自然是救自己­性­命要紧。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尹剑平只得把几乎已将出手的剑硬硬地收了回来。

回身,抡剑,闭气,封|­茓­!

看似四个迥然不同的动作,但是尹剑平行来却是如出一辙。是以,当他回过身来之时,以下抡剑,闭气,封|­茓­等三个动作,已同时完成。

“叮叮”火星四溅里,来犯的五枚暗器全数被磕上了半天。

五枚“丧门钉”。

江湖武林中,暗器一门称得上是五花八门,形形­色­­色­,多不胜数,可是“丧门钉”这一门暗器,显然算得上是较为奇特的一种,那是因为这一门暗器每一枚都将有五寸长短,一头大一头尖,如果没有很恰当的甩手功力,暗器一经出手,马上就能失去偏差,所以在暗器手法上,这是一种较难出手的打法。

因此,观诸来人竟然能在出手之间,一连打出了五枚丧门钉,这种手法显然是称得上高明之至了。

尹剑平磕飞暗器后,已立刻体会到对方沉实的手掌之力,足尖轻点,已闪出丈许之外。

是时在地上的阮行早已亡命似地旋身滚出。不待尹剑平身子站定,一条疾劲的人影,快同夜鸟穿檐般地已袭到了他身子后面。

这人身高体长,一口­精­钢长剑,看来比一般长剑最少要长出半尺。他身子一偎上去,掌中剑织女投梭,陡地向着尹剑平背后就扎。尹剑平身躯向下一矮,对方长剑走空。那人,“黄面太岁”花二郎,显然是他。

黄面太岁,一剑走空之下,反手一拧剑把,“刷!刷!刷!”一连挥出了三剑!三剑连成一式:“劈中喉,挂两臂”。

就动手论剑来说,这一手玩艺儿称得上是相当高明了,尹剑平虽然不识得来者何人,可是观之对方身形面影,以及出手之剑势,却也猜出了一个大概。

就在对方这般快速的三式剑招之下,只见他身子霍地向下一矮,不倒翁似地摇了几摇,不要小看了这摇上两摇,花二郎那么疾快的三式剑招,竟然双双走了个空!

所谓出手容易收手难!大凡一个擅于用剑的人,俱都应该明白这个道理,“黄面太岁”

花二郎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是以,就在他三剑一经落空的当儿,顿时知道不妙,当下再也顾不得出剑伤人,足下一点,倒出如箭,“飕”地飞纵出丈许以外。

也就在他身子方自站定的同时,对方尹剑平却也同时站在了他面前。

二人之间的距离,简直不及三尺。

这么快速的“依附”功力,在花二郎的感觉里,除了那个甘十九妹以外,还不曾发现过第二个人。

眼前这个蒙面者,何许人也?

这么一想,“黄面太岁”花二郎几乎呆住了。

然而这只是一刹间事,对方既然未曾及时向他出手,无形中就等于给了他一个喘气的机会。

花二郎身子倏地后退一步,单掌向上一提,掌中剑平举当胸,却暗提真力,将之贯注剑身。一时那口宝剑上光华灿烂,光可鉴人。冷森森的剑气一泛,向对方逼侵过去。这么做,无非是表明了他的强者风度,旨在示意对方出手之前务必要衡量一下自己。尹剑平自然不会为他上来的这种排场所逼退,他同时运聚内力,掌中玉龙剑也同对方一样,逼出了冷森森侵入力道。

由于这口玉龙剑上,昔日曾经甘十九妹藏于指甲之内的“七步断肠红”剧烈毒丸所染,无异经过特别的毒­性­淬制。是以,这股剑气一经逼运出来,花二郎立时有所惊觉,他眉头微微皱了一皱,足下迅速地向后退了半步。“足下到底是什么人?请报上万儿来,也让花某人长长见识!”

“花某人?”蒙面的尹剑平冷笑一声道:“这么说,你就是那个横行‘阜阳’,人称十三把刀的瓢把子‘黄面太岁’花二郎了?”

花二郎倒是怔了一下,想不到对方一照脸的当儿,居然把自己摸得如此清楚,实在有些出人意外!

“不错!足下又是哪个?”

“我?”尹剑平一笑道:“就目前而言,我们的立场是一致的,我也是为人家帮忙来的。”

“为人家帮忙的?”

花二郎一时为之大惑不解!

“不错,”尹剑平微微一笑:“不过,我这个帮忙是出自自愿,全然不收报酬,这一点也许与阁下略有不同。”

“黄面太岁”花二郎冷哼一声道:“你报个万儿吧!”

一旁的阮行带着伤蹒跚站起来,手指向尹剑平道:“千……千万别放过他,这个人,就是那个依剑平……花当家的,你……看着他,我……”

花二郎冷冷一笑道:“阮老兄你大概伤得不轻,快回去吧,这里的事交给我好了。”

一面说时,他力注剑身,主剑上溢出了冷森森的剑气,继续向对方身上逼运过去。

尹剑平所以到目前为止,还并没有向这个花二郎出手,那是因为他对花二郎认识不够清楚,所谓知彼知己,百战百胜。在他来说,认识敌人还比认识自己更为重要。

“黄面太岁”花二郎果然像是很高明的样子。

“阮总管,”他眼睛看向尹剑平,却在向阮行说话:“这里埋设的阵势,是‘八八迷踪步法’,你只消用鹤行进身之术,即可原路返回。”

阮行手按伤处,频频点头道:“多谢花兄,如果不是你提及,我几乎都忘怀了,多谢了!”一面说,狠狠地盯了尹剑平一眼。”金砖不厚,玉瓦不薄,姓依的,咱们早晚还会碰上的,走着瞧吧!”

尹剑平轻睨地看了他一眼,并不拦阻。眼看着阮行的身子歪斜着纵身而起,在廊壁之间略一攀附,利用“鹤行”之术,果然攀上了长廊,一路踉跄着循着原来路途向分水厅返回。

容他走开之后,尹剑平向着花二郎点了一下头:“花当家的,看来武功智力都有过人之处,当得上人中之俊,只可惜……”冷笑了一声,他接着道:“如此人才,竟然屈居人下为虎作怅,实在是自甘作贱!”

花二郎长眉一挑道:“胡说,丹凤轩为当今武林第一盛门,人往高处走,水往低下流,花某以此进身,博上一个盛名,又是有何不好?姓依的,废话少说,我久仰你武功出众,今夜咱们就决上一个雌雄胜负!”

尹剑平冷冷一笑,哼道:“不是我小看了你,花二郎,你想跟我动手,只怕还差得远!

为你保全盛名着想,你还是速速退下,我要会的人不是你。”

“是谁?”

“甘明珠!”

花二郎一声朗笑,说道:“你还不配,想与甘姑娘动手之前,先要胜过了花某这双吴钩剑!”一面说,他左臂再翻,“铮”然声中,另一口长剑又撤在了手里。他双剑在手,剑气上溢,大有不可一世之感。

尹剑平回头打量了一下银心殿那边,一片漆黑,但凭窗一面,却显然亮有一列灯光!事实上银心殿这一方面的人,当然都在严阵以待,而且更显然是他们已有自知之明,深深知道这方面绝非敌人的对手,由是他们只得暂时采取观望的态度。

尹剑平很乐意此时出现。他更乐意能在适当的机会里,帮助银心殿这方面一臂之力,因为帮助银心殿也就等于是帮助自己!似乎双方已经没有再多拖延不战的理由了。

尹剑平那口玉龙剑紧紧地贴在手腕后侧方,他足下非但没有前进,反而向后面徐徐地退了一步。

花二郎双手紧持着一双长剑,那双脚步,就像是钉在泥地里的一双铁桩,纹风不动!他下盘根基极为稳固。尹剑平只需一眼,已可断定此人之内功已臻至一个相当的水平,似乎不可以等闲视之!

花二郎的照子当然更是不空!“姓依的,”花二郎说:“你的剑术门路特异,我预感到我们的交手不会超过三招,然后……”说到这里,他的脸上,似乎现出了一副凄惨。“……

然后,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你说错了,”尹剑平一直保持着十分自信,“我是不会死的,死的,应该是你,但是……”他微笑了一下接道:“……我有个预感,即使你落败,也不见得就会死在我的剑下!”

“为什么?”

“因为你主子会为你保镳,她不会让你就这么死的。”尹剑平一笑道:“因为能够吸收到你这样的­干­将,到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听了尹剑平的话,花二郎怔了一下,赶忙地四下瞟了一眼,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尹剑平冷哼了一声:“花当家的,你可以放剑过来了!”

花二郎一晒道:“你可知我这双吴钩剑有上下之分吗?上斩咽喉下点玄关,三尺之内,你休想近身!”

“啊,是吗?”

说话之时,尹剑平已经向前一连跨进了两步。花二郎顿时身子大摇两下,可是他足下仍然如同打下的一双铁桩,丝毫也不曾移动。

尹剑平冷笑一声,鼓足内劲,陡地再次向前进一步!花二郎登时脸上一阵发红。很显然的,尹剑平已经踏进了他所设限的“战圈”之内,也就是进入到三尺范围之内。这已是极有明显的挑战行为,花二郎自是难以忍受。他嘴里怒叱一声,两口金剑同时抡起,同时挥下去。

银光一闪发出了尖锐的破空之声,陡地向着尹剑平两肩上劈下来。

尹剑平玉龙剑向上一挑,“呛啷”一声,与对方双剑迎了个正着。

他已试出了对方花二郎双手剑势极沉,而且想到了对方必有妙手。果然,一念方兴,花二郎已喝叱了一声,只见他身子霍地向下一塌,一双长剑一奔咽喉,一­射­小腹,简直是快到了极点,呼啸声中,已双双递到。

尹剑平早已料到他有此一手!

事实上他脑子里正在反复地思索着一式怪招。这式怪招毫无疑问地得自于吴老夫人的双照草堂,是属于该草堂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秘功之一!

那真是一种巧妙的绝艺!

当他脑子里方自一经思及这手怪招时,手底下已情不自禁地施展了出来!

举剑,拧身,疾旋,斜撩!

四式呵成一气!

无可否认的,又是武林中一招前所未曾见过的奇异招法,但是这种招式的威力,竟是大得出奇,巧妙得令人难以思议!

花二郎扑得快,退得更快。

不知怎么一来,他的一双长剑已双双落了个空,非但如此,尹剑平的那口长剑,竟然巧妙地伸展到了对方双剑之中,怪的是,花二郎的双剑竟然一时之间抽不出来。

耳听着一阵金铁交鸣之声,花二郎的一双长剑已高高地被崩得弹了起来。若非是他生就是神力惊人,这两口长剑万万是把持不住!尽管如此,那种沉实的上弹之力,已使得他双臂发麻,双手高举!这无异是门户大开。

尹剑平把握住此一刻良机,身子猝然如同闪电般地凑了过去,长剑一抖,已指在了花二郎心窝,后者登时身子一阵发呆,动弹不得!一股冷森森的剑气,直透进花二郎中衣,如此情形之下,尹剑平只需剑势向前一挺,花二郎必死无疑!就在此一刹那,一条人影,捷如飞星下坠般地直由长廊上跃身直下。

那是一条纤纤美妙的少女身影!

尹剑平简直不须多看一眼,即知道是谁到了。然而,他丝毫也不惊惶!因为就此时而论,他已稳­操­胜券!起码眼前这个花二郎的生命,已经­操­在他的手上,只须手腕微振,花二郎必将穿肠贯腹而亡!

目睹及此的来人,甘十九妹,显然也呆住了!

对于眼前她手下数百个人的生死,也许,在必要的时候,她都可以置之度外,然而这个花二郎,却是她一名颇为得力的爱将,况乎此人的存在,对于今后她用以联系整个皖境的黑道组织,都显然具有非常的作用!就是以其私心而论,她是极不愿眼看着他死于对方之手。

眼前时刻,当真是间不容发!

甘十九妹虽然身子一经落下,却也发觉到无论她身法如何之快,都已无能救助花二郎的­性­命。

她忽然停立原地不动了。

“依剑平!你……”

说了这几个字,她一时哑口无声,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

尹剑平目光里隐隐现出了笑意!

“怎么样,姑娘,你有什么嘱咐?”

这几个字,他有意压低了音调,并且自信绝不同于尹心的口音。为了这两个人的不同口音,他甚至于下过一番苦功,刻意地练习过一个时候,是以有把握决计不会被甘十九妹听出什么不同。

甘十九妹显然有些为难了!

“依剑平,你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尹剑平冷冷地道:“为什么?”

“因为……”甘十九妹苦笑了一下:“不为什么,我只是不希望看着这个人死!”

“嘿嘿……这是你的请求吗?”尹剑平觉得很新鲜:“像你这样自负的人,竟然也会出口求助于人?太不可思议了!”

甘十九妹显然被触怒了,冷笑一声道:“我不是求你,你要弄明白!”

尹剑平冷冷一笑道:“那是什么?”

“是……”甘十九妹足下缓缓前进一步。

尹剑平冷哼一声,说道:“你最好站住别动。”

甘十九妹果然就站住不动了。

“依剑平,我们总算又见面了!”

“不错,我们是见面了。”

“何以你脸上仍然还蒙遮着盖头?”

“这句话我正想也同样地询问姑娘!”尹剑平喃喃道:“好像就我记忆所及,我还不曾见过姑娘你的庐山真面目!”

甘十九妹冷冷地一哼,道:“我有我蒙面的理由!”

尹剑平一哂,说道:“彼此彼此,我也一样。”

他嘴里说着话,那口剑始终并没有放松了当前的花二郎。对于花二郎来说,这可真是要命头痛、窘迫尴尬的一刻!

“姓依的,少婆婆妈妈!”花二郎怒声道:“就来个痛快的吧,姓花的绝不会向你开口讨饶的。”

尹剑平冷哂道:“你当然不会,但是看来你家女主人却是不太愿意要你死!”

甘十九妹恨恨地道:“姓依的,我承认你是我所遇见过最刁钻厉害的一个敌人。如果你不健忘,你应该记得在‘福寿居’那个小客栈里,我们见过一次。”

“对于我来说,宛若是昨日之事,我当然不会忘记。”

甘十九妹点点头,道:“很好,既然如此,你应该还记得,那一次我对你特别手下留了些情!”

“是么?”尹剑平脑子里思索着:“我好像已经不太清楚了,因为在我印象里,你甘明珠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你杀了许多人,却很少听见你饶过哪一个人。”

“不错!”甘十九妹说:“但是那一次我却莫名其妙地饶过了你。”

“你能够说清楚一点吗?”

“当然可以,”甘十九妹侃侃而谈:“你知道我们丹风轩的七步断肠红是无孔不入的剧毒吧!”

“我领教过,名不虚传!”

“那就好……”甘十九妹说:“通常在我十指之内,都藏有这类剧毒的特制蜡丸,那一天与你徒手互搏时,我并没有即时施出,否则,你命休矣!”

尹剑平微微一顿,点点头道:“这话倒也不假,可是贵价始终还是代你发出了暗器‘丹凤签’,事实上我并未受惠!”

甘十九妹眸子里流露出无比的费解。

“依剑平,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你真是一个相当奇怪的人,唉!我真后悔那一天对你是手下留情。”

“甘姑娘,”尹剑平哈哈地道:“你无须后悔,其实后悔的应该是我。”

说到这里,他目神里情不自禁地流出了一份伤感!

甘十九妹道:“说下去。”

尹剑平点点头:“好,既然你提到了‘福寿居’那件事,我也不妨告诉你,那一次我原可在你背后发剑,只是我于心……不忍……否则你应该不会再有今天的活命了!”

甘十九妹呆了一下!

良久,她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所以我一直把你看成一个特殊的敌人,你是君子,你有智慧,武技高超,称得上是一个可敬的对手。”

说到这里,她微微叹息了一声:“可是命运的安排,却让我们成了敌人。”苦笑了一下,她接下去道:“也许成了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尹剑平点点头道:“我同意你的说法。”

甘十九妹一双眸子里,流露出难以诉说的哀情。

“依剑平,既然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何必多杀无辜,花二郎尚算正直,颇有可取之处,你就放他一次吧!”

尹剑平在考虑。

花二郎却不领情,冷笑道:“这算什么,甘姑娘如果你把花某人看成了怕死贪生之辈,那可就大错特错,喂!姓依的,来个痛快好吧!”

尹剑平凝视着他,微微一笑,忽然撤回了剑。

剑势一收,花二郎立刻闪出丈许以外。

他立刻转向甘十九妹道:“姑娘请吩咐,是否还要与此人一拼?”

甘十九妹摇摇头,凄然道:“败军之将,已不足言勇,花兄,你的武功固然很不错了,只是比之这位依兄还差得太远了,况且,他已对你特别留情,你觉得你还有与他一拼的必要吗?”

花二郎当然明白她话中之意,脸上一红,遂即抱拳道:“姑娘明示,那么属下这就告退了!”

甘十九妹道:“分水厅那边,仍需你多多支配,对于他们,你应该比我清楚得多,还有阮行的伤,也请你费心照料一下,这里没你的事了。”

“遵命!”

花二郎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打量着蒙面的尹剑平道:“依朋友剑下留情,花某没齿不忘,不过这是私谊,论公却又另当别论了!”

尹剑平点点头,说道:“我很明白你的意思。”

花二郎抱了抱拳,躬身杀腰,用“鹤行”之术,几个闪纵,已翻上长廊,顷刻无踪。

眼前是出奇的安静。

三十三

皓月当空。

虫声卿卿里,两个人彼此对看着。

甘十九妹忽然一笑道:“一句题外的话,想问问你,不知可否赐答?”

“请问吧!”

“有一个叫尹心的年轻人,你可认得?”

“尹心?”尹剑平摇摇头:“不但不认识,甚至于没有听过。”

“我也同你一样,根本没听过这个人。”

但是她马上补充道:“我是说过去没有听过这个人,不是现在。”

“现在呢?”

“现在他就住在这里,住在碧荷庄。”

“碧荷庄?”尹剑平点点头:“我知道,那是一个很雅致的地方。”

微微一愕,尹剑平皱了一下眉:“你提到这个人,他与我有什么相­干­?”

“没什么相­干­……”甘十九妹眼神里充满了紊乱:“只是说不出来,我总像觉得你们两个人很多相像的地方,在某些动作上……反正我说不出来就是了。”

尹剑平冷笑道:“在下走南闯北,多年来,倒还不曾遇见过一个与在下相仿佛的人,哼哼,姑娘这么一说,在下有机会倒要去碧荷庄会会那一位朋友了!”

“很好,你记住,他的名字,叫做尹心!”

“尹心?”尹剑平一笑:“别是‘隐心’吧?”

甘十九妹笑了,如非是她脸上那一袭面纱,这种笑一定很美,虽然如此,尹剑平仍能体会。

“不!他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在我着,他的武功不在你之下,甚至于我也在伯仲之间!”

“你与他比过了?”

“比过了!”甘十九妹道:“而且他还有一口斩金截铁的宝剑,如果你遇见他要特别小心!”

尹剑平点点头,忽然一叹道:“姑娘自丹凤轩出道以来,一路所向无敌,已毁了许多名门大派,依在下之见,很可以罢手了,银心殿如今已难自保,姑娘莫非是真要对这里所有的人赶尽杀绝不成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

她的那双眼睛微微现出了一些悲悯:“上峰交付给我的使命,我必须执行!”

“那么说,樊氏父子是死定了!”

甘十九妹缓缓点了一下头:“不过,如果你站在他们那一边,这件事就很难说了。”

“为什么?”尹剑平语词凌厉地道:“以姑娘之智勇双全,怎会把我这样一个人看在眼中。”

“哼!你用不着客气!”甘十九妹冷峻的目光盯着他:“你的聪明才智,绝不在我之下,也许还高过于我!”

“姑娘太谦了!”

“一点也不过谦,”甘十九妹道:“依兄,我有几个问题,请你据实赐告!”

“那要看当言不当言了。”

“我想你没有瞒我的理由!”

“如果那样,我知无不言。”

“好!”甘十九妹说:“你可认识一个叫吴老夫人的人?”

尹剑平想了一下点点头道:“认识。”

“仅仅认识而已?”

“不!”尹剑平尽量掩忍住他内心的凄枪:“她老人家与她家令郎,称得上是在下的救命恩人!”

“仅仅是救命恩人?”

甘十九妹眼睛睁得极大,像是要看穿了他的心似的。

“不!”尹剑平苦笑道:“当然不止如此,但是这些事我却不便奉告。”

“虽然你不说,但是我却知道甚详。”甘十九妹冷冷地说道:“那个吴老夫人称得上是当世一个奇人,据我所知,她研究了许多当世还不曾为人所知的奇怪武功招式,这些招法,如果一经流人武林,势必在武林中别开生面,独树一格。”

“噢?”

尹剑平尽量展示出一副旁观的姿态:但是他的眼神早已不自在了。

甘十九妹冷冷一笑道:“我怀疑,甚至于可以认定,这些奇怪的武功,她已经传授给了你可是?”

“传授?”尹剑平摇摇头:“姑娘可曾目睹过那些奇妙的图谱?”

“我亲眼看见过。”

“既然这样……”尹剑平冷冷一笑:“姑娘似乎就不应该用传授这两个字来形容!”

“噢——”甘十九妹回忆着那日草堂焚烧的情形,微微点头道:“这话不错。”

“姑娘以为那些图画,是属于哪一类?”

甘十九妹话到­唇­边,心中一动暗忖着:“好小子,你不要是别有用心,想利用他山之石吧。”心中一动,遂即摇头一笑道:“不满你说,当我进入草堂时,老夫人已放了一把火,连带着草堂的一切都已付之一炬,当然包括那四面的功谱也在内!”

尹剑平冷冷地一笑,道:“这么说老夫人死了?”

“她是自己引火自焚的。”

“她儿子呢?”

“逃走了。”

“还算好!”尹剑平喃喃道:“吴门有德,有子克绍箕裘,总算皇天有眼!”

甘十九妹冷笑一声,道:“你好像并不十分难过!”

“不错!”

“为什么?”

“因为人总是要死的!何况吴老夫人年岁已太老了,又罹患了‘风毒怪症’,即使不为你所逼引火自焚,看来也是如同风中之烛,活不了多久了!”

“你是一个很冷静的人,也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姑娘你又何尝不是?”

甘十九妹微微一笑:“难道你没有一点遗憾?我是说对于吴母的死,以及草堂被焚!”

“我确是没有一点遗憾!”

甘十九妹道:“我想你是应该有的。”

尹剑平冷笑道:“举个例子。”

“你应该知道,”甘十九妹像是很得意地道:“吴家草堂被烧了,换句话说,绘制在四壁的那些旷世奇招异功也同时被忖之一炬了,难道这些对你不可惜?还构不成你最大的遗憾吗?”

尹剑平摇摇头:“很不幸,我不得不令你失望!”

“为什么?”

“因为那草堂秘功,早已在前一晚,经我苦力参透,包括其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己深深地计忆在我的脑于里,我想尽管岁月无情,这些记忆也不会在我脑子里消逝分毫,我统统都记下来了。”

这一下该甘十九妹吃惊了,足足有老半天的时间,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忽然,她手握剑把,道:“依剑平,拔剑吧!”

尹剑平道:“你和我一拼?不错!这倒是时候!”

甘十九妹冷笑道:“我想现在杀了你,应该是最聪明的办法,那还要说,乘着你还没有把这些武功消化以前,杀了你,岂不是最聪明的办法?”

尹剑平冷冷地道:“果然是个好办法,但是却也不一定能称得上是最聪明。”

“哼,”甘十九妹那双眼睛异常的亮:“依剑平,你是一只刁顽的鹰。”

“你呢!”尹剑平反­唇­相讥地道:“你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废话少说,”甘十九妹道:“我要问你的是,为什么现在杀了你不是最好的时候,什么时候才算是最佳的时候?”

“上次在福寿客栈,那一次你不该放了我,那一次才是最佳时候!”微微一顿,他冷笑道:“当然对我来说也是一样,那一次我也不该放了你!”

“过去的还谈­干­什么?”

甘十九妹紧紧地握着胸前的剑把。一股冷森森的剑气直溢了过来。就在这一刹那,尹剑平的手也握在了玉龙剑的剑把上,同样地透出了一股剑气!然而在功力上,两种剑气,显然有很大的区别。就在这两种迥然不同的剑气接触之下,尹剑平立刻觉出了难以抵挡的趋势!

他心里当然有数,论功力,他根本还不足以与甘十九妹相抗衡,若论武术技艺,由于他新自草堂图案中悟出了许多新招,却足可与她一分雌雄。甚至于很有可能胜她的机会。所以,他眼前虽然在剑炁功力上,明显地显示出不敌对方,但是他却仍能保持镇定,表面上看起来,他丝毫也不显得惊慌。

甘十九妹微微一笑:“依剑平,你还有自信与我一拼吗?”言下之情,很简单地是在告诉对方说: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还敢与我一拼?

尹剑平冷静地道:“我不否认,你的功力比起我是强得多了,只是,真正动起手来,功力只能发挥一半的威力!”

“另一半是什么?”

“是技巧,剑技,动作!还有冷静的头脑以及瞻前顾后的智慧分配!”

甘十九妹不得不承认尹剑平所说的确是实话,当下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道:“还有一点最重要的你没有说。”

“请姑娘赐告其详!”

甘十九妹徐徐地道:“那是灵­性­!”

“灵­性­!”尹剑平点点头,衷心地佩服道:“姑娘说得不错,事实确是如此!”

“哼!谈到灵­性­,我想普天之下,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胜过家师了!”

尹剑平一惊:“你是说令师‘丹凤’水红芍?”

甘十九妹徐徐点了一下头:“你对我的出身一切,倒是摸得很清楚!事实确是如此,家师水红芍的武功招式,全凭她老人家灵­性­的化解,所以我推举她老人家为当今武林第一,应该不为过之!”

“哼!那可不见得。”

“不见得?”甘十九妹讶异道:“还能有谁?”

“当然有许多人,也许这个人较令师更要高出许多!”

“这个人是谁?”

“当然有人!”

“这个人是谁?”

“姑娘你真健忘!”尹剑平冷冷地道:“其实这个人姑娘也曾见过。”

甘十九妹想了想,忽有所悟道:“哦,你是指……”

“吴老夫人!”

甘十九妹眸光显然黯淡了一下,她没有出声!

尹剑平冷冷地道:“令师到底何许人也,在下不曾见过,不能猝下定语,不过吴老夫人,却与在下曾有接触,以在下之浅薄见识,认为她老人家当得上当今天下一个奇人!她老人家的灵­性­创造,以我推想,应该称得上是前无古人的!”

甘十九妹终于点点头道:“要不是你提到她,我几乎还忘记了这个人,不错,这个吴老夫人,确是具有一个特殊的灵­性­,实在高明之至!”

“那么姑娘,你以为较之令师如何?”

“这个……”

甘十九妹稍一犹豫,遂又道:“家师水红芍与我相处多年,我当然深知她老人家的一切,可是,谈到那位吴老夫人,我对她认识得还旱不够清楚,不过……有一点你倒是没有夸大的,这个吴老太太确是一个奇怪的人!”

“不但是个奇怪的人,她还是个慈祥而且深有作为,有忍­性­毅力的奇女子!”

甘十九妹点点头:“也许你的赞誉并不过之,事实上她予我的观感确是如此。”

“可是,你却将她杀了!”

“你,”甘十九妹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在下何许人也,哼!”尹剑平冷冷地道:“即以近数月而论,姑娘的一举一动,对我来说,无不了若指掌,这件事,我当然也不例外。”

“她不是我杀的!我刚才已经告诉过你了!”

“可是我仍然认为她是你杀的!”

甘十九妹轻叹一声,道:“好吧,就算我杀的!嗤!”她轻轻一笑:“我已杀了许多人,其实又何在乎多此一人!”

“这个人却与别的人不大一样。”

说到这里,他语音含悲,眸子里几乎滚出了泪水。

甘十九妹呆了一呆:“你哭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因未到伤心时!是不是?”甘十九妹凄惨地笑着说:“老实说,你的心情我十分理解,可是我们处于彼此不同的立场,所以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敌对下去。”

尹剑平点点头,欣然接受了她的话,没有说下去。

甘十九妹看看天,说道:“今夜,实在太凄凉了!”

“为什么?”

“那是因为你我……唉!”她轻叹一声:“在此明月下,今夜你我就将要分一生死!”

“不错,今宵月下剑……”他冷冷清清地说着,含蓄着几许未尽的凄怆!

甘十九妹一双妙目睬着他!

她轻轻叹了一声:“唉!你们实在……太像了!”

“什么太像了?”

“你与那个叫尹心的人!”

“又是那个尹心,我不认识他。”

“我是说你们的眼睛……”

“声音呢?”尹剑平心里暗吃一惊!

“就是声音不像。”

“还有什么不像?”

“衣着不像,而且,兵刃不同。”甘十九妹颇为自信地道:“那个尹心持有一口削铁如泥的宝刃,而你却是继承贵师门李铁心的那口玉龙剑!”

尹剑平总算踏心了!

甘十九妹一笑道:“你们真是很像,请恕我的好奇,我有个请求,不知你可答应?”

“姑娘请说。”

“你能摘下你的面巾,让我看看你吗?”

尹剑平摇摇头:“请恕我坚持这一点,办不到!”

“好吧,我不勉强你!”甘十九妹喃喃地道:“可是你要小心,在我们交手的时候,我会随时出手,以期达到我一看你庐山真面目的目的。”

尹剑平冷笑道:“真要那样,也就无所谓了,因为当你能摘开我面罩的时候,已足够有能力杀死我了,死都死了何必还在乎这此?”

“噗哧……”甘十九妹竟然忍不住轻轻地笑了。

“依剑平,你实在是一个很风趣的人,只是……”她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收起了笑容:“唉,不谈这些了!”

微微顿了一下,她喃喃又道:“怎么样,我们好像没有理由再拖延下去了,小伙子,拔剑吧!”

尹剑平点点头,后退一步,却用左手反臂将玉龙剑撤出来。这些小地方,他都在运用着心机。因为他知道甘十九妹曾经注意过自己另一化身“尹心”拔剑的手法,所以尽量不与之雷同,否则一点小小的地方都很可能露出破绽。

果然甘十九妹注意到了。

“嗯,”甘十九妹说:“这是岳阳门正宗的出剑手法,阁下不愧是贵门忠臣孝子!”

她嘴里说时,手里紧握剑把,却并不立刻出剑。

尹剑平冷冷地一晒,道:“姑娘何以不肯出剑?”

“还不到出剑的时候。”

“我知道了!”尹剑平即予点头道:“当初姑娘杀害我拜兄晏春雷时,曾经施展过一式叫‘剑星寒’的怪招,据说是效法星鸟出袖之翻飞姿态,嗯……看来姑娘对在下也有心故技重施了?”

甘十九妹目光冷冷森森地威凌:“你的确有过人的聪明,剑星寒其实只是我绝技之一,另外我的杀手招式还多得是,同样可以取你­性­命!”

玉腕轻振,剑芒闪处,悬于胸前的那口短剑已撤在了手上。顿时尹剑平就感觉到环身四周罩起了一股冷森森的剑气,名家出剑,毕竟不同于一般。

忽然尹剑平跃前一步,掌中玉龙剑“唰”的一声,直向甘十九妹当头猛挥下来。甘十九妹短剑轻举,用剑尖去拨对方的剑身。尹剑平却不待她的剑拨中,立刻抽招换式!姿态怪极了,在地上一个疾滚又旋出丈许以外。

甘十九妹玉立的身子动也没动一下,只是她显然十分的注意着对方的身法。当下点了一下头:“不错,果然高明!”一面说,莲足轻迈,已把身子欺上来!

“叮!当……”两声!长短两口剑,在不同的两个角度里互接了一下。

尹剑平绝不恋战,忙即收剑后退,甘十九妹左手轻扬,一把直向他脸上抓来,目的在于抓下他的面纱。这一手尹剑平已经防到了,他吐气开声,身子蓦地向左一个疾滚,就势抬左手用“鹰爪力”向外封出。

两只手掌“啪”的接了一掌,遂即各自跃开。

“小子,你的本事比上一次在福寿客栈见面时的确是进步了不少呀!”

尹剑平在她掌势一经接触之下,情不自禁地向后侧退了三步,表面上看来,像是彼此抽招换势,事实上尹剑平却是不得不如此,因为不如此不足以泄去他中在身上的荡漾余力。一刹间,他觉得面红心热,好在,这些事在夜里,都非甘十九妹所能看见的。

“多承夸奖,”尹剑平虚张声势,随即镇定地道:“姑娘你即会领略到一些奇怪的招法,也许这些招法在姑娘来说,或可当得上是智灵的显现吧!”

甘十九妹冷冷地道:“你是说吴老夫人的那些怪招,是她传授给你的?”

“是我自己领略出来的。”

甘十九妹点点头道:“好,那我倒要领教一下了。”

说话之间,尹剑平已向右面斜出一步,却把一口剑斜搭在左面肩头上,那个样子确是不伦不类。

甘十九妹一双明锐的眼睛细细地注视着他、缓缓地点一下头:“嗯,果然有点怪。”一面说,莲步轻移,已向前跨进了两步,掌中短剑倒贴在袖腕之间,冷笑道:“依剑平,你既然以智灵见称,我倒要考一考你了,你看我这一剑的出势如何?”

尹剑平道:“姑娘心思智巧,我实在难以参透详情,不过,只要姑娘出剑,我即可要你知难而退!”

“哼!我就是不信。”

一面说,她陡然向前猛袭而进!随着她向前进的势子,掌中短剑突然翻起,有如寒星一点,直向尹剑平喉结上点扎过去。

然而,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正如尹剑平所说,他奇妙的剑招,果然发挥了奇妙的作用。

双剑一经交锋之下,“叮”的一声脆响!

随着尹剑平一个快速的旋身之势,掌中剑旋出了大片旋光,甘十九妹竟然是难以招架得住,果真她要是不立刻退后,上胸、后胯,两处地方都难免要伤在长剑之下,实在是凌厉快速之极。甘十九妹一惊之下,由不住倒抽一口气,陡地腾身而起,直向尹剑平头上掠了过去。

这一剑险到了极点!尹剑平一剑出手,不容她有喘息之机,倏地一个快速急转,掌中剑平时而出!这一招较诸前一招更要怪得多,出招时以左手推动右时,只听见“哧”的一声,一道炫目奇光,平直地向着甘十九妹正面袭来。

看起来,这实在是极其随便,而又毫不起眼的一招,但事实上却由此而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威力。

甘十九妹陡地花容大变,轻叱一声道:“你!”

总算她及时翻身得早,饶是如此,尹剑平掌中那口锋利的剑尖,已把她左肩下划了一道口于,一股鲜血立刻染了出来。甘十九妹那双眼睛一时瞪得极大,她以无比惊骇的神­色­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尹剑平。

忽然,她身子飞快地拿纵了过去。

这一次她的剑看来极其狠辣,一经出手,飕飕飕,一连闪出了三道寒光,显然是三个不同的位置,分向尹剑平上肩、中腑、下腹三个要害递出。剑身未到之前,先就有冷森森的一蓬寒气,一经接触体肤,尹剑平情不自禁地被她这股凌厉的剑气逼得踉跄后退!然而也就在这一刹那,忽然在他脑子里显现出一个极其鲜明的印象,随着这个突然印象的产生,他的剑也就不由自主地依着这个印象所显示的图案,突然挥杀了出去!

这一剑漂亮极了,却也怪异极了。

随着他出手的剑势,他整个人身子有如一条蛇般的灵活!妙在这种灵活的姿态,恰恰使他正好躲过了甘十九妹的一连三剑。就在甘十九妹那等不可思议而巧妙的剑势里,他身子竟然奇迹似地避开了。非但如此,对方甘十九妹只怕已经受伤在他剑下了,只是她外表上却不显露。

双方在彼此出剑之后,如同劳燕分飞的一双燕子,陡然向两边分了开来。

尹剑平虽不曾为对方剑势所中,却尝到了对方剑身之上所逼运而出的凌厉剑炁!那是一种无形的剑气,其凌厉的程度,端视出剑人本身的功力,在甘十九妹来说,由于其本身功力的充沛,自然所运出来的剑炁也就格外凌厉!

尹剑平实在不知道自己方才那一剑是怎么递出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侥幸逃过了对方的剑锋,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剑到底伤着了对方没有?然而,他却知道自己如就功力而论,实在不足以与对方抗衡,而且,他显然心里有数,如果再战下去,即使仍能逃过对方的剑锋,却是无论如何抵挡不住对方剑身上所溢出的凌厉剑气,很可能就此丧生在对方那凌厉的剑气之下!

在一时之间,他犹豫了……心里充满了栗慑!

无独有偶的是,甘十九妹居然也似充满了震惊,其犹豫程度,更似较尹剑平犹有过之。

两个人默默地对立着。

四只眸子对盯着,谁也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终于,甘十九妹向前跨进了一步。

“怎么样?”她短剑在手,光华极其灿然:“你还有勇气再打吗?”

尹剑平自忖无能,但是他嘴里却不便服输,冷笑一声,后退一步,“锵”的。一声,长剑入鞘!

“姑娘果然高明,为我生平未见过的第一敌手!”当下抱了一下拳:“佩服之至,在下甘拜下风,就此告辞!”

甘十九妹轻叱道:“站住。”

尹剑平心中一凝:“姑娘,当真要在今夜与在下分个死活不可吗?”

“那倒也未必。”甘十九妹眸子里含蓄着凌厉:“姓依的,说良心话,我也极佩服你。”

“姑娘夸赞了!”

“说真的,刚才我那一手‘伏波三杀剑’,其凌厉程度,较之我杀死晏春雷的那一手‘剑星寒’,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顿了一下,轻轻地叹道:“据家师说,她曾经以此一式剑招打通天下,而不曾遇过任何一个敌手……而你……”

尹剑平苦笑道:“侥幸而已!”

他心里已得到了鼓舞,但眼前却不得不退,因为他实在不知对方再要施出何等­精­妙的剑招,那时只怕自己就难以逃生了。

“如果姑娘不欲再战的话,在下这就告退了!”

“这是你聪明的办法!”

“为……什么?”

“还要问吗?”甘十九妹苦笑着说:“因为你怕我……怕我下一招就取了你的命。”

尹剑平一时沉默无言。

甘十九妹冷冷地道:“你不是我的敌手,咱们总算有过两度交手的交情,我放你一马,你走吧。”

尹剑平并不以为她的话有夸大的情分,他认为她实在应该有这个能力。是的,在他聆听之下,心里充满了悲忿伤感,但另一面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激之情。

“承情之至,”尹剑平喃喃道:“我走了!”

“再等一下。”

“姑娘还有话说?”

“目下这地方,不宜于你的介入,依剑平,你是否应该退开眼前银心殿?”

“这个……”尹剑平冷冷地道:“姑娘为什么这么认为?”

“因为银心殿大势已去,樊氏父子垂败即在眼前,这些岂是你一个人独力所能够挽回?”

尹剑平再次沉默!

甘十九妹淡淡地道:“我与你之间,总会有一笔总账要算的,但是眼前还不是时候。”

尹剑平抱了一下拳,感激地道:“在下心里有数!”

“那就好,我放过了你……现在……”她喃喃地道:“但你也应该依我一件事,这才合理,是不是?”

“什么事?”

“马上离开这里!”

“这……”尹剑平实在大感为难。

甘十九妹察言观­色­,立时进言道:“依兄,你知道你在我心里的地位吗?”

“在下不敢推测!”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我把你列为生平第一大敌!”

“姑娘实在对在下过于高估与抬爱了!”

“是真的,虽然我不一定要杀死你,可是你却不然!”甘十九妹冷冷地说:“我可以看出你的眼神,你身上负的血仇太多了,你必须要杀死我,这是你的志愿,你不会更改的,是不是?”

尹剑平呆了一下,点点头:“在下确是下过这个决心!”

“依剑平,决心是不够的,你必须要拿出本事来。”

尹剑平再次沉默!

“但是你把握的方向极其正确,你是一个太聪明的人,我担心……我会败在你的手上,那一天,唉……也好,也许我造的杀孽也实在太多了,如果能够死在你的剑下,也就一了百了……”

尹剑平点点头:“在下也曾一再告诉自己,随时死在姑娘剑下!”

“啊,真的?”

甘十九妹微笑了:“咱们就别一别苗头吧,定一个后会的日子好不好?”

“在下颇有此意!”

“日子哪一大好呢?”

“姑娘的意思?”

“不要太长……但也不能太短……”甘十九妹吟哦着说:“因为我还有些事要急着办,必须要办完了以后才行……”

尹剑平道:“在下也需要在这一段时间里,充实战力,很好。姑娘你就定下一个日子吧……”

甘十九妹思忖了一下,说道:“八月十五如何?”

“好,还有两个月不到……”

“八月十五,你和我,记住……”甘十九妹说:“只有我们两个人。”

“地点呢?”

“洞庭湖畔……”甘十九妹一笑:“就在你岳阳门故居,中秋之夜,你记住了!”

“在下记住了!”

甘十九妹冷冷地点头,说道:“那你走吧!”

尹剑平抱了一下拳:“告辞!”

可是他只走了两步,就又回转身来。

甘十九妹一叹,说道:“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尹剑平一怔说道:“难道姑娘知道我将有所求?”

“我当然知道!”甘十九妹冷冷地道:“你是在为樊氏父子乞命是吧?”

尹剑平大吃一惊,后退一步:“姑娘真神人也!”

“我知道,你是一个心地善良,悲天悯人的侠士……唉……你可知道,我如果答应你这一点,将是大大违背了我师门的命令

“姑娘是拒绝了?”

“不……我答应你就是……”

尹剑平一时木然,两行热泪强忍未出。对于敌人这么由衷的佩服,他从来还不曾有过……实在说,他简直不敢在这里再逗留下去了,因为他发觉,再相处下去,他势难以掩饰他的情虚与软弱,而这些,他却是极不愿意为甘十九妹所知道。

狠了狠心,咬了下牙齿,他点点头道:“姑娘隆情,就此说定,我走了!”

言罢顿足而去。一径地走了。

甘十九妹却久久地在沉默之中。

过了一会儿,甘十九妹才回过身来。

她冷冷一笑,像是自言自语地道:“你在这里偷听了多久了?”

人影一晃,花二郎由一块石后闪身而出,然后慢慢走过来,一直走到甘十九妹身边,他那样子简直尴尬极了。

“属下……来了没有一会儿……”

“已经够久了……”甘十九妹道:“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对白你都听到了!”

“是……听见了一些……”

“你有什么意见?”

“属下……”花二郎喃喃地道:“属下只是觉得姑娘……太……太……”

“太笨了是不是?”

“不……属下不敢这样说!”

“但是你心里却是这样想的!”甘十九妹冷冷笑道:“如果你真的这样想,那你才是太笨了!”

花二郎怔了一下,喃喃道:“此人万万不是姑娘敌手,功力尤其在姑娘之下,姑娘如果想杀他,属下认为易如反掌,然而姑娘却……把他轻易放了!”

“哼,你看的只是表面!”

“表面?”花二郎显得不明:“事实……呢?”

“事实上……我……唉……花兄……”甘十九妹目光忽然黯了下来:“我已负伤了!”

“负……伤了?”花二郎大吃一惊:“姑娘……是说你受伤了?”

“你不相信?”甘十九妹冷笑一声,说道:“依剑平那一剑太高明了,太不可思议了……”

“可是……属下却丝毫也没看出姑娘有受伤的迹象……姑娘伤在哪里?”

“右肩后侧,”甘十九妹说:“我已用气炁封住了那附近的两边血路,所以你看不见血渍……”

花二郎瞪大了眼:“这人的剑术竟然高明至如此地步!”

“的确如此,我想是举世无双……除了我师父……也许……”顿了一下,她又摇摇头:

“家师也未必能胜得过他,他的剑招有一奇特之处,你可曾看出?”

“属下愚蠢。”花二郎道:“只是……属下觉得他的剑术好像大辟前人境界,好像不属于任何门派!”

“对了,全凭灵­性­,浑然天成……”甘十九妹一字字的说:“太可怕了!”

花二郎凌声道:“可是属下却认为姑娘的剑法功力,远胜过他很多!”

“不错,这一点我知道!”甘十九妹道:“要不然他岂会轻易就离开,而放过了我?”

花二郎恍然道:“原来如此,原来他不知道姑娘受伤了?”

“他当然不知道:“甘十九妹道:“甚至不知道他的剑招是怎么出的。”

“竟然有这种本事?”

“所以我才说他可怕,可怕的地方就在这里!”甘十九妹余悸犹存地道:“他的每一招势,都是临时凭借灵­性­有感而发,事先既不能忖测,事后更不可预防,可怕的地方也就在这里!别人无从猜测,他自己本人,亦是如此。”

花二郎叹道:“天下竟有这种人,这种事?”

甘十九妹道:“这且不谈,眼前他既然走了,银心殿又唾手可得,我们回去吧!”

花二郎皱眉道:“姑娘的伤势?”

“一点轻伤……不要紧……哼……”她自负地说:“即使我只用一只右手,也可扫平银心殿而游刃有余!”

花二郎叹了一声道:“可是……姑娘方才答应那个依剑平说……放过樊氏父子……这件事……”笑了一下,他试探着又道:“我想还是姑娘一时权宜之计,而绝不是当真的吧?”

甘十九妹摇摇头:“花兄,你认识我大概还不够清楚……虽然我为人善用智巧,但是生平却坚守一项原则:这个原则就是信用,言出必践!”

花二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这……姑娘难道没有顾虑到……”

“这是我的事情……花兄……我一切都自有安排,现在我们先回分水厅去吧!”

花二郎抱拳道:“属下遵命!”

三十四

银心殿。

看起来局势尚算平静。虽然­精­锐丧失了过半,但在左明月的坐镇下,尚能从容镇定!

樊银江双眉深锁,显得十分懊恼!

“南天秃鹰”秦无畏,“飞流星”蔡极两位香主,分别坐在他的左右,大家正在商量对策。

樊银江一只手指敲着桌面,叹气道:“怎么办?”

蔡极道:“这丫头实在太厉害了!”

秦无畏道:“就看尹少侠,他实在帮了我们不少忙……”

樊银江点点头:“唉,谁说不是,真亏了他了……”

左明月一直在外面眺望着。他手中拿着一具由海盗那边弄来的希罕玩艺儿:望远镜!

由始至终,他一直向敌阵注视着,甚至于甘十九妹与尹剑平的一场拼杀,他也不曾放过。

这时,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上的望远镜。

樊银江立时紧张地道:“怎么样?”

左明月悠悠地叹息一声,摇摇头:“他走了!”

“谁走了?”樊银江样子显得极为紧张!

“尹剑平!”

“什么,尹少快走了?”

“不错!”左明月喃喃地道:“奇怪!”

“左大叔有什么话要说吗?”

左明月点点头,十分费解地道:“我感觉到很奇怪,因为,就我方才所观察的结果,我实在看不出尹少侠有什么败绩,他并没有落败,反倒是……甘明珠那个丫头,倒像吃了点暗亏!”

“这,恐怕不大可能吧!”

“这确是我也想不通的!”左明月侃侃地道:“就我的观察,尹少侠功力尚不足以与那个丫头抗衡,可是他的招式技巧却是高明杰出,为我生平所仅见,我相信甘十九妹对他必然心存大戒,否则她万万不会容许尹剑平就这样离开了的!”

樊银江立刻由左明月手里接过了望远镜,向原处眺望了一下,然后收回道:“我什么都看不见!”

“尹少侠走了,甘明珠也暂时退回!”左明月皱了一下眉:“刚才我观察到他们双方在谈论着一件什么事似的,他们似乎已经取得了一项协定,只可惜距离太远,我不能够听见他们在说什么,这些话一定非常重要,但愿我能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就好了樊银江道:“哼,这么说尹剑平也太不对了!”

蔡极道:“殿主不要误会,尹少侠绝不会是这种人!”

樊银江纳闷地道:“当然,我也信他不是这种人,可是他离开之前,总应该来打个招呼,也让我们明白一下敌人的意图呀!”

“南天秃鹰”秦无畏道:“我总觉得这个姓尹的来得奇怪,他的行踪实在不得不令人有些怀疑!”

樊银江一怔道:“你是说……”

秦无畏道:“别是他们双方串通好了的吧?”

“啊?”樊银江忽然大为紧张地道:“这……倒也不是不可能……嗳呀!果真如此,我们的处境可就太……太……”

左明月苦笑着摇摇头道:“少君不要胡思乱想,以我所见,尹少侠绝不可能,他定是别有苦衷!”

樊银江冷笑一声道:“不不……这件事我觉得是有点可疑。”他眼睛转向“飞流星”蔡极道:“蔡香主,你想想看,当初碧荷庄,他不是把我们两个有意调开吗?我是在怀疑,他……别是……”

蔡极摇摇头道:“我看还不至于……”

左明月道:“尹少侠绝不是那种人,你们不要瞎猜疑,唉……他所负的使命,实在百倍于你我,他是一个难得的好青年,我对他真是由衷地敬佩!”

话声才住,只听见厅左一人寒声道:“左前辈对在下谬赏,尹某永志不忘,尹某即为此事丧生敌手,却也死而无憾了!”

各人都不禁吃了一惊,循声望去,只见尹剑平仁立侧门正中,显然各人所说的一切,他都听见了。

樊银江与秦无畏乍见对方,一时俱不禁面红耳赤,呆若木­鸡­!

尹剑平微微苦笑了一下,直趋向樊银江面前,抱拳一揖道:“在下蒙樊兄父子谬赏,期以复仇重任,承命以来,枕戈待旦,念兹在兹,但敌人实力太强大,一时不能取胜,但光明曙光已然在望,假以时日,定可完成重任。”说到这里深沉地叹息一声,缓缓坐下来道:

“尹某自问此心可昭日月,我辈此时此际,面临强敌,同心努力犹恐不及,倘若心存猜忌,必予敌人以可乘之机,尹某言出至诚,务请银江兄寄以信任,才好说话!”

樊银江一时面红耳赤,简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对方这几句话,真比当面骂他还要厉害,只窘得呆若木­鸡­,真恨不能地下有个缝能让他钻进去才好!

“南天秃鹰”秦无畏亦是一样,他到底活了一大把年岁,达练人情应迟举止之道。当下不假思索地上前一步,向着尹剑平抱拳深深一揖道:“秦某真个是白活了一把好年岁,有限无珠,适才对少侠妄加测度,万请海涵,请受老朽一拜,不以唐突见责,何幸如之!”言罢,一连拜了三拜,却被尹剑平上前搀住道:“秦香主这就不敢当了!”

左明月道:“少侠武技之高,出乎在下想象,前些时在敝堡与老堡主动手过招之时,显系有意承让,是无可疑,失敬,失敬!”

尹剑平听他这么一说,情知自己方才与甘十九妹动手过招之事,必已为他所见,事实俱在,实不容他有所遁词,当下苦笑了一下,未便解说。

樊银江在那里僵持了半天,直到现在,才算缓过那阵子别扭劲儿。他上前一步,一言不发地伸出手来,尹剑平亦伸出了手,两只手紧紧地握住。忽然樊银江竟自伏在他肩上痛泣了起来!尹剑平拍拍他道:“算了,我明白你此刻心情的紊乱,来,我们坐下说当前吧,我还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们。”樊银江默默地点头,一言不发地坐下来。

大伙儿俱都知道现在紧急的情势,心情自是十分沉闷,聆听之下纷纷落座,每一个人的目神,俱都集中在尹剑平身上。尹剑平的心情较他们更为沉重,但是长久以来,他早已习惯了忍辱负重,对于他来说,已经无所谓再有什么更痛苦的事情了,除了死亡以外,他相信实在已经没有什么再能对他足以构成威胁!

“尹少侠……”左先生首先打破了眼前的寂静:“你认为银心殿还能挺得住吗?”

这种开门见山的问句,不禁使尹剑平怔了一下!

无疑的,这也是眼前每一个人内心亟于想知道的事情,大家伙的脸­色­就像是罩了一层霜般的严肃……

“唉……”尹剑平长叹一声:“左前辈这么见问,真使我一时难以置答,如果容许我剖心直言的话,我认为……唉!”说到这里,他临时顿住了话头儿,摇了摇头!

“飞流星”蔡极登时一惊:“什么?尹少侠莫非认为我们守不住?”

尹剑平点点头道:“事实正是如此。”

他眼光转向左明月道:“左前辈,以在下之意,敌人甘十九妹以及她手下花二郎之流,确是锐不可当,银心殿半壁尽失,实在难以挺守得住。”微微一顿,他遂即接下去道:“如果明知不可为而为,倒不如保全现有实力,从容撤守,火速返回清风堡与老堡主切实研讨一下,加强清风堡那方面的防务,来得恰当一些!但是……”

左明月苦笑了一下:“尹少侠显然还有未完之意,何不一吐为快!”

尹剑平顿了一下喃喃道:“据在下私下探知,银心殿一经到手之后,敌人方面的实力,即将移驻于此,前辈当然可以想知,丹凤轩的那位轩主……较之眼前的甘十九妹,狠辣程度,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左明月幽幽一叹:“这么说,清风堡只怕也势将难以挺受得住了。”

尹剑平点点头道:“以在下之见,确是如此!”

左明月再次发出了一声叹息,久久没有说话!

樊银江咬了一下牙道:“尹兄好意,小弟心领了,只是我们不战而退,把银心殿双手拱让,这件事情恕小弟难采纳!”

左明月摇摇头,说道:“少君,你这几句话,恕我难以苟同,明明不可为而为,那是愚人的行为,我们似乎有仔细考虑尹少侠所说的必要!”

“什么?”樊银江瞪圆了眼睛:“左大叔,你也这么认为?难道说这座银心殿,就这样轻易地拱手让人不成?哼哼……不行!”

尹剑平道:“银江兄如要坚持防守,只怕势将平白丧失许多­性­命,临头来,这银心殿仍然是难以保全,那么一来,这样下去清风堡的防务可就更形空虚,只怕是更将难以保守了!”说到这里,他站起来,轻轻叹息一声:“事关贵堡生死存亡,在下言尽于此,也就不欲再多饶舌,就此告辞,再见了!”言罢抱拳告退。

左明月道:“少侠留步!”

尹剑平苦笑一下道:“左前辈极智高人,难道还看不出来此番得失吗?”

左明月沉吟道:“如果少侠肯留下来助此一臂之力,则形势之胜负,尚待两可。”

“左前辈你错了!”尹剑平苦笑着摇摇头:“在下武功较之甘明珠尚差得远,方才之所以未现败迹,乃得力于一些奇异的剑招的运用,并非是我胜过了她。”

“尹少侠可否说得更明白一点!”

“前辈!这件事说来话长!”尹剑平苦笑了笑:“而且……我自知很难向你们说清楚……总之,我确实知道,以我眼前的实力,尚不足以与她抗衡,然而,如果假以时日,情势就另当别论了,也许这段时间不会很长的,但是眼前却是万万不能够制胜于她!”

顿了一下,他才又道:“而且,我为了制胜于她,算得上煞费苦心,个中曲径更不足为外人道及,此事牵一发而动全局,如果有些许疏忽遗忘,此女聪明透剔,更是难以令人想象,如有少许落在她的眼中,势将前功尽弃而功败垂成!基于以上这些理由,我目前必须全身而退!”

幽幽一叹,他目光扫过现场大多数抱持费解神态的那几张脸,再加以补充道:“我的苦心积虑,百倍于你们,遗憾的是这些事,我不能说明……我能告诉你们的是我在这一事件里,确是已尽到了我最大的能力。”

他转向樊银江沉痛地道:“我劝你三思而行,如果眼前放弃银心殿,起码可以免使许多无辜生命的丧失,否则的话你当然知道此一事件的严重­性­……我实在不希望你固执地选择这一条自取灭亡的绝路!”

樊银江怔了一下,忿忿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他才转向左明月道:“大叔的意思怎么样?”

左明月点点头道:“我以为尹少侠所说,实乃金玉良言。不过,老堡主与少君俱是倔强­性­情,这些话只怕听不进去,如果轻言撤退,返回清风堡,亦是难以见谅于老堡主,这件事好生让我为难。”

樊银江连声冷笑道:“这就是了,我这一次出来,爹爹特别关照,要我无论如何守住银心殿,并且有严厉的告诫。”

“飞流星”蔡极忙问道:“老堡主说些什么?”

“唉!”樊银江道:“爹爹关照说,殿在人在,殿失人亡!并且说如果失了银心殿就不啻等于开了清风堡的大门,叫我无论如何要守住银心殿,不可失守!”说到这里,他临时顿住,嘿嘿冷笑道:“这种情形之下,我实在不能撤守,左大叔要走你走吧!”

左明月哼了一声,道:“少君,你当你左大叔是个怕死贪生之辈吗?既然如此,要留咱们都一齐留下来吧!”说到这里,他转向尹剑平道:“尹少侠,你已尽了你忠言的本分,那甘明珠虽然厉害,却也未见准能攻下我这第二道防线,且等着瞧吧!”

尹剑平冷冷地道:“左前辈莫非指的是这长廊已经布好的阵线。”

左明月点点头,说道:“不瞒少侠,正是如此!”

尹剑平道:“左前辈莫非不知道那甘十九妹也是极­精­阵法之人吗?”

左明月道:“当然知道,要不然她岂能这般轻而易举地就来到这里?虽然这样,她要想攻破我这第二道关隘,只怕不容易!”

“不容易是不容易,却也并非不能!”尹剑平苦笑了一下,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叹。

左明月立刻一惊道:“少侠你怎么了?”

“没有什么。”尹剑平缓缓地摇了一下头,苦笑道:“左前辈法眼无差……在下这就告退了,兹事体大,尚请前辈与银江兄作慎重处理。”言罢,抱拳环身一拱,遂即向厅外步出。

樊银江忙即赶上前一步,正要出声招呼,左明月却向他摆了一下手,樊银江遂即站住不动。是时尹剑平早已闪身而出,刹那无踪!

樊银江恍如有失地在地上顿了一脚:“唉,我是不该放他走的。”

左明月轻轻一叹道:“这位尹少侠确是苦心孤诣之人,我确信他在对甘明珠的长期战斗里,实在己是尽到了最大的能力,诚是一智勇兼具的难能高才!”

樊银江怅然道:“既如此,他就更不应该走了,有他在这里,总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左明月摇摇头,说道:“看来他似有难言之隐!”

樊银江道:“什么难言之隐?”

“据我猜想,他与甘明珠必然定了后约!”左明月真知的见地道:“为了实践诺言,他不得不去。”

樊银江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左明月道:“再者,少君莫非不曾看出来吗?”

“看出了什么?”

“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左明月肯定地道:“尹少侠似乎在方才甘十九妹动手过招里,并不曾占了什么便宜,而且,我以为他即使不曾受伤,也必然­精­疲力竭,自觉实在难以再与甘十九妹一犯之能了!”

樊银江回想到前情,颇以为是地点点头道:“大叔这么一说,想来也是,看来眼前这一仗,诚然是难打得很了。”

左明月喟然一叹道:“左明月四十结庐华山,原是一遁出世外逍遥之人,你父却偏偏不让我享此清福,效法蜀汉昭烈皇帝三顾茅庐,而将左某邀出,自此即与你们樊家结了这不解之缘,老堡主对我之礼遇,不谓之不厚……为此,左某也就在你们这清风堡死心塌地地住了下来。”深深一叹,他遂即接下去道:“眼前正是我报效老堡主之时,说不得只有与姓甘的那丫头殊死一拼了!”

樊银江道:“左大叔何以说这些?姓甘的丫头固然是厉害,但眼前大叔你所布置的这个阵势,她却是未必能破得了,我们仍有出奇制胜反败为胜之机,怕她何来?”

左明月欲言又止,只是苦笑了笑,未再多说。

樊银江却道:“大叔莫非认为……”

左明月道:“尹少侠刚才说的不错,那甘十九妹诚然是一个深请阵法之人,我这阵势是否能够阻遏住她的攻势,还是未知之数!”

樊银江道:“大叔为什么要这么认为?”

左明月冷冷一笑道:“少君请想,如果甘十九妹不是深惜阵势之人,少君等何以会险些丧生于石林中?”

樊银江微微愕了一下,冷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大叔不是曾说过,这两种阵法完全不同吗?”

左明月点点头道:“不错,然而,这丫头显然在占据分水厅之初,已经看出了一些兆头,你只看她等竟能出入长廊,来去自如,即可知那甘十九妹大非等闲了……唉,敌方实力却是大大超过我们,正如尹少侠所说,我们这一边,想要保全活命也不能了。”

听了左明月这一番话,樊银江神情大是沮丧。

“南天秃鹰”秦无畏喟然一叹,道:“这么说起来,我们这一方面难道只有坐以待毙了不成?”

“那倒还不至于!”左明月脸上现出了一番怒容:“今夜这一战,最是紧要关头,我等必须要全神贯注,左某三十年潜心习阵,今夜却要与那丫头见个高低!”

微微一顿,他遂即发出一声长叹,又道:“也罢,”目光一扫“飞流星”说道:“有劳蔡香主,请将为左某所准备的‘沙盘奇门’拿来!”

蔡极抱拳道:“遵命!”

樊银江面上一喜道:“大叔敢是要施展‘沙盘神数’,来取胜对方不成?”

左明月苦笑道:“取胜实不能说,只是竭尽我所能之力罢了”

说话之间,蔡极已连同四人,合抬着一个大如桌面的檀木圆盘出来,那圆盘之内满盘白沙,上面置着许多房屋模型,其模样一如银心殿各处房屋建设,只是具体而微而已。

蔡香主吩咐将沙盘在堂中设好,又令人取来高挑明灯四盏分置沙盘四角,一时光华大盛,将沙盘内白­色­沙粒照染得微微毕现,一粒粒炫目难开。

左明月乃就沙盘边侧中央设座坐好,他面向窗外,正可将分水厅一方全观眼底。

樊银江心知这“沙盘奇门”一阵最是具有鬼神不测之妙,在他记忆之中,左明月入堡以来,似乎只在置清风堡防务之时,略略展示,其玄奥之处,即连父亲亦莫测其高深,想不到此刻他竟然施展出来,用以来对付甘十九妹之攻击,可见其对敌人之重视程度!

是时左明月手持三角形小小红签数十枚。只见他双眉微蹙,细细思忖着,一面乃将手上红签,就沙盘各处一一Сhā下,大厅内鸦雀无声,只见左明月一人运筹神思,他手上虽持有数十枚红­色­竹签,却只扎下了七八枚即现出踌躇为难神情!樊银江、蔡极二人紧侍其左右而立,但见左明月双眉微颦,脸上虚浮出一层汗珠,忽然叹息一声,坐下位来。

樊银江一惊道:“左大叔,怎么了?”

“好个­精­明的丫头,”左明月冷笑了一声,仰头看向樊银江:“她竟然事先也防到了我会有此一手!”

樊银江紧张地道:“怎么样?”

左明月冷冷地道:“这个甘十九妹显然防了我们一手,早已在他们所占据的分水厅四周,布下了一层假屏障,用以困扰我方的­精­确判断。”

蔡极道:“先生怎么知道?”

左明月用手上红签一指沙盘中前方那具分水厅的模型道:“你且来看!”一面说,他即以手中红签在那具模型四周各划了一个十字,大袖一兜,遂即眼看着自那具模型四周处,渐渐上升起一片淡淡白烟。那白烟初起只是淡淡一片,须臾之间,越聚越浓,即形成了一团云雾似的东西,将整个分水厅模型房屋密密罩住!各人乍见这番奇景,俱不禁面面相觑,私下里暗自称奇不己!

樊银江对于阵势运用,曾随其父略有涉猎,见状顿有所悟,点头道:“甘十九妹敢莫是施展的‘小六乘弥障’之法吗?”

左明月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甚是意外地点点头道:“少君此料不差,这丫头多半施展的是这类障眼法儿,说玄不玄,说浅不浅,要想破它,并非不能,只是也不是那么容易!”

这番话听得各人还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一个个互用交目,莫测高深!

“飞流星”蔡极道:“先生可否说得清楚一些?”

左明月轻轻一叹道:“无险不为阵,要破她这弥障阵法倒不甚难,只是却要……”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说到­唇­边,又复顿住。

樊银江道:“大叔有话请说,只要能破敌阵,我们是在所不惜!”

“既然如此,”左明月喃喃道:“那么我要用四名武士,即刻待命!”

樊银江点头道:“好!”立刻吩咐下去,顿时就由蔡极传下话,由那些红衣勇士中选出四名­精­锐之上来。四名红衣勇土,领命来到了眼前。

左明月目注着他四人道:“你四人可有为本殿效死之决心。”

四勇士各自应了一声,左明月点头道:“很好,你们看!”一面说,他手指沙盘内所列置的那具模型道:“这就是对方所占据的分水厅,我要你们四个分别夺回大厅四角,这就去吧!”

四名红衣勇士抱拳又应了一声,却未免有些奇怪,彼此对看一眼,因为左明月只吩咐他们奔向大厅四角,却没有吩咐他们做些什么,然而左先生的话显然已经说完,再没有下文交待。

“飞流星”蔡极忍不住上前一步道:“先生还没有交待清楚,要他们去­干­什么?”

左明月道:“只要他们听令行事,一切见机而行就是,这就去吧!”

蔡极愕了一下,却也不便再多问什么,当下向着四名勇士挥了一下手道:“你们可听见了?这就去吧。”

四名红衣勇士,抱拳听令,当时嘴里应了一声,遂即分别领命而去。

左先生看着四人前去的背影,轻叹一声。樊银江觉出有异道:“大叔,有什么不妥吗?”

左明月黯然点了一下头,轻叹一声道:“他四人这一走,只怕是凶多吉少,只是为了全殿安危,也只有牺牲他们了!”樊银江愕了一下,由不住发出一声轻叹!

左明月苦笑一下道:“少君可明白我的意思?”

樊银江迷糊地摇了一下头。

左明月道:“少君可知道‘四柱见血’这一说吗?”

樊银江陡然一惊:“啊,大叔莫非是用他四人之血,来破……”

左明月黯然点头道:“这是无可奈何的方法,不如此,不足以得窥敌阵,只希望他们四人能善自珍重,不会丧生敌阵,也就是万幸了!”一面说时他抬起右腕,将束发的一根缎带拉解开来,登时满头头发披散下来!

左明月果然是一个学究天人的奇异之士,似乎对于玄奥的“布阵”之术,有着极深的造诣!当下他重新在沙盘前坐下来,全神贯注于沙盘内那一具分水厅的模型。

樊银江、蔡极、秦无畏等几个人,俱都偎过来。

左明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各人循其目光望处,只见那座分水厅的模型,依然如故地被围绕在一片淡淡的烟云之中,并不见有什么变化。

蔡极看了一刻,看不出什么名堂,忍不住道:“他四人已经去了吗?”

左明月点点头道:“就快到了。”

说到这里嘴里念念有词,两只手频频搓动不已,忽然双手作势,向着沙盘上虚按了一下,只听见“波”的一声轻震,整个台面上闪起了一片青光,却见左明月两只手用力按在台角上,脸上现出了一阵痉挛!

各人目睹这番奇妙变化,俱不禁大吃一惊!倒是樊银江有些见识,目睹之下,心知左明月所施展的这阵法术为传说中的“奇门五遁”之一。

所谓“五遁”也就指金、木、水、火、土五行,眼前看着左明月双手按台角所显示的情景,很可能是在借助“本遁”中的“乙木真气”将分水厅的情景,显示眼前。

樊银江此一猜测,倒也不假。眼看着左明月行法更力,倏地,但见他咬破舌尖,向着沙盘内“噗”的一声,喷出了一片血雨,登时各人感觉到眼前亮了一亮,即清楚地看见了四点大小约同黄豆般的青光,蓦地由台面上现出。那四点大小如豆的青光,不可置疑的当知悉是四名红衣勇士的化身。

各人怀着紧张的心情,继续向沙盘注视着,即见那四点青­色­萤光,正如左先生前所关照,缓缓向着分水厅四角接近。眼看着双方距离越来越为接近,陡然间,却见由分水厅内蓦地涌现出点点青光,分由四角,向着四名红衣勇土所显示的四点萤光抄了过去。

樊银江看到这里,大吃一惊,说道:“不好!”

话声出口,即见对方大簇青星包抄之下,四名红衣勇土所显示的青光化身,蓦地被分别自四角所拥出的青­色­光点围住,一时敌我混淆不清。即使是毫不懂阵法之人,也能看得出双方正在交战的清晰过程。一场激战的结果,四名红衣勇士所显示的萤光,顿时大见不敌,转瞬间遂即先后被歼灭消失,现场遂即涌现出大片血光。

正如左明月所说,就在四角血光乍现的一刹那,整个分水厅,倏地极其清楚地摆明了位置,先时所盘绕在大厅四周的一层云烟顿时消失无形。

看到这里,左明月忽然吁了一声道:“行了,敌人的阵法总算被我们破了!”

所有显示在沙盘台面的青光,就在红­色­血光乍现的一刹,同时也跟着消失无形。

左明月把握着这一刹,毫不迟疑地由台上拿起了四杆红­色­旗签,迅速地分别向着分水厅四角Сhā了下去!他Сhā签时动作极为迅速,饶是这样,在他Сhā下最后一支旗签时,显然遭遇到了一种无形的阻挠之力,那只持签的手一时间抖颤得甚为厉害。像是被一种巨大的力量硬硬地拉住。左明月虽然施展出全身的力量,仍然不能得心应手,一连Сhā下去好几次,都有了偏差。第四次再待Сhā下时,其力更见微弱。

忽然,他丢下了手上的旗签,坐下来忿然冷笑道:“好厉害的丫头,竟然被她看破了我的意图,眼前一战看来势所难免了。”

樊银江一怔道:“大叔,情形如何?”

左明月冷笑道:“甘十九妹没有想到她苦心布置的阵势,竟然被我所破,这丫头显然也是此道高手,一时不甘示弱,竟与我暗中斗起法来。”

微微皱了一下眉,左明月苦笑道:“她已看穿了我的手法,乃用‘丁火’之术意图防止,我这最后一支柱签,竟是难以Сhā下,可惜功亏一篑,否则这丫头势将受制于我,想要脱困而出,只怕不大容易。”

蔡极紧张地道:“先生之意,莫非甘十九妹那个丫头并没有被先生阵法困住?”

“不错,”左明月点点头:“不过话虽如此,她先时所布置在分水厅的障眼法,己被我所破,而且三面受制于我,只北面一方,可供出入,对于我们大是有利,更易防范,我看事不宜迟,蔡香主你这就同秦香主联合布置一下,埋伏在北面一侧,只等着分水厅敌踪一现,遂即三面包抄,将之歼灭。”

蔡极、秦无畏领命待去之际,樊银江道:“且慢!”

他一面唤住二位香主,一面转向左明月道:“左大叔莫非不知甘十九妹那个丫头的厉害?二位香主岂能是她的对手?”

左明月笑道:“少君请暂放宽心,我预料甘明珠那个丫头未必有这个胆子,她现在只怕不得不留在大厅之内,全神贯注于阵法的微妙,以防我另施杀手!”

说到这里,忽然他触及了另一个念头,目光视向蔡、秦二位道:“二位香主且请慢行一步,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蔡极道:“先生有何指教?”

左明月吟哦了一下道:“二位香主如能将两只旗签改Сhā在分水厅北面一门正前方左右,即可将那丫头‘丁火’之术破解开来,或可将甘十九妹那个丫头之一伙人暂时困住。”

“南天秃鹰”秦无畏聆听之下,大声赞道:“好!我们两个决定遵令行事,即请先生关照就是。”

左明月道:“时间急促,我也不必再向你二人细说,你二人出门之时,各取红缨长枪一杆,顶上系上红布一方,将此二枪,分Сhā对方分水厅北门左右,即刻转回,自有妙用。”

蔡极等二人匆匆领命而别,各人取长枪红布遵嘱行事,来到了银心殿外。

夜­色­朦胧,不知何时,这附近迷漫起一片浓雾,银心殿、分水厅这两所大建筑物,隔着一条曲折长廊,遥遥相牵,雾­色­深垂,使人难窥全豹,飕飕夜风不时袭过来,更予人一种心胆俱寒的感觉。秦无畏、蔡极各人手里端持着一杆长枪,悄悄步上长廊,遥窥敌阵,静悄悄的不见一些儿动静,隐没在雾­色­里的灯光,有如洞庭湖滨的隔岸渔火,更令人望之而生出了无限神秘之感。

“飞流星”蔡极打量着对方分水厅的情景,眉头微微一皱,说道:“对方人数如此之多,怎么会如此安静?莫非其中有什么诈术不成?”

“南天秃鹰”秦无畏摇摇头道:“不会,我看还不至于,你莫非忘了方才左先生说的,分水厅已三面受制,只有北面一门未曾镇住,看起来自然毫无声息。”

蔡极点点头道:“倒也有理,只是,我心里说不出来,总觉得有些儿不妥……老哥,你是不知道,甘十九妹那个丫头该有多厉害,千万不要着了她的道儿才好。”

秦无畏冷笑一声道:“我倒希望能见识一下这个丫头,领教一下她的高招,看看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儿的角­色­?”

蔡极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我看还是不见的好!”

二人一边说,紧贴着长廊两侧缓缓向前接近。由于他二人熟悉左明月所布置的阵法,是以行走起来,丝毫也没有困扰之感,哪消片刻,已抵达对方分水厅这座大厅正前方。

由于这座大厅三面俱已为左明月玄奥的阵法所封锁,蔡、秦二人在没有熟悉之前,却也不敢轻越雷池。

互望之后,蔡极左右打量了一番,不胜感叹地点点头道:“左先生真神人也,我虽不识阵法,却也感觉出阵势之微妙,甘明珠这次要想脱围,只怕是不容易了。”

秦无畏道:“话是不错,不过北面不曾设防,却是一个大大的漏洞,我们这就去吧。”

话声一落,他率先纵身而起,向着大厅北面绕去。

蔡极心知这位秦香主,虽然年岁较自己要大上许多,但是胸无城府,行事远较自己更要莽撞得多。即以此刻而论,对付甘明珠这等的大敌,他却视同等闲,当时见状,心里吃了一惊,赶忙跟上去。

那秦无畏果然行事胆大,身子一经落下,也不向蔡极取个商量,蓦地就向着分水厅北面正门扑过去。他手里拿着一杆红缨长枪,枪杆一端绑系着一块红布,身子方一接近,正待将手里长枪用力向地上扎去,忽然间眼前人影一闪,蓦地由一方大石之后闪出一人。

这人紫黑的脸膛,身材不高,手里拿着两口鱼鳞长刀,倏地纵出,一声喝叱:“大胆!”话出刀到,掌中双刀搂头盖顶,猛然直向着“南天秃鹰”秦无畏头上劈下来,秦无畏根本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在这里有埋伏的人,一时大惊,慌不迭横枪就架,却没有料到手里长枪枪杆乃是木制,如何能挡得对方锋利刀刃。刀枪相迎的一刹,只听见“哧喳”一声脆响,秦无畏手里长枪,竟然被劈成两截。

施刀的汉子人称“快刀手”张法,在十三把刀这个组织里,当得上是一个健者,两口鱼鳞刀下,确是有相当不错的功夫,双刀一经出手,顿时撤刀旋身,蓦地在地上打了个旋风,滚出丈许以外。

秦无畏一上来就在对方手下吃了亏,虽然不曾负伤,却是折了家伙,以他平肾­性­情,不啻被引为奇耻大辱,哪里忍耐得住?嘴里怒啸一声,倏地抢步向前,掌中断枪,照着张法身上就扎。

他这里枪身方自递出一半,忽然间就觉得颈项后一股冷风直袭过来,暗影里蓦地现出一条人影。

这人施展的兵刃,显然不是常见之物,一条纤细的铜链,两头各拴着一只状加飞梭般的物件,一经抡施起来满天飞光。快若流星!这玩艺儿有个名堂叫做“甩头”,当年黄三泰“镖”打窦尔敦就是这个玩艺儿!

施展这个兵刃的人,人称“虎眼”崔奇,亦是十三把刀的一名好手。这时蓦地由暗中现身出来,猝然向“南天秃鹰”秦无畏施出杀乎。秦无畏立刻成了首尾遇敌,顾前不能顾后,等到他发觉到身后不妙时,猝然向外一门,却已是慢了一步,闪开了正面却闪不开斜面,却吃那截状苦飞镖的“甩头”由劲边滑过,当时留下了一道血槽,痛得他打了一个哆嗦,鼻子里“吭”地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

秦无畏这里方自吃惊的一,刹,“飞流星”蔡极却忽然由侧面现身而出,既名“飞流星”,当知他所擅长的“兵刃”乃是一对流星锤”,随着蔡极的出手,一圈栲栳大小的银­色­光圈,霍地从他手上飞出,直袭向“虎眼”崔奇脑后!“虎眼”崔奇一惊之下,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敢情不妙,当下慌不迭把出手的“甩头”猝然向后一带,“唏哩哩”一声脆响,两条铜链缠在了一起,双方各自用力,顿时扯了个笔直。

这一刹,不啻双方扯平,四个人分为两组,捉对儿地打在一团。

秦无畏——张法!

蔡极——崔奇!

一刹那,只闻得兵刃交碰之声叮当乱响,四个人打了个难分难解。

忽然秦无畏一声怒叱,掌中断枪突地扎迸了张法的后胯,张法负痛怪叫一声,尽力一挣之下,遂即倒了下来,秦无畏以为有可乘之机,当下一个上步,手中两截断枪,没头盖顶地再次向着张法头顶上打下去。

就在这一刹,身后传出了一声女子的冷笑之声。

秦无畏两截断枪,眼看着已将击在张法的头顶上,猝然听见这声冷笑,由于他一上来就对于甘十几妹这个人存有戒心,是以乍闻之下,心胆俱寒,哪里还顾到去伤人,当下身子一个快速旋转,“飕”二声,倒纵出丈许以外。无论他身法如何快速,较之对方依然是慢了一步。秦无畏身子一经落下,“怪蟒翻身”一个疾转,却不禁吓得打了个哆嗦,敢情对方那个出声冷笑的女子赫然就站立在眼前,双方距离不及数尺。

夜­色­朦胧里,他看不清对方是怎么一个长相,更何况那女子脸上显然还蒙罩着薄薄的一层面纱。秦无畏所能看见的,是对方显露在面纱之外那双光芒闪烁的眸子,所能感觉的,却是透过对方亭亭玉立的身材,所传出的一阵阵冰寒气息。只此二端,已足以令秦无畏大吃一惊,心神俱寒。

“你,你是……谁?”

“哼!”那个长身姑娘冷峻地打量着他:“不错,这正是我要问的。”

在她陡然现身的一刹,一旁交手的“飞流星”蔡极与“虎眼”崔奇,俱都为她声势所夺,情不自禁地停住了身势,向她注视过来。

“飞流星”蔡极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是以乍看下,立时就认出了来人正是敌阵中心人物:甘十九妹!登时噤若寒蝉。

同样的,甘十九妹也认出了他的身分!

“原来是你,”甘十九妹冷峻的目光逼视着蔡极道:“刚才我们在石林阵里见过,不是吗?很好,刚才饶你不死,现在却是放你不过了。”

蔡极一腔勇气,想不到在乍见甘十九妹之初,顿时化为子虚,这时一听对方口气不善,立时觉出了不妙,他身子一闪,移向“南天秃鹰”秦无畏身边,略似慌张道:“她就是甘十九妹,我们……快退……”

秦无畏虽然在对方一现身当儿,早已猜出了她就是甘十九妹,内心也同蔡极一样的心惊胆战,只是由于早先夸下了海口,一时转不过脸来,谛听之下,他冷笑一声,道:“原来你就是甘十九妹,秦某人正想要会会你,丫头,你拔剑吧。”

一面说,他用力地丢下手上的两截断枪,由身侧陡然拔出了他的独门兵刃“蛇骨软鞭”,只听得“铮”地一声,蛇骨鞭抖了个笔直,显示着此老的内力着实惊人!

甘十九妹眼角瞟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请问尊驾贵姓?”

秦无畏兵刃在手,又见对方只是虚言搪塞,无形中胆力壮大了许多。

当时哼了一声,目光炯炯地看着对方道:“老夫秦无畏,人称‘南天秃鹰’,目前身任银心殿‘武英堂’香主,废话少说,你只管放剑过来,看看是否敌得过老夫我这条蛇骨鞭。”

甘十九妹目光下垂,注视着他方才丢弃在地上的那杆红缨断枪,冷哼一声道:“想不到你们的银心殿里,竟然还藏有这么一个高人,哼,是谁要你们两个来的?”

秦无畏一摆手上蛇骨鞭,“哗啦”一响道:“废话少说,甘姑娘你拔剑吧!”

甘十九妹微微颔首道:“我原有怜惜你二人­性­命之意,既然你频频催促,看来你是求死心切,也好,我就成全了你们。”

一面说,她眼波向着“快刀手”张法,“虎眼”崔奇一扫,道:“你二人闪开一旁。”

张、崔二人忙不迭地应了一声,匆匆退开一边。

甘十九妹一双澄波眸子徐徐又转向蔡极,点点头,道:“还有你,你们一块上吧,这样也省得我再费一次事。”

“飞流星”蔡极方才己见过她的不世身手,聆听之下,只吓得神不守舍,奈何眼前情势,简直不容他置身事外,然而明知不敌而敌,更无异送死,何其愚哉?是以,他那双手虽然紧紧握着一对流星锤,却不敢向对方贸然出手,甚至于连正眼也不敢瞧对方一眼。这番情景看在他的同伴“南天秃鹰”秦无畏眼中,不禁大为光火,当下怒叱一声,陡地一抡掌中蛇骨鞭,霍地向甘十九妹身边欺近,二话不说,举鞭直向着甘十九妹当头抡打下来。

甘十九妹忽地身子一转,秦无畏蛇骨鞭倏地落空,只听得蔡极一声惊叫,道:“小心背后。”

秦无畏方自听在耳中,猛可里只觉得一股极其凌厉的尖锐风力袭向背后,简直不容他少缓须臾,已被甘十九妹纤纤五指抓了个紧。对于秦无畏来说,简直无从防范,只觉得背上像是着了一把钢钩般的剧烈疼痛,登时皮丹­肉­裂,鲜血四溅!随着甘十九妹掌心吐出的劲力,足足荡出了七八步,一仆跄倒地上。

秦无畏这一刹才宛似大梦初醒,猝然发觉到甘十九妹的绝世身法,由不住吓了个魂飞魄散。他身子在地面上一个疾滚,随着一个跃身之势,掌中蛇骨软鞭第二次挥出,刷啦啦向着甘十九妹正面打过来。

甘十九妹一声叱道:“大胆!”

玉手猝然向外一抡,却由她纤纤五指间发出了一股疾风,秦无畏蛇骨鞭方自挥出了一半,只觉得身上陡地一阵发麻,登时动弹不得。这一式隔空“打|­茓­”手法,甘十九妹施展得极其奥秘,虽然轻轻一抡,贯注的内力却足以惊人。可怜秦无畏连对方身边都没有沾着,遂即呆石人般地移动不得。由于站立的姿态不能保持平衡,身子僵硬地直向着前方倒了下去。

一旁目睹的蔡极看到这里,由不住大吃一惊,心中一慌,再也顾不得其他,惊叱了一声,陡地飞出了手上的流星锤,一圈银光忽悠悠向着甘十九妹身上直飞了过来。

甘十九妹冷冷一笑,玉手轻翻,只一下拿住了流星锤的钢链。

不要看蔡极是条汉子,臂力奇大,这时看起来,却连对方一个娇娇女子也是不及。他这里连吃­奶­的劲儿都施展了出来,对方玉树临风的身躯却连动曳没有动一下,蔡极见状由不任心里更是着慌,双手用力向后一带,这一下可是坏了。原来甘十九妹对敌因人而施,智勇兼具,她早已预料着蔡极必然尽力夺锤,见状正中下怀,当下假着对方用力夺锤的那股力道,霍地把手一抛,手上的流星锤,原已注满了劲道,再吃蔡极用力一扯,她再这么一拖,其上所加诸的力道是可想而知。蔡极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此一手,顿时吓了个魂飞魄散,再想躲闪已来不及,只听得“嘭”的一声大响!

这一锤不偏不倚地正好砸在了他的脑上,不要说他是一具血­肉­之躯了,就是一个石头人,也必将会砸得粉碎!随着铁锤的走势,他身子远远地飞起了一两丈高下,不及落地,在空中已爆出了大片鲜血,当场命丧黄泉。

天空中散发出一阵浓浓的血腥气息,久久不散。

旁立的“快刀手”张法与“虎眼”崔奇,看到这里,俱都情不自禁被吓得呆住了。

甘十九妹自己也呆住了。

这种现象,在她初入江湖之始,尚还无从感触,直到最近这几个月才有此感觉。过去杀个把人,简直是家常便饭,现在却大是不然。就拿这一刻来说,在目睹“飞流星”蔡极身死的一刹;她内心忽然泛起了一种莫名的悲哀,伤感不安,一种淡淡的忏悔感觉,瞬息间使一颗心全部乱了。

她只是痴痴地注视着地面上那具尸体,蔡极的尸体,脸上表情呆滞而茫然。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转向身边的张法、崔奇二人,轻叹一声道:“你们可知道死的这个人是谁吗?”

“快刀手”张法过去,就灯下仔细看了一阵,点点头道:“属下认识他。”

“他是谁?”

“回姑娘的话,”张法道:“这人就是银心殿二位香主之一的‘飞流星’蔡极。”

嘴里说着,他转过身子走向倒在地上,被定住了|­茓­道的秦无畏身边,撑高了灯照了一下,惊讶地道:“啊,这个人姓秦,叫秦无畏,是银心殿的香主。”顿时他大为高兴地道:

“哈哈!银心殿两位香主全都出动了,都折在姑娘的手里,看起来银心殿是完全输定了。”

甘十九妹漠然地道:“你看清楚了?”

“错不了,”张法道:“属下过去就见过他们。”

甘十九妹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她缓缓走向“南天秃鹰”秦无畏身边,仔细注视了一下,后者虽然被点了|­茓­道,不能说话,一颗心却很明白,尤其是刚才目睹着同伴蔡极之死,早已吓得心胆俱寒,这时见甘十九妹走向自己,他以为要向自己开刀,只惊得面­色­惨变,全身上下起了一阵颤抖,那双眸子在甘十九妹脸上一转,遂即轻轻合拢。他原以为甘十九妹必然向自己动手,心虚之下才闭上了眼睛,可是等了一会儿,不见任何动静,却忍不住又徐徐睁开眼来。

甘十九妹那双盈盈秋波在他的脸上一转道:“姓秦的,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只是有几句话交待你一下,你现在给我仔细听着。”

秦无畏聆听之下,大大地睁着一双眼睛,可是显然的,他的那双眸子里已失去了原有的惊惧,对于甘十九妹所说的话,已欣然乐于接受了。

甘十九妹点头道:“很好,你应该记着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哼,其实不单单是你,这句话我也要转告你们殿主等人。”顿了一下,她遂即接下去道:“我知道你们那里有个擅于布阵设陷的奇人,我要你转告他,他的这点鬼聪明,是难不住我的,如果他识时务,赶快把眼前布置的这些鬼吹灯给我撤了,退开银心殿、清风堡,到他处发展,我可以饶他不死,要不然……哼……”说到这里,眼睛向着地上蔡极一瞟:“这位蔡香主就是他的榜样,我给他一个时辰的时间,要他赶快退,要不然时辰一过,可就怨不得我手下无情。”

话声出口,她右掌突地向外一扬!一股劲风袭过,秦无畏突地打了个滚儿,大声地呛咳着,才似被解开了|­茓­道。喘息了一阵,他缓缓由地上站起来,先时的一腔傲气,早已化为子虚!一时只管看着甘十九妹发呆。

甘十九妹扬了一下秀眉:“你可曾听清楚了?”

秦无畏才似忽然惊觉,当下苦笑着点了点头:“老朽不敢忘怀,多承姑娘手下留情,秦某这就去了。”

一面说着,他遂即冷笑一声,抱了一下拳转身而去。

甘十九妹轻哼了一声:“秦香主!”

秦无畏聆听之下,顿时站住:“姑娘还有什么事交待?”

甘十九妹冷冷地道:“这位蔡香主的尸身,还要麻烦你顺便带回去了。”

秦无畏陡然一惊,才徐徐踱回“飞流星”蔡极身边,不看尚可,一看之下,即刻勾起了他断肠之痛。

二十年来,甚至于还要更久远一点,在未入银心殿以前,他与蔡极有金兰之谊,此后二十年,几乎形影不离,后为清风堡主樊钟秀收留之后,由于事业与共,不啻同胞手足。基于以上之浓厚情感,而论及此一刹之感触,秦无畏即使是铁石心肠,又焉能不为之断肠?先时的矜持与抑制,再也无能使他保持从容镇定,看着蔡极的尸身,他只觉得全身一阵冰寒,一股冷气直冲华盖,便咽着只叫了一声:“贤弟”,点点泪珠滚腮而下,一时泣不成声。

目睹着眼前的一刹,甘十九妹竟然也颇为所感动,虽然限于那片面纱,难以看清她脸部表情,但看着那双盈盈秋波,却交织着一片闪灿的濛濛泪光,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

秦无畏无限凄凉地哭了一阵,才似悟及眼前的场合,当下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擦­干­了眼泪,就血泊里双手抬起了蔡极的尸体,连头也不回地去了。

甘十九妹目睹着他渐去的背影,一动不动地守候着,心里就像一团丝般的凌乱,使得她的良知再一次受到考验。一番强烈的心神交战之后,她发出了轻轻的一声叹息,不得不再一次地向眼前现实低头,她知道她暂时无能脱离开自己所陷身的窠臼,只得把这番潜在意念寄之于将来!

三十五

皎皎明月,寸心天知。

一瞬间,她内心中却又变成了铁样的硬。

人影闪动,阮行现身前道:“姑娘,你在想什么?”

甘十九妹道:“银心殿即将不守,你关照一下,要大家准备好了,我们将要随时准备反攻!”

阮行喜道:“遵命。”

甘十九妹道:“还有,你过一会儿再叫花二郎来我这里一趟!”

阮行答应一声,匆匆转身自去。

甘十九妹随即在面前一块石头上坐下来,一面打量着对面的阵势,在一片云气氛氢里,细细地观察着对方的微妙阵势,越是观察仔细,越令她心怀钦佩,因为对方在环绕银心殿四周,所布下的阵势,堪称高明之至,以她深湛之­阴­阳五行造诣,竟然是难窥全豹,莫测高深。虽然,她在“南天秃鹰”秦无畏面前,夸下了海口,给对方一个时辰之内的限时,只是是否真能如自己所说,毫无困难的,就能在这个时限内,破了对方的阵势,这其中却是大有疑问!

缓缓地站起来,她向着长廊那一端的银心殿瞭望着,决定冒险一行,探测一下对方的虚实。

就在这时候,花二郎来到了面前,抱拳道:“姑娘叫我吗?”

甘十九妹点点头道:“我要你同我探测一下敌阵的虚实,你可有这个胆子?”

花二郎笑一笑道:“别说有姑娘同行,大可放心,就是没有姑娘同行,吩咐属下一声,属下亦当万死不辞的,这一点点姑娘想必还信得过属下。”

甘十九妹温和的目神,在他脸上转着:“花兄,你这些话可是真心的?”

花二郎道:“句句属实!”

甘十九妹嗫嚅地道:“请恕我好奇,你我认识不深,是什么力量要你这么做?”

“这个……”花二郎情不自禁地脸上红了一下:“属下是为姑娘德威所感召。”

甘十九妹嘤然一笑,撩起的眼皮,在他脸上一转:“真的,仅仅只是德威的感召?”

花二郎心中愕然一动,暗忖道:且慢,莫非她是在试探于我,看看我是否钟情于她?

这个突然的问话,倒一时使得他为之语结,脸上再次地现起了窘迫。

平心而论,他之受命于甘十九妹,当然还基于别的因素,只是此时此刻,在不了解对方真实意图之前,他却不能贸然地吐出实情。因此甘十九妹这么一问,他简直不知何以作答,一双眸子直直地盯向对方,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只管看着对方发起呆来。

甘十九妹道:“你怎么不说话?”

花二郎似乎没有勇气和她目光对视,聆听之下缓缓垂下头来:“属下不敢……”

“不敢什么?”

说这句话时,她缓缓地向前移动了几步,走到花二郎面前,眼神里出现一种异样的神态。

花二郎顿时大为吃惊:“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他一连说了两句“属下不敢”,身子频频向后退了几步。这番表情看在甘十九妹眼里,倒不禁使得她呆了一呆。

“不成材的东西……”甘十九妹心里冷笑了一声,暗自忖着:“我原是有意抬举与你,想不到你竟是如此不堪承受,哪里有一些男子汉的气魄?真令人大失所望。”

心里这么想着,遂即不禁又想到了目前仍住在碧荷庄里的尹心。把那个尹心拿来与面前的花二郎一比较,花二郎即登时大大地为之失­色­!

甘十九妹不由恍然一惊,先时的一些情意,顿时为之瓦解冰消。

惊觉之后的甘十九妹,不禁又回到了昔日的冷若冰霜。她虽然强为“侠女”,到底不脱“女儿”之身,很难长时间地把握住“坚强”的信念,不由自主地竟然显现出了女儿家的温柔天­性­。

然而这一刹,由于花二郎的退缩不前,陡然间使她由虚弱之中惊醒过来,不禁兴出了“所谋非时”“所谋非人”的感伤。“国­色­难自弃”,看来自己即使有“乱红秋千,落花任飘零”的自我作贱心理,却也一时难以找到那“有度,有量”的角­色­来承受自己的寂寞芳心……

一刹时,她无故兴起了一种淡淡的春愁。

眼睛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当前的花二郎,一颗芳心却跳过了重重障隘,直落向那个尹心的身上,真恨不能他眼前就在这里,来承受自己此一刻的软弱与寂寞。想到这里,她的一颗心完全乱了,当时只管呆呆地注视着花二郎,目神里再次地显现出虚弱与无力。只可惜花二郎聪明一世,胡涂一时、竟然错过了此一大好时机,等到对方忽然间有所警觉,却已是转瞬千里,咫尺天涯!

渐渐地,甘十九妹已回复到昔日的平静,这时再打量对方这个人,觉得并无可取之感!

她心中一惊,暗幸自己的及时省悟,不觉惊出一身冷汗,却也为着自己的身为“女儿”

之身,兴出了一番感伤!

女人到底是女人,尽管你有超人的才智,坚定的意念,但在造物之始,先天上旱就先已注定了你“软弱”的命运,尤其是“感情”一方面,不容你不为男­性­所左右……

一想到这里,不禁使得她十分懊恼,下意识里也就使她故意地有所振作。

当初离山之前,她曾在师父面前夸下海口,要为女人中的强人,绝不向男人低头,现在似乎不宜中途变节,以软弱示人,何况眼前这个花二郎即无论哪一方面,也配不上自己……

这么一想,先时的那一袭淡淡春愁,惆怅无依,便不禁冰消雨散。

花二郎在被她注视的目光里,忽然觉察出一种尖税的冷酷,不禁大吃了一惊,想到了此女的心狠手辣,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只以为自己妄图偷香,却又萎缩不前的矛盾心理,为对方所洞穿,只怕眼前便是死路一条了。一念触及,花二郎便由不住通通通一连后退了几步,脸上明显地现出了一片慌张。这番景象看在甘十九妹眼睛里,按不住暗自好笑。

“花二郎,”她喃喃地说道:“我看错你了!”

花二郎呆了一下,强作镇定道:“属下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甘十九妹冷笑一声:“不明白就算了,我问你,你可有胆量与我一闯敌人阵势?”

花二郎抱拳道:“但凭姑娘吩咐!”

甘十九妹道:“方才由于我一时疏忽,方为对方所乘,若非我发觉得早,这分水厅四门皆为其封锁,现在也只有此门一面畅通……敌人阵营里的那个布阵之人,显然是绝顶聪明之人,他不会就此放过了我们,必然正在运思,以图对我不利……”两弯秀眉微微一颦,她吟哦着道:“所以我想乘着他还没有再施毒计之前,先行闯进对方阵营之内,给他们一个厉害,由于你略通阵法,所以要同你一起前去试上一试。”

花二郎道:“姑娘只管吩咐,属下唯命是从!”

甘十九妹点点头,手指前方右侧道:“方才我观察了很久,这一面云清气和,似乎是最为虚弱的一面,只是难保敌人不在其中设有埋伏,却要小心谨慎!”

花二郎点点头道:“属下知道:“

甘十九妹道:“我们这就去吧。”

话声出口,她身躯倏地纵起来,双手平伸着微微一闪,已飘出三几丈以外。花二郎忙即跟着纵起,他身子方自一经落下,当时就觉得眼前一暗。记得先前他明明看见已经认定的景象,现在竟然会完全变了,只仿佛对方那座银心殿较诸先前看来也距离遥远了许多。

花二郎心中觉出不对,随即向甘十九妹看了一眼:“姑娘可觉出了有什么不对吗?”

甘十九妹一动不动地向前面注视着,忽然冷笑道:“这人果然高明,只此一阵,‘两极微仪’就似乎将我瞒过,哼,我倒要跟他别别苗头,看看到底谁斗得过谁。”

一面说,她那双盈盈秋波在几下里转动了一下,随即向花二郎道:“你可懂得‘迷踪八步’的走法?”

花二郎点头道:“懂得!”

甘十九妹伸手指了一个方向:“你从这边走,我由这边走,用‘迷踪步法’前进,遇见不对时要立刻止步。”

花二郎点点头道:“属下知道,然后呢?”

甘十九妹道:“我猜想对方阵势,必然有一样东西镇压着,你留意地观察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压阵的东西,好比旗子石柱之类的玩艺儿,如果你看见了尽管给我毁了。”

花二郎答应一声,就见他眉头一耸动,随即施展“迷踪步”向着甘十九妹指示之处走去,闪得一闪,随即无踪。甘十九妹忽然想起,还要交待他些什么,对方却已经隐身昏暗之中,她呆了一下,赶忙随后跟上,显然,却已晚了一步,花二郎已走得没有踪影。

原来花二郎邀功心切,巴不得在甘十九妹面前有所建树,一经得令之后,随即立刻付诸行动。他遵照甘十九妹指示,施展“迷踪步法”果然前进甚速,哪消片刻,已来到了对方银心殿,即见正面银心殿前,列有一排灯笼。

花二郎心知此乃对方大本营所在地,防卫必严,如无十分把握,切忌冒犯,然而心里虽然这么想着,足下竟然不知不觉里,向前踏进。忽然他只觉得足下霍地向下一陷,顿时警觉到不妙,慌不迭想拔起脚步,哪里还来得及,刹时间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当前银心殿竟然在一刹间,忽然笼起了一天大雾。

花二郎凭其经验,即知自己一时大意,必然已陷身对方阵内。他虽然身藏绝技,在不明对方阵势微妙下是难以发挥。惊慌之中,花二郎拧身待退,哪里来得及?茫然雾气里,但听得一侧弓弦乍响,一支箭弩,已­射­中在他左腿之上。花二郎“唷”地哼了一声,足下打了一个踉跄,左手急­操­,一把即把中在腿上的箭矢拔了出来,一溜子鲜血,随着他拔出的箭矢,立刻标了出来。同时间,飕飕飕,一连又是三支弩箭­射­过来,却被花二郎迅速地用手中箭拨落在地。

然而,­射­箭人显然是个中高手,且又手法极准,就在他一连拨打三支弩箭的一刹,另一枚箭矢却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直由身后­射­来,不偏不倚地正好­射­中在他的右腿弯上。这一箭较诸上一箭更要厉害,“噗哧”一声,入­肉­极深,只痛得花二郎身子一抖,似乎要坐了下来。

他自知落在了对方算计之中,若不能立刻退开,必将有­性­命之忧。当下也顾不得腿上伤痛,身子猝然留后,一个倒翻,施展“金鲤倒穿波”之势,霍地向后窜起。

哪里晓得,眼前这个阵势,乃系左明月最称得意的“正反小乾坤”阵势,除非事先识透先机,否则,一人阵内必将正反颠倒,动则受害。

即以眼前而论,花二郎身子明明已经纵起,只是起势不高,一则他腿部负伤,力不从心,再者却是受牵于正反颠倒阵势的微妙。有此双重原则,即使得他身子一经纵起,顿时又就原地落了下来。当时仿佛一物件,状若巨石般直向他当头落下来。

花二郎这时才知道对方阵势之可怖,一惊之下,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向一旁旋身让开。然而他显然落在对方阵势之中,受了微妙阵法的牵制,一举一动都难以称心如意,即以眼前而论,他明明力向右方旋身,却偏偏有了相反的结果,竟然变成了身向左方闪开。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身子一经转出,未待站定的当儿,面前灯光一闪,一个人已扑向眼前。

花二郎简直连来人是什么样都没有看清楚,这人手上的一口长剑,已带着一股尖锐的疾风,直向着花二郎头上落下来。

花二郎双腿中箭,再加饱受惊吓,如何当受得住对方这般凌厉的一剑?当时慌不迭举剑迎去。“啷呛”一声脆响,双剑交锋之下,花二郎的身子,就像球也似地滚了出去。

他身子虽然退得如此之快,却仍然逃不开来人的快速跟踪。就见来人奇异的“蛇形”追袭之下,花二郎背上已中了一剑。这一剑较之方才那两支箭伤,更不知要严重了多少。就在剑尖划动之下,花二郎背上顿时留下了尺许长短的一道血口子。

这个猝然现身之人,显然剑术高妙之极,身法亦称巧快,一经得手,毫不留情,当时冷笑一声,左手巧托右手剑把,用“倒Сhā花”之一招,直向花二郎前心上用力扎过来。然而花二郎却也并非弱者,虽然受困于对方阵势之内,动必遭惩,却也不愿束手就死,当时借着翻身之势蓦地抬起右手,只听得“铮”的一声,却由其手上飞出了大片银星,反向来人面门上打来。

来人一身素白长衣,长眉朗目,气宇非凡。此人正是此间银心殿主人樊银江,他心衔悲仇,恨不能将甘十九妹之一伙人全数就歼。花二郎一经现身,已被他看出了身分,决计制对方以死命,仗着他熟悉此阵阵法,又经左先生事先指点,置身暗处,果然一经出手,立刻奏功。眼看着花二郎连负重创,更不禁求功心切,恨不能立刻将对方毙之剑下。哪里想到,对方花二郎竟会在此要命关头,打出了一掌“亮银珠”!

樊银江一时失察,又以间隔距离如此之近,当时再想闪开,哪里来得及?慌忙中,他倏地抡动长剑,将直袭面门的几颗亮银珠格落在地,却不慎为斜刺里急袭过来的两颗亮银珠打中肩上,只痛得他陡地打了一个踉跄,当下他也顾不得再行伤人,足下反弹,跃出三几丈以外。

花二郎总算一时命不该绝,就地一滚,再次跃起了身子!只听得耳边一女子清叱之声道:“退……”

花二郎方自听出口音为甘十九妹,后者却已似飞星天坠般地落在眼前,身到手到,只一把已抓住了花二郎右臂,霍地向外一抡,叱道:“躺下来。”话声出口,花二郎的身子已如同球也似地被抛了出去。“噗通”一声,落在地上,他总算一时心思灵巧,耳听着甘十九妹的关照,立刻就势躺下身子,不再移动了。这么一来,果然有些好转,只觉眼前那种雷厉风起的凌厉阵势,立刻平和下来,紧接着,眼前一片白雾弥漫,已把他身子掩盖了起来。

樊银江这时再次跃身而前,猝然发觉到现身的甘十九妹,不由大吃一惊。

双方既已照面,自是放她不过。

“无耻贱人,看剑!”

嘴里喝叱着,樊银江飞快地踏上一步,掌中剑凝聚真力,倏地一剑,直向甘十九妹分心就扎。

甘十九妹轻哼一声,玉腕轻抡,却用一只细腻的­肉­掌,向着对方脸上封去。

樊银江就在对方乍一现身的当儿,又自感觉到那股无形的潜力,此时待到甘十九妹抡掌而出的一刹,更自感觉出对方惊人的内家力道。只听得“嗡”地一声,掌中青霜剑,已倏地弹了起来,樊银江虽然力握剑把,不使脱落,却也禁不住为之门户大开。

在动手过招上来说,“门户大开”不啻是犯了武者之大忌,樊银江自然心里有数,一时只惊得面白心颤,对方甘十九妹更不会放过此一刻良机!是以,就在樊银江长剑弹起的一刹,甘十九妹已把身子疾快地欺了上去。

随着她前进的身势,一口­精­芒四­射­的短剑,陡地脱鞘而出,樊银江只觉眼前一亮,已为那口­精­芒四­射­的短剑比在了咽喉之上,一任他是一等一的英雄好汉,在此一刹要命关头,也不禁吓得面无人­色­,身形晃了一晃,顿时呆若木偶地站立在当地动弹不得。

甘十九妹这口剑只需要向前再推进半寸,樊银江毫无疑问,势将必死无疑。然而,她却是不此之图,就在剑锋几乎已经挨住了他的喉咙边上的一刹,忽然又停了下来。

樊银江利剑加喉,一时慌张万状,虽不曾向对方开口求饶,眼神里早已失去了先时的凌厉。

甘十九妹那双深邃的眸子,瞬也不瞬地注视着他,原可就此一剑结果了他,却是偏偏不动。

过了一会儿,她才冷冰冰地说:“你大概就是银心殿主樊银江了,是吧?”

樊银江只觉得对方那口短剑之上,所袭出的寒气有异寻常,一丝丝就像是无数枚尖锐的钢针,纷纷­射­向自己咽喉,那种滋味简直不堪承受。

他生具一副傲骨,除了父亲樊钟秀以外,还不曾服过什么人,此刻虽然面临生死威胁,却依然羞于启齿向对方讨饶。当时聆听之下,冷冷一笑道:“不错!我就是!”微微一顿,他脸上现出了一丝惆怅,长叹一声道:“你大概就是那个甘十九妹吧!”

甘十九妹点点头:“不错!怎么样,你可曾想到落在我手里的一天?”

樊银江冷笑道:“的确没有想到,看在同属武林一派,姑娘给个痛快的吧!”

“你是在求死?”

“生既不能,自当求死!”

“这么说,你还是怕死了?”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于人?”

樊银江接着发出了一声叹息:“不过,姑娘也不要误会,我这句话的意思,并非是向你乞命!”

甘十九妹冷笑道:“明明怕死,还要饶舌不肯承认,哼!樊银江,你可曾想到,既然你已落在了我的手里,你那银心殿也就完了!”

“那倒不一定!”

樊银江说了这一句,眉头微微一皱道:“姑娘可否暂缓出剑,容我把话说完?”

甘十九妹道:“有何不可?”

话声微顿,寒芒乍­射­,只听得“铮”然作响,那口短剑Сhā落鞘中。

樊银江只觉得,先时强烈压控在咽喉上的刺痛感觉,陡然问为之消失,不禁心胸为之一松!

甘十九妹一双深湛的眸子紧紧地逼视着他:“你不要心存异想,我虽然收剑在匣,依然可在举手之间制你于死命,这一点,我想你一定也很清楚。”

在她说这几句话时,樊银江立刻就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道由对方身上蓦地传了过来,像是一具无形的罩子,陡地将他罩定。

樊银江心头一凛,这才知道对方并非虚言,当下试着向左右转动了一下身子,即觉出有一股无形的力道紧紧地钳制着自己,看来对方这个姑娘,分明­精­于“内炁”练气运神之术,自己显然已在她控制之中,想要脱困于眼前,只怕是万难了。有了这一层感触,樊银江一时大为失望,不得不暂时打消脱身之望。

甘十九妹看着他淡淡地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樊银江镇定一下:“姑娘以为擒住了在下,即可唾手取得银心殿,那就大错特错了。”

甘十九妹冷哼一声,道:“我倒不这么认为!”

樊银江沉声道:“银心殿目前并不是由我发令,这一点想必姑娘应该比我还清楚。”

甘十九妹冷冰冰地道:“我正要向你打听这个人。”

樊银江道:“这人叫左明月,擅于布阵­阴­阳之术,举世无双,姑娘若想轻而易举地就拿下银心殿,只怕并不容易。”

甘十九妹低低地念着:“左明月……左明月……”嘴里念着,脑子却在想着,只是任她翻遍了记忆,却是想不起,有这么一个人。

就在这一刹间,蓦地前侧方灯光乍亮,在一白一红两盏明灯的照耀之下,陡地现出了一个年约五旬左右,面相清奇的青衣文士来。

樊银江乍见之下,大声呼叫道:“大叔救我!”

来人正是那位身怀奇学的左明月,此时此刻的出现,自然意味着大不平凡。

只见他左右双手分执着一黑一白两面旗帜,陡然现身之下,蓦地扬动双旗,倏地飘起了一阵巨风,一时间飞沙走石,在四周一片震耳的隆隆声中,但觉得一阵子天摇地动。

即以甘十九妹而论,当此一刹,也不禁吃了一惊!总算她深悉阵势,情知对方这一手在布阵之中,谓之“闹雷”,甚是厉害,多半用以扰乱敌人阵脚之用,只不知此时此刻,敌人施展之下,系何用心?一念之转,她立刻身形一晃,倏地向侧方掠出;足下“子”“午”踏桩,待到身子方一站定,忽然觉出不对,赶忙再向原处抢进时,才觉出先时站立。在原她的樊银江已逃之夭夭!

甘十九妹一怔之下,既羞又怒,打量灯光亮处,才见樊银江果然已为对方救去,此时正面有得­色­的并肩与那个青衣儒士站在一起,彼此双方距离虽然不远,但两者之间都涌聚着一片云烟,大有咫尺天涯,隔海洞望之势。至此,甘十九妹乃得断定对方这个青衣儒士,大非等闲之辈,必然就是所谓的那个左明月了。

一念之间,对方青衣儒士已向着这边冷笑道:“那边可是丹风轩的甘明珠姑娘吗?”

说话之间,他双手黑白旗帜,不时地扬动不已,每一扬动、俱似有一种特殊的云气自身侧升起,给人以无限扑朔迷离的感觉。

甘十九妹该是何等­精­明之人?是以,她一看之下,即洞悉了对方的“情虚”。当下冷笑一声,手指向对方那个青衣文士,说道:“不错,我就是甘明珠,你可是姓左?”

青衣文士沉声道:“在下左明月,愿与姑娘取上一个商量,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甘十九妹冷着声音道:“你说说看!”

左明月双手不住地摇动着黑白双旗,因此之故,看起来他与身边的樊银江也就时近时远,一时给人以捉摸不定的感觉。

“姑娘。”左明月的声音也像是时近时远:“不才愿意与姑娘取个商量,姑娘托敝香主秦无畏带回的话已经听到了……”

甘十九妹Сhā口道:“很好,既然如此,你意如何?”

左明月道:“不才亦与姑娘颇有同感,深悉双方实力相差悬殊,难以交手,只请姑娘暂退岛外,赐以较宽时间,也好容得在下等全军而退!”

甘十九妹略一思忖,不觉芜尔一笑道:“左明月,你不愧是一个智士,果然心机诡诈,你的那点鬼心思,瞒得了别人,却是骗不过我!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吗?”

左明月冷笑一声道:“姑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甘十九妹一笑,说道:“你以为骗得我后退一步,即可予你从容布阵之机会吗?真是休想!”

左明月微微上怔道:“那么姑娘之意义待如何?”

甘十九妹道:“你眼前只有一条活路,那就是立刻率领你们的人退出银心殿,我保证你们全军而退,否则的话,容我一经攻人,即使我手下容情,只怕我手下一般兄弟,却也是放你们不过了!”

左明月冷笑道:“甘姑娘这么说,未免强人所难了!”

甘十九妹厉声说道:“你现目下是败军之将,已失讨价还价之力,再要不识时务,势将陷身子万劫不复之境了。”

左明月正要说话,他身旁的樊银江已经怒声道:“这件事已不必再多考虑,樊某绝不会答应,姑娘你看着办吧。”

一面说,回身一拉左明月道:“大叔,我们走!”

左明月冷笑道:“少君且慢,我还有几句话要和甘姑娘取个商量!”

话声微顿,遂即转向甘明珠道:“既然姑娘坚持己见,你我双方无话好谈,姑娘你绝顶聪明之人,莫非对于眼前得失不曾有所顾及吗?”

甘明珠冷冷一哂道:“左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左明月道:“不瞒姑娘说,对于姑娘这等强大敌人,在下是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姑娘如果真地认为可以随意进出银心殿周围,也未免想得太过于乐观了。”

甘明珠心里不禁一惊,妙目一转,冷笑道:“左先生的意思是,眼前已把我困在了阵势之中?”

左明月点点头:“这个不瞒姑娘说,在你我对答之时,左某人已经出动了五名健伕,按照在下先前所指示的‘五行’易数,在姑娘环身百步以外,动了些手脚,姑娘即使是绝顶聪明之人,只怕一时半刻,也难以破阵而出!”

甘明珠看见在一片云雾之后,有几个淡淡人影微微晃动,略略一现,遂即消逝:顿时,她心中吃了一惊,悉知左明月所说不假,自己如此谨慎之人,竟然在一时失察之间,坠入在他算计之中。想到这里,一时大为光火,然而表面上却看不出丝毫动静。

聆听之下,她微微一笑,目光注视向对方道:“你说得不错,我果然一时失察,让你做了手脚,只是我想你还没有能力能够困住我,不信你就试试看!”

左明月笑道:“姑娘不要大话骇人,双方既无妥协余地,自然各用其极,失陪了。”

话声出口,手上黑白二旗,倏地一抡,呼呼疾风里,就见他蓦地迟身丈许以外,落足在一堵高起的石头台之上。

而于此刻,与他同行的那个樊银江却已不知隐身何方去了。

甘十九妹心中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对方左明月原来对于自己早有计算,而且手法十分高明,她尽管技高胆大,却也不得不打起十分­精­神来应付眼前这一步危难。

眼看着立于石台上的左明月,手上那一对黑白旗帜,不时地左上右下挥动着,每一挥动,皆有天摇地动、雷霆万钧之势!更惊人的是由此而刮起的风力,更足以惊人,那风势倒不似平空而起,却像是来自海上,只是左明月不知施展了一种什么巧妙法力,竟然将风势逆转过来,一时之间风云变­色­,大地雷动,整个银心殿都在晃动之中,看起来随时都像是要倒塌下来的样子。甘明珠随着这番突如其来的变动,一连转换了几个方位,才定下了脚步。

须知甘十九妹秉­性­聪颖,自幼随师水红芍练成了绝学,那水红芍便是“五行绝学”中的一个高明之士,故此甘十九妹于此一道上,亦称高明,其所以上来惊慌,无非是震于眼前这番声势,等到她一经冷静平定之后,顿时对于眼前敌阵,有了一番了解。此刻,容得她双足一经站定之后,顿时神请智凝,整个躯体固若磐石,遂即不再移动。

她脸上显现着一丝冷漠的微笑,透过那袭遮面的面纱,她发声清朗地道:“左明月,你的伎俩不过如此罢了,有什么更厉害的高招,你尽管施展出来就是了,看看能耐我何!”

双方距离很远,甘十九妹这番话却是用内功中“九转丹田”的绝上功力传出,是以语音虽然不高,却能凝聚成音体,突破眼前惊风骇浪,直接传达到左明月的耳鼓之中。左明月谛听之下,脸上表情立刻转为凝重,随着他继续舞动的一双旗帜,一时之间四面八方忽然升起了无数盏明灯。这些灯光作红白二­色­,为数甚多,乍看之下,有如一天繁星那般的密密麻麻,只是转眼间已临眼前。式样为时下流行的那种高挑灯,灯笼本身作长桶状,随风飘展一如旗帜那般的动人!

甘十九妹虽然保持着原有的镇定,只是心里不无惊扰。她那双湛湛的目神,并不十分注视于四面的灯阵,却留意于左明月的动态!她多少已经摸清了一些对方的窍门,是以每在左明月挥动着旗帜之时,巧妙地移动着自己的身子。这么一来,一任眼前阵势变幻诡异莫测,她却似乎都能控制着自己并不惊慌的情绪!这种以不变而应万变的战略方式果然大大削弱了对方的威力。

左明月总管全局,那双黑白旗帜,虽然变化多端,每一挥动,眼前阵势必有变动,只是对方甘十九妹那种镇定如恒的应变策略,却使他不无顾忌!他忽然发觉到,如果这样长此拖延下去,一旦为甘十九妹看穿了自己的虚实,必然为对方将大势整个扭转过来,情形对于自己大为不利。

有见于此,左明月不得不加紧发动眼前攻势。就见他一双黑自旗帜霍地向前方一指,一片喊杀声中,眼前灯光大盛!

一红一白两行明灯,忽地如箭矢穿心,直向甘十九妹环身左右两侧直指过来。

强烈的杀机,猝然于这两行人手中的兵刃上显现出来。

来人为数不少,少说也在二十名以上,分为两列,一列白纸灯笼,一列红纸灯笼。那高挑的灯盏,并非是拿在他们手里,而是捆绑在背后,如此一来,并不妨碍他们动手出招。

这些人的衣着颜­色­随着背后灯宠各异,Сhā白纸灯笼的衣“白”,Сhā红纸灯笼的衣“红”,一眼看去,极其醒目。森森刀光,随着每个人递出的长刀,映以灯光,汇集成一片­阴­森杀机,猝然交刺之下,使得甘十九妹亦难挡其势,由不住身子霍地向后退了一步!虽然是退后一步,亦像是触动了眼前禁忌,登时甘十九妹就感觉到一阵天摇地动!

眼前情势,正是牵一发而动全局,就在甘十九妹身形方自动摇的一刹,一时间各自抡动手上兵刃,直向甘十九妹身上扑杀过去。

这一刹,情势不啻险恶万分!

甘十九妹虽然功力深湛,出道以来,所向披靡,无人能及,只是眼前情形,却是大异寻常。第一,格限于对方的阵势变化万千,第二,那左明月高明之处,在于能把众人之力,借阵法的逆转,汇集一体,是以其势至猛可观!

准此而观,那红白两队为首之人,所出之刀,实在也就聚结了全队人刀上功力,一时之间刀气四溢,力道万钩,刀身未至,先就有一股充沛巨力。甘十九妹那等武功之人,当此一刀劈下之时亦不禁为之退后了一步,猝然神­色­一变。同时之间,她佩带在身上的一口银光短剑,已电掣而出,只听得“叮叮”两声脆响,对方的两口长刀已吃她短剑格住。

以甘十九妹之内家功力,该是何等惊人,然而在她剑迎对方双刀时,亦不禁震得她右臂发麻,身形大大地摇晃了一下。

甘十九妹不禁大吃了一惊,她忽然想通了对方聚众为力的原则,身子霍地向侧面一转,短剑猝出,银光再现,一剑劈在眼前“红”队为首的这名杀手肩头上。由于她剑出疾劲,这一剑更是既快又狠,不容得对方少缓须臾,但只见一片血光闪过,这名红衣杀手一条血淋淋右臂,已横落地上。

一剑得手,甘十九妹绝不稍待须臾,她进身踏步,掌中剑一式“倒Сhā花”,空中现出了冷森森的一道弧光来。第二名红衣杀手简直来不及后退半步,即吃甘十九妹掌中剑Сhā中上胸,一股鲜血怒标而起,这名红衣杀手连掌中长刀还不曾举起,即倒卧于血泊里!

蓦地,眼前现出了一片混乱!

值此同时,另一队“白”队中人,已忽地涌了上来,为首白衣壮汉,掌中长刀忽地荡起了一片耀目奇光,直向着甘十九妹头上落来。

甘十九妹立刻就觉出了对方刀上所藏具的惊人力量,发觉到对方这种集众成力的厉害,如果自己真的一个个硬接硬架,长此消耗下去,用不了多久,即将­精­耗力竭,那时候对方只消出来一个稍具实力的人物,诸如樊银江之流,自己说不定就将不是敌手,而听凭他们摆布了。

她有见于此,遂即立刻改变战略。当下双肩微微一摇,形同一只斑斓彩蝶,翩翩飘舞起来。

甘十九妹这种突然的身法变动,果然为她解除了眼前一步凶难。一时之间,眼看着红白两队杀手,掌中长刀频频落空,尽管是寒光闪闪,刀气四溢,然而在甘十九妹轻盈灵巧的变幻之下,这些落下的刀势,竟然没有一口能够沾着甘十九妹身边。

眼前人影飘飘,却未离这附近丈许方圆之地,这种身法实在堪称玄妙之极,饶是左明月阵法高妙绝伦,只是在甘十九妹这般变幻的身形里,却不能发挥预期效果。

转瞬之间,眼前遂即形成了一片混乱!

红白两队杀手,原本是极有秩序地轮流出手,可是这么一来,阵法大乱!

甘十九妹翩翩的身形,更是蝴蝶穿花般地穿Сhā在众人之间,于此同时,她掌中那口短剑便会伺隙而毫不留情地挥出!

她的剑绝无落空,每一落下,必定有一人死伤在她凌厉的剑锋之下,这么一来,哪消一刻,已使得敌人来犯的实力顿时消失泰半,剩下的一半更是杂乱无章,一时阵法大乱!

蓦地,站在石台之上的左明月用力交挥晃动一下手里的旗帜,突地又自甘十九妹身后杀出了两列奇兵。

这两列人,一队衣黄,一队衣蓝,每人手里端着一杆红缨长枪,猝然现身而出,倏地围成一个半圆形,一声喊杀之下,霍地向着甘十九妹身后挺刺过来。

值此同时,那前现的“红”“白”两队杀手,猝然后退,各自向外一翻,遂即迟出丈许以外。

后来的是两队长枪队,显然不同前两队,长枪挺处,遂即向甘十九妹背后各处猛力直刺了过来。甘十九妹冷笑一声,身子霍地向下一蹲,数十杆长枪交岔着由她头顶上穿了过去,然而甘十九妹的剑,却在任何人难以想象的情况之下,陡地翻掠而出,只听得一阵子“克察”声响,十数根长枪的枪杆子,迎着锋利的剑锋,俱都折为两截。就在破了的枪洞里,甘十九妹身形如同一只­射­空而起的鹰隼陡地直­射­而出。

这一手似乎出人意料,令人难以防范,而在甘十九妹来说,却是处之泰然!

各人目视之下,但见她身子足足拔起了六七丈高下,在空中身子略一下折,有如一只大乌般地翩翔而出,身法绝妙,其快如矢!

几乎在各人眼光还未曾看清之前,甘十九妹的身子已翩然如白鹭翼空般地落了下来,不左不右,正好落在左明月的身前。

左明月不禁为之大吃一惊!

甘十九妹就在现身之始,欺身上步,陡然快出一剑!

这一剑其快如电,简直出人意外,出剑的手法更是矫若游龙,银光一闪,锋锐的剑尖已抵住了左明月前胸之上,手法之奇快准确,简直匪夷所思。

左明月不禁为之一呆,登时愣在了当场。

“想不到吧,左先生?”

语音里充满了吟吟笑音:“百密难免一疏,左先生,你的五行布阵确是高明,只是却忘记了封锁中宫门户,以至被我轻易踏入袭近,你输了,你死定了!”

左明月那双眸于瞪得极大,忽然收拢成两条缝。

“那也不一定,”他喃喃地道:“除非姑娘现在立刻下手致左某于死地,否则我仍有活命之机!”

甘十九妹冷笑一声:“你是说我现在不会对你下手?你错了。”

左明月白皙的脸上忽然绽出一丝笑容,其神态固是莫测高深!

甘十九妹不禁心里一动,暗忖着,奇了,他何能在面对利剑相加,生死攸关的一刹,而能保持着如此气宇?莫非他果真另有锦囊妙计不成?想到这里,她那双妙目微微向着身侧转了一转,由于她此刻稳踏中官,站立之处正与左明月同一位置,是以整个阵势一目了然,再加以她对于各类阵法的深湛了解,是以略经注目,遂即胸有成竹!

“左先生,这一场仗,你们是败了,”她那一双湛湛的目神再次转向左明月道:“就事论罪,我绝不能饶过你!”

左明月忽然体会出她隐藏在瞳子里的森森杀机,不由得心里吃了一惊!一经着念,他遂即自心里吃了一惊!一经着念,他遂即自心里浮起了一层悲哀!

“甘姑娘,你说得不错,就事论罪,左某固是罪魁祸首,但是……”他冷笑一声道:

“这个‘罪’左某不敏,却是实在不敢承当,倒要请姑娘开宗明义地解释一下才好!”

甘十九妹摇摇头道:“没有什么好解释的,胜者王侯败者贼,左明月,你认命吧!”话声一歇,皓腕轻翻,一剑直向左明月身上猛劈过来。

她出剑神速,这一剑原本就已抵住了左明月前心之上,更无愁他能脱逃。然而天下事每多出人意料,以甘十九妹之罕世身手,这一招竟然会走了空招。剑光电闪之下,就只见左明月的身势陡地向后一收,随着他后退的身势,身上那一袭飘飘长衣,有如飞云一片,蓦地涌起。

迎着甘十九妹的剑势,这一袭飘飘长衣蓦地从中乍分为二,被劈成了两片。

左明月这一手金蝉脱壳,施展得太妙了!

眼前云烟一现,左明月脱下长衣的身子有如懒驴打滚般地翻了出去。随着他挥动的黑自双旗,一阵子天摇地动,遂即把自己隐蔽于黑夜之中。

甘十九妹简直难以相信这个左明月竟然能够逃开自己的剑锋,这是她事先无论如何也难以想到的,对方分明是一个极­精­­干­五行变化掩饰的高人,自己竟然又上了他一个当,想到这里不由大是懊恼气愤!

突地,面前人影乍现,两个持剑的红衣杀手袭向眼前,乍见之下,不容分说,蓦地左右攻到,两口长剑一左一右同时向甘十九妹两肋要害上猛然刺来。甘十九妹冷哼一声,掌中短剑左右旋拨,叮当两声,已把来犯的一双长剑格开。她这时正当气忿头上,手下更不思丝毫留情,紧接着纤腰力拧,掌中短剑再一次挥了出去,却有如长虹经天,在匹练般的一道银光之下,两名红衣杀手,各自怪啸了一声,双双倒卧于血泊里!

甘十九妹既已看出了阵势的微妙,惟恐迟则生变,当下毫不迟疑地挺身而进!

就见她莲足轻点,娇躯连连晃动之下,有如鬼魅行空,哪消片刻,已扑到了敌人阵营银心殿!

银心殿前早已挤满了人,一片灯火辉煌,照耀得眼前如同白昼,似乎各人已感觉到情势危急,不得不力挽狂涛,作困兽之争。

在大片喊杀声中,百十名银心殿弟子蓦地散开来,形成了一朵六角奇花。那奇花正中,一人高挑着一面玄­色­三角旗帜,人高旗长,高挑在手,恰如吐蕊的花心!

甘十九妹原本快捷扑进的身子,乍见及此,蓦地中途打住。也就在这一刹,即见银心殿两侧忽然涌出了两队黑衣弟子。一阵子噪耳的鸣锣声,起自两厢,才见到那两列弟子,每列八人,各人手持着一面银­色­锣,二八一十六面铜锣,一经鸣起,其声势端的惊人已极!

随着这阵子铜锣惊天声,那先前摊开的一朵“六角奇花”霍地爆炸开来!

显然又是一式不可思议的奇妙阵势。

锣声、喊杀声汇集成一片狂涛,一时震耳欲聋。

即见那一十六名黑衣少年,围着甘十九妹团团打起转来,手中锣固是不停地敲,那张嘴却也并不闲着,只管忘命似地呐喊个不休,一刹间联成一气,只管足下不停地奔个不休!

甘十九妹眉头微微一皱,遂即定下脚步!

她手握短剑,那双澄波眸子,无视于环身飞奔的一十六名铜锣手,却瞬也不瞬的盯向那朵“六角奇花”中的黑旗汉子。她知道这是敌人黔驴技穷的最后杀手,非比等闲,不可轻视,一时也就耐下­性­子来,细细观它一个究竟!

银心殿内只剩下了七个人。

左明月,“银心殿主”樊银江,“南天秃鹰”秦无畏,以及四名手抱长刀的红衣壮汉。

大厅里黑黝黝的不见一些儿灯光,却可透过正面敞开的一排长窗,将殿前敌我双方交手的情形看得十分之清楚!

“银心殿主”樊银江脸上垂挂着泪痕,手里紧紧地握着剑,恨恨地向着身边的左明月道:“大叔……看样子这丫头大概被困住了,我们不如乘势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南天秃鹰”秦无畏亦是面­色­­阴­沉,那副样子简直如丧考妣。听了樊银江的话,他把一双失神的眸子,缓缓移向那位有“智囊”之称的左明月身上,等待着左先生宣判。在他的印象里,左先生从来不曾有过像今天这种失神落魄的表情!

“唉!”左明月发出了一声深长的叹息,摇摇头:“没有用了!”

“左大叔的意思是……”

“银心殿即将不保……”左明月频频叹息着摇着头:“少君,我们快走吧,迟了可就来不及了。”

樊银江愣了一下,紧紧地咬着牙齿,瞪着左明月:“左大叔的意思是要我们撤退?”

“不错,”左明月冷笑一声:“不但要撤退,而且还要快,慢了只怕就来不及了。”

他语音冰冷,面­色­­阴­沉,长衣既去,只剩下一袭月白­色­的单寒中衣,形锁骨立地站在那里,那副样子简直就像是一个鬼。

彼此一来一往地对答着,可是那双眸子却是瞬也不瞬地注视着窗外。就在这一刹,甘十九妹已经采取了行动,就见她身子忽蹲又跃,起落之间,短剑快出,已击倒两名持锣汉子。

左明月神态一变,猝然晃身,急声道:“快走!”

身形一闪,已扑向侧门。

在门前,他定下身子,回头看了樊银江一眼,后者只是茫茫地向窗外注视着,并无退却之意。

左明月叹息一声,只得又扑回来。

“大势已去,银心殿即将不保!”左明月恨恨道:“再要不走,可就万难活命了!”

樊银江陡然一惊之下,才恍然自梦中惊醒,两汪泪水,由不住夺眶而出。

左明月叹息道:“这一阵,是我事先部署好的救命杀手,舍此之外,再也无能为力了!”

樊银江惨笑着摇了一下头:“莫非你忘了爹爹的话,要我死守此殿,不!大叔,你走吧,我就留下来陪着银心殿共存亡吧!”

“傻子,”左明月苦笑着摇了一下头:“少君应该想到,你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退回去,还可与老堡主共商大计,据守清风堡,来日方长,大可与这个姓甘的“厂头一决长短。”

一面说,他示意地向着“南天秃鹰”秦无畏点了点头,两个人各自架着樊银江一臂,将他硬架了出去。在四名红衣壮士的紧紧随侍之下,一行人步出了银心殿侧门。弯了一条曲廊,步下一条深入地层下的小道,那里生着一列翠柳。

一行人行过之后,左明月遂即吩咐四名红衣壮士各自挥动刀剑,把这行翠柳纷纷砍折倒地!

各人这时已来至小道尽头,却是一处极为隐秘的河道之口,但只见黑夜里波光万顷,漾溢而起的水花,拍打在附近的山岩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隆之声,环视左右皆是高出立处的断壁!

左明月长叹一声,向着身侧的“银心殿主”樊银江道:“若非是我事先安排下了此一着退路,只怕此刻是呼天不应,叫地无声。”

“南天秃鹰”秦无畏却是不解地看着那一片滔天波浪道:“先生的意思,莫非是在此处,事先已经安排得有船只不成?”

左明月道了一声:“然!”苦笑了一下,他遂即在身上摸了一下,转向秦无畏道:“秦香主身上可带着千里火吗?”

秦无畏点点头,摸出来双手递上。

左明月接过来迎风一晃,“噗嗒”一声亮着了,这片地方,顿时现出了一片昏暗火光!

风势极大,吹得每个人身上冷飕飕的!

左明月把手上千里火缓缓举起,由面前绕成一个半圆形的圈子,再缓缓放下,如此三度起落,再换另一只手,照前样的再作一次。

每个人眼睛瞬也不瞬地向前面湖面上盯着,阵阵寒风吹袭进来,冷若冰霜,当受者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

左明月耐着­性­子再这么作了一次,仍不见有什么反应,他把千里火交到一名红衣壮汉手上,吩咐他依样照做,遂即回身向着来处观察不语。

由所站处回看,只见来处灯火所发出的强烈光华,恰似一幢百十丈高下的光罩,将那所巨大的建筑物银心殿罩定。大片的喊杀声,即由那光罩里散播出来,虽然彼此间隔着一段相当的距离,却可以清楚地听见两阵交兵的兵刃交击叮当声!

“南天秃鹰”秦无畏“啊”了一声,喃喃地道:“莫非分水厅的那一伙子人,已经大举攻到了!”

左明月怅然地点了一下头,面若寒冰,不发一言。

“银心殿主”樊银江不禁瞪圆了眼,他语音颤抖地道:“这么说,那般贼子莫非竟然已攻破了大叔的最后阵势?”

左明月漠然地点了一下头,冷笑道:“除了那个姓甘的丫头,他们之中,谁又能有这个能耐?”

樊银江吞了一下喉结,几乎语音沙哑地说道:“……这么说……银心殿的百十名手下弟子……”

左明月黯然地点了一下头:“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樊银江一时由不住垂下头,大声地位了起来。

左明月叹息一声:“少君保重,我们确实已尽了人力,奈何敌人过强,若不及时抽身知会老堡主,早作防备,只怕清风堡亦难守住。这是我等不得不退的原因……”

方言及此,耳听得一片爆炸轰隆之声,即见到起自银心殿处­射­起了大片火烟,溅飞的火石有如流星般地四下狂窜而起,就像是正月十五所玩放的花炮一般,蔚为奇观。紧接着再次传来一声爆炸声,真有惊天动地之势!各人只觉得足下站立之处,大大地摇动了一下,目光注处,那所巍峨韵银心殿,似乎整个地斜塌了下来!

火星,火舌,流焰,像是无数道划空而起的“火蛇”满空狂窜而起!整个银心殿一刹间燃起了漫天大火,大股火焰随后扬起!虽然相隔甚远,每个人脸上都被火光映得红通通的!

“完了……”樊银江一时心如刀割:“什么都完了!”

每个人心上都像是压着一块铅般的沉重,谁也不曾开口说一句话……

忽然身后响起了欸乃声,一艘全身漆黑,平底双桅的铁甲船,向着隘口泊拢过来。站立在船头的一名黑衣汉子,手里拿着一具特制的铁壳孔明马灯。这汉子双手端灯,向着这边扬了一下,技巧地开关着灯门,发出信号,三明三灭!遂即向着这处隘口地方慢慢拢过来。

左明月点头道:“这就是了。”

铁甲战船慢慢拢向岸边,包有铁甲的船身,随着波浪的起伏,撞击着附近的崖面,发出“乒乓”之声!即见那伫立船头的持灯汉子,身形微纵,兔起鹘落地已落向岸边。他手上的铁壳马灯向着前面扬了一下,立刻抢前一步,向着樊、左抱拳道:“卑职韩庆,接迎来迟,尚请少主人与先生见谅!”

左先生摇摇头道:“韩壮士免礼,沿途可曾为敌人发觉了行踪没有?”

被称作韩庆的汉子,上前一步道:“先生放心,卑职一路前来,克遵先生事先交待,只找那僻静之处行舟,确信不曾被任何人发觉!”

“银心殿主”樊银江愕了一下,上前一步道:“什么,韩师父,莫非是爹爹要你来的?”

韩庆抱拳道:“少主人有所不知,老堡主早已感觉到此殿不守,所以在来时已与左先生有了商量,命卑职守护此舟,埋伏在对面溪边等候消息,只怪卑职认错了方向,只管向船尾张望,却忘记了船头部位,险些错过了机会,误了大事!”

樊银江聆听之下,不禁深沉地叹了口气,道:“原来爹爹早已想到了此殿不守。”

他目光一转,看向左明月道:“原来大叔早已与爹爹有了计划……”

左明月苦笑一声,道:“不错,只是时机未到最后关头,未便说出,少君,我们快快上船吧!”

一行人相继纵身上船,这艘铁甲战船于是掉过头来,缓缓向着黝黑的湖面扬帆而去。

银心殿就这样失守了。

一团团的火焰,由燃烧着的银心殿上空飞弹而起,黑夜里流焰四窜,半边天都照红了。

对于丹凤轩的前进使者甘十九妹来说,这无疑是一场空前的胜利!这把火说明了他们胜利的成果,正像是燃放的烟火在大肆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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