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之多。这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因为就光我见过的就不下三、五十种,像什么阴阳八卦、五行学说、天文地理、耍大刀、练气功、吹口琴、拉二胡、弹吉他、象棋、围棋、五子棋、动画片、打游戏机等等等等,(为了节省篇幅,恕我不能一一列举。)总之,一个词来形容他的爱好就是,广泛。按说这样一个人物,大家对他的才能是很佩服的,不过却很少有人喜欢同他过多交往。他太爱卖弄自己才能了,而且肯定从小就是,因为当我们对他自我夸耀时露出反感时,他总是像小孩一样错误地理解为那是对他的羡慕和崇敬。他还有一个癖好,就是看各种街头小报。我曾经翻了翻,其中不乏有可观者,譬如:某某女大学生情与欲的陷阱无法自拔,一腐败局长包二奶后的自白,某公司领导招聘女雇员时畏亵女性等等。
和叨哥正好相反的是老丁,老丁并不老,只比我们大一岁,只不过他一直留着胡子才显得老点,这家伙很少说话,经常坐在一边心事重重地冥思苦想些一般正常人不去想的奇怪问题。我们很难琢磨他的一些想法,问他时,他多半也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譬如刚开学时,他听说黄站坐了十几个小时火车到的北京,他就一连几天饭也不吃地在想,火车到了北京怎么掉头回去这个问题,还认真地拿出尺子圆规在纸上画着示意图。看着他受折磨,我实在不忍心了,就告诉了他,火车两边都有车头,到北京后,司机换到后面车头就可以往回走了。从此他对我感激地不得了。这家伙不但经常乱想些奇怪的问题,而且有时候还常常心不在焉。比如看球赛,中国队一进球后我们大家都一齐欢呼,而他还在那不动声色地盯着屏幕,过一分钟,等我们都平静下来后,他就会转过头来,认真地问,刚才的球是哪个队进的,现在几比几了?老丁虽然话不多,人也怪怪地,不过却是个很热心的人,平时看到宿舍楼道和水房的杂物他都会主动收拾起来,不管有没有任看见,一点不像某些人,为了赢得别人的夸赞,而故意在人多的时候做给大家看,之后再到处宣扬。因为这点,大家都和他相处地不错。
黄站和何小军虽然都是南方人,却正好一胖一瘦,一随和一严肃。黄站经常被其他宿舍地人当作玩具,特别是对面宿舍的甄旭伟。甄旭伟外号“真虚伪”,因为平时眼神淫荡,所以又叫“真淫荡”,真淫荡经常在晚上睡觉时骚扰黄站,还搬着凳子,站在上面手伸进被窝摸睡在上铺的黄站。久而久之,黄站几乎得了神经衰弱,一到晚上,就会挨个问大家还有上厕所的不,要是都没有,他就赶快锁上门钻进被窝里。这时真虚伪就会在门外徘徊,很淫荡地叫几声“黄胖儿”,然后很大噪音地拉着凳子回到自己宿舍。何小军喜欢足球时政和文学,虽然平时很严肃,但是人不错,和很多人都是要好的朋友。他买回的《参考消息》总是被我第二次利用——我平时也喜欢了解了解政治。
“非典”结束了,几个月不见的大家又见面了,又开始了熟悉地学校生活。总的来说,学校的生活我一直过得还算得心应手,只是最近作息时间有点调整而已。以前每天8、9点才起床,经常逃上午第一节课的我,现在天天把闹钟定到了6:30。早上起床迅速穿好衣服,被子照例不叠,穿上鞋以最快速度洗脸刷牙,然后拿起书包飞奔楼下。宿舍的兄弟们这几天起床几乎见不到我人,我估计他们肯定背后议论过我到底去干什么去了这个话题,以他们的想象力,答案肯定是五花八门。据我观察,小尹子那个色ⅿⅿ的家伙肯定又在背后说我这几天早起去找发廊小姐了,而且可能已经和“叨哥”等人绘声绘色地描述我的发廊奇遇了。不管他,总之,他们肯定不会认为我是在提前到教室占座位上课,因为我每天都在我桌子上工工整整地写上:今天要交的作业在抽屉里,请诸兄代为上交,多谢毋忘!对我另眼相看的要算宿舍门厅里值班的老大爷了,以前由于我多次早上不去上课,盘踞宿舍睡觉,经常被宿管人员在楼下的黑板报上点名批评,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星期二我还因为这个写了一份检查呢,不过现在每当看到我天不亮就提着书包跑出去,老大爷总是对我点头微笑。
跑出宿舍楼,先到外边的摊上买四个鸡蛋灌饼,吃两个带两个——午饭也提前买好了,然后到马路对面的福乐园市场。
市场二楼是新开的网吧,机子和网速也都很不错,前几天我花了十块钱办了张会员卡,上一小时比非会员便宜一块钱,一天上十个小时的话,就等于挣了十块钱,我想。按规定网吧是在每天早上8点才开门,不过下边没有几个会认真执行,一般7点左右就开了,这也是我为什么6:30起床的原因。每天头一个到这里上网的大概非我莫属,不过我是很讲礼貌公德的,门一打开,我总是先让那些拖着疲惫的脚步,带着两个明显黑眼袋的“网友”先出来——先下后上,这个是小学思想品德课上就学过的嘛,然后再进去挑个位置好的机子。我很敬佩这些 “包夜”的人,让我坐在家里上个通宵还可以,有吃有喝的,要是在这里一动不动地坐上一夜,那滋味肯定不好受。
左手边第六排靠窗子的位置是我必占的,那里空气好,吸不到二手烟,而且附近人也不多,可以免受打扰。不过有时除了我也会有其他人来我旁边上网,我一眼就能看出那些人多半是性饥渴的年轻人,佝着腰,低着头,脸几乎贴到了屏幕上,右手快速地点击着黄|色网站,隔两分钟还会抬起头紧张地观察下附近是否有网管。
我对此是不屑一顾的,并不是我多清高,依我看,与其在大庭广众下看这个,还不如买几张###回家锁上门关上窗慢慢欣赏,如果父母不在家还可以放出点声音呢。何况福乐园西边一百米远的地方就有卖的,十块钱两张,如果会讨价还价的话,还能买二送一。
用书包占好了位置,我先到厕所去清理下体内垃圾,轻装上阵,毕竟要坚持到中午,那可是四、五个小时的持久战。一切安排就绪,打开电脑,登陆游戏,当清晨初升的朝阳把光芒洒到我身上时,我便开始了我一天的游戏生活。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我一直打到下午1点,然后拿出书包里的两个灌饼,边吃边向学校走去。下午是结构力学课老师的课,不能不去,而且玩了一上午正好累了,可以在课堂上睡一会。
教结构力学的是一个姓张的半老不老的老头,挺有学问的,讲起课来有板有眼,据说还是“XX学会”的常务理事。记得第一次上他的课时,他绘声绘色地为我们做自我介绍,他谈吐中露出的那学者式风度让我很是钦佩,更让我感激的是,他向我们保证上课时绝对不点名。他说他讲课有魔力,只要学生听他第一课,就会一直想听下去,所以根本不用点名。我可从来没怀疑过他自诩的魔力,不过,可能是我第一次听他讲课时睡着了吧,我并没有产生想一直听下去的欲望,何况他保证过不点名的,所以第二次再上课我就决定在宿舍自修睡觉这门课,顺便说一句,我最喜欢中午睡觉。
结果我被他从离学校15分钟路程的新生公寓给揪到了教室!
事情是这样的,他的确没有违反他不点名的诺言,他只是上课时数了数到场的人数,再找下和花名册上的人数的差额,具体计算公式如下:
花名册人数﹣到场人数﹣事先请假人数﹦旷课人数
由于我从小数学就很差,所以也弄不清他用的公式叫啥定理,竟然一算一个准。就凭这个,我愈加敬佩他了。计算出旷课人数后,他就会在下课时把几个班长叫到讲台,让他们把自己班级的旷课名单写出来。我们班长杨参,外号“西洋参”,和我关系不错,所以并不想供出我,不过在硬挺了大概20分钟后,不得不供出了我。因为如果不说出旷课人名,所有同学都不许下课。于是一个电话打到宿舍,我不得不从宿舍一口气跑到教室,当着几个班学生向老师道歉,那时我还没有整天到网吧玩游戏,如果换成现在,可能我就必须从网吧的座椅而不是宿舍的床上跑到教室了,网吧到教室的路程可能还更近些呢。我发誓,这是我平生最难堪的一次。还好我学乖了,以后再也不敢迟到了。
我们宿舍的大华给我占了个座位,一般情况下,我们几个都是盘踞在阶梯教室的最后几排。这里距离老师远,可以免除老师精确制导武器的袭击,上课时可以放心大胆的聊天而不影响别人,看来我们的思想道德意识还是不错的。
小尹子照例坐在我边上贫嘴,带着故意做出的神秘嘴脸,油嘴滑舌地问我发廊小姐滋味如何。我懒得看他那故意做出的嘴脸,没理他,嘴皮子都没动。
“靠,咋不说话?是不是虚了?哥们一会请你吃盘火爆腰花、蒸三鞭,给你补补吧。”嘴脸还是那么难看。
小尹子真名叫尹铮,其实人不错,就是太贫嘴,开学不到一年,他的佚事已经在全系流传了不少了。记得那是我们开学后第一次全院系大会,院长抽查到会人数,正好点到他名字。这院长用很不标准的普通话大声地叫道,###(尹静)。哈哈哈,全系爆发出一阵大笑。院长揉了揉眼睛,继续叫道“###,四零三班的###。###没来吗?大会结束叫###到我办公室找我,第一次开会就敢不来!”
从那以后,认识他的人见到他就会阴阳怪气地叫他做###,当然,前提是旁边没有女生。开始的时候他也装做没听见,不搭理人家,不过像他这么贫嘴的人要是几天不和别人说话肯定憋出精神病,于是也就默认了。
过了几天,也是在我们结构力学课间时,外系的一个男生从后门进来,嬉皮笑脸地向我们打听谁是“###”,不巧的是他正好问到了常年盘踞在大后方的我们,而且正好问的是尹铮。小尹子没等他说完,就狠狠地给了对方一个大巴掌。那人骂了声,操!就扑了上去。我们几个绝对够哥们,没等小尹子招呼,就一哄而上,给那家伙打的满脸是血。
我更气愤,一股无名野火从脚趾头一直冲到我脑袋顶儿,我抄起椅子就要砸他脑袋。我一使劲没抄起来,刚想起来那都是连排座椅,是焊在水泥地上的。再不出手就不够哥们儿了,于是我冲过去,往倒在地上还没爬起来的挑衅者ρi股上狠狠地踢了两脚。那人爬起来指着我们,说了句,小子,等着,就灰头土脸地跑了。
没过几天我们受到了处罚,小尹子被通报批评,我们几个受到警告处分。都说我们学校据说以管理森严著称,看来还是名不虚传的。不过那小子也没好到哪,他也一起上了学校的宣传栏。以后,一上结构力学课我们就会开玩笑地对小尹子说,那傻X再敢来,咱就别再手软,给小丫的阉了。
上课铃响了,那个半老不老的老头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课了,这时候你能惊奇地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坐在教室前半边的纷纷拿出本子记笔记,抬着头开始听课,姿势都是一个样。而后边的则于前边形成鲜明对比,可谓是五花八门,有小声聊天的,有看漫画书的,有打盹的,有吃话梅糖的,有脱了鞋抠脚趾上褪掉的角质皮的,有挖鼻孔不慎将秽物弹落别人脸上而轻声争吵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世间百态,无奇不有。更令我们后排人心神荡漾的是,大嘴曦哥不时地主动与他女朋友亲热,时而亲下脸,时而摸下肩膀。
小尹子好不容易关上的嘴巴又开始张开了。他捅了捅我,指着曦哥说:“你看人家曦哥多爽,佳人在侧,我他妈一直还是皇帝——孤家寡人一个。对了,你天天早上出去一天不见人影,是不是去找小姐了?跟哥们说实话,我绝对不和别人说这事,要不也带带我一起去见识见识吧。”我还真怕他总出去乱说,虽说本人没啥好名誉,但是恶名却还没有,于是把早上去打网络游戏的事告诉了他,也免得听他在我耳边唠叨,我还想抓紧时间睡会呢。没想到这家伙非但没有闭嘴熄火,反而更加兴奋了,原来他也在玩大话西游。不但他,连他们宿舍的张海舟和何君也都玩,而且和我还是一个服务区的。他继续说道:“非典放了好几个月假,实在无聊,我们几个联系了下,决定玩这个游戏,最近这个游戏特火。”本来不想听他唠叨的我精神头也来了,低头开始和他聊起了游戏来。下课后,我们,又叫上何君和张海舟,一起骑车奔了网吧。
有了这几位的加盟,这个游戏阵容很快变强大了。网吧这天的人并不多,我们很容易找到四台连续的机子,边玩边聊天。张恰好也在线,于是我又介绍他们认识了张。他们当然加入了我的帮派,而且都被我任命成帮内领导。
正在玩的起劲的时候,我们几个人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地抗议起来,由于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发出的信号也是有强有弱,音调也高低不一,听起来简直像一支美妙的曲子。我们正考虑是否回去。此时张海舟的一声超重低音的抗议给了我们最大的动力,真有点醍醐灌顶的感觉,我们当即决定回去,毕竟肚子是不好骗的。不过当时的情景也不容我们不走,海舟的一声抗议使四周半径十米内的人都掩上了鼻子,对我们怒目而视,我们很快明白了发声的器官并不是他的肚子,而是他消化道的最末端。我们不得不悻悻地走出了网吧。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挂上了树梢,星星也在天空中眨着眼睛,凉爽的清风夹杂着路边花草的清香在我们身上拂过,这种舒畅的感觉更使我们的食欲膨胀。为了缓解刚才的尴尬,海舟主动请客,我们来到了经常去的杭州包子铺。四屉包子四碗鸡蛋汤顷刻间被我们这几个饥渴的人消费干净,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我们已经很满足了,毕竟这是海舟第一次请我们吃东西,要知道让他请一次客的难度比高数及格还要高N多。不过我们很快发现他的脸色有点难看,而且越来越明显,甚至有向京剧里面大花脸发展的趋势,我们想他可能是又要放屁了,每次放屁前他都是这个表情。我们几个都堵住了耳朵鼻子等待,不过预料中的巨响和强烈的刺激气味并没有像平时一样出现,海舟憋了半天的大花脸也渐渐地变成了略带羞涩的青衣女旦,他柔声对我们说,不好意思,今天我忘带钱包了,下次我请吧!我晕,我们几个齐声叫道,差点背过气去。还是小尹子够意思,啥话没说撂下了十五块钱。
躺在宿舍的床上,我眯着眼睛在心里窃喜:想不到我这个帮主不但领导了网络里虚拟的人物,现在还领导了自己身边的人,更何况张海舟还是学院学生会干部呢。
我和北X大---不得不说的故事 (3)
三
夜深了,明亮的月光从敞开的窗帘间泻进来,窗外草地里的夏虫也正低低地吟唱着夜曲。此声此景,如同睡眠的催化剂一般,我一边回想着我在大学中经历过的无聊时光,一面等待这睡眠的到来。
这所大学并不是我高考前一直梦想的学校,阴错阳差,我稀里糊涂地来到这里,带着失落来到这里。我的成绩比班上所有的同学都要高,甚至要比有的人多一百分,在班里当然是第一,在学院也是前几名。这样的成绩当然使我很快出了点小名气,被人“、”地叫来叫去,我同样也很乐于接受这样的称谓,毕竟这让自己多了些向别人炫耀的资本。说起“”,我又想一件事,一件很好笑的事。那是在刚开学时,院系召开师生大会。院长在点名表扬了我们各个班的“”之后,严肃地信誓旦旦地对我们说,北X大被开除的学生当中,“”占的比例是最大的,也就是说“”是最容易被开的。矮胖的身体,光秃秃的头顶,说话时幽默的言语,使我很容易就判断出院长在开玩笑,不但我,所有的同学都那么认为。我觉得这是我有生以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还会笑起来,虽然此刻我的眼皮正在打架。
我走在昏暗幽深的行政楼楼道里,觉得步子异常的沉重。我能听到这步子清楚的回音,回音在墙的四壁无数次地撞击,又一次次地钻进我的耳膜。楼道里没有人,一般没有人会到这里来,除非有什么大事情,譬如说给予严厉的处分。我是刚刚在食堂吃饭时接到辅导员的通知的。可能是他不想伤害我,亦或怕我接受不了,便用一种故意做出的轻松口吻告诉我这件事,并随手给我一张巴掌大的小单子,上面盖了一个血红色的北X大的校印,印泥下边印了一行小字。看来我们学校的节约意识还真是不错,纸张油墨都做到了最节省。字虽然小,不过却是很清楚,上面赫然印着——退学通知书。我懵了,我想大叫几声,然而心里空落落的,怎么也喊不出去。四周嘈杂的人流声似乎一下消失,变成一个无声的褪色的背景,而我也已经被某种力量所隔离,隔离在这个世界之外。或许在周围人群的眼里,褪色的是我,消失的也是我。我似乎感觉到我的身体在慢慢变轻,我没有任何感觉地走出了食堂。
一个人来到空旷的操场上,呆呆地坐在看台上。我没有想更多的事情,没有想该怎么和家长和自己交代,没有想我今后该做些什么,我只是想把我空落落的心暂时填实,那种感觉难受得无法形容。我紧紧地抓住边上的护栏,我怕风把渐渐变轻的身躯吹走。然而我空落落的心并没有填实,当然,也没有被风吹走。
行政楼里一扇扇用铸铁的防盗门武装起来的房门威严地在两边矗立着,一根根的铁栅好象是一颗颗锋利的牙齿。我怀着恐惧忐忑的心一扇扇地寻找着学籍管理室。由于光线比较暗,我不得不欠着脚,将脸紧贴着铁门来看每一间的门牌。
真冷。
学籍管理室放着一叠叠的卷宗,按顺序整齐地排列在铁架上。这一排排的用牛皮纸封起的卷宗,意义已经不再是一张张纸,而是一个个人。只要卷宗还摆在架子上,这个卷宗所代表的人就还可以在这里存在,反之,这个人就必须消失。然而他们毕竟是张纸,我们用打了分数的试卷纸换来了印着录取通知的纸,又用录取通知换来这一张张的卷宗纸,最后用再用卷宗纸换取烫金的纸——毕业证书,它们不是纸又是什么呢?这一个个整齐排列起来的卷宗让我忽然想到了做课间操的编队,穿着同样的衣服,迈着同样的步伐,喊着同样的口号。我觉得很滑稽,我想笑,却笑不出。
我并不认为悲伤会带来转机,不过我还是带着悲伤的表情,因为我本身就很悲伤。就算悲伤带不来实质的东西,能够换来点同情也好。不过管理室的主任并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在她听完我的情况后,捋了捋刚烫过的头发,淡淡说了句:“哟,又是个‘’啊”。那平淡的样子好像是一个职业医生,见过了太多的死伤病痛,对那些我们觉得很可怕的事情总能保持一份淡然。我拿着自己的卷宗走出了档案管理室,后面又喃喃地传来一句不带任何感情Se彩的话,“怎么又是个‘’”。我神情恍惚地走在楼梯上,一脚踩了空,狠狠地栽到地上,醒了。天亮了,是个梦。
还好是个梦!笑话毕竟只是笑话而已。
出了一身汗的我深深地喘了口气,又回想起昨夜梦境里出现的那一张巴掌大的退学通知书,于是拿起笔来,怀着敬佩的心情,写了篇宣传稿,《我校办公室用品大节约,再创集约型新校园》,副标题是:记北X大的绿色节约宣传月。并寄到了某晚报社。我趁着下午没事,便偷偷地跑到了学校行政楼。虽说只是个梦而已,但毕竟这个梦太令人恐惧了,况且这个梦境里出现的东西太具体太精致了,不像平时做梦那样笼统虚幻,强烈的好奇心驱使我必须来看看。楼道里的确很清冷,但灯光并不像梦里想象的那样昏暗。当我有足够理由确定那个梦确实是个虚幻无聊的想象时,我悬起的心彻底地放下了。我狠狠地朝学籍管理室吐了口唾沫,迈步下楼了。
“站住,别走!我刚拖完地你就故意弄脏,你是哪个学院的?!”一个女清洁工从隔壁的厕所走出来,手里拿了个刚从水池洗过的墩布。
我说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大婶,您放了我吧。
“放你可不行,你这问题可严重了,是道德素质问题,是不尊重人民的劳动的表现,严重违反了‘###’,我虽然是个保洁员,但是也要肩负起教育年轻一代的重任……你说,哪个学院的?”
我一看要坏事,要是暴露了身份,学校肯定又给处分,还是走为上策。没等她说完,我就玩命地向楼下冲去。别看大婶长得发福,不过速度丝毫不慢,一下子窜到我前面,挡住了去路。我心里一狠,回头就跑进了男厕所,我心说都说妻子和家庭是男人避风的港湾,我看男厕所才是最好的安全港。嘿嘿,看你还敢进来抓我不。不过还没等我愣过神来,我就觉得身体慢慢离开地面,轻飘飘地向厕所外走去。我想挣扎,但是不听使唤。我抬头一看正是胖大婶,胖大婶揪着我的衣服后领把我拖到了楼道里。
“好小子,你还敢跑?别以为我抓不住你!你大婶我反应灵敏得很,炒股都炒了有十年了,大盘小盘的我一抓一个准,别说你个黄毛小子了。”
“我……大婶,你连男厕所都敢闯,我是不该跑,不过你也不能随便进男厕所啊,这传出去也不太好吧?”想到她闯了男厕所,我觉得抓住了她的把柄,所以说话也硬气了些。
“小子,你学习学得视力下跌了吧?现在收盘报多少啊?俩眼指数加一起有不?”这大婶还真幽默,我看和赵本山搭档演小品准合适。
“两个都是的,”我有些得意地说。看来她还真炒过股。
“那你回头看看,都考上大学了应该认字吧?不认识字总该认识图吧?”大婶指着门牌说。
我觉得头皮都有点发麻,门牌上用黑体字写着:女厕所,下边还画了个穿裙子的女人。字和图我都认识。原来刚才大婶是在打扫男厕所,她从男厕所出来我就自然而然把那里当作女厕所了,于是隔壁肯定是男厕所了。虽然知道错了,可是嘴上还不想认输,我用恳求的语气商量说,“大婶,反正你也去了男厕所,我也走错了门了,我们两清了,你放了我吧。”
“嘿,你小子还嘴硬,我是专门打扫厕所卫生的,我去那是工作,你要是走错了那就是耍流氓,告诉你,信不信我到保卫处举报你,你看见楼道两头的监视器没,那就是证据。”
事情到这我还能怎样呢,我认了。我含着泪说我招,我都招,我叫周敬己,字摩才,号敬己轩主人,QQ号是84965938,学号02XXXX01。男,21岁,家庭出身三辈子贫农。出生于1982年X月X日,属狗,双鱼星座。身高米,体重71公斤,属于偏胖类型。血型A,无献血史。家住幸福社区平安大院3号楼202。大婶,我全说了,还都是实话,对了,这是我身份证和学生卡,请您过目。我彻底崩溃了。
接下来的两天我在惶恐中度过,按我的错误和学校一贯的严厉作风,最少也要给个警告处分。第三天,我被叫到了学院政教处,为了减轻处分,我主动交代那天的错误。政教处的老师听完后,睁大眼睛看着我,很显然没听明白我的话。老师说,什么吐痰女厕所的,你是不是又要写一篇爱护厕所卫生的稿子啊,那回去赶紧写,现在我们市正搞爱国卫生运动的宣传,多给学校学院争点荣誉也好,啥都别说了,你看看这个。我疑惑地接过一张报纸,笑了,原来没想到那篇稿子在报纸上刊登了出来,更没想到学校竟也知道了,我乐,学校更乐,实实惠惠给了个奖励,给我今年的加了分学分。我决定庆祝下,于是旷了三天课,狠狠地打了几天游戏!
从此以后,我在学校的知名度更加扩大,甚至经常有些不认识的人认出我,有时候学校学生会宣传部也会找到我让我帮着写些宣传材料什么的。而那位打扫卫生的大婶以后也看见过我几次,虽然她没说什么,不过我心里很感激她并没有为难我。通过那次她的教育,我以后再也没有干过破坏卫生的事了,我想这要比给个批评和处分要管用的多了。在这一年多里,遇到的院士、教授、博士生导师也有十几个,可我感觉真正教给我点什么,就这一位。
我和北X大---不得不说的故事 (4)
四
不知道其他学校情况怎么样,我们北X大有个很大的特色,就是开学补考。凡是没有过的科目,大多都能在每学期的开学初参加补考。说实话,在过去的一年里,我没有几天认真学习的,已经有五科亮红灯了。如果学分通过率不到50%,那么就会得到试读警告,还要罚款几千元。这些钱对于我这个穷人的孩子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所以我必须保证通过50%的生死关。
自己每科的成绩以及该科目占的学分,在学校网站上能够查到,所以我来到学校机房,开始研究我的过关计划。登陆到自己的成绩页面,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张五颜六色的成绩单。超过80分的用黑字书写,60-79用绿笔,不及格的则是红色的,学校组织了开学补考考试的就在后面用蓝色标出。我除了几科课外调查类的是黑字绿字,其他大多是红色,大有当年“文革”时期样板宣传画《祖国江山一片红》的气势。当然,由于明天就要报名补考,所以机房里的机子大多被我这样的人占了,人人皱起的眉头面前都有一张红单子,气氛相当的凝重。于是乎,有叹气的,有挠耳朵的,有砸键盘的,有摔鼠标的,有商量怎么作弊的,有计算自己学分通过率的。古人在岳麓书院有一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我们今天的北X大此时也毫不逊色,叹声悲声鼠标声,声声入耳;苦事愁事补考事,事事伤心。我反复权衡了半天,决定报英语、军训理论和校史校规考试,如果这三门考试都过了,学分通过率就能到60%。
英语占学分,是个大项,是必须报考的,这也没有什么稀奇,稀奇的是这门叫校史校规的考试。说它稀奇并不是说其他学校没有,据我所知,很多学校都开有这门课程。可是要说它学分之多,受重视之高,出题命题之刁钻,恐怕是绝无仅有的。除了大众型问题,例如学校哪一年出现啦,校长叫什么名字啦,一共有多少个院士和博士生导师啦什么的。这些问题书上都有,很好回答。不过还有一些就不是那么容易回答了,我还记得上次考试的一些题:甲生打架用棍子敲乙生的腿,会如何(我答是乙的腿会断掉);某人将楼道电灯用弹弓打破,会咋样(我答会导致楼道里灯光暗);王某和李某在学校公园里亲密地拥抱接吻,会出现啥后果(我答会怀孕)等等。我一直不知道我填的为啥不对,直到后来人家告诉我正确答案——持械打架会开除,故意损坏灯泡会被警告并赔偿,公共场合出现亲密行为会通报批评。
啥也别说了,只有两天了,回去背吧。
英语不是一朝一夕能上去的,所以我把精力都用在这两门上了。我躺在宿舍的床上开始用功,一切事务全部不管,闭门谢客,吃饭时间也是不能放弃的,于是枕头边放了几根火腿肠和几袋方便面,如果不是宿舍里哥们儿反对,我还打算放个马桶或者便盆。虽说吃的简单点,不过品牌还是要讲究的,日本的坚决不吃,只吃国货。火腿肠必须是王中王的,预祝我考试称王,方便面当然是统一100的,补考争取100分。不是我迷信,高考前我吃了几天的面霸120,考试科科超过120分,要是当时让我老妈做几天清华150牌炸酱面(本产品商标已被我老妈注册,各单位和个人如冒用,将负法律责任),估计考满分上清华问题不大,如果有要参加高考的弟弟妹妹可以试试,保证管用。
不说了,小尹子来了,那小子肯定是来嘲笑我的。我刚要把头转过去面壁,他一把拽住我,问我,如果我现在给你一板凳,啥后果,一双眼睛在大眼镜片后面滴溜溜地转着。我一看,乐了,原来那家伙手里也拿了一本《北X大校史校规》。
“开除!”我爽利的回答,我庆幸他不是来捣乱的。
“可以啊,张口就来,看样子能过啊,到时候帮助帮助哥们下吧。”
“靠,说毛呢,我考了两次都没过呢。”我说。
他坐到椅子上,开始读了起来,某年某月我校某教授获得国家某奖,某月某日是我校校庆日,某人到图书馆偷书被抓被通报批评……看着他那认真劲,这回肯定能过,嘿嘿,也许考试还能借他点光呢。
“哎,你说,男生跑到女厕所受啥处分?”他色ⅿⅿ地问,这家伙总是暴露本性。
我一愣,这家伙怎么问起这个了?“奖励学分”,我咬了一口火腿肠回答说。
“¥%*)#$^,啥啥啥???”他显然没心理准备,而且看样子有点要疯起来前兆。
我也知道我嘴里嘟噜出来了不该说的了,连忙改口道:“我是说在各种比赛中给学校争光的奖励学分,我正看这页呢呢。”我把书翻过来给在他面前晃了晃。好险,要是叫他们知道了,我一世的清名就东流了。
“哈哈,我看你是不知道正确答案,告诉你,拿笔记下来吧,有流氓活动的,一经发现,立即开除,情节严重地,移交司法部门处理。”
“尹哥,你丫真厉害,啥都会,够狠。”我违心地恭维了他几句,才算遮掩过去,更庆幸自己没有被移交司法机关。
疯狂地背了几天,坐到考场上的感觉已不再像以前那样手足无措了。卷子发下来,自己以前所未有的平静开始答题。两天的高分方便面还真没白吃,考试前看过的东西记得###不离十,没几下工夫就答完了。在确保自己肯定能及格后,我便趴在桌子上安然入睡了。铃声响了,我把带着熟睡时流下的哈喇子的卷子自信地交了上去。几天后发下了成绩,还真将就着过去了,六十分万岁,这是当知无愧的大学生的格言。为了庆祝胜利,我们几个免不了要庆祝下,凑钱去骨头馆吃了顿香喷喷的大骨头,随后,沿着熟悉的路线来到了我们常去的福乐园网吧。当沾满骨头汤油脂的手指轻松地敲击在键盘上时,一种久违的快感迅速地传遍全身。是啊,为了准备补考,已经好几天没有游戏了,现在要好好的补偿补偿自己了。
我和北X大---不得不说的故事(5)
五
对于我们这些不爱学习的人来说,不玩游戏,几乎没有啥乐趣,除了站阳台上吼歌。由于学校宿舍紧张,我们这界学生不住学校,而是住在离学校两站地的学生公寓。公寓是大四合院结构的,四面都是楼,中间有个大空场,大概30米见方,男生女生相对而居。每当夜晚无聊的时候,游手好闲的人士便会陆续来到天井的阳台上转悠。这个时候你能充分地体会到友谊无界限这句话,大家伙也不管认识不认识,隔着八丈远就会在阳台上甩开嗓子扯起啖来。
“哥们,你啥系的?”五楼的冲着斜对面的三楼的喊道。
“经管的,你们呢,计算机的吧?”对面大声回答。
“谁叫我们计算机的呢?”四楼的一个阳台上又钻出了几个人,“五楼的他们是化学的——你们经管的男生就是幸福,经管里面美女多多,你们艳福不浅啊!”
“是啊,全校就属你们经管的男生最爽,他妈的,我们化学2班就的4个女生,有三个长的还像刚从浓硫酸里泡过的,别提多他妈难看了。”化学系的开始发牢骚了。
哈哈哈哈,楼群里发出一阵笑声。
“还说呢,我们经管女生是多,可就没几个看上我们自己系的,都叫你们丫其他系的给抢了。”经管的男生有些愤愤不平。
听到谈论女生,男生们都似乎闻到了点腥味,也都陆续从屋里出来了,此刻大概聚集了二十几个阳台的男生了。按常例,为了引起对面女生出洞,全体男生要一起合唱一首《对面的女孩看过来》,指挥当然是由行政管理的男生担任。于是,一副美妙的画卷便展现开来:几十个男生,光着膀子,穿着拖鞋和大裤衩子,流着汗拼命吼了起来,哪个宿舍喊的声音大,没准对面的女生就会向你抛过来个眉眼,这情形谁还不玩命喊呢。一首歌还没唱完,对面女生还真看过来了,她们也开始三三两两走到阳台上尖叫了。这一刺激还得了吗,男生们更是卖力气了,一个个开始了自己的才艺表演,可以这么说,这些表演,凡是老北京天桥里有的这里都一样不差,里面没有的这里照样有。唱情歌的摇头晃脑,弹吉他的一蹦一跳,有拉二胡的,有唱京剧的,有说山东快书、天津快板的,有大声吟颂唐诗、宋词的,更有甚者,拿着大刀舞弄叫喊。那些没有啥特长的更是让人拍案叫绝,有手里纂着几瓶啤酒比谁能喝的,有站直了用五音不全的破罗嗓子认真地唱国歌的,有拿着床单摇晃来吸引对面女生注意的,有端起脸盆用卸下的桌子腿敲噪音的……说起敲脸盆,这可是我们这届学生的传统,是每一个大一男生的必修科目。
一年前,刚刚踏进大学校门的我们一个个显得那么地兴奋,仿佛是受苦受难的人突然升上了传说中的天堂。再也不用每天早出晚归披星戴月了,再也不用为一道艰深的数学题而绞尽脑汁了,更不用经历那些让人生畏的考试了,脱掉了沉重包袱,面对着一个个新的面孔的我们,又怎能不肆意享受我们的新的生活呢?新的生活,从现在开始。夜晚,几乎每个宿舍都自发地张灯结彩,买好酒菜庆祝。为新的生活干杯,为新的朋友干杯,为五湖四海相识相聚的缘分干杯。走在楼道里,你能够闻道房间里飘溢出的酒菜的香味,你能听到酒杯叮当相碰的悦耳的声响,你更能听到大家互相的祝福问候。这些祝福声中绝大部分是正宗的京腔京韵,不过里面也夹杂着不少四处的方言。
“来来来,为饿们快乐的性(新)生活干杯。”一个房间里传出了大声的祝福,一听口音和这豪爽的气概就是西北来的朋友。
他这一豪爽不要紧,全楼的几乎都听见了。大家伙一起学着西北调子喊了起来,为性(新)生活干杯!!
酒过三旬,就有人开始到楼道里吐了,人们的舌头也开始发硬了,不过话却更多了起来。人们相互倾吐着高中时的快乐与烦恼,一起谈论着自己学校的校花校草,一起骂着自己最讨厌的老师,一起讲着自以为可笑刺激的荤段子。高中三年,不死也得掉层皮,这就是中国高中教育给我们这些过来人最深刻的教育,奶奶的,终于熬过去了!去你的吧,狗日的高三。
正在我们说到兴头时,本科生所有的灯都熄灭了,楼道里所有的讲话声戛然而止,片刻安静之后,传来了一阵阵咒骂声和酒瓶子的磕碰声。
“操,灯咋坏了?”
“没坏,是学校熄灯了。”不知谁这么说了句,“研究生晚上就不停电。”
于是,群情激愤,大家纷纷走上了阳台。高考后休养生息了三个月,精力过剩的我们,把不满借着酒劲发泄了出来,同样也把高中三年积累下来的压抑彻底爆发了出来,巨大的天井似乎变成了个将要爆发的火山口,里面聚集的大量能量顷刻间就要喷薄而出了。
“反对断电,我们要光明!”没喝醉的愤青这样喊道。
而那些喝醉了的喊啥的都有,几乎连十八辈祖宗都喊出来了:
“操你妈的,谁他妈拉的闸?”
“你姥姥的,你缺德啊,快去精神病院看看去吧”
“你老婆更年期了吧!瞧把你郁闷的,整个一傻X。”
骂了一阵,底下管理处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看来他们也知道这帮新来的学生初生牛犊不怕虎,于是以不变应万变。毛主席也有句类似的诗叫什么“任你叫喊千万重,我自岿然不动!”喊累了就都老实了。
大家一看底下没反应,更火了,一些人开始往下扔酒瓶子。空瓶子碎裂发出清脆响声,没开瓶的啤酒落到地上则是嘭嘭的闷响。我受他们的感染,也借着酒劲拿了个啤酒瓶子,高高举起,怕砸着人,没敢扔,随手拣了个空易拉罐扔了下去,不过很不幸没听见啥声响。这时,又有些人拿出了学校刚发的搪瓷脸盆敲了起来,一敲百应,不,是千应,上千人开始同时敲了起来,那气势,那声响,那景象,以我拙劣的文字伎俩是不能形容出的,所以我也就不徒劳了,还是套用古人的句子来给大家形容一二吧。啤酒落地,好似“银瓶乍破水浆崩”,万人齐敲,“一鼓作气,再鼓不衰,三鼓气不竭”,是越敲越来劲,那嘈杂声、骂娘声、万物鸣响声,则是“虽人有百口,口有百齿,不能名其一处;人有百手,手有百指,不能指其一端”的。
这下子管理处的老师可真着慌了,胆子最大的保安拿着个大喇叭到天井下喊话了,为了防止被流星雨般下落的酒瓶砸伤,这哥们儿还模仿美国大兵,头上顶了个搪瓷脸盆,更难为他的是,大热天儿的,身上披了个大棉被,他太起头,一手抓着被一手举着大喇叭开始劝我们说:“嗨!同学们,回去休息吧!熄灯断电是学校的制度,不能破坏,回去吧!”
大伙看到他着模样,都不约而同地想起来电影里的一个镜头。于是学着他的样子大声喊:“安红!饿想你!安红!饿想你想的想睡觉!”
“哈哈哈……”
“给电!给电!……”喝醉的人可不吃他这套,“不给还敲,直到敲到来电!”
大家齐声支持,又一阵狂敲,瓶子又霹雳扒拉地扔了起来。
叮了当啷,哎哟,自告奋勇者留下了一个脸盆跑了。不出10分钟,就来电了,大家齐声欢呼。
第二天,楼下贴出告示:以后熄灯断电推迟半小时。不过很多人要做的就是修理那些被敲漏的脸盆,光我们宿舍就敲坏了三个。福乐园市场那个平时生意冷清的铁匠这下可乐坏了,成群结队的学生把脸盆送到了这里,他面前已经堆了有上百个破盆,以至于引起了四周行人的围观。后来听人说,那个被砸的保安人也来修盆,可能是怕被认出来吧,还带了口罩和墨镜呢。不过我是没见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直到现在我还觉得是一个很大的遗憾。
不过这个晚上我们并没有敲盆子,因为隔壁宿舍的小陆拿出来个更吸引人的新武器,一架长筒伸缩望远镜。闻讯,我们宿舍几个人也跑过去看了个究竟。他们宿舍人来得可真不少,十几个人推推搡搡正争着看呢。镜头对着对面的女生宿舍,这里的人一个个眯着一只眼,流着口水,蹲着马步在那排队呢。军训时教官让我们蹲5分钟马步我们就会大声抗议,而现在却自发地蹲了起来,而且还不止5分钟。说实话,这姿势的确很丑,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不过,我还是像他们一样蹲了,因为我实在想看看里面有啥东西。蹲了十分钟,还真是一点也没感觉累,轮到我了,挪了挪镜头,往里瞅了瞅,里面显示的是女生宿舍的粉红色窗帘,在屋里灯光的映衬下,可以清楚的看见上面的卡通明星威尼小熊的肖像。我刚想调调焦距看看窗帘后面有啥东西,就被后边的人我挤开了,连看见的是哪个宿舍都不知道。我怏怏地回到了宿舍。
一会,我们宿舍的几个回来了,大华和小黄最是兴奋,眉飞色舞地谈论着,还比手划脚地呢。这俩家伙一定看到啥好东西了,我心里想。
“你看见啥了?”他们问我,口水还没擦干净呢。
“我看见了他奶奶个熊的!”我没好气地回答,我并没有胡说,的确看到个熊,还是粉底儿的呢。你们等着吧,等我有钱了我把太空上的“哈伯”望远镜给包了,想看啥看啥!
天太热,难怪人们说“秋老虎”呢,我下楼来到了宿舍外的烧烤摊子上,找了北边最清净的地方,要了一瓶冰镇啤酒和几个烤肉串儿。俗话说,这烧烤领进门,吃不吃在个人,在巴掌大本来就很拥挤的公寓外的小路上,学校给我们引进了好几家烧烤摊子,这种为学生至诚服务的态度不是哪个学校都能做到的,将心比心,我们怎么能够不多捧场呢?炭火冒出的白烟笼罩在宿舍楼周围,远远望去,就好像云雾缭绕一般,我想玉皇大帝的金銮殿也不过如此吧。
坐在我身后的两个哥们开始借着酒肉扯淡了,听起来很有意思。
甲说:“我最近忙啊,出来陪你喝酒可不容易啊。明天开始就要和人谈判投资了,是火锅城的生意,我首批打算投180万,听说你干过饭店生意,给点建议吧。”
乙说:“最近餐饮可不好干,前一阵闹了疯牛病,现在刚刚又闹过非典,说不定哪天闹上禽流感、口蹄疫、猪链球菌感染什么的呢,谁还在外边吃饭啊,我劝你趁早收手别干。你就说我吧,前一阵就赔了100万,虽说不多吧,可也挺闹心的,这不,前儿我刚把我那饭店卖了。”
“哎哟,幸亏您说,看来我是不能接这火锅城的生意了。”
“听兄弟说,现在干啥最挣钱啊,开网吧啊!花几十万包个场子,弄个几十台电脑就能做了,成本一次投入就等着数钱吧。就拿咱们学校来说吧(敢情这俩还是我们学校的),学校机房不让玩游戏,老多学生没地方玩,开个网吧,准火。”乙说的吐沫四溅。
“那玩意不光靠钱不行,文化局、派出所都得有人罩着,要不不好干这生意”
“送点钱啊,现在找人办事花点钱包准没问题,你小子就等着发财吧,嘿嘿哈哈……”说到得意处俩人都乐了。
喝得晕忽忽的二位起身去付帐了。甲说没带够零钱,让乙付帐;乙跺着脚说出来得急,也没带多少,最后决定一人出三块五毛五。
他们到是走了,我乐的可肚子都疼了,据我推测这俩人小时候肯定被金元宝砸过脑袋,对造成智商造成严重损害,要不怎么长这么大了还没治好呢。我想要是以后自己能当上导演,加工加工拍个喜剧小品,上春节晚会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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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北X大---不得不说的故事 (6)
六
一天下午,玩了大半天大话西游的我,从宿舍西方的网吧疲惫地往回走,又饿又渴,那感觉比唐僧师徒西方取经还累。我首先要解决的是温饱问题,于是直奔包子铺而去。
我一个月只有500元不到的生活费,其中上网、买点卡就要花掉一半,剩下的200元就要维持我一个月的所有开销了,所以吃饭都捡最便宜的东西吃。这个月的生活费已经只有几十块钱了,底下还剩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为了省钱,我又像往常一样要了份三块钱一大碗的肉丝面。渴往往比饿更难受,看着柜台上摆放的一瓶瓶冰镇饮料,我喉咙里更觉得痒痒地。不过我告诉自己不能买,一瓶水就要三块钱,三块钱等于啥?等于一大碗的面条和半两肉丝。想到这,我仿佛看见那一碗冒着香气的面条正向我招手。正值下午三点多钟,包子铺里就我一个吃饭的人,渴得实在受不了的我终于鼓了鼓勇气,对老板说,先给我来碗面汤。说出这句话来的那一刻,我后悔了,我心里的感受是无法形容的,我,一个大学生,竟然去乞求一碗不花钱的面汤。平时我吃得再简单再便宜我都没有自卑过,因为那是我用钱买的,而现在却是我向人要的,换句话说,是别人施舍给我的,在某种意义上我变成了个乞丐。
面汤端上来了,我喝了一口,咸咸的,像母亲的眼泪。
我不禁想起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父母抱着年幼的我,坐火车来到北京。人生地不熟的我们,在大街上走着,看到一个警察正在热情地为行人指路,父亲凑了上去,怯生生地问,和平里咋走。微笑着的警察听到父亲的外地口音,脸就扳了起来,问我们有没有暂住证。暂住证?我们听都没听过。于是父亲被带到了派出所,因为我们是非法流动人口。我和母亲急得大哭,几乎跪在地上求他,不过他还是头也没会地带着父亲走了,冷冷地说,他是在执行公务。围观的行人告诉母亲,到派出所花点钱办个证就没事了,母亲擦干眼泪,抱着我紧紧地跟在他们后面,来到了派出所外。
接下来的两天,母亲找过几次里面的人办证,人家说这个事归抓我们的人负责,他周末休息,让我们过两天他上班了再来。父亲这两天一直在里面,我和母亲就在不远的地下道里,静静地等待着。两天里,母亲的泪总是轻轻地滴在我脸上、嘴角,从那时起,我开始知道眼泪是咸的,就好像今天的面汤。
这时候,小店进来了几个人,拿着摄象机。工作服上印着“《XXXX》拍摄剧组”导演我在电视上见过,是大名鼎鼎的熊心壮,后面还跟了几个女明星,为首的好像是丽丽。那边导演正向老板借了几屉包子,忙着布景;这边无聊的女明星们便开始专注地看着我,流着眼泪吃着一大盆的面条。可能是觉得我着样子很滑稽,她们开始轻声窃笑。笑啥?我花钱买的,我狠狠地嚼着面条想。与此同时,饰演一个在北京上大学的外地人的男主角开始演戏了,他拼命地啃着两个从怀里拿出的干烧饼。演得真好,可他未必有我这样一个在北京的外乡人的经历与感慨吧。
明星们的到来丝毫没有打乱我痛苦的回忆,如果是平时,我会跑过去让他们给我签个名,再回去和别人炫耀,但是今天不会,因为我喝下了不花钱的面汤,因为我又尝到了母亲的眼泪。我开始自责,我大手大脚地用父亲挣来的血汗去玩游戏,却为了省几块钱在这里喝一碗施舍给我的面汤。我曾经发誓要做一个城里人,一个北京人,我努力学习过,也考上了大学,也操着一口标准的京腔,也用我不多的钱和北京人一起泡网吧、吃麦当劳,可我骨子里流淌的还不是那个穷乡僻壤传递了千年的血脉吗?母亲为了节省而少吃的那几个鸡蛋几两肉够我一天上网的费用吗?父亲宁可用破旧的自行车外胎钉到磨秃的皮鞋跟却不愿意买双新皮鞋的钱又够我买几张点卡的呢?
我放声哭了。
我不管是不是打乱了他们的拍摄,也不管明星们用什么好奇的眼光看我,我没必要控制自己真实的感情,也不可能控制住。我端起面汤,一口气喝了下去,大声说,娘,俺喝,俺都喝了,俺以后记住这滋味,俺改!我放下空碗,从明星们中间挤出去跑了。桌子上我留了四块钱,其中一块钱是面汤钱,我没有白喝,所以我不是乞丐。
我没回宿舍,一口气沿着马路跑到了几站地以外的公园里。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我开始反省自己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反省的过程是痛苦的,因为你不得不面对自己内心的谴责。正如一位哲人说过的,自我反省就好比自己拿着手术刀给自己做手术,如果操刀的是别人,那么你尽可以闭上眼睛,最后仅仅承担一个后果而已,但如果自己握了这把刀,你就必须亲自看着自己身体内可怕的病变,看着手术刀一点点拨弄着内心的丑陋,这个过程恐怕比后果更让人痛苦。是的,自我剖析是最痛苦的,然而是必要的。
傍晚,我带着一身冷汗回到了宿舍,忏悔让我的心稍稍安稳了些。我发誓,要刻苦学习,不再游戏,不再放纵自己。
宋小奇是我们男生中学习比较优秀刻苦的人,我和他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我决定每天和他一起上自习。小奇是个典型的西北汉子,高高的个子,结实的身体,方方正正的国字脸,身上的皮肤显现出西北黄土地特有的憨厚的铜黄|色。他为人厚道实在,和他交往你根本不用半点心计,而且,你会有种体会,无论你对他多仗义,他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让你感觉到他对你更仗义。
小奇是最后一个来到我们班的人。大一学年初,由于他们当地学籍处理后续问题,他虽然被录取了,可是暂时还不能来上课。在他到来之前,老师点名总会点到他,而我们的回答总是——他还没来学校。于是我们对这个叫宋小奇的神秘人物充满着好奇。神秘的面纱在开学后将近两个月才揭开,他来时,我们离军训开始还剩了不到一个星期了。在这几天里,我带着他到学校各个地方走了几遍,告诉他哪个是教学楼、实验楼,告诉他一共有几个食堂,都在什么地方,都有什么好吃的。他很感激我,请我到学校最高级的餐厅吃饭。我们喝了不少酒,也说了不少的话。他很直,一点不拐弯抹角。他说他以前听别人说,北京人看不起外地人,可是我却这么热心,没有丝毫看不起外地人。我说我虽然来北京十几年了,可是我不是北京人。那一次,我们都喝醉了。
两天后,我们就去军训了。那是一个专门建设的军训基地,四面有山有水,风景是不错的。穿上新发的军服和解放鞋,我们着实新鲜了一阵,而且在这样风景宜人的地方,感觉和旅游差不多。不过我们马上就失望了,训练累不说,男生女生还要分驻在相距很远的地方,而且还有一条特殊的规定,禁止男生和女生接触。这对于我们这些正处于青春期的男生来说,无异于最大的惩罚。像我这样长的比较困难还处于脱贫阶段的男生还好些,因为平时就没受到过女生的青睐,所以也不怎么想那些事。而那些长相达到小康甚至中等发达国家以上水平的就不同了,他们多数正在和其他女生热恋,看着他们痛苦的样子,我真感激父母给了我一个这样的长相。
不让男女接触是很容易禁止的,因为男女营房相距很远,而且各自营房前都有人站岗。不过训练时就不一样了,男女都在一个训练场上,不让说话还不让看吗?于是出现了下面一幕。
“稍息,立正!”
“向右看齐!”唰的一声,整整齐齐。
“向前看!”底下人没动。
“向前看!向前看!”大家这才勉强回过头来。
原来我们排训练时边上正好有女兵练拳,恰好还在我们右边。所以凡是教官喊向右看或者向右转时,我们的动作都是整齐划一、毫不犹豫地,但是要让我们往回看往回转就要费点劲了。女生们练拳时袅娜的动作和娇滴滴的“嘿、哈”声更是让我们心神荡漾,不能自已。嘿嘿,还练擒拿拳呢,要是能让你们这些粉嫩的拳头打中,那我宁愿去当你们的敌人,哪怕被擒住枪毙都行,我心里想。
“周敬己,你干什么呢!”教官发话了。我一看我们的队伍已经跑步去枪械房拿枪只了,连忙追了上去。大家的兴趣很快又转移到枪上面。阿拉伯世界有个古老的谚语,说一个男人一生最大的快乐有三件事,拜倒在《古兰经》上,缠绵在女人的胸脯上,颠簸在马背上。前两件不用多说,大家很容易都明白,而颠簸在马背上就指的是圣战和武器,现在,我们马上就能摸到真枪了,所有人的心都嘭嘭直跳。大家按顺序拿到了自己的枪,枪虽然旧了点,可那毕竟是真家伙,沉掂掂地,摸起来有种特殊的冰冷。
我们拿着枪回到训练场上,几乎引起了一阵小骚动。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拿枪的,大多人只能徒手,只有我们这几十个人汇报表演时是持枪方阵。我们扛着铁枪练上了刺杀操,这下换成女生偷偷看我们了。女生的注意让我们更加卖力,汗流浃背也不感觉累,毕竟人生三大快乐有两件事此刻同时发生在我们身上了。
白天训练,晚上也不闲着,每个连队都要到外面练歌。十一月气温已经相当低,特别是在北京北部的山区,夜里至少零下好几度。单薄的军装的解放鞋根本耐不住寒冷,于是,我们给这个活动叫做“冷冻训练”。坐在小板凳上的我们,便用颤抖的声音唱着那些本来很阳刚气的军歌:
“云雾满山飘,海水绕海礁……这就是我们最愿守卫的地方”
“千里的铁道线上,是我们杀敌的好战场……”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歌声从黑暗的操场各处角落里冒出,有远有近。由于人在打颤,声音听起来好似一群羊在叫。而站在前面指挥的人更颤抖得更厉害,好像抽了羊角风一般,比电视转播的音乐会专业指挥哆嗦得还厉害。
我们叫完后,时间大概快10点了,于是教官牵着我们,提着凳子各自的圈,开始练习在恶劣环境下睡觉。只有此时才是我们一天中稍微轻松的时刻,因为训练累,更因为刚才的“冷冻训练”,我们钻进被窝就打起酣来。夜里12点到凌晨两点我要站岗,所以不敢睡得很死,这样就有幸听到一屋子人的梦话。
“牛肉炖土豆,不肥又不瘦,还嫌不过瘾,来瓶二锅头,吧唧吧唧。”海舟这小子能吃是公认的,要不咋长的二百多斤呢?不过他还能梦中做诗,这可让出乎我预料的,看来我要对他另眼相看了。
“那家伙,都说东北冷,这疙瘩比东北都邪唬……傻小子,睡凉炕,全靠火气壮!”曦哥一边磨牙一边说着东北的顺口溜,看来这小子一定是冻坏了。这家伙平时号称自己祖祖辈辈都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想不到梦里说话露了馅儿了,睡过东北大炕的你还装纯种北京人,明天一定得好好地挖苦下他。天的确是冷得厉害,加上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床板冰凉冰凉的。看来曦哥说的没错,我们就像一群傻小子,来之前嫌东西沉,谁都没带厚垫子,结果来这里睡凉炕挨冻。
“嗨,换班了,该我们了。”叨哥推了推我。这家伙整个一个现代的堂吉诃德,平时没事就耍刀弄剑,梦想着当个侠客,对半夜站岗这个苦差事他自然是乐此不疲。我穿了衣服拿了小凳子跟着他出去了。
外面冷得厉害,强烈的寒风从西北方的山口吹进来,夹杂着沙石,打在脸上生疼。回去一定要给绿化造林基金会捐点款,我一边哆嗦一边想。还好站岗的发一身军大衣,要不非得冻死不可。我裹紧大衣,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了下了,把枪放到墙根下。叨哥就是叨哥,不但没有穿大衣,还脱了外套站在寒风中练起了拳脚。打完平时经常练的大红拳、小红拳后,他又破例给我打了一趟十八罗汉拳。
“打得咋样?”
“不错不错,比女生操练时的花拳绣腿好多了。”我困得不行,胡乱夸奖了一句。
“废话,八岁我就开始练了。擒拿格斗,都是真功夫。要是现在来个特务,我几下就能给他撂倒了,信不?”他一边练着高抬腿一边说。
“你他妈净说废话,天寒地冻的,别说人,连个鸟都没有。再说这都啥年代了,哪来的特务!”我哈了哈手说。
“靠,你丫前几天没上军事理论课啊,现在不是没有特务,是特务隐藏得太隐蔽了,我们人民军队要时刻保持警惕。”
“那你先警惕会儿,你会功夫,遇上了能打得过,我在这眯会儿,贼他妈困。”叨哥就是爱唠叨,我得说句好听话把他支走再睡一会。
叨哥端着枪,在营区周围开始巡逻了。我合上眼皮,渐渐睡着了。
“站住!”叨哥大叫一声,吓得我一激灵,我揉了揉眼提着枪跑了过去。
“啥情况?”我问。
“逮个特务,你看。”
“你他妈才特务呢,你们家特务大冷天儿的出来穿着背心儿裤衩儿啊!?”那人火了。
“那你半夜到这干啥?”叨哥问。
“去尿濉,憋不住了,要不谁跑出来,这大半夜的。”
“咋不去厕所,南边就是厕所。”
“操,从这跑到厕所得好几分钟,尿完那玩意儿都得冻掉了,我还不得变太监啊。”这哥们儿冻得直哆嗦还在这儿逗乐呢。
我过去拍了那哥们一下说:“对不住了哥们儿,快回屋吧。我们也是执行公务,我替我兄弟赔个不是,您多包涵了。”
我们一边往回走,叨哥还一边说:“我还以为真抓了个特务,立了个大功呢。唉!”
“下次看清楚点,我跟你说没特务,你丫还不信,就是有也不会来这儿刺探咱们军训吧。歇会儿吧,要是来了特务我当场磕死这儿,行不?”
“看来你真得磕死了。”他指着前面冷冷地说。
顺着他指的方向,我还真看见了一个人影,穿着厚大衣,肯定不是我们军训的学生。“咋办?”我问。
“跟我来,先别打草惊蛇,看看他想干什么。”他拉着我躲到了墙厚。
那个人的身体在月光下拉着长长的黑影,悄无声息地走着,这种场面只有在反间谍电影里见过。那人轻轻推开了一间营房,走了进去。
“上不?”
“等等,等他出来抓他个正着!”他轻声对我说,眼睛一直紧紧盯着那间房门。
不一会,黑影出来了,我俩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别动!举起手来!”我们喝道。
“谁?”那人低沉着声音问,并没有举手。
“嘿,你还问我们是谁,没看见我们手里的家伙吗?”我此刻也觉得这家伙不是啥好人,说话口气也更严厉了,“说,干什么的!”
“团长!”那人不愠不火地说。
“我他妈还师长呢!”叨哥用枪指着那人说道。
我放下枪,撩开那人大衣看了眼肩膀。这一看不要紧,吓了我一身冷汗。虽然是在依稀的星光下,还是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肩章上的两个黄杠,上面的三颗金色的星星闪着光芒。我呆住了。
“嗨,嘛呢?搜身啊”叨哥说。
搜,搜个屁,我敢搜团长吗。我趴到他耳边小声说:“没错儿,两杠三星,是个上校团长。”
“有军官证吗?”叨哥问,“现在冒充将军坑蒙拐骗的都有,别说你这个上校了。快掏出军官证,接受检查!”
“我没带,我经常夜里看看同学们睡得咋样,谁半夜在自己防区视察还带着军官证啊。”那人非但没生气,还笑着说。
“没军官证就是冒牌儿的,走,跟我到连部找连长去。”
那人并没有反抗,乖乖地让我和叨哥押着直奔连部去了。
一进连部的门,值班的军官正好是我们连的连长。连长看见我们进来,立刻笔挺地站了起来,敬了个军礼。
“啪!”叨哥还了个军礼,恭敬地对连长说:“您别客气,虽然今天我们立了功,但我们是下级,应该我向您敬礼才对!”
你丫脑子有毛病吧!我心想。从进来开始,我就从连长异样的眼神中看出肯定是坏事了,现在我估计是想不磕死都不行了,至少军训成绩肯定不能及格了。
“你们怎么把团长押来了?!谁给你们的权力?!”连长火了。
叨哥瞪着眼睛,我低着头,都不敢说话,心里砰砰直跳。
“这两个是你们连的吧?看来理论学得不错,还知道跟我要军官证呢。”团长说。
“团长,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他们,您别生气了。”别看这个胖连长平时挺横,看来还是有他害怕的,我心里想。
“你别难为他们两个,我晚上来这好几次了,别人见我说是团长,也不问清楚就敬礼,就他们两个认真,这次你们连优秀军训学生名额,我看就给他们吧。”团长对连长说。
“是!”连长又敬了个礼。
我耳朵没听错吧。评上优秀军训学生,奖励好几个学分呢,等于多修了一门大课。这等于“瞎猫碰到了死耗子”“天上掉下来个大馅饼正好掉我饭碗里去”的好事怎么叫我给撞上了,要知道,一个连二百多人就俩名额,我竟然是其中之一,看来我真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偷着乐呢。
一声嘹亮的起床号响起,大家就开始七手八脚地忙活起来。穿好衣服的第一件事就是叠军被。为了做成豆腐块样的,大家都把洗漱的时间尽量压缩,以保证完成任务。毕竟不洗脸没人管你,被子叠不好就要扣分儿了。全屋子就只有我和黄师傅叠得又快又好,我初中和高中军训时都练过,自然是轻车熟路,那黄师傅我估计祖上是开豆腐房的,要不怎么叠得比我还豆腐呢。
“哜~哜~,小值集合!”这一天正好是我值日,听到哨子响,我带上帽子就出去了。所谓小值就是专门管给各桌子盛饭盛菜的,一个桌子十人,一盆米饭四盘菜,馒头花卷不限量,管够。不过早上没有米饭和菜,吃的是馒头棒子面粥就咸菜和酱豆腐。
其实准备饭菜很容易,不过吃一顿饭就不那么容易了。吃饭前的仪式是很复杂的,首先要绕训练场跑几圈,估计是先消化消化肚子里剩余的东西,然后各个连队带队到食堂门口集合。首先要整理着装,连长教育过我们,革命军队吃饭也要讲究精神面貌。于是大家一起行动,扒了扒了领子,拽巴拽巴衣角。我是不干这些的,整理着装时我一般做的就是松松裤腰带,保证肚子的容量,还有就是往上捋捋袖子,省得一会抢饭时碍事。整理完,大家开始唱歌,一般唱得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过有时候也会唱《大刀进行曲》。这时唱歌是大家最积极的时刻,都扯开嗓子拼命唱。唱好了可以先进去吃,唱不出好应有的精神面貌就要一直唱,直到唱合格为止。唱完歌的最后一句,大家要齐声喊句口号,一、二、三、四,然后冲进食堂找自己的桌子吃饭。
吃饭的场景是很壮观的,上千人在一起吧唧嘴,抢菜的筷子叉子勺子交相碰撞,那声响不像是在食堂吃饭,倒好像是军工厂的加工车间。我这桌吃得还算文雅,抢得不那么激烈。有的桌子抢得那叫绝,都恨不得把对方手指用筷子夹住放嘴里吃掉。最倒霉的是和海舟一桌吃饭的,他们几个人加起来也不一定有海舟一个人吃得多。特别是和海舟一桌的南方人,哪抢得过他这样的北方大汉。平时习惯了细嚼慢咽,在这种激烈竞争的自然环境下,往往自己手里半个馒头还没品完,桌子上的菜就如风卷残云一般,被消灭干净了。不过饿了几天的南方人这回也学聪明了,吃令一下,他们不再往嘴里送了,而是往自己碗里夹,夹够了找个地方蹲那儿自己慢慢品味去了。
吃完饭大家都回营房了,除了各桌的小值。这时候发生了令我终生难忘的一幕。我们桌西边不远处,一个胖女生,穿着加肥的女军装,正一只手用馒头沾着碗里的酱豆腐大口大口吃着,另一只手拿着一根烧火棍差不多的筷子,筷子上边还串着三个没吃的馒头。那女生一边吃一边对收拾她们桌子的女生说,大姐啊,你回去吧,等会我替你收拾。看着她用白白的大馒头沾着红色的酱豆腐,我突然想到了鲁迅小说《药》里面的小栓吃的血红的人血馒头。我看呆了,面对脑海里人血馒头的恶心想象,我竟忘记了呕吐。
“看啥看,没见过美女么?”那女生冲我笑着说,打了个很响饱嗝。我转身对着身后的泔水桶里吐了起来。从那天天起我就有了心理障碍,吃饭的时候不敢面向西方,这毛病大概半年才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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