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的时候,月色甚佳,良辰美景不免有点愁容,口中念念有词,车行到半途,忽然乌云密布,月黑风高,两人齐声欢呼:“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正是行事的好时刻。”逗得巴图哈哈大笑。
到了目的地,巴图指著她们一身红衣,笑道:“这好像不合规矩,夜行衣,应该黑色。”。
两人冲巴图一瞪眼:“我们艺高人胆大,要是喜欢白色,也就穿白的。”
这时,他们都觉得要在那守卫松懈的建筑物之中,偷出一幅画来,是轻而易举之事,所以心情也十分轻松,甚至在几十公尺外停了车之后,也不偷偷摸摸,三个人公然走向建筑物。
不过他们倒也不敢由正门进去,而是到了背面,从一扇窗子中进入。
附近极静,建筑物中又黑,气氛倒也有点神秘,由楼梯下楼,来到地窖入口处,巴图取出开锁的工具来,一下子就弄开了锁。
良辰美景抢著要下去,巴图狠瞪了她们一眼:“在上面把风。”
良辰美景齐声道:“把什么风,根本没有人。”
正说著,忽然一边的走廊处,著亮了灯,又有人声,他们三人的反应都极快,良辰美景身形一闪,就一起门到了一根大柱后面。巴图由于正好在地窖门口,所以一步跨下去,也顺势关上了门。
(良辰美景在说到这一点时,说得十分肯定,她们当时虽然极快地闪开去,但是快速移动,几乎是她们与生俱来的本领,所以她们仍然可以清楚地看到,巴图躲进了地窖去。)
走廊处的人声渐渐向前移来,她们在柱后,看到一个人,口中喃喃不知说些什么,向前走来,又著亮了大堂的灯,探头探脑,向前看著。
良辰美景毕竟是在做贼,心中发亏,躲在大柱后面,连大气儿也不敢出了,那人兜了一转,又一路开灯,一路走了开去。看样子,他像是守卫,出来巡视的。
这时,良辰美景就心中犯疑,因为守卫的行动,看来不像是例行的巡视,而像是听到了什么声响,所以出来察看的,但是,他们三个人,可以说一点声响也未曾发出来过,刚才讲话,也是压低了声音讲的。
那个守卫,实在没有理由被惊醒的。
当时,她们自然只是想了一想就算了,谁也不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去多想这无关紧要的事可是后来,就是在这个细节上,使得整个谜团一样的事,有了被揭开的线索,万丈高楼平地起,整个大谜团,只要抽出一股线头,也就可以解得开。
守卫离开,良辰美景行事倒十分小心,又等了一分钟,才从大柱后闪了出来,来到地窖门前,门锁是早被打开了的,她们轻轻推开门,门后一片漆黑,她们白天来过,知道门后是一道通向下面的楼梯,她们先下了两级,然后反手将门关上,松了一口气,低声叫:“巴图叔叔。”
出乎她们意料之外,竟然没有回答。两人心中好笑,还以为巴图要和她们戏耍。两人都带有相当强力的电筒,心意又相通,同时著亮,向下照去。
电筒一亮别说是光柱直接射得到处,就算是别处,也可以看得清楚,她们又居高临下,整个地窖中的情形,一目了然,哪里有什么人影?除了那三列画之外,一个人也没有。良辰美景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一跃而下,四处搜索,地窖中实在没有可供人藏身之处,而且也没有别的出路,巴图上哪里去了?
在大约又找了两分钟之后,两支强力电筒的光芒,都照到了那幅画就是他们要偷的那幅画上,一瞥之下,两个人“嗖”地吸了一口凉气。
她们白天曾仔细看过那幅油画,熟悉得很,所以,这时再看,油画之中,忽然多了一个人,她们自然可以觉出不是很对头。
而当她们看清楚,多出来的那个人,就在女教师的旁边,望著女教师,像是想讲话,维妙维肖,就像是巴图忽然缩小了许多倍,进入了画中。
两人从惊呆之中醒过来,同时踏前一步,叫:“巴图叔叔。”
她们思绪紊乱之极,一起伸手去抚摸,油画的表面凹凸不平,而且离得太近了,画中的人,看起来也就不那么清楚。她们忙又后退,退到了适当的距离时,看起来更加逼真,绝对是巴图,不可能是别人。
良辰美景也不是夭不怕地不怕,这时她们就害怕了起来这是她们从来也未曾遇到过,而且绝想不到会有这种事发生。
她们毕竟年轻,没有什么应变的经验,当时在震惊之科,只想先离开这里,和我、和白素联络。
她们要离去,自然轻而易举,驾车回去时没有出事,算是奇迹,她们一回去,立时打电话找我,我已启程,她们把经过情形告诉了白素,然后,焦急之极地等我来到。
等到她们把经过讲完,我瞪著她们:“你们那时,至少应该做一件事。”
两人眨著眼,我提高声音:“走的时候,把那幅画带走,我们现在就不必长途跋涉了。”
良辰美景叹一声:“下次再有这样的意外,会有……经验些。”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要不是我在巴图留下的那些录音带中,知道他当年在蒙古草原上,曾经被“魔法”摄进过画中去,这时,我就一定当良辰美景胡言乱语了。
巴图,他竟然两度进入了画中,这实在有点不可思议。
车子到了那幢建筑物附近停下,良辰美景一起转过了头来望我。这时,正是下午时分,若要等到天黑来偷画,未免要等太久,我想了一想:“只有一个守卫?”
两人点头:“上两次来的时候,只有一个。”
我做了一个手势:“你们两人去绊住他,我去下手偷画,画一到手,我按两下喇叭,你们也功成身退。”
我说一句,她们答应一句,她们上次来过,这时一拍门,守卫开门,就让她们进去,我则从屋后,弄开了一扇窗子,跳了进去,十分容易就进入了地窖,一眼就看到了那幅画。地窖中这时,光线不是很明亮,可是一眼看到画上的巴图,我也呆住了。
我和巴图十分熟悉,他的神态,我自然也一看就知,毫无疑问,那是巴图。
当然,一个好的画家,可以画出这样的成绩来,可是事情和那么怪异的经历有关,也就叫人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人进人画中的魔法。
我吸了一口气,走向前,到了画前,几乎有要向巴图打一声招呼的冲动。
我把画挟在肩下,离开地窖,沿路出来,到了车上,把画先送进车子,然后,按了两下喇叭,几秒钟,就看到两条红影奔了过来。
我们三个人,一起望著那幅画,女教师和小学生,画面本来十分调和,多了一个巴图,看来有点不伦不灰,也就格外怪异。
良辰美景的神情骇然之至,不住地在问:“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我思绪也乱成一片:“我对魔法,巫术,所知……极少,这种情形……”
我一面说,一面摇著头,由于头部移动,看到画的角度,也有些微差异,光线照射也角度不同,一时之间,竟然有巴图的头也在跟著转动的错觉。
良辰小声提醒我:“你说过,你曾见过一个天生有巫术力量的女孩子,是一个超级女巫?”
我点头:“是原振侠医生的朋友。”
美景道:“能找到她?”
我抿著嘴想了想:“大概可以找得到,我和她的养父也很熟,就算她神出鬼没,总有方法找到她的。”
说著,我们都上了车,那幅画相当大,由我托著,驶回酒店途中,我把巴图的情形,向她们大致说了一下,两人惊呼:“难道这一次,又要三年?”
我苦笑:“谁知道。看来人在画中,也有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的味道。”
正说著,公路对面,有一辆十分华丽的大房车,迎面驶来,公路上车来车往,本来十分寻常,可是这辆车子,在和我们的车子交错而过时,大按喇叭,我们还未曾知道发生什么事,那辆车子,竟然陡然转了一百八十度,一面按喇叭,一面极快地追了上来。
良辰美景发出了一下欢呼声,神情大是高兴,我忙道:“停在路边。”
两叫了起来:“为什么?没有车子可以追得上我们的车子。”
我指著后面的车子:“一定是熟人,不然,不会按车号,快停下。”良辰不情不愿,把车子驶向路边,停了下来,那辆大车子也停下,车门打开,一个身形高大,头发银白的西方人,自车中跨了出来。
我一看到他,也连忙下车,这个人我认识,他是西方集团的情报组织首脑,外号“水银”,很多人叫他水银将军,虽然没有见过,可是听人形容过他,他是巴图的好朋友,巴图在这蒙古的事,水银将军在这里出现,其间的原因也很容易明白,因为巴图是“半机械人”,他看到的,听到的,可以通过仪器接收到。
倒是水银将军看到了我,陡然一呆,他十分客气地问:“阁下是这两位小姑娘的监护人?”
我摇头:“不能算是,我的名字是卫斯理,我想巴图一定曾向你提及过我。”
水银大喜过望很少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真正那么高兴的,他伸手出来,和我用力握著手,连声道:“太好,太好了。”
他看到我会那么高兴,自然是因为他有著极为疑难的事,而我又颇具对付疑难杂症的本领之故,他又道:“我只知道巴图和两个十分有趣的女孩子在一起,不知道卫先生也在,真太好了。”
我交替著双脚,跳动著,不然,气候太冷,脚会冻得发僵:“上车再说,还是到我酒店去?”
水银将军提议:“到我辖下的一个机构去?”
我立即摇头:“不,我有一个习惯,不和任何情报机构生发关系。”
水银向我望了一眼,没有说什么:“好,到你的酒店去,能不能先上你的车子?可以节省点时间,尽量把巴图的情况弄清楚。”
我当然同意,我性子比他还急,他上了车,和良辰美景打了一个招呼,自我介绍了一番,良辰美景十分有兴趣地打量著他。
巴图把那些录音带,用那么隐秘的方式,交到我的手上,我自然知道他不想他的上司知道,所以我等水银上了车,就指著那幅画:“请看,这件事极其怪异,根据良辰美景的叙述,巴图可能被一种力量,弄到了这幅油画之中。”
水银紧蹩著眉,我又道:“更怪的是,画上的女教师和小学生,曾有许多人见过他们,后来又神秘消失,这是一幅魔画。”
水银用厚实的手,在他的脸上重重抚摸著,神态显得极其疲倦。
我说完了之后,他苦涩地笑:“你相信?”
我也在自己的脸上摸了一下:“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而是的确有这样的事发生著。”
水银抿著嘴,在这种情形下,他看来十分肃穆,看来他正在考虑该对我说些什么,我忙道:“我只对巴图个人有兴趣,若是有什么和情报工作有关的事,千万别说给我听,我根本不想知道。”
在我这样说的时候,前面的良辰美景都回过头来,向我望来,我用极严厉的眼光把她们逼了回去,讲完之后,我又狠狠地警告她们:“两个小鬼头听著,要是乱讲话,乱出主意,从此之后,我们断绝来往。”
良辰美景吓得诺诺连声:“是,是,我们只管开车。”
水银神情苦涩:“那我真不知从何说起才好了,巴图是特工,他在从事的,又是……嗯……人类自有历史以来的最大的间谍战。”
车子开得飞快,可是也很稳,我听得水银这样讲,想起巴图也有过同样的话,可知情形十分复杂。我不禁叹了一声,关心巴图,就得知道他在干什么,那就无可避免,要知道特工战争的许多秘密。
水银又道:“你刚才说自已绝不参与特工战争,可是你和巴图却是好朋友。”
我忙道:“我认识他的时候,他研究的是异种情报。”
水银不经意地;“你和纳尔逊两代的交情也好,还有鼎鼎大名的盖雷夫人,也曾经和你有过交往……”
我接了上去:“现在又加了一个水银将军看来跳在大海也洗不清。”
水银沉默了片刻:“那我从头说起了?”
我考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良辰美景立时鼓掌,还道:“对你的决定表示同意,这总可以吧。”
我叹了一声:“你们别以为事情好玩,等一会你们要听到的,可能有许多是国家的绝顶机密,知道这种机密,随时可以有杀身之祸。”
我明知这样的话,吓不倒这两个小家伙,可是却也未曾料到,她们竟然敢向我歪缠,作恍然大悟状:“卫叔叔原来是怕死,所以才不敢听。”
水银把头转了过去,忍住笑,装成没有听见,我“哼哼哼”冷笑三声。良辰道:“这三下冷笑,大有意思。”美景道:“是的,一笑是不同意,二笑是不服气。”良辰又道:“三笑是说等下叫你们吃点苦头。”
水银终于忍不住而哈哈大笑,我只好长叹一声,向水银作了一个手势。
水银道:“事情要从十年之前的那宗著名堕机事件开始说起。”
我已经知道了详情,但也不妨再听水银说一遍。而良辰美景由于年纪小,这种事她们不会明白,要解释起来,更是纠缠不清,例如要向她们说明,一个声威赫赫的元帅,为什么竟然要坐了飞机逃亡,前因后果,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明白的,所以我把话说在前面:“将军的话,你们会有很多听不懂处,不准发问。”
良辰美景呶起了小嘴,但倒也没有反驳。
我望向将军,本来想装出一副初次听到的神情,但继而一想,这种轰动天下的大事,我多少也得知道些,况且我刚才警告了良辰美景,已经表示他要讲什么,所以也不必假装了。
我“嗯”地一声;“那一宗。”
水银的反应真快,立时道:“原来卫先生已经知道了起因?”
我不置可否,水银观察了我片刻,并无所得,才又道:“堕机未死,又有一大箱文件的消息传出之后,可以想象世界各国如何轰动,那一箱机密文件中的任何一份,都可能和世界大局有关,人人都是都想得到这个人,得到这些文件,于是……”
我接了一句:“于是,就展开了自有人类历史以来,规模最大的间谍战。”
水银吸了一口气;“不但规模最大,而且,持续最久。”
我没有表示什么意见,水银补充:“我们派出了巴图,巴图已经是最好的情报人员,为了小心,在派他执行任务之前,我们……我们在他头部植入了一些装置,通过仪器,可以看到他看到的东西,和听到他听到的声音。”
水银讲得十分技巧,我仍然没有什么反应,但面色显然不是很好看,所以他忙又补充:“一切……全是巴图自愿的。”
我闷哼一声;“自然有许多方法,可以令他自愿。”
良辰美景听得“咭”地一声,笑了出来,水银居然脸红了一下,我有点好奇:“通过仪器接收器接收到的一切,就像目击一样清楚?”
水银摇头:“声音比较清楚,形象相当模糊,嗯,譬如这两位小姑娘,看起来,就只是两团红色的影子,而且她们移动得极快,开始时,以为那是……两只红色的袋鼠,对不起。”
水银看到良辰美景回头瞪了他一眼,才赶紧说“对不起”的,看他堂堂将军,对两个小姑娘也那么客气,可知他心中的疑难,真是非同小可,不然,又何必这样低声下气讨好?”
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又在脸上抚摸了一下:“各国派出的,全是出色的特工,而且,大家都可以肯定,人不在苏联特工手中……”
我挥了一下手:“何以如此肯定。”
水银道:“因为苏联也派出了最好的一个特工,外号叫`老狐狸'的,在蒙古草原上活动。”
我笑了起来:“这种根据,未免太靠不住了。”
水银道:“是,在KGB内部,有不少双重身份的人,各国都有,都一致报告说,苏联最高当局下了机密命令,不惜任何代价,都要得到人和文件那些文件,对苏联说来,比西方更重要。”
我摊手:“一个人,尤其是一个老年人,不可能在草原上一直流浪而不被人发现。”
水银颇有为难的神色,但是他还是道:“巴图有一段十分怪异的经历,他报告说……他进入了一幅画中,元帅也一样,三年之后……他仍然未能在图画中见到元帅……而他又离开了图画……”
(水银当时所讲的,自然比我现在所记述的,详细得多,但由于那是我早已知道了的一切,所以从略。)
我道:“你当然不相信?”
水银的神情变得严肃,点了点头;“我们怀疑他一进入蒙古,就遭到逮捕,而且经过`洗脑';成了对方的间谍。”
我吃了一惊:“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水银忙双手乱摇:“别紧张,没有什么,只是对他进行调查……相当长时期的调查。
我声色俱厉:“多久?”
水银不敢和我目光相对:“三年。”
我闷哼了一声,调查了三年之久,巴图不知是怎么忍受过来的。我问:“结果怎样。”
水银将军道:“令我们最疑惑的是,巴图所报告的一切,竟然有可能真是事实,可是人……能进入图画这种事,又实在怪诞得令人无法置信。”我苦笑了一下:“现在,巴图看来,又进入了图画中。”
水银浓眉紧蹙,用手敲著他自己的额头:“和上次联络突然中断时一样。”
我任了一怔:“什么意思?”
水银道:“我们接收到的形象,不是很清楚,只是模糊可以看出一些形象……”
良辰美景齐声道:“例如把人当成袋鼠之类。”
我忙喝:“别打岔,将军快说到十分重要的部分了。”
水银道:“上次,联络突然中断前,接收到画面,是一大片眩目的彩色云团,急速旋转,大约有五分钟之久,十分难以想像,巴图在那段时间之中看到了什么,接著就什么也不收到了。”
我的声音悬空;“这次,也一样?”
水银点头,神情变得更严肃:“完全一样,所以我知道一定又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兼程赶来,结果他……他……”
【第十一部:一切是精心的结果】
水银说了三个“他”字,也无法完成“他又进了画中”这一句话。我问:“那不是说,你们和巴图的联络中断了?”
水银点头,我再问:“上次,巴图……在画中三年,你们和他之间的联络,也中断了三年?”
水银点头:“是,我们几乎已经放弃了,接收仪器仍然在运作,可是没有专人监视,当他的声音再度传来时,一致认为是奇迹。”
我皱著眉,喃喃自语:“进入了画中,就无法和外界联络,他在画中,生活在蒙古草原,本身一点也不觉得只在平面上活动……”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自言自语,有什么用处,只是由于思绪实在太紊乱,一面把事情经过说出来,便于整理思索。水银的神情很难看,“巴图的经历,你全知道。”
我扬了扬眉:“巴图的特务工作经验如此丰富,总有他自己的办法。”
水银脸色更难看,又疑惑,良辰美景一起纵笑:“将军,你怎么连这一点都想不到?他只要闭著眼睛写字,说法可以向人传递任何消息,而仪器上却什么也接收不到。”
水银张大了口,发出了“呵”地一声,显然这个办法虽然简单之极,可是他确然未曾想到。
我不客气地道:“想通过任何方法去控制人,都不会百分之百成功。”
水银沉声:“没有人要控制他,一切都是为了执行任务的方便。”
我又闷哼了一声:“任务,任务,多少罪恶藉汝之名以行。”
良辰美景立时劈劈拍拍鼓掌。水银苦笑:“巴图的报告,成为自有部门行动以来最大的笑柄,所以我们才怀疑他被洗脑了。”
我的声音听来也不自然:“你是说,一开始,你们根本不相信巴图的遭遇。”
水银点头:“不是不信,而是认为那是“老狐狸”安排的圈套,叫巴图进去,好藉巴图的报告,叫全世界的行家都相信那个人人要寻找的目标,进入了画里,再也出不来了。”
我“嗯”了一声:“如果所有人都相信,自然就不会再有间谍战了。
水银道:“对,这就是俄国人的目的。那个秃头元帅,一定在俄国人手里当时大家都那么,所以间谍行动,一志没有停止过。”
我问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那么接下来的四年,他在干什么?”
水银苦笑:“他致力研究把人变到画中去的黑巫术。”
良辰美景放肆地哄笑了起来,我在她们的头上,一人敲了一下:“别笑,巫术的力量是一种实际的存在,有机会,我会介绍你们认识一个超级女巫。”
两个小鬼头吐著舌头;“会把我们真的变成两只红色的袋鼠?”
我狠狠地道:“是,而且固定在画上。”
要是白素在,她一定会瞪我一眼,怪我用那么无聊的话来吓小孩子,可是她们并不是普通的小孩,而且根本吓不倒。果然,她们一起冲我作了一个鬼脸,又笑了好一阵子。
我并不觉得好笑,显然,巴图十分在乎他那三年的“画中生活”,他作了报告,组织上不相信。奇怪的是,那些录音带,他为什么不交出来给上头?录音带上记录的一切,可以证明……
想到这里,我也不禁糊涂了录音带上的一切,只能证明他在蒙古草原上,过了三年莫名其妙的日子,并不能证明他真的“进入了画中”。
老实说,我对他“进入画中”的说法,也一直有保留,如果不是又有如今这宗意外,我更可以进一步的怀疑,一切正如水银将军所料,全是老狐狸的布置。可是,如今发生的事,又怎么解释呢?
小学教师和小学生的神秘出现和消失,巴图再次在画中出现,本人又不知所终。
这一切,又如何解释?
难道他是老狐狸的布置?
一想到这一点,我心中不禁怦然而动,甚至整个人都震动了一下,忙问:“他会对我说,他在追踪一只狗,那……是什么意思?”
水银将军的眉心打结:“这件事十分怪,他虽然不再属于任何组织,但是我们之间还维持著友谊,而且植入的……零件依然有作用,也有专人记录,在他埋头研究巫术之后,一直有人专门在记录的他看到、听到和所说的一切……
良辰美景Сhā了一句口:“对一个人的控制,到了这一地步,可以说是人类灭亡的第一步。”
水银的口唇,颤动了一直,可是没有发出声音来,从他的口唇的动作中,我可以看出,他想说而没有说出来的一句话是:他是自愿的。
他曾经说地这句话,被我的驳了回去,这时他不想再自讨没趣,所以就不再重复。
我向他作了一个手势,水银叹了一声:“关于那长狗,记录之中,他说了一句:“要在一长黑狗,完全纯黑的狗上,解开这个谜。”
我大是不明:“他……在什么地方研究巫术的?”
水银将军现出极其愕然的神色:“在海地,他妈的,天下竟然荒谬到有一所规模极其大,有著花不完的经费的巫术研究学院。”
他的声音激动之极,我却十分平静:“这是你自己孤陋寡闻,这个研究学院的主持人叫古托,人自己曾深受巫术之害,知道巫术的存在值得研究,所以才创立了这个研究学院的。”
这个巫术研究学院,我是在原振侠医生那里听说起过的,其中有十分多曲折离奇难以想像的故事。
水银瞪了我半响:“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我不禁感到一阵悲哀:“绝不可能,巴图现在究竟在哪里,我就不知道。”
我的回答十分普通,可是水银一听,忽然大是兴奋:“你这样说,就是也不信他又进入了画中。”
我略想了一想:“很难说,巴图是当事人,他自己看来十分相信进入了画中,我们是局外人……”
水银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我还没有回答,良辰美景已齐声叫:“到了。”
我全神贯注在和水银说话,没有注意车外的情形,这时一抬头,才看到车子已停在金碧辉煌的大酒店门口了。
四个人下了车,美景将车匙和一张钞票,抛给门口的司机,小姑娘挥霍起来,真令人吃惊,我暗中决定,要和白素,好好教训她们认识金钱。
到了我房间中,把那幅油画放在面前,我和水银喝著酒,良辰美景低声商谈,我道:“将军,你还想证明什么。”。
水银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又伸手抓起酒瓶来:“我想证明,一切全是老狐狸的安排,十年之前的鬼话是,现在巴图的失踪也是。”
我盯著他看,摇头:“不可能,巴图调查那件古怪之极的失踪,起因完全是因为他偶然遇上了女教师和那些小学生。”
水银长叹一声:“俄国人再安排这样……的事,目的何在?”
水银语音铿锵,听来大有斩钉断铁的味道:“想结束这场间谍战,使所有人相信,人真可以进入画中,这更证明,元帅,全世界要找的人,正在他们的手中。”
我陡地吸了一口气,水银话,否定了一切巫术魔法的幻想,认为一切都只不过是间谍战的把戏,这自然不是很合我的胃口,我道:“刚才你还告诉我,人不在KGB的手里,有著确切的证据。”
水银的神情,显得十分悲哀,他叹了一声:“俄国人真正要把元帅藏起来,还是可以做得到,我说一切全是俄国人玩的马戏,那只是我一个人的意见,别人,连最高决策者在内,都认为人不在俄国人手上。”
我盯著他,水银也相著我。
我已经隐隐感到他想说什么,有一种忍不住想笑的感觉,他并没有把他想说的话直接说出来,而是转了一个弯:“唉,我是实在身不由主,不然,我一定到莫斯科去,探索真相。”。
听得他这样说,我实在忍不住了,近年来我脾气好了很多,不然,不是一拳打向他的下颏,就是一杯酒泼向他的头脸,我的脾气好得非但没有动粗,而且没有哈哈大笑,等他继续说下去。
这家伙,他居然有点脸红,又不敢正眼看我,可是还是抱著亿分之一的希望,将他的最终目的说了出来:“其实,你去抽查真相,是最合适人选。”
我反应平静之极,食指向上,左右摇动了几下,表示拒绝,他又道:“巴图是你朋友,他若不是进入画中,也必然在俄国人手里……”
我明白他的意思,不等他讲完,就冷冷地道:“还是先说说什么纯黑的的狗我绝对不会到莫斯科去。”突然之间,我哄笑了起来,笑得这位著名的水银将军,狼狈之极,张惶失措。
良辰美景也不知道我忽然大笑为了什么,张大了眼望著我,我指著水银:“你可以派一个人去,比我适合,这个人,和你的部下,外号“烈性炸药”的一个女上校,关系十分亲近,他的名字罗开,外号叫亚洲之鹰。”
水银极其懊丧:“你以为我没有想到过?我甚至找过浪子高达,他妈的……”
这是水银将军第二次口出粗言了,我饶有兴趣地望著他,他苦笑:“浪子倒一口答应,不过他要一百万美金一天酬劳,先付三年。”
我笑得前仰后合,但突然之间,止住了笑声我看到良辰美景的神情不对头,她们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这时,我犯了一个错误我现出了相当吃惊的神情望著良辰美景,虽然那只是极短的时间,而良辰美景那种跃跃欲试的神情,也立时,消失,可是一切都已经落在水银眼中。
我讨厌和笨人来往,喜欢和聪明伶俐的人打交道,但是和聪明人来往,也有利弊,非得打醒十二万分的神情不可,不然,他要是想计算你的话,你就会吃亏。
水银当然是聪明人,他外号“水银”,那就是任何隙缝,他都可以钻得进去的意思。我后来终于不可避免,卷入了这场自有人类历史以来最大的间谍战,就是为了当时的一时不慎我怕良辰美景不知天高地厚,想到莫斯科去“活动”,所以才吃惊,同时以十分严厉的目光,制止了她们的妄想,看来已经成功了。
但是这一切,既然被水银看到,又觉得可以利用的话,事情就大不相同了。
他并没当时发动,只是摇头:“一定要有极出色的人去,才能把人找出来。”
我叹了一声;“我不认为有什么人比巴图更出色,连他都失败了,别人也不会成功。”
水银转动著手中的酒杯:“可惜他却上了人家的当,真以为自己进入了画中。”
我来回走动,思绪甚乱,水银不相信人会进入画中,甚至现在那幅油画就在他的面前,他还是不信,认为那一切全是精心安排的结果。
水银这样想法,自然比“人进了画中”来得实际,可是,有一个关键性问题:如何可以安排巴图卷入那宗谜一样的失踪?
我停了下来:“话接上文,那头狗,怎么一回事,巴图在海地研究巫术,又跑到赫尔辛基来干什么?”
水银望了我半响:“在接收到的资料中,可以整理出结果来,可是……嗯,这是我们国家一个高级特工人员的机密,我没有……”
我不等他讲完,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立时走到门前,打开门,极不客气:“对,你没有必要告诉我,请吧。”
水银显然想不到我行动会如此激烈,僵住了不知如何才好。他只好干笑:“你看看,我又没说不讲。”。
我仍然板著脸,本来,他一见我,显得那么高兴,也确然很令人感动,但现在知道他的高兴,全然是由于他以为我会替他去执行任务,那非但不值得感动,而且令人感到他的卑鄙。那自然不会有好脸色给他。我道;“要说,就痛快些。”
水银用大口喝酒的动作。来掩饰他的,当时,我也曾想了一想,他何以忍受的我恶劣态度而不离去,但当时未曾想到他有一个更卑鄙的阴谋要展开。我相信他当时一面喝酒,一面心中定然用最难听的话在骂我。
他甚至呛咳了几秒钟,才道;“综合的资料是,巴图在巫术研究之中,得到了灵感,告诉他,有一长纯黑的狗,会告诉他心中之谜的答案,于是,他开始找那条狗。”
我感到匪夷所思:“找一头黑狗?世上黑狗千千万万,上哪儿找去?”
我“哼”地一声,懒得搭腔,良辰美景道:“那黑狗会……口吐人言?”
我没好气:“对,会念推背图!”
水银虽然见多识广,可是却也不知“推背图”是啥玩意,一时之间,疑容满面。
良辰美景向他追问:“巴图叔叔是为了找那头黑狗,找到芬兰来?”
水银道:“这不是……很清楚,总之,他在全世界到处乱找可能他有一定和程序,凭巫术的力量,得到灵感……”
我陡然打断了他的话头:“会不会有什么人利用什么力量,在影响他的脑部活动?”
水银神情疑惑,我补充道:“他曾在头部被植人`零件'!”
水银摇头:“那不能起影响他脑部活动的作用!”
我一扬眉:“要是另外有人在他的头部做手脚,加了一点东西进去。”
水银摇头:“我很早就想到过这一点,在他回来之后,作过仔细检查,绝无这个可能。”
我无意识地摇头:“他一进入画中,和你们的联络就中断?”
水银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是在想,植入巴图头部的“零件”,是不是会有副作用,反而使他容易给利用。水银也摇著头:“信号十分微弱,要加以干扰,破坏,十分容易,不能藉这一点证明他真的进入画中。”
良辰美景来回走动,红影晃得人眼花缘乱,她们还对我表示不满:“卫叔叔,求求你别再打岔,让将军说下去好不好?”
水银忙道:“他忽然到了赫尔辛基究竟什么原因,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其实,要安排一个人,不论他是什么人,自愿到一个地方去,是十分容易的事。”
良辰美景笑了起来:“吹牛!你就无法安排卫叔叔到莫斯科去!”
我知道他还是不死心,反正我打定主意,不去睬他,他也拿我无可奈何。
他又道:“如果卫先生没有防备,那么,通过很多精心安排的小事,去影响他,要他自愿到一处地方去,就十分简单。”
良辰美景听得大有兴趣,水银趁机发挥他的理论:“人十分主观,都以为被迫去做一件事,十分痛苦,要反抗,自愿去做,就大不相同。事实上,人的行动,可以说没有一件是真正自愿的,都只是意识上的自愿,那种自愿,是许许多多的外来事件影响的结果。”
我的点不耐烦;“你长篇大论,想说明什么?”
水银用力一挥手:“我想说明,巴图来到赫尔辛基,遇见过那个女教师和小学生,使他有兴趣去调查他们谜一样的失踪,一直到在那私人博物馆中发现那幅画,到他进入画中,全是精心安排的结果。”
我和良辰美景都睁大了眼睛,他的话,的确令我们吃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整件事情,就一点也不神秘了。
水银接著说:“世上虽然有许多神秘的事,但这件事不是,那全是俄国人的安排。”
良辰美景高声道:“可是,女教师和小学生……”
水银打断了他们的话头:“从苏联去,你怎么查得出他们的来龙去脉?为什么要拣芬兰?因为芬兰有很长的和苏联的接壤有些俄国领土,根本就是从芬兰手上抢过去的,那私人博物馆,如果有一亿英镑的藏品,会那么容易进出吗?”
给水银一剖析,“精心安排”说似乎大可成立。
而且,水银也早已说穿了俄国人的目的,是想藉著“人在画中”的说法,使各国间谍死心,把这扬间谍战结束掉。
水银又道:“种种安排,成了一个精密无比的圈套,等他们钻了进去,还不自觉!要是肯定了这一点,再回想一下,就可以知道,有许多许多破绽,例如巴图忽然会去找卫斯理,俄国人就料不到,他又会和两个红衣少女一起来,俄国人也不知道,要是知道了,那油画上就会有她们两个。”
良辰眨著眼:“油画有两幅,一幅有巴图,一幅没有巴图?”
水银点头:“哪还用问,我相信画家一定在很远处,不然,可以立即把他找来,把你们也画上去,连你也进入画中了!”
良辰美景各吐了吐舌头:“现在,巴图叔叔落到俄国人手里了?”
水银笑:“他不会吃苦,他会和那女教师、那些孩子在一起,而且,我相信不会太久,最多几天,就会让他出来,看来俄国人很急于结束这件事。巴图两次`入画'的事一传开来,所有人都会相信他们的话,而放弃找寻一个在画中的人!”
良辰美景侧著头:“想起来是犯疑,我们去偷画,如入无人之境,可偏偏在要下地窖时,守卫走了出来。”
水银“哈哈”大笑:“如入无人之境?我相信,你们的每一个行动,都在十个以上电视摄像管的监视之下!守卫突然出现,自然是怕你们两人也进去!”
良辰美景骇然:“巴图一进去就遇袭?那地窖另外有出路?”
水银一连发出了几下闷哼声,大有“你们到现在总算明白了”的意思。
我陡然心中一动,想起了一件事来,指著那幅画,声音听来很尖锐:“将军,我可以立刻证明你的假设,是不是能够成立。”
水银毕竟经验极其丰富,先是一呆,但不到半秒钟,他也“啊”地一声,整个人直跳了起来!良辰美景更是精灵无比,立时道:“如果一切真是精心安排,这幅画,必然偷听装置!”
【第十二部:中了水银奸计】
那正是我所想到的俄国人作了那么精密的安排,让我们上当,他们只要在画上做些手脚,装上偷听装置,就更能知已知彼了,而且,现代利用脉冲信号原理的偷听装置,可以薄得如同一片鱼鳞,这幅画连画框,可供放置偷听器的地方大多了!
我们开始检查,五分钟后,水银先放弃,理由是:“一定要用仪器来检查,会容易得多。”水银老实不客气地把画挟在腋下,望向良辰美景:“卫先生是绝不到情报机构去的,你们可有兴趣?我那里,很有点有趣的……”
我不等他说完,就大喝一声:“住口!”
良辰美景立时道:“我们也没有兴趣。”
我一听得她们这样说,大大松了一口气,向水银挥手:“你快去快回,一有结果,立即要回来!”
水银连声答应,走出房间。两个小鬼头打了一个阿欠:“忙了那么久,我们也累了!我们就在这酒店,找一间房间休息。”
她们虽然是小孩,可是毕竟男女有别,我绝无理由把她们留在房中,自然点头表示同意,她们两人,也就跳跳蹦蹦,走了出去。
在她们离去的一刹间,我感到事情有点不对头,可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是什么不对头,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又喝了几口酒想把整件事整理一下这本来是我行事的习惯,往往在整理之中,可以发现很多新线索,有助于揭开整个谜团。
可是这件事,却实在太错综复杂,只能大致归纳为两类,一类是相信“人进入图画”。另一类是“一切是精心安排”。而归纳为两类之后,两方面都十分扑朔迷离,没有确实的证据!
看来,水银的想法,还是有点道理:真要弄清楚一切,还是得从根子里去找,到苏联去。
一想到这一点,我陡然“啊”地一声,直跳了起来,连杯中还有半杯酒,也溅了一地。我不是大惊小怪的人,但这时无法不吃惊,因为我想到,刚才感到大不对头,是为了什么!
良辰美景太听话了。
她们竟然“乖”得水银邀请她们去参观情报机构,都自动一口拒绝!那种反常情形,必然大有花样。
我立时打电话到酒店框台,果然,她们两人并没有订房间,反倒是职员看到她们和一个银白头发的老人,一起离开了酒店!
这一老二少三个家伙,竟而公然在我面前做手脚,这虽然不致于令我气得手脚冰冷,但呼吸多少难免有点不很畅顺。
我在考虑,水银的机构不知在什么地方,要是找得出来,还可以把她们带回来。可是继而一想,我不禁手心直冒冷汗如果只是到水银的机构去参观一下,那实在太简单了!
我想起水银说过,要到莫斯科去查失踪元帅和巴图的下落时,良辰美景那副惧惧欲试的情形,想起水银狡猾的神情。
只要我不在眼前半分钟,水银只要有讲一句话的机会,就可以令良辰美景到任何地方去,他只要说:“你们是和巴图一起来的,巴图极有可能落在俄国人手里了,你们可不能不管!”
良辰美景的身体之中,流的只有“江湖好汉”传统的血,况且她们自己也喜欢涉险。
我勉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幸好我也有些朋友,但是当我用电话和一个能告诉我一些事的朋友取得联络时,已是大半小时之后的事了。我得到的资料是;“有两架享有外交特权的飞机起飞,一架飞向莫斯科,一架飞向西方。”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假设俄国人把巴图弄走,也可以假设水银和良辰美景,先离开芬兰,再不知用什么方法进苏联去。
水银说得很明白,这老奸巨猾,他自己不会去,他摆弄两上小女孩去。他自然知道,两个小女孩去了,甚至都做不成(连巴图都做不成的事,良辰美景怎做得成),水银最终目的,是要我为了担心良辰美景的安危,而出马去救她们。
这就是水银所说的,只要经过一定程序的安排,可以使人自愿到任何地方去!
一想到了这一点,我反倒平静了下来。因为的至少可以肯定,第一,虽然暂时我被他们骗了,但他们最后,仍然有求于我。我若是著急,正上了水银的当,我全然不放在心上,水银就奸计不得逞。
若说要我真正不关心良辰美景的安危,自然不可能,可是表面的至少要这样,水银总不能让她们两人真落在苏联的特务手中。
而且,是不是能在那幅油画上,找出偷听装置来,水银也必然会来找我商量,他乍一见我时,高兴成那样,不至于是装出来的。
现在,最主要的是:我应该采取行动?
想了一想,我根本什么也不必做,只等水银再来对我威逼利诱时,再设法应付他就可以了。但还是有一件事要做,我必须把良辰美景如今的情形,向白素说一声,不然,若真是出了什么事,她一定会怪我照顾不周。
接通了电话,我把经过的情形一说,白素立时就道:“你太大意了。”我闷哼一声:“对于自以为了不起的小孩子,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们吃点苦头。”
白素叹了一声:“别意气用事了,她们一不小心,可难会闯大祸。”
我依然冷笑:“那也是她们求仁得仁,我相信在我一不留神时,她们和水银一定曾眉来眼去,把我当作了傻瓜,太过分了!”
白素也苦笑:“看来,她们比水银更起劲,不过,也不能否定她们为了巴图的处境而焦急还有,我想那幅画中,决不会有偷听装置。如果真是俄国人的精心安排,他们才不会那么笨,露出破绽来。”
我用力在床上敲了一拳,以发泄心中的愤懑:“你看她们现在可能在哪里?”
白素道:“外交飞机飞向西方,那是掩人耳目,从芬兰边境,进入苏联,太容易了。”
我吃了一惊:“对,我没想到。”
白素道:“所以,我提议你立刻也用相类的方法,可能有机会把她们追回来。”
我陡然叫了起来:“不!不是那样,正好中了水银的奸计!”
白素道:“那也无可奈何,你总不能眼看她们两个闯出大祸来吧!”
我想了一会,觉得白素的话,也大有道理,可是又实在有不甘,正在沉吟间,忽然有敲门声,同时,水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卫斯理先生,请开门。”
我急急对白素说了情形,白素居然笑得出:“好,水银会安排你进入苏联的,祝你顺利,快开门吧话说回来,能参兴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间谍战,也是很可以回忆的事。”
我报以“哈哈”三下笑声,放下电话,打开门,水银竟然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还挟著那幅画。
我懒得和他多讲,一挥手:“快安排我的行程,我一定要把她们追回来的了。”
水银道:“她们早走了那么久,这上下,怕已到列宁格勒,追是追不回来的了。
我气往上冲,对准了他的脸吼叫,把口水全都喷在他的脸上:“那是我的事。”
水银涵养功夫好至已极,笑著,伸手抹脸,又指著画:“什么也查不出来。”
白素有点料事如神的本领,水银作了一个手势:“等到确定一下,到那边去,要做些什么!”
我瞪著他看,并不出声,他只好自己再说下去:“我不相信人进入图画的鬼话,好自然要设法把失踪元帅找出来。”
他想得真是开胃之至,我语气冰冷:“在两千两百四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去找一个人?”
水银道:“总有一定的线索,可以遵循,何况,巴图也极有可能,在他们手里,先把巴图找到,你们合作,就力量更强大了!”
水银竟然向我交代起“任务”来了,这实在令我啼笑皆非!我盯著他:“最快的方法送我去!”
水银眨著眼:“送她们……也是最快的方法!”
我心中大是疑惑,又吃了一惊:“空降?”
水银点了点头:“这两个小女孩胆子之大,前所未见,她们说有能力适应任何恶劣的环境,所以不怕在冰空雪地之中空降,如果你觉得危险,我有更安全的法子。”
我双手扬了起来,十指伸屈不定,一时之间,决不定是去擒他的脖子,还是扯他的关发,但脸上凶恶的神情,一定十分骇人,所以水银也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双手连摇:“卫。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不必冲动!”
我咬牙切齿:“我一定会和你算账!”水银说得很老实:“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和我算账,可是至少把巴图弄出来,俄国人为了要维持“人进入了图画”的鬼话,可能会把他一辈子关在不知什么地方,或者乾脆把他杀了灭口。”
我也不禁感到一股寒意,特务本来就什么都做得出来,俄国特务,不择手段,自然更不在话下,巴图“进过图画”一次,再出来,他自己到处宣扬,现在又进去了,不再出来,还有人作证,他的作用消失,杀他灭口,自然是最正当的处理方法,看来我真还得快一点才行。
我苦笑了一下:“那得快点进行,你对于他在何处,有没有概念?”
水银摇头:“得靠你到处去打听。那地方,实在没有多大活动的余地,像那两个小女孩,她们曾巴图在一起,俄国人一定早已知道……”
我双手由自主,握紧了拳,水银忙道:“放心,我早就算准了,俄国人不在画上放偷听器,也就不会承认他们曾安排什么,一定不会对她们怎么样,会让她们平平安安,知难而退,说不定再作些安排,使她们相信巴图真的进入图画中,再藉她们的口把事情宣扬出来,这……中国历史上,好像有一个这样的故事。”
我知道水银是指《三国演义》上的蒋干中计一事而言,看来水银说得很有道理,两个小家伙不会有什么危险,连带我,只要不发现他们真正秘密,多半也能“逢凶化吉”,真正的危险是巴图!
我托著头思索,盯著那幅画看,水银利用了一具小巧的无线电话,下达了命令。
水银这家伙,倒有点够意思,他竟然和我一起上了飞机,这使我兴起一个念头:他的手段绝不高尚,十分卑鄙,我考虑是不是当我向下跳我时候,把他硬拉下去,至少也叫他吃点苦头。
但是考虑的结果,还是叹了一声算数我毕竟不是温宝裕这样的年纪了,做事,想得太多,三思而后行,这实在不是好现象,想到立刻就决定,这才是勇往直前的一股冲劲!一上机,水银就交给了我一包东西。
飞机虽然小,但是飞得相当高,在密密的云层中飞,驾驶员是一个身形很高的小伙子,虽然担任的是秘密任务,可是绝不沉默寡言。他在把降落伞交了给我之后,在整个驾驶过程中,几乎都在对我说话。
他不久之前才送走了良辰美景,小伙子对良辰美景的兴趣,简直到沸点,连连问:“东方女孩子全是那样?全那么可爱?”
我懒得和他多说什么,他一副心痒难熬的样子:“这两个女孩子,真大胆,说是从来也没有跳过伞,可是舱门一开,就像两朵云一样,飘了下去,我……将军,我违反了规定,在上空多打了一个盘旋,确定她们打开了伞才回航!”
水银闷哼一声:“就这一个盘旋,可能使你被俄国发现。”
小伙子热诚之至:“我总得确定她们安全才放心。”
我讥讽他:“安全,她们著陆之后,不知多少军队民兵在等她们,等她们到了西伯利亚苦工营,她们才真的安全了!”
小伙子大是吃惊:“不会吧,她们那么可爱,谁会加害那么可爱的小天使?”
看来小伙子的脑有点不怎么清醒,所以我和水银,只有相视苦笑。不一会,飞机又急速降低,小伙子这时,倒又表现了他专业的机警:“俄国人本来在俄芬边界,防备不是很严,因为芬兰人一直很忍让,近几年,西方世界利用这一点,甚至中国,也经由芬兰边界派人进去,这才严了一点,有相当数目雷达站,我们要降低到雷达站侧不到的高度飞过去,这需要相当技巧。”
我皱眉:“不见得上千公里的边界,全在雷达探测的范围,为什么不避开?”
小伙子笑:“没有雷达站的地方,地面巡罗严,反倒不如在空中飞行技巧避过去好!”
我在他肩头上拍一下,表示赞赏他的勇气,他很高兴,益发卖弄,飞机在最低时,几乎就是贴著下面一大片一大片的森林树掠过去的。
然后,飞机又升高,他吸了一口气:“好了,这是最适宜降落的高度。”
我站了起来,到了舱口,转头对水银道“我曾考虑过你一起拉下去!”
水银泰然:“你不会做这种傻事,万一,事情和我们的估计不同,你可以提出见两个人,老狐狸,或者盖雷夫人都可以。”
我苦笑一下,找开舱门,寒风扑面,如朵针刺刀割,我拉好防风镜,一纵身已向下跳去,抬头向上看,飞机竟然也打著盘旋不知是驾驶员自己的主意,还是水银将军的命令,他们的行动相当涉险,而且毫无意义。但有时毫无意义的行为,很能令人感动。
身于下落了几百公尺,拉开了降落伞,徐徐下降,降落在一片林子的边缘,相当理想,地上积雪甚厚,当双脚Сhā进积雪中时,感觉十分异样。
我提起降伞,先进入林子,藏好了降伞,打开水银给的包包,检查了一下,水银准备得十分充分,有的假的证件我是来自东方,海参威的一个出差官员,工作单位是“海参威专区气象局低温研究所研究员”,有著极完善的证件。他的工作效率之高,令我惊叹,我就无法想像他什么时候替我拍了照;可以放在假证件上后来才知道他随身带著钮扣大小的超微型摄影机。
包中还有钱和其它应用物品,足可以提供我行动上的方便自然,这一切,只能骗骗普通人,遇上了真正的特务只怕也没有什么用处。
更有趣的是,还有一幅地图,地图上标明我降落的地点,也指出步行三公里,就可以到达一个小镇,那里,有火车通向列宁格勒。
看到了这幅地图,我心中不禁生出一线希望:要是良辰美景以得到的是同样的地图(水银曾不经意地透露过她们会到列宁格勒),她们在雪地上前进比我快,但这种小镇上,火车班次不会太密,说不定我赶到的时候,她们还在车站候车!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我精神为之一振,先根据地图上的指示,找到了一条小路,在走了大半公里之后,又在公路旁的几间农舍的墙角处,偷了一辆脚踏车,自然更缩短了赶往小镇的时间。
等到我来到小镇的火车站时,正是凌晨时分,火车站的候车室中,一个人也没有,冷得像一个大冻房,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老头子,知道每天只有一班车,早上七时到达,驶向列宁格勒另外一班,早上八时经过,驶向相反的方向。
我不禁大喜,因为,除非良辰美景放弃乘搭火车,不然,她们必然还在附近,而且,我甚至不必去找她们,她们要搭火车,两小时之内,必然会自动出现,因为现在快五点了。
我向那老头子买了票,老头子老得连看证件的气力也没有,我找到了暖气的开关,自行打开暖气,车站中总算有了点生气。
在不到一小时的时间中,陆续有人来,我又趁机问那老人,有没有见到过一双穿著红衣服的少女,那老者却膛目不知所对。
将近七点钟,至少有三十多人在候车,可是良辰美景还没有出现,我有点焦急,心想她们要是先走了,利用了别的交通工具,那就麻烦了,追到列宁格勒那是一个大地方,如何再去找她们?
越是想时间慢点过,时间过得越快这和越是想时间快点过,它就过得越慢一样火车居然准时,呜呜叫著,驶进了站,所有上车的搭客,必须三分钟内上车,良辰美景没有来,我无可奈何,只好上了车,车厢十分空,服务极佳我绝未想到,苏联的火车,有那么好的服务,一个扎著辫子的列车员过来,问我想喝点什么,我要了一杯咖啡。
端上的是一杯热气腾腾染咖啡,我心满意足地喝著,一股暖意,在体内循环,我闭上眼睛,车厢在有节奏地晃动,驶过路轨时又发出有规律的声音,车厢的暖气适中,这令我产生一股懒洋洋的舒适,而且又著实相当疲倦,所以不多久,就睡著了。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便被一阵十分异特喧闹声吵醒。
那是许多孩子在一起吵闹说笑的声音,充满了童真、欢乐和热闹,虽然有时,孩子的尖叫声,会相当刺耳,但只有心理正常,听到这种喧闹,总会感到十分高兴,生气勃勃。
身子仍在摇晃,火车还在隆隆作响,我可以肯定,自己还在火车上,我懒得睁开眼来,心想:我睡的时候,火车又靠过站?上来了一群孩子?
我感到有孩子在车厢中追逐,有几个不断撞在我的座位上,同时,我也听到了一个清脆悦耳的女性声音,不住要孩子安静些。
这时,我已隐约感到,虽然不像会有什么意外,但一定已经有意外发生了,也就在这时,我听得那动听的声音在叫:“彼德,安芝,不要打开窗子!”
我陡然震动!
彼德,安芝,是很普通的名字,可是,一群孩子,一个动听的声音(发自一个女教师?)还有那两个孩子的名字,却一下使我想起,那失踪的小学教师,那些小学生,那幅画!
他们全是从画中出来的人,还是我现在已经进入那幅画中?
【第十三部:把戏被戳穿了】
一想到了这一点,所感到的震栗,眼几乎没有勇气睁开来!
我想我一定呆了相当久,只觉得一阵阵孩子的喧闹声,化成了嗡嗡的声响,当我终于有勇气睁开眼来时,发现有好向个可爱的男女孩童,在我的面前,用充满了好奇的神情望著我!
一看到了那几个孩子,我又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我认得他们!虽然我从未曾见过他们,但是我的而且确认识他们!
他们全是那幅油画上的孩子!
女教师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我鼓足勇气循声看去,看到了她不但和画上的一样,也和巴图所详细形容的一样。
她也正好向我望来,带著极动人的浅笑,可是又略有惊讶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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