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脸期待地等着看戏,却并不见萧子渊有什么表示,一句话都没有,只在旁边悠闲地喝茶,看也没看梁宛秋一眼。
随忆笑了笑没说什么,拿起锤子在蟹背壳的边缘来回轻轻敲打,众人安静地看着。
几分钟后,蟹肉出现在餐碟上,而餐碟的另一边则是剔完肉后完整拼凑的蟹壳。
江圣卓忍不住出声赞叹:“漂亮!”
萧子渊递了块湿巾到随忆手里,一脸风轻云淡地招呼:“快吃吧。”
就在众人掀开了蟹壳准备动手的时候,随忆忽然开口,“其实,蟹膏是雄蟹的精液,蟹黄是雌蟹的卵巢,你们说人类怎么会觉得动物的性腺好吃呢?”嘴角还挂着一抹笑。
众人提着工具顿时没了下手的兴致,一脸不知所措地看向随忆。
随忆摆摆手笑了出来,“开玩笑的,其实蟹黄是肝胰脏……”
众人松了口气准备继续的时候,随忆又开口了,“可是蟹膏真的是性腺。”
众人又是一脸幽怨地看向随忆。
萧子渊坐在一旁抖动肩膀,“都跟你们说了别惹她,你们不听。”说完转头摸着随忆的长发,目光越发宠溺,“乖,别欺负他们,他们不是你的对手,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旁边有人对着萧子渊哀号,“怪不得你会看上她,简直是和你一模一样,触我底线者格杀勿论,还是杀人不见血那种!”
随忆终于心满意足,众人说说笑笑间也开始品尝美味,坐在随忆对面的陈慕白不由得抬头多看了她一眼。
而梁宛秋再看向随忆时,眼里的愤怒却是再也掩饰不住了。
梁厉秋在桌下踢了妹妹一脚,兄妹俩一前一后地出了包厢,站在走廊的角落里低声吵着什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挑事儿,先不说她是萧子渊的人,就看今天是江圣卓做东你也该收敛点吧?”
梁宛秋一脸不服气,“她哪里比我好?!不就是随景尧的女儿,还是前妻生的,有什么了不起!”
梁厉秋一脸不赞同,“你就只知道这些吗?!你也不动脑子好好想想,萧家是什么人家,萧子渊是什么人,他的眼光何其高,他看上的女人怎么会是普通的女孩子。你看她刚才的风流气度,哪里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撇开她是随景尧的女儿不说,她外祖父沈仁静那是真正的国学大师,书香门第,这些雅事她是从小就耳濡目染的,我们在她面前耍弄这些,在她眼里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梁宛秋一脸惊讶,“沈仁静是她外祖父?怎么不见她……”
梁厉秋冷哼,“人家低调不愿意张扬,你还真以为她是软柿子,任由你揉来捏去?”
“就算是那又怎样?我还不信这个邪了。”梁宛秋早就被嫉妒冲昏了头脑,说完转身就往回走。
梁厉秋在她身后叫着:“你给我回来!”
梁宛秋却头也不回地进了包厢。
一群人推杯换盏后气氛便开始高涨,几个男人边喝酒边谈论着当前的时事经济,萧子渊坐在那里一直在听,话不多,偶尔接一两句,但看得出来一群人对他的话很重视。
随忆对他们的聊天内容没兴趣,百无聊赖地坐在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几个女孩带着近乎讨好的热情坐到她旁边,不时和随忆说着话。
随忆记得她们好像是最近刚刚出道的女明星,随忆听小护士们八卦的时候瞄过几眼,是刚才某几个公子哥的女伴,看上去年纪比她要小,但已经被调教得很不错了,处事圆滑,察言观色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随忆自愧不如。
随忆一直带着疏离的客套应付着,她们几个却丝毫不受影响,不见冷场。
萧子渊不时往这边看一眼,看到随忆百无聊赖似乎有些坐不住,但又碍于这边都是女眷不好过来。
随忆实在是太无聊了,听着听着突然转过头去,认真地打量着几个女孩子,似乎在寻找什么。半晌之后抬头看向萧子渊,萧子渊看着她眼底跳跃的调皮的兴奋后,笑着点了下头,然后又转头加入了谈论。
随忆得到默许,开心地笑起来。
其间三宝给随忆发了条短信,随忆回完之后便顺手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其中一个女孩看到了,倏地伸手拿过去,边翻着手机里的内容边说:“有没有你和萧部的照片啊,我找找看。”
未经允许就动别人的手机,这种行为怎么说都是不礼貌的,几个女孩马上凑成一团,萧子渊看了一眼,勾起了唇角,颇有助纣为虐的意味,随忆也并未出手阻拦,只是在心里轻笑了一声。女孩翻到相册的第一张就没看明白,凑过来指着屏幕上像豆腐脑一样的物体问:“这是什么啊?”
随忆微微一笑,心情很好地吐出两个字:“人脑。”
几个女孩以为随忆是在开玩笑,转过头继续看,竟然越看越觉得像,最后全都竖起了汗毛,转头看着随忆。
随忆笑着解释:“第一次观摩开颅手术,留作纪念的。”然后又好心地提醒,“你害怕的话就看下一张吧。”
女孩抖着手刚颤颤巍巍地滑到下一张,就看到一颗骷髅头,浑身又是一震,随忆继续解释:“一个朋友的朋友拍的X光,让我帮忙看看有没有事,我当时在外面,他就发到我手机上了,我看完之后忘记删了。你不喜欢的话再往下看吧。”
下一张又看到血淋淋的尸体,身体上器官残缺,白色的骨头在一团血肉模糊中若隐若现,女孩想也没想就把手机扔了出去,恰好扔在萧子渊脚边。
萧子渊捡起来看了一眼,然后淡定地递给随忆,随忆拿过来也看了几眼后收起手机,眼睛里都是赞叹,对还处在惊悚中的几个女孩解释:“这是上解剖课的时候照的,是医学院一位老教授亲自操刀讲解的,切口实在是太漂亮了,就忍不住拍了下来。”说完之后,又把手机往那边递了递,“你们看看,不漂亮吗?”
几个女孩立刻围成一团,集体往一边躲了躲。
随忆这才收起手机,笑着问了一句:“还看吗?”
“不看了不看了。”
几个女孩发誓再也不会随便动随忆的东西了。
陈慕白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看着看着,竟然摇着头笑了出来。
几天之后,随忆在医院附近的一条商业街上再次见到了陈慕白。
她刚刚下夜班,回家的路上看到马路中央为了一堆人,以为出了车祸便上前去看,谁知看到一辆三轮把一辆看上去就很拉风骚包的跑车划了很长一道。
下一秒便看到陈慕白从车上跳下来,看着车身上的剐痕,痛心疾首,恶狠狠地瞪着民工,“你站在这里干吗?你又赔不起!还不给老子快点跑!”
民工也知道这车有多贵,颤颤巍巍地都快哭了,“真是对不起,我把我身上的钱都给你……”边说边往外掏钱,大多是五块十块的零钱。
陈慕白大概看不下去了,不耐烦地抽了最小面值的一张,“行了,就这个吧。快滚吧!”说完边拨电话边上车,一开口便开始喷火,“江小四,你丫的乌鸦嘴!老子的车真的被蹭了……”
随忆在一旁围观,这个陈慕白看上去脾气不好,又是个二世祖,不过倒算是个好人。她知道那样的家庭内斗有多残酷有多血腥,他能出类拔萃必然是有些手段的,“好人”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并不一定合适,但或许他也是身不由己,在权谋算计中心底能保持一丝善良,哪怕只有百分之一,也算得上是“好人”。
随忆刚回到楼下就看到萧子渊的助理从车里走下来,手里捧着一个方形礼盒,“随小姐,萧部让我给您的,请您准备一下,晚上来接您。”
随忆有些奇怪,接过来后问了一句:“他还说什么了吗?”
得到的是助理礼貌得体的官方回答:“萧部一直在开会,开完会会给您打电话。”
萧子渊的这个秘书姓吕,随忆见过不少次了,他年龄不大,可总是不苟言笑的,无论是多么熟悉的人问起话来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会多说。
随忆笑了一下,“谢谢。”
上了楼,随忆打开礼盒一看,便愣住了。
是一件做工精良的七分袖盘扣旗袍。
白色的重缎真丝,泛着矜持晶莹的光泽,旗袍从左侧到右侧绘着一株墨梅,用墨不多,但水墨浓淡相间,含苞,渐开,盛放,清润洒脱,生机盎然,其他地方零星地散落着几朵,静谧淡雅。朵朵花开淡墨痕。
过了许久,随忆才伸出手去触摸。触手凉软丝滑,随忆把旗袍拿出来的时候掉出来一段布条,上面写着一个数字,数字旁边是萧子渊的签名,是他的字迹。
和当年上学的时候相比,少了些张扬,多了些举重若轻的从容。
萧子渊打电话来说在楼下等她的时候,随忆已经梳妆好准备出门了。她站在镜子前看了半晌,尺寸合适,一寸不多一寸不少。临出门前她又折回来,去卧室翻出了那支玉簪,绾起了长发。
上了车才发现萧子渊今天穿得格外隆重,一身铁灰色西装英挺妥帖,整个人神采英拔。
他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随忆看,然后慢慢笑出来,想说的话却在嘴边迟疑换成了别的,“很合适。”
旗袍不是人人都可以诠释,需要阅历沉淀出的气质,需要由内而发的涵养,她年纪虽轻却压得住,美到极致,那是一种连他都需要仰望的美。刚才他坐在车里,看着她走过来的时候,再次怦然心动。一袭素色旗袍将她纤柔有度的身材勾勒了出来,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别样的风情,她平日里几乎从不化妆,此刻也只是薄薄的一层淡妆,清澈得深邃,妩媚得纯净。他该拿什么词去形容她的美?
随忆没发觉他的异常,只是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萧子渊合了下眼睛又睁开,“嗯……如果你非要问,那我就说了。我有很多机会可以用手量,你知道作为一个工科生,应该具备数字敏感性。”
随忆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低下头,低声催促:“快走吧。”
车开了半天,随忆才想起来问:“我们去哪儿?”
萧子渊轻描淡写地解释:“有位老人过寿,我们去凑个热闹。”
随忆有心调侃他,歪着头调皮地笑着,“到底是什么人啊,这么重视,还要萧部亲自排队去做一件手工旗袍?”
萧子渊一愣笑了出来,“城外有家店铺,从上海迁过来的,祖上都是做这门手艺的,据说旧上海的世家小姐太太都是非他家不可。自恃清高,任谁都得乖乖排队。我等了几个月,只是恰好最近做好了才带给你,并不是特意为了今晚。”
随忆垂着眸静静地笑着,然后伸手去握萧子渊的手。
“怎么了?”
“今天妈妈给我打电话,说疗养院已经建好了,还邀请他们去参观了一下,她说棋室建得很好。”
萧子渊弯着唇角,“其实,你该谢谢陈慕白。”
“是他?”
怪不得一直没人敢碰的地却突然有人接手,果然如萧子渊所说,越是别人不敢碰的东西他越是喜欢。
“陈家的人都是唯利是图的小人,唯独这个陈三公子是可交的。”萧子渊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还有他二哥,不过离开陈家很久了。对了,听温少卿说,好像现在在你们医院。”
“医生?叫什么?”随忆想起上次和温少卿站在一起的人,“陈簇?”随忆问出了口又推翻,“不对啊,你不是说他们这一辈都是慕字辈的。”
“是陈簇。他原名陈慕北,和他几个堂兄弟都不同,个性也随他母亲,温和有礼,后来他母亲出了些事,便脱离了陈家。他母亲恰好也姓陈,生前最爱方竹,所以他给自己取名陈簇。”
“那他和陈慕白是……”
“同父异母。”
“可真是够乱的……”
“所以说陈家的水太深。”萧子渊看着随忆想得出神,不愿意让她在这些事上费心思,拍拍她的手,“好了,不说这些了,我妈妈和子嫣说好久没见你了,想约你去喝茶,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周末可以吗?你会去吗?”
“可以啊,不过,子嫣说,你们女人说话我一个大男人跟着掺和什么。到时候我送你过去。”
刚说完车子便停了,是一栋别墅,虽然在半山腰却并不荒凉,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进了大厅才发现内部装潢得更是金碧辉煌,人们三五成群地端着高脚杯站在一起说话,偶熟悉的人看到萧子渊和随忆进来,便迎上来说话。
随忆站在萧子渊旁边笑,大概今天的主任真的是德高望重,平日里跟着萧子渊出来见到的一群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今晚都是人模狗样的。
笑着笑着却笑不出来了,脸都僵了,谈话内容无趣至极。随忆小幅度地歪头偷偷瞄了萧子渊一眼,他依旧优雅从容,脸上的笑容礼貌得体,认真地聆听着旁边人的话,看不出丝毫的不耐烦。随忆打起精神准备继续应付的时候,萧子渊却忽然转过头来,极快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太无聊了,去旁边玩儿吧。”说完,便站直了身体看着她。
随忆抬头看向他,萧子渊微不可见地笑着点了下头。
随忆微微欠身,“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众人纷纷笑着点头。萧子渊平日里出席这种场合从不带女眷,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多了这个女人。
萧子渊似乎在用行动告诉大家什么,有好奇心重的人上前来问,萧子渊便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女朋友。随忆转了一圈后觉得口渴,便去宴会厅角落的吧台要了杯果汁,刚抿了一口就感觉到旁边多了个男子。
男子轻轻敲了敲桌面,对着吧台里的调酒师说:“老规矩。”
调酒师很快调出了两杯相似的红色液体。
那个男子却突然转过头,一脸轻佻的笑容,“龙舌兰日出和日落,代表着我想和你每天从日落待到日出。”
随忆很无语地看过去,长相不错,不过……这种骗小女生的把戏实在是太酸了。
从日落待到日出?─夜情的文艺说法?
随忆在男子一脸自信的笑容中开口,“不好意思,我不出诊的,请到医院挂号就诊。我最近在泌尿科,专治ED,如果,你有需要的话。”说完放下手里的果汁,转身离开。
下一秒身后就传来爆笑声,留下刚才的男子一脸错愕。
刚才爆笑的几个男人很快围上来,坐在吧台上调侃着某风流男子。
“哈哈哈,笑死我了。”
此风流男子大概在之前一直战无不胜,这次竟然栽了,有些恼羞成怒,“笑什么笑!”
“刚才是谁夸下海口五分钟搞定的?萧子渊的人你也敢碰?”
男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她是萧子渊的……”看到周围人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皱着眉质问:“你们都知道?这不是坑我呢。”
陈慕白端起一杯抿了一口,挑着眉笑了出来。
刚才他们坐在角落里,注意力却被她一个人吸引。
她一袭素色旗袍,古典优雅,浑身上下不见任何首饰,只有发间那一支玉簪,却美到令人窒息,耳边似乎已经响起了旧上海留声机的咿呀声。
她站在萧子渊身边,自然有不少人打听。有之前见过几次的人一脸不可置信,以前只觉得她气质逼人,但今晚真可谓是艳惊四座,以前见面自己怎么会认为她不漂亮呢?
陈慕白静静地看着。她平日里穿着普通简洁,容貌并不出众,可此刻在近乎晃眼的璀璨灯光下妩媚流转,动人心弦。懂得隐藏美丽的女人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她人淡如菊,像是冬日雪后街头的路灯,淡香融光晕,不急不躁,却清新别致。在一群高官显贵中不卑不亢,陈慕白发自内心地觉得,她和萧子渊感觉很像,似乎本就应该站在一起。
一群人闹也闹了,笑也笑了,又开起了玩笑。
“慕少上吧,慕少不是一向喜欢有难度的吗?”
陈慕白摇着手里的酒杯,透过晶莹剔透的杯壁看着那道窈窕的身影,半晌才开口,“明知不可碰而碰之,实为不智也。”
他想起上次坐在车里看到的情景,恐怕萧子渊对她宝贝得紧呢。他相信,但凡他敢伸出手去,萧子渊就敢提刀。萧子渊那可是个有天分有手腕的政客,腹黑低调,睿智从容。从他手里过的案子,手法看似随意,实则乃是高手无招。
他可不想碰这尊大神。
这种女人远观即可,近瞧还是某个不出门就不修边幅的女人更有生活气息。
随忆站在阳台上呼吸着新鲜空气,身后的门虚掩,遮住了一世浮华。
别墅的主任真的很有心,阳台上的栏杆花纹精致,还摆了几盆盆栽和时令鲜花,让这个小角落看起来安静,却生机盎然,充满活力。
“随小姐?”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声。
随忆背对着他皱了下眉,难道连这一片刻的清静都是奢侈吗?
她很快笑着转身,是陈慕白,她同样礼貌地称呼:“陈先生。”
虽然他们之前见过几次,但这还是第一次单独接触。
陈慕白笑了一下,在黑色的天幕下邪气横生。
他边笑着边往阳台深处走,似乎在看沿途的花,随忆让了几步,退到了门口。
陈慕白突然抬起头问:“随小姐的姓并不多见,和随氏集团的随总是什么关系?”
随忆心里一惊,她有多久没想起过那个人了?
好像上次见他还是几年前去祭拜外公的时候,从那之后再无音讯。
一抬头对方还在等她的回答,随忆心里一乱,张了张口又忍住,她知道心乱的时候一定不能出声,一开口就泄露了自己的慌乱。
其实她和随景尧还是有几分相像的,就是那种分开来看不怎么像,但是站在一起就会立刻让人感觉两个人一定有血缘关系的那种相像。
“她和随总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恰好姓随而已。”
随忆感觉到腰上的力量和温暖,立即松了口气。
萧子渊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旁,揽着她的腰把她拥在怀里,好整以暇地看着陈慕白,声音低沉,底气十足。
她抬起头,他的眸子璀璨若星辰,一直盯着陈慕白,眼睛里带着审视和警告。
我以为你在远处,而你却静静从旁边抓住了我的手,所有的光芒都向我涌来,那一刻,我可以安心地靠在你怀里,知道你会为我遮风挡雨,没有担心没有焦虑,真好。
陈慕白靠在栏杆上,吊儿郎当地回视,“我感受到你的小宇宙了,快收起来吧。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很好。”萧子渊微笑了下,拥着随忆转身走出了阳台。
陈慕白不服气,却又碍于萧子渊的淫威,只能在他们身后嘀咕了一声:“大龄青年玩初恋,还好意思出来炫耀……”
萧子渊和随忆相视一笑,默契地假装没有听到,走了出去。
出了阳台,萧子渊解释:“他不是什么坏人,那么问你也是无心,你不要往心里去。”
随忆软软地笑出来,“我知道,是我敏感了。我知道他不是坏人。”
萧子渊挑眉,“你怎么知道?”
随忆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萧子渊,萧子渊忍俊不禁,“那是太限量车,陈三儿和江小四同时看上了,可只有一台。陈三儿威胁江小四,如果跟他争,他就捅到江老爷子那儿去,江小四一向忌惮这个,只能放弃。拿到车的那天,陈三儿特地开着车在江小四面前耀武扬威,江小四恨恨地诅咒他,开出去就被划花,没想到还真让他说中了。”
随忆这才明白为什么当时陈慕白气急败坏地给江圣卓打电话。
随忆想得出神,萧子渊伸手去抚她的脸,“是不是累了?带你去跟主人打个招呼,我们就能走了。”
他知道她不喜欢这种场合,若不是因为自己她根本就不用这么辛苦,她心甘情愿,可她越是这样,他越不忍心。
随忆听了眼睛里一亮,但很快又拉着萧子渊停住,“我们来了也没多久,还是等等再走吧。”
她知道这些应酬虽然索然无趣,可对他而言却是必不可少的,她怎么能拖他的后腿?
萧子渊一脸安慰,“没关系,该做的都做了,况且老人年纪大了,睡得早,也快散了。”
随忆昨天上了夜班,虽然白天睡了会儿,可还是困,穿着高跟鞋带着微笑面具做了一晚上壁花,一上车就累得趴到了萧子渊怀里。
萧子渊一下一下轻柔地拍着随忆的后背,车窗外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光不时照进车内,车内忽明忽暗,两个人都沉默不语。
随忆忽然感觉萧子渊的心跳有些快,一抬头才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去抓他的手,手心里湿冷冰凉,她心里一急,“你怎么了?”
萧子渊反手包住她的手,轻描淡写地回答:“没事儿,胃有点疼,吃点药就好了。”连声音都是嘶哑无力的。
随忆看着他随身拿出一个药瓶,娴熟地倒出两粒药片,仰头吞了下去。
她皱了眉,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靠吃药来缓解胃痛的?看样子时间还不短了。
她伸手去拿萧子渊手里的药瓶,在昏暗的车厢里看了几个关键词之后,抬头去看他,带着担忧和薄怒。
萧子渊笑着摸摸随忆的头,“不严重,只是偶尔才会疼,怕你担心就没告诉你。”
每当这个时候萧子渊的话就要打对折来听,随忆看他疼得动作都变得轻缓了,信他才怪,伸出手去按在他的胃部,开始交代:“这种药都是治标不治本,胃要养的,以后工作再忙也要按时吃饭,应酬的时候酒尽量少喝,烟能不抽就别抽了……”说到这里随忆忽然开始恼自己,她怎么早没发现呢?
萧子渊轻轻笑了下,缓声回答:“好了,别恼了,我记住了。不抽烟不喝酒多锻炼身体才能生出健康的宝宝。”
他疼成这样还不忘逗她,随忆一脸凶神恶煞地开口,手上动作却极温柔地去捂他的嘴,“别说话了,你休息会儿吧。”
萧子渊拦截住她伸过来的手,握在手里,笑着闭上眼睛养神。
回到家后,随忆便钻进了厨房熬小米粥,又扔了几颗红枣进去。本来萧子渊黏在她身边转,被她赶到沙发上休息去了。
过了会儿,随忆站在厨房门口往外看了一眼,无声无息地关上厨房的门,拨通了吕助理的电话。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胃疼的?”没有客套话,开门见山。
“……”吕助理沉默,半晌才回答:“萧部特地交代,不让告诉您。”
随忆冷笑一声,“你是不是忠心得太迂腐了?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我会害他吗?”
大概是从没见过随忆如此,虽然不见大吼大叫,可言辞语气里带着若有似无的火气,吕助理这次很快回答:“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清楚,您也知道萧部是个隐忍的人,如果不是疼到受不了,旁人根本无法察觉,我知道最近经常疼……”
“好,谢谢你。”随忆挂了电话,打开门看着沙发上的背影,一脸担忧。
没过几天,随忆的担忧就变成了现实。
那天下午随忆去看了新收的病人,回来的时候路过护士站,看到一群小护士围在一起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什么。
随忆笑着走过去,假装严厉地开口,“又聊天不干活,一会儿护士长看到了该骂人了。”
小护士们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再一看是随忆便笑起来,“随医生,你不知道,刚刚顶层病房住进来一个年轻的部长,长得好帅啊。”
另一个护士明显不相信,“住到那些病房的都是老头儿,哪儿有年轻的帅哥啊,你又吹牛吧?”
“我没有!真的很帅,听说是胃出血,送来的时候衣服上还带着血迹,脸色也不好看,可是真的很帅,病美人啊,我的菜。”
随忆本来打算要走了,听到这句突然停住,“那个部长姓什么?”
“我听他们好像叫什么……肖部?随医生认识?”
“呃……不认识。”随忆顿了顿,冲护士笑了下,很快离开。
随忆站在顶层病房的走廊角落里,看着以院长为首的一群精英浩浩荡荡地走过,轻声叫住落在后面的陈簇:“大师兄。”
陈簇转头看到她便走了过来,笑着开口,“我正要找你呢。”
随忆奇怪,“找我?”
“子渊说他想见你,让我去找你来。”
陈簇一脸纯洁地说出来,不见任何八卦,听得随忆倒不好意思了。
“呃……那个……你知道啊?”她原本以为医院里没人知道的。
“温少卿跟我提起过,还说受人之托来请我帮个忙,以后在医院里关照关照你,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人是萧子渊。”
随忆看着陈簇笑眯眯地说着,越发脸红,“他没事吧?”
陈簇笑了下,“胃出血,有点麻烦,好在送来得及时,你快去看看吧。”
随忆点点头便去了病房。
敲了敲门,推门进去,萧子渊已经醒了,穿着白底蓝条的病号服更显清俊,当真如小护士所说病美人一般。他脸色苍白地靠在床上打点滴,似乎还在交代工作的事情,吕助理站在一旁,拿着笔认真地记着什么。
听到声响两个人同时看过来,萧子渊说到一半的话咽了下去,吕助理很懂事地打了个招呼退了出去。
随忆走到距离病床几米的地方站住,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子渊不说话。
她一袭白袍,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带着医生的威严,强大如萧子渊也不得不举手投降,“我……”
刚开口就被随忆打断,“别以为你让陈师兄去找我,主动自首就不会有事。”
从那天晚上开始,随忆就特别注意萧子渊的饮食和休息,还押着他去做了检查,如果不是做了什么根本就不会胃出血。
萧子渊虚弱地笑了起来,“中午有个代表团来学习,盛情难却,喝了两杯酒,下午开会的时候就感觉不对了。”
随忆笑得温婉,轻柔地反问了一句:“两杯?”
萧子渊难得心虚,“两杯是虚指。”
随忆忽然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殆尽。
“呃……”萧子渊犹豫良久挣扎良久最终放弃,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缓缓吐出三个字:“我错了。”
随忆听到后眼睛里浮现笑意,立刻转身往外走,转过身后压抑良久的嘴角肆无忌惮地弯起。
身后传来萧子渊欲言又止的一声“哎”,她也只当没听到。
随忆才出门就在电梯口碰到三宝,三宝兴高采烈地从电梯里冲出来,“听说医院住进来个青年才俊,我来围观啊。”
“你不是只喜欢大师兄吗?”
三宝有些蔫了,撇撇嘴,“大师兄不懂爱,八戒会掉下来。”
随忆扑哧一声笑出来,摸了摸三宝毛茸茸的蘑菇头。从她接触陈簇以来,觉得陈簇是个温和的人,只是涉及爱情却会变得冷冰冰的,科室里想着染指他的小护士不在少数,可都被他冻住。或许是他母亲的事让他伤了心,再也不相信爱情了吧,三宝这缕阳光究竟能不能照进他黑暗的爱情世界里呢?
那天之后,随忆不忙的时候便会上楼来监督萧子渊,每天工作时间不得超过六个小时,她亲自下厨做养胃的饭菜,晚上一到十点就催促他休息,没过几天,萧子渊的脸色便好看了许多。
这天上午,随忆等医生查完房去看萧子渊,萧子渊已经换下了病号服,预谋了半天,“医生说我好得差不多了,这几天压了很多工作没做,要不我就出院吧。”
随忆抬头看他,“你想出院?”
萧子渊就是萧子渊,神色不变地看了吕助理一眼,随忆也看了过去。
吕助理抱着一堆萧子渊处理过的文件站在一旁,咳了一声,斟酌良久才开口,“萧部,其实这两天事情不是很多,我还可以顶一阵儿,身体重要,您还是在医院多观察两天吧。”说完微微点头,看似镇定地抱着文件走了。
萧子渊坐在床边挑眉看着随忆,颇为意外,“你是怎么让他倒戈的?”
“我送你去吧。”
“我真的不出院,就是太无聊了出去转转。我保证送了你就回来。”
随忆本以为喝茶的只有三个人,可是等她踏进包厢坐了没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或许是不该出现的那个。
萧子嫣坐在萧母身边,摇着萧母的胳膊似乎正在说着什么,萧母一脸无奈地笑着看她撒娇。
随忆推开古色古香的包厢门,萧子嫣立刻跳起跑过来,“阿忆姐姐。”
随忆笑着打招呼:“伯母,子嫣。”
萧母笑着招手,“外面冷吧?快过来坐。”
“不冷。”随忆摘了围巾坐下来,掏出一个纸袋放到萧母面前,“我估摸着上次的茶喝得差不多了,又给您带了一包。要换季了,苏教授特意多加了几味,您先喝着试试。”
当初随忆没事儿便去三宝那里蹭茶喝,有一次听三宝说起一位和萧母差不多情况的病人喝了苏教授开的茶好了很多,便抱着试试的态度让萧子渊带了一些茶回去,萧母喝了几个月果然感觉不错,虽然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康复的,但到底有些帮助,便一直在喝。
萧母接过来放在手边,笑起来,“真是好,比子嫣贴心多了。”
萧子嫣吐了吐舌头,“我也很贴心啊,您就是有偏见。”
随忆又拿出一个小方盒,“知道你喜欢,上次回家的时候给你带的,一直忘了给你。”
萧子嫣立刻眉开眼笑,“真的啊,上次那对耳坠被我弄丢了一个……再也找不回来了。”
萧母看着随忆,“不用总是给她带礼物,她不知道珍惜。”
“都是小玩意儿,难得她喜欢。”随忆说完,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时间,她没来晚啊,本以为会先到的。
萧母看在眼里,“你没迟到,今天是一个世侄女请我和子嫣喝茶,我很久没见你了,便叫你一起,我故意说晚了十五分钟。子嫣吵着要喝奶茶,宛秋出去买了,马上回来。”
随忆听到这个名字笑了一下。
萧母问道:“见过了?”
随忆点头,“一起吃过一次饭。”
萧子嫣一脸不情愿地皱眉,“妈妈,我不喜欢她,那么虚伪,整天就知道装。”
萧母整理了下女儿的衣领,“她来看妈妈,总不能把人家轰出去吧?”
萧子嫣撅嘴,冷嘲热讽,“她哪儿是来看您啊?还不是来看哥哥,幸好哥哥不在。”
萧母耐心地交代:“人家请我们喝茶是好心,才进门就被你支出去买奶茶,一会儿不许再摆脸色给人家看了啊。”
萧子嫣哼了一声,便不再作声。
正说着话,梁宛秋推门进来,看到随忆愣了一下。
萧母解释:“是我叫阿忆过来的,想着你们都是年轻人,应该谈得来。”
梁宛秋勉强笑了一下,她本以为随忆的存在萧家是不知道的,这才请了萧母出来,打算用父母之命棒打鸳鸯,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
梁宛秋把奶茶放到萧子嫣面前,萧子嫣看了一眼也不喝,生硬地道谢:“谢谢。”
萧母看着梁宛秋问了一句:“外面冷吗?”
梁宛秋早已恢复了常态,笑着回答:“冷是冷了点,不过我当子嫣是我亲妹妹,妹妹要喝奶茶我还能不去买吗?这么想着就不觉得冷了。”
随忆心里一笑,同样的问题,梁宛秋的回答真是比自己干巴巴的“不冷”两个字漂亮多了。
萧母喝了口茶,别有深意地笑着对梁宛秋说:“多年不见,你比小时候漂亮了,也比小时候话多了。”
梁宛秋心里一紧,脸上表情却也没变,有些尴尬,“是、是吗?”
萧母招呼她们喝茶,“我记得你小的时候,总是羞羞答答地跟在子渊后面,他不理你,你就红了眼睛,问你,你也不会说他的不好。见了长辈也不好意思叫人,就看着人笑,那个时候觉得这个女孩子真是单纯可爱啊。”
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天,萧母话里的意思三个人都听得明白。随忆看了萧母一眼,不愧是萧子渊的母亲,并不是那么容易任人蒙蔽的。
梁宛秋的脸色变了又变,勉强笑着,有些着急地解释:“那个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如果现在还是那个样子,怎么对得起萧伯母从小a 就教我。”
“是吗?”萧母还在微笑,可是屋内的气压却一下子低了下去,“懂不懂事都没有什么,就怕人长大了,心眼也跟着长了,那就麻烦了。”
随忆倒是一句话没有,默默地喝茶。
梁宛秋也沉默了。
没过多久她便起身告辞。
萧母点点头,“阿忆啊,你帮我去送送宛秋吧。”
随忆很快站起来,“好。”
梁宛秋面无表情地看了随忆一眼,转身走了。
看着两道俏丽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萧子嫣便开始叽叽喳喳地在萧母耳边叫唤:“我就说她最虚伪了,您还说我刻薄。看到了吧?这样的人还想做我嫂子,哼,还是阿忆姐姐好。”
刚才的威严尽散,萧母拍着女儿的手,“阿忆这个孩子不错,很聪明的一个女孩子,难得的是心又好。你啊,好好跟她学学。”
萧子嫣心里对随忆很服气,任萧母怎么说都不生气,“妈妈,我不够聪明吗?”
“你?你那是小聪明!真的聪明那是春风化雨,了无痕迹,却又极其舒服。你父亲说得对,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字字珠玑。”萧母说完之后若有所思,叹了口气。
梁宛秋一直走在前面,直到出了茶社才转身看着随忆开口,“你想过没有,你凭什么站在萧子渊身旁?因为你姓随?还是因为你外公?你知道他以后要走什么样的路,随家只会给他带来麻烦,而书香门第只是好听而已,对他没有半点实质性的帮助。”
随忆一路微笑着跟着,见梁宛秋如此不客气地开口也不恼,“梁小姐,路上小心,我就送到这里了。”
梁宛秋等了一路没想到就等到这句话,有些不甘心,“你……”
随忆看着她,大概今天不说清楚她是不会罢休的。
“有些事情其实你心里是清楚的。就算笑得甜甜蜜蜜,就算你再努力,那些不属于你的也不会属于你。而那些与你有关的,就是与你有关,逃也逃不掉的,就算你们只见过三次,三个月才联系一次,就算是你们隔着十万八千里。有些人注定是你生命里的癌症,而有些人只是一个喷嚏而已。
“曾经也有个女孩用实际行动质问我,我和萧子渊相识不过短短几载,而她却已经在他身边多年,我拿什么和他争?还有你说的这些我也曾经想过、踌躇过、犹豫过,甚至舍弃过,我和他相识时间不够长,我没有身份背景可以帮他,他要走的道路和我根本就不会有交集,这些统统都曾经是我试图说服自己的理由,可是没有用。
“我从认识他第一天起就知道,无论我怎么逃都逃不掉。其实刚开始的几年,我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我们见了面说的话也不多,后来我们甚至相隔十万八千里,可我还是没有逃掉,他注定在我生命里。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还要逃?”
梁宛秋再政坛多年,早已被磨砺得世故现实,可毕竟还是个女孩子,内心对两情相悦还是向往的,听了随忆的话不禁有些感触,若有所思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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