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他,他就应一声。
“师兄……”
他再叫,他依然是应。
他终于知道就算是深夜里的深夜,只要他呼唤,身边的男人就会答应。
怨
五
玄铁从剑匣取出要重新锻造成型,这是铸剑过程中最漫长而艰辛的等待,六王子却似乎在这样的等待中找到了乐趣,不但不觉得山上的日子无聊,反而份外的欢欣雀跃起来,他都不知道他到底在高兴什么。
从生下来,他就和母亲在逃亡的路上挣扎。母亲死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东躲西藏,舍生忘死。
他不知道快乐和信任是什么滋味,他想现在,可能就是他一生里最快乐的时候。
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
他给男人做饭,梳头,做每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口口声声地想着,自己是为了剑,为了剑,为了剑……
到最后,却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无耻。
男人脱下来的衣服也依然散发着香气,六王子收好它们,到溪水之侧洗干净了,他坐在河边洗衣服,洗着洗着就微笑起来,好像变成了谁家里的小媳妇。
最近他微笑的次数竟比他一辈子都要多,而那个男人却始终保持着淡而平静的表情,六王子突然想到,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男人惊慌失措或者丑态百出的样子,就算是纵情欢乐的时候,他似乎也只是呻吟几声音,平静让人不能够容忍。
六王子从怀里拿出药粉,撒在洗净的衣服上,他就不信,那个男人在用蚂蚁炼成的痒粉的折磨下,依然能够不动一点声色。
六王子偷笑着想,这次你要是不哭出来,那我就赌你是块木头!
黄昏时候男人终于是剑庐回到了大堂,现在的大堂,已经和以前不太一样,每到夜里远远就能看到灯火闪耀,屋子里没有灰尘,弥漫着烟火潦草的香气,男人虽然从来都没有注意过,却还是直觉地喜欢现在这个屋子。
何况还有一个人,总是带着似笑非笑的意思,从屋里迎出来。
“今天回来得这么晚……”
“剑料要用三味真火反复催熟。”
“你心里只有剑。”六王子从身后抱住了他,恶人先告状,“连我给你准备的衣服都不肯换。”
“什么衣服?”
六王子欢欣雀跃地捧出了那件撒漫了药粉的衣服:“晾干了很多天了。”
男人似乎不记得有这回事,但也没有关系,这件或者那件,全部都是一样的颜色,一样宽大的样式,他根本不知道它们之间有什么区别。
六王子拿过衣服,眼睁睁地看着他脱下了旧的外袍,把新衣换在了身上。六王子笑着回过头,在水盆里装满了水,准备着他惨叫起来就用水泼过去。
六王子也觉得自己的爱好实在恶劣,可他就是想看这个男人出丑。
这念头这样的执着,竟完全违背了他以往做人的原则——他是从来不肯也不屑于跟任何人去开玩笑的。
他一手端着水,等着那个男人惊叫出声。
他等了太久,等到了那个人脱下了鞋子,喝完一杯水,拿出碗筷准备吃饭的时候,他依然站在那里端着他手里的水盆。
男人既没有惨叫,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
六王子原本是想看他的出丑的,哪怕痛哭流涕,哪怕是恼羞成怒,哪怕是扑上来打自己也没有关系,可是他没有。
他一口口地吃下六王子为他准备的食物,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才好像只是为了应付六王子的心思一般,抬起头来对他说:“这件衣服有点痒。”
他美丽的脸上毫无表情,六王子突然想到,那不是温顺,不是服从,出发点更不是为了什么无聊的爱慕,那只是一种木然。
六王子扔下水盆,走过去从他手里夺过了食物,隔着窗子扔到了屋子外面。
男人用细长华丽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六王子心里突然一阵恶寒。他指着外面的那个馒头对男人说:“捡起来。”
男人就站起来往外走,捡到了那个馒头又回到屋子举给六王子。
馒头上沾染了土,脏得已经看不出来是一个馒头的样子。六王子注视着男人一字一顿地说:“吃下去。”
男人怔了一怔,似乎对他的命令感到不可思议,但还是低下头去吃那个脏得令人作呕的馒头。
六王子忍无可忍的一把打过去,馒头再次飞出了窗外,男人雪白的脸上留下了血红的几道指印。
“疼不疼?”
男人点了点头。
“疼个屁!”六王子却一脚踹到了他身上,他站不稳,在地上摔得仰面朝天 “去把馒头捡回来。”
男人已经站不起来,却还是慢慢地慢慢地爬向了门槛,他每个动作都像被无限地放大,瘦骨嶙峋的躯体像一条虫子一样。
六王子冲过去揪住了他的头发丢向屋里,又冲到屋外,用脚死命地去踩那块被抛弃了又被反复捡回来的馒头,他像要跟它有什么深仇大恨,踩得它粉身碎骨,一直深深地陷入了泥土里面再也不可能被拔出来,才颓然无助地坐在了地上。
原本他只是想开个开玩笑,想看看那个男人出丑的。
可事到尽头他才发现,原来这世上最大的小丑不是别人,而就是每日里洋洋得意的那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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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
六
那天夜里男人爬不起来,就睡在了地面上,六王子也没去理会他。
他心里有太多解不开的疑问,转过天来太阳稍稍一亮,男人就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了剑庐,从始至终身上都穿着那件撒满了药粉的衣服,六王子几乎怀疑他的痛或者他的痒,根本都是为了敷衍自己而存在的。
趁着他不在眼前,六王子再次寻到了几年以前曾经进入过的那个房间。花香依然淫糜飘渺,黑暗中却再不能让人有心动神摇的错觉。
这个屋子靠近山崖,没有窗,即便是在白天也只能靠烛火取亮。
灯火亮起来的时候,六王子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
房间里没有其他的颜色,通体都是碧绿的,那种绿既不像用颜料刷出来的,又不像是石料自身所带的颜色。
香气在充斥了并不宽敞的空间,份外有让有一种妖异的感觉。
六王子疯了似的掀开了床上的被子,床单,褥子,然后是桌面,板凳,恨不能掘地三尺,找出任何一点关于这个男人的线索。
他找了整整一个上午,累得满头大汗,真的是连地板上的石头都掀开来查看,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份外不甘心地坐在地上喘息着,无数恶念一次次地脑海里闪过。他一边咬牙,一边四下里张望,却在不经意见看到了床下面一块微翘的石头。
像是命中注定一般,他向着那块石头扑了过去。
掀开石头看到藏在凹陷的泥坑里的那个盒子,他突然知道自己什么也不用再问了,所有的记忆在那一瞬之间,全部在脑海里复苏了。
八岁那年六王子跟着母亲逃亡到一个风景优美而僻静的小镇上,那个镇子到处长满了桃花。那么那么多的桃花,简直像要把所有的人类湮没。
六王子从来没有见那么奇异的景象。
母亲因为长年的奔波劳苦身体已经变得很坏了,看到六王子一脸惊讶地在桃花林里奔走,她微笑着说:“如果我死了,就让它们来照顾你吧。”
“母亲不会死的。”六王子一厢情愿地天真着,“而且,桃花又怎么能够照料别人的呢?”
“因为母亲有母亲的办法啊。”
六王子半信半疑,总觉得母亲是在骗人。
那天夜里月华高照,母亲带着他来到了浓密的桃花林中,拿出一颗并不起眼的桃核,让六王子埋到了地下。
同桃核一并埋入地下的,还有母亲亲笔写下的咒贴。
上天入地,唯予独尊。
此命予给,此生赋予。
唯六王子沉雪是用,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合沉雪之意,无不奉沉雪之命。
沉雪是六王子的名字,他那时候并不知道母亲拥有咒术的能力,他以为那只是个游戏,所以没过多久就把那个奇怪的夜晚忘却了。
当然也不会记得那株被他亲手种下,被母亲下了咒语的桃花。
在寂静而悠长的岁月里,它也慢慢地长大了。
母亲在咒语里说,你的命是我给的,你的一生是我赋予的,所以你这一辈子要听从沉雪的心意,不管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永远要沉雪的标准做为标准。
事到如今六王子终于明白自己是多么傻的一个傻x,他竟一厢情愿地跟一株桃花谈了一场恋爱,并且把它的顺从和平静都当成对自己的爱慕,想到有那么几天的夜里,他曾紧紧抱着它,迷恋着它身体的温度,六王子心头就一阵难以忍受的恶心。
从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自导自演,居然还厚着脸皮无数次的感叹,它是喜欢我的。
其实动情的是他,难以自制的是他,到最后气极败坏愤恨难平的人,也只有他一个。
它不过是一块木头。
还是一块中了咒语不得不听命于他的木头。
六王子轮起手里的盒子,把房间砸了个希巴烂,踩碎了屋里每一件可以碎成碎片的东西,最后他掏出火折子,点燃了屋子里面绿色的布帘床单和衣物。
熊熊烈火烧得如痴如醉,六王子站在屋前哈哈大笑。
再寂寞的人也不需要一具傀儡。
何况他惊才绝艳,权倾天下,只要他高兴,会有太多太多的人等着他的青睐。
恨
七
这场大火烧到了山崖之下渐渐熄灭,并没有牵连到大堂,到了日渐西山的时候男人还是从剑庐里慢慢地走了回来。他的步子一直迈得很慢,六王子曾经觉得那是稳重,现在才明白他不过是邯郸学步的一个小丑。
他本该不会走路,不会说话,不会微笑,也不会做任何事情。
他本该呆在他的泥土里面一生一世也不出来丢人现眼的!
大堂里像平时那样飘荡着诱人的饭香,男人走到锅前盛了一碗,刚要吃下去却被六王子劈手夺走。事到如今还装什么样子,他哪里用得着吃饭,施点肥料到他头上还更合适一些。六王子甚至懒得跟他解释,他居然也没有追问。
对了,他哪里会追问,他的一举一动,都不过是六王子心里所思所想的傀儡而已。
六王子一直没有理会他,爬上床去睡觉,他也自然而然地躺到了那张床上。
六王子憋着一口气,总觉得无处发泄,男人稍微翻转身体的时候碰到了他的手臂,他就一脚踢了出去,男人被踹到了床下。看他那副窝囊的样子六王子不但没像预料中的那样高兴,反而更加气不打一处来:“爬上来。”
男人抬起头看着他,美丽的眼眸深深如海,但六王子知道,那不过只是空洞。
他上过一次当,再不会上第二次。
男人慢慢地爬到床上,还没有坐稳,就被六王子再次踹到了床下。
这样子反复十几次,他再也爬在地上再也爬不上床的时候,六王子俯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你这个贱货!”
男人垂下了眼帘毫不反驳。
六王子仰躺在床上咬牙切齿地想,他骂错了,这个家伙绝对不是什么贱货,桃木如果做成木材,其实还是贵的很呢。
玄铁在剑匣中渐渐成形,已经可以感觉到光芒照耀四海的征兆,这是炼剑过程中最为关键的时刻,决定是一把剑是神品还是凡夫俗子。男人终日操劳在剑庐,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回来睡觉。他瘦得惨不忍睹,背影已经支离破碎。
六王子佯装着听不到他的任何动静,他生他老他病他死又怎么样,谁会为家里的一株花凋而痛哭流涕。
男人似乎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却又难以启齿,默默地站在床前几张嘴,又默默地转开了。
六王子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其实心里还是有一些诧异的,那个男人……他不是人,不应该会欲擒故纵欲言又止这种把戏,他不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吗?
那天夜里几乎天明,男人才从剑庐走回了大堂,他走到床前,身影笼罩着六王子,俯下身来在他耳边叫他的名字:“沉雪……”
他的呼吸不像他淡漠的人,是微热的,在六王子耳边引起了一阵焦躁。
六王子心头一震,几乎就要睁开了眼睛。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了男人的手,男人连手指都是热的,和深埋在盒子里面的秘密完全不一致,那如果只是一纸谎言该有多好……他不过就是一个美丽的木讷一些的男人……他的手指,他的唇边明明是温暖而又可亲的啊……
男人被他抓住了手指,静静地站立着:“神剑将要铸成,只要把成精的桃木融入剑胚之中,就能够辟邪魔除妖神,无敌于天下……”声音顿了一顿,再一次叫出了他的名字。“沉雪……”
六王子总算明白了这些天来他踌躇难展到底是为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他平静而漠然的神色,六王子份外疑惑地想,他说些干什么,是害怕了?难道他也会害怕?可他那副样子却半分也不像。
六王子缓缓地甩开了他的手,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大业将成,可喜可贺,你还犹豫些什么?”
男人就在他身后,听不到半点声息。
这就对了,六王子想,既然是木头,那就该有块木头的样子。
夜色深得要深入深海中去,男人在门前站了很久。
六王子背对着他,看不见他脸的上表情,就算看得见,也是万年不变毫无创意的,想一想都觉得倒胃口。
男人似乎能够感应到他内心里的鄙薄和厌恶,什么也没有说,缓缓地转过了身,向着门外走去。
六王子听得他的脚步声,迟缓到了迟钝的地步,踩过大堂的地面,跃过了门槛,穿过那泛滥成灾的花海。渐渐不辨踪迹。
六王子合上衣衫躺到了床上去,闭上眼睛,隐隐约约想起来了当初来时那浓香逼人的花海,男人为了成全他的梦想,在这里停留了四年之久,师傅是严厉到了刻薄的人,从来没有六王子假以辞色,却唯独只对男人赞不绝口。
六王子抱过他无数次,他的力气并不大,不足十年的时间,就算一株桃木也应该是幼小荏弱的,可是他不得不努力,一次次举起了沉重的玄铁。
一直到了今天,六王子这个口口声声要学习炼剑之术的人,什么都不会,师傅教过的那点底子根本不足以成就一把锋利的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男人的身上。
他的梦想就是他的梦想,他的希望就是他的希望。
六王子突然心痛如绞,从床上爬起来,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穿上鞋子往门外走去。
沿着那泛滥的花海走过了山道,前面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途。
男人就在前面,从后面看过去,绿色的衣袍在山风里摇曳飘荡,那衣衫下面,似乎根本就没有人。
六王子想开口叫他:“师兄……”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呼唤过了,声音被噎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无法出口。
然而他似乎还是感应到了,缓缓地回过头来望着他。
要他死,还是不要他死?
要称霸于天下的神剑?还是要一块百无一用的……木头?
男人面容平静,丝毫不出将要赴死的悲伤,六王子迅速下了决定,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男人什么都没有说,除了夜里的那句询问之外,他已经有很久没有跟六王子说过话了。
但六王子并不觉得那是他心存怨怼,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怨怼,他不说话,只不过是因为六王子不想跟他讲话。
就像现在,六王子的思绪略微踌躇,他就会停下脚步。
如果稍下决心,他就会继续往前走去。
就好像一个被操控的木偶娃娃一样,六王子觉得跟着男人走到这里的自己,也是一个不可救药的傻x,他站在原处,哈哈大笑,抄起手里的一件东西向那个背影就了砸过去:“去死,去死吧!”
就算被砸中了男人也没有迟疑,因为六王子希望他去死,那么他在这世上,就只有死无葬身之地这一条路。
这是宿命,是诅咒,是他来这世上的所有的意义。
剑庐大开,熊熊烈火被山风卷上了半空,天还没有彻底的亮起,乌云掩盖着半明半暗的日光,与烈焰雄风交织在一起,天似被血洗成了一望无际的鲜红。
男人浅绿色的衣服看不出任何一点征兆,完全被同化成了艳若桃李的花红色,星星点点的火光四下里飞溅,开始只是微不足道的星火,点燃了衣服的角落,一条小小的火舌头,顺着身体一路舔食。
他的身体是如此的甜蜜,让风中狂暴的烈焰越发的亢奋,火舌变成了血盆大口,有似地狱里来索命的妖魔一般狂热的向他席卷,那一瞬间他再没有任何的犹疑,纵身飞起,跃入了剑庐之中。
舔食着每一个角落的火焰,吞没了能够吞没吞的一切,那火焰红得触目惊心,无与伦比,笼罩了整个日照香庐,仿佛血流成河……
这时候一缕金光从剑庐上方破茧而出,如同东升的旭日,冲破了层层乌云。
六王子被那金色的剑光惊呆了,抬起头仰望着跃入云层之中神剑。
日光几乎是与此同时,从山头的另外一个方向疯狂的跳跃到半空中。
被剑庐的火光血洗的天空,却在这时候被两个金光闪耀的太阳笼罩成了赤金的颜色。
那神剑的华光,竟与日月同辉,与天地共存。
一旦神剑铸成,将辟邪魔除妖神不畏山高艰险,不怕千军万马,称霸世间,无敌于天下!
六王子仰望着半空中光华四射的神剑,多年以来梦寐以求的愿望终于实现,他伸出手,神剑落在了他的手上,炙热的光芒仿佛要灼伤人的面孔。
只要掌握了神剑,就相当于掌握了名权财利,之前他的动摇简直幼稚的令人发笑。
六王子再没有任何犹疑,没有去看那剑庐一眼,转过身去即刻下山。
蹲守在山下的卫兵已经等了足足有两个月之久,一见他下山而来,立刻起营拔寨,向着困守多日的帝都飞奔而去。
报应
八
帝都困守的兵卫得到了神剑的祝福,一扫之前的萎靡,开始疯狂的向城墙发起了进攻。神剑从剑鞘中一跃而出,斩碎皇帝陛下所设的结界。
成千上万的兵马如潮如海,瞬间就涌入了帝都之中。
六王子下令屠城,老少婴儿妇人一率不可放过,杀声震天,血从城中一直流淌到城外,形成了一条鲜红色的血河。
六王子站在城墙上哈哈大笑,他终于明白他生来如此,宿命便是为了杀戮。
就像那个男人的宿命,生来就是为了成就他的暴虐。
六王子从没有像这个时候这样恨过自己的父亲,他带着神剑,闯入了深宫里,杀掉了所有的宫娥,终于如愿以偿,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父亲。
就这是这个男人给了他生命,他们的相貌惊人的相似,却又无法避免的彼此憎恨着。
国土上至高无上的皇帝永远只有一个。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六王子把神剑Сhā入父亲身体里的时候,父亲张大了眼睛,神色惊恐,嘴角喷出一丝鲜血。
六王子目不转睛地瞪视着他,他终于明白,他的时代已经终结,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他只能把他曾拥有过的女人,帝国,财富,和飞扬跋扈的权利,全部都交给这个用剑扎透了他的人……
他的儿子……
血战结束之后的第二个月底,六王子接替了皇帝的位子。就在同一天他让人把神剑印封在国库里,他再也不想看到它,就算是靠近也觉得毛骨悚然。
六王子让人从民间寻到了大量长发雪肤的美人,让她们穿上淡绿色的衣服,用薰香终日熏陶着她们,那些美人私底下抱怨:“我的骨头都快被薰酥了。”
偶尔被六王子听到,就让人拉到火炉下,日日夜夜的蒸薰,让她真正体会一下骨头都要酥掉了是什么样的滋味。
那个美人在火炉下面变形,扭曲,渐渐干枯,每个路过的人都会看到她每天都和每天不同的样貌,她成功的震慑了所有的宫人,她们战战兢兢,像一只只的老鼠一样无声无息地在六王子身边爬来爬去。
六王子对此也并不满意,他痛恨所有像木头一样的女人。如果她们皮肤白一点,眼睛大一点,那就更加让他恨得辗转反侧。
他也像他的父亲一样不喜欢小孩子,每当有新的婴儿生下来,他就命人拖出去扔掉,那些女人失掉了自己的孩子,就在夜深人静地时候轻轻地哭泣。
六王子抓到哭泣的女子,就让她们跟她的孩子一样从王宫里面滚出去。
暴虐的气氛压抑着王宫,比先皇在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臣们在朝堂之下提醒六王子:“这样任性妄为,终有一天将会酿成大祸。”
六王子却冷笑了:“我费了这么大力气是为了什么,如果不能随心所欲,当这个皇帝又有什么意思。”
他日复一日,玩遍了天下的美人,把一坛又一坛的美酒灌进自己的身体里去,他觉得自己简直变成了一个容器,有时候喝得太多就差一步都挣扎不进屋里去,就往泥地里面一躺,滚得到处都泥土也满不在乎。
有一阵子他玩腻了让嫔妃们在床上等着他的把戏,看到路过的宫女,只要喜欢就按倒在地上弓虽暴,那些宫女嚎啕大哭的声音让他被酒精麻木了的脑袋份外的兴奋。
但就算是这样的刺激,很快也就玩腻了。
一些大臣为了逢迎他,想尽了办法给他找乐子,他开始尝试在麻醉药里寻找快感,喝下大量的麻醉剂,人就会变得飘飘欲仙,无比地快活。
他可能是喝得太多了,看到所有人的面孔都是扭曲的,他揪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怒骂,然后又把她们一脚踢开,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宫殿。
他闻到太过于浓烈的花香,仿佛是进入极乐的天庭,他一面傻笑,一面寻着那香气不停地往前走。
穿过花圃,又过了两处庭院,路过小桥流水的时候他几乎从桥上掉了下去。
终于是在一处高高的塔楼下面停住了脚步。他的脑袋里面越发地昏沉,什么都没有想,伸手去推那锁得严严实实地大门,推了两下没有推开,他一脚踢过去,终于是把铁锁给踢落了。
那是一间空荡荡的库房,浓烈的花香弥漫在呼吸之间,库房当中供奉着神台,神台上面,就是那把曾经饮血千万人的神剑。
香气如此的浓烈,令人神魂颠倒,六王子却在这样迷乱的花香中略微清醒了一些,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师兄……”
忽然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他捂住了嘴,师兄已经死了,就算不死,那也不过是一株树木……这世上是没有这个人的……
可是他却还是一步步地靠近了过去。
是你在找我吗?
是你吗?
你还在这里吗?
他缓缓地抱住了那把剑,剑身冰凉,了无生趣。他把自己的额头抵在了剑鞘上,近在咫尺,花香越发的浓烈诱人,他有些眩晕。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看到雪亮的剑身渐渐弥漫出水渍,他伸出手,攒了一点放进嘴里,是微微带着咸意的……
六王子想起了那天夜里师兄站在他的床前询问他的意思,如果那个时候,师兄能够掉下一滴眼泪,哪怕只是一滴,他也不舍得让他跳入火海……
“师兄……那个时候你都不肯哭泣……现在……突然又要哭什么呢?”
六王子依着冰冷的剑刃慢慢地躺了下来,微咸的水渍从他身边漫过,缓缓地浸泡着他。
师兄绝决的身影一再而再地从六王子眼前掠过,他一直走,一直走,一直往前走去,从始至终也没有回过头。
他站在剑庐的熊熊烈火之下,也从来都没有迟疑过。
他的眼泪并不是为了他自己所流的。
他以为只要他死了六王子就能实现愿望,过上梦想中的日子……
可是这个抱紧了锋利的剑刃死不肯松手的少年,竟比当初在剑庐上初见之时,更加的孤独寂寞……
如果能回到当初有多好。
如果那个时候他去往剑庐的路上能回过头,把心里的话对六王子说:“我想要陪伴着你,不要让我去送死……”
如果六王子能放下满腹的怨恨叫住他。
如果如果……
这世上从没有任何的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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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一会儿更流氓。
同学们看看就完了,不要到闲情去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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