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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剑海情涛 > 第一章

第一章

大明正德十五年,也正是王阳明平定宸濠之乱的第二年。大明朝政一团糟,在坑人的东西两厂外,正德皇帝又建立了一个内厂。特务组织的权势,已发展至最高峰。

在荆山山脉和武当山脉交界处,有一座小小山城,那是本朝定鼎後新设的保康县。这座山城小也真小,可是所出产的药材和兽皮却大大有名。往北叁十馀里,奔流着源出房县永清谷的粉青河。这一带算得是湖广省的世外桃源。

出北门不到两里地,靠左面保康河畔,耸立着一所大庄院,翠竹幽篁环绕,中间是一座大楼四周的亮台花树,布置得巧夺天工,大花园後临河湾,阵阵花香中人欲醉。

在翠竹绕成的庄门上,高高挂着一块翠绿­色­大匾,匾上是两个漆金大字“翠园”。铁笔银钩雄浑苍劲,一看就知是出自名家,难怪气势如此超绝。

六月炎夏,酷暑迫人,别说是人,连狗也不想活动。

翠园的主人,自称东方员外。怪的是庄中经常罕见人迹,更少外客过从,显得异常冷静。蓦地里“吱呀”一声,院门大开,蹦蹦两条卷毛大狗,後面接着闪出一对顽童。

说是顽童,一点也不假,大的年约十四五岁,小的也有十二叁岁,穿的是白绸子两截短衣,脚着鹿皮短统靴,可是衣履上污迹斑斑,。说明这两个小孩定然是顽皮非凡,两人身材相当结实,脸蛋儿也够清秀,长眉入鬓,神清目朗,可惜傲气凌人。

两人蹦出院门,“呼”一声将门带得山响。最前面那顽童吆喝一声,两头巨犬箭似向官道上奔去。

他眉飞­色­舞地叫:“二弟,上清凉山,找小霸王松松筋骨。”说的是北方口音。

“快啊!咱们今天得好好地­干­上一阵”二弟一面走一面回答。“大哥今天是你先上呢,还是我先上?”

“那小子机伶得紧,我上次用一招『叶底翻花』一下子就将他放倒,可是他仍能爬起,再也不上当啦!最後他反而用叶底翻花把我也弄翻了,真霉气!”

大哥耸耸肩,扮了个鬼脸儿,又说:“昨天陈叔叔不是教了你一套散手麽?今天你就用这一套散手儿先上,但你得将招式放快些,别又让他学去了。”

“哼!他想也别想!”二弟轻蔑地回答,满脸傲­色­。

两人放开脚步一阵急走,真快!眨眼间就追上了两头巨犬,越过入城大道,进入小径。对面是连绵起伏的山尾,最突出处是一座小山,林密草茂,那就是城北清凉山。

山麓是一片茸草坡,十来头耕牛零星散处各地;十几个牧牛似的野孩子,正在一个小丘上,兴高??烈地玩着“占山为王。”

占在“山”上的是一个雄壮得像个小牛犊的野孩子,打着赤膊,他正将一个来抢山的小秃子掀翻,骨碌碌地向下直滚,一眼看见由山下奔上来的一对绸衣小孩,他蓦地大叫:“嗨!东方哥儿俩来了,我这座山垮啦!”

“可惜!小霸王刚上山,没戏看了。”另一个顽童惋惜地说。

东方兄弟俩一到,野孩子们都停止了抢山。赤膊孩子两手叉着腰走下小丘,笑着招呼:“老大老二,你们才来呀?”

“滚你妈的蛋,在我面前你敢叉着腰?放下你的臭手,好没规矩!”

老大气势汹汹粗野地吼叫,赤膊孩子乖乖地放下了手。

“小霸王呢?小狈子,他今天怎麽没来?”老二神气地问。

“刚上山。”赤膊孩子大概就是小狈子,他向山上一指。

“可惜、免了他一顿揍,真扫兴!”老二悻悻地说。

“小狈子,别忘了我的吩咐。”老大傲然地说,“要是再让我发觉你们和小霸王鬼混,哼,小心你的脑袋。”

“老大请放心。”小狈子谄笑道:“谁敢惹他那­阴­阳怪气的牛脾气呢?再说……再说……”

他??下一口吐味,嘻笑脸讨好地接着说:“再说,只有你老大敢带我们偷王大户的肥­鸡­,那小子可没这个种。所以……所以你老大才是真英雄,咱们跟定你俩啦!”

最後一句是学老大的北方口音说的。

“那小子的拳头够硬,可是胆小如鼠。”

另一个顽童接着说:“昨天我和小狈子偷了李家一只肥­鸡­,在林子里烧来吃,好意请他尝尝的,呵,你猜他怎说?”

“贱贼!你们,哼!傍我滚开些!”

小狈子学着小霸王的口吻叫,又摇摇头??气地说:“没话说,咱们全不是他的对手。谁教他那拳头硬呀!只好乖乖地一个人溜到山脚下去自嚼。”

“那小子真不是东西,老骂咱们是一群野种。”另一个孩子忍不住Сhā口,“其实他才是没娘教的……”说到这儿,突然张口结舌,恐怖地向後退,浑身发抖,像是中魔似的。

野孩子们一声惊叫,全都恐怖地向东方兄弟俩身後躲藏。

原来十丈外草丛尽头,出现了一个怒容满面,双手叉腰的大孩子。看年纪,像是十四五岁,剑眉星目,玉面朱­唇­,身材特别雄伟,上身是灰布土短衣,下穿束管裤,敞开胸膛,露出一身白玉也似的肌肤,闪闪生光,似乎肌­肉­中隐隐有光华在内流转,与常人大大的不同。

他撇着嘴叉着腰,星目中寒芒外­射­,一步步向野孩子们走来,在众人身前五尺处站住了,冷笑着向刚才那孩子说:“小秃狗,你说话以後应该当心些,今天我且饶你一次。”

他睥睨了神态傲慢看东方兄弟俩一眼,不屑地撇嘴说:“相好的,你们俩的话,我全都字字入耳;免得你俩扫兴,上啦!任谁都成,最好是一齐上,不打紧!”

兄弟俩老大叫东方英,老二东方群,他俩的拳头够份量,在保康左近,叁五个壮汉也不是他们的敌手,可是就治不了这位小霸王,双方从懂人事开始,就是对头冤家。兄弟俩身手固然了得,可是小霸王不但力大如虎,而且天生异秉,经得起拳打脚踢,绝不会受伤。每次搏斗开始,总是兄弟俩占尽上风,时间一久,却只有挨揍的份儿,小霸王聪颖超人,兄弟俩所出的招式,他一看就懂,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所以小霸王从来就未打过败仗。

东方英一看小霸王那满不在乎的快样子,迫得怒火上冲,正待冲上之时,乃弟却一带他的衣袂,傲然跨前两步叫道:“小霸王,你别神气;咱们老规矩,一比一,谁也不占便宜,看我的。”

欺身抢近,就是一记“黑虎偷心”迎脑一拳捣出。

小霸王不慌不忙,单足後撤,侧身一掌翻出,要搭东方群的手腕,居然甚有章法,深得沉稳二字要诀。东坊群早有准备,突然变拳为掌,双掌一融,左掌出“云龙现爪”,两腿“蝴蝶双飞”,“噗噗!”两声,全踢在小霸王的右胯骨上。

小霸王仅封住东方群的双手,却未留意双足,“叭”一声闷响,身躯被扔出近丈,扑倒在地上。

东方群嘻嘻哈哈笑个不停,叫道:这是见面礼,再来一次­精­彩的,且拭目以……

“话尚未完,小霸王已经快逾奔马地冲到,用的就是他那两招:“云龙现爪”“蝴蝶双飞”。

“来得好!”东方群叫道:“着”!身形向左扑倒,“卧望巧月”双手一翻,接着飞起一脚,“叭”一声,恰中小霸王臀部,小霸王向上弹起叁尺,再跌了个大马爬。

东方群刚挺身站起,小霸王居然毛发无伤,急如狂飙掠地而至,双脚贴地飞旋而来,竟然荡起劲风,东方群大骇,在双腿掠到的瞬间,飘身横掠丈外,方躲过一着“扫地荡花”,但也惊出一身冷汗。

两人重从斗在一起,劈拍之声不绝於耳,小霸王全身除了脸面和下­阴­要害外。不知挨了多少拳脚。

怪的是他不但没倒下,被打击之处连伤痕也不见丝毫,端的怪极。而东方群可就差劲了,汗透衣襟,气喘如牛“半盏茶时过去,只??了招架之功。小霸王一双铁腕坚如金石,拳如铁??,不但不能硬接,封也封它不住,看看大事不妙。”二弟,好汉不吃眼前亏,快撤!“老大东方英在嚷叫。”别作梦,爬下!“小霸王也在叫,一把抓住东方群的右肘骨、旋身、出腿,後扔,把他扔爬在地、。左手本来要捣下他的背心,但却在击出後,半途撤回拳头,假使要击实,东方群不被击毙当场也得吐血。东方群挣扎着爬起喘着气说:“大哥!咱们今天又算栽,陈叔叔的散手也不成。这小子像是铁打铜浇,不用点|­茓­法实难使他服贴,可惜咱们不会解|­茓­,不敢使用。”

又向小霸王一撇嘴又说道:“算你行,下次再见。”

兄弟俩带着一群野孩子,吆喝着狗,消失在田野里。

小霸王脸无表情,目送他们走了,低头看看被撕破一幅衫襟的短衣,摇摇头,叹口气转身入林。

片刻,挑出一担乾枝,黯然下山而去。

清凉山的东麓,有一所叁进大院,围在一道土墙之内,西望翠园不过两里,和清凉山山巅恰成一个叁角形,西南就是保康。四者之间,­鸡­犬相闻。

山居人家爱好幽静,一般都有树林围绕,直至走近方可看清内部。

这所院子谈不上美仑美奂,但占地很广,与一般农家的叁合院有点不同,谷仓牲棚离住宅亦相当远,相当考究。

宅主人来头不小,姓梅名春冰。算起来他该是保康的名士,儒林俊杰,曾高魁弘治六年第二甲进士,选为庶吉士,在翰林院供职教习,可惜他为人固执。足足教习了十年,仕途黯淡,从此托故告辞南返,在城北清凉山下买了二叁十亩薄田,把城中的“进士第”拆了,正式做起耕读传家吟风弄月的名流逸土来。

梅春冰发妻早逝,遗下一个年方七岁的幼子梅文俊,春冰从北京返家不到一年e竟又不甘寂寞,娶了一位盛氏的女儿为填房,讵料都因此而多事。

盛氏入门一年,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取名文彦。到目前为止,文俊十叁岁,文彦仅只四龄。

盛氏和天下大多数无情的後母一样,百般虐待前人的孩子。

春冰是个有名儿的书呆,经不起盛氏一哭二闹叁上吊的绝招,怕老婆是怕定了,只好闭着眼任由泼­妇­婆娘百般折磨小文俊,是以眼不见为净,反正耕作自有下人招呼,他却整天将日子打发在保康城朋友家中,以耳不闻眼不见为静。

盛氏也真够狠,四年来百般折磨小文俊。怪的是小文俊不但不脸黄骨削,反而健壮如牛,十叁岁的孩子比十五六岁的少年还要高大健壮,这一来愈教盛氏愤上加恨,小文俊也就因而尝尽苦头。

在北门附近的儿童王国里,翠园的两个小少爷算是王国里的皇帝,偷­鸡­摸狗无所不为,没有人奈何得了这群小猴子。

至於小文俊,他与他们完全不同,每天,他有做不完的苦工、打架、放牛、下田,整天和下人们混在一起。打柴和放牛真是他最快乐的时光,这些小猴狲们起初都想作弄他,可是小文俊力大如牛,谁惹上他准得倒霉。

东方英兄弟身手不等闲,­精­於技击,可也不是文俊的敌手,所以小猴子们称文俊为小霸王,谁也不敢惹他。

他挑着一担枯枝,悠然觅路下山,下山约莫五里路地,便是他的家。一看到家,他的心就往下沉,後母的脸­色­,和父亲紧埋在心底的爱心,着着都令他仓然沉痛。

他将枯枝堆入柴房,往後院里进屋,迎面遇上了小弟文彦的­奶­娘张嫂,尽避後母对他如何憎恨和仇视,但小兄弟间的感情却出奇的融洽,友爱万分,这得归功於张妈的暗中潜移默化。

张妈一见了他,忙说:“俊少爷,你爹今天在家,和你继娘在生气呢,你别到堂上避免难堪的。”又轻声的说:“少爷,厨房中剩饭残羹都没有了,我给你在书房五斗橱里藏了五个熟­鸡­蛋记住,别让人看见”说完,悄悄地溜入中院去了。

文俊只轻声说了句:“谢谢你,张妈!”便向西面书房中走去。关上门,偷偷地取出五斗橱中的五只??蛋,慢慢地剥壳吃掉。

这是一间比厅房都要明亮的书房,不太宽,但十分洁净,除了一橱一案一椅外,没有任何设备。案上是文房四宝和一大堆线装书,别无长物。这是他父亲不顾一切替他争来的书房,也是他惟一可以避免後母虐待的避难所。

後院是他可以自由往来的地方,对面厢房就是下人的住所。

後院和中院隔着一堵风火墙,只有一道经常闭锁的小门,隔开两个天地。文俊和下人们的出入,是以後院当作为大门的、所以这所叁进院与一般不同。

平时,文俊如不得召唤,是不可以到前面去的,他的一日之食,後母只准他到厨房内进食,有一顿无一顿打发日子,难得有一天正常。怪的是他毫不在乎,有与无全不在意。

在家中,他的地位比下人还要低卑,比狗差不了多少。家中的仆­妇­??工将近二十名,谁都看不下去,所以经常换人。

在保康,提起盛氏不贤,大概百里以内的人,断无不知之理,可见文俊的处境着实艰难。

他刚将蛋壳揉碎扔出窗外,书房门突然悄悄地被推开,伸进一个中年人脑袋,低沉地轻唤:“少爷,主母请你在堂上见。”摇摇头叹口气走了。

文俊没做声,沉稳地推椅开门走出。

对面房中传出了下人们的悄语,一个清晰的嗓音说:“叁哥,你知道俊扮儿为了什麽?那泼­妇­要发这麽大脾气?”

“老爷说要送俊扮儿进县学舍,你猜,那泼­妇­怎麽说?”另一个苍老的口音在答。

“谁知道?哼!这恶毒婆娘!”

“那泼­妇­说:『读书?你梅家祖上没德!你这进士老爷又待如何,还不是个穷途潦倒蠢才?』就这几句,把老爷气个半死。看样子,还得找俊扮儿的霉气了。“”怪事,那泼辣货既然仇视俊扮儿,­干­吗不乾脆向外送呢?岂不落个如意麽?“”老弟,你真糊涂,你不瞧俊哥儿多聪明?要让他进学舍,哼!出将入相谁说不可能?那泼­妇­受得了麽?“”那麽,俊扮儿不死,那泼­妇­大概绝不会罢手了!“”谁说不是?你不看那泼辣货用揍俊扮儿的??条儿有多粗?乖乖!要是你我,叁下子也禁受不了,明明是要他的命吗!“”真是青竹蛇儿口,最毒­妇­人心了!昨天俊扮儿放牛回来早了点儿,挨了顿狠抽。叁哥,老实说,你猜我怎样想?哼!我想让这泼­妇­学果报录上的于刘氏坐木驴游四门,才称心呢!“”缺德,有伤­阴­德。她又不是­淫­­妇­,怎要她坐木驴?真是!………“”缺什麽德、恨起来,那顾得了这许多呀!“半个时辰後,文俊回到书房,浑身淌汗,短衫零落,他一进门,靠在门里将脸掩住,半响方将手放下,脸上并无泪光,眼中流露出一股怨毒寒芒。”嗤喇“数声,他将上衣撕成数片,惊出晶莹壮实的肌肤,将碎衫抛在房角,恨恨地喃喃自语:“不进学舍也就罢了,何必藉口我故意撕破衣袂,毒打我一场呢?破就破吧,去你的!谁稀罕?”

他坐在椅上,瞑目沉思,信手取饼一本线装书,无意识地一张张揭过。

半晌,他突然挺了一下脊梁,睁开双目,目光恰好落在这几行字上:“盖事有善恶,而念无善恶。是念加於事之善者,则名善念。加之………”

他突然站起:“叭”一声将书扔得远远地跌在屋角里,怒叫道:“滚你的蛋!废话连篇,你们这些话对鬼说罢!”

第二天一早、。清凉山下牛群??集,随即散处各地。

就在昨天那个小土丘左右,坐看十五六个顽童,其中当然有小秃子和小狈子。

土丘的顶端,踞坐着两个猢狲王,他们就是东方英兄弟俩,他们把这地方暂时占领了。

小径上现出了一个赤着上身的人影,东方英站起来叫:“孩子们!今天成败在此一举,咱们非将他小霸王的名号摘掉不可。”

到来的果然是小霸王梅文俊,他已将东方英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来到土丘下一叉腰,星目向左右顽童们略一扫视。把顽童们看得身躯发抖,慌不迭连连後退去。

文俊蓦然抬头,只见东方英兄弟俩比昨天又自不同。发结经过细心的结扎,对襟紧袖白绢劲装,足下薄底快靴。端的英姿勃发,器宇不凡。

文俊暗自点头,这两个从未赢过的难兄难弟,人并不算坏,而且够英雄,从不以多胜少联手合攻过,输得顶乾脆,绝不拖泥带水。所以尽避兄弟俩经常挑??,但他从未下重手对付他们。看兄弟俩威风八面傲然而立,文俊知道这一架非打不可了,便淡淡的一笑道:“嘿!神气极啦!今天该谁先上呢?”

老大东方英­阴­­阴­一笑,自负地朗声说:“今天是大爷先­干­,要不揍得你乖乖讨饶,今後就别打了。”声落人到,闪电似掠下岗来,迎面扑到。

文俊天生神力,聪颖非凡,东方兄弟俩的打架招式,他看一次就会,但就是这种一纵丈馀,直上八尺的跳纵玩意,怎麽学也不成,也惟有这玩意,文俊衷心地佩服他们兄弟俩。

东方英仗着身躯灵活,快逾飘花,一阵子狂攻,直把文俊迫退近丈,还挨了十来记重击。但文俊不在乎,连眉毛也未皱动,沉着气应付。

所有顽童全都四面散开观战,半盏茶时一过,东方英手脚渐慢,脸上冒汗。

小霸王见机不可失去,双手向上一分,崩开东方英双手,“金豹露爪”向他胸前急扑,揉身直上。

东方英大喝一声:“给我躺下!”向左横飘一步,右掌疾出,一招“金丝缠腕”刁住小霸王左腕,一旋身,左拳急如骤雨倏出一招“醉打山门”,一连叁记重手,全落在小霸王的肩背上,声如擂鼓,铿锵有声。

文俊大概被打得火起,大吼一声,右手向後猛扔,一圈一压,反将东方英右腕刁住了,乘势转身,左脚猝然飞出,拦腰便扫。

一旁的东方群脱口大呼:“金乌划沙,分水断流,打折他的狗腿!”

可惜,这两招东方英都来不及使出。小霸王的右手坚如金石,力大无穷,身不由己,反抗无力。

东方英真个了得,双足一点,冲前八尺,小霸王的一腿间不容发掠过他的靴底,恰极,这一来可逗起了他的怒火,不等小霸王站稳,回身疾扑,凌空下击,双足快如闪电,连??飞踢小霸王胸膛。双手疾出“双风贯耳”,在瞬息间骤下毒手,化拳为点,戟指疾奔藏血|­茓­。

“噗噗”两声,全踢在小霸王的胸前,双指又不偏不倚点中了藏血|­茓­。

小霸王看东方英凌空下击,这是前所未有之举,所以他在身形未定之间,着实慌了手脚,故以无法躲开,只觉眼前金星直冒,气血翻腾,踉跄退後七八步,却支撑着没有倒下。

东方英已经掠出两丈外,惊得张口结舌,他叫:“群弟!这小子的|­茓­道会反震、瞧,他竟未被制住呢!”他可没想到,这藏血|­茓­乃人身致命的死|­茓­。若是换在别人,焉有命在?何况又加上了两腿哪。

小霸王这次可被迫出了真火,他不懂什麽叫点|­茓­,但被打得晕头转向是事实。一声虎吼目中­精­光闪耀,疯虎般抢近东方英,伸手便抓。

东方英骇极,右掌“吴刚伐桂”,左掌“力劈华山”,向小霸王迎面劈出。岂知小霸王突然一挫身,“水中捞月”伸巨灵掌捞住他的右腿胫骨,喝声“起!”

不等一旁的东方群扑上抢救,小霸王已将人凌空抡了一圈,蓦地一声大吼:“滚你的!”东方英飞旋跌出叁丈外,“砰匐”一声,滚了几滚便寂然不动。

东方群一见乃兄遇险,惊得心胆俱裂,便向吓得不住打抖的顽童们喝道:“咱们上,把小霸王揍倒再说!”领先欺身便扑。他这一叫不打紧,反把顽童们吓得苍白着脸连连後退。还好,没有一窝蜂跑掉。

东方群一欺近,小霸王正瞧着远处寂然不动的东方英发怔,他想不到自己有这麽大的神力,难道打死了他麽?正在发楞,东方群已到了身後,双手用足全力,左手点中命门|­茓­,右手“叭”一声拍在玉枕骨上,把小霸王打得冲前五步,仍未倒下。

东方群大骇,他感到指触处肌肤柔轫,反而向旁一弹一滑,似触坚革,手指几乎折断。

就在他惊骇中,小霸王已狂怒回扑、那一道重掌大概力道不轻,打得他灵智尽失,双手其张当胸便抓。

东方群惊魂出窍,一咬牙,一招“童子拜佛”,只掌向上一崩“正要向下扣住小霸王颈项,同时一抬右腿,膝盖顶撞对方下­阴­。他也顾不了许多了,突下杀手。小霸王鬼灵­精­,一撇左脚,让膝盖擦腹而过,不等对方扑下,双手疾翻,已将对方手肘扣实喝声:“你也得滚!”

东方群被那巨大扭力一掀,向左掼倒。

小霸王大概打出真火,一不做二不休,不等对方身躯着地,左足猝然扫出。“叭”一声恰恰扫中他的後臀上,不然准将东方群踢成两截。

东方群挨了这下重击,骨碌碌滚出丈外,到了乃兄身侧,方寂然不动。

所有顽童们不知东方兄弟俩死活,同声大喊“打死人了!”一哄而散,尖叫着跑下山岗。

小霸王闻声一呆,抢近两人身边,只见兄弟俩脸白如纸,直挺挺像两具死??,胸前不见起伏像是死了。

林边有一道山泉,他也知道急救,跑去捧了一兜水,泼在两人头脸,半天仍不见动静。他心中愈来愈慌,暗暗叫苦。翠园的主人东方平,在这一带大名鼎鼎,自己失手将他两个儿子打死,这个祸闯得太大啦!

求生是人类的本能,文俊只有十叁岁,他可没想到祸延父母之事,但却想到了那冷酷得像水窟的家,他想:“後母积不相容,父不以我为子。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今天打出人命,翠园东方园主怎肯饶我,还是走罢!”

想到走,­精­神为之一振,挺腰站起向远处山下自己的房舍凝视片刻。再向左一看,叁里外翠园环境历历在目,首先窜出几个小黑点,那是翠园的异种猎犬。随着出来了男女老少近廿人之多的,跑得比狗还快,向山麓下狂奔而来。

文俊心中一凛,暗说:“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遂不再犹豫,向南面丛山峻岭撒腿便跑。

在保康要说爬山,谁也不是他的对手。

在家中文俊比僮仆还低下,吃不饱穿不暖,这一带山岭就是他的粮食供应之所,地形熟得像在自己的书房一般,一丘一壑他全了如指掌。

过了几座高山,他向一座奇峰Сhā云,怪石林立的高峰下奔去,这是他每日必游之地。

走入一座­阴­森的古林,距山下大石壁已是不远,他小心地向里钻,在无数飞挂而下的藤萝前站住了。左近有数株似桃非桃的果木,上面结了许多大如拳头的果实,绿的翠绿红的赤紫相间。

他纵过去摘了叁枚,一面大嚼,一面掀藤而入。

。这是一座宽约五尺的古洞,除了洞口石壁之外,里面全是莹洁如玉的天然石壁,也不知那儿来的光线,反正里面如同白昼,洞口反映进来的绿叶映光,直透五丈以内。

文俊像是洞中的主人,昂然直入。

洞深约十丈,里面有一间近丈阔石室,|­乳­­色­和泛五­色­光??的钟|­乳­,长短不一垂满洞顶,最长的有近丈,粗如海碗,距地面不过半尺,五­色­斑烂的彩虹,把洞中映得五彩缤纷,像一座神秘的迷宫,却不知光自何来,端的怪异无伦。

左侧有一个透明的钟|­乳­,迎壁根处涌起一个石座,­色­如淡朱,形状奇古,像在地面涌起了一朵红云,刚好将透明的石|­乳­托住,仅差五寸便吻接在一起了。

在红云中间,稍向下凹,由透明钟|­乳­中滴落的|­乳­­色­泉水,恰好滴满。怪的是|­乳­泉尽避涓滴而下,石座内却没有丝毫溢出之象。

文俊迈进洞中,一股幽香扑鼻而入,嗅着後神志一清,疲劳尽失。他对这幽香毫无惊奇之态只自顾自在红­色­石座旁躺下,一口气将座中|­乳­泉喝个­精­光,方将叁枚异果吃掉,手足一伸“竟自睡去。石座中|­乳­泉又一滴滴重行汇积。天一黑,四周野兽吼声,此起彼落,动人心魄,文俊方悠然醒来,喝乾座中满满的|­乳­泉,黯然站起对石洞巡视数匝,轻呼道:“五年相聚,今从此别。也许,今生我不可能再回来了。”

他眼角现出两颗晶莹的泪珠,深情地将每一柱石钟|­乳­抚摸数遍,方凄然一步一回头,缓缓向外走去。

五年来,他总是乘每日采柴放牛的时间,到这儿休息一两个时辰,睡上一觉,也只有这个奇异的古洞,方可抚平他心中无比的忧伤。

石座里的|­乳­泉,和洞外四时不谢的异果,就是他的主要充饥食粮,帮助他度过这五年的饥寒生活,一旦远别,难怪他依依怆然难舍。

出得洞来,将藤萝掩住洞口,小心地除去痕迹。其实这也是多此一举,这里距清凉山不下卅里,古木荒林,乃毒蛇猛兽盘踞之地,从来就没人敢来,只有他才敢到这儿留连。

在洞外果树上摘了四枚异果充饥,再找小山藤编个兜儿,盛了五枚红果,在兽吼凄厉,夜黑如墨中,放开飞毛腿脚劲狂奔出山。

他的脚程着实唬人,快得像一缕轻烟,盘山越岭去如脱弦之箭,半个更次後,他又回到了清凉山。

在山的东北麓,有一片荒芜的坟场,距他的家园约有二里远近。在一带冈陵起伏,野草蔓生百十座墓陵点缀其间,周围是黑压压的白杨树丛,夜臬啼声宛如鬼哭,无数萤火流转在每一黑暗的角落。

他折下一把枯枝,直越北面近林缘的一座高坟,两行翠绿的龙柏,将坟萤围在中间。这里面就是他经常睡眠休憩之所,一壤黄土之下,就是他母亲骸永埋之处。不知道有多少个黄昏和白昼的,他??胸泣血在这一丘黄土之前。梦想着有那麽一天,娘亲会突然冉冉而出,像十年前一样,轻轻地将他抱在怀中,轻轻地吻着他。轻轻地在他耳畔低低唱着古老的催眠歌。更梦想着有那麽一天,耳畔会响起母亲她那温暖的轻唤:“孩子,别怕,在妈的怀里,你安心睡吧!”但这些梦想,那有实现的一天啊?“他踉跄奔上祭台,直跪到高大的墓碑前,双手一张。树枝和红果全跌落地面。他抱住墓碑,椎心泣血饮泣了半响,然後排起树枝,酒叶为纸,匍伏在地,五枚异果就排在碑下,发生阵阵幽香。夜黑如墨,枭鸟悲鸣,凉风掠生树梢,沙沙作响。蓦地里,传出一声动人心结的哀呼:“妈妈,孩儿去了,如不幸客死他乡,亡命人海,将不能尽人子之礼,望妈在天之灵,恕孩见不孝之罪。”声如中箭哀猿,令人闻之酸鼻。

他不敢久留,洒下无尽珠泪,抓把泥土洒在坟上,叩了叁个响头,抹乾眼泪收起红果,大蹈步向北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不久,坟场来了叁条人影。快得如流星移位,起落间足有四五丈距离。

片刻,传出一个雄劲的嗓音,低沉地说:“这孩子还在山上,可怜!他不敢回家,山上猛兽时有出没,我们得救他。”

另一苍老的嗓音说:“东方兄,咱们往南找找看。”

黑影连闪,瞬即失踪。

一月後,在荆门州到荆州府的官道上,大踏步走着一个雄壮的少年,其实他只有十叁岁。蓬头垢脸,两截灰布破短衣太小,将一身肌­肉­绷得紧紧地。脚底下是块树皮加上绊纽的怪鞋,手持一条黄竹打狗­棒­,除此以外,身无长物。

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个小流浪汉。他就是打死东方英兄弟的梅文俊,小小年纪做了亡命之徒。

他知道翠园主人东方平在康城一带潜势力庞大,汉水水路一带绝不是安全的旅途,便沿着隆中山这一带连绵起伏不断的山尾,向南又向南,漫无目的地流浪,好在他自小饶受折磨,吃苦耐劳养成了坚毅无比的好德­性­。且天生的铜筋铁骨,与常人迥异。

起初十来天,他运用超人的技巧,用石块打些飞鸟野兔充饥,在村落颓垣中找硝代盐,悠哉悠哉打发日子。

但硝这东西不能多吃,久而久之便感到口中发苦,而且恶心。不久,他厚起脸皮找人家讨些盐带上。

湖广省是鱼米之乡,民风淳厚、不在乎打发花子爷,小霸王一次生二次熟,叁五次以後脸皮也就厚了。但除了盐以外,小霸王从未向人求乞过任何东西。

他想得很天真,认为要走就走远些,想沿长江到应天府。

这是大明一度的首都繁盛之区,难道找不到瞰饭之地麽?就这个荒谬的信念支撑着他,沿途打听道路向东而去。

在山中整整走了一个月,方出了荆门州,越过荆门山,向荆州府信步而行。

这时日­色­近午,火伞斑张。自离远荆门山後,这一带已算是平原地带了,就有冈阜,也都算不得山岭。田中金黄|­色­的稻穗,有些已经倒垂地面,距收获期已是不远。

文俊不怕酷暑,他对白己具有不怕寒暑,不怕挨揍和力大如牛的原因,始终不知其所以然。

他只知道五年前迷失在深山里,无意中找到那古怪的仙洞以後,身体便慢慢地起了变化,久而久之,似乎成了自然,也就不感到怪异了。

暑气迫人,但他不在乎,将破短衣的绊纽解开,露出粉红­色­的宽阔胸膛,抬着打狗­棒­信步而行。

远远地现出一座岗阜,向南蜿蜒而下,右侧是茂密的松林,还有溪流一线。

他想:“日正当中,腹子有点饿了,何不到树下打几只鸟儿果腹?”脚步正欲加快,忽听身後蹄声得得,扭头一看,只见身後半里外,缓缓驰来两匹骏马。他略一打量,便又转头自顾自赶路。

不到半里地,蹄声已近身後,小霸王仍低头向前赶路,猛听一个破锣也似的喉音在身後响起来:“大哥,荆门山不是说出现了九如玉佩的踪迹麽?怎麽搜遍全山,连它娘的鬼也找不到半个了。难道闻风前来的江湖朋友们,都死光了不成?”

“二弟,我也搞不清怎麽回事。据翻天鹞子那家伙说:前天他在荆州府钉紧那叁个­骚­尼,一点儿没错,确是往这条路上来的。可惜,叁个­淫­尼的轻功着实了得,叁里不到,他就把人给追丢了。他算定叁­淫­尼准是到荆门山无疑,怎麽咱们会找不到人呢?这真是怪事!”这人的嗓音更粗及更响。

“咱们也许是给翻天鹞子骗了吧?找他去!”二弟又说。

“谁知道那家伙死到那儿去了?到荆州再说。”

马蹄得得,超越了文俊,向南而去。文俊第一次流浪江湖,根本就不懂他们说些什麽,但是他可将马上人看清了。

马是好马,人却不太相配。

他有时也到学舍参加生员子弟的骑­射­,所以不算太外行两匹马并辔而行,右是那位年约叁十岁上下,獐头鼠目。却又大鼻朝天,眉毛挤在一块,招风耳,五短身材,显得猥琐已极。一身玄­色­劲装,鞍旁Сhā着一把大朴刀,鞍後一只大马包,重甸甸地。

右首那位长像也好不了多少,只是身材稍高大雄壮,眼中­精­光闪烁,有一只令人心悸的大鹰勾鼻。一­色­儿打扮,鞍旁Сhā的是叁尺长剑。

两人看了文俊一眼,不在意地扬鞭走了。

等他们在叁里外林中消失後,身後蹄声急如骤雨,片刻就到了身後。小霸王扭头一看,只见一匹健马风驰电掣而至,把尘埃扬起老高。

马上是个卅岁壮汉,青­色­包头青­色­箭衣,一张马脸,八字眉间下直挂,鼻子特长,由下往上看也不见鼻孔,血盆大口裂至腮下,露出一排黄板牙,一双鹰眼慑人心魄,长像端的唬人。鞍旁Сhā着一把砍山刀,又大又沉,马在急驰,人却安坐鞍上纹风不动。

小霸王心说:“好俊的骑术!”避至路侧躲让扬尘,仍转身赶路,并未注意马上人脸上的表情。

马超前十馀丈,突然响起一声马嘶,马人立而起,一双後蹄乱点,半空里转过马头来。马上人仍稳如泰山,神态从容,四蹄一落地,屹立路中,马嘴里直喷白沫,但却丝毫不动,小霸王看得暗暗喝??。

大汉等小霸王到了身前,裂嘴一笑,状甚自得。乖乖!可把小家伙吓了一大跳。

他那副尊容本来就够唬人,再一裂嘴微笑,比哭还要令人毛骨悚然。

丑大汉笑容一??,凶睛一翻,暴喝道:“喂!娃儿!”

小家伙一楞,停步转头一看,四周没半个人影。他心说:“这家伙难道是叫我?”

不错,正是叫他,那大汉不正向他瞪眼怒吼麽。

“你他妈的过来,想找死麽?”

小霸王一皱眉,他自小养成一身傲骨,胆气非同常人,并未为丑大汉的疾言厉­色­所唬住,大踏步走近马旁,昂然答道:“这位大叔可是叫我麽?”

丑大汉先是一怔,随就赫然震怒,猛地一抖手,马鞭子“呼”一声闪电似掠过小家伙的顶门。

这又叫他大出意外,小家伙不但神态从容,连那清澈如深潭的一双大眼,连眨也未眨一下。

他心中一凛,暗说:“这毛孩子眼有神光,莫非我看走了眼麽?敢情还是个行家,真人不露相呢?”想到这儿!气焰压下子不少。

他收回马鞭嘿嘿冷笑道:“不是问你,难道还问我自己不成?”

挺了挺胸膛又说:“我问你,可曾见过两个牛鼻子老道,由这官道往南去麽?”

小霸王一肚子火,但他知道发作不得,只气虎虎地说:“小可急於赶路,倒未留意有否道爷经过。”

丑大汉狗眼一瞪,吼道:“小畜生好大狗胆,敢在大爷面前气虎虎地说话,凭什麽你敢如此无礼?”

小霸王也是气往上冲,吭声道:“大叔此言差矣!请问大叔适才疾言厉­色­,任意挥鞭辱人,能怪小可无礼麽?”

丑大汉被他抢白一顿,闹个下不了台,脸上铁青骂道:“好小子,你活腻了!”

马鞭子一抖一挥,急如迅雷,“叭”一声,劈在小家伙的脊背上。

这一马鞭如换了常人,不死也得皮开­肉­绽。

可是小霸王文俊并未皮开­肉­绽,碎布飘扬处,灰布褂裂开一条大缝,只打得他气往上冲,站立不稳,踉跄向前一冲,向马脖子上撞去。

凡是好勇斗狠,身怀异能的江湖朋友,轻易不肯让人沾身,要是让对方的兵器沾身,就别想在江湖上称名道号啦。

大汉见这一鞭抽个结实,也没想到这一鞭该有多重,因何小家伙并未倒下的,还认为小家伙不过如此而已。想起小家伙刚才的傲态,更怒不可遏,马鞭一抖,便将文俊的右臂圈住,大吼道说:“滚你娘的蛋!”

文俊骤不及防,只觉右臂一麻,打狗­棒­随着堕地,接着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道,将他的身躯带起,直向後掼飞两丈外,“蓬”一声暴响,跌落在稻田里。稻田虽没水,但泥浆却将他淹住了半个身子。

大汉却一声狂笑,圈转马头如飞而去。

文俊被掼得眼冒金星,头脑昏沉,五官被泥浆灌入,着实不太好受,狼狈地爬起,冲那狂奔而去的人马背影恨恨地骂道:“你这恶贼该死,总有那麽一天,哼!”哼什麽,他没说。

走上大路拾起打狗­棒­,步到小溪流中脱下破衣裤,洗掉一身泥浆,绞乾穿上。他只有这一身破衣,要换事实不可能。幸好腰带上那包宝贝食盐是用油纸包好的,这东西没丢失,他倒没有什麽牵念,穿看湿衣重行上道。

烈日当头,炎热难当,他虽不畏寒暑,但大太阳着实讨厌,他心说:“到荆州府还远呢,午餐且在这儿解决吧!这一带林深叶茂,大概鸟儿不少。”

连奔带跑到了小摆下,官道傍岗而过,一座树林直向身後寂伸,也将官道吞入林中。

文俊先到林缘拾了十来只碎石,绕着林缘蛇行鹭伏搜进。这一带斑鸠儿特多,吃饱了稻粒到处咕咕乱叫,求爱之声此起彼落。

他可不管它们求爱不求爱,觑准目标双手齐出,石到鸠落乾脆俐落,片刻被他打下了六只肥鸠儿。再搜集枯枝钻木取火,在溪流边洗剥鸟儿涂上盐巴。先烤两只饱餐一顿,再将其馀四只烤好,找藤条儿穿上挂起,就在近官道附近躺倒大睡其觉。

一月来,他在山区就是这麽打发日子的,自找野物充饥,生活倒过得相当写意,得到许多求生的常识。

不久,一阵急骤的马蹄声自北面传来,他耳目特灵,马在叁里外狂奔,便已将他惊醒。抬起身子一看,只见北面官道上尘头大起,叁匹枣红健马衔尾向这儿急赶,马上人全是穿着青­色­劲装大汉。

看看临近林缘,猛听最後那马上大汉大呼道:“兄弟,别让那小子入林,无毒不丈夫,纵虎归山後患无穷,快!用暗青子招呼他。”

声未落,从中间那大汉手中飞出叁道白影,快如闪电直奔最前面那一人一骑,在尘影中一闪即至。

最前那人身手相当了得,并没回头看,扭腰闪身并扬鞭反抽。马鞭子抽落一枚白影e蹬里藏身躲过第二枚,可是人家已经存心制他於死命,岂容他避开?第叁枚白影贴鞍而入,贯入下身谷道。

蓦地里传出一声厉号说:“这就是你们自命白道………的好汉………我左如龙………”话一出,马仍疾奔而去,但人已被拖翻马下。

中间那匹马向前一冲,马上人向上一滑,好俊的功夫!??身刚一触地,便被他一把揪住,重又滑上鞍中,将??首搁在按前。马仍向前狂奔,叁匹马穿林而入,沿官道向南急驰,片刻即蹄声杳然。

文俊目睹这场残忍的凶杀发生和终止,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暗说:“这是什麽人呢?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白道、暗青子,又是什麽东西?又有什麽血海深仇值得杀人呢?”这些事都不是他那小心灵可以想得通的,想不通就只好不想,怀着满腹疑团,赶忙拾起打狗­棒­,提着熟斑鸠儿,急急忙忙向南走上官道疾赶,愈想愈心寒,他要赶快离开这不祥之地,倒真被他躲过了一场凶险。

他走後不久,北面也奔来叁人叁骑,见了地下的蹄痕和血迹,叁个劲装大汉便下马搜遍这一带山林,直至日影西斜。叁人叁骑方向南追赶。

要是小家伙仍在当场,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文俊一阵紧走,过了一林又一林,十馀里後山岗将尽,又钻进一座古林,半盏茶时不到,古林将尽,蓦地里听到林外蹄声响起,并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念道:“一鹤飞过沧海,放心散漫知何在,仙人浩叹望我来,应攀王树长相待。”念完,幽幽一叹。

接着响起另一个洪钟也似的嗓音哈哈大笑不止,打断了先前那人的深长叹息,声薄云霄,可裂金石。

文俊可吓了一大跳,一朝被蛇咬,叁年怕井绳,深怕又碰上倒霉事,慌不迭窜入林中,爬伏在一株大树後,偷偷地向外瞧。

笑声伴着蹄声,缓缓进入林来,笑声一落,粗豪的语音随着响起,说:“贤弟,往者逝矣!来者可追。为了那只烂草鞋,你竟然神魂颠倒,何苦来哉?俏妞儿江湖中车载斗量,放心啦!全在愚兄身上就是。只要咱们能找到荆山老儿,夺得九如玉佩,保证替你找个如花似玉,那比烂桃儿强上千倍的­嫩­蕊儿,走啦!”

文俊心中一动,瞎说:“怎麽?又是九如玉佩、荆山:荆门山;九如玉佩是什麽东西呢?”

荆山和荆门山他是知道的,荆门山今早他曾经走过,荆山更是大名鼎鼎。在春秋出了一块璞玉,就是蔺相如完璧归赵那只“和氏之璧”。身为湖广人要不知荆山,那是白活了。至於那什麽烂草鞋烂桃儿,却不是他能够知道的事。先前那人所念的诗,他倒懂得,那是李白的怀仙歌的前半阕为何与烂桃儿连在一块,他可大惑不解。

他正在想,又听先前那清越的声音似乎喂然长叹,接着说:“大哥,男女间的事,你是个门外汉,你不会懂亦不能懂,说也徒然。总之,小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唉!天下之大,何处可觅她的芳踪呢?”

“不懂也好,愚兄乐得轻松,至少嘛,不会像你那麽整天愁眉苦脸,魂不守舍,你呀!英雄难过美人关,哈哈!”粗豪的嗓音,震得飞鸟惊慌飞窜。

两人谈谈说说,已经入林到了近旁,蹄声倏止。

先前那粗豪的嗓音又说:“燠热难当,咱们且歇息一会再走,这儿到荆门山不过一二十里地了,天黑前再赶到荆门山,由後面抄出荆山背侧,打他们措手不及,不亦乐乎,哈哈!”

两人翻身下马,清越的喉音又说:“假使双凶一霸都来了,大哥,咱们还是袖手旁观算啦!老实说,合咱们哥俩之力,还是如卵击石哪!”

“贤弟,别长他人志气,明枪易躲,双凶一霸再狠,也难逃咱们………”声音渐低履声橐橐,愈来愈近。

文俊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听语气这两人绝不是什麽善类,不由他不惊,定神偷偷地向外瞧,心里更是吃惊。

只见两人正步入林来,前面那位年纪约四十有馀,身材修伟,满脸红光,国字脸庞,一字浓眉大环眼,狮鼻海口黑??须,眼中神光外­射­,两太阳|­茓­高高鼓起。身穿青绸子对襟劲装,青绸帕包头。足下是鹿皮短靴,靴踉银­色­马刺闪闪生光。腰中鸾带上围着一条粗如­鸡­卵的九节钢鞭。乌光闪亮,端的神气万分。

另一位截然不同,白净面皮略泛青­色­,剑眉虎目,鼻梁挺直,倒也一表人才,可惜双­唇­其薄如纸。身材修长,黑漆长发挽在顶端,系上青绸结,身穿月白对襟劲装,胁下挂了个大革囊,腰悬长剑。

两匹枣红健马只能看到八只马蹄,停驻路侧。

两人一入林,红光满脸的黑大汉有意无意地,向文俊隐身处瞥了一眼,停身向白脸大汉呵呵一笑道:“贤弟,荆州府那些高人们,今天因何一个不见,你猜是为什麽?是不是让双四一霸吓跑?”

白脸大汉嘴­唇­微动,不屑地说:“反正他们已得到确实消息,为了九如玉佩,谁不争先恐後追踪前往?双凶一霸………”

声未落,猛听北面廿馀丈林木深处,响起一声哈哈狂笑,灰影乱幌,由外窜入叁个满脸??须的黑衣大汉来。

一个个像貌狰狞,背Сhā钢刀,年在四十上下,并肩儿一站,冲着两人狞笑不已。

现身身法之快,几如鬼魅幻形。

两人似乎初闻笑声时神情紧张,但一见来人身影,神­色­顿舒,红面大汉呵呵一声笑道:“不打紧,不是双凶一霸的走狗。双凶一霸四个字,只要不让他们的狐狗们听到,天下人都可以说,­性­命也丢不了。”

白脸大汉双手一背,鼻子朝天冷哼一声,­阴­沉沉一字一吐地说:“原来是大洪山汪当家的,不愧称大洪叁虎,难怪轻功如此高绝。可惜!一纵只有两丈馀,还得痛下功夫。”

嘴在说,眼光却向顶上枝叶瞧去,神态狂傲已极。

大洪叁虎同时气往上冲,中间那位大环眼一瞪,跨前两步嘿嘿冷笑道:“阁下好狂的口气!既知汪某名号出处,定然是江湖有头有脸人物。恕在下眼拙。请亮万儿,汪某领教。”

白脸大汉蓦地一沉脸,双目寒光暴­射­,寒着脸厉声说:“滚你娘的万儿千万,二太爷不屑与你缠夹,凭刚才你叁人藏头露尾觑探,更狂笑现身示威,这就足够留下你们叁个驴头。但二太爷今天有事,不想动手动脚,给我快滚吧!”

大洪叁虎忍无可忍,同时一声虎吼,正要撤下兵刃。

忽听红面大汉呵呵一笑道:“贤弟,瞧,人家要拼命啦!看我的。”左手一伸,便在掌中多了一枝长仅八寸,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匕首,其薄如纸,宽只叁分,寒光迫人不敢正视,迎风一幌,幻出千百道青芒,照得众人脸上掩上一道青灰之­色­。

大洪叁虎蓦地脸上变­色­,刀拔不出来了,反而倒抽一口凉气,倒退五六步。

中间那位脸如死灰,张口结舌地说:“我兄弟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渎,两位敢莫是神鞭伽蓝韩大侠、夺魄神剑沙二爷麽?”

红脸大汉又是呵呵一笑道:“你小子招子还真亮,还认得我这把伽蓝匕,来吧!比划比划也成,我韩云彤准教你如愿以偿就是。”

大洪二虎吓得浑身打抖,皆因这两位着实难惹,别看韩云彤脸泛笑容,但这就是他要动手杀人的先兆。

两人是结义金兰兄弟,韩云彤是老大,一条九节钢鞭重有四十斤。隐在左袖底的宝刃名叫伽蓝匕,吹毛可断,削铁如泥。死在他神鞭之下的人并不多,但死在伽蓝匕之下的人,可是数不胜数。

白脸大汉叫夺魄神剑沙东旭,一把长剑神出鬼没,囊中恶毒的夺魄神沙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在江湖中名头不算小,黑白道朋友都对他俩有些忌惮,杀人不眨眼,出名儿的心狠手辣。所以大洪叁虎一见伽蓝匕,便知道要糟,大事不好!

韩云彤一见大洪叁虎挪步後退,便呵呵大笑道:“汪当家的,你们可怪我兄弟不得。江湖中各有禁忌,就像双凶一霸吧!他们只能让人叫双雄一霸,谁叫出凶字,准死无疑。双凶的阎王令主令旗到处。­鸡­犬不留,这就是禁忌。我兄弟不才6也有些小辨矩,想你们也该有个耳闻,谁招惹我兄弟,谁就得留下些什麽。”

说到这儿,语气转厉:“放漂亮些,每人留下一条胳膊了事,你们不会要我亲自动手吧?是不是?”

大洪叁虎知道走不了,要打麽?不啻螳臂当车。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认命啦!

叁人一打眼­色­,一咬牙,呛????钢刀出鞘,飕飕飕叁条左胳膊应声落地,Сhā好钢刀各掏金创药敷上。

“青山不改,汪世英兄弟今天拜领二位恩赐,咱们後会有期。”汪老大铁青着脸,咬着牙恨恨地说。

“是的,後会有期。汪朋友,咱们兄弟俩记着了。”韩云彤正­色­回答。

大洪叁虎向两人投过一瞥怨毒眼光,头也不回走了。

隐伏在地下的心文俊,被吓了个魂飞天外,几乎晕倒,不住战抖,几曾见过这种阵仗?真够他受的。

韩云彤折下一枝小树枝,若无其事地将叁条断臂一一挑入林中,有一条“噗”一声恰落在文俊身前不到五尺。

文俊吓得毛骨悚然,只觉打脊梁上冒起一道寒流,直冲天灵盖。正在魂飞天外,蓦地里响起一声哈哈狂笑,神鞭伽蓝韩云彤扔掉树枝,冲他隐身处狂笑,笑完喝道:“朋友你还不滚出来,还没看够麽?哈哈!”

文俊知道已被他发现了藏身之地,不出去是不行的b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不了一死没有什麽可怕的。再一想到刚才大洪叁虎的英雄气概,胆气不由一怔,暗说:“我梅文俊也是人别让人看扁了。”硬着头皮站起,提着打狗­棒­和烤鸠,不蹈步走出林来。

神鞭伽蓝和夺魄神剑全皆一怔,想不到竟是个小花子。

神鞭伽蓝一皱眉,淡淡一笑道:“你这小花子好大胆,躲在这儿­干­吗?小小年纪,犯下这种江湖大忌,你是活得嫌命长麽?小得很呢!”

文俊距两人丈外止步,卓然而立,昂然地答道:“小可路过此间,打几只鸟儿充??,正在歇脚,二位大叔请见谅,小可实在并非有意偷窥。”

神鞭伽蓝没做声,心说:“这小花子眉清目秀,眼中似有神光,胆气不弱,倒是块浑金璞玉稍加琢磨,必成大器。”

这一看之下,他可动了怜才之念,便假怒喝道:“呸!装什麽羊?鬼鬼祟祟,必有图谋,还不给我跪下。”

文俊一皱眉,随又一轩,吭声说:“士可杀不可辱,要脑袋,拿去就是,你神气什麽?”他也是迫得无路可走,眼见大洪叁虎无故被辱,知道这些人都不是好东西,全是杀人不眨眼,无理可喻的狠心人,讨饶并不一定是生路。他自小饱受後母折磨,锻??成坚强不挠的­性­格,要他摇尾乞怜是不可能的,所以吭声顶了回去。

神鞭伽蓝为人不失豪爽,不由暗地点头称许。

夺魄神剑为人­阴­鸷,气量偏狭,他可忍不下去,一幌肩抢前两步,大怒道:“小狈找死,二太爷毙了你。”一抬手,虚空一掌向文俊天灵盖疾拍而下,一股劲风随掌而出。

文俊见他出掌,人并未欺近,正待将打狗­棒­先行扫出。

忽觉人影一闪,神鞭伽蓝已经抢出,伸手一拨夺魄神剑拍出的巨灵之掌,急叫道:“贤弟且慢!”

掌虽拨开了,可是夺魄神剑志在伤人,这一掌已运了八成内劲,掌虽向左一幌,掌风已收遏不住,仍向文俊撞去,要收也不可能了。

文俊罢准备一­棒­扫出,突觉一股奇劲的罡风迎面扑到,不等他弄清楚是怎麽回事,巨大的推力已将他推倒在地。他只觉头脑一阵昏眩,胸口发恶,眼前一阵黑,ρi股“叭”一声将地面坐陷叁分,但人仍未躺倒。

韩沙两人还末看清文俊死活,林外官道突传出一声“嘻嘻”尖笑,接着“叭叭”两声暴响,马儿嘶叫如雷,蹄声震耳。显然两人的马匹被人揍得不轻,正在放开四蹄向北狂奔。

两人闻声大怒,急转身向外纵去。

神鞭伽蓝起步在先,他向北追马。

夺魂神剑则不追马,他向对面林中扑入。

这一带除了路两旁十来丈仅长着些短草以外,十丈外野草有六七尺高,还有无数的小编木丛生其间,密得连画眉鸟也飞不进去,但灌木是一丛丛生长的,中间自然形成空隙,夺魄神剑一扑入,瞬即消失在林中草丛。

文俊被掌风击得头晕目眩,但他体内有一种不知其所自来的潜力,瞬间便将他的神志恢复过来。

他摇摇幌幌站起,正待举步,忽听身後“得”一声落下一颗小石。转头一看,只见身後叁丈外草丛边,伸出一个蓬头垢面的小脑袋,用手指竖在嘴­唇­前,意思是教他别作声,再向他一招手後,便缩入丛草中去了。

文俊不加思索:挟起打狗­棒­跟踪钻入。

远听身後传来夺魄神剑的大吼声:“王八蛋!是好汉给我姓沙的滚出来见过真章,不然休怪沙某嘴皮子损你,抓住你剥掉你的皮。”

文俊苞着前面的小叫化一阵东绕西转,像两只小老鼠,片刻便远出百十丈,身後夺魄神剑的怒吼方渐渐消失。

正跑间,小叫化猝然止步,冲着文俊嘻嘻一笑道:“兄弟,你快向南走,就在叁里外山脚下等我,我去将那二个混蛋引走。”

不等文俊回答,双足一点,闪电似窜出叁丈外,瞬即隐身矮林中不见。

文俊一伸舌头,羡慕不已,心说:“这位小兄弟年纪比我还小,竟有那麽快的脚程,假使他肯教我,真得好好跟他学学。”脚下不敢怠慢,向南一阵急走,半盏茶时分,便已窜出树丛。小山岗就在前面叁里远近。这一带丛草小树仍多,足可将身形隐住,叁不管撤腿便跑,快如狂飙,稍瞬间小山岗举眼可及了。

到了岗下,远望官道正横在前面,不过两里之遥,一辆驴车正自南向北缓缓而去,一切显得那麽平和,他心中大定,便靠在一株小树上休憩,神­色­紧张地等待。

不久,身後传来两声轻笑,他迅速转身,只见灰影乱闪,现出领他脱险的那位小叫化。

在小叫化身旁,还有一个结了一双小辫子的小女娃儿。

文俊这才将两人看清,男的不过十岁,女孩也只八九岁,脸上虽沾有污泥,但神情清朗,眉目如画,白里透红的小脸蛋,衬上一双清澈如深潭的大眼睛,笑嘻嘻地一脸顽皮像,冲着文俊扮鬼脸。

两人身上的衣履,看去黯然无光,全是污泥,脏得可以。可是文俊眼尖,一眼就看出是非绸即缎,只不过故意糊上泥污而已。

文俊一整容­色­,向两人拱手笑道:“两位辛苦,小弟梅文俊,承蒙临危援手,铭感五中,小弟这里谢过。”谢完又是一躬到地。

男娃儿一皱眉,女娃儿可笑得小蛮靴打跌,用手中树枝向文俊一指,啐了一口笑道:“唷!你有多大呀?倒学起大人样打拱作揖满口酸气,你这算什麽咦?”

男娃儿一下子坐倒,将文俊拉着坐下笑道:“别装腔作势,令人恶心。看你这装扮,八成儿是偷跑出来的小捣蛋,告诉你,我也是偷跑出来的。我们先躲一会风头,那两个混蛋还在林中鬼撞墙似的胡闹发疯,等会儿再走不迟。”

手一抄,快如闪电将文俊手上的烤鸠儿抢过,啧着小嘴说:“唔!好香,够新鲜。”扯下一只递给女娃儿,毫不客气地扯下另一只大嚼起来,将另两只递还给文俊。

文俊笑道:“我已经填饱了,这是你们的。”

女娃儿毫无羞态,接过来嘻嘻一笑道:“早餐是在宜城用的,真也饿了,谢谢你啦!”说完嫣然一笑,将烤鸠递给男娃儿。

男娃儿可不谢,片刻便送了一只入腹,扯下另一只一面吃,一面说:“我叫徐廷芳,那是小妹廷芝,家住荆州府东门外徐家湾,人家都叫我长湖金童。”说完,一口将烤鸠咬下一大块。

廷芝忙叫道:“为什麽不说我的绰号?”

“谁不知道你叫长湖龙女?”廷芳大眼一翻,接着说:“嘻!那算龙女?只可算是一条泥鳅的!”

“呸!”廷芝将??下的两只鸠脚劈面向廷芳扔下,骂道:“你才是泥鳅,上次你陷入湖东泥淖,两个时辰还出不来,你忘了麽?你才是泥鳅。”

廷芳歪身让过鸠爪,嚷道:“好好好!不是泥鳅,是龙女。”

他又对文俊说:“这次想偷上武当山学道,不想号称武林六大门派之首的武当派,名不符实碰了一鼻子灰,真倒霉!”

廷芝小嘴一噘,哼了一声,不屑地说:“爷爷说武当的老道如何如何了得,不但剑术天下无敌,而且道力通神。呸!天晓得!除了几个牛鼻子俗不可耐外,全是叁个一群,五个一伙的穿鸳鸯袄官军,据说是大明皇帝派来守山的。就凭这,武当山算什麽东西?呸!”

廷芳也笑道:“都是你,沉不住气,把人家闹了个­鸡­飞狗走,害得我们的行李盘缠全丢啦。”

“跑得了道士,还跑得了道观麽?走看瞧就是。”廷芝琼鼻一耸,恨恨地说。

“是啊,那些牛鼻子真也可恶,有个屁道行。日後我还得走上一趟,看长湖金童可是怕事的?”廷芳说。

『还有我呢!“廷芝也急急接口。廷芳吃完烤鸠,用衣袂揩净两手,向文俊说:“喂!你的口音也是本地人嘛,怎麽也弄得这样狼狈?”

文俊叹口气说:“一言难尽。总之,我是失手打伤人命,目前是有家归不得,实际我也不想归去,只好在外流浪了。”

“打伤人命?死了麽?”廷芳歪着头问。

“谁知道呢?我没看清是否死了,反正死伤都是一样。”

廷芳拍手笑道:“没有什麽可怕的,到我家去躲躲吧!长湖徐家虽不是龙潭虎|­茓­,但那些官府中的饭桶是绝不敢前来打扰的。你练过武功麽?”

文俊摇头苦笑道:“我自幼打柴放牛,随爹读书,要是练了武功,也不至於受人棱辱了。”

便将途中两次被人棱辱的事一一说了。

廷芳摇头不信道:“你骗人,我兄妹从荆门山就盯着大洪叁虎来的。那位夺魂神剑打了你一掌,。他的内功火候岂同小可?眼见你被击倒地,我们才忍不住出手将他们引开的。而你并未受伤嘛!”

文俊苦笑道:“虽未受伤,但头晕目眩,心头作恶,差点儿一命呜呼呢!”

廷芳仍然不信,猛地一翻腕,便扣住文俊左手脉门,痛得文俊一裂嘴。忙说:“兄弟,放手呀!”往後一带,竟将廷芳带离地面,再向上一翻,廷芳的手乖乖松开。

廷芳随即叫道:“咦!敝事,看你出手确未练过功夫,但你这脉门有异。我这一扣之力,彪形大汉也禁不起,你竟然能将我所发的内力迫散,身形被带得浮动,了不起啊!”

女佳儿廷芝也有点不信,刚一伸手,便被廷芳摇手止住了。

他又说:“梅兄弟,如不见弃,且随我们返家。二叁年後定可出人头地。兄弟,你意下如何呢?”

文俊心中一动,暗忖道:“目下无处栖身,看两小兄妹身手确是了不起,连神鞭伽蓝两个凶人也莫奈其何。自己这次出亡,入学舍考秀才光宗耀祖的妄想是不可能了,学得一身武功,效法朱家郭解之流,行侠除­奸­又有何不可?”

正自沉吟,廷芳已一蹦而起。小泵娘更用一双清澈大眼凝视着他说:“江湖险恶重重,何必在外流浪呢?你答应吧!”

廷芳一把揪起他说:“兄弟,不必犹豫。我今年十二岁,舍妹刚满十一岁,正少伴儿砌磋,你一来我们可一块儿用功,你今年几岁了?”

文俊定下神,赧答道:“我十叁岁,不知伯父母肯收容我麽?假使………”

廷芳叫道:“十叁?啊!好健壮,我以为十六呢!那我该叫你大哥。家父生平好客,我爷爷人称九现云龙,相交满天下,大哥一去,欢迎也来不及呢!”顺手折下一把枯枝,Сhā在地下说:“大哥,今天是六月廿六,我和你义结金兰,你可愿意?”

廷芳满脸期待的神情,把文俊靶动得热泪盈眶。自亲娘仙逝後的一段漫长岁月里,像廷芳这样热诚待他的人。确未曾有,保康城附近的孩子们,和翠园的两个小顽皮东方英兄弟俩结成一夥的,整天偷­鸡­摸狗,和文俊水炭不同炉,足足打闹了六年,文俊不齿和这些野孩子们为伍。他的拳头够硬,野孩子们叫他小霸王,在东方英兄弟的领导下,经常和他过不去。所以在他的小天地里,充满了孤独和寂寞。在家中,後母百般虐待,父亲也不敢爱他,所以他的心是破碎的,也因此而养成孤僻倔傲冷漠的­性­情。但内在的先天热情,潜伏在内心深处,如蕴藏着无比炽热的未爆火山,一旦被外界热流所感。便迸发出来难以遏止了。

他没做声,伸手握住廷芳的小手,抑止着汹涌的心潮,轻轻地点点头。

一旁的廷芝睁着她那双剪水双瞳,茫然地注视着文俊眼角旁两点晶莹的泪珠,也不解地点点头。黄金书屋---第二章第二章

廷芳喜孜孜地拖住文俊,面北跪下了,两人诚意正心地祝道:“梅文俊、徐廷芳,祝祷过往神灵。我俩今日义结金兰,今後祸福同当,生死与共,意如不诚,神明殛之。”

叩了叁个响头,再互相一拜相扶站起。

小泵娘聪明得紧,她对文俊含羞一福道:“俊扮哥,从今日起就是一家人,你是我们的大哥我相信爷爷和爹妈都会一样的疼爱我们,这里到家只消半日工夫,我们该走了。”

文俊慌不迭回礼说:“叁妹……”

廷芳抢着嚷道:“不成,要回家你就请吧!我不奉陪。”又对文俊说:“大哥,这次我和妹妹偷上武当山,已经近月了,要是一回家,哼!爷爷不将我关起来才怪。不管她,我们痛快地玩几天,这时回去保险没有机会玩了。”

文俊正想劝他,廷芝早跳着小脚儿嚷道:“我赞成。走啊!前面於建阳驿,。那是任家叔叔的地段,要让他抓住,麻烦得紧。我们向西走,沿沮河逛荆山去!”小泵娘大概也怕回家,要玩那还不是得其所哉?

廷芳也说:“是啊!家住荆州府,却未逛过荆山,够丢人的,我们这就走。”拉着文俊就想跑。

文俊心中一动,忙说:“且慢!荆门去不得。”便将在那些骑马大汉和神鞭伽蓝所说的话说了,最後说:“那些凶恶大汉都不是好东西,都是为九如玉佩的事要打要杀,我们如果也到荆山去,不是危险麽?”

小泵娘天不怕地不怕,文俊不说倒好,听说九如玉佩出现荆山,她更非去不可啦!拍着小手儿直乐说:“妙呵!听爷爷说过,九如玉佩是武林老前辈雷音大师的遗物,玉佩上的九个篆文如字,就是雷音大师的雷音洞府秘道所在,要是我们能将玉佩夺来,岂不是天赐奇缘麽?”

廷芳也心花怒放,撒腿便跑,一面说:“快走!敝不得一路上全可看到不叁不四的江湖人,原来是为了九如玉佩的事,可能爷爷也去参加了。”

廷芝啐了他一口说:“胡说八道,爷爷从不管江湖是非,绝不会管什麽九如玉佩的事,你真糊涂。”

文俊苞着廷芳跑,大惑不懈地问:“二弟,你对九如玉佩像知之甚详,那究竟有什麽用呢?”

廷芳放慢脚步说:“爷爷知交满天下,家中经常有许多叔叔伯伯们过从,我对江湖上的典故知道得不算少,我慢慢告诉你。”

叁人抄小路向西北云雾缭绕的隐隐青山走去,廷芳一面说出武林中一些典故秘辛来,别看他年纪轻轻,|­乳­臭未乾,但却说得头头是道。

“这些事我知道得不少。爷爷从不管江湖是非,在武林中算是叁义之一。”廷芳放缓脚程,缓缓地说。

“所谓叁义,就是说叁个义薄云天的英雄。爷爷就是其中之一。”小泵娘也满怀得意地说。

“另两位就是十馀年前隐居荆山的荆山老叟,和失踪已久的天棋子周天豪。”廷芳接着说,近百年来,武林能人辈出,早些年道魔互相消长,出了许多了不起的英雄豪杰,和罪恶滔天的魔头。“他又抑天吁口长气,以大人口吻徐徐往下说,”很久很久以前,大约是八十年前吧!江湖上一团糟,武林中六大门派也迭出败类,弄得天怒人怨,盗贼如毛。幸而出了六位世无其匹的佛道儒叁家老前辈,方将一场劫运扼回,收拾大乱後的残局,使六大门派得免覆亡惨祸。“”我知道,六位老前辈叫『一僧叁道无双尼』。“小泵娘接下去说,”一僧就是伏魔大师雷音,九如玉佩的主人。叁道是蓬莱叁仙,共两男一女,在江湖现迹叁十年,始终未让仙颜给凡夫俗子们看到。据说他们已经修至地仙的境界了。“”其实一僧叁道却与六大门派怨多於恩,因为六大门派的败类就毁在他们的手里。“廷芳继续往下说,”在四十年前,江湖上留下了两句谚语:『双仙五怪两条龙,赤焰天残天地动』这双仙谁也没有见过,五怪我记不起这许多。什麽黑河钓叟啦,百毒天尊啦……据说都是穷凶极之辈的。赤焰和天残是两把宝剑,赤焰是塞外的一个魔头所使用,和中原倒没有多少牵连。惟有那天残剑,四十年前闹得中原­鸡­犬不宁。剑主人叫做恨海狂人,把六大门派和宇内凶人杀得望影心惊乱子闹得相当大。不知怎的,四十年前他们都在江湖上失去了踪迹。“”两条龙也是神出鬼没的人物,他们比爷爷的名头还大得多哪。“小泵娘Сhā口说。”此後江湖平静了十年,直至叁十年前,武林又起风波,闹得更凶。门派之见,意气之争,财­色­之惑,都是引火之媒。以後,有些人倒下去进了坟墓,有些人不愿沾惹血腥遁隐名山大泽不管是非。“廷芳说完,叹了一口气。”二尼深隐,叁老潜踪,双凶中天,一霸河岳。“小泵娘信口胡诌,若无其事,廷芳却急得脸上变­色­,顿足叫道:“你胡说甚麽?不要命了吗?”

“不打紧,这儿四野无人。”小泵娘仍毫不在乎。

廷芳附耳向文俊说:“叁老二尼都归隐名山,双凶一霸着实令人谈虎­色­变。他们一个是汉中昊天堡的宇宙神龙,和潜山阎王谷的阎王令。一霸是武胜关白道盟主Сhā翅虎耿天雄,这叁个都不是好东西,人家都叫他们宇内双凶和乾坤一霸。可是他们的狐群狗党满天下,谁要在他们面前叫他们的浑号,准活不成。当今六大门派中,虽则人材辈出,但也轻易不敢招惹这叁个凶人,甚至令门下弟子投入他们的集团,为害江湖。以後大哥一切小心,切不可和双凶一霸作正面冲突。”

文俊答道:“二弟放心,我们都只是小孩,招惹他们做什麽呢?天快黑了,我看还是回家吧!荆山不去也罢。神鞭伽蓝不是曾经说过,双凶一霸的门下不是也来了麽?我们犯不着Сhā上一手呀!”

“不打紧!”廷芳说:“有机会就动手。老实说,双凶一霸成名还在爷爷之後,叁义的名头虽然没有双仙五怪两条龙响,比双凶一霸到底要响亮些。人家都说双凶一霸天下无敌,可是爷爷不见得真怕他。”

他叹口气又说:“可惜爷爷根本不管江湖是非,他老人家绝口不谈世事。我所知道的典故,却是前来作客的叔伯们偷偷告诉我的。”

“可不是吗?”小泵娘又打岔,“爷爷是叁义之一,可是叁义之间,却从未聚会过,爷爷真是怪人。”

谈谈说说,走了将近叁十里,直至日薄崦嵫,方抵达??溪附近,接近荆山馀脉。

??溪是一个小小村镇,约有一二百户人家。叁个娃儿腹中雷鸣,文俊倒不打紧,小兄妹俩可感到饥火中烧。

“不用再走了。”文俊说,“等会儿找鸟巢都困难呢。”

“找鸟巢?”廷芳停下步说,“我才不­干­!只要有村镇,还怕找不到食物麽?”

“你带有银钱?”文俊大惑不解。

廷芳裂嘴嘻嘻一笑道:“要有银钱,我这一身褴褛早就该换季啦!”

文俊一怔说:“你是说,我们该乞……乞……”他说不下去了,脸上挣得通红。

“你说是做伸手将军麽?哈哈……你真是。”

“别逗大哥了,快去设法,我和大哥就在左侧密林中等你。”拉着文俊的去袂向左便走,并对他噗嗤笑道:“你呀!真是实心眼儿,比乞讨更好的办法多啦,你等着吃就是。”

文俊没做声,但已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小泵娘一到树林,便和文俊分头搜集枯枝,在溪旁生起火来。

不久,一条灰影如飞而至,那是廷芳。他??下挟了两只大母­鸡­,已被他捏断了脖子。叁人七手八脚将­鸡­剖了,调好黄泥裹上,烧了半个时辰,直至可以闻到香味方罢。

叁个娃儿狼吞虎??将两只大母­鸡­送入腹中。六月末,夜黑如墨,天上云层甚厚,连星光也没有。

叁人净过手脚,文俊向西南黑黝黝的山区一皱眉,轻声说:“芳弟,这里到荆山不知有多远,山连山处处奇峰,晚上真不易找。我们都未到过荆山,你想连夜赶去麽?”

“算啦!”廷芳耸耸肩说。“我和小妹都人地生疏,连方向也摸不清,这麽黑,不去也罢。倒是今晚得在这儿露宿,村里找不到空屋。这个小村的人相当??悍,不怕鬼神,连庙也没有一个的,我们就在这儿露宿好麽?”

小泵娘不在乎。文俊自无异议,他说:“北面林缘有块野茅地,正好歇息,草地不怕蛇豸,我们去收拾宿处。”

叁人便向野茅地奔去。草深及腰,十分繁茂,文俊和廷芳一同拔草,在平坦处??

上,片刻便成了一个大草窝。

这时将届叁更。叁个娃儿心目中并无男女之别,让廷芝睡在中间,文俊、廷芳睡在两侧。六月天,虽在露天之下。仍然暑气迫人。

廷芳兄妹俩心无旁??,早已酣然入梦,只有文俊仍然在闭目冥想,无法入眠。

一月来,自谋生活的结果,把他锻??得更坚强。今天死里逃生的经历,却使他悚然惊心,他感到人海茫茫中,并不是他所想到的那麽美好,和平与安乐。相反的却是危机四伏,险恶重重,稍一叫错,立时有杀身之祸。

他感到大惑不解的是。自己和那些穷凶极恶之徒,毫无仇怨可言,更谈不上任何牵连,为什麽他们一再向自己下杀手呢?怪事!

再又想到廷芳兄妹,这次如果没有他俩及时援手,恐怕结局难以想像啦!就算不死也得和大洪叁虎一样,丢掉一条胳膊了事呢?

想到这儿,不由自抬起了左手,暗说:“好险,还在哪!”

侧首向身畔的兄妹俩看去。他的耳目特灵,目力尤佳,黑暗中纤毫毕现。只见兄妹俩睡得特别香甜,秀脸上似含笑意,呼吸无声,胸间起伏特慢,证明他俩的呼吸持别深长。

他想:“这两位义弟妹也真怪,偷离父母膝下近月,竟然毫无归念似的,小小年纪,身手竟那麽高明,敢跑到武当山去胡闹。像神鞭伽蓝那两个凶神,也被他俩戏弄。假使我也有他们这一身好武艺,不是可以天下去得麽?”

他正在沉思,猛听十丈外密林中,似有凛凛风声传出,侧耳凝神再听,却又寂然无声。

片刻,飕一声微响,树枝一阵颤动,枯叶簌簌作响。他还未转念,眼角黑影一闪,一个庞大人影在左侧上空一闪而过,高约两丈馀,“刷”一声轻响,扑入林中刹时不见。一阵枝叶微动,随即寂然。

文俊目力奇佳,黑夜中纤毫难隐,他已看清那是个身背钢刀的黑衣人。心中一凛,忙轻轻抬起身子,轻摇廷芝的小手,目光仍向四周搜寻。

廷芝被他一触,她反应奇敏,在梦中猝然扔手坐起,差点儿小巴掌劈在文俊的左颊上。

文俊不等她出声,附耳轻说:“快叫醒芳弟,刚才有背刀大汉扑入林中,林中也隐伏有人,不知­干­什麽的。”

话一落,十丈外“刷”一声响,又是一条黑影划空而过,也向林中扑入。

廷芝出身武林世家,江湖典故此文俊懂得多,赶忙伸小手将他按倒,轻声附耳说:“噤声!”

转又去拉醒廷芳,轻声说:“哥哥,附近发现夜行人,快起来准备。”

兄妹俩悄悄爬起,廷芳附耳叮嘱文俊道:“等会儿要是发生变故,切记不可出声,就在这里等我们。”

廷芳猛地一长身,双足疾点,人已在茅草顶端掠出。

就在他掠出丈馀的瞬间,蓦地里林中响起一声暴喝:“打!”一丝白影随声而至,向廷芳疾­射­。

廷芳的身子着实了得,他怒叫道:“好贼!吧吗突下毒手?”声出人闪,向侧方倒去,足一点地即贴地飞掠,电光石火似的隐入林缘不见。

廷芝也在同一瞬间闪出,自左侧没入林中,快得像只小老鼠,看得文俊称奇不置,暗中咋舌之。

廷芝一进林,火速向右一抄,想接应乃兄入林。等她一到,林缘已经动上了手,一个身穿黑灰­色­夜行衣的­操­刀大汉,泼风也似将廷芳由林缘中驱出。

小泵娘人小表大,不慌不忙拾起一把碎泥,抖手向黑衣大漠身侧打去,人也闪到那人身後。

她正待抢近,猛听黑衣人怒叫:“叁弟,身後有人,毁了他。”

小泵娘还未欺近,树上刷一声扑下另一个黑衣人,白幌幌的长剑当胸点到。她嘻嘻一笑,幌肩旋步疾闪而进,另一小手中的泥团也脱手飞出,身形向下一伏,手一触地,双足贴地疾扫大汉下盘。

大汉一剑扎出,一看对方竟然高不过叁尺,弄不清是人是鬼,眼一花人便失踪,胸前同时挨了一团碎泥,只打得他眼前金星乱飞,慌不迭向右一闪,撤剑护胸,“叭”一声闷响,左足迎面骨挨了一记重击。

小泵娘的小小杯鞋不等闲,乃是埋了钢尖儿的小蛮靴。迎面骨是叁角形的,­肉­少得可怜,两下里一接触,他怎吃得消?痛得他“哎…”一声狂叫,撤手丢剑倒地。不等他叫出第二声,“叭”一声响,腰­干­上又中了一脚。他再也叫不出来了,骨碌碌滚了叁个翻身,始被树根挡住,寂然不动。

小泵娘不管叁七二十一,伸手抓起地上长剑,剑比她的身躯还长,相当沉重。但她不在乎,飞快扑出林外。

林外草地里,廷芳仗一身奇妙轻功四处乱窜,滑溜如蛇,乘空儿拳脚齐施,把那夜行人逗得怒叫如雷。

小泵娘扑出不到两丈,蓦地感到脑後生风。她不愧是九现云龙的孙女,猛地一伏身*长剑一招“迥风拂柳”向後一拂一撩,身随剑转向上翻起。“铮”一声金铁交鸣,小泵娘的身形,硬生生被震得横飘五六尺,将茅草压倒了一大片。

暗袭的也是一个黑衣人,手上的沉重鬼头刀也被震得向左上方一??,人也横移五步。他刚将身形稳住,小泵娘已如影附形反扑欺到,娇喝道:“你找死,好不要脸!”声出,长剑已贴地而至。

黑衣大汉吓了一大跳,钢刀“金锁坠地”向下一掠,口中大叫道:“大哥,是一个娃儿,快些收拾他们,免误大事。”这个也是娃儿。“那边的大汉也在叫。”滑得紧,真不易摘掉他的小瓢儿。哎唷………“他这一叫嚷,手脚未免慢了些。廷芳乘机穿过刀幕,闪到他身侧,小拳头突出一记”毒龙出洞“,一下子挡在他左胁下,只打得大汉狂叫出声,踉跄退後叁步,顺手一刀扫出,想将廷芳削成两截。廷芳见好即收,一沾即走,溜到一旁拍手大笑道:“差点儿,没砍着,该下些苦功啊!”

“小狈找死!”大汉怒叫如雷说:“你是­干­甚麽的?”

“­干­什麽的?你可管不着。”廷芳蹲下去抓起一团碎泥,接着骂道:“一见面你就打小爷一镖,你才是找死!打!”

不等大汉冲到。双手左右齐挥,碎泥挟着呼呼风声飞洒而出,人也滴溜溜左闪右折抢进。

大汉黑夜中心里发慌,不知对方的暗器是什麽歹毒的玩意,嘿了一声舞动钢刀护住头脸,向旁息闪。

这可好,全落入小家伙的算中,他已先期欺近,手足齐飞,左手一幌,左足同时踢中大汉握刀右手腕,钢刀脱手,小家伙得理不让人,右手疾挥,“拍”一声脆响,大汉挨了一记重耳光。

不止此也,小家伙的右足随着飞起,假使要让他踢上,不将肾囊踢破,心脏也得挨上一??,真够他受的。

大汉也够高明,他知道­性­命就在呼吸之间,明白利害,急将双手挨命向下一扣,火速躺倒。

接着“懒驴打滚”急急滚开。好险,足尖就在他小肮上掠过,间不容发躲过危机。

廷芳正待进击,蓦地远处响起一连串的胡哨尖鸣,和??厉的长啸声。就在他一怔神间,大汉己乘隙爬起,狂吼一声,张开蒲扇似的手掌,向廷芳迎面抓去。

廷芳嘻嘻一笑,叫道:“蠢牛!怎不拾兵刃上呀!”两人又斗在一起。

两大汉先前的凶焰尽消,被廷寸兄妹逗得哭笑不得,别看两小点不儿拳头,但祖是英雄孙是好汉,九现云龙的孙儿女岂是脓包?自小扎下的正宗内家根基嘛!小拳头打在皮粗­肉­厚的地方,(奇*书*网.整*理*提*供)也会令两大汉痛得咧牙裂嘴,有意想不到的苦味。

两大汉愈打愈心惊胆跳,堂堂七尺之躯,一向自命英雄好汉,竟然被两个毛孩子迫得手忙脚乱,那心里的难受就不用提啦!

又是五个照面,使刀大汉被小泵娘着实揍了两拳头,他随即嚷叫:“大哥,点子扎手,快请邱爷。”

小泵娘也叫道:“邱孙也不成,着!”拍一声响,一掌拍在他的右肩骨上。

大汉吭了一声,剑交左手,骂泼口道:“免崽子,等会儿大爷非活剥了你的反不可!”

小泵娘火可大了,抢近他身後,“劈拍”两声给了他一记“双风贯耳”。只打得眼冒金星,嘴角泌出血沫,虎吼一声转身一剑拦腰便扫。

和廷芳苦斗的大汉,仰天发出一声长啸,抱元守一待援。

廷芳见他发啸声召集党羽,心中一凛,便说:“妹妹,快些下手,等会儿麻烦得紧。”

“好,我用剑打发他。”小泵娘在回答。

语音一落白虹耀眼生花,她将剑法展开了。先前她不敢杀人,所以仅用剑化解招式,用左手拳掌制敌。这一将剑法展开,居然白虹闪缩,矫矢如龙,眨眼间便攻出了叁剑,把黑衣大汉迫得连退十馀步,几乎做了剑下亡魂。

就在这生死将判的瞬间,杯中响起数声暴吼,飕飕风声中,扑出六名高大的黑衣劲装大汉。

为首一个展开老公鸭似的组嗄嗓音喝道:“断魂刀邱聿京在此,要命的给我快滚!”

声落人到,“呛??”一声,金背大刀霍然出鞘,狂飙掠地似的卷入斗场。

和廷芳苦斗的大汉急叫:“邱爷,这两个小辈贼滑的紧,无端寻??,先宰了他们再说。”

断魂刀金刀一顺,??目大叫:“那边点子已向这儿逃窜,这两个小子交给我。孩子们快上!”

六个人一分、向上一拥,四个人对付一个,兄妹们便落入了重围。

断魂刀就近迫到小泵娘身畔,和另叁名大汉联手一阵急攻,四把钢刀纷飞,团团四下围住。

小泵娘到底人小力弱,长剑沉重又不称手,不到片刻,便手忙脚乱,显然内力不足,窜跃的轻功身法也支持不久,看看危在瞬间。

一旁隐伏的文俊,先前吓得浑身淌汗,脚也软了。但等到廷芳兄妹被群贼一围,渐渐向这儿移到,眼看义弟要遭毒手,他可不怕了啦!反而热血沸腾,勇气陡盛。他顾不了许多,黑暗中先定下心神,伸手去摸他的打狗­棒­,沉着气向前爬去。义之所在,顿忘生死,他忘了自己不会武功也忘了那令人心悸的闪闪钢刀。

前进不到两丈,蓦地响起声脆­嫩­的惊呼,把他吓了个胆裂魂飞,不管叁七二十一倏然站起。

断魂刀邱聿京是麻城叁河口一霸,是个独来独往的隐身大盗,功力自不等闲,一套断魂刀法十分辛辣、力猛刀沉,端的鲜逢敌手。小泵娘人小力弱,兵刃不管事,用小巧身法应付他一人倒还绰有馀裕,对付四名狠贼她可力不从心。

正斗间,一不小心,长剑突被断魂刀绞飞,落入险境。好在家学渊源,临危不乱,慌不迭腾身退避。断魂刀一招得手,岂容她如意?刀招未收,猛地一脚踢出。

巧极!小泵娘刚纵起,这一脚恰好踢在她的右脚下。她的小蛮靴的铁尖,是由足心向外反卷的,两靴一触,小泵娘虽估了些少便宜,但也感到气血翻腾,足痛若裂,人也被踢飞丈馀,惊叫了一声向後跌去。

也在这一瞬间,间不容发恰好躲过下面扫来的两把钢刀。断魂刀这一脚,反而将她救了。

小泵娘人被踢飞,她本来就向上纵,得外力一送,去得更快。半空中连翻叁个身,脱出重围翻落叁丈开外,脚一沾地,便翻身栽倒。

五尺外就是刚站起的文俊。他红着眼,俊目喷火,像一头疯虎向前猛扑。

在小泵娘身後劈出两刀的两名大漠,一见钢刀落空,猛地回身跟踪追到。由於草高及腰,他们的目光追随着小泵娘落下,所以没发觉草中有人,凶星照命,冥冥中似有主宰,算是他们走了亥时运。

其中一个追得最快。几乎和小泵娘同时到达,胜利冲昏了他的头,叫道:“你到阎王处告我罢!”声落刀到,“呼”一声就是一刀迎头劈下。

小泵娘浑身无力,惊叫一声向旁一滚,闭目待死。

忽听一声狂叫响起,声如中箭饿狼。接着“刷”一声,钢刀贴身砍入泥中,衣袂被砍掉一幅了。在她滚开的同时,黑衣大汉也在狂叫声中砰然倒地。

原来文俊横了心,咬牙切齿扑到,身形一起,打狗­棒­已倾全力斜劈而出。他天生神力,又是狂怒之下,打狗­棒­是最硬的实心黄竹,沉重而坚实。别说是人,猛虎也当不住这­棒­。黑衣大汉毫无防备,距难又近,“噗”一声响挨了个结结实实,连肩带颈被击粉碎,立时了账。

小泵娘张目一看,已知就里,赶忙忍痛站起,顺手抄起身畔没入泥中的钢刀。

这一瞬间,另一大汉已经赶到,伙伴的生死他还未弄清楚,只看见星光下持­棒­痴立的小文俊他没做声,抡刀便欺身抢近。

文俊第一次无意中杀人,惊得呆住了,正在失魂落魄地发楞,不知如何是好。大汉就在这时狂风也似的卷到,刀光飞旋而下,但他却浑如未觉。

小泵娘急极,却又无法抢救,忙尖叫道:“俊扮快躲!”

文俊心中一震,灵智顿清,一看刀光已近顶门,本能地仰身滚倒,手中打狗­棒­无意中向前一伸。

大汉做梦也没想到下身被袭,狂叫一声,钢刀顺势脱手向後飞掠而去,人也颓然倒地。

原来文俊将­棒­捣出,双方相距不过四五尺,钢刀在间不容发中掠过文俊的顶门,打狗­棒­无巧不巧戮入大漠的下­阴­,直抵腹腔。皆因他来势过急,文俊是倒下时将­棒­伸出,­棒­的另一端抵在地面,故能直透小肮内部,眼见活不成了,??身向侧倒去。

文俊这反而不怕了,眼见远处的断魂刀狂怒扑来,一旁的小泵娘正屈腿跪在地下,只有半边发髻露出草上,正倾力以手中钢刀架住第叁名大汉的钢刀,两把刀距小泵娘顶门不过叁五寸,危极险极!

文俊真是急了,百忙中无法抽出打狗­棒­,他不管叁七二十一,向前飞扑。他自幼和翠园的东方英兄弟俩打斗,学了不少招式,只是他不懂其中妙用而已,但基本用法他是会的,先用“莽牛头”向大汉胁下撞去,双掌同时向前击出。

他去势奇快无比,大汉不意被他一头撞在胁下,只撞得胸口发甜,眼中发黑。胁骨末梢再挨上两掌,铁铸金刚也禁受不起文俊的天生神力,竟身不由己向右便倒,鲜血由口中狂喷而出。

小泵娘的钢刀也乘机推出,一下子扎在大汉腹下。

文俊撞倒贼人,见小泵娘跪在地下喘气,显然是不能行动,急忙双手抱起她,撤腿便向林中奔去。

这时断魂刀已到了身後,狂吼:“往那儿走?拿命来!”

小泵娘知道跑不了,喝声:“打”,猛地将刀向後扔出。

断魂刀刚将刀拍落,文俊已放开飞毛腿。快似流星抱着廷芝窜入林中,轻轻将她放下说:“芝??小心了,我去助芳弟。”

声一落,断魂刀已不顾一切如飞抢入林中,他暴跳如雷大吼:“小狈们!你上天我也追到灵霄殿,快来纳命!”

文俊不做声,顺手抓起两团碎泥,连环出手,向断魂刀打去。他双目不同常人,黑夜中纤毛难隐。他打泥团石块的手法也恰到如处,平时小麻雀也被他一击便落,可见并不稀松。

林中其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江湖人最忌林中动手,易遭人暗算,所以说“遇林莫入”。

但断魂刀急疯了心,他不怕这两个毛孩子,故敢大胆扑入。

刚一入林,一阵碎泥破空而至,居然呼呼发啸,劲道奇大。断魂刀大骇。黑暗中不辨何物,不敢硬闯,一抖双臂上了高树。碎泥如暴雨似的打在他身下枝叶上,枝叶纷纷下堕,他心中一凛暗叫??幸不已。

文俊见一击不中,敌人已上了高枝,双手急向地上摸索,竟被他摸到几块碎石,觑准断魂刀身影,双手交替打出,把这断魂刀追得纵上跳下,怒叫如雷。

小泵娘调息得差不多了,她见断魂刀被逼得像逗急了猢狲,高兴得顿忘利害,喜孜孜地娇笑道:“俊扮哥,打得好,再给他几下,打啊!”

她这一叫嚷可糟了。断魂刀先前只在暗器打来的方向,测知两人概略方位,却不知确在何处的。小泵娘这一忘形大叫,可让他看准啦!哼了一声,先往左一窜,把暗器引向左面,再一幌身便又移向右方,双足一点地,便闪电似的扑到,金背大刀一闪,便向蹲下身子检石块的文俊顶门狠狠劈下。

两小一声惊叫,要躲已不可能了。

正危急间,蓦地里白影一幌,香风扑鼻。白影像只幽灵出现,好快!闪电似到了断魂刀身侧处,劲风压体而至。

断魂刀大惊,只觉毛骨悚煞,无暇伤人,救命要紧,金背刀变砍为削,反手向白影扫去。

白影似料到他有此一着,“铮”一声金铁交鸣响起,金背刀被一枝雪白的拂尘崩开,拂尾反撩断魂刀的脸面。

断魂刀右臂疼欲裂,急急退後两步,等他一看清白影,嗅到阵阵幽香,便大喝道:“好­骚­尼!留下九如玉佩,饶你不死。这一带全布了天罗地网,你走不了的。”他嘴在说,心里在发毛。

这时,远处胡哨声已寂然无声,但在左近却传出阵阵厉吼和惨叫,震人心魄。

白影发出一声银铃似的轻笑,徐徐道:“你使的是金背刀,大概是姓邱的罢?又是一霸的走狗!今天双凶一霸全派你们这些不中用的脓包,前来送死,可惜啊!可惜!、你认为阻碍住贫尼的麽?别做梦,滚!”“当!”一声脆响,金背刀几乎被震飞。

原来断魂刀想乘她不备,一刀将她毁在刀下,蚩知白影早有准备,不容他如意。

白影并未还手,娇声媚气地说:“邱英雄,你身列一霸门墙,却又是独行大盗,你是侠还是盗!要九如玉佩麽?不错,就在我师姊妹手中。凭你,哼!还不配和叁音妙尼交涉。今晚贫尼大开杀戒,已有一二十名好汉超生在贫尼拂下,你认命啦!”说完,一阵媚笑响起,香风再扬,白影一幌即至。

断魂刀心胆俱裂,林中哼喝之声此起彼落,不时传出惨厉的吼声,显然到处都在动手,他手下党羽至今不见露面,定然凶多吉少,心中早已发寒,汗毛直竖,事已至此,只好一拼,硬着头皮大吼一声,金刀绝招倏出。“力劈华山”,“横扫五岳”,急变“白猿献果”,自上至下连出叁招,想将白影逼退以便逃命。

白影冷笑道:“别慌!贫尼替你招魂!”拂尘一转,就洒出一招“漫天花雨”,罡风凛凛,白影弥漫,叁招俱解。

断魂刀大骇,他已看出对方已可将真气贯入兵刃中伤人,再缠下去只有凶多吉少,相差太远啦!慌不迭向後暴退,他要找机会逃命。

文俊就躲在他身後,相距不过七八尺。他已检了一条臂儿粗的树­干­,守护着伤了足的义妹。

断魂刀一退,就在他身前不到叁尺。文俊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恨恨地迎着断魂刀後脑勺一­棒­劈下。

断魂刀刚感到脑际生风,可是来不及了,“噗”一声闷响,脑袋反像打破了­鸡­蛋,脑浆迸裂??身扑地便倒。

文俊毫无经验,还不知他已被自己一­棒­打死,又加上一­棒­说:“你怎麽不神气了?你起来看看?”

这一­棒­劈在他的右肩上,­棒­儿直透骨­肉­,几乎将??体打成两片。文俊吓了一大跳,刚一怔神时,只觉白影一闪,头一晕,鼻中幽香直透心脾。耳听义妹一声惊呼,本能地丢­棒­双手一登,可是已觉浑身无力,手触在一个柔软腻滑的身躯上,便立时知觉全失。

原来白影一拂化去断魂刀攻出的叁招,正欲跟进取他­性­命,还未起步,断魂刀已被一个小黑影击倒,她一听小黑影喝骂,又加上了一­棒­,方知对方是个小孩,且是友非敌。她正想退走,忽见林外黑影一闪,小孩身後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娇喝:“爷爷!”黑影便以奇快无伦的身法,向小孩闪电似飞扑去。

白影心中一动,她怕黑影伤了小娃儿,也就飞扑而去,一抄手便将小娃儿点了晕|­茓­,将他挟在胁下,拂尘一招“天外飞瀑”顺手扫出,一道劲急罡风向黑影袭去。

双方相距约有丈馀,那扑来的黑影冷哼一声,身形突然向上急升五尺。身未落地,双掌向前疾推,人又向上急升五尺,双足向後一蹬,仍奇急无比扑到。

白影只觉心中一寒,自己劈出的内家真力竟如泥牛入海,而两股令人窒息的劲风已一拥而至了。再一看黑影空中叁腾身的奇绝身法,只觉毛骨悚然。她知道来人功力之高,举世难逢,自己万不是敌手。她心中暗暗叫苦,忖道:“莫不是双凶一霸亲自到来了麽?”

想到双凶一霸,只觉浑身发冷,挟起文俊回身便走。

那黑影并未追赶,白影一幌便没。

小泵娘过着黑影站起,那黑影一把挽住她低声说:“你哥哥在外面,我们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呀。”

小泵娘这时才看清文俊已经失踪,幽香仍在荡漾。她急急挣扎着叫:“爷爷,不成,俊哥哥被那尼姑挟走啦!”

黑影一听似乎一怔,说:“怎又变出一个俊扮哥来了?你胡说什麽?”

林外小黑影一闪,进来了廷芳,他急接口说:“爷爷,那是芳儿的结义哥哥,不是变出来的呀。”

这黑影正是兄妹俩的祖父九现云龙徐占海。一月前爱孙失踪,全庄几乎闹翻了天,急煞了徐家所有男女,四下里访寻,音讯全无。老人家知交满天下,除了拜托朋友们探查外,他自己也外出查访。不久以前,风闻有一双小化子大闹武当山,武当派的道俗门人正在侦查中。老人家便暗中跑了一趟武当,却不知道这双小化子就是他的爱孙,失望之馀,败兴而回,沿途打听出九如玉佩在荆山出现,主人正是荆山老叟沈清山。目下江湖震动,群雄毕集,都想将玉佩获为己有。

那九如玉佩据说是八十年前侠僧,一代天骄雷音大师的遗物。谁得到它,谁就可以按玉佩上的图形找到雷音大师飞升之所云云。

雷音大师又称伏魔大师,也就是“一僧叁道无双尼”的一僧。他老人家的一生功业,武林中至今盛传不衰,他那技绝天人的武功造诣,武林无出其右。一生嫉恶如仇,妖魔鬼怪闻名丧胆,在江湖出没一甲子,人称伏魔大师。

八十年前,一僧叁道,据说在南崆峒白龙峰有一场决斗,当今武林六大门派中,除了少林派以外,全却有名宿在场。先是五大派以崆峒为首,同雷音挑战。

这一役,五大派门下死伤甚重,几至全军尽没。幸而蓬莱叁道闻风赶至,将五大门派的门人赶下白龙峰,叁人同向雷音挑战,决战叁昼夜,胜负难分。自此,一僧叁道同时归隐。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一双侠侣“无双老”,也同时失去踪迹。

这些情节不在本书所说范围,未来之事,下文自有交代。

九现云龙闻说此事,心中一动,猜想两小定然不知天高地厚,说不定已经入了荆山凑热闹去了,便独自奔上了荆山,可惜他晚到了一步,荆山夺宝已告结束,荆山老叟也不知去向,九如玉佩据说已落在江湖­淫­妖叁音妙尼之手。

叁音妙尼是江西建昌府慈云??的女尼,­肉­身布施,杀人如麻,江湖中谁不知道这叁个女­淫­妖的?说起来,她们都有一段令人鼻酸的身世往事。大师姊叫玉面观音太真,已经四十出头。粉面观首太如排行第二,也有卅八九年纪。笑面观音太素是么妹,年纪也有廿七八。但由於她们­精­於采补术,看去不过廿一二岁,美得叫人发狂,媚得教人甘心赴死而无丝毫怨尤。

怪的是叁音妙尼虽则臭名溢江湖,但真正的英雄好汉,她们却从不招惹。可是真正的英雄少得可怜,好汉也不多见,所以活该她们倒霉,到处受人唾骂。

九现云龙暗中跟着角逐叁尼所得的玉佩英雄们,这些人有好有坏,全是被玉佩迷昏了头的人物,其平以江湖中闻名丧胆的双凶一霸门人徒众,最为嚣张。从荆山到??

溪一带连绵山地里,一天一夜中来回追逐,着实有许多人暴骨荒山。老人家一向不问江湖是非,也不在江湖走动,在没有发现爱孙行踪前,仅在一旁暗地作壁上观,暗自嗟叹人心的贪鄙卑污,无可药救。

天从人愿,果然在叁尼杀入林中时,他在後面跟踪追到。他轻功之佳,江湖称为一绝,一口气能在空中折变九种不同身法而不堕,故称九现云龙。虽然年届古稀,但功夫并未拦下,内功火候伟雄无比,真力收发由心。他目力奇佳,已看出林外五个人影中,最小那黑影正是小捣蛋廷芳。便一声不吭摘草当暗器,将四名黑衣大汉打得狂叫而逃。就在廷芳奔进林中接应文俊和廷芝的瞬间,便悄悄掩近,夹背儿将小家伙提出林外,并低喝道:“小妹呢?快说!”

小家伙被人擒住,正想拼命,被爷爷一喝,乖乖地不再挣扎,心下大定,急向林中一指说:“刚才还在林外,大概还在林中。爷!”

“不许动!”老人家将他按在草内说。“别做声,在这儿等我。”放下廷芳,迳自飞扑暗林中。

林中救文俊的正是笑面观音太素。

九现云龙一进林,便看到文俊击倒了断魂刀邱聿京,他还道是自己的孙女廷芝呢!文俊一出声喝骂,爱孙的口音又发自树下,他知道弄错了。这时他已向文俊扑出,笑面观音也看到了他,亦向文俊扑到,抢先了一步。

老人家不愿生事,也不愿管闲事。

笑面观音挟起文俊,攻出一拂尘。老人家不想出面,只用五成力道攻出两掌,露了叁种奇绝身法,结果将笑面观音吓跑。

就在祖孙叁人一问一答之间,笑面观音已经早走了个无影无踪,呼喝厉吼之声亦已远出数里外去了,只隐隐传来一阵阵遥远的胡哨声,不久一切寂然。

老人家一听刚才那孙子是爱孙拜兄,那还不急?忙说:“你俩人先在这儿稍等,我去追。”

声一落,人影亦渺。

一盏茶时,他失望地空手而回,小泵娘一看爷爷没将人追回,放声大哭道:“不,不成!俊扮哥舍命在刀口上救我。他却被人掳走了。我……不将俊扮哥救回,我也不回去了。”

老人家急得直跺脚说:“夜黑如墨,这时叁更已尽,这一带古木­阴­森,到那儿去找呢?你已受了伤,这里是是非之地,叁音妙尼在附近放了不少歹毒的逍遥香,如果嗅着些许,准是天大麻烦,绝不可在此久留。你俊扮哥是个小娃儿,叁音妙尼绝不是传说中的可怕人物,不会有危险的回去再说,爷爷再想法找她。”

小泵娘仍在大哭大闹不依。廷芳更在跳脚,一幌身便欲脱身溜走。

老人家早就防他有此一着,手一伸,廷芳乖乖躺倒,不管小泵娘哭闹,挟起就走,只有小泵娘狂叫“俊扮哥”之声浪,震撼着夜空,逐渐远去。不久,一切又归於死寂。

??溪北面六十里,在群山围绕的一座山谷中,有一座小小山村名叫观音寺村。在村东七八里山腰中,有一座小小的圆觉古寺。由於年代久远,香火全无,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儿。寺後的一座七级浮屠,已经倒塌了两层,其馀五层也摇摇欲堕,绝拖不了一年半戴。

大殿已经倒塌了一半,木雕泥塑的大小菩萨们自身难保,断头折足惨不忍睹,难怪没有施主们进香求它们保佑平安。

栋梁楹柱间,全成了虫蚁们的巢|­茓­,禅房壁角,也成了狐鼠们的旅邸荒窝,凄凉的破败景况令人酸鼻。

四更已尽,寺前松风凛凛中,白影连闪,来了叁个不速之客,那是身穿玉­色­袈裟的叁音妙尼。

笑面观音走在最後,她胁下挟着昏睡了的梅文俊。

走在最先的是玉面观音,她向後一摆手,叁人叁下里一分,便一一闪入破庙中。

片刻,靠北面的一闲尚称完整的禅房中,亮起一道火光,吓得狐鼠们四处奔窜不已。

禅房中,一枝松燎放出熊熊烈焰。

叁个俏美尼姑,俏生生的现身房门口,火光下,玉容毕现,好美啊!难怪江湖中人,明知她们是夺命美阎罗,也甘心情愿追随她们不舍,虽死亦觉心甜。

羊脂白玉似的肌肤,荡人心魄的一双勾魂美眸,琼鼻樱­唇­,贝齿偶露,真美!叁个人一般打扮,一般儿妩媚,玉­色­袈裟虽掩住柳腰儿,却掩不住胸前一双怒挺的蓓蕾,令人一见就打鼓心。

松燎一亮,叁人都一皱秀眉。只见鼠粪遍地,木石瓦片狼籍,一股臭霉之气触鼻。玉面观音将手中松燎交给身後的粉面观音太如,叹口气说:“既来之则安之,你两人且先在外稍待,我先来清理清理。”

两人只好依言外出,室内刹时响起阵阵劲风狂啸,碎瓦破砖和尘埃,狂潮也似的排出室外去了。那是王面观音折了一段树枝,她的内力修为着实惊人,双手齐挥,宛如罡风狂啸,片刻便将室内清理得倒也像个样儿。

室中一无长物,叁人费了好些工夫。到各处拆来好些木松。七手八脚架成一座临时卧榻,??上在村落里取来的衾垫等物,马马虎虎算是临时的香闺。

一切准备停当,叁人就在室内打坐闲聊。一旁甜睡着小文俊,可能是被她们点了睡|­茓­。

玉面观音神­色­一舒,玉面上泛出微笑,徐徐道:“这两天真不好受,好在双凶一霸本人都没有来,却派来一些酒囊饭袋,那些好汉们这次钉子碰得够硬够尖哪!”

一旁的粉面观音笑着说:“起初我也粗心。後来荆山老儿太慷慨了,我还道他知道双凶一霸已经来了,所以故作大力,把九如玉佩让给我们,乐得置身事外,岂知那叁个宇内凶人根本没来呢?”

笑面观音由衷佩服地说:“大师姊这条妙计算实高明,我们绕着圈子南下,那些好汉们果然都向荆州追下去了。他们定然出湖广到建昌等待我们回去,怎会想到我们反向回走,躲在这儿避风头呢?”说完,娇笑不止。

玉面观音正­色­道:“你可不能大意啊,双凶一霸能在江湖称雄道霸,绝非易与。双凶如日中天,一霸雄踞河岳,徒子徒孙遍及天下,跺下脚地动天摇,可见他们自有出­色­能耐。慈云??目前是众矢之的,假使在九如玉佩上找不到雷音洞府的秘所,我们再也休想在江湖上走动了,甚至随时都有丢掉­性­命的可能呢?”

粉面观音烦燥地说:“别谈这些扫兴事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年届知命,死又何足道哉?大不了和他们拚骨。这两天中,走狗们死伤不下叁十名之多,本小利大,我就死亦含笑九泉,没甚麽可怕的。”

叁人黯然低头沉思,良久都没有抬头。

东方朝曦初显,窗前已呈|­乳­­色­,粉面观音偶一抬头,目光落在一旁甜睡的文俊身上,向笑面观音一皱眉,问道:“师妹,带着这小子碍手碍脚­干­吗?看他年不过十五,­嫩­得紧,不够你一顿消受,留下来又是个祸胎,何必呢?”

笑面观音笑骂道:“呸!你胡说甚麽?你只会想到歪路上去。这娃儿筋骨奇佳,我点他睡|­茓­时,竟然会将力道震散。要不是我改用擒拿|­茓­法,差点儿失手。你看他那身材和隐泛光华的肌肤真是浑金璞玉,天生奇材哪!我准备花上十年光­阴­,好好琢磨他成器。”

玉面观音也笑道:“你要琢磨他成器?天哪!我们是江湖上万人唾骂的人物。那些假英雄伪豪杰,尽避暗地里千方百计找我们膜拜,但在大庭广众中却要戟指臭骂我们千­淫­尼,万­淫­­妇­。他要跟着我们,日後他还能做人吗?你啊!真是痰迷心窍。依我看,你还是放了他算了。”

粉面观音尖酸地笑道:“大师姊,你要她放了?这简直是割掉她心头一块­肉­啦!瞧,那小子剑眉琼鼻,­唇­似涂丹,脸蛋儿爱煞人,小牛犊似的身材,你想她能舍得,师妹在放长线钓大鱼呢定下了十年树人的大计啊!”

笑面观音啐了她一口,狠狠地笑骂道:“狗嘴里长不出象牙来,你真不怕有伤­阴­骘?缺德!我真是有心造就他嘛。以後的际遇和造化,我管不了这许多。”

粉面观音又说:“师妹!你倒是一厢情愿,请问你这未来师父,你可准知道他肯麽?”

笑面观音娇笑道:“请放心!十四五岁刚懂人事,好奇心正盛,管叫他甘心情愿,乖乖跟我们走。我可有话在先,在替他打根基的时日里,不许你们逗他,失去了真元我可不依。”

王面观音啧了一声,一撇樱­唇­说:“别奇货可居,我才不喜欢­嫩­芽儿!送给我也敬谢不敏。”

粉面观音意味深长地睥睨着她说:“看来师妹真的动了真情了,一言为定,只要他不来缠我们,就让你称心如意吧!也许你会为这一举後悔终生,毁了你也毁了他。”说完,看了文俊一眼喟然一叹。

叁人谈谈说说,看看东方破晓。

笑面观音伸手解了文俊的睡|­茓­,轻轻把他扶起,笑面上涌起母­性­的光辉,温柔地轻唤道:“小扮儿,长夜已尽,起来吧!看看这是什麽地方?”

文俊胡里胡涂被人挟来,人事不省,只记得一白一黑两个人影向他扑到,一阵幽香扑鼻,就在廷芝娇唤声中失去知觉。这时好梦骤醒,一眼便看清室中松燎荧然,眼前是叁个清丽出尘的尼姑,比先前那扑鼻幽香更盛。他先是一怔,随即挣扎着坐正,惶然问道:“请问师姑,我怎会在这儿的?这是甚麽所在?”

笑面观音蕴然地答道:“昨晚在山下树林中,那些强盗们差点儿要了你的小命,是我无意中救了你。至於这是什麽地方,我也不知道。”

文俊猛地想起晚间与断魂刀的一场搏斗,突然一蹦而起。经过昨夜一阵拼命狠斗,他那破上衣已经支离破碎得不成样儿,这一蹦起,上身几乎成了­精­光。面对叁个尼姑,可把他羞得无地自容,赶忙用双手将两块破布掩住胸前,满脸通红急急地说:“小可敬谢师姑救命大德,但不知我那义弟妹现在何处?叁尼看了他那面红耳赤的窘态,不由好笑,也暗自点头。笑面观音强忍住笑,摇摇头信口答道:“林中有一场好杀,??骇遍地,逃得­性­命的人不多,你义弟妹恐惘……别去想他们了!生死两茫茫,莫为死者悲哀;来日方长,你该为日後打算了。”

文俊星目中神光闪动,凛然厉声问道:“师姑可知那些恶贼的姓名麽?”

笑面观音正­色­道:“这些事目前你得丢开,宇内双凶加上江湖一霸,谁也不敢去招惹他们。别说报仇,就是提名道姓,也有飞来横祸。留得青山在,不愁无柴烧,好孩子,日後再说吧!”

文俊咬着牙说:“是的,留得青山在,日後再说。我得去找义弟妹的??骸。救命大恩,没齿难忘,小可当图後报,即此告辞。”说完,大踏步转身欲去。

笑面观音急道:“且慢!目前危机四伏,鲁莽不得,你要在外面乱闯,我们谁也别想活!”

文俊丙然止步,怔在当地。

笑面观音又说:“凡事叁思而行,目下他们四出搜寻我们的行踪,千万不可大意。这里是荆山馀脉,贼人一时尚难发现我们在这里,叁天後风声稍缓,方可出山。小扮儿,你叫什麽名呀?”

文俊转身答道:“小可姓梅,叫文俊。请教师姑佛号。”

笑面观音将自己的法号说了,并将两位师姐引见後,说道:“也许你早有耳闻,江湖上叫我叁人为叁音妙尼,是人人唾骂的­淫­妖,你害怕麽?”

文俊不由愕然。他记起荆山官道上那两名奇丑大汉,他们不是说翻天鹞子追踪叁名­淫­尼,就为了九如玉佩之事麽。也许是先入为主吧!他不相信眼前这叁位美拟天仙,宝相庄严的佛门女弟会是那些凶神恶煞口中所说的­淫­尼,可是为了昨晚古林中,笑面观音及时现身,在断魂刀金背大刀下间不容发中救了他一命。所以他对叁尼的观感,却是不同。

笑面观音见他沉吟不语,便冷然地说:“世间事自有因果,见仁见智,莫衷一是。是的,江湖中提起叁音妙尼,有些人深痛恶绝,有些人想入非非。但我可以告诉你,你还是一个黄口小儿的。涉世未深,还是一张白纸,给你说等於白废劲,是非皂白一时也难分清。我叁人虽是佛门弟子,却又是佛门罪人,佛家首重­淫­戒,可是我们却被人称为­淫­尼。其中因果,我们有苦衷不足为外人道,佛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参不透其中奥妙,死无葬身之地,总之,世间事善恶自在心头,我们可不怕闲言污语,但求问心无愧。”

粉面观音也正­色­说:“娃儿,再过叁年五载,在江湖历练以後,你就可以参悟人间善恶,明白是非。目前我们却在患难之中,也可以说是生死同命。如果你不齿与我们同处,我们不会勉强你,叁天後风声不紧,你可以自行出山,绝不相强。这叁天中,我们可不能让你自由行动。”

文俊正欲回答,玉面观音摇手止住他说:“你不必说了。素师妹救你脱险,本是无意中之举後来发觉你筋骨奇佳,想收你做徒弟,传你一身武艺,并无他意。万事不可强求,我们不想相强且让你叁思,目前还谈不上。强敌未去,吉凶难料。日後再说。你且在一旁静养,我们有事待办了。”

说完,解开前襟,露出白玉也似的颈项,白­色­绣有花边的肚兜上面,现出深深的一道|­乳­沟,撩人绮思,她脸上毫无羞态,喜孜孜地在项下拉出一条珠??来,下端垂着一块酒杯大的一个玉佩洁白晶莹,光??夺目。

文俊见了此物,书呆子念头即起,心说。“这大概就是九如玉佩了。但怎能称佩呢?既名玉佩,当是上有双珩,中缀琚璃,下垂冲牙的长饰,作为趋步之节的饰物。这东西作扇坠又太大,。…:。总:。算是玉璧又太小了嘛!”

他睁着虎目向那玉佩打量,玉面观音却不理他,仔细地放在掌心反覆审视,秀眉不时轩动,满脸困惑之情。

良久,她颓然长吁一口气,懊丧地说:“这东西看不出任何异处,怎说是雷音大师的遗物呢?莫不是我们让荆山老叟赚了。”顺手递给两个师妹。

叁人审视良久,全都感到失望,你看我我看你,做声不得,脸上罩上一层乌云,只能相对叹气。

文俊好奇心起,嗫嚅地说:“师姑,我能看麽?”

笑面观音没做声,顺手将玉佩递给他。

文俊接过细看。只见玉佩薄仅如钱,其形如璧,孔小如豆,上有一耳,串连着珠??。正面是九个古篆“如”字,每一如字各有其姿,形状奇古,看不出有何异处。反面光滑异常,无纹无疵毫无异状。??是上好珍珠一百零八粒串成,粒粒都有四分直径,两端用白金环扣在佩耳上。

他察看半响,看不出所以然,便低头细想上面的九个如字的含义,手中无意地学佛门子弟数念珠的手法,一颗颗往下数。他心不在焉,忘了他的天生神力,那一扣一堆之下,力道着实不小的。刚数到五十四粒,忽然“得”一声脆响,珠串应手中分。

他大吃一惊,急忙提到眼前察看。

只见白金串??已经脱出,珠中隐现螺纹。他脱口叫道:“珠中有物,可惜无法掏出来瞧瞧!”

王面观音陡然一惊,一把夺过细看,面露喜­色­,将珠按在掌心内,默运神功一吸,一粒与珠同­色­的小卷入手。这小卷宽只两分,似纸非纸,似绸非绸,展开後薄如蝉翼,只有五寸长短,上面有蚁大的小字,­色­如丹朱,不知用何物所写。

玉面观音喜极而呼道:“皇天不负有心人!”

叁尼目力奇佳,字虽细小难办,但难不倒她们。

首两行字略大些,写的是:“九如之象,乃贫僧所悟心法,赠予有缘,共证菩提。前叁式真气走重楼;定静安虑,由虚生明。叁式後逆运;由神返虚,功自有成。六式後一缕分行;万源齐汇,任意所之。功能易筋洗髓,任意封运吐排。功未??基,慎之慎之。叁年有成,毋忘毋??。”

以後的字较小;写的是心法要诀,共一百零八字。

看完,玉面观音大喜道:“易筋洗髓,任意封运吐排。这不是比少林的易筋经更进一层麽?”

便将玉佩上九个如字细加审视。由於她已将心法要诀记熟,所以理解力非同昔比。初看不甚了了,再审则略有所得,叁察便恍然大悟。

原来如字左边的“女”字,像四肢及人首,右边的“口”字像身形。她一跃而起,将玉佩交与粉面观音,忘形地叫道:“有了!有了!原来如此!师妹,你们且看我的。”

纵到室中,先左足点地,右足缓缓上举,直至足尖高与额齐,然後左足稍屈,双掌脑前合什的。便向两人叫道:“师妹注意,请看右首第一个如字,女字是四肢及头部,口字是身躯曲直俯仰,如有错误可快说。”

两人看得真切,同声说:“啊?正是如此!”

玉面观音闻声收式,右足一点地,左足前提,??脚跟勾住右肩,左手立掌平伸,右手前引,食中指相扣,掌之向上,右足亦微屈。她又叫:“请看第二个如字。”

笑面观音道:“左手不是立掌,该是­阴­掌才对。立掌狭,­阴­掌宽。师姊请看。”

将玉佩递至她眼前。

玉面观音点首称是,即改为­阴­掌。随即收式,右足着地成低四平式,左足上引直靠在肩部,右手扣指右手伸,左手左外引,掌心外吐成阳掌。她又叫:“请看第叁式。”

两尼点头称是,喜悦之情溢於言表。

玉面观音收式叹道:“我的天,就这叁式谁也受不了。真气直透重楼,岂不是忘想?难难!难怪心法上说:功未??基,慎之慎之!”

她接过玉佩,仔细看了一遍,又说:“第四式是坐禅式,但真气逆行却是大不韪之事。看我演第五式。”交回玉佩坐在地下,提起双脚向上举,交叉挂在肩上。双手刚要在腿前合什,岂知重心顿失,坐不稳,仰面朝天翻倒,引的叁人大笑不止。

她自己也笑道:“要用千斤坠才行,但真气别说逆运,就正运一周天也不是易事,真不易呢!”重新再来一遍,这次没跌倒,但也挣得玉面上隐泛汗光。

第六式是双腿前後贴地伸直,双手在顶端合十,仍是坐式,这也不易,她摇头叹道:“逆行简直是忘想。这下叁式是一缕分行,该没有困难,且试试看。”随即双膝并跪,缓缓向後倒去“直至光头放在足心上。双手合什,向内一翻,指尖指在心坎|­茓­上。她坐起长吁一口气,叹道:“这简直要命,苦不堪言,真气要成一缕分行百脉,不可能的。怎静得下来呢?”

文俊许久没说话,这时憋不住Сhā口说:“只要工夫深,铁杆也可磨成针,不可能要成为可能的,全在一念之间啊!”

玉面观音赞许地望着他点头说:“谢谢你。叁年之期不算短,但愿如此。”

第八式更难,双手以腕着地,身躯向上翻,双足落於顶门,脸都几与地面接触。

粉面观音咋舌道:“这能支持多久?别说真气一缕,就是用全力运转也够费力啦!岂不是作弄人麽?”

玉面观音额上见汗,喘口气再演第九式。只见她仰面卧倒,双手中指着地,双足重叠架起,仅右脚跟着地,整个身躯悬空。这比铁板桥还难。

九式演完,她坐起整容说:“九式并不算神奇,难在真气运行不能有万一舛错。尤其是中式真气逆运,这犯了武家大忌。如果本身真气未练至随心所欲之境,万不能轻於试尝,枉送­性­命,我们似乎在冒险,练与不练,请问两位师妹有何高见?”

两人心中打鼓,迟疑不敢遽答,室中气氛异常沉重,大家面面相觑,做声不得,半盏茶时分仍无人答话。

文俊不懂这些玩意,但他聪慧异常,他心中在默念心法要诀:“……静中生明,循序渐进…心如止水,以神御气……逢困龟息,如泉如渗……”

他开言打破沉寂说:“这并不难。这九式并非一气呵成,而是逐式分练的。心诀上不是说静中生明,循序渐进麽?困难是有,不然不会有逢困龟息,如泉如渗的说法………”

玉面观音恍然大悟,抢着说:“是啊!标息是借典。意思是如逢困难,不可勉强,须用导引之法,以神驭气,如泉之自涌,如水之细渗。”

笑面观音也笑道:“不错!以第一式来说,右足前举,注意力在足尖,真气自然会直贯趾梢的,而後上运十二重楼,这其间定然困难重重使练成後,真气定能收发由心,事半功倍,就看怎样冲破这一难关。我们且记熟九式和要诀,再循序苦练,一人练功,两人护法,以防真气走岔,逆流难控,师姐认为是麽?”

玉面观音还未回答,粉面观音却抢着说:“管它是与不是,尽一年工夫试试再说。”

文俊微笑道:“师姑错了,要练就倾力以赴,??不能半途而废,怎说试试呢?”

笑面观音就在他身畔,她猛地一伸手,将他挽入怀中,“啧”一声亲了一个响吻,笑道:“小­精­灵,教训得好,谢谢你啦!”

文俊被窘了个满脸通红,他本能地想挣扎,可是却动弹不得。俏尼姑的手腕像道铁箍,手指按在他的肩中俞和肩外俞两|­茓­上,身躯早软了。这教他大吃一惊,暗说:“这花朵也似的人儿,怎会有这麽大的手劲?真令人难信!敝!”

红日已上了东山,已是辰牌时光。

玉面观音站起说:“别谈心法了,找食物去。包裹内乾粮所??不多,我找野味去,叁师妹可整治炉灶。”说完,拾夺衣履出室去了。

笑面观音一拉文俊衣袖说:“走,到後殿找炉灶。”

已时初,玉面观音提着一串鸟儿兔儿回来,见粉面观音正在提腿下腰,正练九如心法的前叁式。

粉面观音浑身大汗,喘着气说:“真难咦!师姐。第一式运气一周天,不是忘了手少­阴­肾经就是是太­阴­脾经运行受阻,怪事!”

玉面观音丢下野味笑道:“要不还配称武林绝学?亏你说出口。”黄金书屋---第叁章第叁章

一连两天,叁尼隐藏在破寺中,白天四面戒备,晚间四出踩探,在村中偷些­鸡­鸭和米面充饥倒也相安无事。

第叁天午间,玉面观音带文俊至後山打猎,回来时神­色­紧张对两师妹说:“後山断崖左近,我发现了不少足迹,乡下人没有抓地虎快靴,显然是江湖人所留,今晚我们得警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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