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不方便抛头露面,更不方便出去同人交流了……
好吧,有想法是好事,只是陆乘风要承受的压力稍稍大了些——这边师兄不好当,那边徒弟也不好当,师父啊……徒儿真的,真的是有难处的……!
对陆冠英来说,经营生意他虽不在行,与人打交道却向来实在热诚,到哪儿都有他的朋友。黄瑢这店开得也容易,恰有一家当铺的掌柜因故要回老家,这边的当铺也不开了,正急着把店面
及一干东西一起脱手呢,办过了手续,请了人来将旧店面修整一番,换上“归云”的字号,挑了个不远不近的好日子,就这么顺顺当当地开张了。
对黄瑢来说,这实在是一番新奇的体验——她虽不惯接触生人,却不厌烦听人讲述那些千奇百怪的经历。
譬如有个侠客模样的人来当了一把剑,据他说是他父亲的珍藏。此剑常年悬于壁间,最近却夜夜嗡鸣,他的妻子实在怕得无法忍受,便求他把剑处理掉。
黄瑢在里间听着外面这男子细细讲述原委,只觉十分稀奇,低头在纸上写了行字,递给陆乘风看——“难道他不知道,但凡有了灵性的宝剑,逢背主者而鸣吗?分明是他妻子做了背叛他的
事才会心虚害怕吧,难道这人竟半点不觉?”
陆乘风笑着摇头,道:“用剑的人没有不知道这典故的,这大约是他爱极了他的妻子,希望她还能回心转意罢。”
又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僧人曾来此地,却不是为了当东西,而是为了寻一样东西,据他自己说是一串小叶紫檀佛珠,不算新,甚至还有些破,被人典质至此。众人翻遍了库存,甚至连死当记
录都翻出来看,总算在不知那个犄角旮旯里翻了出来,果然十分破旧,当时也只当得了几十个钱。僧人含笑地从布施袋中取出几乎全部的钱米才凑够了数目,拿回佛珠,低低念了声佛号,笑道
:“如此,师弟终可安然阖目。”言毕再三拜谢准备离去,黄瑢却忽然从内室走出来,笔书示意要捐些香油钱,为自己和腹中的胎儿积福。
方才她摸过那串佛珠,虽然破旧,但做工精美,只是一粒粒的珠子上竟然刻有歪歪扭扭、不甚明显的字迹,显然不是制成时刻上去的。通过鉴定术她发现,上面的字原来是“易求无价宝,
难得有情郎”,字迹像是女子所刻;然而看当铺的交易记录册子,当初来典当此物的,分明又是个和尚。
这里面的故事其实不难打听——毕竟十年前这可是轰动全城的一件丑闻,一位大家小姐进香之时,不知怎的和庙宇里年轻的僧人互生情愫,将从家中带来的一件珍贵的紫檀佛珠做了定情信
物;然而这两人都太傻,寻常僧人怎用得起那样贵重的佛珠?于是一个被逼着上了花轿,另一个被逐出佛门;一个肝肠寸断终于咬舌自尽,另一个不知 内情以为小姐变了心意另嫁他人,心灰
意冷之下典当了佛珠,将钱拿去买了砒霜,服毒自尽了。故事凄惨,令人不禁恻然。
然而最稀奇的一件事,竟是个书生来当家宅田亩——黄瑢不禁讶然了,自古哪有将宅子抵押于人的道理?在宋朝,这地契房契种种都是不能私下买卖的,必须经过官府这一道手续,然而中
间少不得要银钱打点,于是陆冠英委婉地请那位书生回去再细细想想,毕竟这田宅不是轻易能出手的,请他千万思量好了,来日再登门;然而当天晚些时候,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本城太
守的独子。陆冠英是认识他的,两人寒暄片刻后,这位衙内公子便说明了来意——原来他要陆冠英表面上同意典当屋宅,只是不交付现银,而是供那书生吃住学习以及上京赶考的盘缠,中间办
手续的花费一概由他自己代掏腰包。
这事委实有些稀奇,然而因为是熟人拜托,陆冠英还是没有多虑便应了下来。衙内公子松了口气,却神情怅然地讨酒要喝,酒过三巡,不由得泪流满面,喃喃说着醉话,却让人从中推断出
了事情的真情——原来他与那书生本是从小一起读书一起长大的交情,只是书生的父亲获罪降职,郁郁而终,家道败落;自己的父亲却是因为揭发有功,平步青云,连那书生原本订了亲的人家
都退了亲事,又将小姐改配与他;因为这些事情,书生再不肯见他的面,他心里觉得很对不住,自己又无能为力,听闻他连上京赶考的盘缠都没有,不得不变卖家宅,这才赶来想要悄悄帮些忙
,不教那书生知道。
这些事情,黄瑢都一一看在眼里……世间最难分说清楚的,无非便是善与恶,对与错;人无完人,孰能无过,只要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问心无愧便罢了。
闲着的时候她便温柔地抚着还未显怀的肚子,静静想着孩子将来会是何模样;梅超风此时比她还要高兴,她从来没有做过母亲,一直深以为憾,便日日陪在黄瑢身边,虽然她眼睛瞧不见,
却会用温柔的声音讲故事、唱童谣;起初冯默风不免要笑师姐矫情,梅超风却理直气壮说是讲给孩子听的,让他有多远就滚多远,哪儿凉快上哪儿呆着去。
做母亲啊……想想自己都还是个孩子一样呢,没有师父在身边,就总觉得空落落的少了些什么,一天比一天食不知味,一天比一天没精打采,看着旁人的故事,心里便不禁思念愈重……
他究竟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帮小柳代发的代发君~小柳家断网咯……抽搐的网络~晚了点儿~见谅哈~O(∩_∩)O~
☆、58既相许,长相守(十一)
【五十八】既相许,长相守(十一):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无已时~
在黄瑢这边相思日浓的同时,黄大岛主那边同样是昼夜难耐的思念。
若非忧心此行凶险,他定不舍得将黄瑢一人留下……微微叹口气,长夜漫漫,黄大岛主一个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果然还是习惯了……枕边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和温度。
黄蓉这边的问题呢,说难倒也不难,原是郭靖为成吉思汗率军打仗,立了军功,拿下了城池不说,还生擒了完颜洪烈;成吉思汗一面又是高兴,一面又是害怕,怕郭靖身在蒙古心在汉,终会
回到大宋去,是以特别交予两个儿子窝阔台与拖雷、以及郭靖三人一人一只火漆封口的锦囊,让他们攻破大梁之后,在大金皇帝的金銮殿上聚会,共同开拆,依计行事,未入大梁,不得擅自拆
开,启囊之前,三人相互检验囊口有无破损;里面文字命令一般无二,俱是嘱咐窝阔台、拖雷、郭靖三军破金之后,必须立即移师南向,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段攻破临安,灭了宋朝,自此天下一
统于蒙古;密令中又说,郭靖若能建此大功,便即封为大蒙古国宋王,以临安为都,统御宋朝山河。但若怀有异心,不遵诏命或弃军逃遁,窝阔台与拖雷已奉有令旨,立即将其斩首,其母亦必
凌迟处死。
若非郭靖和母亲李萍觉得事有蹊跷,预先拆了一遍锦囊,八成就要蒙在鼓里,转头去攻打自己故国了;郭靖虽然愚笨,却是个至忠至孝之人,当下就准备收拾行装,带上母亲连夜离开蒙古
;谁知成吉思汗早就防着他这一出,当即命令让人将他呣子拿下。
成吉思汗并不舍得斩杀郭靖,一来儿子拖雷、女儿华筝都苦苦哀求,二来也的确惜才,只想着要把郭靖收归己用,于是暂且便把郭靖收押在牢。
成吉思汗一共有四个长大成|人的儿子,其中三子窝阔台看似温和心胸开阔,实际却是个真正城府极深的精细人,也是历史上真正继承了汗位、并且一一逼死兄弟,将蒙古帝国的版图成功拓
展到中国历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的最后赢家。此时窝阔台便来密告他父汗说:“郭靖的母亲十分贞烈,郭靖留在蒙古,也不过是顾忌他母亲在我们手中,所以务必要保证他母亲好好地
活着,在郭靖点头答允之前,决不能让他呣子见面!郭靖此人重情重义,只要让他答应娶了华筝,他就一定会负起责任,过个几年,有了孩子,咱们还怕他惦记宋朝故国吗?等我们攻下大宋,
整个江山版图不就都是我蒙古的了吗,他还能回哪儿去?”
成吉思汗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当下十分赞同,遂派人去告诉郭靖,若是他不答应乖乖娶了华筝、做蒙古的征宋大将军,这辈子就再也别想再见到他母亲!
被关押的郭靖心急如焚,在外探得风声的黄蓉也是心急如焚;凭她一人之力,自然救不出郭靖,身边的丐帮弟子又没有武功特别高强的,不得已只得向师父洪七公和自己父亲求助。然而当
黄药师趁夜潜入营帐,却探听到一个消息——郭靖的母亲李萍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儿子的负累,更不想让儿子的一辈子耽搁在蒙古,一直想要寻衅自杀,今天不知怎么着把簪子捅进了自己胸口,
至今昏迷未醒,性命堪忧,上上下下只瞒着郭靖一人。
本来么,黄药师不欲管这件事。在他看来,郭靖自然是配不上他的女儿的;而在李萍看来,若把黄蓉同华筝相比,恐怕黄蓉唯一的优点便是她是个宋朝女子。而李萍本人是个极普通的宋朝
妇女,恪守忠贞节烈三从四德,只怕在她眼里,黄蓉极是离经叛道,不似好人家安分女儿;而他黄药师的女儿,又岂是一味顺从婆婆忍气吞声的脾气?若为女儿着想,他倒乐得听天由命,任凭
这女人自己死活。
然而……在真的看到李萍之后,黄药师却心软了。
其实这只不过是个容色普通的中年妇人,从一双手就看得出是怎样的饱经沧桑;她在断续的清醒间隙,也只是喃喃唤着儿子的名字,旁的什么也不说,可是黄药师却一下子想到了远在江南
的黄瑢,还有他们尚未出世的孩子。
为人父母的心情他还是知道的,无论做什么都只希望孩子什么都好;眼前这妇人显然也是的,她一生平庸,青年丧夫,没有享过什么惊天动地的荣华富贵,含辛茹苦养育了唯一的儿子长大
成|人,将所有的慈爱都倾注在了儿子身上;黄药师不禁想,若他这次也能再得个儿子,阿瑢必定也会这样不惜一切地疼他爱他;自己原就比她年长了二十岁,若是哪日他不在了,她们呣子难道
也要这样,饱受别人欺辱?
虽然知道这只是自己胡思乱想,然而黄大岛主还是不由自主地心软了——罢哟!就当是为他未出世的孩子积福罢!趁着夜里使女昏昏沉沉打瞌睡,黄大岛主飞身潜入帐中,喂李萍吃了颗九
花玉露丸。
然而李萍伤重还未痊愈,眼下不适合搬动,所以救出郭靖之事也只得慢慢儿地从长计议。不过这十来天的光景,在黄大岛主而言却像是过完了大半辈子似的,而且还是极难熬的大半辈子—
—然后洪七公就笑眯眯地随后到了,一捋胡子,笑道:“上次喝了黄老邪的喜酒,只怕这次回去,我老叫化少不得要上门讨杯满月酒吃了!”
丐帮弟子众多,眼线遍布天下,洪七公知道这消息倒也不足为奇;然而黄蓉却还不知道,一听师父这话,登时脸色煞白,问道:“爹、爹爹……你又有别的孩子了?你不要蓉儿了?”
黄药师没有说话,洪七公呵呵笑道:“这丫头又孩子气了不是?你都要嫁人了,以后你也要生孩子;你爹爹一个人孤零零的,难道不寂寞吗?娶个老婆,生个孩子,黄老邪看起来倒是多了
些人情味儿了!”
黄蓉气苦道:“那师父你怎么不去娶老婆生孩子的?我爹爹以前有我妈妈陪着他呀,难道不比那个女人好吗?”
洪七公眉头一皱,心说死人再重要,又怎能同活人相提并论?可这话说不得,说出来连他也要招黄蓉的怒火。却听黄药师冷声道:“你也不必在这里同爹爹置气,要是你不认阿瑢做母亲,
那也就别认我做父亲!你那个傻小子和他母亲在这蒙古军帐里头,你自去救他出来,我也不再管你!”
黄蓉被他训得一愣一愣,豆大的眼泪在眼眶里滚了又滚,终究还是没有掉下来——爹爹他果然变了,一点儿也不一样了,一点也不心疼蓉儿了!
然而黄药师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厉声道:“怎么,觉得爹爹不疼你了?你倒是摸着自己的良心试试再说这话!爹爹为了你一句话,急急忙忙跑到蒙古来,把怀着身孕的阿瑢一个人放在那
里,整日都提心吊胆;你是爹爹最疼爱的女儿,你要做什么爹爹从没有管过你,你要找个什么样人爹爹也没有拦你,可你不该动那些不该动的歪脑筋!你爹爹我是邪魔外道,可从没教过你不辨
善恶不分是非,胡天胡地只顾着自己!阿瑢不同你计较,你便当爹爹什么也不知道么?!”
这一番话着实把黄蓉说得愣了,回过神来便大哭道:“我就知道是她告我的状,看我不顺眼,要把我赶出去了!爹爹现在被那女人迷昏了头,忘了妈妈,一点也不待见蓉儿了!”
黄药师忍了又忍,终是没舍得动手打这当宝贝疙瘩捧大的女儿,只冷冷一甩袖子,气道:“七兄,你瞧她像什么话!家教不严,真是……”叹了回气,又道:“爹爹便只帮你这最后一次,
你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回桃花岛来;你做些什么,爹爹心里都有数,若是你母亲尚在,也不会同意你所作所为……”
黄蓉委屈地叫道:“若是妈妈还在,爹爹也会去娶别人吗?!”
黄药师面若寒冰,冷声道:“若是你妈妈还在,就不会把你惯成这不懂事理的德行!”一甩袖子,大踏步走远了。
待救出郭靖、李萍二人,再马不停蹄地赶回去,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个月……黄大岛主一路上星夜飞驰快马加鞭,恨不能胁生双翼,立刻就飞到黄瑢身边儿去——从这一路上收到的信件来
看,他不在的时候,她过得倒是有滋有味,挺舒坦的嘛!让他在松了一口气放下一条心的同时,不禁又想捧腹大笑。
待黄药师赶到城中归云记当铺的时候,日已夕暮;几个徒子徒孙都忙着出来迎接,黄药师却只惦记着一个人:“阿瑢呢?”
陆乘风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不禁冷汗涟涟,道:“在……院里坐着,只怕是睡着了……”话没说完,就见自家师父大人已经一阵风似的刮进去了。
重又看见黄瑢的第一眼,黄大岛主便觉得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脸蛋儿圆润了些,瞧起来愈发有种平和安详的美丽;眼睛微微阖着,身上盖一条毯子,凑过去轻轻抚
摸一番,明显便觉得小腹处已经微微有了些隆起的迹象。
虽然才只怀了四月左右,连娃的一根毛都还没见着呢,但英明神武的黄大岛主仍然激动得手指发颤心跳失常,真想把眼前这个大宝贝连同肚子里的小宝贝一起紧紧抱进怀里,直到天荒地老
海枯石烂也不分开。
他曾见黄瑢写过八个字,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曾经他雄心壮志睥睨天下,万事万物皆不放在眼里,根本体会不到这种感觉;然而此刻,他却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这种安详静谧、
意味深长的幸福——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得此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59既相许,长相守(十二)
【五十九】既相许,长相守(十二):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无已时~
怀孕的后面几个月里,忙着安胎的黄瑢小童鞋是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把“一日三餐不重样儿”的美好感觉——没办法,一来是她胃口变得快,说了想吃这个,等做好了可能又想吃那个了。然
而黄药师半点也不觉得厌烦,反而日日都兴致勃勃地抄起锅铲下厨房,务必要让黄瑢吃得顺心如意,甚至毫不避忌地当着徒儿们的面儿就殷勤相问,阿瑢今天想吃点什么,师父给你做,把个黄
瑢弄得老大不好意思;一面自己小腹日渐隆起,有时手抚上去,已经能明显地感到胎动了。
对于生孩子这种事情,黄大岛主向来都有比一般人深刻得多的心理阴影——从营养食谱到大堆药膳再到每天定时定量的各种运动他都一一亲自规划,而黄瑢小童鞋的反应也是从震惊不已到
吐槽无力再到坦然接受——总之就是乖乖听话任他摆布啦。只是有时候晚间腹中孩子闹腾得厉害不得不醒来的时候,会忽然发现枕边的男人并未睡着,而是正愣愣出神地望着她,一手放在她隆
起的小腹上,那神情……竟然是说不出的忐忑紧张。看到她睁开眼睛,那一刻他的神情几乎称得上是狼狈不堪。
她一辈子也没想过会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神情——是了,这天下哪有人是无所不能的呢?纵然是天纵英才的黄药师,也不是没有弱点的啊。
阿衡耗费心力过度、最终难产而亡,一直是黄药师心头挥散不去的阴影;无论他再怎么说服自己,想着阿瑢的身体比阿衡好、阿瑢的态度很积极很开朗、并且这次从头到尾他都在陪着她一
起努力改善状况——可是害怕就是害怕,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允许十几年前的悲剧重演——他宁可不要孩子,也不能再失去一次他心爱的妻子!
可是他的害怕却不能流露出来,他怕将这种情绪传染给黄瑢,让她也变得紧张不安——孕妇的心情,应该是尽可能平静安详的;再说了,在这个家里他就是顶梁柱,他就是她的天,无论如
何他也不能倒下,他还要为她、为他们的孩子撑起一方明媚高远的天空。
唔……黄瑢摸着下巴想,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准爸爸焦虑症?
得了准爸爸焦虑症并且几乎病入膏肓的黄大岛主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病了,还病得如此荒唐可笑;他只是固执地牵着黄瑢的手不肯放,每天除开做饭的时间,便几乎一刻也不舍得从她身边离
开。
他后半生全部的希望和光明啊,他只恨自己竟然比她早生了那么多年……或许当他成了鸡皮鹤发的老翁之时,她却仍是青春年少的模样;既然人寿在天,那么他也只有尽力去珍惜有生之年
的每一寸光阴,好像有一秒钟没看到她,就是极大的浪费一样。
这个时候,黄药师无论如何也不愿带着黄瑢回桃花岛了——起初是因为黄瑢吐得厉害,他担心海上风浪颠簸会让她更难受;如今看看产期在即,他就更不舍得让她去受那个罪了。在城中买
了处幽静宽敞的住宅,又破例请了几个千挑万选的侍女和奶娘——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黄瑢坚持要自己奶孩子,但是黄大岛主却别有一番想法。虽然他表面上是答应下来了,可内心里却在暗自盘
算——如果是个女儿,那倒无所谓;可如果是个儿子,那就说什么也得交给奶娘去喂!
咳咳咳,岛主大人,您确定这样的想法真的大丈夫吗……?
据说妊娠反应的剧烈程度是因人而异的,好像多少还有点遗传因素,反正黄瑢怀孕,那可真是折腾得惊天动地没一刻安生。也许是肚子里的小讨债鬼太过顽皮,到后来黄瑢甚至连觉也睡不
好,两条腿也都水肿得厉害,每天身上酸疼酸疼。对于这种情况,黄大岛主束手无策——他总不能隔着肚皮扎孩子一针,叫他老实安生呆着不要折腾他娘亲吧?!
算一算日子,桃花岛上的桃子该熟了。黄瑢忽然想吃桃子,很快便有哑仆乘船送了些上好的桃子来;一道过来的还有傻姑,黄药师本待让她跟着陆冠英去临安府牛家村扫扫陆乘风的墓去,
可是傻姑自己不愿意去,她看见了黄瑢的肚子,实在欢喜得不得了,畏手畏脚根本不敢碰,仿佛稍微碰了下就会出了不得的事情一样;如今的傻姑也是个极为伶俐的大姑娘了,虽还不能懂许多
人情世故,但也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知道武功不能乱用,也知道谁对她好便去同谁亲近。
傻子么?黄瑢倒不觉得这是件糟到极点的事,也许人生有时候就是要像傻子一样没心没肺地过,才能忘记生命带给我们的颠簸。
按说傻姑早就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可是一来黄药师不放心,二来嫁又能嫁给谁呢?黄药师叹息说,桃花岛总不成还养不起这么个孩子,他怎么也能养她一辈子;然而黄瑢这天惯常地出了
房门在院子里散步,却见陆冠英和傻姑两个人都蹲在花园里,头挨着头在说什么似的,完全没有察觉她走过来。只听傻姑说:“可是它翅膀受了这么重的伤,流了好多血,难道不会死吗?”
又听陆冠英微笑地安慰说:“不会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不流血了,能养活的。”
傻姑皱着两弯眉毛,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道:“差点死了,胳膊,打伤了,好疼好疼……”一时又露出害怕的神情,怯怯地后退了两步,双手捂脸,拼命摇头道:“傻姑不敢偷看了,再也不
敢了……”
陆冠英吓了一跳,连忙把手里的小雀儿放到一边,忙着安慰似是受了极大惊吓的傻姑;黄瑢默默看了一会儿,见傻姑果然听话地安静下来,眼睫上似乎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儿,被陆冠英抬手
替她拭去了,不禁微微一笑,转身轻手轻脚地回去了。
冬雪纷飞的时节来临,对别家大约意味着年节将至,然而对桃花岛上下满门却只意味着一件事,就是黄瑢的产期越来越近了。
黄瑢自己也暗暗掐算着日子,可是怎么算都是一笔糊涂账;这种事情自然也急不得,只得摸着肚子叹气。以前听人说怀孕就像揣了颗篮球她还不信,现在却禁不住想,这哪里是篮球,分明
是加大号的篮球……原本两个人睡还绰绰有余的床现在只容她一人侧身睡着,因为平躺时胎儿会压迫胸腹,根本呼吸不了;而黄药师只得委屈一点,修长的身子整个儿窝在软榻上,软榻就紧紧
挨着床边,半夜里黄瑢万一有个风吹草动,他一定是第一个醒的。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孩子出生的时候竟会这么巧,大年初一!
阵痛开始的时候是大年三十的晚上,睡了一下午、以至于浑身发软,根本起不来床的黄瑢正半躺在床上,捧着碗吃饺子。第一次痛的时候她没在意,因为最近经常会这样时不时疼个一两下
;然而过了一会儿,肚子又是一阵收缩般的抽痛,并且这痛楚越来越清晰,黄瑢忽然愣了,不觉放下了碗。黄药师正看着她吃饭,见她停了下来,不觉问道:“怎么了?”
黄瑢傻乎乎看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黄大岛主不愧是黄大岛主,竟然第一时间就领会到了这个傻里傻气的动作的真谛——有一瞬间他简直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了,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还早,不忙,你先吃饭,攒些
力气……”说着自己就猛地撞门出去,站在院子里六神无主地大喝:“……超风过来!接生婆呢!……快去准备热水和参汤!”
一切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众人早在黄大岛主的英明带领下不知脑内演习了多少遍从待产到接生的过程,虽然是大家一起紧紧张张忙忙碌碌,但是也还算井井有条;唯一不大淡定的就只有
黄大岛主自己了——他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又一阵风似的刮回到房门前,却僵在那里不动了。冯默风在背后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听见,深吸了口气,也没去理冯默风,便大踏步地进去看黄瑢了
。
黄瑢已经吃罢了饭,正窝在被子里头出神,不知想些什么;黄药师一进门,两人几乎是同时向对方伸出手去,然后紧紧握在了一起。一个说:“莫怕,莫紧张。”另一个就只晓得点头,却
抓着他的手不愿放。
补气的参汤端上来时,起初还间隔许久的阵痛已经渐渐地密集起来;黄瑢一面喝着参汤,一面忽然掉了眼泪,黄药师吓了一跳,问她道:“很痛?”
他声音有些不稳的慌张,黄瑢睁着一双泪眼看他,忽然伸手要把他往外推——快要生了,她自己觉得是的,便不想让他呆在这里看完这狼狈的全程——据说不止是痛,还会从头到尾充斥着
泪水与哭叫;一定很丑很难看,她也不好意思让他在一旁看着。
黄药师起先不愿起身离开,却见黄瑢格外坚决,非要赶他出去不可,这才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来——当然不是乖乖走到门外,趁着接生婆向着床榻围拢过去的时候,他纵身一跃,上了房梁。
不在这里陪着,他不放心。
分娩,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听起来大概都只会觉得是个漫长而充满苦痛折磨的过程,然而对每一位躺上了产床的准妈妈来说,恐惧害怕什么的,早就已经被弃之一边了。准备迎接新生命的
喜悦和期待,远比那消磨意志的痛苦强大得多。
也许是怀孕过程里已经把什么苦头都吃过一遍了的缘故,这次生产竟然出乎意料地顺利,不到半个时辰——当然对蹲在房梁上紧张等候的黄药师来说漫长得简直像是大半辈子——,接生婆
已经大汗淋漓地拎起了一双小脚,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声清亮的哭啼。
随着这一声,天边云霞骤散,一轮红日光芒大炽,冉冉升起照亮了拂晓时分的天空。
“生了,生了,是个儿子!哟,瞧这小家伙结实的!”
强打精神直到听见了这一句……疲累不堪的黄瑢终于放下心来,半个身子重重跌回枕上,也没听见黄药师焦急得几乎掀了房顶的呼喊声,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
☆、60既相许,长相守(终)
【六十】既相许,长相守(终):但愿千秋轮不缺,此情绵绵无绝期~
关心则乱此话当真不虚啊……因为误以为累昏过去的黄瑢是出了什么事情,几乎吓昏了的黄大岛主反应过激,之后不得不恼羞成怒驱散一众忍笑不能的徒子徒孙,眼巴巴抱着洗干净收拾好
了的儿子等黄瑢睡醒——瞧这家伙生得这么胖,出来时候定没让人少受罪!
明明之前嘴里说着,这孩子这么闹腾、等出来了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云云,可等真抱到手里了,看着这张圆扑扑胖嘟嘟红皱可爱的小圆脸儿,又哪里舍得碰他一分半毫?
据说取名一事难倒了英明神武的黄大岛主,按他的意思,自然是随便叫就行了,然而黄瑢却不乐意,非要在儿子的取名问题上彰显一下自己的美好期望,比如谨慎啊、温良啊、谦让啊,等等
等等美好品质……黄大岛主大手一挥:“那就叫黄瑾!”
“……”黄瑢小童鞋默默,这个不行,这个真不行,黄瑾是她堂兄,也是黄瑛的亲大哥,为人么……大约只能用“刻板严肃”四个字来形容!
叫什么好呢?黄瑢抱着儿子想啊想啊想啊想,顺便戳戳他香香软软的脸蛋——过了初生的那几天,眉眼渐渐长开了,居然是个十二分秀丽的美人胚子模样,十分讨喜——本来昏昏欲睡的小
包子一惊,张开眼睛看看娘亲,吐了个口水泡泡,瞬间把黄瑢萌得不行——就在此时,黄大岛主忽然道:“就叫黄蒙,字子肇罢!正所谓鸿蒙肇判,风气始开;再说名字原本不过就是个代号,
也不必讲究甚么吉利不吉利!如若有天,知道‘黄蒙’这个名字的比知道‘桃花岛主的儿子’这个身份的人还多了,他才算得是真出息呢!”
黄瑢一面偷偷忍笑,一面抱着儿子颠来颠去——怎么办啊宝宝,你的人生貌似从出生开始就是个杯具啊,有个这么厉害的爹爹虎视眈眈打算把你培养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一想到今后可以在心里叫儿子“萌萌”,黄瑢童鞋的小心肝瞬间母爱爆棚了……
黄瑢童鞋本来是打算坚定地要求自己给儿子哺|乳的,然而黄大岛主不愧为黄大岛主啊,一语中的把她打击回去了:“为了哺|乳,要连着吃几个月不放盐的菜,你才生完孩子,身体怎么受得
住?”
当然话的重点不在后半句而在前半句——黄瑢小童鞋晴天霹雳,吃几个月不放盐的菜!而且全都是油腻腻的大鱼大肉,因为据说催奶!……怎么宋朝的规矩这么变态……
最后把黄瑢彻底打败的还是黄药师的态度——黄大岛主金口玉言说了:“倒不是不许你亲自养他,只是这一来恐怕孩子要过分眷恋母亲,男孩子就不该有太多儿女情长的牵绊,一来是生怕
他将来养成优柔寡断的性格,二来总是因为人情牵累耽误了事情也不好。”
黄瑢童鞋睁大眼睛望着师父,真的吗?
黄大岛主面不改色地扯瞎话,扯得极为顺口:“那是自然,男孩子就不能惯着他,不然就会养成撒娇撒痴离不开父母帮衬的性子;女孩子才该好生娇养,温柔呵护。若是个女孩儿,你想自
己喂养倒无不可;男孩子嘛,最好还是算了。”
是这样啊……于是黄瑢小童鞋失落地叹了口气,不得不放弃了自己为儿子哺|乳的想法——纯洁的善良的一心相信师父大人的黄瑢小童鞋当然看不到智慧的黄钟大吕在黄大岛主背后咣咣地敲
:
故知胜有五:
——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
——识众寡之用者胜!
——上下同欲者胜!
——以虞待不虞者胜!
——将能而君不御者胜!
此五者,知胜之道也!
故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惨遭师父大人坑蒙拐骗的黄瑢小童鞋,你的被坑之路,看上去还长得很、长得很哪……
如今的黄珺i铮说是有子万事足也不为过。不能亲自哺|乳的遗憾完全化作了一腔怎么也藏不住的母爱,深深地倾注到了儿子身上,每天清晨睁开眼睛,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看儿子醒了
没有;待午后用过午饭躺到床上休息,她是一定要抱着黄萌萌小盆友逗着玩;甚至有时就连晚上,她也会先把儿子哄睡着了,再给奶妈抱回去——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黄大岛主懊恼不已,深深有
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
据说儿子多长得像母亲,然而让黄瑢颇为激动的是,当黄萌萌小盆友的五官渐渐长开之后,完全能看得出和黄大岛主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眉毛锋浓如剑,双眸灿若秋水,挺直的鼻
梁薄红的唇,要不是头发太短,简直就是一个缩小Q版的黄大岛主啊啊啊!这可是可以抱在怀里揉捏脱光衣服揉捏扑倒在床上揉捏并且各种亲亲摸摸抱抱还完全不用不好意思的缩小Q版师父大人
啊!!!
黄瑢被自己儿子萌得不行,早就把正版师父大人忘到了天边,看得黄大岛主内心各种羡慕嫉妒恨——这样下去可不行!一定要再生个闺女出来!
于是在黄萌萌小盆友的成长历程之中,充斥着数不清的欢乐与痛苦交织的回忆,比如被娘亲疼爱一番之后,那天父亲大人的管教就会格外严、眼神也会格外凶……
向娘亲告状?完全没用,黄萌萌小盆友敏锐地发现,只要那个凶巴巴的父上大人摆出温柔的笑脸,柔声说几句他尚且无法理解的话,再动手动脚上下一番之后,娘亲就会脸红红地态度软下
来……再后来,黄萌萌小盆友只得退而寻找外援,并且很快与以招惹黄大岛主为乐的老顽童一拍即合,从此一个小顽童与一个老顽童小人得志双贱合璧,横行半个桃花岛的同时,老顽童还试图
悄悄撬黄岛主的墙角——然后黄瑢就会经常被师父大人的一声怒喝惊醒:“混账!你这武功路子是从哪儿看来的,还不给我忘掉!”
黄瑢嘴角抽了抽——师父,萌萌还是个两岁的小孩子嘛,小孩子的模仿能力都是很强的,就是记吃不记打;再说他又不是真的习武,他只是两只手学着样子比划而已吧……
在这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他们迎来了又一次的华山论剑——这次黄药师对于拔得头筹是志在必得,然而他如今对这些名利也看得淡了,倒不是非去不可,便问黄瑢:“想不想去
华山玩?”
他问这话是是在户外,两人静静坐在一起并肩看着满眼桃花灿若云霞;黄瑢一想,原来是华山论剑比武大会要到了,正待点头,却忽然见老顽童一手携着咯咯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黄萌萌小
盆友,猛地跳了出来,大喊大叫道:“去,去,当然去!我老顽童也要去,不许丢下我!”
黄药师额角青筋突突地跳,怒道:“你再不把我儿子放下来,我就打断你的腿,还把你关到清音洞里头!”
说是这么说,黄大岛主当然不会认真跟老顽童计较,去华山的时候也带上了他。老顽童一路上高高兴兴咋咋呼呼,遇见了全真七子这帮师侄还十分哈皮地跑上去打招呼,可是一到了华山,
他就兴头不起来了——他一手微颤指着眼前的女人,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是你……哎呀不好!”说着转头就要跑路,却被来人一把揪住,怒道:“周伯通,你跑什么!”
这女子自然便是瑛姑。她本是大理段皇爷的贵妃刘氏,却因为喜欢习武,误打误撞认识了在大理皇宫做客的周伯通,从而阴差阳错生出一段模糊情愫,竟还因此怀了孩子,却不料周伯通根
本没有胆量面对他二人的私情,竟然仓皇逃遁;瑛姑一个人在苦苦思念之中十月怀胎,诞下周伯通的儿子,后来裘千仞蒙面假扮侍卫入宫,将孩子击至重伤,图谋让她去求段王爷消耗功力相救
,这样一来,华山论剑竞争之时便少了一个强劲对手;谁知段皇爷看见孩子裹身的肚兜上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及词句:“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正是瑛姑先前送给周伯通定情的锦帕所
制成,竟因妒恨不肯出手相救。瑛姑眼睁睁见着亲生的孩子在痛苦中挣扎死去,伤心欲绝,头发一夜间竟是全白了;从此,向凶手复仇和救周伯通出桃花岛,便成了支撑瑛姑活下去的全部动力
和希望;段皇爷则是心中有愧,终于看破了红尘,落发出家为僧,号为一灯大师。
此时瑛姑乍见了周伯通,转眼又见到害死自己儿子的元凶裘千仞也来参加华山论剑,就此不期而遇,不禁大喜大悲,一手死死拉着周伯通不放,一面对着裘千仞怒喝道:“还我儿子的命来
!”
裘千仞装傻道:“甚么儿子不儿子?你儿子丧命,跟我有甚么相干?”瑛姑冷笑道:“哼,那晚上我没瞧见你面貌,可我记得你的笑声!你再笑一下,你笑啊,笑啊!”说着又向周伯通厉
声叫道:“周伯通,你怎不给你儿子报仇?他害死了你的儿子,你的儿子,我们的儿子!”说着便飞扑上前,要与裘千仞拼命。
周伯通唬了一跳,虽然心里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却也晓得瑛姑不是裘千仞对手,立刻上前相助;裘千仞被他打得连连后退,离悬崖边已不及三尺,眼见自己不是周伯通和瑛姑对手,且一
灯大师等人又相继来到,俱有宿怨,情势险恶,真是平生未有。他忽然冷笑一声,昂然道:“我上华山,为的是争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可你们竟想合力伤我,好先去了一个劲敌,这等奸恶行
径,亏你们干得出来!”
周伯通心想这厮的话倒也有几分在理,便道:“好,那么待明日论剑之后,再取你狗命……”一语未毕,却听瑛姑厉声叫道:“死冤家,这等大仇,我怎能等到明日?!”周伯通一听这话
,便又犹豫起来;一灯大师的随从等人更是道:“这等人作恶多端,正是人人得而诛之!”
裘千仞仰天打个哈哈,说道:“若论动武,你们恃众欺寡,我独个儿不是对手;可是说到是非善恶,哼,在场的哪一位生平从没杀过人、没犯过恶行错事的,就请上来动手;在下引颈就死
,皱一皱眉头的也不算好汉!”
一灯大师长叹一声,首先退后,盘膝低头而坐。当下众人都给裘千仞这句话挤兑住了,纷纷想起自己一生之中所犯的过失;郭靖西征之时战阵中杀人不少,本就在自恨自咎。黄蓉想起近年
来累得父亲心惊担忧,大是不孝;至于骗人上当、欺诈作弄、阴谋坑害之事,更加屈指难数,不由也有些心虚起来。
然而却有一个人缓缓走了出来,站在众人之前——黄瑢手上抱着一脸天真吮手指头的黄萌萌小盆友,转头对黄药师说话,众人只见她嘴唇翕动,便听黄药师沉声道:“我夫人并儿子俱是从
未杀过人、从未做过恶的,如今便请裘帮主你引颈就戮罢!”
裘千仞霎时大惊,怎么就算漏了黄老邪这不会武功的夫人和还没三岁的儿子呢!他自然不肯束手就擒,眼中寒光一现,登时就飞身跃起,要对黄瑢呣子两个出手;然而几乎是同一时间,黄
药师弹指掷出的飞刀和打山石后而来的一根翠碧竹棒同时迎面劈到,竹棒连戳三下,霎时之间分点裘千仞胸口三处大|茓;裘千仞避无可避,眼睁睁看着那柄飞刀没入自己胸口,幸而未中要害,
他身形一晃,艰难吐字道:“你……你们使诈……”
山石后一条黑影身随棒至,站在当地,正是洪七公赶到了;洪七公厉声道:“黄老邪的夫人和儿子不会武功,自然没有杀过人作过恶;然我老叫化一生杀过二百三十一人,这二百三十一人
个个都是恶徒,若非贪官污吏、土豪恶霸,就是大奸巨恶、负义薄幸之辈;老叫化贪饮贪食,小事胡涂,可是生平从来没错杀过一个好人。裘千仞,今日你就是第二百三十二人!你师父铁掌帮
上代帮主上官剑南何等英雄,一生尽忠报国,是条铁铮铮的好汉子;你接替你师父当了帮主,却去与金人勾结,通敌卖国,死了有何面目去见你师父?你上华山来,妄想争那武功天下第一的荣
号,莫说你武功未必能独魁群雄,纵然是当世无敌,天下英雄能服你这卖国奸徒么?!”
这番话只把裘千仞听得如痴如呆,数十年来往事,一一涌向心头,想起师父素日的教诲,后来自己接任铁掌帮帮主,师父在病榻上传授帮规遗训,谆谆告诫自己该当如何爱国为民,“铁掌
”二字,原是铁面无私、辣手锄奸之意,哪知自己年岁渐长,武功渐强,越来越与本帮当日忠义报国、杀敌御侮的宗旨相违,帮众流品日滥,忠义之辈洁身引去,奸恶之徒螽聚群集,竟把大好
一个铁掌帮变成了藏垢纳污、为非作歹的邪恶渊薮。一抬头,只见皓月当空,低下头来,见洪七公一对眸子凛然生威的盯住自己,猛然间天良发现,但觉一生行事,不少皆为伤天害理,不禁全
身冷汗如雨,叹道:“洪帮主,你教训得是!”转过身来,纵身便往崖下跃去。
众人皆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自尽,愕然之间,忽然听得一声佛号,眼前灰影闪动,一灯大师身子已移到了崖边,他本来盘膝而坐,这时仍然盘膝坐着,左臂伸出,揽住裘千仞双脚,硬生生将
他拉回,说道:“善哉,善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既痛悔前非,重新为人,尚且不迟。”
裘千仞放声大哭,向一灯跪倒,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瑛姑见他背向自己,正是复仇良机,从怀中取出利刃,猛往他背心Сhā落。周伯通忙道:“且慢!”伸手在她手腕上一
架;瑛姑大怒,厉声道:“你做甚么?”周伯通被她怒视着,不由先胆怯两分,叫了声“啊哟”,转身急向山下奔去;瑛姑急道:“周伯通!你到哪里去?”随后便追了上去。二人你追我赶,
越奔越远,终于先后转过了山崖去。
一灯见状,微笑道:“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转身便走。洪七公叫道:“明日论剑啊,大师怎么就走了?”
一灯转过身来,笑道:“想老衲乃方外闲人,怎敢再与天下英雄比肩争先?老衲今日来此,为的是要化解这一场纠缠二十年的冤孽,幸喜功德圆满。七兄,当世豪杰舍你更有其谁,你又何
必自谦?”说着又合十行礼,携着裘千仞,径自带着弟子们下山去了。
这边黄药师忙着看妻儿有没有吓到,黄瑢自然没有,黄萌萌小盆友也就更没有,不仅如此,他还挥舞着两只小胖手咯咯地笑呢!洪七公不禁笑道:“药兄,你且休息一会儿再忙罢!天将破
晓,待会儿论剑比武,使劲必多。蓉儿,你爹爹近年来武功大进,你倒猜猜,待会比武,你爹爹和你师父两人,到底是谁强谁弱?”
黄药师却摇头笑道:“你自去和老毒物比罢,我就不趟这起浑水了!”
此话一出,不仅洪七公和黄蓉,连黄瑢也惊讶地望向他。黄药师分毫不以为意,拥住黄瑢,朗然笑道:“有妻有子,此生足矣,夫复何求?江山代有才人出,争来争去还有完吗!这天下第
一的名头,不争也罢!”又轻声对黄瑢笑道:“走罢,我们去寻个清净地方,等着看这华山日出。”
转身的时候,黄瑢好像听见身后黄蓉唤了声什么——先前见她抱着儿子跟黄药师一起出现,黄蓉竟没有上前来同父亲打招呼;但见黄药师脚步未停,又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一轮红日跃出云霞之间,光华熠熠,普照大地。黄药师侧头看看身边的黄瑢,扑哧一乐:“怎么就傻了?”
黄瑢不好意思地拱了他一下,她这不是还没反应过来嘛……觉得有点不像真的,有妻有子万事足,这怎么像是黄药师说出来的话?
黄药师也不多解释,只微微笑着,看她一笑嫣然,转盼间万花羞落——倒不是不想要那天下第一的名号,只是有些倦了;他想就算为了此刻怀里这一大一小两个宝贝,他也再不会劳心劳力
费神去争那些名头,实实在在触手可及的幸福远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就这样吧,就这样一直一直下去,直到天荒地老——他拿出怀里竹箫,轻轻吹响了那曲《凤求凰》,黄瑢静静倚在他怀里,连黄萌萌小朋友也难得安静地一起聆听: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正文完结】
☆、61《若花满楼》联合番外·上
【六十一】《若花满楼》联合番外上篇
时为黄萌萌小盆友刚刚顶着张圆滚滚的包子脸落草不久,如果不是陆冠英带傻姑回牛家村给曲灵风上坟,黄瑢恐怕怎么也想不到,无心Сhā了又成荫的不仅仅是柳树,还可以是……桃树。
“据说如今,桃林已经成了牛家村临近几个乡镇的一道奇景,”陆冠英认认真真汇报所见所闻,“起初似是托付照管曲师伯坟茔的那家的小儿子贪吃,摘了桃子吃完,随手把桃核扔在了自家院子里,谁想过了没两日,竟然平地长起一棵桃树来;又没几日,便就开了花、结了果。起初村人还都当是神仙显灵,后来有胆子大的便摘了几个桃子回去依样试试,谁想竟真的也长出了桃树来,只是还要慢些;牛家村本是半个荒村,这桃树却不挑地方生长,很快便多出一大片桃树林子来。周围的乡镇得知消息,自然是纷纷效仿,趋之若鹜,都道是天上王母娘娘开蟠桃会,仙女失了手将仙桃坠入凡间,这才有了这等奇景……”
黄瑢听得目瞪口呆,忙提笔唰唰唰写字,推给陆冠英看:“……那,远远近近林林总总的,大约种了多少树了?”
陆冠英皱眉道:“怕不得有个上万棵?也许差些儿,但总之是少不了的。”
“……”想想那个尘封已久的任务,黄瑢小童鞋顿时心惊胆战;然而思前想后,又觉得一来至今没再收到过系统提示的任务完成进度,二来借旁人之手栽下的树不一定就算到自己头上,再说自己那些种子早就种完了,都种在了离清音洞不远的一处僻静地方,平时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所以,也许,大概,或者,应该……真的没什么要紧的吧?不过为防万一,黄瑢决定,从这几棵树上摘的果子还是等吃掉之后就把果核处理掉吧……
然而事实再一次证明,桃树不是你想栽,想栽就能栽,栽下去开花结果那就谁也不能怪——有两个家伙可是眼巴巴不知馋了多久这又红又大咬一口甜似蜜的桃子,没错,就是洪七公和周伯通;趁着桃子熟了的季节,洪七公上得岛来,老顽童自然一马当先领着他直奔着桃林就去了;走远了怕会迷路,于是两人就在清音洞不远的地方转来转去,待一眼望见这一片桃子,好家伙,多好的桃啊!那当然是立刻窜到树上、管他三七二十一还是二十八,马上摘了洗洗敞开肚皮大吃一顿啊!而吃完之后的桃核……自然是随便往地上一抛,任其自生自灭啦。
然而,这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几根稻草。
且不说次日周伯通一睁眼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多出来好大一片桃树林的时候有多惊讶,就说黄瑢那边已经彻底当机了——任务完成??都没有个中间过程说什么任务完成??游戏系统关闭部分功能??开启部分新功能??开启数据连通??……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然后……在目瞪口呆的黄瑢小童鞋面前,凭空出现了一扇门。
……一扇玻璃门。
透过门里去看,分明不是原来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倒是古色古香得颇有点眼熟;绕过门再看,又是屋里的摆设景致,与先前分毫无二。
这,这是新地图?还是说……黄瑢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激动得连呼吸都不稳了,连忙推门出去要喊黄药师来看,却正与抱着儿子的黄药师撞了个满怀。
“做什么这么心急?”黄大岛主把人抱到怀里,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嗯……看起来似乎很激动?难道有什么喜事?总不会是又……这么想着,一双眼睛便不由自主地往下溜。
黄瑢这会儿却没空去猜他想些什么,激动万分地把黄药师拉到那扇门前,看着他的表情从震惊到淡定再到好奇地上下研究,不禁微笑地比划手势:要不要去看看?
若说黄大岛主先前还有犹豫,那此刻便是毫不犹豫的了:“你想去,便一道去。”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抱着妻子——他的全世界就都在这里了,至于去哪里又有什么不同?
黄瑢微微笑了笑,手指伸过去紧紧握住了银色的门把手。
推门之前,黄瑢小童鞋的想法十分单纯,就只是为了可能见到阔别已久的妹妹激动而已;
推门之后,呃……这个这个……
不知道为什么,像是一跨过来,那道门就凭空消失了一样;黄瑢还来不及惊讶,便发现此处是一处幽雅的小小四合院,卧砖到顶、起脊的灰色瓦房,墙上藤蔓攀爬,看起来颇有情致;然而加上那两个站在院子里的人,却是让人吐槽无力、哭笑不得了……
“嘤嘤嘤,不管不管,你就是欺负我啦!”挺着大肚子的女子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腹中那颗分量十足的肉球的安危,一个劲儿跳着脚对身边的男子控诉,“你欺负我怀着孩子,不能跟你动手!你欺负我孤苦伶仃了无依靠,没法儿跟你争!你还欺负我举目无亲,没有一个娘家人给我撑腰,呜……”说着说着,就露出一副梨花带雨的娇模样。
“……”黄瑢在旁看得只想扶额长叹,阿瑛这家伙,你好歹有点做母亲的自觉好不好?别摆那副要哭不哭的小表情啦,分明一看就是在装!
那边黄瑛小童鞋正仗着自己一身两命惹不得,可着劲儿地欺负花满楼中,扑在人家怀里撒泼打滚闹矛盾,还以为既然花满楼眼睛看不见,就没人能发现其实她在偷偷笑呢;结果一偏头,顿时心跳加速眼睛脱窗:“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啊,没错,撑腰的娘家人拖家带口地驾到了,花满楼小筒子还不快来拜见姐姐大人……
你想近距离围观自家偶像吗?
如果抛出这个问题,只怕十个人里头有九点九位的答案都一定会是“yes”;可是如果加上几个定语……比如你这位偶像脾气怪到极点、占有欲强到几点,并且同时他还是你姐姐的丈夫呢?
……反正黄瑛小筒子长吁短叹之后得出的精辟结论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对不起了黄大岛主,委屈您暂时当会儿纯洁优雅的高贵白莲花儿吧。
纯洁优雅高贵的白莲花黄大岛主现在心情非常不爽——无他,但看妻妹夫不顺眼耳。
按说花满楼温文尔雅谈吐有礼为人宽和洒脱大方不该受他如此差评,可是实在是……实在是……实在是再不差评,老婆大人就非得给拐跑了不可了!
是,黄瑢是不会说话;对,花满楼也的确是个睁眼瞎;可是可是可是可是,谁能行行好来指点一下可怜的郁闷的已经快要暴走了的黄大岛主这心头迷津,——怎么他们俩还能通过植物交流的吗??!!
花满楼是看不到黄瑢,黄瑢也只能静静地听他说话,然而不知为什么,这两人站在一起,气氛竟然是格外的融洽——譬如黄瑢的手指到哪一盆花木,花满楼必定会细细讲解这一株的来历及培植之法;而当花满楼笑着说起阿瑛如何如何时,黄瑢自然也是微微含着笑侧耳倾听。怀里的黄萌萌小盆友咿咿呀呀,几个月大的娃娃就已经学得十足狗腿,瞄见眼前笑容温柔的小姨夫,居然张着小胖手表示要抱抱要亲亲——天可怜见,身为亲爹却总是神情冷肃的黄大岛主还从来没得到过这等待遇!
于是黄大岛主黑着脸,看着自家狗腿的儿子扑腾进了别的男人怀里——因为花满楼眼睛看不见,又是第一次抱小孩,还是妻姐的独生子,自然紧张万分,黄瑢少不得得在边儿上替他纠正姿势;这一来一去嘛……黄大岛主面色极为不虞地坐到一边,反正他此时说话也没有用,还不如索性来个眼不见心不烦;黄瑛小童鞋则是早已悄悄观察了岛主大人许久,此时见状,不免暗暗偷笑,唔,独占欲太强的男人不好惹啊不好惹。
对于黄大岛主的怨气,花满楼其实还真没怎么感觉到。一来黄瑛平素没有亲人,好容易来了个姐姐,虽然不是亲姐是堂姐,但他感觉得到这姊妹二人情分很不一般,所以对黄瑢十分敬重;加上两人虽无法交流,但是却有共同的爱好——培植花木,所以于无形之中,又多了一层亲近。第三嘛阿瑛现在怀着身孕,要注意些什么虽然早就被家里母亲嫂嫂念得烂了,可他难免还是忧心会有疏漏之处;黄瑢既是生过孩子的,能让她指点管教一下活泼过头了的阿瑛当然最好……
所以花满楼童鞋的心思,三分之一在不远处坐着喝补汤的黄瑛身上,三分之一在自己怀里这个可爱的小宝宝身上,剩下三分之一则是用来委婉地向黄瑢提出帮忙照料黄瑛一事——好吧,所以他就暂时地选择性忽略了怨气冲天的黄大岛主。
幸而小楼里有早早请好了的奶娘,不然黄萌萌小盆友今儿个就要饿肚子了。直到晚些时候,两家人一起坐到了饭桌跟前,花满楼怀抱着拽着他就不肯撒手的黄萌萌小盆友,黄瑛一面忙着自己吃饭一面亲亲热热地给花满楼喂饭,同时还不忘捏捏揉揉调戏萌萌的黄小萌小盆友:“萌萌,看小姨,小姨在哪里呢?真聪明,我们萌萌真乖~~”
“……”终于有人喊出了我的心声!黄瑢童鞋非常欣慰地冲着黄瑛点了点头。
而黄大岛主此时也顾不上散发怨气了,他一双眼都在研究桌上的一道果盘——芒果。
见多识广如黄大岛主都没有见过这等水果,是以难免奇怪;再看桌上菜式,有好几种蔬菜竟是完全不识得的。其实也难怪他不认得,芒果原产印度、缅甸,花生、土豆、红薯、西红柿这些都是原产南美、后传入欧洲,又都在明朝时才一起传入中国。
还有些更不对劲的地方,比如家具的样式、服装的样式,这一切都让黄大岛主心里略犯嘀咕;直到黄瑛嚷着要吃菠萝的时候,黄大岛主才算找到了个突破口——但见花满楼再三阻拦,说东西虽然新鲜,只是许多人吃了这东西后舌头麻涨,再说现在也不知是凉性热性、对孩子有无损伤,所以不敢轻易让她尝。黄瑛马上跑去找黄瑢告状:“姐,你看他嘛,不就是只菠萝,拿温盐水泡泡不就没事了?那些吃得舌头麻的肯定都是不会挑,吃了半生不熟的果子!”
黄瑢一听有菠萝,顿时眼前一亮,对着一脸疑惑的花满楼点头再点头示意可以吃,黄瑛马上一蹦三尺高地让人去取果子了。姐妹俩这边一起蹲着星星眼等吃,黄瑛感叹道:“姐,不设海禁的大明朝就是好啊,当然资产阶级小资生活更好……”
“大明?”
简简单单两个字,从黄大岛主嘴里说出来,顿时黄瑢黄瑛姐妹俩俱是一头冷汗——黄瑛眨巴眼睛,怎么姐姐你还没跟他讲?
黄瑢翻白眼,你让我怎么跟他“讲”……
然而不知内情的花满楼小童鞋皱着眉随口道:“若说这个,虽然不设海禁,可国力也未见强盛;前朝蒙古部族以骑射征战见长,打下的社稷版图何等辽阔;那些酸腐文人只知说蒙古蛮夷,自己却又没那个本事巩固江山、强兵富民……”
前朝?蒙古?
黄瑢和黄瑛眼睁睁看着黄大岛主的一双眼越来越亮,袍襟一拂,就开始向花满楼童鞋套起话来;花满楼当然没觉得这些史实有什么不能说的地方,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更在谈话中被黄大岛主的博学广闻深深折服,两人可谓是一拍即合,越谈越投契,没过一会儿便开始称兄道弟,同时黄大岛主早就把自己想打听的事情打听了个全——黄瑢和黄瑛在旁只得欲哭无泪,这这这这等下可怎么跟黄大岛主解释一穿就是五百年的问题啊……
忽听花满楼说:“兄长学识气度俱是不凡,更兼武功深厚……”黄瑛童鞋顿时觉得五雷轰顶,爪子一伸抓住姐姐,紧张兮兮问:“……姐,我跟你说过我师父是谁没有?”
“……”没有啊……黄瑢看着妹妹的眼神,忽然有点不好的预感,只见黄瑛捶墙道:“啊啊啊啊那怎么办!要是黄大岛主兴致上来了要跟叶孤城西门吹雪二位比武怎么办!!!”
叶孤城?西门吹雪?黄瑢顿时也是五雷轰顶——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啊怎么办!!!
“而且据我目测,从宋朝以来,中原武学式微……”黄瑛苦大仇深地看向仿佛对她们这边动静一无所觉的黄大岛主,“于是很有可能出现的状况就是,黄大岛主打赢了叶孤城,西门吹雪要报仇,刚经历过一场酣战的黄大岛主气力不逮……二对一肯定就是两败俱伤……可是如果捉对一对一,那我师父们岂不是很吃亏地一起输掉?”
姐妹俩对视一眼,同时坚定了一个信念,那就是——决不能让黄大岛主和叶城主西门庄主二位碰面!!!
然而不去和西门庄主叶城主碰面,不代表不会和其他武林高手碰面,比如说经常来花满楼家蹭吃蹭喝顺便等着当干爹的陆小凤童鞋;这天陆小凤来的时候,发现花满楼家多了三位贵客,居然是阿瑛的姐姐姐夫小外甥一家三口。陆小凤童鞋是个多么大胆又多么单蠢的娃啊,没有过自己的小孩子,但是又格外喜欢小孩子,于是一点也不见外,乐呵呵抱起黄萌萌小盆友往上抛着玩儿,玩了好久才恋恋不舍地把孩子交还给黄瑢;他不见外没啥,可是黄大岛主很见外,看见儿子在别的男人手里笑得咯咯咯他就分外不爽,于是对着陆小凤那标志性的四道眉毛打量一番,走上前去,面无表情道:“你是陆小凤?”
陆小凤童鞋完全没有察觉出这句话里面的不善之意,傻乎乎点头道:“正是在下。”
黄大岛主沉吟片刻,道:“听说你的武功很高?”
仍然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人了的陆小凤童鞋继续傻乎乎点头,黄大岛主顿时眉毛一扬,道:“嗯,不错,那就好办多了。”
“……?”虾米?虾米东西好办多了?
黄大岛主淡定道:“不会有人说我恃强凌弱,以大欺小。”
“……”
三天后的晚上,被从各方面虐得凄惨的陆小鸡童鞋拖着受伤的身与更受伤的心找到花满楼,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呜呜呜,花满楼,阿瑛的姐姐一家到底什么时候才走啊……我都承认那位黄先生的武功比我高超得多了他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啊……把人当沙包似的打就那么有意思吗??!!”
“……”花满楼顿时明媚地望天了。
【六十二】黄萌萌小盆友的成长历程
古人云,四十而不惑;于是四十得子的黄大岛主从此有了个绝佳的说教对象,同时相对而言,黄萌萌小盆友只怕就是天底下最不受亲爹溺爱的老来子了——哪有这样千方百计不择手段跟儿子抢娘亲并且回回必胜的爹!
黄萌萌小盆友咬着被角眼泪汪汪,不把香香软软又很温柔的娘亲让给人家就算了,还发配人家去学这个学那个一天从早忙到晚!人家明明就还是个小孩子啊好不好!
于是黄萌萌小盆友化悲愤为力量花力量去学习,以期总有一天能打败棺材板样的老爹夺回软绵绵香喷喷的娘亲——从这点上就完全可以看出,黄萌萌小盆友,你的智商还是比不过你父上大人哪……
成了精的黄大岛主倒不介意儿子不如自己聪明——当然了,自视甚高的黄大岛主怎么可能承认有人比他聪明?——但是桃花岛的武功路数、他本人心血所在的家学渊源,都需要人来继承;所以培养儿子从小学这学那,固然是有部分目的在于让妻子的时间分给自己更多一点,当然同时也是为了让儿子尽早开智,将来好秉承他爹独步天下的智慧才学以及武功嘛。
可是虽说黄萌萌小盆友从长相到根骨再到智商都随爹爹那边儿,可他跟他爹还是有一点根本的不同的,那就是——黄萌萌小盆友,他是一只会卖萌的小盆友……
“萌萌,来站起来,到小姨这里来……”黄瑛童鞋手上拿着糕点循循善诱,“对,慢一点,不要急……小姨这里有好吃的饼哦~!”
一听见“好吃”俩字,黄萌萌小盆友顿时眼前一亮,歪歪扭扭迈着小脚就往前扑,跌跌撞撞真的一头扎进了黄瑛怀里。
“哟,我们萌萌这么棒呀!”黄瑛童鞋高兴地拿糕点奖励之,果然是基因优良吗,九个月大就开始歪歪扭扭学走路了!
谁知黄萌萌小盆友拿到糕点,居然没有忙着下嘴,而是一手抓着糕点、另一手扑腾着保持平衡,转身又往黄瑢怀里扑去,吓得黄瑢连忙把他抱住了;他自己却不以为意,咯咯笑着把糕点举起来递到黄瑢面前,嘴里咿咿呀呀说,“娘亲,娘亲……”
黄瑢看着儿子那双眨巴来眨巴去的眼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就着他的小胖手咬了口糕点,真是一下子甜到了心里去。
“……”黄瑛童鞋当下各种羡慕嫉妒恨,忍不住瞪了眼花满楼,都是你惯着逢春,把他教成个只会流口水睡大觉的小胖墩!
“……”感觉到她强烈视线的花满楼不禁缩了缩脖子,心里暗暗嘀咕,逢春比小蒙小了三个多月呢,再早慧也不能这么急吧——
不像老爹那样,时不时就把过分出众的外貌用面具遮盖起来,黄萌萌小盆友可是从五岁起就知道臭美了,做好了的新衣服,如果颜色款式不合他的心意,他一定会扎挣着闹腾,说什么也不肯穿。对此黄瑢深表无奈,你说你一个小萝卜头有什么好挑的?再说了,不管多干净多整洁的新衣服,让这小子穿出去扑腾一个时辰再回来,一定脏得像个泥猴儿似的,也不知道他都去哪儿瞎玩瞎闹了!
黄萌萌小盆友的理由可多着呢,比如扎马步扎不稳被爹爹一踢腿弯趴在了地上呀,又如练招式时候被爹爹一个过肩摔掀翻掉进了水里啊……反正没有一句是他爹爹的好话,倒把自己爬树时不小心一头栽下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还把衣襟扯出三四道口子这事略过不提了。
等黄萌萌小盆友又大了一点、知道男子汉撒娇要害臊了的时候,就再也不许笑得贼贼的小姨叫他“萌萌”了;然而他仍然会锲而不舍地钻进娘亲的怀里装出一副乖宝宝的样子,奶声奶气说“萌萌喜欢娘亲”“萌萌喜欢弟弟”“萌萌要跟娘亲和弟弟一起睡觉”,把黄瑢萌得不行,索性抱着大小两个儿子一块儿睡;当被抢了一席之地的黄大岛主回来看见的时候,当下黑了脸,真想提起臭小子把他给扔出去——但是不行,黄瑢的一只手搭在儿子身上呢,一动他还不得把黄瑢给吵醒了?
黄大岛主再次憋屈地在软榻上窝了一晚,次日起来时顶着一双硕大的黑眼圈——养儿子真是个顶个儿的不省心!要不再生个闺女吧?
黄蓉打小儿不怎么爱学武功,黄萌萌小盆友可不是,他不知道为什么,竟对武学有一种近乎痴迷的狂热喜爱,十五岁上头就已经名动江湖——好吧,这不是一而再再而三挑衅父亲大人权威的理由,他还没长大到能跟父亲正儿八经过招的时候呢!可是人家才只是个小孩子嘛,老爹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把“名气有没有盖过桃花岛主之子这个名头”作为衡量你儿子成功与否的唯一标准啊!
被爹亲大人打击得站不起来的黄萌萌小盆友习惯性地去找娘亲寻求安慰,然而他娘亲不在屋里在书房——只见三个弟弟一字儿排开蹲在书房门口,看见他来了,连忙伸手指头“嘘——”了一声;当大哥的黄小蒙奇道:“你们在干什么?”
最懂事的大弟弟一本正经道:“爹和娘亲又在做妹妹了。”两个小弟弟连声附和:“就是就是,大哥别吵!”
“……”这是个由来已久的笑话,就是黄大岛主心心念念想再要个女儿,谁知道连生四个,竟然都是儿子!四个臭小子看着花家如花似玉的表姐表妹们,不止一次地强烈表达自己也要美美的妹妹的强烈愿望,黄大岛主遂没好气道:“少来打搅爹和娘几回,你们就有妹妹了!”
眼巴巴望了会儿锁得严严实实的门,得不到父母弟弟关注的黄萌萌小盆友垂头丧气转身离开,忽然大喊一声:“我要离家出走!”
“……”等了一会儿发现没人理他,于是黄萌萌小盆友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甩包袱跑回房间摸了卷儿银票——别来找我!我真的要离家出走了哦!
——他比他姐姐当年聪明得多的一点就是,他知道要拿上钱再离家出走……
书房休息间里:
黄瑢:“……”真奇怪,刚才好像听见萌萌在外面说话似的?
正打算问问师父有没有听见,却忽然被他一双唇极尽温柔地辗转吻了上来,黄瑢极力挣扎:“唔……”师父你有没有听见儿子说话?
黄大岛主漫不经心道:“哦,听见了,儿子说想要个妹妹。”
“……”咦,真的吗……黄瑢还想细细追问,黄大岛主却没了耐心,索性使出全副本领,定要让她这会儿什么也顾不得想了。
书房门外:
老三黄暮:“……二哥,你有没有听见大哥刚才说什么?”
老二黄景一脸淡定地掏了掏耳朵:“没听见,老四你呢?”
老四黄粲本想诚实地说他听见了……可是一看二哥眯起眼睛笑得像只狐狸,顿时乖乖闭上嘴巴把头摇成拨浪鼓——比起那只虽然武力值满格却有点二货一根筋超好哄的大哥,貌似还是动不动从背后捅人一刀的二哥更可怕一点,黄粲小盆友可是相当识时务滴……
于是直到次日清晨,饭桌上不见了黄萌萌小盆友,一家人这才发现……貌似老大还真的是离家出走了?!!
黄瑢顿时六神无主,身为一家之主并且对孩子动不动离家出走这种状况极有经验的黄大岛主连忙忙着安抚她的情绪,三个小的互相对视一眼,老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老三一头雾水满脸茫然,老四……他早上没睡醒,这会儿又睡着了=-=~
黄萌萌小盆友的离家出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有计划有预谋滴——他小的时候曾经听貌似很不靠谱的小姨黄瑛讲过一个故事,说道是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洞,洞里有座古墓,古墓里有个大美女……咳咳,扯远了;黄瑛先是吊儿郎当地将黄萌萌小盆友忽悠了一圈儿,接着才正经说起整个故事的前情后因。
原来当年,全真教始祖王重阳曾举义师反抗金兵,特地建造了一座石墓为幌子,用以存放军粮物资,其中机关众多。起义失败后,王重阳愤而隐居古墓,自称“活死人”,意思是虽生犹死,与金人不共戴天。女侠林朝英对他一往情深,叹惜他一副大好身手埋没在坟墓之中,便使激将法将他骗出石墓,二人携手同闯江湖。但王重阳于邦国之仇难以忘怀,常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他对林朝英的深情厚意装痴乔呆,而林朝英只以为王重阳瞧她不起,终于在终南山与他比武决胜,以巧计赢得石墓这个赌注,要王重阳要么终身听她吩咐,要么就出家做道士或是和尚;事情的结果,林朝英虽赢了,却也大大地失了望,原来他宁可做道士也不肯要她——她从此住在活死人墓中,终身未曾复出;而王重阳自己另在古墓不远处盖了全真观,出家做了道士,断情绝爱,两人至死再未见过一面。
林朝英怨恨王重阳负心绝情,是以竭尽心智,研究出了克制全真派武功的《玉、女、心、经》。林朝英所收弟子皆为女徒,并要她们立誓,终身不得出此古墓,除非有一男子甘愿为其献出生命,誓言方破。因此,此中弟子武功虽强,却从不论及门派出身;后李莫愁行走江湖之时,自称师门为古墓派,江湖人便称之为“古墓派”。
而当年王重阳得知林朝英在活死人墓中逝世,想起她一生对自己深深痴情,这番情分实是非同小可,此时人鬼殊途,心中伤痛实难自已,于是悄悄从密道进墓,避开她的丫鬟弟子,对这位江湖旧侣的遗容凝视良久,抑住声息痛哭了一场,这才巡视起自己昔时所建的这座石墓,见到了林朝英所绘自己背立的画像,又见到两间石室顶上她的遗刻。但见玉、女、心、经中所述武功精微奥妙,每一招都是全真武功的克星,不由得脸如死灰,当即退了出来。
他独入深山,结了一间茅庐,一连三年间足不出山,专门精研这玉、女、心、经的破法,虽然于小处也有成就,但始终组不成一套包蕴内外、融会贯串的武学。心灰之下,对林朝英的聪明才智更是佩服,甘拜下风,不再钻研。
十余年后,华山论剑,王重阳夺得武学奇书九阴真经。他决意不练经中功夫,但为好奇心所驱使,禁不住翻阅一遍。
他武功当时已是天下第一,九阴真经中所载的诸般秘奥精义,一经过目,思索上十余日,即已全盘豁然领悟,当下仰天长笑,回到活死人墓,在全墓最隐秘的地下石室顶上刻下九阴真经的要旨,并一一指出破除玉、女、心、经之法。他看了古墓之中的情景,料想那几具空棺将来是林朝英的弟子所用。她们多半是临终时自行入棺等死,其时自当能得知全真派祖师一生不输于人,于是在那具本来留作己用的空棺盖底写下了十六字,好教林朝英后人于临终之际,得知全真教创教祖师的武学,实非玉、女、心、经所能克制——这只是他一念好胜,却非有意要将九阴真经泄漏于世;何况他还想着,若有人能发现其中奥秘,只怕也是在临终之际,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泄密的。
然而王重阳当然也想不到,率先泄了密的不是古墓中人,而是黄瑛这个穿越人物西贝货;当然黄瑛对黄萌萌小盆友讲了这一节之后,也没忘记细细说起那古墓之中的天仙美女,“她的肌肤像雪一样白,唇是血一样的红,一头乌发正像上好的乌檀木一样,面容秀美绝伦,像是个水晶做成的人儿……”啧,越说越觉得自己讲的是《白雪公主》。
而黄萌萌小盆友当然也不在乎什么武功秘籍,他在乎的当然是天仙美女——黄瑛对他讲这故事的时候,他也不过七八岁年纪,一个当成故事来讲,另一个却没当作故事来听;然而到底那时年纪小,他也只是模模糊糊想着,如果真有这么一个美若天仙的姑娘,那当然要去看上一看!
直到古墓派的李莫愁在江湖上闯出了大祸,长大成|人的黄萌萌小盆友才重又想起古墓派这回事情来。
李莫愁因为倾心陆展元,曾不顾男女之嫌为其疗伤。因为不肯听师父的话、违反了古墓派门规,被师父逐出师门,本想与陆展元共浴爱河,却没想到反被陆展元狠心抛弃,自此性情大变,对陆展元由爱生恨,大闹婚礼之时被高僧阻止,后来便寻衅杀了陆家满门。
听闻此事之后,黄萌萌小盆友便忍不住想,小姨当初讲的故事总不能是假的吧?那李莫愁虽然听说貌美,可是做出这等事来,未免过于心狠手辣;又或者,那美丽纯洁的小仙女其实另有其人?
抱着这种好奇的态度,黄萌萌小盆友在离家出走的次日就踏上了去全真教的路——无他,但离古墓派近耳。
原著里杨过进古墓,那是他从重阳宫逃出后,慌不择路跳入附近的一条深沟,被孙婆婆救回带进去的;而一派天真烂漫的黄萌萌小盆友……他是做考察历史遗迹状四处研究人迹,自己摸着了地方,自己大摇大摆走进去的。
当然没走两步黄萌萌小盆友就被拦住了,眼前的少女一袭白衣,面上神情冷如霜雪,云鬓花颜,清丽脱俗,便如一枝亭亭的白莲盛开在湖心,可望而不可即——她的第一句话是:“你这人是从哪儿来的,好大的胆子!”
连声音都如|乳燕初啭、黄鹂轻语啊QAQ……黄萌萌小盆友两只眼一时都直了。
半年之后,久不见长子的黄瑢正怀着两个月的身孕小心再小心地养护身体,便被自己儿子随手招来的晴天霹雳吓了一跳险些摔倒——这造孽的小混蛋哟,你说他怎么就把小龙女给拐回来当媳妇了呢!
【六十三】养娃那些囧事~
第一个儿子黄萌萌小盆友出生的时候,黄大岛主一面深深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一面想:孩子不嫌多,再来个女儿就更好了;
第二个儿子也是最像黄大岛主的儿子黄景出生的时候,岛主大人的想法是:再来个女儿吧,反正也不是养不起;
第三个儿子黄暮最像他娘,脾气温和心地善良,有一点点呆呆的迟钝,而且特别死心眼,认准了啥就是啥——黄大岛主在十分欣慰的同时不禁心想,已经三个儿子了啊……
直到第四次弄璋之喜,黄大岛主终于放弃了再要个女儿的想法:算了吧就这样吧,要是再生出来个一门心思跟他抢媳妇儿的臭小子就得不偿失了……
黄大岛主多年的女儿梦最后究竟圆了没有咱们另说,眼下就先说说这四个让父亲头疼不已的臭小子——老大黄萌萌小盆友前面已经说过了,这是个一根筋的二货,武力值完全满格,智商是基本满格,只可惜情商不逮,于是就呜呼哀哉——在长达十来年的同父亲斗智斗勇的记录中,胜利次数基本为零;而在他死缠烂打死皮赖脸死心塌地终于把比他大三岁的漂亮媳妇儿小龙女诱拐到手之后,就过上了绝对妻管严的苦逼人生——哦闹,苦逼当然是围观众人的脑内想象,事实上黄萌萌小盆友天天跟在小龙女身后,摇尾巴摇得不亦乐乎,活像只大型哈士奇,四下里秀恩爱秀得不亦乐乎:“亲爱的要喝水吗?我给你倒!亲爱的要吃水果吗?我给你削!亲爱的你走得脚酸不酸?我来给你揉一揉……”
如此情景,当妈的黄瑢小童鞋默默表示,真是惨不忍睹,直教人目不忍视,耳不忍闻哪——丢人!太丢人啦!
同样觉得老大实在丢人的还有老二老三老四三个当弟弟的,只是老二不屑于说,他乐得看自家大哥吃瘪;老三是个厚道人,看着自家大哥乐在其中的样子就不忍心讲;老四……好吧,老四黄粲——也就是黄灿灿小盆友他那是懒得说,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皮向尾巴摇得起劲儿的大哥瞄了一眼,懒洋洋道:“大哥,我也要喝水吃果子捏肩捶背……”
黄萌萌小盆友瞪了小弟一眼,刚想说没门儿,却见自家漂亮媳妇儿温声道:“小粲喜欢吃什么果子,我去给你拿。”因为黄灿灿童鞋是家里目前最小的、也是最会撒娇卖萌装可爱的一个,所以跟性子清冷的大嫂最是亲近,小龙女一看见他,便只觉得心里疼爱得紧。
“……”黄萌萌小盆友蹲墙角画圈圈,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要让黄瑢自己说哪个儿子长得最像他爹,那当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老大黄萌萌;可若是说道脾气性情兴趣爱好的相似上面,那必定是老二黄景无疑;有时候黄瑛会忍不住盯着小外甥碎碎念:“这丫是腹黑吧?这丫是腹黑吧?这丫真的真的是腹黑没有错吧?”——于是肚子黑黑的黄景小盆友笑得淡定从容:小姨,你猜。
“……”黄瑛默默蹲墙角,猜你妹猜!
黄景小盆友对于五花八门的知识的迷恋程度完全不亚于对武功的狂热喜爱,这一点也正合了黄药师的脾气,父子俩要么是一拍即合,要么就是唇枪舌剑毫不让步,直到其中一方终于成功说服另外一方为止——为此黄瑢曾经大为叹服,她究竟是生出来个怎么样的天才,居然还能成功地说服师父QAQ!
但是全家最伶牙俐齿的不是老二黄景,他的脾气像极了父亲,大多时候是不屑于同人多费口舌、只用事实讲道理的;全家口齿最伶俐的……是最懒的老四,黄灿灿小盆友。
黄瑛曾对黄灿灿小盆友下评语:“懒如猪八戒,唠叨胜唐僧”,这话可真是一语中的,让黄瑢深以为然——她家四儿子没别的毛病,就是爱偷懒加上话唠;比如他在吃饭的时候打瞌睡,被黄大岛主训斥了,他马上就会反驳回去:“爹您可不能这么说,虽说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但是一顿觉顶上十顿饭,睡得香才能吃得饱,睡不饱觉就会终日困乏没精打采;同时睡觉还是一项十分有益于身心健康的运动,不仅消耗卡路里,而且还能在心理和精神上得到极大的满足;而且在进入深度睡眠之前半梦半醒的状态之下,还能进行深度冥想,对体悟武学奥义具有深刻而重要的意义BLABLA……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睡觉这项活动那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滴!”
“……”当爹当娘的一起默然,咬着牙根儿决定,还是随他去吧让他睡吧……
这浑身懒骨头的二皮脸家伙到底有哪一点像自己了?反正黄大岛主是坚决不肯承认;倒是黄瑢深深扶额——黄粲小时候跟着阿瑛的时间多些,原来却把阿瑛这小懒猪的赖皮本事学了个十成十,都能出师了!
跟黄灿灿小盆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他三哥黄暮。黄暮是四个兄弟里最像黄瑢的一个,性子沉静纯善,温和懂事,做事稳扎稳打,喜欢的事情就努力去做,不喜欢的事情也要确定做不到之后才放弃;据黄瑢回忆,四个儿子的脾气在他们还在吃奶的年纪就能看出些日后的发展方向——老大黄萌萌是,嘴里决不能有一刻不含着点吃的,好像永远都吃不饱的一副嗷嗷待哺的样子,不给吃的就撒娇卖萌装哭什么把戏都一股脑儿地使出来,小时候滚圆滚圆像只小猪;黄景很乖巧,不爱哭,吃饱了就知道闭上嘴把头一偏,抱着他的时候他会自己在人怀里寻找最舒服的姿势,比如母亲怀里柔软,那就一点力气也不需要用,只乖乖躺着就行了;父亲的怀抱太厚重了,手上动作不算轻,那就乖乖支起身来自己保持平衡;如果被送到奶娘怀里——好吧,饿了的黄景小盆友会淡定地等着开饭。黄暮和普通人家的小孩子没什么差别,饿的时候哭声响亮,但是喂饱了就会很乖很听话,长得也很结实;至于黄灿灿小盆友嘛……他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饿了就有气无力哼哼两声,一边吃奶还会一边打瞌睡……
好吧,虽然大儿子长得最像师父,老二脾气性情最像师父,老四最小最萌最可爱,但是对当娘的黄瑢来说,还是沉静又贴心的三儿子最讨人喜欢了!
黄暮不像大哥二哥那样涉猎颇广,他基本上是个武痴,全副心思有一大半都放在习武上。或许他没有大哥二哥那样的过人天赋,但黄大岛主评价说,难得的是这份心——黄暮倒也不求得什么天下第一的名头,对他来说,习武是他喜欢的事情,他已经尽力做了,那么得到的结果就算不是最好也能让他满足。简而言之,知足常乐。
所以对于三儿子的每一个想法每一个决定,黄瑢都一定是给予最大程度地尊重——包括有天,十三岁的黄暮忽然提出“想去小姨那边呆些时间,历练历练”,黄瑢也在辗转反侧了整整一夜之后答应了——黄暮的想法她大概能猜到,他是想不靠父亲和两个哥哥的名声,而只靠自己的实力,出门去长些见识;这个孩子的某些想法总是让她十分欣慰,所以就算心里不舍,她也还是放手让他去了。
……好吧,若说黄暮小盆友“资质普通”,那是相对于他老爹和哥哥们来说的;若是平心而论,在他这样年纪就能有如此深厚功力的孩子,黄暮小盆友真可谓是绝无仅有的一枝独秀了——担心儿子在外面被人欺负什么的,黄瑢小童鞋,你想太多了。
小姨家很好很温馨,兄弟姐妹感情都好,一点不比自己家里差,只是有一点让老实的黄暮小盆友十分不解,就是小姨一直对他们反复强调:“你们这些兄弟姐妹之间虽然该算是表亲,但是我和姐姐都希望你们像是亲生的兄弟姐妹一样,明白吗?”
咳,这亲上加亲什么的,古代人的观念可以接受,黄瑢黄瑛两只却是十分的接受不能啊。
黄暮小盆友带着疑惑点了点头,表示他记住了他一定将表姐当成亲姐姐将表妹当成亲妹妹好好爱护;可是表姐表妹的表妹……难道让他也当成亲妹妹爱护?
花家四公子花满亭膝下唯一的女儿、也是年纪最小的掌上明珠花琪琪显然不希望如此,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小脚一跺粉拳一挥:“难道因为我要叫你的妹妹做姐姐,便要叫你做哥哥?才不要才不要!黄暮黄暮黄小暮,你你你,你可真是块木头!”
黄暮小盆友一本正经反驳:“不是木头。”
小公主恨恨地往他胳膊上捶了一拳,好硬……“不是木头,为什么这么硬?!”像是一拳捶在树干上一样!
黄暮想了想,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胸口放,同时强调:“比较软。”
“……”这块呆木头!
【六十四】《若花满楼》联合番外下篇(上)
当黄瑛童鞋兴冲冲把儿子丢给公公婆婆、拖上花满楼来到桃花岛做客的时候,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
本是抱着围观众多武侠名人的心态来的,可是到了之后,黄瑛童鞋发威了。
不为别的,就只为她跟至今不肯接受继母的黄蓉童鞋婚后第一次回门赶上了趟——知道自己姐姐好言好语好脾气,那还不是只有站在那儿任人欺负的份儿?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等黄蓉和郭靖抱着女儿郭芙一登岛,预想中那样的众人迎接的场面却并未到来——无他,但大家都“忙”耳:黄瑢被黄瑛拉着在外间话家常,黄岛主跟花满楼一起在内室研讨诗书,黄萌萌小盆友正被奶娘抱着睡觉,其余人等选择性失踪——偌大一个桃花岛,竟似一下子人去岛空了一样。
好吧,黄瑛童鞋教育姐姐说,这是必须要给的下马威。
原本预想之中风光回门的景象未能实现,黄蓉真是羞怒交加;她成婚两年,头一年里与郭靖新婚燕尔甜甜蜜蜜,第二年又忙着十月怀胎生孩子坐月子,虽然生活不算特别优渥富裕,且与婆婆有些不大不小的芥蒂,但在家也是备受重视,更是助长了些气焰;只不过生下来的不是儿子是女儿,这让她心里稍稍有些不愉——凭什么那个女人就能一举得男,从此她们呣子就夺走了父亲的全部宠爱?!
她当然不服!
黄蓉怒气冲冲的,也不去寻父亲了,径自到自己母亲坟上要去告状,谁知那墓室机关竟然再也打不开了!
这一下黄蓉积在心里的所有怨气都一股脑儿地爆发出来了,不问青红皂白,拉上郭靖就气势汹汹要去找黄瑢算账。
好了,这下结果不用问了——黄瑛童鞋一柄紫薇软剑银光飒飒挺身立在黄瑢面前,冷笑望着黄蓉:“令尊大人武功非凡,敢问郭夫人你学到了几成?”
“……”黄蓉不禁微微退了一步,但转眼看见身边的郭靖,顿时底气就足了,冷笑道:“就凭你么?靖哥哥,这个女人要欺负我,你说你该怎么办?!”
“这……”郭靖挠挠头皮,有点发窘,这不是黄夫人的妹妹吗?按辈分来说,该是蓉儿的长辈才对呀?自己出门之前,娘亲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千万要和岳父岳母搞好关系,说岳父鳏寡多年之后再娶,已经是对蓉儿的娘亲十分情深,蓉儿再这样为难继母,不仅不通情理得很,而且也只会惹她父亲不满……所以郭靖一时竟不知道帮谁是好了。
黄蓉一见郭靖犹豫着不动,顿时急了,道:“靖哥哥,你是我的丈夫,我是你的妻子,我们两个才是一起的!你帮着外人是个什么道理?!”
“这话倒是没错。”轻柔的男声传来,如泉如玉清灵悦耳,一个锦衣男子缓缓绕过屏风走到黄瑛身边站定,容颜如玉,眉眼含笑,浅淡如风,“阿瑛也是我的妻子,所以花满楼亦不能坐视不理。”
“……”黄瑛暗暗舒了口气,若是让她单独对上黄蓉郭靖,她心里是没底儿的;会如此气焰嚣张地站出来也只是因为仗着有他——只要有他在,她就永远有着一座强而有力的靠山啊。
黄蓉神色一变,她从前没见过黄瑛和花满楼,但此时她却敏锐地发现眼前的男人双目不能视物——大概是对室内环境还不够熟悉,他的步伐比平常人的速度慢了一点,一双秋水样的眼眸虽然美丽,细看却并没有什么神采。她顿时心里就猜了个六七成,傲然冷笑道:“不过一个瞎子,有什么好得意的,我就不信你能有多大能耐!”
“蓉儿!”郭靖听她说得不像话,不禁厉声道,“大师父也是瞎……双目不能视物,你怎可这样说话!”
黄蓉这才自悔说错了话,正不知怎么对郭靖解释,便听花满楼又从容笑道:“花满楼的确眼瞎如蝠,然而眼瞎心不瞎;郭夫人有一双慧眼,看得见这窗外桃花盛开,难道竟没有想起从前在桃花岛的时光吗?”
从前?哪个从前?黄蓉一时有点恍神,但很快她又冷笑道:“不要说这些没用的废话,窗外桃花盛开,瞎子也看得见吗?!从前这岛上只有我与父亲两人,还有我母亲的棺木芳魂相伴,现在呢?都是你们这一家子惹出来的祸患,让爹爹将我赶出了岛,还挑唆他把母亲的坟墓封住了!”
花满楼轻轻叹了口气,摇头似是惋惜;黄瑛早已按捺不住地冷笑道:“你的这一双美目倒是不瞎,只可惜心眼却是真瞎了,白得黄岛主疼爱一场!跟这种养不熟的白眼儿狼,多言无益!”
黄瑢眼睁睁看着却来不及阻止,黄蓉一咬牙,手中紧握的暗器早已出手,却见花满楼瞬息间身形微动,裹住黄瑛黄瑢一起往边上一闪一避,袍袖轻拂如飞云席卷般挥出,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只听叮叮当当的几声,掉了一地的暗器。郭靖先时不知道黄蓉用这手段,此时见了,顿时面皮涨成紫膛色,十分不赞成地望向黄蓉,责备道:“蓉儿!”
黄蓉方才一击未能得手,见花满楼武功厉害,实是深藏不露,又被郭靖这样责备地望着,不禁有些心虚;忽听黄瑛大声道:“黄大岛主,你可是看见了的,这是你家宝贝女儿先动的手;我可看不得我姐姐受委屈,我夫君也不会眼睁睁看我受人欺负;方才我们没有动手是为着长辈要让着小辈,所以避让几招;可这接下来嘛……”
话里的意思实在太过明显,于是黄蓉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父亲黑着脸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扫向自己的目光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随即道:“……请便。”
哟西,岛主大人首肯了呀——黄瑛笑嘻嘻捋袖子准备动手了,却被黄瑢一把拉住,目光中满是责备——阿瑛,你跟她较什么真儿呀!
“哎呀,哎呀呀,”黄瑛童鞋笑得各种不怀好意,“姐姐,我这不是替你抱不平的嘛,你还反过来教训我,这次第,真是怎一个伤悲了得……”
黄瑢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往黄瑛头上敲了一记,把她推给花满楼牢牢抱着,转身对着黄药师比划道:“师父你们谈谈,我带阿瑛去看小蒙睡醒了没有。”
哪,她不是懦弱得对黄蓉一味避让,她只是觉得去跟她争没有必要而已——她已经有了师父和儿子了,她的家庭已经十分完美,所以没有必要为了已经出嫁一年也不回来一次的黄蓉纠结太多。
嗯,所以说很多时候,宽容便是什么也比不上的美德。
黄大岛主具体对女儿说了些什么黄瑢是不得而知啦,反正她才陪着一个劲儿吐泡泡的儿子玩了一小会儿,黄药师便出现在了门口,眉眼弯弯,一派温柔:“我们回去休息罢。”
咦?黄蓉捏?
“蓉儿和靖儿回去了。”黄大岛主说得十分淡然,一面说一面走到黄瑢面前,微微弯腰看她,温暖的气息一点点拂在她脸颊上,暖暖的又痒痒的;黄瑢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着举起怀里的儿子,对着他做口型道——好,但是今天晚上我要抱着儿子睡!
“……”黄大岛主的脸又黑了。
至于黄蓉嘛,父亲的劝诫她倒不是全然不放在心上,可是她经过的见过的还是太少了,欠缺一点眼力,只觉得只要自己看上的便一定是最好的;可是她却没有想过,在郭靖心目里,她是不是也是那个“最好”的呢?
很明显,至少她不是唯一最好的,因为郭靖的娘亲李萍还活着呢。
当初黄药师就曾多次担心黄蓉与李萍婆媳不合,如今果不其然——当初郭靖黄蓉新婚燕尔之时,李萍便觉得黄蓉这等大家小姐是不适合过日子的;虽然家里生活并不拮据,可是李萍毕竟节俭了大半辈子,而黄蓉却是被黄药师当公主一般养大的,所以难免在些细枝末节上很有矛盾。同时李萍是个典型的宋朝家庭妇女,她的一生便是洗衣做饭相夫教子,缝缝补补做些女红;在她眼里女子学识太过是没有用的,看着黄蓉整天讲些什么什么书中的大道理来笑话儿子,她心里不禁有些难受,对黄蓉也十分不满;同时黄蓉还是个丐帮帮主,丐帮!在李萍心里,这些江湖事情本就不适合他们这些升斗小民,一个嫁了人的妇道人家,整天在外喊打喊杀,明明长得那么漂亮体面,却天天跟一群乞丐凑在一起,做乞丐的头头!
这些话李萍都不止一次想跟郭靖唠叨唠叨,可是看着儿子高兴,便不忍心打搅小两口的甜蜜生活,自己倒是吃不好也睡不香;直到黄蓉有了身孕,李萍才重又高兴起来,一心盼着含饴弄孙的美好生活到来,为老郭家留下子嗣,开枝散叶——可是黄蓉生出来的不是孙子,而是个孙女!
孙女也好,也还好……李萍实在没办法做出欢天喜地的表情,因此便不由得有些冷淡;然而黄蓉生产时候险些难产,一看见婆婆脸色不好,知道是嫌弃她没能生个带把的,脾气顿时就上来了,扯着郭靖就问:“你嫌弃我没能生儿子,生了个女儿你不喜欢,是不是?!”
郭靖呢?郭靖从小就被母亲教导“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他私心里当然更希望能有个儿子;不过这倒没有什么,第一个是女儿,接下来还会有儿子的。于是郭靖搂住黄蓉,柔声安抚:“不会的,蓉儿我喜欢,长得像蓉儿的女儿我也喜欢。”
当然……如果接下来还能生个儿子就好了,郭靖、李萍和黄蓉都这么想。
可是天不遂人愿,第三年,第四年……黄蓉的肚子就像忽然贫了的土地,再也没能结出果实来。
【六十五】《若花满楼》联合番外下篇(下)
黄蓉就奇了怪了,怎么自己生过长女之后,肚子一连三年都再无音讯,反倒是爹爹那边,差不多隔个一两年就来一次喜信儿,而且每次都是生男孩儿!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她心里恨恨,一面对黄瑢咬牙切齿,一面又怨自己身子不争气;每个来看的大夫都委婉说是生头胎的时候难产伤了底气,黄蓉实在放不□段回桃花岛去让父亲给自己诊治,暗地里不知寻摸了多少生子秘方吃下去,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所谓的“秘方”仍未见效,却有人已经坐不住了。
这个人么,自然便是李萍了。
最开始的时候,李萍何尝不是乐观地想着“过不了几年便能再抱金孙”,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黄蓉的肚子始终不见喜信儿,这李萍可就等不及了;她暗地里劝说儿子纳个通房或是妾室,却被郭靖一脸诧异地反驳道:“娘这话却是从何说起?儿子心里自始至终只有蓉儿一个,您却让我另娶他人,这不是让儿子违背自己的良心吗!”
不听这话还好,一听儿子这个论调,李萍顿时急了:“儿啊,这话可不能乱说!男人三妻四妾本属寻常,你夫人现在生不出儿子,早几年我还想着你们年轻总会有的,可这一连几年都没动静,再年纪大些就真生不出来了!你再不趁现在多纳几个妾室,我们郭家的香火可不就断送在这里了么!”李萍越说越伤心,不禁想起当初自己与夫君何等的恩爱,眼中垂下泪来,“娘亲知道你喜欢蓉儿,可你喜欢她归喜欢她,延续香火开枝散叶可是另外一码事!你说你……你至今膝下无子,娘如今也老了,没几年的活头了,你让娘日后有何面目去见你爹啊!”
最后一句终于打动了郭靖,他动了动唇,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娘说的十分有理,可是蓉儿平素那样……犹豫半天,总算开口道:“蓉儿,蓉儿不会同意的……”
李萍顿时跌足,怎么自己的儿子一到了媳妇跟前就跟个受气包似的,被她拿捏得死死的呢?现在自己说句话儿子还能听得进去,可再过几年呢?她深知自己儿子心软耳根也软,保不齐被黄蓉几句枕边风吹进去,马上就又回心转意!
想到这里,李萍当机立断,下定了决心:“儿啊,话不是这么个说法;你是她的丈夫,更是我们家里唯一的男人,你就是这个家的天哪!娘希望你成|人成才,子孙满堂,你的夫人自然也唯有依靠着你,断没有让你一味攀附于她的道理,只要她还是你的妻子,我儿就没有辜负了她;再说我儿如今是做官的了,又怎能总让夫人出门抛头露面呢,岂不成了旁人的笑柄么!这些话娘可不能去对蓉儿说,只怕她要误会是娘对她不喜;儿啊,你自回去慢慢和她讲,这大道理都摆在这儿了,她一直无子,平时也称不上多么贤惠,要是再不懂事不许你纳妾,可不就犯了七出的罪过么!”
郭靖只是做事迟钝了些,但他还没傻到冒冒失失就跟黄蓉提起纳妾一事的地步——其实这件事情他做得还算聪明,不等他主动提起,黄蓉就已经沉不住气地问起来了——原来那日李萍特意喊郭靖去说“几句体己话儿”的时候被黄蓉瞥见了,理所当然地,她跟了上去,悄悄地听完了全程。
——说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黄蓉恍惚地想,难道就因为自己生不出儿子,就成了最大的过错?
最让她伤心的是,当李萍提出纳妾之事的时候,郭靖并没有严词拒绝——他只是说他喜欢自己,没错,他是这样说的——可是他拒绝纳妾了吗?没有!
怀不上孩子生不出儿子,黄蓉何尝不委屈?可是她这委屈却说不得,她能去对谁说呢?!父亲那边已是生分了的,夫妻两个的事情,难道还得去请师父出面主持公道?可是洪七公早已出门远游,不知去了何方;江南六怪等六位师父又素来嫌弃她是黄药师的女儿,心里早有许多不喜,如今只怕他们更会一味劝着郭靖纳妾——黄蓉心里瞬间乱成了一团,看着身边睡得正熟的女儿郭芙,一时委屈恼恨全都涌上心头,几乎垂下泪来!
可是她不能哭,她怎么能哭呢?这点骄傲,黄蓉还是有的——她坐到妆台前细细扑了几回粉补好了妆,看着镜子里自己仍然美若天仙的面庞,心里渐渐又松了口气——想来自己的美貌,岂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比得上的?靖哥哥的心还在自己身上,断断是看不上别人的!
——但是黄蓉却没有想到——又或者说是不愿去想——一个只是用来生育儿子传宗接代的女子,只要能生孩子就行了,空要一张美丽的面皮做甚么?!
“靖哥哥,你当真要纳妾?!”
郭靖显然没想到黄蓉会这样突兀地质问自己,呆了片刻,才解释道:“蓉儿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见黄蓉柳眉倒竖,正要发火,忙安抚道:“蓉儿你知道的,无论如何,我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
一听这话黄蓉就软了下来,软得像是一汪春水,情意绵绵地望着郭靖,只觉自己与父亲生疏、无论如何也要嫁给这个男人,这一番情意并没有白费;却听郭靖又道:“娘亲同我说的时候我便不同意,然而却不好一口回绝,让她老人家伤心;虽然我们现在没有儿子,但是将来未必就没有,郭家的香火总是能延续下去的;只是娘亲说,一味纵容会让蓉儿你背负七出之条的罪过,这一点我也很是担忧……”
黄蓉一口银牙几欲咬碎,这老虔婆也忒不识好歹!要不是她是靖哥哥的亲生母亲,自己又怎会忍气吞声听她的管教?可她不仅不知收敛,还来挑拨他们夫妻关系,硬要在他们甜蜜和美的两个人之间再加上一个人——不,甚至可能还不止一个!这这这,这让她还怎么能忍?!
想到这里,黄蓉抓住郭靖的胳膊,轻声道:“靖哥哥,我心里只有你,你心里也只有我;所以我们自过我们的日子,不去管旁人说些什么,这样好不好?”
郭靖愣了愣,为难道:“蓉儿,这样不好吧,现在娘亲和我们住在一起,她老人家的话自是不可不听的,娘她十几年来含辛茹苦独自一人将我抚养长大……”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郭靖这个大大的孝子,一遇到母亲的事情马上就来反驳自己,这样下去,自己被婆婆压制的苦日子竟是没个头儿了!黄蓉登时委屈难抑,哽咽道:“所以你就要听你娘的话,去娶别的女人传宗接代给你生儿子了?你好,郭靖,你好得很!你就做你的大孝子去罢,咱们从此一刀两断,桥归桥路归路罢了!”
黄蓉说是这么说,实际上当然不会当真与郭靖一刀两断——且不说她舍不得也放不下,单说离了郭靖,她日后还去哪儿呢?做丐帮的帮主,她手下并没有特别得力的亲信;回桃花岛去吧,又没有那个脸面,说不定还要落下笑柄;所以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郭靖果然慌了手脚,忙不迭地安慰她:“蓉儿你莫哭啊,娘亲是娘亲,但我心里喜欢的只有你一个人,你还不知道吗?就算我真的娶了别的女子,我也只是一辈子只惦记着你一个……”
黄蓉登时止了哭声,不敢置信道:“……靖哥哥,你,你说什么?你……你当真要纳妾了?!”
郭靖这次沉默着没有应声——在他心里,传宗接代当真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每每听母亲哭着说起父亲的遗愿,他心里都只会更沉重一分——他何尝不想有个儿子呢?然而蓉儿生不出来;蓉儿生不出来,再找别人生一个也是一样——此时的郭靖,早不是当年会觉得“我既不喜欢她,纵娶了她便也是害了她”的懵懂少年;这几年来,一日日都过在黄蓉有些漫不经心的调侃取笑之中,作为一个男人,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他也是会心里不好受的:蓉儿是太强势了,让他甚至有时觉得隐隐的自卑;再看别家的正室与姬妾,哪个不是对夫君温存小意、服服帖帖?甚至有些同僚还打趣他:“就算家里的是个天仙,日日只抱着同一个人,五年下来,难道还不腻吗?你现在又没个儿子,还不赶快多娶几房回家,传宗接代才是正经!要不要兄弟给你寻摸个好的?”——郭靖虽然没有一口答应,然而也难免有了些动心。
这样的想法在郭靖心里只是有一点点苗头罢了,然而他却从未提起过——理由很简单,他爱的是蓉儿,有蓉儿陪着也觉得十分满足;可是被母亲一催……心里的某些想法啊,就像春天的野草般疯狂蔓延开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蓉儿,你莫要多想,”郭靖犹豫一下,决定还是把话说开,“若是咱们一直没有儿子,娘亲自然会让我纳妾生子;娘亲年纪大了,吃了大半辈子的苦,我实在不忍心让她失望;只是个妾室罢了,影响不到你的地位的,生下来孩子,自然也是抱在你身边养;你是我唯一的妻子啊,我定然不舍得让你受半点委屈……”
“……”黄蓉早就听得呆住了,心好像扑通一声被人丢尽了深不见底的黑潭里,还一直往下沉啊沉的,好像永远都沉不到底、见不着头……
当此之时,黄瑛一家都在桃花岛做客——原因嘛,却是因为花满楼的双眼。
黄大岛主自认医术无双,然而却始终治不好妻子的喉咙,这是他的一大心病;然而自从初次见到妻妹夫花满楼,黄大岛主就敏锐地观察出对方是因病才会双目失明的——目无阴翳,说明仍有治愈的希望!
起初连花满楼自己都没有抱过什么希望,花家财大势大,不知寻访过多少名医,然而从来都是失望而归;可是黄瑛却坚持让他去试一试——“就算治不好也没什么,我们照样过我们的日子;可是万一治好了,你不就能看见我和我们的孩子了么?”
这一句话便是花满楼点头同意接受治疗的全部原因——试一试,失败了也没什么,可若能成功——便当真是他最大的幸福了。
三年时光匆匆过去,每日坚持敷药,每年来桃花岛重诊一次——黄瑛惊喜地发现,花满楼的右眼居然有了光感!
那天是大年初一的早上,头天晚上所有人都折腾得十分疲惫,她却是一如既往,早早就醒了过来——被西门剑神锻炼出的生物钟果然十分强大。正揉着眼睛打呵欠,却忽然听花满楼问了一句:“阿瑛,天是不是亮了?”
若是放在往常,他定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黄瑛整个人就像被定住了一样,傻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睁着双眼茫然地望着窗户的方向,语气有些不确定地说:“我好像觉得,这边……”指了指右眼,“能看到一点亮光,模模糊糊的……”
他当然不知道,他这句话一说出口,黄瑛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黄瑛花满楼坐在屋内让黄大岛主细细看诊,外面黄瑢却十分不安地捧着一封书信踱来踱去——信是陆冠英写来的,信里提及了一件让黄瑢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的事情——陆冠英说,郭靖在母亲和六位师父逼迫之下,纳了一房妾室,是平素服侍李萍的丫鬟,还专门置了别院养起来,而黄蓉居然……没有反应;又说李萍与江南六怪都指责黄蓉犯了七出之条如何如何,但是郭靖坚持不肯休妻,云云。
这件事情……黄瑢苦笑一声,看了眼不远处牵着手一起玩耍的两个儿子,又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难道就只是因为黄蓉生不出儿子么?恐怕不止吧!李萍的想法她约摸能猜到几分,就是怕儿子成了个妻管严、忘记母亲生养之情,这才要把自己的丫鬟给儿子当妾室,这样一来,自己不就又多了个互帮互助的好助力么?
师父他会怎么做呢?黄瑢心里有些不安,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她虽然不怎么喜欢黄蓉,可是看她落到这个地步……无论如何,不同情可怜是不可能的——倘若李萍和原著之中一样死了,倘若江南六怪也和原著之中一般只剩下个柯镇恶,郭靖还会纳妾吗?……大概不会吧!师父他那么爱护这个女儿……一定会暴跳如雷、大发雷霆吧?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黄药师只是淡淡地看完了信,就折起来放到了一边,坐了许久,方长叹一声:“随她去罢,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怪不得人家。”
“……”也对,那是黄蓉她自己看中的非他不可的一定要嫁的男人啊,如今这般,算不算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呢?
“你不必操心这些,”黄药师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眉眼,仍是一如初见时温柔恬静的模样,“蓉儿那边,我会找个时间去瞧瞧,你只管养好身体就行了,幸而这一胎还算顺利平安……”他心有余悸地呼了口气,忽然又怒道:“当初若是蓉儿肯听一句我这做父亲的话,她便不至到这种地步!”毕竟是自己宠爱多年的女儿,哪能一点心疼也没有呢?可是既然她自己都默默接受了丈夫纳妾的事实,那……也就怪不得别人了。
黄瑢也只得摇头苦笑,黄药师一时感慨道:“我对不起她母亲,没有把她教好……”眼睛顺着望向外面两个玩得欢腾的儿子,轻声道:“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我们的孩子,定然会是最优秀的孩子……”
“……”咦?怎么忽然有点不大好的预感?黄瑢暗自替儿子们捏了把汗,看来你们的父上大人十分地望子成龙啊……
【六十六】桃花岛上有桃花(上)
我是一棵桃树,一棵桃花岛上的桃树。
嗯,为什么要特别强调我是桃花岛上的桃树呢,因为就算放在这桃花岛上芸芸几千棵桃树里边儿,我也是最最最特别的那一棵——要知道,我可是最早最先在这岛上扎根的桃树!
咳,虽然我的树干没有那么粗壮(那是当然啰,人家是妹纸嘛),枝桠没有那么繁盛,果实也不是最红最美最甘甜的——可是论起资历辈分,我敢拍着自己的树干保证,其他这些桃树一定都要对我望尘莫及!
再说啦,我还有一点格外与众不同的地方呢,就是——我听得懂别人说话!
当然也不只是那些两条胳膊两条腿的人啦,比如偶尔落在我身上的小鸟,我能听懂它们叽叽喳喳议论着在哪里捉到一只好吃的虫子以及什么样的虫子比较好吃,或者是险些被岛上的顽皮小孩儿捉去烤了吃,好险逃得一条命,尾巴却少了一把毛……鸟儿的谈话内容无非就是这些,其实很没意思的啦。我还是比较喜欢听那些人说话,不过他们来得比较少罢了。这岛上的人横竖也就那么几个,我最常见的是一个美貌的女孩儿和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孩,他们俩时常带着两个更小的男孩在周遭嬉耍,笑声朗朗,彼此师兄妹相称——那么那个青衣乌发生得特别好看、经常在这边吹箫的男人,就是他们的师父啰?他身边还带着另一个年纪大些的徒弟,嗯,不过他们两个说的话就不那么好懂啦,什么诗啊文啊的,费脑筋,没意思!
有一天,那个浓眉大眼的男孩对那个漂亮可爱的女孩说:“贼小妹子,我们偷桃子去。”
他们说话的时候就站在我身边不远,我忍不住抖了抖枝条——桃子才刚结出来呢,你们可就惦记上了!
女孩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把手一甩,气呼呼说:“你叫我什么?!”那男孩倒笑了,说:“我们去偷桃子,是做贼,你自然就是贼小妹子了;至于我嘛,我就是贼哥哥——”他这样说着,忽然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转了一圈儿,一边笑道:“贼哥哥要偷贼妹子了!”
……那一瞬间,我发现女孩的脸上飞起两抹霞晕,绯红绯红的煞是好看,就好像桃花的花瓣儿一样——难道说被人抱着就这么开心?我忽然有点小失落,因为我是一棵树啊,不管是谁也没有办法抱起我再转个圈儿的。
后来?后来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我经常见到这两个孩子出现在我身边,带着的却不是先前那样无忧无虑的笑容,而是……说不上来的、多了点神神秘秘又难为情的味道似的,身后也少了两条小尾巴;不过这倒让我松了口气,那两个顽皮的小子都是刚刚学会爬树呢,总是抓着树枝晃来晃去,也不怕一脚踩空了掉下去!我怕摔到他们,只好用树枝小心再小心地托着啦,可是小孩子太没轻重了,差点没把我的腰压断了,枝条也好酸好疼!
再后来的事情我就不大明白了,嗯……那个年纪大点高高瘦瘦的大徒弟瞧不见了,青衣的师父带回来一个更娇俏漂亮的姑娘,比那个女孩儿年纪还小些呢,可是他们几个做徒弟的全都叫她师娘……咦,这是什么道理?我可有点想不通,不过人的生活和树的生活肯定是不一样的嘛,所以也就不多想了。
这个新来的姑娘倒是又温和又美貌,嗯,不过,我跟她不怎么熟,总觉得她看起来不好亲近;有时候看着看着,她就会忽然一回头盯着我猛看,把我吓了一跳——不过我可是光明正大站在这里任人看着呢,我又没有做亏心事,还怕她看我吗?她能看我那我当然也能看她了,这就叫理直气壮,礼尚往来!不过她来了之后也有好处,就是那个青衣玉带不苟言笑的师父大人脸上有了笑容,也不再是一个人时常站在僻静处发呆了,他会陪着他妻子到处走走,弹琴吹箫,说说笑笑。嗯,似乎这样也不错。
不过先前那一对儿小鸳鸯倒是见得少了——鸳鸯这个词是喜鹊说的,它们说:“喳喳,喳喳喳!鸳鸯那黑不溜秋的模样,明明跟我们喜鹊长得差不多嘛,可那些愚蠢的人都偏爱鸳鸯,非拿那两只破鸟来比喻什么恩爱小夫妻的,啊呸!我们喜鹊比它们恩爱多啦!”
好吧,我没见过鸳鸯,那就拿他们那一对儿来比喻一下吧——真的是好久好久都没有见到了,嗯,还真有点想他们了呢,不然这日子真是太无聊了。
再见到他们两个的时候,我听他们说话,像是要谋划着去偷他们师父的一件什么宝贝,我听不大懂,但是听到他们提起那个不见了的大师兄,原来他是被他们的师父打断了腿赶走了啊——打断了腿啊,我忍不住抖了抖树枝——肯定很疼很疼!
不过,那个做师父的干嘛要打断徒弟的腿呢?
再后来啊,再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更让我瞠目结舌了——原来这对小鸳鸯真的偷了师父的东西逃跑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那个青衣乌发眉眼流丽的男人露出近乎狂暴的神情——他剩下的三个弟子都跪在他面前,他居然不顾他妻子的哀求,一一打断了他们的腿,全都撵了出去!
他他他,他怎么可以这样!我几乎要哭出来,那两个淘气的小家伙显然还没意识到大难临头似的——可是他们的腿被打断了,以后再也爬不了树了,他们的师父还要狠心地将他们赶走——以后以后,他们还上哪儿去吃桃花岛的桃子呢?!
我几乎要哭出来,可是我还是没有——我是一棵树啊,树怎么会有眼泪呢?
后来这个青衣的男人就又成了一个人,他的妻子似乎病了,我只看见过她一次,脸色很白,挺着大肚子。一只飞过的小鸟很肯定地说:“啊,她那是怀孕了!”
我忍不住问:“怀孕是什么?”
那只小鸟显然很惊讶,一个倒栽葱从我身上掉了下去,然后慌不择路狼狈逃命——我觉得很郁闷,因为我是一棵树啊,一棵只能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树,没办法把它揪回来问个清楚。
但是没过多久我就明白了“怀孕”的意思——那个男人的妻子没有了,但她给他留下了一个刚出世的小女儿。好小好小的一团,我远远地看到了,原来怀孕就是要生宝宝了的意思。唉,人的生活真是复杂,生个孩子都有可能丢了性命,哪里像我们植物,开花结果就这么简单。
可是人能到处走啊,可以说话可以笑,可以换不同颜色的漂亮衣服,还能被另一个人抱起来转圈……我想我又叹了口气,但是除了我自己没人听得到。
【六十七】桃花岛上有桃花(中)
第一次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时,当初襁褓里嗷嗷待哺的女婴已经长大成|人了,和她母亲当年一样的青春美貌,活泼可爱;她的父亲仍是青衣乌发神情淡漠的模样,常常在月下吹箫,一点儿看不出岁月从他身上迳行而过的痕迹,好像在这十几年光阴过去的时候,这个男人除了变得更沉默、更清冷、也更孤寂之外,全无变化。
然而我却变了,变了一些——枝叶生得更加茂密,树干粗了也抽长了,树皮早就不复幼年时候青色光滑的模样,变得粗砺并且开裂——大概作为一棵树来说,我已经不年轻了。
可是不晓得为什么,我居然发觉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的变化。我总是觉得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流动一样,那种感觉……我形容不上来,但是就好像早上被从重重云霞之中缓缓升起的太阳照耀到时的感觉,瞬间远离了阴翳和黑夜……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种感觉,应该叫做“暖”或者“热”。
就在这个时候,这座十五年来始终冷冷清清的岛上,忽然多出了一个人来。
她到来的时候岛主人和他的宝贝女儿都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了,我正觉得无聊,就忽然望见了一张陌生的年轻女子的面孔——看到她的时候,我的第一感觉是,嗯,不算特别漂亮,至少比起我在这岛上见过的唯四个女人,她只能说是比那位冯嫂好看得多。大概比起许久前那个姓梅的小姑娘来差了一点儿,比起那位岛主的妻子和女儿来就差得多了。
她是谁呢?我歪着头好奇地看了一会儿,发现她从来不开口说话,当冯嫂跟她说话的时候,她只是笑着点头……这个岛上最少的就是女人了,最多的却是一些既不会说话、又听不见别人说话的男人,他们被称为“哑仆”;难道这个女子,也是新来的哑仆吗?如果是的话,……那还真是可惜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女孩子看起来让树觉得很舒服——对,就是很舒服;那样的笑容……怎么说呢?有种好像要抽枝发芽了一样的喜悦……后来有人给我形容,那种感觉,大概是叫做“如沐春风”。
嗯,对,就是如沐春风……自从她来到这个岛上,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连岛主也再不是从前那个箫声清寂眼神淡漠的男人——等我发现这些变化的时候,他们已经成亲了。这个笑容温柔却没有声音的女子,成为了新的岛主夫人。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乖乖躺在襁褓里安睡,模样玉雪可爱。啊,对了,当年被赶走的徒弟们有三个已经回到了这座岛上;一个就是当初姓梅的小姑娘,她老了,眼盲了,满身沧桑;另外两个是她的师弟,一个坐着轮椅,一个拄着拐杖。他们的另外三个师兄弟去哪里了呢?我看见他们三个人的抱头痛哭,也许……是再也回不来了罢?
在我扎根的地方附近有两棵高大繁茂的榕树,树下常年一片阴凉。青衣乌发笑意浅淡的男人在这里为他的新婚妻子做了一架秋千,他自己则站在她身后摇起秋千的绳子,看她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衣角翻飞笑靥如花,他的眉眼间就会晕开了浅浅的温柔——后来她怀上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一家三口——或者不久以后就会是一家四口——便常常一起坐在树下,丈夫揽着妻子,儿子好奇地摸着母亲的肚子上看看下看看,看得我满心羡慕——为什么我却不能做一个人,而只能做一棵树呢?
也有那么一些时候,我会忽然觉得枝干之中充满了一股说不出的力量,让我忍不住想向上用力舒展,埋在土壤之中的根脉也好像瞬间可以动弹了一样——但是过不片刻,一切就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我还是一棵普普通通的树,生在土里长在土里,一步也不能离开。就算以后枯死了,也不能离开这地方半步……
一想到这一点,我又忍不住觉得有些忧伤。
当他们的第二个儿子走到我身边、并且靠着我的树干坐下,翻开一本书开始认真地看的时候,我其实是十分惊讶的。第一,已经不知有多久没有人跟我这样亲近过了;第二,这个孩子……走路都还有些不稳的年纪,居然已经会读书了?这让我十分羡慕,作为一棵树,我是不认识人的文字的……当然,树的文字我也没见过,大概没有吧。
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这个孩子很聪明,不像他大哥的爱玩爱闹,这个孩子的性情很沉静,也很像他的父亲,捧一本书,就能心无旁骛地坐一整个下午;他看起来小小的,小脸儿像个包子,但是眉眼却精致漂亮,十分可爱。每次他捧着书来坐到我身边看书的时候,我往往都会看他看得入了迷。
那天这个孩子又捧着书来了,他已经长大了一点,长高了一点,仍然是一言不发地坐下看书;没过一会儿,阳光慢悠悠地照过来了,我的树荫并不浓,担心这个孩子被阳光晒着,连忙移动枝叶遮住阳光——我想我的动作一定很小心,他不会发现的。
可是我却忽然发现他的眼神不在书上了——他的目光微微偏转了一些,望向他身边草地上的阴影,然后转头来望着我,似乎有些惊讶的样子——我顿时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糟糕,忘记地面上的影子也是会动的了!
他定定地瞧了我一会儿,大概是什么也没发现吧,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去接着看书了。我不禁松了口气,全身放松下来,全身的枝叶也跟着晃了一晃,但是这次他连动都没有动——在彻底放心了的同时我又忍不住有些失落,对呀,哪个人会相信一棵树是真真正正有思想、有眼睛、并且可以听懂他们说话的呢?
从这天起,这个男孩子来得愈发勤快了;他的哥哥经常跟着他的脚步跑过来玩耍,然后我就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黄景。这是我记住的第一个人的名字,很奇妙,虽然不知道这两个字该怎么写,但我就是下意识觉得,一定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很快又是一年果季,我看着树下依旧翻着书本的少年,他又长高了些,眉眼一半像他父亲的修峻高华,一半像他母亲的温和秀雅。但是他每天都在这里坐上很久很久,难道就一点也不渴、一点也不饿吗?没等我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些什么的时候,一只又红又大的桃子已经被我扔下枝头,轻轻滚落在他身边柔软的草地上了——这可是今年我这棵树上结出的最大最甜的果子了,草地上的草又厚又软,肯定不会摔坏;旁边的亭子下就有泉眼,他可以拿去洗洗吃掉——咦,我都在想些什么呀?说不定他根本没注意到,又或者以为那是烂掉的果子直接扔掉呢——我顿时有些懊恼。
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个男孩子居然真的捡起了桃子,打量片刻后,便微笑地放下书本,起身去泉水边洗果子了。我顿时又高兴起来,嗯,结果子就是为了给人吃的才对嘛!看他一口一口吃着桃子,我的心里也很甜很甜……好吧,其实我不知道自己的果子究竟是什么味道。
【六十八】桃花岛上有桃花(下)
从那时候起又过了很久很久,寒暑更替,春种秋收;我还是一棵桃树,静静立在原地看桃花开落桃叶焜黄,当日的孩童却是长大了,长成了身姿笔挺眉眼流丽的少年郎。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日复一日地坐在我身边看书,我想他抚摸纸页的指尖一定很温柔很温柔,因为他看书时候的眼神都是温柔带笑的;他的手边总搁着茶壶茶杯,一壶茶慢慢喝完了,一本书也就慢慢地翻完了。我曾从那杯子里看见过自己的倒影,也从水里看见了他清润含笑的眼眸。这是个生得极好看的少年,可惜大多数时候,我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和一点侧脸。
当果季来临的时候,每日一个扔下枝头的桃子简直已经成了我的习惯——有一次被他的哥哥看见了,嘻嘻哈哈开玩笑说:“怎么,老二,我还当你是勤奋用功,原来却是守株待桃啊!”
树下的少年微微挑了下眉,“不错,我就是守株待桃。”
他说这话时一只手正搭在我的树枝上,轻轻抚了两下枝头翠碧的叶子;我那整根枝条都忍不住轻轻晃动了一下——忽然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像是一直痒到了心里头。
那天他拿来的书似乎有些不一般,他居然一字一句轻轻地读了出来——有很多地方我都不明白,然而断断续续还是听懂了一些,真是震惊不已——这是一本讲豺狼虎豹等动物、花草树木等生灵、甚至锅碗瓢盆这些死物如何修炼成精、得了神识,并且化为人形的书!
妖怪者,盖精气之依物者也。气乱于中,物变于外,形神气质,表里之用也。本于五行,通于五事,虽消息升降,化动万端,其于休咎之征,皆可得域而论矣……这一字一句从他优美的唇间吐出来,落在我耳中竟恍若轰雷——莫非莫非,我其实也是一只精魅妖物?
在黄景认真读书的时候,他的两个弟弟都坐在一边安静地听;其中一个忽然好奇地问:“二哥,你说这书里讲的是真的吗?”
我看见黄景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然后他居然点头道:“说不定就是真的呢,不信你可以试试。比如我们身边这棵桃树——”他忽然伸出手搭在我的一条树枝上,轻轻拍了一下,笑容意味深长,“你可以问问它试试,如果它能听懂你的话,便让它动一动这根树枝。”
那个小男孩立刻嘟起了嘴:“二哥,你又耍我!”
这怎么是耍你呢?我心里暗暗辩驳——没错,我真的赌气似的抖了抖那根树枝,枝头的花叶一阵簌簌乱颤,顿时那两个小的四只眼睛都直了;刚才说话的那个结结巴巴道:“二、二哥?刚才……刚才真的动了?!”
黄景垂了眼,我看不清他的神色;然而他却说,“逗你玩的,刚才不过是一阵风罢了,瞧你紧张成这模样!”
那两个小的自然信了,可我却倍感失落——方才哪里有风?明明一丝一毫的都没有!你说这样的话,难道是自欺欺人吗?还是说……你也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妖怪呢?
大概是被哥哥讲的故事吓到了,两个小男孩没一会儿就跑去别的地方玩耍,这里又只剩下了我和他——这次他却没有坐下读书,而是默默立了一会儿,忽然转身捧起方才那枝树枝,手指温柔地抚过上面开得滟滟的一朵桃花——我还以为他要把那朵花摘下来呢,谁料他竟然轻轻低了头凑过来,双唇在那花瓣上极轻极柔地一触——
啊……说不上来那一瞬间是怎样的心情与感觉,我只是整棵树都无法自已地抖了起来,花枝乱颤,心里也乱成一团,满树粉白的花朵一时都纷纷绯红,宛如云霞。
他他他,他他他……
我一时呆住了,只见他微笑着抬头,温声说了一句:“你怎么不变个人来看看呢,小桃花?”
人家哪里会变人啊……我抖了抖树枝,原来是想套我的话!
见我不理,他也没有失落,又露出那让人——哦不,让树乱了心跳的笑容,若无其事地坐下继续看起书来——喂,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啊?我一下子泄了气——还真把我当成小玩意儿耍了吗?!
然而从这天起,他虽日日都来,却不再是一味枯坐着看书,而是开始同我讲话。
“小桃花,你能听懂我说话吗?听得懂的话,就把你枝头最美的一朵花赏给我罢。”
我扭捏了一下,纠结了一下,而他只是耐心地站着等;我只得胡乱扔了朵花过去,轻飘飘地吹落在他摊开的掌心;他收回了手,凑近鼻端轻轻一嗅,微笑道:“嗯,的确是最美的桃花。”
“……”我觉得那种浑身发热发软的感觉又回来了,连忙抖了抖树枝不再理他。
“小桃花,你知道我的名字吗?知道的话,就抖两下这枝树枝,不知道的话就抖三下……等等,你总不会数不清一二三四吧?”
你才数不清一二三四!我一恼,认认真真抖了两下树枝,然后得意地看着他——虽然他看不见我在看着他——哼,谁说我数不清一二三四,我数得可清楚啦!
“这还差不多,我本来还想着,要是你不知道,我就把我的名字刻在你身上呢……”他笑得弯了眉眼,“别别别,开个玩笑,我怎么舍得用刀划伤你呢?最多也就是拿笔写上罢。”
“……”又耍我!这次真的不理你啦!
“小桃花,你要是能化成|人形该多好。”这次他说的话让我有些生气,难道我一直变不成|人,你就不理我了吗?!
“要是你能化成|人形啊,就给我做媳妇儿吧……”嘴上说着像是调笑的话,语气却有十二分的认真,我一时听得呆了,“不过,变不了也没关系,你还是我的小桃花。”
你……谁是你的小桃花……我忍不住用树枝挡了挡自己的脸,然后又忽然想起他根本看不见我的脸啊……原来不能变成|人形,是一件让人、也让树都这么失落的事情。
“要是小桃花变成|人形,一定很漂亮也很可爱。”他微笑着这么说,这下我觉得我的树叶都要变成红的啦。
那……是不是加快那种所谓的修炼,我就可以变成|人形了呢?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连四季如春的桃花岛上也免不了阵阵寒意,然而这丝毫阻挡不了某人日复一日往我这儿跑的兴致——看着他身上潇洒利落却也单薄的衣衫,难道他就不冷吗?我真想对着他的脑袋敲一下,可是他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一闪身就轻轻巧巧避开了我的树枝,笑眯眯的模样看起来有些狡猾:“背后打人可是不对的哦,小桃花。”
……哼!我索性扭头不理他。
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日子他的父母兄弟、师兄师姐们不知都干什么去了,像是出了远门,偌大的桃花岛上竟只有他一个人常常走动;没过几日,他的长姐回来了——对,就是那位岛主跟前妻唯一的女儿,她早就嫁了人,自己也做了母亲,据说她大女儿的年纪比黄景还要大一点儿——那天黄景照旧是坐在我身边,一面轻声说笑一面翻着书本,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我第一眼瞧见几乎认不出她——这哪里还是当初那个笑容烂漫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啊,她分明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妇人,就像那些鸟儿叽叽喳喳描述的那般,冷漠而平凡,看见小鸟再也不会伸出手去玩耍或者喂食,却会因为怕脏了衣服而忙着挥手驱赶——这是我的直觉告诉我的,虽然说不上来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但我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可是她的生母明明不是这样的,她的继母也不是,大儿子都娶了媳妇了,自己还温柔美丽宛如少女——我真的不知道,何以这个当年神采飞扬的姑娘,竟然有了这样大的变化!
黄景似乎不怎么欢迎她,本来嘛,又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孩子,两棵树上结出来的果子还不亲近呢;他只问:“郭夫人来此有事?”
哦,她现在是郭夫人了。她的脸色很不好看,冷冷的带着一股怨气,反正我是不喜欢——她问:“芙儿和那个孽种在哪儿?把他们给我交出来!”
瞧,连说话也很不讨喜——我猜黄景也是这么想的,因为他微微挑眉,道:“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夫人自己的女儿女婿要到别人的地盘上找,好像我们家窝藏了罪犯一样——真不好意思,黄景不曾见过令爱。”
“你不要仗着父亲宠你你就无法无天了!”对方显是气得很了,伸出来的手指尖儿都在一颤一颤的,“我可告诉你,你没比那个姓杨的野种高贵到哪儿去,你跟你的兄弟都是一帮杂种,你们谋夺我的家产,夺走我父亲的宠爱,还唆使那小子拐走我的女儿!我才应该是这个岛的——”
“郭夫人,”黄景冷冷地打断她,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哦,您是这个岛的什么呢?只怕就算您得到了桃花岛也找不到人继承罢,难道您现在生得出儿子了?还是说您要把您的家产都留给别人的儿子?是那位徐姬生的长子,还是那位张姬生的老二老三,又或是那位姓孟的外室生的老四?啊对了,听说您家一位姓王的婢妾如今也有了身孕啊,尊夫大人可是日日陪同寸步不离,连陪您回个门都没空儿——说不定您还能再逢一次弄璋之喜,这点儿家产够得上分么?幸而我们兄弟几个是一个娘生的!”
女人的面色青了又白,终于在他转身欲走的那一瞬间转变为狠戾——我几乎要喊了出来,然而黄景蓦地转身避开了,我松了口气;可是他——他竟然徒手去抓那几枚暗器,我骇得魂飞魄散,却也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暗器方才是朝着他背影的方向飞过来的,他如果没有去拦那一下,大约就要打到我身上了罢?
血从他指缝间缓缓滴落,啪的一声轻响,落在我身上,霎时浑身一阵烫热,满眼迷蒙有如浓雾……然后我忽然跌倒在地,我居然真的说出了方才一直憋在心里的话来——“黄景!你有没有事,要不要紧?!”
他竟然愣住了,没有说话——我疑惑地望向他清润的眼眸,然后我自己也愣住了——他清澈的眸子里,清清楚楚映着的是一个面若桃花的陌生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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