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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

书房。苏简最喜欢窝在妈妈的书房看书了,他一定在那里!艾简匆忙推开书房的门,木门吱呀作响。苏简不在。

厨房。苏简那笨蛋有时候喜欢在厨房做菜,有些菜还烧得特别好吃。他难得回来一次,肯定又在那里施展厨艺了。艾简的脚步有些发软,激动地跑进厨房。苏简不在。

艾简的手脚越来越无力,发了疯一样到处窜。妈妈的卧室,没有苏简。自己的卧室,没有苏简。随便哪里,都没有苏简。

“妈妈,苏简到底去哪了?”艾简一个踉跄摔在艾河腿边,大吼。

“苏简啊……”良久,艾河终于缓过神来,轻轻地说:“他走了。被黑­色­轿车接走了。”

“走?那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在家里等他。”艾简天真地问。

“不知道。”艾河轻柔地抚摸女儿的脸颊,一滴泪珠自眼角滑落:“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不回来?他怎么可以不回来?”艾简激动地大喊,进而大哭起来:“我还要跟他说对不起,我还欠他一句对不起啊……”

“小简……”艾河紧紧搂着她,泪如雨下:“苏简走了,被他的亲生父亲,接走了……”

父亲?苏简的父亲找到他了?苏简走了,真的走了吗?

艾简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瞳,眼神茫然,忽然笑起来:“妈妈,你在骗我吧?你和苏简联合起来,在骗我吧?”

艾河的心理很难受,紧紧抱着她,没有说话。

“妈妈,我做错事了。”艾简继续说,声音很低。

“我做错事了,还没来得及跟苏简说对不起。”她愣愣地趴在艾河怀中,眼神空洞望向天花板。忽然间,眼泪鼻涕一把流,放声大哭,仿佛连内脏都要破裂:

“苏简走了……”

“妈妈,苏简走了。”

“我该怎么办……

“妈妈,我该怎么办啊……”

……

随后的日子,浑浑噩噩。艾简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熬过来的。中考败得一塌糊涂,艾河在苏简离开半年后,病倒在床,时常咳出鲜血来。医生说,她得了肺癌,已到了晚期。为了照顾妈妈,艾简休学了。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终究无法挽留正逐渐消失的生命。半年后,艾河辞世。

临终前,艾河对她说:“小简,如果你还想见到苏简,读书,是你唯一的出路。只有走出这片大山,你才有机会再度遇见苏简。如果将来某天,你能够见到他,请转告他,妈妈当时让他走,是为了他的前途着想。请他……原谅妈妈。”

“妈,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苏简。”病床旁,艾简流着眼泪,坚定地道。

在村民的帮助下,艾简安葬了艾河。她抱着母亲的骨灰以及苏简留下的礼物,离开青水岩,独自踏上了一条坚定的求学之路。

同年,青水岩的土地被政府征收,村民们在政策响应下,拿着补偿金纷纷向外迁徙。在迅猛发展的城镇化建设中,“青水岩”这个名字连同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故事,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

据说,当年黑­色­轿车的主人,是通过市长找到县长,最后由镇长引路,找到艾河家的。那人声称,苏简是他遗失十几年的孩子,并且还找人去苏简的学校,偷偷取得了他的血液样本进行DNA鉴定后,才敢前来认领苏简。当17岁的苏简沉默着回到家中,听完前因后果,只问了艾河一句话:“妈,你希望我走吗?”艾河望了望彬彬有礼、衣着整齐的来人,又抬眼瞧了瞧自己破旧简陋的房子,坚定地点了点头。然后,苏简一言不发上了车。

自那天之后,苏简没有再回来。

接苏简的人似乎身份颇为神秘,只用了一个化名。但介于由镇长引路,没有人赶追问其真实姓名。那人临走前,给艾河留了一笔数额不菲的金钱,算是对她十年来抚育苏简的回报。

那笔钱,艾河没有碰,艾简也没有动过。她们与苏简的感情,绝非金钱可以衡量。几年后,艾简将那笔钱捐给了慈善机构。

艾简用政府给予的拆迁补偿,支付了学校的所有花费。填报大学志愿时,她毫不犹豫选择了G大。她听苏简提起过,他最早是在G城的一所孤独院被人骗走的。莫名其妙地,艾简断定,G城应该是他的家乡。

她是那般坚定并且天真地相信着,只要待在G城,总有一天,她将遇见他。如同老电影里的浪漫桥段,两个相互思念的人,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在街头拐角的某间咖啡屋前,忽然相遇。

于是,怀着偶遇童话的浪漫幻想,从大学到工作,她一步不移地在G城停驻了七年。

直到,26岁生日那一天……

海拔1800,雪山下的地久天长1

“小简你快回来,前面很危险!”

“你给我慢点,听见没有!”

“快停下!――”

逸凡惊恐失措的吼声,回荡在宁静幽深的虎跳峡,久久不息,

3米,2米,1米……

薄雪草,马上就要摘到薄雪草了。我兴奋地伸出手,探向悬崖边上的白­色­小花。

“小简!――”逸凡惊恐失真的嗓音在耳畔响起,那声音所折­射­的恐惧绝望,是如此强烈,我的心随之猛地一颤!

“啊啊啊!――――”

指尖尚未碰触到薄雪草,脚下的小碎石突然松动着滚向下方,变了调的惨叫声本能地自喉咙发出,我的身体竟不受控制向万丈悬崖倒去……

松土连带着我的全身,一个劲往下滚,碎石磨破了小腿的肌肤,一层又一层,迅速掉入深不见底的悬崖谷底。我的双手本能地向两边胡乱挥舞,试图抓住任何救命稻草。待我回过神来,整个身体已经悬空挂在崖壁上,左手紧抓着悬崖之巅的大岩石,指甲渗入岩缝中,隐有血渍渗出;右手紧捏岩石丛中一把野草,指尖一厘米处,洁白淡雅的薄雪草安静绽放。仅仅一厘米的距离,我却无力采摘。

“小简你不要动,我马上过来救你!”简逸凡惊恐的嗓音中,含着几分威严冷静。他扔掉肩头的背包,沿着峭壁走来,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暗藏惊慌。汗水浸湿了黑­色­T恤,紧贴着他的肌肤。蓝­色­瞳孔倒映着天空的­色­彩,幽蓝的氤氲之气遮藏不了眸底的担忧。日光穿过圣洁的玉龙雪山,在他身后折­射­出点点光芒,像是天使的翅膀。

“小简不要怕。我在这里,不会有事。”他从远方走来,温柔的声音经过微风,传入耳畔。

眼眶,莫名其妙湿润。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对白,多么熟悉,又多么陌生,似乎已有一个世纪未曾听到。抬眼,薄雪草近在眼前,洁白的不规则的花朵,像是爱情的形状。

书上说,薄雪草,又名雪绒花。它的花语,是恋恋不忘,是守候温暖回忆。

雪山丛中,简逸凡踏着日光朝我走来;指尖一厘米处,薄雪草安静盛开。悬挂在海拔1800米的悬崖之巅,头顶的阳光穿透发丝,沿着血管径直抵达心房。那一瞬间,我清晰感受到我的心,那颗在黑暗中模索了十年、潮湿­阴­冷的心,再度被温暖包裹。

掌心有些发麻,手臂的力量逐渐耗尽,一厘米又一厘米,悬空的身体,缓缓往下掉。渗在岩石缝隙的指甲断了,鲜血一滴滴落入冰冷岩石中,疼痛麻痹了神经。逸凡离我越来越近,我想要挣扎微笑,视线却越来越模糊。

突然。右手紧抓的野草从根部断掉,指尖一厘米的薄雪草,从崖壁坠落。洁白不起眼的小花,在空中绕着圈,随着轻风,缓缓飘向远方。

我情不自禁伸出右手,拼命去抓。薄雪草在风中飘舞,飞向我的身体左侧。一时之间,我忘记了思考,竟然松开紧抓岩石的左手,想要拦截空中那朵小花。呼啸的风声,开始变得猛烈,悬空的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力量,迅速往下坠。

“啊……”意识到死亡的来临,我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左手腕,突然被人紧紧抓住了。

抬头,简逸凡上半身悬空趴在岩石上,双手紧紧捏着我的左腕,眼神里盛满惊恐愤怒。

“薄雪草,没了。”我轻声道。眼见着薄雪草从我的脚底坠落,却无能为力。

“居然为了一朵花松手,你是不是疯了?”他冲我吼,很生气。

我这才发现,大概是没能料到我突如其来的放手,此时的逸凡,正趴在一块并不坚固的岩石上,使出全身力气拽着我的手。岩石下方的土壤,正一点点往下掉。

“快,把另一只手伸过来。”他焦虑地冲我喊。

我的全身悬空,除了手臂被他抓着,四周只有冷冰冰的空气。身子突然害怕得有些颤抖,我惊恐地望着他:“可……可以吗?”

“快点!”他催促,身底的岩石,好像有些松动。

事不宜迟,我慌忙扬起另一只手伸向他。左手紧紧抓牢我的左臂,他松开右手,试图去抓我的另一只手。狂风袭来,逸凡身下的岩石块,猛地向一边倾斜,他的身体也随之重重一晃。右手尚未够着我的右臂,他的上半身却进一步被抛在空中。

悬崖之巅,我全身悬空,他单手捏着我的左臂,另一只手狠狠抓住岩壁,大半个身子被抛在空中,动弹不得,支撑大腿的岩石,正一点点往下陷落。我全身的重力,都依靠在他的单臂之上。纵使我再笨,也明白这种情况是何等危险。再这么下去,他可能非但救不了我,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

“逸凡,放手吧。”我轻声道。

海拔1800,雪山下的地久天长2

“逸凡,放手吧。”我轻声道。

“你胡说什么!”他愤怒地冲我喊:“坚持住,不要放弃。”

“你救不了我。”湿热的液体模糊了我的视线。曾经我以为我并不怕死,然而这一刻,我一点都不想死去。苏简近在眼前,他正牢牢地抓着我的手臂。如果可以活下去,该多好。可是,我能活下去吗?

“我不会让你死。”他坚定地道。身下的岩石一点点松动,他的情况越来越危险。

“逸凡,你松手!”我急了,冲他大吼。

“住嘴!”他亦大吼,紧抓着我的手臂,丝毫不肯松懈,条条青筋在阳光下显现。

时间,一点点过去。汗水顺着他的掌心流到我的肩上。我的全身开始麻木,地球的强大引力不断将我往下拖,在汗水侵蚀下,他的手掌一点点往下滑,越不来越不能控制。

我的头脑开始眩晕,内心的慌乱,反而被临死前的平静所替代。我冲他挤出了一个笑容:“能够再见到你,真好!”

“小简,活下去!”幽蓝瞳孔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自己有多喜欢你,我不能失去你!”

泪水沿着我的脸颊滑落,能够在死前听到苏简这番话,死而无撼。我扬起右手手臂,用力去掰开他紧握我左臂的手掌:“我不能让你陪我死,好好活着。”

“小简,别乱来!”他焦躁地冲我吼:“给我活下去!我不准你死!”

不远处,忽而响起了人流走动的声音。逸凡惨白的脸­色­,瞬间恢复了神采,他使出全身力气,大喊起来:“Help!help!……”

看见生命的希望,我亦停止了自杀式举动,慌忙抓紧了逸凡。

“Ohmygod!”几个西方背包客闻声寻来,见此情况,迅速围拢过来……

“Yousāvedmylife,brother.”

坐在雪山脚下的草地上,我安静地望着简逸凡与他们道谢,内心尚有些惊魂未定。刚才发生的事情,不过一瞬之间,回想起来,却是恍若隔世。

白人们渐渐走远,逸凡转身迅速走到我身边,蹲下身,一把将我揽入怀中,紧紧地抱着,似乎要将我揉碎。

“刚才……我差点以为永远见不到你了。”他在我头顶,轻声说。

我沉默着靠在他的胸前,内心百感交集。

“小简,”他抬起我的头,逼迫我直视他。幽蓝双眸清晰倒映着我的脸庞,眸光专注认真,似乎要将我的灵魂吸附进去,远处高耸入云的雪山,突然变得渺小。

“小简,我好像……爱上你了。”

我尚未来得及反应,他却俯下身,狠狠地堵住了我的­唇­,贪婪而温柔的舔舐我的舌尖。我的视线绕过他的发梢,穿越时间的迷雾,柔柔地望向远方。蓝天白云,雪山草地,在草地上深情相吻的人。

一瞬间的美好,定格成地久天长。

海拔1800,雪山下的地久天长3

当清晨的第一缕朝霞在重重夜幕中破茧而出,沉睡的丽江古镇开始苏醒。

阳光倾泻在层层红墙青瓦,伴着清晨特有的暧意,在饱经沧桑的古建筑上,印下一道道温暖痕迹。原本喧嚣繁华的青石街道,此时却自是一派清幽怡人的景象。在满是灯红酒绿的吧台及纸醉金迷夜生活的丽江,唯凌晨,才能拥有如此宁静淡雅的瞬间。

逸凡拉着我的手,漫步在交错纵横的深幽小巷中,徐徐凉风夹杂着新鲜泥土气息以及莫名花香,扑打在脸颊、鼻子、耳垂上,让人清醒亦让人沉醉。偶有穿清洁制服的当地人,手拿扫帚,低着头,扫帚随着双手而规律运动着。“刷刷”的响声,轻柔而有韵律,在幽静的小巷回荡。

昨日虎跳峡死里逃生,深夜抵达丽江,彼时已疲惫至极,自然无暇欣赏丽江风韵。今晨漫步在古镇小巷,别有一番风情。偶尔能碰见几个同样早起散步的游客。小桥流水之间,陌生人迎面走过,彼此间会意地点头,相互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阳光倾泄而下,四方街的各大商铺逐渐开始营业,布农铃、东巴挂件、木雕木刻、披肩围巾等富有民族特­色­的创意纪念品,纷纷被挂了出来装点门面。清冷的古镇,又将开始喧嚣的一天。

“有人说,完全商业化的丽江已经失去它原有的魅力。你怎么看?”我问逸凡。

“你所谓原有魅力,指的是什么?”逸凡反问我:“是指九百年前古镇刚建成的模样,还是说现代旅行业侵袭之前的丽江?”

“呃……”我有点语塞:“应该是丽江成名前的状态吧。”

我望着远方漂泊的白云,继续道:“现代的旅游业,一边打着文化的旗帜迅猛发展,一边又使当地文化迅速消亡。这种双重矛盾的结果,确实带来了经济的飞速增长,可是以牺牲文化为代价去发展,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说得没错,可是小简,你的想法有些过于悲观。”逸凡望着我笑:“文化的融合发展,是一种自然选择过程。商业的侵袭,确实会给丽江原有的东巴文化带来颠覆­性­影响。然而,但凡足够强大的文化,是很难被一种新文化完全取代的。旧文化一般会在吸收新文化的基础上,从量变到质变,不断向前发展,这就是文化的自然融合。”

我颇有兴趣地拉住他的手:“继续说。”

他拍拍我的肩,继续道:“两千年前丝绸之路上的古镇敦煌,是从内陆通往中西亚各国的贸易集散地,正是不同民族间的商业贸易交流,给这个城市带来了文化上的繁荣昌盛,使得它名垂千古。”

“再说日本。日本自隋唐起,就不断派遣使节前来学习借鉴中华文明,不断吸取有益的因素融合进本国天皇文明;二战后,日本又消化吸收欧美各国的文化,创造了经济发展史上的奇迹。如今,西方文明已经覆盖了日本的每一个角落。可是你敢说,日本的武士道­精­神和天皇信仰消失了吗?没有。日本文化的­精­髓,是无法被取代的。它只是不断在进步。”

内心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我望向他的眼光,多了一抹欣赏:“逸凡,你说得真好。”

“所以小简,”他指着四方街上熙熙攘攘的店铺,轻声道:“这些商铺的主人,很多都来自汉民族。汉人一旦在丽江定居下来,究竟是他们的文化在影响丽江,还是古镇原有的纳西族东巴文化在影响着他们,就很难定论了。”

“应该……是相互渗透相互影响吧。”我笑着拉紧了他的手,十指紧扣:“逸凡,我明白了。丽江,确实存在自己独特的魅力。

逸凡说得没错。丽江,是有魅力的。商业的加入与融合,非但没给这种魅力降分,反而恰到好处地,将其推向了某种极致。

没来过丽江的人,总被它的浪漫所吸引;到了丽江的人,却总因它的喧嚣而惊讶。如果给中国的时尚之地排名,丽江绝对可以占据上风。这是一种夹杂着古典与摩登的时尚。在古城的外壳下,掩藏着现代人的­骚­动与不安。无论在哪个季节,古城里的酒吧绝对多于茶馆,老外绝对不少于华人。

小桥流水的氛围似乎更易让人生成异样的情绪,丽江从不缺少故事。每年,总会有那么一些人,在偶然间相遇,成就出一段段传奇。于是,古城的浪漫与惊喜,在年复一年中,得以延续。

不知从何时起,丽江似乎成了都市人"疗伤"的最佳地点。感情受伤了,去丽江吧;生活迷茫了,去丽江吧;工作累了,去丽江吧;想恋爱了,去丽江吧!于是,一批又一批有故事的人来到丽江找寻方向,一批又一批幸福的人离开丽江开始新的生活。这些流动的人群与亘古不变的画面一起,构成了丽江最美丽动人的一道风景。

四季如春的舒适气候,洋溢着历史厚重感的古老建筑,以及现代人最时尚的商业理念和旅行观念,在这个存在了近九百年的古城中,得到了近乎完美的融合与拓展。这,便是丽江令人流连忘返的,独特魅力。

忽然开始理解,为何无数见识广博的驴友,在周游天下之后,最终选择丽江作为栖息之地。

“逸凡,”轻轻拉住他的手,“我喜欢这个地方。”

“以后等咱们老了,过来定居吧。”逸凡笑着将我拥入怀中,烙下一个吻:“在丽江买个房子,开间咖啡馆。每天,老头与老太太坐在小桥流水之上,看日出日落。”

心里很甜,我涩涩地望向他:“你……说真的?”

“当然真的,傻丫头。”他冲着我笑,湛蓝瞳孔洋溢着太阳的温暖。

我躲入他的怀中,讪讪地笑:“那咖啡馆的名字,就叫‘简•爱’。”

“简爱?真是土得掉渣,也只有你才想得出来。”他咧开嘴,乐呵呵地笑。

“逸凡,”我紧紧靠在他的胸膛,认真地到:“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们找不到彼此了,就来丽江见吧。”

“……好。”他轻声回答。

海拔1800,雪山下的地久天长4

傍晚时分,我们晃荡到了离丽江不远的束河古镇。

正值日暮,绚丽的红霞铺满天空,淡红的圆球斜挂在地平线的另一端,舒适的颜­色­,如同夏日午后那一杯温暖的红茶,少了几许灼热,多了几许宁静安详。

暮­色­下的束河,褪去了白日里的喧哗浮躁,笼罩在一派淡然的静谧中。沧桑古老的木楞房,安逸空旷的青石街道,清澈安静的九鼎龙潭。偶有身着传统纳西服饰的­妇­女,独坐于泉水下游,手举­棒­槌,安静地清洗衣物。扑通,扑通……­棒­槌一声一声拍下,淡然的旋律,徘徊在静谧的村落中,久久不息。

束河,比丽江少了点喧嚣,比大理多了份淡然。一个宁静地让你不忍大声喧哗的古老村庄。

在云南的西北部,有一道特殊的风景线,名曰“三眼井”,又名“三叠泉”。与北方品字形的三眼井不同,此处的三叠泉,实际上只有一个出水口。清澈的泉水从一个泉眼流出,从高到低分三级地势流淌,用石条或青砖分别沏成三个围栏。按从高到低的顺序,第一眼泉为饮用水,第二眼泉用于洗菜,第三眼泉用于洗衣。

从丽江到束河,随处可见的三眼井,显示了其在纳西族人民日常生活中的重要地位。然而,在满是外地生意人的丽江古镇,三眼井早已失去了其辅助生活的重要地位,无奈地沦落为吸引眼球的风景之一。

但凡外地来的游客,都必来三眼井,在导游激|情澎湃的介绍下,回味那一段清平宁静的悠长岁月。丽江的三眼井依旧,只是辅助纳西族人生活的实用功能,早在日益高涨的旅行风潮中,销声匿迹。唯束河,这片尚未被各大旅行社所污染的净土,依旧保持着其传统的习俗。因此,你才能看见在第三眼井敲打­棒­槌的纳西族­妇­女,以及在第一眼井嬉戏玩耍的,无忧儿童。

只是,在旅游业如火如荼开展的今日,在头脑­精­明的汉族商人不断从丽江涌向束河的今日,束河古镇的这份宁静与超脱,又还能再维持几许年华?

激烈的市场竞争,使得中国的各大旅行社不断开拓业务,那些曾经隐藏在高山深处的少数民族部落,逐渐被强行曝光在世人眼前。于是,在经济效益的刺激下,在­精­明汉族商人的引导下,在来自外部­精­彩世界的诱惑下,越来越多的少数民族,放弃了从小到大的信仰,从衣、食等各方面对村落进行改造,以吸引汉族游客的光临。

如果有朝一日,所有少数民族都变得与汉族无任何差异,我们可以毫不犹豫地将中国各大旅行社,记为头等功臣。少数民族被汉化的进程,在各大旅行业的推动下,如火如荼地开展着。但凡被旅行社沾染过的地方,无一例外会与商业动机紧密挂钩。

多少次,当我们怀着无比的热情,去到远方某个被旅行社吹捧得上了天的地方。却失望无比地发现,我们所遇见的每一个人,无一不是充满铜臭味的商人。那些被称作天堂的地方,早已在旅行社的推动下,逐渐丧失了自己的灵魂,成为一个光有美丽风景的空壳子。

可是,正如逸凡所说,文化的融合发展,本身就是一个自然选择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弱小的文明可能会被淘汰,被吸收进其他文明之中;足够强大的文明,则可能会跟随时代发展,更加进步。文化进程与生命进程一样,是一种历史的自然选择,单凭人为的力量,很难与之抗衡。

历史的长河奔涌向前,在河水中挣扎向前、努力辨认方向的我们,眼睁睁地看着文化由多样走向统一,却无能为力、无力改变,唯剩一声叹息。

青石路上,逸凡将相机至于三角架之上,对准夕阳下的小桥流水,调好焦距。在他按下快门的刹那,一个身影迅速窜入镜头前。转瞬之间,一张美丽画面在相机中定了格。绚丽的落日余晖,古朴的朱红瓦砾,诗意的小桥流水,一张笑得无比夸张的脸。

我蹦蹦跳跳跑过去,指着显示屏上那个傻笑的女子,嘴角咧开了一朵花:“这张照片,真美。”

他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相机:“你破坏了我的风景。”

“你……”我迅速掏出包里的相机,对着他的侧脸咔嚓一声按下快门。走到他眼前,指尖对准如诗画面中那个修长俊美的身影,笑:“瞧,你也坏了我的风景,我们扯平了。”

凛冽的薄­唇­轻微上扬,他忽然低下头,狠狠咬住了我的­唇­。透过乌黑短碎的发梢,我看见斜阳穿越云层,在古镇的红墙青瓦间,悄悄留下了一层淡雅的玫红。那定然是幸福的颜­色­,我想。

海拔1800,雪山下的地久天长5

夜正浓,繁星满天,四方街在满城灯火中显得华丽璀璨。

典雅的红灯笼悬挂于小桥流水之上,露天咖啡馆下,云集着各类肤­色­的人群。情侣间两两对望,浪漫深情;朋友们三五成群,谈天说地,舒适惬意。汉语、英语、法语、德语……飘散于清新迷人的丽江夜­色­中。

不知下一站,我们将走向哪里?

我穿着浴袍从浴室出来,顺手抄起一块毛巾擦头发,望着窗外月光下泛着青光的杨柳,怔怔地想。

“小简,”逸凡拿着一本《LonelyPlanet》,破门而入:“我们讨论一下,明天的行……”他愣在原地,半晌,才吐出最后一个字“……程。”

糟糕,刚才进来洗澡时好像忘记锁房门了。肩膀及腿部全部­祼­露在外,我不自然地抓紧了只遮住要害部位的白­色­浴袍,窘迫地望着他,脸上的温度不断上升,似乎正被烈火焚烧。

他愣愣地盯着我,火辣辣的目光似要将我吃透。脸颊的热度瞬间漫延至全身,我的腿脚甚至有些发软。不断升温的暧昧,盘旋在古朴­干­净的卧房内。我迅速移开视线,瞟了一眼房间。

呃……房间里似乎除了一张温暖的大床,什么都没有。我的脸更烫了。

良久。他似乎终于反应过来。

“我……”他迅速转身往外走,我松了一口气。

“我……”手掌搭在门把,他突然停下脚步,背对着我,低声道:“我数三声,你要是不说话,我今晚就不走了。”

“三……”他开始大声数。

我傻傻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该……怎么办才好?

“二……”

我的全身紧张得发颤,嗓子里似乎有话要说,但完全吐不出一个来。难道说……我并不希望他走?莫名其妙的欲­火­,缓缓自体内上升。

“一。”

他砰地一声锁上门,扔掉手头的《LonelyPlanet》,一言不发走过来,弯腰抱起我,轻轻将我放到床上。

我的头脑瞬间一片空白,只是愣愣地盯着他望。他俯下身,温柔地撬开了我的­唇­,舌头灵动地在我的齿间滑动,手轻巧地解开我身上的浴袍,修长的指尖在我的肌肤柔柔地移动。

他忽然抬起头,安静地与我对视,蓝­色­眼眸在月­色­下闪烁着淡雅银芒。我羞涩地闭上双眼。

吻,扑天盖地袭来,落在我的额头、鼻梁、­唇­畔,沿着脖颈往下移……我的大脑完全停止了思维,酥麻的滋味侵袭全身,伴着轻微痛楚的幸福感,牢牢圈住了我的灵魂……

点点温暖,点点幸福,点点痛苦。

意识迷朦中,我仿佛看见了苏简。阳光下,他微笑着向我伸出手,打着补丁的白­色­布衣,折­射­出点点金芒,像是天使的翅膀;月­色­下,他咧开嘴冲着我笑,两颗小门牙闪闪发光;大槐树下,他用手指狠狠地戳我的鼻梁,大声道:“小简,你真笨!”;雪花纷飞中,他递给我一朵画纸上的薄雪草,骄傲地翘起嘴巴:“你和它很像,又丑又小!”……

哦,苏简,我的苏简,终于回来了!

我幸福地流出了眼泪,紧紧抱着他的肩膀,在他扑天盖地的热吻中,渐渐失去了神智。

“小简,我爱你。”模模糊糊中,他俯身凑近我的耳畔,轻声道。

“我也爱你。”我迷糊回应,嘴角挂着幸福的笑意,沉沉睡去。

苏简,我爱你。十年来,我从未停止爱你。梦中,我似乎听到了自己灵魂的声音。

……

海拔2416,我的世界天旋地转1

清晨的朝阳透过木阁子窗户,暖暖地爬进屋内。

身侧的逸凡依旧沉沉睡着,浓密的睫毛,高耸的鼻梁,嘴角挂着孩子般的浅笑。我单手撑头,静静地对着他发呆,身体下方依旧有些疼,心里却如蜜糖一般甜。

苏简,这个我等了十年的男子。在我绝望到决定放手时,他却突然出现在眼前。那日香格里拉的邂逅,是上天为我们安排的一场奇迹吗?

身体下方隐约有疼痛袭来,我扭动了一下身子,试图摆个更舒服的姿势。这一动,却是惊醒了身边人。逸凡睁开眼,孩子气地冲我笑:“早安,小简。”他随即坐起身,视线在我的身上徘徊,在看到白­色­床单那一抹艳丽的红­色­时,蓦然瞪大了瞳孔:“你……?”

“嗯。”我点头,迅速用被子盖住床单那一点红,有些不好意思。

一个女人年轻时保持处子之身,会被认为纯洁无暇;可一旦跨过25岁,到了26岁还未经历男女之事,别人看你的眼光便多少会有些怪异。仿佛你就最后端上桌的那盘菜,虽然依旧新鲜美味,可大部分人都已酒足饭饱,无力再去品尝。所谓“剩女”,也不过如此。

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等到今时今地,才了解到男女之欢愉。可是我的心,早在16岁就已经随苏简离去。一颗心如果失去了爱人的能力,又怎能随便与一个男子苟和?我花了10年的时间爱上苏简,又用了另一个10年等他回来。如果苏简没有回来,我究竟还要用多久,才能爱上另一个人?

幸好,苏简回来了。我庆幸地想。

“我……我没有想到你……”逸凡依旧沉浸在震惊情绪中,缓缓地道:“那日在松赞林寺,对不起。”

松赞林寺,那句“今晚来我房间吧”依旧徘徊在耳畔,那时候的我于他,不过是初次相遇的陌生人;转瞬之间,却成了这般亲密的爱人。原来我和苏简之间的羁绊,从来不曾断掉。

我望着逸凡神情复杂的面孔,突然有些不安:“你……很介意?”

莫名其妙地,我有些害怕。这个社会对于年龄超出25岁的女子,似乎总有些歧视。26岁才经历初夜,虽然我不觉得低人一等,但从社会眼光看来,这大概也不是什么太让人自豪的事。某种程度上,我很怕逸凡,怕他也会用那种怪异的眼光来看我。尤其是,他还有着在国外成长的经历。他……究竟会怎么想?

“傻瓜。”他一把将我搂入怀中,轻声道:“小简,我……非常高兴。”

“真……真的?”我有些羞涩。

“有些意外,但是……”他加重手臂的力度,令我有些窒息:“非常高兴。”

“逸凡,接下来我们去哪?”指尖放在他的胸脯,我问道。

“小简,我正想和你商量。”他轻声道:“我公司有事得回去处理。我们在丽江再待两天,然后,你跟我走吧。”

“你公司?你在什么地方工作?”直到这一刻我才想起,除了儿时的记忆,我对现在的逸凡,几乎一无所知。

“傻丫头,”他在我脸上烙下一个吻,笑着从床上爬起来:“我先去洗个澡,回头再告诉你。”

“嗯,快去吧。”我笑着望向他的背影。帅气的脸庞、修长的身材、略带古铜­色­的光滑皮肤,相较起少年的苏简,长大后的他,似乎更加令人迷恋了。

等等。略带古铜­色­的……光滑皮肤?我的心,忽然涌起一股不安。

海拔2416,我的世界天旋地转2

我揉揉眼睛,仔细望向他的后背。淡淡的古铜­色­,健康的肤­色­,在日光下显得光滑自然,毫无任何瑕疵。

心跳,放慢了半拍。

“逸凡,”我拉住他,手轻抚他的后背,从左腰延伸到胸椎,自然光滑的肌肤。我一遍又一遍抚摸,声音渐渐有些颤抖:“你……这里……以前有没受过伤?”

“没有。”他平静地回望我:“怎么了,小简?”

血腥的记忆,再次浮现在脑中。那日危房内,砖头砸在苏简的后背,鲜血不断流下,血­肉­模糊……村里的王大夫说,这道疤,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消失了。

15岁那年,我指着他背上那道3寸长疤,泪眼朦胧:“苏简,都怪我。”

“傻瓜。”他戳了戳我的鼻子,轻声道:“这道疤就像小简,又丑又小又可爱。疤痕永远留在了身上,小简,永远留在了心里。”

我仰头,月光透过树枝洒下道道|­乳­­色­光芒。他站在月­色­里,傻傻地冲我笑,湛蓝的眼眸深处,藏着少年特有倔强青涩。

“你……这里……以前有没受过伤?”

“没有。”逸凡平静地回望我:“怎么了,小简?”

没有。

两个字,像是寒冷冬日里的一盆冷水,缓缓从我的头顶泼下,冰凉的触觉径直延伸至脚指头。我全身的血液,瞬间被冻结。

“你……确定吗?”我紧紧揪着他的胳膊,指甲用力往下陷,在他的手臂留下一圈暗紫淤痕:“会不会是你小时候受过伤,长大后疤痕完全消失了,只是你自己不记得而已?”

“小简,”他疑惑地转过头,不安地问:“你……怎么了?”

“回答我!”我大吼。

他愣愣地望着我,半晌才反应过来,低声道:“没有。我的身体自己很清楚,左腰那个位置,从未受过伤。”

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颗心像是掉入了万丈深渊,四周漆黑一片,茫茫然摸不清方向。我怔怔地盯着他,自以为无比熟悉的湛蓝眼眸,此刻却显得这般陌生。

“小简,发生什么事了?”他双手捧住我的脸,神­色­担忧。

我的身体有些发软,勉强支撑着靠在他怀里,有气无力:“你说儿时发生车祸失去过记忆,那时候……你多大?”

“为什么问这个,小简,你在想什么?”他紧紧盯着我,语气竟沾染些许紧张。

“这很重要,回答我。”我低低地说。

他沉默良久,方道:“好像是……12岁的时候。”

12岁。

12岁的时候,苏简尚在青水岩,每日与我朝夕相处。除了11岁时因为救我而被砖头砸伤,他,没有发生过其他意外。

这个人……这个人……是谁?

海拔2416,我的世界天旋地转3

我挣开他,全身乏力瘫坐在床上,像是一个思想被抽空的布娃娃,从­肉­体到灵魂,完全失去了判断能力。身体情不自禁颤抖起来,双手抱住膝盖,茫然地盯着他:“那……12岁以后呢,12岁以后,你在哪里?”

“12岁以后,我一直生活在伦敦。虽然父亲说,我从2岁起便一直待在英国,不过我不太记得了。车祸之后的事情,倒是很清楚。”他在床沿坐下,伸手将我搂入怀中:“小简,你……怎么了?”

“别碰我!”我猛然推开他的怀抱,脱口而出。

零碎的记忆片断,不断在脑海闪现。像是不断回放的老电影镜头,发黄的胶带里,珍藏的是抹不去的曾经。

12岁的苏简,站在大槐树底下,咧开了嘴冲我笑:“看,我把你弄下树了吧?小简是个大傻瓜!”

13岁。他卷起裤腿站在青水河岸,手里抓条大鲤鱼,兴奋地冲我喊:“小简,今晚咱们吃红烧鱼。”

14岁。他认真检查我的期末试卷,忽而伸出手指,狠狠戳向我的鼻梁,大笑:“傻蛋小简进步了!”

15岁。蜿蜒曲折的山路上,他弯腰背着我,狠命往山下冲。山风迎面扑来,我在他的肩头吓得哇哇大叫:“臭苏简,你慢点!慢点!”

16岁。他青涩地将我拥入怀中,淡淡的山茶花香飘荡在空气里,他低头望我,眼神里有着少年独有的倔强。他说:“下回,我送你一朵真花。”

17岁。“小简,生日快乐。”苍白无力的话语,伴随轻风飘进耳中。弯月溪畔的月光下,少年孤单瘦弱的背影渐行渐远。|­乳­白­色­的月光洒在他校服的蓝­色­条纹上,反­射­出一圈幽蓝的光芒。

转瞬十年。转瞬,十年。

“12岁以后,我便一直生活在伦敦。”逸凡说。

我全身颤抖着往床角缩,狠命向下咬着嘴­唇­,鲜血顺着牙齿缓缓渗出。水气从眼睛底部缓缓上升,视线越来越模糊。茫茫黑暗笼罩了我的世界,灵魂在漆黑的世界里四处奔跑,找不到方向。整颗心揪成一团,几乎没有力气呼吸,仅剩的一丝理智,残酷地向我宣告了一个事实:这个人,不是苏简。

这个人,不是苏简。

他,根本不是苏简。

简逸凡,我旅行中认识的简逸凡,不是苏简。

他是另一个人,一个陌生人。

我居然,从一开始就……认错了人!

海拔2416,我的世界天旋地转4

“小简,发生了什么事?”逸凡向我伸出手,沉思的表情多了几许冷静质疑。

“你别过来。”我缩在床角,声音竟带着一丝乞求。

他收回手,嘴­唇­有些发青,默默地盯着我。

“逸凡,”我的­唇­角在颤抖,眼睛看不清眼前的人:“我们认识……多久了?”

“好像……十来天吧。”他轻声道。

“截止到今天,正好11天。”我缓缓地道,咸咸的透明液体,莫名其妙掉到了手臂上。

“你……知道苏简吗?”怀着最后的一丝侥幸心理,我茫然地问。

“苏简?”他的脸­色­突然变了,咻地一下站起身,质疑地盯着我:“你为何会知道苏简?”

“你……你知道他?”像是看见了人生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猛然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因为激动而提高了数倍:“苏简在哪里,跟你有关系吗?”

他的眼神瞬间降到零度以下,脸­色­有些发白,神­色­却莫名显得冷静。

“我弟弟简亦然的别名,叫苏简。”他说。

一道惊雷从天而降,我的心瞬间被劈成两半!我不敢置信地瘫坐在床上,颤抖的­唇­角,一个劲地自说自话:“你有个弟弟,你居然……有个弟弟……”转头望他,瞳孔失去了焦距:“你刚才说,你弟弟……叫什么来着?”

“简亦然。”他冷冷地盯着我,犀利探究的目光似乎要将我­射­穿,嘴­唇­却苍白得毫无血­色­:“十年前刚来英国时,他一直宣称自己叫做苏简。后来虽然改名,但他一直将‘苏简’作为自己的别名,从来不曾改变。”

“所以……你……你是苏简的……哥哥?”周围的空气如此沉闷,我大口呼吸,却依旧觉得喘不过气来。

“对。”他点头,水汽氤氲中,我看不清他的脸:“我是他的亲哥哥。”

我无力地摊倒在床上,眼前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简逸凡,居然是……苏简的亲哥哥!难怪,他拥有与苏简一模一样的护身符;难怪他的轮廓,与少年苏简这般相似。难怪十年后,我竟然会将他误认为苏简。

多么可笑的命运!

我用了10年爱上苏简,花了10年等他回来,却仅仅用了10天,和另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子,肌肤相亲。

我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26年的生活片断,旋转着从眼前飘过。我站在开满紫­色­曼陀罗的地狱彼岸,眼睁睁地看着时间流逝,想要伸手去抓,四周却只剩空洞的黑。

“苏简现在……在哪里?”我问。

“英国。十年来,他一直在英国。”他答。

我无力地闭上眼睛。恶魔之手在黑暗中无限漫延,它紧紧掐着我的脖颈,狰狞丑陋的魔鬼居高临下地冲我笑,嘲讽无情地,冲着我笑。

多么可笑的错误,多么可悲的人生,多么可怕的……未来。

海拔2416,我的世界天旋地转5

“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肩胛骨巨大的疼痛,令我不情愿睁开眼睛。泪眼朦胧中,逸凡正拼命摇晃我的肩膀,愤怒地冲我大吼。

我眼神空洞地盯着他瞧,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他一个劲地摇晃我的肩膀,声音失去了应有的理智:“小简你说话,给我说话!……”

我愣愣地望着他,努力地想要弄清眼前的陌生人是谁。记忆之光闪电般将我劈中,完全不给任何逃避的时间。泪水倾泻而出,我张开嘴,一个字又一字,不确定是否为自己的声音:

“逸凡,我好像……认错人了。”

他松开手,蓦然愣在了原地!水汽氤氲中,他的身体似乎在轻微颤抖,双手无力地搭在肩膀两侧,手掌紧握成拳。双­唇­紧闭在一起,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颊,苍白无血­色­的脸,条条青筋向外突显。

“认错人?你莫名其妙闯进我的生活,无缘无故让我爱上你,现在却告诉我,你认错了人?”他站在那里,焦躁地冲我大吼:“艾简,你给我一个解释!”

我无力地抬起手,指向门口:

“逸凡,你出去。”这句话,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良久。

他弯腰拿起床上的衣服,平静地套在身上。

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砰!――

巨大无比的关门声响,惊醒了我涣散的思维。我默默地仰望空荡荡的天花板,过度饱和的大脑,此刻只剩一片空白。

滴答、滴答,时钟缓缓流逝。

蓝天下天使般的微笑、雪地里苏简快乐的奔跑、弯月溪畔苏简涩涩的拥抱、香格里拉逸凡嘴角的浅笑、泸沽畔逸凡甜蜜的初吻、雪山下逸凡温暖的怀抱……

所有的一切,缓缓在我的眼前流逝,又迅速淹没在记忆的长河。

嘟嘟、嘟嘟。

床桌上,黑­色­手机拼命震动。低调华丽的颜­色­,像极了主人本身。说起来,我们竟然连彼此的电话号码都不知道。莫名其妙地,我伸手拿起了逸凡的手机。

“安若筠”宽大显示屏中,一个美丽的名字欢快闪动。

不知是一种怎样的心理做遂,鬼使神差地,我居然按了接听键。

“逸凡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死你了。”电话的另一方,女孩快乐地大声嚷嚷。

“喂?喂?逸凡哥哥,你在吗?”女孩疑惑询问。

沉默良久,我轻声道:“他……出去了。”

“你是谁?”女孩的嗓音降到了冰点。

“我……”我有些语塞,反问:“你是谁?”

“我是他的未婚妻。”电话那头,女孩一字一顿地道。

砰――

黑­色­手机蓦然从我的掌心滑落,重重地落在地上,狠狠地转了好几个圈。

随后发生了什么,我早已记不清。我只记得自己匆匆收拾了行装,趁逸凡尚未回来,一路跌跌撞撞,逃命似地奔出了丽江。用自己剩下的最后一笔钱,购买了当天最快的机票,返回了G城。

我要回家。在飞机从跑道划向空中的那一瞬间,我对自己说。

可是我的家,又在何方?

仰头,飞机早已冲出云宵。

云南的一切,在我的脚下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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