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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锦凤灼

梁郁秋换过装束,用宽大的棉帽遮掩住头脸,混在围观的人群中,看着锦凤镖局发生的惨象,心头如刀剑攒刺,难受至极。

他是跟在华玄身后一路到此的,自己也觉得很奇怪,明明早有预兆的事,心中也有准备,为何非要亲眼来瞧上一瞧。

是想确认是否有人送命?他在心中对着自己连连发问,如果昨日这十三人当真丧了命,自己会如何想?是会怀疑自己做出的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还是后悔不值得付出如此巨大的牺牲?

他开始微微喘气,不敢想象那种纠结人心的局面,但同时也发觉,事态既然已到了这等地步了,这条路早没有了回头的余地,即便背负的罪孽越来越重,即便死后会打入十八层地狱,自己也只有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梁郁秋心念已决,便要离开此地,忽然间,却见到那个濯门弟子甄裕从废墟中快步走出,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事物,他先是对一名六扇门的年轻捕快说了几句话,然后到了华玄身边,示意他随自己去别处,像是要商讨什么要事。华玄神情凝重,并未多问,便随他匆匆离开。

他们穿过围观的人群,正好走过梁郁秋的身侧,梁郁秋急忙低下头,往左边避开几步,这下却恰好看到了甄裕手中的那件事物。那是一封信,褐­色­的信封,熟悉的信封。

糟糕,梁郁秋心头一震,好不懊悔,自己当初万不该­妇­人之仁。

“我已嘱咐林斌替秦碧凤她们妥善安排好住处,并让六扇门派人守护,暂时不会有危险。”回到客栈后,甄裕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才将门窗阖好。

“你可是发现了什么?”华玄露出疑惑的神情来。

甄裕点点头,取出那只褐­色­信封来,将其中的信笺摊开在华玄面前,上边只有二十四个字:“铁犀暴残,池鱼遭殃,即日启程,速离南京,天涯海角,遁名匿迹。”

华玄双眼放光,反复看这二十四个字,大惑不解。

“这是方才秦碧凤交给我的。我仔细审视过,确实是崔遥亲手写的,之前我拜访锦凤镖局时,曾见过不少崔遥所写的账簿,这封信和账簿上的字迹相同,绝没有错。你也知道,濯门弟子最擅鉴别证物真伪,如果是旁人模仿的笔迹,我一定看得出来。”

华玄不解:“当初你去见秦碧凤时,她没有说出这封信么?”

“秦碧凤的三妹秦紫凤于九月初七在镖局门口拾到这封信,但那时秦碧凤尚在外地走镖,她妹妹没敢擅自拆开,而是待秦碧凤回来后才交给了她。秦碧凤方才说,她看过信后,并没有懂得这二十四个字真正的意思,但是现在却懂了。”

“照这二十四个字来看,崔遥显然已经预见到了自己和虞薇薇的事会暴露,担心锦凤镖局会招致虞紫穹的报复,所以写了这封信,让秦碧凤逃离南京。信中所述倒是合情合理,但是,”华玄眉头深锁,“按时间推算,这就古怪了。崔遥是九月初八才被虞薇薇所杀,在此之前,他应该并不知道虞薇薇会与自己殉情,又如何会在九月初七写出这封信来?”

“我也觉得这点很奇怪,才把你拉到这儿来。”甄裕捶着脑袋道,“莫非崔遥事先已经察觉到虞薇薇的筹划?”

“如果崔遥那时就知道虞薇薇要害自己,又怎会甘心就范?他的武功显然在虞薇薇之上。”

“也是,照凶案现场和验尸情况来看,崔遥确是被出乎意料地刺死,丧命前未经争斗,也没有丝毫防备。”

“问题就在时间上。”华玄沉吟道,“我还是想不透,崔遥和虞薇薇都是九月初五不见的,却在九月初八才出事,期间究竟发生了哪些事呢?”

甄裕倏然想起一事,脱口而出:“我记起来了,阿酥在临死曾说过,九月初五是虞薇薇和崔遥的定情之日,所以虞薇薇决意和崔遥在九月初五殉情。而且虞薇薇曾对阿酥说,如果九月初五那晚没有成功殉情,她便自尽而亡。”

华玄闻言,沉思了好长一段时间,忽然间双眼发亮,凝视向甄裕道:“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个无比巧合的蹊跷。”

“什么?”甄裕纳罕。

“九月初五。”

“九月初五?”

“你忘记了么,九月初五,恰好也是鬼蛱蝶虐杀李菊儿、害死荆浩风的同一天。”

甄裕霎时恍然,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你当初的直觉或许没有错。”华玄一字一句道,“虞薇薇崔遥之死,并非简单的殉情,也许与鬼蛱蝶一案存在着什么我们尚未透彻的关联。九月初五到九月初八这三天里,一定还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之前对这两件案子做出的论断,应该全部推翻,重头开始。”

甄裕心头怦跳,他完全相信华玄的推断,也明白真相大白的关键,就在于能找到这条能连结两件命案的隐线上。

“对了。还要烦劳你去一趟六扇门,将所有与鬼蛱蝶相关的载录和证据借出来,我想再仔细看一遍。”华玄望着他说。

“这包在我身上,晚上我就去办。”甄裕拍着胸脯答应下来,无意间瞥了一眼桌上的油灯,不禁有些纳罕。他分明记得前天灯油用尽,昨日早晨自己便嘱咐店小二将之添满,可过了一夜,竟然一丁点儿也没有少。

“昨晚你也没在这里过夜吗?”他好奇地问华玄。

华玄点点头:“昨日我去泊尘居附近拜访一位朋友,因为雨太大,便在他屋里过了一夜。”

甄裕奇怪道:“你有一位住在泊尘居附近的朋友?据我所知,泊尘居附近,只有一间屋子啊。”

“他正是那屋子的屋主,是我十年没相见的至交,文武之才都不在我之下,如今是个都料匠。”

“都料匠?”甄裕一凛,“他是不是叫作梁郁秋?”

“你如何知晓的?”华玄疑惑地看着他。

甄裕不答他话,反问道:“你方才说,梁郁秋的才智武功都不在你之下?”

华玄点头:“他的武功并没有名师教导,却能自学成才、触类旁通。我师父曾说过,论及天赋,他是罕见的奇才。你应当知道,我师父从不轻易夸赞人。”

甄裕陷入一阵沉默,他万料不到,那个看着不起眼的都料匠竟是这样一个深藏不露之人,难怪自己见到梁郁秋时,便觉得他与华玄十分相似。

“但是可惜了。”华玄摇头叹气,“我上次和你抱怨的就是他。十年不见,他已与从前的那个梁郁秋不同了。从前的梁郁秋,任侠尚义、志存高远,可如今的他……”

“这个梁郁秋没有家人吗?”甄裕认真地问道。

“父母早亡,师父也逝世了。至今孤身一人,也未娶妻。”华玄倒是并不在意,“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今晚我还想去见见他,三顾茅庐,不信他会这样绝情。”

甄裕没有再说什么,心中却渐渐镌上了梁郁秋这三个字,暗自忖度,有必要对这个人多加留意。

离开锦凤镖局后,梁郁秋没有径直回家,而是往南边的旧皇城方向走去,脑中思绪杂乱,忧烦纷扰。

见到那封信后,以华玄思虑之缜密,定已开始对虞薇薇之死重新起疑,如果他们再据此追查下去,很可能会觅到此案与鬼蛱蝶的关联。梁郁秋蹙眉寻思着,突然发觉自己从没有这般怆慌过。如今要想彻底断开两案的丝线,唯有那一条路了,虽然这条路自己早已有所筹划,但当初绝没有想到会被逼着走到这一步。

梁郁秋定下心神,转入一条深巷。眼前是一条用光滑的青石铺成的步道,两旁屋宅耸立,镂墙瓪瓦,富丽堂皇。

这是南京城有名的富贵巷,住着的都是达官贵要。梁郁秋很厌恶这种地方,因为每当途经此地,听到宅中传出的笙箫舞乐,嗅及飘散出的炙香酒气,总不由会想到杜甫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诗。

左手边从巷尾数第三间大宅,是四年前他初到南京时接手的第一个工程。宅院的主人是当地一名去世大富贾的遗孀,她手中握有附近郊野的大片土地和果林的地契,以高利租给当地的农人。梁郁秋本不愿和这等人打交道,但他那时已决意定居南京,总需要银两维持生计,只得将这工作揽下,在此待了半年。

正是在建造这大宅的半年间,梁郁秋看尽了这些所谓权势富贵的丑恶,相较于之前在江湖上的游荡日子,他觉得无比压抑和不自在。

那时这位遗孀不过二十多岁,从她去世的丈夫那儿除了继承到财富,也继承了冷血无情、心狠手毒的作风。她时常克扣工匠的工钱,稍有不满意便拳脚相加。梁郁秋还曾亲眼见到,若有农人还不起租金,这狠毒女人便肆意凌殴,还派狗腿子去其家中将值钱的物件全部夺走。除了生­性­毒辣,她还是个水­性­杨花之辈,常与不少贪财慕­色­的年轻男子幽会。

梁郁秋曾经不只一次动过趁夜潜进这女人房中将她一刀攮死的心思,但直到离开也没有动手,只因为那时他已经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对邪不胜正恶有恶报这些狗屁念想彻底抛弃。

即便杀了这一个又能如何,随即便会有新的恶人代替她的位置,百姓的苦日子不能改变,丑恶的人­性­也不能改变。

想要杜绝罪恶的根源,即便穷尽自己一生,也许都难以做到。

梁郁秋缓缓走到那座自己亲手所建的大宅前,触景生情,回忆渐渐复苏,愤郁也袭上心头。

突然间,宅院中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似乎有人向门口处踏来。梁郁秋猛地凝神,藏身在大门左侧的石狮子后,透过狮鬃镂空的缝隙看过去。

红漆大门咔咔开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似乎被连拖带抛地撵出门外,磕得手肘膝盖上全是血,门口站着两个家丁装扮的彪形大汉,双手叉腰,凶神恶煞。

老者泪流满面,连连磕头:“求求夫人了,将女儿还给我,再宽限些日子,欠的银两会即刻补上的。”

宅子里传来一个尖利的女人笑声:“王老实,这句话你半个月前便说过了,那时我已经给你延了限期,如今你依然还不起,只有把你女儿卖去窑子抵债,谁也怨不得。”

时隔四年,这笑中藏刀的诡异声音依然熟悉非常,梁郁秋不由心头揪紧。

王老实“啊”的一声,又要冲回宅子,两个家丁同时伸脚,将他踹得老远,随即“砰”的一声,把门阖得死死。

王老实痛得直嚎,哭叫着女儿的名字,幸亏有路旁几个挑担的小贩上前将他扶起来。

梁郁秋看着王老实蹒跚而去的背影,随即转首望向那扇红漆大门,暗暗地在心中说:这条命欠了四年,我已经给你延了期,如今已不能再拖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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