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手,贴耳于地,面带喜色的道:
“来了,奶奶的,可教俺久等了,打鱼的伙计,快站到后面隐蔽之处去,免得吓破你的胆,呵呵吓破胆可要尿坑的啊。”
他说话时,仍然没有睁开眼睛,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楚云依言退后三步,眸光微抬,就看到前路灰尘飞扬。一片蹄声,急骤地向这边移到。
顷刻间,两乘白马,已在两名中年大汉的驾驭下,如泼风洒雨般驰至二人身前。
胖大汉子忽然如杀猪似的高唱道:
“呃唷!”
媳妇不上坑哟。
为了俺尿床了。
可恨哪,你这小没心肝,狐狸精呀,
就忘了俺喜礼、喜饼、喜金送嫁妆?”
这首小调词谱甚为不雅,又在这胖大汉子的嗓门中怪腔怪调的唱出来,闻之令人捧腹喷饭,不敢恭维。
楚云强自忍笑,面孔却已涨得血红一片,而那两名骑士,更是惊得急带马缰,当下两乘健骑已嘶叫一声,人立而起。
这时,他们适才发觉,原来是有人在“唱歌”。
胖大汉子换了一个较为舒适的姿态躺着,双目已缓缓睁开,口中仍怪声怪气的唱道:
“老哥唷”
日头照得心痒腰酸哪;
奴问你:“怎的尚不来?”
他又哈哈笑道:
“咦,来矣,来矣,二位老哥呀,奴家还道你们变了心肠哩!”
两名骑士,俱是身材魁梧,容貌威武,二人睹状之下,已知不是好路数,倏然勒马退后几步,炯然注视着眼前的胖大汉子。
右面一个颔蓄短髭的大汉冷一笑道:
“阁下拦路相戏,莫非是与金钧银鞭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不成?”
胖大汉子一摸肚皮,搓下一团污垢,在手中把玩半晌,气定神闲的道:
“岂敢,岂敢,俺不过有件小事,意欲麻烦二位当家的一番。”
二人互视一眼,心中忖道:
“那活儿来了!”
仍是右侧的大汉开口道:
“阁下如若有所赐示,但请明言,只要在下等力之所及,无不从命。”
路旁的楚云听得不由赞叹一声,想道:
“这金钩银鞭果然是老江湖了,行事老辣落槛,光棍已极,自己以前好似亦曾听过二人之名,在镖行中混得甚有威望……”
这时,胖大汉子皮肉不动的一笑道:
“客气,客气,不过,只怕俺这个要求说将出来,二位非但不会从命,还恨不得要活剥了俺这身老皮也说不定。”
金钩银鞭二人同时心头一凛,但仍然强笑道:
“但请明示,以便斟酌。”
胖大汉子龇龇牙笑道:
“好说,好说,俺这个要求么,说出来也十分不大好意思开口,便是,俺想‘笑纳’二位鞍内所分藏的那一对翠佛。”
一言出口,金钩银鞭二人神色立变,右侧大汉面如寒铁般道:
“朋友,说话不能过火,逼人不可逼急,朋友既是道上同源,便也知道我们兄弟吃这行饭十分不易,若有其他要求,兄弟尚可设计周全,此事则断断无法从命!”
胖大汉子闻言之下仍然不温不怒,细眯着双眼道:
“这是自然,用口把式向二位商求,定然徒费唇舌,不过,若用手把式么,二位或者可以从命。”
金钩银鞭二人双手一拍,同时翻身下马,行动整齐划
胖大汉子啧啧赞道:“果然训练有素,不愧为鲁东第一镖头!”
二人不由气得面色焦黄,却是一言不发,四只眼睛,怒瞪着仍然躺在地下的怪汉。
胖大汉子吁了一口气,懒散的舒展了一下四肢,忽然闪电般翻身而起,长吟道:
“鲁晋迢迢连,狐偃一罗汉。”
金钩银鞭闻声之下,俱不由全身一震,脱口惊呼:“狐偃罗汉!”
胖大汉子一摸光头,洪声道:
“狐偃罗汉严笑天,专程伺候二位来了!”
他紧接着又道:
“金钩董泉、银鞭何樵,俺要得罪二位了!”
语声未住,这狐偃罗汉严笑天已神速绝伦的掠身向前,向二人一口气劈出十六掌!
金钩董泉厉叱一声,旋身斜步,一溜金芒闪处,已如毒蛇般Сhā向严笑天肋下。
银鞭何樵与同伴一起动作,向相反方向跃出,但见银光闪处,一条鞭影猝卷敌人下盘。
狐偃罗汉大笑一声,右掌并指点董泉腕脉,左掌却穿过一片劲风,奇奋诡异的折向袭来银鞭,一招两式,狠辣刁钻,兼而有之。
金钩董泉厉叱半声,金色单钩急偏而上,反挂敌人手臂,双腿倏起,踢向对方腰股,而另一条鞭影,也配凑得恰到好处的抡到严笑天背后!
狐偃罗汉忽然将浑身肥肉一抖,“呼啦”一声,竟在瞬息之间缩矮了一大截,于是,钩挂、腿扫、鞭砸,已全然在一线的差异中落空。
严笑天这时的形态十分可笑,宛如一个随地溜滚的大肉球一般,只见他招式如飞,在一连串的反击中,尚且呵呵笑道:
“二位当家的,狐偃罗汉这两手庄稼把式还过得去吧?”
金钩董泉厉叱连连,吼道:
“严笑天,只要董某等生还此地,你便永远不得安宁!”
严笑天避过了银鞭何樵攻到的三鞭,长笑道:
“董镖头,咱们是骑在驴背上看书——走着瞧了,嘿嘿,俺狐偃罗汉虽然痴肥,却也不是水泡的哩。”
三人在笑骂怒叱声中,身形交击如电!绝招有如长江大河,交互迭出,人影、掌风、钩刺、鞭舞,闪成一片,难分难解。
楚云默立一旁,目光随着眼前跃掠的人影流转,心中忖道:
“这狐偃罗汉久享盛誉,为武林黑道中有数人物,却料不到竟是这副德性,而且,看他目前出手之下,虽然故做慌乱,却似是未尽全力,金钩银鞭二人功力虽高,只怕要保不住所携的暗镖了。”
要知道。楚云昔日武功,已是不弱,足可列为武林中高手之列,再加上在回魂岛上经过了那段虽然痛苦,却十分幸运的生活,在坚毅卓绝的磨练下,已怀有一身深奥无比的奇技,但是,他此时的一身武学,到底高强到什么程度,则连楚云自己亦不甚了了。
因为,他自离岛以来,尚未曾正式与人交过手呢。
但是,楚云却可自内蕴的丰富经验中,看出目前激斗三人的武功深浅。
这时,金钩董泉蓦然狂吼一声,将手中兵器挥舞成一片金网,密不透风的向敌人攻去,口中同时大叫道:
“樵弟,双功连一!”
银鞭何樵在避开严笑天撤身攻到的六掌之后,左手疾伸,立时与盟兄董泉所腾出的右掌相握。
二人手掌甫一接触,但见钩影银芒,蓦的威势大盛,有如飞瀑倒挂,带着一片锐风,呼轰压倒!
狐偃罗汉严笑天哈哈长笑,肉球似的身躯,已迅速无匹的在地面转旋了一个微妙的弧度,双掌挟着劲风,猛劈“二人背心!
于是,在瞬息之间,一道凝结成金银光网的劲气,竟如乾坤倒旋般倏然移转,不但适时挡住严笑天攻来掌势,反而凌厉的逆卷而上!
在呼吸之间,狐偃罗汉严笑大又怪叫一声,滴溜溜贴地游走,双腿几乎已不分先后层次的扫出十六腿!
罡风更烈,人影加速,在金钩银鞭施出他们压箱底的本领之后,抢制先机的激斗,已更为凶猛的展开。
假如楚云没有深奥的武功,便无法判测出场中各人的拼斗招式,而此刻,他却十分清晰的明白,两百招已过去了。
狐偃罗汉蓦而推出八掌,劲力洋溢中,他忽然大叫道:
“喂,二位莫非真个不见棺材不掉泪么?俺大罗汉善心发够,可要拿出屠刀了!”
金钩董泉运出一股真力,传到银鞭何樵身上,在何樵挥出厉烈的七鞭后,他亦怒声喝道:
“严笑天,休想做你的春秋大梦了,翠佛可以予取予求,不过却须连我们兄弟两条贱命一并拿去!”
真力反涌,金钩董泉在愤怒中,亦借势戮出九钩。
狐偃罗汉严笑天仍然一味游斗,指东打西,指南打北,身形在急速闪晃中,笑骂道:
“好家伙,二位可当真是死心眼,如果非要认定必须‘赔了夫人又折兵’,才能甘心的话,罢,罢,姓严的也不必再行体念上天好生之德,就要为二位超度了!”
楚云旁观者清,他已自严笑天多肉的面孔变化中,看出这在武林中有名的独脚大盗,已被引动真火了。
但直至此时,楚云尚取决不下,自己是否应该出面阻止这场即将流血的激斗。
正在他脑中意念闪动之间,狐僵罗汉严笑天已长啸一声,声如裂帛,继而又如狼嗥一般,端的慑人心魄。
啸声初起,严笑天缩小的身形已呼的一声恢复原状,双目怒睁如铃,不进不退,右掌迅疾无伦的劈出,适在第一团劲力甫出之际,左掌则紧接而上,如此连绵不断,刹那间攻出二十一掌!
雄浑的劲力,连续而成一股恍如铁杆般的气流,直冲而到,不容对方有丝毫的喘息余暇。
金钩银鞭二人在短暂的惊愕下,已调匀了体内真气,发挥出“双功连一”武技最高的性能,将真力逼人兵器之中,倾力抵抗那呼轰袭来的劲风。
狐僵罗汉大马金刀的钉立原地不动,掌势循环,劲气如流,仿佛永远不会止竭般的凌厉推出。
武学一道,最忌讳的便是硬接硬碰;全以内力相斗,因为这是丝毫取巧不得的,一有差池,轻则残废,重则丧命。
在每一次劲风的撞击下,金钩银鞭二人所布成的那道光网,便宛如狂风卷残云一般,纷纷波散震荡!
二人的面孔也随着时间的增加而逐渐涨得血红,汗珠顺额而下,但二人仍然咬紧牙关,手臂加力挥舞,尽量想在危困中扭转战机。
于是,叹息在楚云嘴唇内轻轻发出,他知道,胜负之分,就在不远了。
此刻,狐惬罗汉严笑天面色沉凝,嘴角紧抿,以雄厚的功力,将他最适于正面较斗的“拔山三连环”掌法,淋漓尽致的发出。
气压变得令人口鼻皆窒,劲力充斥四周……
忽然——
楚云面上神色微动,目光向右前方的草丛中望去。
而这时,在那片草丛中,响起一个冷峭得毫无一丝情感的语声:
“老狐狸,大罗汉,你也未免有些太贪得无厌了,一对翠佛完全归你,不觉得有些坠手么?”
狐偃罗汉闻言之下,却绝不惊慌,多脂的肥大肚皮骤然暴缩,一团较前更为猛烈浑厚的劲气蓦而涌出!
一阵“轰”然巨响声中,光芒顿敛,金钩银鞭二人跄跟地退出五步,面色惨白,喘不成声。
狐偃罗汉严笑天看也不看二人一眼,霍然一个转身,狂笑道:
“怎么着?俺早就料定你这一半像人一半像鬼的老杀才会跟踪而到,呵呵,请出来亮个像吧,别一个劲地躲躲藏藏、羞人答答的似个未出嫁的大闺女一般……
草丛中微微一响,随即现出一个形状吓人的老者来。
楚云向现身之人面上一望,不由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这位现身之人,半边面孔全然布满了一条条蚯蚓似的疤痕,血红乌紫,疬疬瘰瘰,一只眼球突出眶外,闪映着黯淡得有如死鱼一般的光晖。
但是,他的右半侧面孔却一如常人,皮肤细白光润,与左边脸孔恰好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他冷森森的站在那里,再衬着一身雪白的长衫,越发显得鬼气逼人,全身竟寻不出丝毫活人味道。
狐偃罗汉皮笑肉不笑的一摸肚皮,又搓下一团污垢在手中揉捻着,大摇大摆的走近两步,道:
“喂,俺与你是老朋友了,别这么死眉愣眼的瞪着俺行不行?有话说在当面,别怕难为情不好张嘴,你如果真个要想Сhā进一腿,也并非不好商量哩。”
他说着,又回头向楚云一笑,道:
“打鱼的伙计,你可知道这位半面美男子是谁么?”
楚云闻言之下,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但他却装出一副惊惧迷惑之状,愕然摇头。
狐偃罗汉笑道:
“这位便是鼎鼎有名的‘半脸鬼使’皮昌,呵呵,不过本罗汉认为,他应该叫做皮厚才对。”
楚云微感震惊地忖道:
“是了,自己猜测得果然不差,竟是这位煞星到了,不过,而对着这半脸鬼使皮昌,狐偃罗汉却依然嬉笑怒骂,狂放如常,可见此人武功之高,必然不在来人之下。”
他正想着,那半脸鬼使皮昌已要死不活的阴笑半声,冷然道:
“老狐狸,你说完了?嗯,让你痛快的吐露一下也好,否则,只怕你再也没有机会信口雌黄了。”
狐偃罗汉嘿嘿一笑,毫不气怒,依然闲散的道:
“老伙计,咱们是死冤家,活对头,不干上一次是不行的,来吧,俺早等这一天等得不耐烦了!”
半脸鬼使面上一无表情,全身未见任何动作,已飘然向前移出寻丈之远。
这时,二人已经相距不足五尺。
狐偃罗汉严笑天忽然叹了口气,一脸忧伤之色的道:
“唉,俺真是自怨自艾,什么事不好去做,却专来做这不要本钱的勾当,唉……”
半脸鬼使早已暗蓄真力,准备暴起发难,却不料狐偃罗汉忽出此态,他虽然知道这个假罗汉诡谋百出,诡计多端,却仍然忍不住脱口问道:
“姓严的,你无庸扮死装活,是好汉何需叹气?”
狐偃罗汉严笑天摇头道:
“俺是在叹俺又要作孽了,眼看着俺连你那一边面孔也要毁去,如此一来,阁下岂不是变为‘全脸鬼使’,不成|人形了吗?”
半脸鬼使万万料不到在这种情形之下,对方仍然如此促狭自己,故意出言讽损,他不由气得全身微颤须眉俱张。
狐偃罗汉却在此时闷声不响的骤然闪进,并指如戟戮向半脸鬼使皮昌上盘一十五处重|茓!
他说打就打;毫无一丝转目的余暇。
半脸鬼使皮昌正在怒火攻心,中气浮躁之际,严笑天身起指到,宛如泼风似的点到他要|茓之前不及寸许!
皮昌冷叱一声,连出七招,上拦下格,左挡右架,始手忙脚忙的应付过去,但已被逼退出两步。
他不由气得目瞪如铃,凶光闪射,嘶吼道:
“严笑天,想不到你竟如此卑鄙,也罢,老夫自现在起,与你势不两立!”
狐偃罗汉严笑大半声不啃的一轮急攻猛打,毫不迟疑的重又展开狂猛凌厉的攻势,直到抢制先机以后,始呵呵笑道:
“奶奶的,见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俺正要在你火头上加桶油,呵呵,你可真听话啊!”
半脸鬼使皮昌面色己因愤怒而剧烈地扭曲着,形同厉鬼,更显得狰狞可怖,但他却闷声不吭,竭力施展身法,在劣势中做最为阴毒的反攻。
二人出手捷如电掣,俱是稍沾即走,身形跃闪中,更不带有丝毫声息,较诸适才与金钩银鞭之战,又自不同。
一旁观战的楚云,这时却安闲的盘坐地上,目光不时转向此刻正对面而坐,运功调息的金鞭银钩。
他们适才已在与狐偃罗汉以真力硬拼之下,受了内伤,只是尚不十分严重而已。
楚云对金钩银鞭所保有的那对翠佛,可说毫无贪念,否则,以他目前的功力,大可乘虚而入,唾手而得。
这时,他望着正在含怒拼斗的两位黑道高手,心中忖道:
“那狐偃罗汉功力之高,不料竟如此惊人。看情形,就连半脸鬼使皮昌也比他逊了一筹!”
忽然——
半脸鬼使皮昌沉喝一声,两只手掌缩成鸡心之形,利用空间,纵身而前,紧密如繁星似的点向敌人全身重|茓要脉。
出手之下,不仅变幻莫测。更是阴毒异常,谁要是被他点上一下,不死也得重伤。
狐偃罗汉见状之下,心头亦不由微凛,他知道,这乃是对方仗以成名的“鬼火沾身”点|茓术!
于是,在他还攻九掌九腿之后,身形蓦然钉立如桩,随着双掌的循环疾起,罡风狂飙重又破空而出,这正是严笑天所擅长的绝技:“拔山三连环”。
劲力涌处,若巨浪排空,反卷而回,闪幻的鸡心掌形,已在瞬息间被摒绝于外,空自散飞聚戮,却无法突破这浑厚的气墙一步!
须臾之后,战势再变,在问不容发的急斗中,二人身形越走越快,招式也越出越险,掌影漫天,劲气纵横。
半脸鬼使早已怒发冲冠,气愤至极,他除了竭力施展着“鬼火沾身”的点|茓奇术,更在招式中夹杂着轻易不露的“一绝掌”法。
但是,狐偃罗汉严笑天亦不是省油之灯,长笑声中,掌势更急,浩荡得有如波涛千里绵绵不息,他借着深沉雄浑的内力,已将眼前的空间凝成一道无形气墙。
在威力惊人的罡气中,一片片恍如落花的掌影,时而闪击而出,实是神鬼莫测。
于是,百招近了。
狐偃罗汉在激斗中,时而斜脱正在运功疗伤的金钩银鞭二人,他在连出十一腿中,哈哈笑道:
“老伙计,咱们打到什么时候才算终了!”
半脸鬼使小心翼翼地拆招还击,阴恻恻的道:
“到你这条老狗不再动弹,破嘴不会狂吠的时候。”
狐偃罗汉严笑天一个旋身,连连攻出一十九掌,笑骂道:
“半面美男,你那心肝可狠着哪,老娘在哪里得罪了你啊?”
半脸鬼使寒着脸不答一言,兀自拼命寻隙出招,自他右眼闪耀的凶芒中,可知他此刻早已兴起了无边的杀机!
狐偃罗汉闯江湖数十年,见多识广,练达已极,半脸鬼使心中之念,他如何会看不出来?
但是,他却置于心中,不予叫破,表面上依然嘻皮笑脸,口不择言地乱扯一通,好似完全不曾察觉。
于是,当狐偃罗汉险极的躲过一招“磷火青萤”之际,他目光瞥处,却发现已运功完竣,正缓缓立起身形的金钧银鞭二人。
当即一个环身旋步,击出七掌五腿,乘隙叫道:
“半面美男,阁下大约敌不过俺,但是,老实说,俺要将你抬掇下来,亦非暂时之功,只怕咱们到头来弄个两败俱伤,要便宜那两个为人跑腿的了!”
半脸鬼使不作一声,依旧闷首疾攻,他此际已认定对方诡计多端,不可轻易置信。
于是,战斗在刹那间又趋厉烈,二人各不相让,俱以一生所学相互硬拼,都想将对方挫于掌下。
然而在这场惊魂慑魄的激战中,路侧的杂草之内,蓦的,飘然闪出一条人影,毫无声息的移向正立在金钧银鞭身旁的坐骑之后。
这条有如鬼魅般的身影,举止是如此轻灵而飘忽,轻悄得甚至连功力高如狐偃罗汉及半脸鬼使二人都没有注意到。
但是,却没有脱开楚云那双深邃而清澈的双眸,他有意无意的斜脱着这条已逐渐掩至金钩银鞭二人身后的人影,嘴角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嘲弄意味。
楚云这时不但清晰的看到这条行动隐秘轻悄的人影,而且更看出这人是一个女子,再由那窕窈婀娜的身形看来,年龄将不会太大!
他并不点破,也不叫喊,心中却在想:
“目前除非自己出手,否则,金钩银鞭的这对翠佛便难于保全,不过,若自己出手,是否能抵得过眼前这两名功绝一时的黑道果雄,则仍难逆料,何况自己在回魂岛上所习的武功,也不知到底达于何种程度,若自己一个应付不来,非但自身难保,如万一泄露风声让三羽公子及百角堡知晓,那就更棘手了……嗯,倒不如由这女子将那对翠佛窃去,便可省却一番麻烦,自己仅须注意一下这女子的容貌,到时设法拿回便了……”
想着,楚云的目光紧紧凝注在那逐渐摸进的身影上。
但是,他失望了,因为那两乘坐骑的遮挡,楚云并没有看清那女子的面孔,仅在微一闪动中,望见一个模糊而轮廓甚美的面容。
他正待设计瞧个仔细——
两只雪白细腻的纤手,已然闪电般伸人两匹健马的鞍囊之内,因为其中一匹马的鞍囊是挂在马身的右股旁,故而那只美丽的玉手伸展人鞍囊之时,被楚云匆匆瞥到那纤手左腕之上,有一料豆大的黑痣!
马匹忽然惊惧的立起,长嘶起来。
美丽的人影飘然掠出,手中分拿着两只精致的乌心盒。
于是,金钩银鞭悚然一回头,气急败坏的大叫:
“不好,有人乘隙开扒!”
叫声中,二人也无暇他顾,展开身形不要命的狂追而去。
半脸鬼使皮昌惶然瞥视,只见到一个隐隐约约的身影,正以极快的速度一掠而过。
他倏然虚出一招,纵身追去,边在空中阴声道:
“老狐狸,咱们记下这笔帐,一对翠佛总比你这狗头值钱得多!”
狐偃罗汉慢条斯理的一整衣袖,还敬道:
“半面美男,俺只怕你脚踩两条船,左右落空哩!”
他又毫不慌乱的回头向盘坐地上的楚云一龇牙:
“打鱼的伙计,你倒有几分胆识,好,坐着别动,那几个老小子谁也别想得到翠佛,且待俺迂回掩上,来个坐收渔人之利,呵呵……”
笑声中,狐偃罗汉严笑天身形倏然电射而出,三起三落,已自踪迹不见,身法迅捷已极。
楚云暗中一咽,忖道:
“那窃去翠佛的女子,轻功之佳,十分惊人,较之狐偃罗汉仅逊一丝,若狐偃罗汉不存大意,尚可追上,现在么,嗯,却嫌得慢了一步……”
劫后恩仇--六、订交于途龙日惩恶
六、订交于途龙日惩恶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楚云等得已自不耐,乃立起身来,向远处略一眺望,楚云已望见一条胖大的影子,如一阵狂风般向这边奔来。
他不用再看第二眼,就知道来人必是那狐偃罗汉,而且,这位黑道中的高手,只怕已经将他的猎物追失了。
片刻间,这条胖大的身影,已飞落在楚云面前,多肉的面孔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懊恼之色,但嘴角却含有一丝无可奈何的尴尬笑意。
楚云是聪明的,他由这丝窘迫的苦笑中,看出自己的猜测是对了,但他却不开口,仍旧装着有些迷惘的瞧着狐偃罗汉。
于是,狐偃罗汉严笑天一抹头皮上渗出的汗珠,笑道:
“伙计,俺今天算是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几之手,搞了大半天,算是白费了一番心机,连那对翠佛到底是什么样子也没有看到。”
狐偃罗汉言谈之中,并没有显著的愤怒与不快,就好似这仅是一枚价值微小的青铜制钱,得失惧不足计较一般。
楚云不觉深深为对方这豁达而豪迈的性格所倾折,微微笑道:
“老兄,此乃他人之物,到手反会增加缠连仇怨,不如让它就此结局,倒还乐得哈哈一笑。”
狐偃罗汉闻言之下,不觉微征,因为,这种话不似会自一个出身贫苦粗俗的渔人口中所能说出。
他有些疑惑的向楚云身上打量了一下,但是,楚云的穿着装扮及古铜色强健的肌肤上,他却寻不出什么可疑之处来。
于是,狐偃罗汉一笑道:
“伙计,你可曾读过书来?”
楚云神色不动,颔首道:
“读过几年村中私塾,略能提笔划两个笆斗大小的字。”
狐偃罗汉又紧接着问道:
“伙计,适才俺‘上线开扒’,你‘招子巡拔’之下,可曾发现别条线上的‘老合’么?”
狐偃罗汉不令楚云的思想有丝毫回转的机会,便吐出一连串的江湖切口“隐语”,同时拢目凝视对方,密切的注意着楚云神色上的变化。
他是个滑得出油的老江湖了,而人们本能的习惯反应又往往是在无意中流露出来的,狐偃罗汉疑心稍起,便想到利用这一个人性上的弱点,来观察面前这位“渔夫”是否为武林出身。
但是,他失望了。
楚云虽是个血气方刚的武林豪士,但在经过无数次的惨痛打击与荒岛上多日的刻骨磨练后,心性已沉隐深邃得仿若深寺古井一般,了无波痕,为人也世故精练得多。
他淡淡的一笑,讳莫如深的道:
“老兄,请恕我听不懂这些词句,或者,你是在考验我所学的程度吧!那么,你怕要失望了!”
狐偃罗汉禁不住感到有些迷惑起来,而且,他直觉的感到,楚云言谈之中,有些双关语气,因为,他真的有些失望哩。
楚云又抱拳一礼道:
“老兄,多谢你让我看到这场生平仅见的打斗,我自小便身强胆大,而且极为钦羡会武术的江湖英豪。”
狐偃罗汉一眨那双细眯着的眼睛,说道:
“伙计,假设你如俺所预料,那你确实是个聪明人物,否则,俺便是个白痴了。”
楚云知他所指,乃是怀疑自己亦是江湖中人,但楚云却不愿多说,微微抱拳道:
“请容此别,咱们或者尚有后会之期。”
狐偃罗汉忽然好似想起了一件事,叫道:
“且慢,俺答应你在旁见识,事后分你一些花红,此事俺可断断不能失信。”
说着,他已探手人怀,乱摸一阵。
楚云一笑道:
“老兄的美意我心领就是了,你要我在旁见识一番,以开眼界,这用意想是老兄随兴而发,我么,却确实收到大开眼界之功,这花红免了也罢,何况老兄欲得之物,事实上并未到手呢。”
狐偃罗汉急急踏前一步,说道:
“伙计,假如你当真十分聪慧,这件事自然无关紧要,现在,你告诉俺一句实话:你此刻欲行往何处?”
楚云望着狐偃罗汉十分诚挚的面孔,淡然道:
“鱼,捕得腻了,很想四处走走,汉家江山,十分辽阔,不是么?”
狐偃罗汉说不出为什么,自第一眼看到楚云开始,便觉得他有一种说不出的雍容气度,与刚毅沉练的神情,而这种种,却又是只能体会而无法言传的。
一个捕鱼出身的粗人,怎会有如此超然拔萃的气质呢?
于是,狐偃罗汉对楚云发生了一股由衷的好感,无形中想接近他,这种心理,连狐偃罗汉自己也无法作出明确的解释。
其实,这便是一个“缘”字,人与人之间情感的发展是直觉而顺乎自然的,不能有丝毫勉强与做作,“有缘不怕隔山水,无缘哪怕门对门”,不就是这么说的么?
狐偃罗汉略微沉吟了一阵之后,抬头道:
“伙计,可愿意与俺同行一程么?与你相偕,看起高山流水来,大概会更富有诗情画意哩。”
楚云却想不到对方会提出这个要求来,意念在脑中略一盘旋,乃微微一笑道:
“老兄,你不嫌我满身寒伦,土头土脑么?”
狐偃罗汉闻言之下,伸手一拍楚云的肩膀,大笑道:
“伙计,别再说了,呵呵,俺这付行头打扮,又能比你强到哪里去?走吧,搭不到翠佛,却交了个朋友,也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楚云提起包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道:
“那么,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并肩举步,谈笑着向前路行去。
日影偏西的时候,他们已进入并不十分繁华的龙口城中。
寻着一家全城最大的客栈,二人要了一间上好套房住下。
狐偃罗汉身无长物,他瞧着楚云携带的包裹,笑道:
“伙计,俺最不耐烦的事,就是出门带着物件,碍手碍脚的,倒不如一丝不携,来得方便一些。”
楚云坐下,拿起店小二送人的清茶嚼了一口,道:
“也有道理,不过,一些随身的衣物与银两,却无法搁置不带呀。”
狐偃罗汉一拍肚皮,大笑道:
“呵呵,所以说你的经验尚嫩,俺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俱是这付打扮行头,至于银钱么?天下之大,何处没有?只要俺一高兴,哪个达官巨贾府中也可予取予求,而且不会有一丝麻烦。”
楚云笑道:“这样岂不是成了偷儿了?”
狐偃罗汉一瞪细眼,龇了龇牙,大声道:
“岂有此理,俺姓严的岂会走这下三流门路?老实说,俺只要下手,便定然将那主人唤醒,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要多少由他亲自点取。”
楚云心中早已明白,但他还是问道:
“这主人家怎会如此听话?难道他就不呼救告警么?”
狐偃罗汉咧嘴一笑道:
“呼救告警有啥鸟用?而且,他敢么?”
楚云暗自一哂,忖道:
“这狐偃罗汉倒是条铁铮铮的硬汉,行事丝毫不苟。”
于是,他又道:
“老兄,今天的晚饭钱及住店费可有?”
狐偃罗汉向腰间一阵(奇*书*网.整*理*提*供)摸索,掣出一块像有几许的碎银来,在手中微掂了一下,道:
“暗,这不是白花花的银子?”
楚云有些啼笑皆非的道:
“只有这一点怎会够用?我倒有几两银子放在身上。”
狐偃罗汉摇头道:
“算了,你整年捕鱼,所得若干?还不如俺随手捞一票来得过瘾,怎能挪用你的银钱?奶奶的,这个世界,都是些凌弱畏强,欺贫爱富的东西,他们刮得的臭钱,俺用起来还嫌腥哩。”
二人谈笑了一阵,狐偃罗汉已扯开嗓门叫道:
“喂,店家,大爷要吃饭了。”
片刻之后,一个樟头鼠目的店小二撅着ρi股,噔噔噔跑到桌前,恭身呵腰道:
“爷们有什么吩咐?小的即刻去办。”
狐偃罗汉大刺刺的道:
“你这破店可有膳厅?”
店小二匆忙应有,狐偃罗汉神气十足的道:
“嗯,马马虎虎,叫一桌酒席摆到膳厅,要厨司务必下点功夫烹调一下,大爷吃对了胃口,说不得赏你一封。”
店小二口中连连应诺,脚步却并不移动,一双鼠目,犹自贼溜溜的向房间四周张望,又不时往楚云及狐偃罗汉身上打量。
原来,他是在看看二人所携带的行头及身上的打扮,是否可以吃得起一桌全席,但是,这一看之下,却令他十分担心。
本来么,除了楚云有一个狭小的粗布包袱外,又有什么呢?
狐偃罗汉是个出名的老狐狸了,店小二肚中有什么坏水他岂会看不出来?
于是,他一瞪眼,吼道:
“咦,怎么着?俺看你倒有些犹豫似的,奶奶的,是不相信俺哥们吃得起一桌大菜是不?别瞧俺们穿得不行,家里开的可是金山银矿,快去,快去。”
店小二被他吼得浑身哆嗦,一迭连声答应着去了。
狐偃罗汉大马金刀的坐于椅上,吐了口气,伸出舌头舐了舐嘴唇,笑道:
“伙计,稍停咱们便可以痛快的吃喝一顿,嗯,好久没有尝过芙蓉鸡的滋味了。”
楚云微微一笑,闭目不言。
膳厅中,
楚云及狐偃罗汉严笑天,正分据圆桌左右,面前,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酒菜,以二人的食量来说,这些酒菜未免太丰盛了些。
一个店小二,愁眉苦脸的站立一旁侍候,他心中定然在想:
“这两个一定是吃霸王饭的来了。”
狐偃罗汉兴高采烈的殷殷向楚云劝酒布菜,视左右满堂的食客如无物。
楚云喝了一口黄酒,正待说话,狐偃罗汉嘴中嚼着鸡腿,已经含混不清的唱了起来:
“呢唷;
媳妇不上坑哟,
为了俺尿床啊……”
他一面令人肌肤起栗的“唱”着,一边以着击碟,好一副兴致勃勃的德行。
楚云闻声之下,几乎将喝下的黄酒自鼻中呛了出来,有些手足无措的摇手道:
“喂喂,老兄,别唱,别唱了,我实在受不住……”
狐偃罗汉瞪目道:
“怎么受不住?是俺唱得大好,还是唱得太坏?”
楚云望着周遭纷纷自耳旁放下双手的食客,苦笑道:
“老兄,你的武功确实令人佩服,不过,这嗓门么,可就叫人不敢恭维。”
狐偃罗汉望着楚云,微怒道:
“楚……咦,你在路上告诉俺你叫楚什么来着?”
楚云道:
“楚非。”这是他惟恐被人识破行藏,临时编造的假名。
狐偃罗汉哼了一声,道:
“楚非伙计,俺这调子在山西狐偃山,谁听了也拍手叫好,你为何却受不了?哼,你定然没有仔细体会其中妙韵,来,俺再用心唱一遍,你仔细听着。”
楚云心中暗叫一声“苦也”,尚未来得及阻止,狐偃罗汉已扯开嗓门,石破天惊的拔了一个过门,“唱”道:
“呕唷……
媳妇不上坑哟,
为了俺尿床啊,
可恨哪,你这小没心肝……”
声调宛如杀猪扯肠,刺耳难听已极,楚云强忍笑声,坐立不得的受着活罪;
一干食客早已个个笑得前仰后翻,有些更是嘘声迭起,倒彩四出。
这时——
一个年约四旬,面孔阴沉的马脸汉子,蓦而站起身来,破口骂道:
“闭嘴!老杂碎,要号你娘的滚到外面号去,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卖乖出丑,也不怕丢了你祖上的脸!”
刹时,一切声息骤而静止,包括狐偃罗汉的“歌”声。
他面孔上毫无怒色,向楚云龇牙一笑,转首道:
“这位马脸仁兄,俺哼个小调,关你屁事?如此出口伤人,须知要受割舌之罪!”
马脸汉子仰首狂笑道:
“哈……哈,我毒心蛇范子文倒想他不出,在这龙口地面,有谁能割去范大爷的舌头!”
狐偃罗汉却有气无力的接道:
“马脸仁兄,须知‘满饭好吃,满话难说’啊,现在与阁下说话之人——俺,说不得就想试他一试!”
他口中说出这句充满火药气息的话后,神色上却十分平静,好似在和一个不十分熟悉的朋友打招呼一样。
但是,那毒心蛇范子文却早已忍耐不住,他狂吼一声,飞起一脚,将面前的桌椅,“哗啦啦”一声,纷纷踢倒在地上。
坐在一旁的两个彪形大汉,则早已站起,分立于毒心蛇左右,似是他的跟随。
狐偃罗汉面孔上已透出一股不易察觉的怒色,他缓缓离座行出,笑意不善的道:
“朋友,有不少日子,没有听到他人当面辱骂于俺了,你或者不识于俺,但是,俺却势必要割去你这鸟舌!”
毒心蛇范子文,乃是龙口当地市井无赖的大哥,下层势力极为庞大,又拜了江湖上名震一时的“五雷教”第五教头“迅雷手”康仰山为师,更加气焰高张,不可一世。
此刻,在他地盘之中,又是众目睽睽之下,毒心蛇岂甘平白受此棱辱?
他此刻面色全变,厉声吼道:
“好极,咱们出去见个真章,赖在此处不算英雄!”
狐偃罗汉一笑道:
“奶奶的,竟给俺来这一套江湖下未流的把戏,呵呵,想俺叱咤江湖之时,你大概还在你娘怀里吃奶哩!”
毒心蛇范子文,闻言之下,再也忍耐不住,狂吼一声,抖掌猛然劈向狐偃罗汉胸前。
狐偃罗汉沉声道:
“你这是找死!”
在他语声甫出之际,右掌已闪电般扣向对方腕脉!双腿亦无声无息的连连扫出一十七腿!
毒心蛇范子文随迅雷手康仰山习艺不及一载,根基虽已不弱,却怎能与名蜚武林的一代巨盗狐偃罗汉相提并论?
狐偃罗汉出手之下,毒心蛇范子文登时悚然一惊,知道遇着武林高手了,他不由大叫一声,竭力向后跃退,双手急扬之下,已将暗别腰际的两柄锋利匕首射出。
狐偃罗汉身形不停,如影附形紧随而上,看也不看射到面前的两柄匕首,左臂倏挥,右掌则径自抓向毒心蛇胸前!
于是,在两道银芒的飘然倒飞下,毒心蛇再也闪避不开,胸前宛如加上一道铁箍也似,被狐偃罗汉一把抓了个结实!
毒心蛇范子文不由吓得魂飞魄散,狂声大叫:
“老匹夫,你……你敢把范大爷如何?须知大爷乃是五雷教康教头门下,你自己估量着……”
狐偃罗汉豁然大笑道:
“管他娘的什么人门下,俺今天非要割去你这鸟舌不可!呵呵,五雷教康老儿出了你这种现眼徒弟,只怕也要气得吐血三日!”
狐偃罗汉适才说到这里,背后蓦的传来两声厉叱,两股锐风,猝然分袭肋下!
他呵呵一笑,淬然将正在面红气喘,手舞足蹈的毒心蛇范子文凌空提起,顺着身形周旋之劲,向后猛扫而出!两条人影,只哼得半声,便被摔出寻丈之外,提在狐偃罗汉手中的毒心蛇范子文,则早已闭住了气,昏死过去!
狐偃罗汉适才以手中之人充做兵器,将毒心蛇自后偷袭的两名爪牙撞击而出,不由感到十分得意,哈哈笑道:
“奶奶的,这也算是些在江湖上闯名立万的么?呵呵,如此不堪一击,真个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说着,他又将手中抓着的毒心蛇范子文重重摔落地下,向仍然静坐原位的楚云龇牙一笑。
而这时,整个膳厅的食客,早已奔逃一空。
狐偃罗汉是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告诉楚云:
“呵呵,俺老严自来说一不二,既然要割下这厮的舌头,便不能食言罢手!”
说着,他抬起一柄落在地下的钢刀,右手一捏毒心蛇下颔之“承浆|茓”,便待动手割去。
楚云缓缓浅啜一口黄酒,忽然说道:
“老兄,且慢动手,新麻烦可能就要来了!”
狐偃罗汉正自微愕,一片急骤而隐约的马蹄声,已疾逾奔雷似的向店门外移到!
劫后恩仇--七、敌踪复现一战再战
七、敌踪复现一战再战
马蹄声是如此繁密与紧凑,显示来骑当不在少数,而且,好似极为迫切和焦急!
楚云又悠闲的夹起一块“糖醋里脊”放在口中咀嚼,目光似笑非笑的向狐偃罗汉瞥去!
狐偃罗汉右手一松“轰”的一声,毒心蛇范子文那瘫痪的身躯又跌落地上,这位独脚巨盗古怪的龇龇牙,笑道:
“伙计,俺老严时来运到,合该今天要舒活舒活一下筋骨,呵呵,大约试手的哥们又来了。”
楚云微微一哂,目光却移向店门,马蹄声恰好于此时停住,一片嘈杂而零乱的步履声,随之而起。
顷刻间,就有数十名凶神恶煞似的彪形大汉,如狼似虎般一窝蜂地冲迸店门之内。
领头一个中年汉子年约四旬,穿着一身黑色英雄装,满脸狂傲之气,甫一进门.便厉声大吼道:
“是哪一个如此胆大包天,竟敢打伤本教范师兄?”
店中膳堂之内,所有食客伙计,此刻早已奔逃一空,只有坐在位上的楚云及站于当中的狐偃罗汉,冷眼望着这群大汉不语。
这身穿英雄装的狂傲汉子直气得满面通红,他环扫了一下室中横七歪八的桌椅,摔碎的碗碟,倾泼淋漓的菜汁,以及躺在地上的毒心蛇与那两名帮手,额上的青筋立如蚯蚓根根暴起,双眸似欲喷火般向楚云及狐偃罗汉一瞥,吼道:
“喂,本教弟子是被谁所伤?店里的掌柜呢?伙计呢?还有他妈的住店的呢?都死到哪里去了哇?”
楚云一身土布衣褂,十分寒怆,狐偃罗汉外貌又异常憨厚,敢情这位大汉尚未怀疑到二人身上呢。
这汉子话声甫毕,狐偃罗汉笑眯眯的打了个哈哈,拍了拍硕大而凸出的肚皮,竟向对方挤眉弄眼起来。
那为首大汉微觉一怔之下,又霍然破口大骂道:
“老匹夫,你是活腻味了,冲着老子挤眉弄眼的,要寻死不成么?”
狐偃罗汉皮肉不动的笑道:
“寻死?是你还是我?”
黑衣大汉气得哇哇大叫连声,狂吼道:
“狗娘养的,老子今天先宰了你再说!”
正在此时,门外又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形象猥琐的汉子越众而出,他一眼瞥见狐偃罗汉,不由全身一哆嗦,猛然退回两步,口中却大喊道:
“邱头领,就是这个老家伙下的毒手,刚才就是他!”
这黑衣大汉,乃五雷教属下驻龙口分舵的头领,武功尚称不弱,为人更是跋扈张狂无比,毒心蛇范子文在客栈被狐偃罗汉打伤后,当即有人飞迅传报五雷教分舵知晓,这位邱头领闻讯之下,不由心火陡升,也不问明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毛躁躁的率领了大批弟子急赶而到,但是,他却做梦也估不到,一连揍翻自己教中兄弟的竟然是眼前这个看去愚鲁不扬的胖汉!
狐偃罗汉双手微微一摆,望着正惊愕退后的黑衣大汉,笑吟吟的道:
“喂,呃,你他奶奶的慌个什么劲呢?俺若是想捶你,早就揍你个大马爬了,还等得到现在么?别紧张,呵呵,慢慢谈,慢慢谈。”
黑衣大汉面孔早已涨得发紫,他张口结舌了一阵,倏然大吼道:
“老匹夫,你当本头领真怕了你不成?来人哪,先将这老狗搁下!”
狐偃罗汉叹了一口气,怪声怪气的喝道:
“臭汉子,可是嫌奴家不够标致或者是不够俏么?”
随手一挥,已将三条大汉凌空兜起,反摔在同伴身上。
他左掌疾翻,一推一带之下,又有五六名敌人倒滚而出。
于是,呼号声搀杂着叱喝声随之骤起,乱成一团,场面混杂已极。
狐偃罗汉慢条斯理的踏进一步,恰好迎上两柄搂头砍来的钢刀,他哈哈一笑,双臂在雪亮的刀光中略一伸缩,不但劈手夺了过来,更将那两名五雷教弟子震出六尺之外。
这些动作是如此的利落而迅捷,几乎是瞬息之间,所有在场的五雷教弟子,皆被这惊人的武功震慑住,没有人敢再越雷池一步!
狐偃罗汉回头向后望去,楚云仍旧坐在原处,他见狐偃罗汉回头望来,不由微微一笑,举起手中酒杯遥遥一敬。
笑声又自这位江湖巨袅口中发出,他双手一拱,表示领情,转首大喝道:
“啊咦唷,生姜炒大蒜唷,又辣又呛人哪,韭黄搅葱丝啊,乱七八糟……”
声如破锣,又似干嚎,难听刺耳之极。
为首的黑衣大汉,双眸直欲夺眶而出,全身又在不住的轻颤,是的,眼见敌人的武功如是卓越,目睹手下一个个鸡飞狗跳,怎不令他又是发怒,又是惊惧呢?
狐偃罗汉缓缓伸出右手,对着黑衣大汉,食指轻轻的勾动了两下,嘲弄的一笑道:
“大头领,别站着像个呆鸟似的,来,来,来,俺知道你心中不大服气,那么,过来试试看如何?”
黑衣大汉面上气怒得白一阵,红一阵,蓦然狂吼道:
“人是一个,命是一条,俺癞狼邱平与你拼了!”
吼声中,双手一抄,两柄尺许长短的纯钢利钻已握在掌中,猛然扎向狐偃罗汉胸膈丹田!
狐偃罗汉怪叫道:
“乖乖,真他奶奶的凶神附体啊!”
胖大的身躯在雨点般的精芒中奇异的一闪,已在他的语声甫住之时转到这癞狼邱平的背后。
随着四周众人的惊呼声,癞狼邱平迅速一个大转身,凌厉无比的又戮出六钻,口中暴叱连连。
但是,狐偃罗汉却似一缕虚幻的轻烟般,在对方的利钻下毫不在意的穿掠游走,还不时大笑道:
“癞皮狼,儿子胆,别尽在那里喘粗气,俺伺候你老人家来了。”
他在笑骂挖苦之下,右臂竟如一条蟒蛇的胴体般颤抖起来,在每一次幅度极小,却震动极快的颤抖下,抖手就劈出一十六掌!
癞狼邱平但觉劲力如波袭到,充斥在身旁任何一寸可供闪避的空间,没有一丝可以圜转余地,他虽然尚有一丁点思维的时间,但这一丁点少得可怜的时间;却仅仅给予他“死亡”二字的印象。
于是——
惨叫声才只出口一半,癞狼邱平结实的身体已被狐偃罗汉兜在空中,连续承担了十二次重击,在不停留的翻滚下,重重的跌落地面。
鲜血点点滴滴地洒落地面四周,喷溅在呆如木鸡般的五雷教各人头脸之上,而这时四周却没有半丝声息,所有的,只是癞狼邱平濒死前喉头的低嗥,与他那四肢令人注目的痛苦抽搐。
狐偃罗汉背负双手,眼帘半睁,龇牙一笑道:
“五雷教的众位好汉,你们的大头领已到阎罗王那里喝迷糊汤去了,现在,各位谁还有兴致陪俺再走两招?”
每个五雷教弟子的双目,都惊恐的瞪着面前这位其貌不扬,却又功力深博的敌人,各人的目光里透着凛惧,但无可置疑,尚含有愤怒与怨羔。
没有人出声,更没有人说话,沉默得发腻。
狐偃罗汉面孔的肌肉往上一挤,又蓦然一沉,冷厉的道:
“现在,你们这些杂碎听着;将地下的几个废物即刻抬走,并负责赔偿这客栈的一切损失,在外面闯就是这个规矩,谁他娘吃了瘪谁就是孙子,好了,现在,你们在半住香内完成这些事情,别再惹翻了俺姓严的,否则,到了姓严的六亲不认的时候,就冤枉你们吃了几十年白米饭!”
狐偃罗汉好像在刹那间换了一个人一般,适才的嘻笑怒骂之状,一变而为冷酷森严,语声有如一根根的利刺,扎进五雷教各人耳中,寒懔与颤悚,是他们目前共同的写照。
于是,在狐偃罗汉再一次以冷厉的目光扫视各人的时候,杂乱的脚步声随之而起,五雷教各人慌忙的施行他们的敌人交待下来的语令,虽然,尽管每个人心中都是那么不情愿。
片刻后——
狐偃罗汉目注这一群垂头丧气的敌人悻悻退出,一抹得意的微笑,慢慢浮上他肥厚的嘴角:
“嗳,饭未饱,酒未足,却先上演了一次全武行,真他奶奶的不合算,嗯,不大合算……”
他转过来,看见楚云仍在低酌浅饮,丝毫不为适才那一幕惨剧感到惊恐,神色之间,显得是那么悠闲而恬淡。
狐偃罗汉细细向楚云注视了一阵,微微摇头,大步行到桌前,道:
“楚非伙计,刚才那情景可有些唬人,是么,血淋淋的呢。”
楚云深沉的一笑,淡淡的道:
“人生就是这么回事,为了一个目的,一个希翼,总要经过这些坎坷,适才那些人拼命流血,是为了名声威信,就像我们打鱼的冒着狂风巨浪出海干活,亦是为了生活肚皮,假如每个人都丰衣足食,所望皆能如愿,那么,天下也会太平得多了。”
胖大的身躯重重的坐下,多肉的面孔上泛起一片迷惘,狐偃罗汉低声说道:
“伙计,你要不是天才,就必是个超人,但是,俺老严也不是白活了大半辈子,唉,难道俺当真就能走了眼不成?”
楚云又啜了一口黄酒,他知道,狐偃罗汉对他的举止谈吐又感到迷惑猜疑了,是的,一个寻常的渔夫,哪有见了如此凄厉的场面尚能这般镇静的?
狐偃罗汉拍了拍脑袋,喃喃说道:
“八十岁老娘真会倒绷了孩儿么?莫非俺这狐狸尚得回一回锅?唉,这位楚非伙汁横看竖看也看不出是个打鱼出身的啊……”
楚云忽然双眉一皱,手中竹筷悄然放下,望着狐偃罗汉含有深意的一笑。
当他笑容尚未舒平,当狐偃罗汉正感愕然之际——
店门外已响起了一个生冷僵硬的口音:
“整日打雁,却叫雁啄瞎了眼睛,老夫不用再看,严笑天,是你逞的威风吧?老夫等着你出来。”
语声冷厉,毫无情感,狐偃罗汉双目倏张又阖,一摸肚皮,呵呵笑道:
“外面这位仁兄,穷叫个什么劲,你认得俺,俺却不认得你,先报个万儿,待会再亲热一番不迟。”
门外虽有几盏黝暗晕黄的点点灯光,但黑沉沉的映不出多远,那冷硬的声音又响自夜影中传来:
“严笑天,老夫迅雷手康仰山,贱名陋号,谅阁下还不致于陌生吧?”
狐偃罗汉神色微微一凛,随即高声笑道:
“呵呵,康老儿,康五教头,久违了,俺老严这就出来拜谒慈颜。”语声始罢,他急忙压低嗓音道:
“楚非伙计,想不到来人竞是那毒心蛇范子文的师父,五雷教第五教头康仰山,这老小子一身所学极为不弱,单打独斗俺尚不将他放在眼中,不过,假如他若有帮手隐伏暗处相助的话,结果就不敢讲了,稍停俺出去后,自会见机行事,若万一情势不妙,你可不必管我,先到龙口域南二十里外的莫家村村口相候,俺定然赶去与你相会……”
说罢,他起身便往外行去。
楚云嘴角一抿,沉声道:
“千万小心,老兄。”
狐偃罗汉走出两步,闻声回头一笑,这一笑中,蕴孕着真挚的感激,他一指放在另一张桌上的十锭纹银,道:
“伙计,这些银子留一半赔偿店家损失其余的咱们收下了,你好生带着,反正都是五雷教方才拿出来的造孽钱,奶奶的,受之无愧,这叫做‘吃孙喝孙不谢孙’,哈哈!”
楚云轻轻颔首,门外又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催促:
“严笑天,莫非阁下还要好朋友亲自入内相请吗?”
狐偃罗汉向楚云做了一个手式,狂笑一声道:
“康老儿,少他娘的大呼小叫,俺老严还会含糊不成?”
语声随着他的身形掠向门外,这时,偌大的膳厅内,只剩下楚云一个人。
他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向四周一扫,确定没有第二个人隐匿厅内之后,那瘦削的身躯,已如一道流光,神速无匹的泻向膳厅门外。
片刻后,仅见人影微闪,楚云已悄无声息的站于店门之旁,此刻,他手上尚提着那个随身携带的狭长包裹。
匿在店门的阴影中,楚云那平素看去并无异样的双瞳,这时竟闪射出两道慑人魂魄的精芒,在黑暗中略一寻视,就发现在七丈外的一幢高大屋宇前,站立着四条人影。
靠楚云这个方向侧立着的,是狐偃罗汉严笑天,与他正面相对的,则是一个体形瘦,颔下留着一把山羊胡子的枯干老者,在这老人两旁,却分立着一个身材修长,面容黝黑的五旬老人,及另一个鹰目钩鼻,阴沉冷森的白衣老者。
看目前的情势,似乎异常紧张,四个人俱是保持着高度警觉,谨慎的注意着对方,但是,表面上却又是一派若无其事之状,不是一个久闯江湖的能手,决然体会不出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楚云看得大多了,也尝试得大多了,他淡然一笑,在一次奇妙得无可言喻的纵掠下,宛如一片枯叶般飘落在距离四人不及三丈的一间房屋檐影之下。
当他拣了一个比较隐蔽的位置,站稳身形的时候,狐偃罗汉那豪迈而又狂傲的笑声已传人耳内:
“我说康世兄,康五教头,你那宝贝徒弟也好,属下的一群废料亦罢,俺老严既然已经揍翻了他们,难道说,还能再叫俺捧个牌位去谢罪么?”
那站在狐偃罗汉对面的枯瘦老者,正是五雷教的第五教头,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迅雷手康仰山!
只见他气得干瘪的面孔上涌起一层红晕,花白的山羊胡子直抖,厉色道:
“严笑天,阁下不用在老夫面前卖弄口舌之利,须知老夫素来就不吃这一套,今天阁下既然蓄意架梁,我五雷教便奉陪到底!”
狐偃罗汉严笑天鼻子一耸,皮肉不动的道:
“俺老严赤脚的不怕你穿鞋的,江湖上是是非非,本就难下断言,难道只准你徒弟放火,不准俺老严点灯不成?这种新鲜事倒是少见,再说,毒链叟易兄与飞叉圣手吕兄也和俺老严有一面之雅,二位可不能助纣为虐,得堂堂正正的说句公道话,对么?”
立于康仰山左侧的修长老者,黝黑的面庞上浮起一丝怒色,冷然道:
“姓严的,五雷教与尊驾素来河井不犯,你做你的无本生意,人家行人家的教规,尊驾却如此辣手,残伤了五雷教如许人众,这种行径岂能为江湖所容?假若不是吕某兄弟随康兄偶而经过龙口,只怕本地的五雷教弟子要叫你个个诛绝了!”
狐偃罗汉严笑天呵呵一笑,倏而神色一冷,道:
“毒链叟易合与你飞叉圣手吕无咎乃结义兄弟,二位并非五雷教之人、自然犯不着趟这浑水,更无庸替康老儿说话,老实说,俺姓严的只要做出一件事,便从来不管其后果如何,更不理有哪些英雄异才为对方撑腰!”
那一直没有启口,鹰目钩鼻的白衣老者,这时阴沉的一笑,缓缓踏前两步,冷森森的道:
“严笑天;你在鲁晋一带,触脚生意也做得差不多了,老夫兄弟早就看你不大顺眼,今天便是没有康兄这档子事,老夫兄弟也要寻你试试身手,看看朋友你作好犯科,到底凭着多大道行。”
狐偃罗汉了摸那突出的肚皮,细小的眼睛眯起,阴阳怪气的道:
“俺说老易啊,你别他娘的臭美了,俺老严独来独去,黄澄澄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多的是,这是俺姓严的出大力换来的,怎么着,你这老小子看着眼红么?”
迅雷手康仰山额际青筋暴现,双目怒睁,厉吼道:
“严笑天,是非曲直,公理黑白,且在手下见真章再说,如此这般徒逞口舌之利,算是哪门子英雄好汉?”
迅雷手康仰山话声出口,毒链叟易合与拜弟飞叉圣手吕无咎立时各自移出三步,虎视眈眈地,蓄劲以待,空气在刹那间紧张起来。
狐偃罗汉狂笑一声,大声道:
“少在俺老严面前虚张声势,奶奶的,神仙老虎狗,生旦净墨丑,什么角色俺老严不曾见过?什么阵杖俺老严不曾经过?打老婆吓孩子的这一套拿回去唬你们的龟子龟孙或能生效,在俺老严面前却是青楼女碰上空心大佬棺——白夹缠而已!”
接在他的语尾之后,忽而响起了一叠声苍劲的冷笑,但是,这冷笑之声却并非自迅雷手康仰山等三人中任何一个口中发出,它是来自另一幢屋宇的墙院阴影之下。
随着冷笑之声,一个身量高大,面如重枣的六旬老者,大步自暗影行出。
狐偃罗汉细眼倏睁又合,古怪的一笑道:
“呵呵,俺道是谁,原来却是威震两河的紫杖震天包洪鸣包老师傅,怎么着,阁下适才笑里含有文章,又隐伏暗处不出,莫非也想与俺老严过不去么?”
迅雷手康仰山乃五雷教中首要人物之一,在江湖上盛誉久着,与这紫杖镇天包洪呜,及毒链叟易合、飞叉圣手吕无咎等三人素交莫逆,此次四人结伴外出,巧于今日路过龙口,康仰山等人刚刚进入教中分舵,便有属下弟子气急败坏的趋前禀报夜来发生之事,见多识广的迅雷手康仰山略一付度之下,便推测出对方必是那以心黑手辣见称的独脚巨枭狐偃罗汉!
于是,四人在急切商量一阵之后,便即时率领舵中身手较佳的百余名弟子赶往出事之处,由迅雷手康仰山等三人明着叫阵,紫杖镇天包洪鸣则指挥那百余名五雷教弟子隐伏暗处,侍机而动。
此刻,紫杖镇天包洪鸣冷竣的一哼,沉声道:
“严笑大,为人行事,都应替别人留一点余地,彼此也可寻阶下台,但是,尊驾手段却未免太强横霸道了些,哼哼,连老夫事外之人,看着亦不能袖手旁观。”
狐偃罗汉肥胖多肉的面孔一颤,呸了一声,道:
“喂,喂,包老儿,闭上你的臭嘴,凭你想教训于俺,还嫌资历不够,奶奶的,既要以众凌寡,却将一番大道理挂在嘴上,俺老严受了欺负还落得个没理,天下的便宜事全教你们占光了,老小子们,来吧,本罗汉恭候挨揍便是!”
气氛随在狐偃罗汉的话语之后在刹那间变得异常沉重起来,有着血腥似的隐约臀闷——
悄然立于屋檐阴影下的浪子楚云,早已看清了一切事情的演变,他知道,眼前一场凄厉的血战,只怕在所难免了。
迅雷手康仰山颔下花白的山羊胡子根根竖起,在极自然的移动下,四人已迅速站成了一个有利的包围形势。
狐偃罗汉双眸微转,有气无力的伸了一个懒腰,向四人微微龇牙一笑——在他的笑容尚未明显的浮上面孔之际,双臂已似活蛇般暴挥而起,闪光电掣也似地向周围四人连连劈出十七掌!
迅雷手康仰山大喝一声:“卑鄙!”,身形倏闪,同时反攻出七腿十三掌!
紫杖镇天包洪鸣沉桩立马,挥掌迎上,在与飞叉圣手吕无咎的共同抵制下,毒链叟易合却阴森森的晃出圈外站立。
各人的出手俱皆凌厉狠辣,快速无间,几乎不容对方有任何一丝喘息或思考的机会,掌山腿影中,狐偃罗汉已微退两步。
他狂笑一声,大斜身,急移数步,掌势连绵而起,呼轰不停,招式变幻万千,若一股股连绵不断的骤雨,飞泻向三个强敌身上。
紫杖镇天包洪鸣断叱半声,奋力攻出十二掌,掌掌雄浑,一气呵成,飞叉圣手吕无咎亦蹈隙而进,抖手三招十四式!
一连串的肉掌交击声,若正月的花炮般绵密响起,人影猝合又分,三张面孔上有三种截然迥异的表情,但其中却有一点绝对相同——愤怒!
迅雷手康仰山身形微掠,在他枯瘦的身躯擦过狐偃罗汉之时,反掌倒劈而出,左手五指箕张,俱是击向敌人右肋筋骨之处。
狐偃罗汉在方才对掌之下,内腑血气已有些微震荡,他这时毫不避让,脚步疾转,双臂倏圈突展,抡向康仰山袭来的手肘关节。
于是,一声怒叱起处,顷刻间,飞叉圣手吕无咎揉身而上,配合着紫杖镇天的攻势,再度分做两面夹击。
在四人的环转穿掠中,三十招瞬息而过……狐偃罗汉功力虽然深沉,此刻却有些捉襟见时,难于应付起来,他强咬牙根,油亮泛青的光头,在昏黯的灯光下反映出一片淡淡的汗渍,显然,他已有些疲累了。
在急出九腿十九掌中,这位独脚巨盗胖大的身形暴闪三步,心中忖道:
“眼前这三个老小子,个个功力超绝,强极一时,自己对付一个尚可游刃有余,但是,三人齐上却有些吃他不消,奶奶的,自己有时用的法门已是不大高明,料不到面前这三个老小子比自己更不要面皮……
又是一片掌影搂头盖到,后面两股指风亦淬然射向背心,狐偃罗汉嘿声吐气,奇妙的一个急旋,滴溜溜的移出五尺之外。
他张嘴吐了一口唾沫,骂道:
“嘿!嘿!三位充英雄可算充到家了,奶奶的,真难为了你们,这般死皮赖脸是谁琢磨出来的!”
迅雷手康仰山怒喝一声,双掌翻飞如迅雷惊电,招招相连,式式不断,疾风暴雨般猛攻而上,紫杖镇天包洪鸣豁然大笑,腿扫指戮,掌劈时撞,几乎不分先后的自另一个角度挟击而至。
狐偃罗汉严笑天面孔血红,细眼怒睁,身形倏升又降,急挪快闪,险险躲过二人这甚具威力的攻势,而飞叉圣手吕无咎又适时突袭而至,掌缘切向狐偃罗汉肩头。
时间是迫切的,而这三位武林高手所发出的力量又都是集中在一个焦点,甚难令人闪躲,狐偃罗汉一口大气尚未喘息过来,一片锐风,又已压向肩头,他心中暴怒之下,不假思索的大吼一声,双腿钉立如山,上半身竞硬生生的转过一半,两掌亦自胸前猛推而出。
罡烈的劲风呼轰排涌,如浪似涛,吓得飞叉圣手吕无咎低呼一声,慌忙缩掌跃退。
狐偃罗汉纵声连笑,掌势不断翻劈,劲气恢宏,飞沙走石,威力慑人已极。
这正是他最适宜于硬拼硬拆的绝活之一:“拔山三连环”!
迅雷手康仰山枯槁的面孔上,显示着前所未见的愤怒,他快步移上位置,电光石火般迎上一十六掌,仿若天际迅雷,震魂动魄!
劲风四溢,气流回荡,巨响暴鸣不止,迅雷手康仰山脚步歪斜的退出三步,狐偃罗汉亦大汗如注,喘息连声,二人都在彼此所发出的内家重手法之下,各自吃亏不小,但是,康仰山却似乎更逊一筹。
但是,在紫杖镇天包洪鸣与飞叉圣手吕无咎的急袭快攻之下,却使迅雷手康仰山得到一个稍微喘息的机会,而狐偃罗汉反倒没有一点回旋余地了。
战况又在刹那间转为剧烈,双方没有任何人稍存慈悲,掌腿所指,尽是敌人致命所在,狠辣歹毒,可谓达于极点。
天空是深沉的,深沉里有着翳闷的黑暗,黑暗中却含蕴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
在人影纵横腾挪,掌腿飞闪击打之下,喝声如雷,喘息吁吁,而火焰射自八只眼睛,仇恨浮现在四张凌厉面孔上,火焰及仇恨,皆在各人强有力的交击下尽情发挥,残酷、疯狂,加上萧煞!
于是,又过了四十余招。
站立在屋檐下的楚云,嘴角抿成一道优美而坚毅的弧线,将他那轮廓鲜明的面孔上陪衬得更为深沉,他没有一丝表情,但是,那双清澈得有如一泓清水的眸子中,却隐射着寒冽逼人的光芒。
场中的激战仍自不休,迅雷手康仰山在同伴的翼护之下早已重新加入战圈,更形拼命的攻向敌人。
而毒链叟易合却依然阴恻恻的独立一偶,面孔平板而木纳,他一直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场中战况,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他为何不加入拼斗呢?这不是一件令人纳罕的事么?
其实,这道理是十分简易的,狐偃罗汉心中更是雪亮,他知道,毒链叟易合为人最是刁滑好狡,在激战中他独立阵外、乃是欲伺机而动,寻隙下手,不是么?“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不仅是指别的事而言,拼斗交手更是如此啊。
一声如焦雷也似的大喝中,狐偃罗汉骤展绝学:“矗立九狱”“拔山移鼎”“百步摧山”,一连三招十一式,合为一次施出!
迅雷手康仰山十五掌紧接迎上,紫杖镇天包洪鸣脚步倒旋,修出六掌五腿,戮蹴敌人中盘十大要|茓,飞叉圣手却移身挪位,运足“小天星”掌力,印向对方胸腹!
狐偃罗汉招式怒出,在三名强敌合力反攻之下,又无可奈何的退跃两尺,他顾不得抹拭额际的汗水,拉开嗓子大吼:
“他奶奶的这就叫手下见真章?双掌分强弱?简直是一窝杂碎,易老鬼,你老小子也不用像个龟孙似的缩在一旁想捡便宜,来呀,侍俺——”
一条蟒蛇似的链影猝而卷至,没有半声招呼,只有“哗啦啦”的暴响,同时接住了狐偃罗汉的语尾!
狐偃罗汉双臂猛抖,险极的擦着链影闪过,但是,那条链影却在微一伸缩间,又似一条乌龙般挟在三股劲力中猛然袭到!
毒链叟易合那阴森森的语声随之响起道:
“严笑天,老夫便了却你这番心愿!”
劫后恩仇--八、狐飞九天奇技初展
八、狐飞九天奇技初展
由于毒链叟易合的加入,狐偃罗汉顿时感到周遭的压力更形沉重,沉重的有些使他几乎承受不住。
在顷刻间,一声裂帛也似的厉啸出自狐偃罗汉口中,但听得一阵骨节密响起处,那胖大的身躯竟然奇异的暴缩三尺,像煞一个急骤滚动的肉球。
于是,链影与掌力,腿势及拳风,均在交叉互织中呼啸而过,而这些劲力之间的空隙,却是微小得惊人啊!
狐偃罗汉秘藏不露的“御骨术”适才使出,身形已窜出三步,左掌猛劈紫杖镇天包洪鸣,右手倏扣迅雷手康仰山肩肿主筋,双腿却霍然分开,踢向正待再度进身的毒链叟易合与飞叉圣手吕无咎!
数声怒吼同时响起,迅雷手康仰山急退一步,厉声道:
“三位兄台,点子辣手,吾等便毒他一遭吧!”
狐偃罗汉望着被自己震退的紫杖镇天等三人,又攻出十一掌,狂笑道:
“吼他奶奶个什么玩意?尚未到归位时刻,此际报丧为时还嫌早哩!”
蓦地——
紫杖镇天修伟的身躯往左一抛,紧接着一个大翻身,一根粗约鸭蛋般的紫色膝杖横扫而到,紫杖上微闪着莹莹光华,在夜色中有如一溜芒尾。
狐偃罗汉撒步急掠,一声喝叱随之而起,三道寒芒已在连串“哗啦啦”震响中袭至身前!
迅雷手康仰山厉吼一声,双臂猝然涨大一借,以极小却极快的振动,几乎迅捷得不易察觉的劈出十九掌,劲力澎湃如山崩海啸,隐隐含有风雷之声,“迅雷手”之名,果然当之无愧。
这正是康仰山的成名绝技:“密雷十九极”。
浩大的威力组合成一片凌厉的网墙,仿佛怒海翻腾般,滚滚涌同狐偃罗汉!
四人皆为武林中一流高手,联手出击之下,效果之恢宏自是非同小可,更何况,其中有三人已抽出兵器!
狐偃罗汉双目尽赤,肉球似的身躯在风车一般急转下,有如西天倏现的电火,一道明灿夺目的金虹已突然自他手中射出!
黑夜中迸溅出无数火花,一连串清脆的金属交击声响起,三道寒芒亦有如长空的殒石般飞出四丈之外。
在十分危急中,狐偃罗汉已不得不使出他多年不用的兵器:“金狐尾”,亦幸亏如此,才挽回了这一浩劫。
冷汗自他额角涔涔淌下,但是,当第一颗汗珠尚未渗进泥土的时候,他手中这柄长约五尺,可柔可刚、顶端为纯钢雕做成矛形的带状兵刃,已似层层的密云般狂厉的聚成一圈圈光弧,向面前的敌人疾速攻去。
迅雷手康仰山惊呼一声,悍不畏死的闪拒还攻,紫杖镇天却纵身飞起,杖影自空中笔直置落。
飞又圣手吕无咎半声不响,猛可一个“双抛手”,又是四只尺许长短的银色钢叉,映射着刺目的寒光,分作四个不同的方向飞到。
在这些快速而狠辣的反击中,毒链叟易合却似鬼魅般悄然乘隙飘进,不用兵器,以右掌食中二指,猛戳敌人脑后“百汇|茓”!
狐偃罗汉手中金狐尾舞成一片明耀灿闪的光墙,将身侧严密的守住,左掌却硬生生的向后推出,迎往那股袭来的锐风。
于是——
惊叱、怒骂、暴响,夹杂着混绞的光影乱成一片,狐偃罗汉大汗淋漓,喘息如牛的跄踉出五步,望着眼前四名分身闪掠的敌人大笑。
他仓促的抹了一把汗水,嘶声道:
“奶奶的,今夜咱们都有得乐子了,老小子们,看来四位也不太好受吧?”
紫杖镇天包洪鸣脚尖一点地面,霍然倒掠而回,手中紫杖起若天瀑倒悬,隼利无匹的攻出一十三丈。
迅雷手康仰山等三人不及调息,纷纷反扑,在狐偃罗汉的极力抗拒之下,又展开了另一场更为惨厉的激战。
悄然立于暗处的楚云,深邃的瞳孔中闪射着一股湛湛的异采,他双眸凝注,心中暗忖道:
“看目前情形,这迅雷手康仰山等四人功力之高,几乎并不逊于狐偃罗汉多少,假若以一对一,这四个人没有一个会是狐偃罗汉的对手,但如今四人齐上,结果自会截然不同,狐偃罗汉竞能在四人联手之下,抗拒了百余招之多,这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不过,只怕他不会再支撑三十招以上……”
想到这里,楚云不由全身一震,嘴角痉挛了一下:
“天啊,目前交手的五人,可说全是武林中煊赫一时的高手,自己竟能看出他们功力之间的深浅,而且不但如此,更能分析出战况的发展及得失,莫非……莫非自己目前的武功竟然超出五人之上?啊,这真是自己往昔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其实,楚云一身所学,原已不弱,他在受到黄河口那次几乎致命的打击后,对自己昔日痛下苦心所练成的武功,便自然而然的生出了一股悲哀与失望的观念,不是么,他竟然未能在对方六个并不能算是顶尖角色的追袭下获得全胜,虽然,他在渤海回魂岛密室,又幸运的习得了一些秘学,但是,他却从未以这些武功与人交手过招,是而,他此际功力的深浅,连他自己亦不十分清楚。
此时场中的拼斗更形厉烈了,眼看着鲜血就快迸现。
楚云目前紧紧的注视着斗场,他让思潮在此刻冻结,因为,他知道目前已是紧要关头,丝毫也松懈不得的,于是,他无形中将自己的精神也投入这场争斗中:
“唔,狐偃罗汉兵器以真力点出,分戳四敌咽喉,以进为退,是为上者,不过,他左掌若再斜劈一寸,便可伤到迅雷手了……紫杖镇天这招‘万马奔雷’用得极具火候,但是假如换了我,以一招回魂岛上所习的‘太阳掌’法首式‘旭阳初升’,定可立时将他反震而回……嗯,可惜,飞叉圣手贪功大切,如果他展出的十三掌再多加一掌,狐偃罗汉便要不免……了,狐偃罗汉这一记‘弓云腿’出的正是时候,毒链叟的铁环链却因肘部用力不均而偏了……”
他仿佛已真实的处身在这场风暴中,而又同时兼顾到这五名高手的进攻退拒,喜悦的火花在他双目中闪射,情绪不可抑制的激动着,是的,他已确切的明白了自己目前的武功已到了一个什么境界,而这境界又是多么的充满了美妙与奇异啊!
“老天,我……我的功力难道竟已精进至此?的确已可使自己看得起自己了么?啊,冥冥中若有主宰,这位神奇的主宰已赐予我太多,太多了……”
楚云痴迷的默立着一动不动,没有激奋,没有赞叹,但是,从他面孔上流露出来的,真诚而感激的神色,却百倍,千倍于那些表面的显示。
四周像是空寂了,但是——
焦雷也似的喝声,倏忽又如利锥一样穿进楚云耳膜,他全身悚然一震,目光急扫斗场。
这时,狐偃罗汉正马步虚浮的退出三步,毒链叟易合却如一头大鸟般腾升空中。
时间是短促的,狐偃罗汉大口喘息一声,高叫道:
“老小子们,俺老严总要找两个垫棺材的!”
毒链叟在空中的身形略一盘旋,狐偃罗汉已电光石火般与迅雷手康仰山等三人互拆了四招七式,同时磕飞两柄来势劲疾的钢叉。
于是,狐偃罗汉更加面红气浮,转动迟滞。
毒链叟易合觑准时机,阴恻恻的冷笑一声,那一条粗似儿臂,以淬毒铁环相连的沉重兵刃,己在几声惊天动地的暴响中,拿捏得恰到好处的劈向狐偃罗汉天灵!
铁链带着撕裂空气的刺耳啸声,像煞一条突然自夜空伸出的魔手,骤然抓向它的目的物。
同时,两片劲风,一轮杖影,六柄锋利的而雄浑的钢叉,亦几乎在同一时间内袭到!
狐偃罗汉狂吼一声,缩小的身躯蓦然暴长,手中“金狐尾”,划出一道丈许方圆的长弧,圆弧中精芒点点,眩人神目,在一闪耀问,竟似银河中的群星,猝然飞射向空中的毒链叟易合!
金色的弧光汹涌着嘶嘶劲气,灿烂已极,也惊人已极!
这是狐偃罗汉“金狐尾”中双绝之一:“金狐朝日”!
狐偃罗汉眼球似欲夺眶而出,面孔更是愤怒而涨成一片紫红,但是,他心中雪亮,这招“金狐朝日”虽然威力浩大,在此时此情,却只是暂时拦开迅雷手等三人的夹击,而与悬身空中的毒链叟易合同归于尽!
不错,时间是最残酷的证明,没有人能使它延长,亦无人能使它缩短:当狐偃罗汉的“金狐尾”洞穿毒链手的胸膛时,也正是毒链叟的沉重铁链击碎他天灵盖的时候!
血液几乎同时在五人体内凝结,但攻势未停,狐偃罗汉望着空中毒链叟那因极度惊惧而扭曲的面孔,不由奇异的龇牙一笑,他知道,日后只怕再也没有笑的机会了一劲风挟着锐啸,金芒与链影迅速地接近彼此的躯体,死神的狰狞面目在冥冥中浮现,但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中,狐偃罗汉骤觉耳旁一丝风声电划而至,眼看已砸至头顶的链影,竟蓦然荡开一尺,在他尚未来得及惊异之时,金虹倏闪,手中微震,那锋利无匹的矛形尖锥,已洞穿了毒链叟的胸膛!
血雨如泉涌般洒落,迅雷手等三人的攻势将狐偃罗汉撞出七尺之外,毒链叟的尸体与他拜弟被击飞的银叉同时摔落尘埃。
一声惨厉的号叫嘶哑的响起:
“严笑天,——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天啊,你竞杀死了易老大……”
迅雷手康仰山面色惨白,浑身轻颤,他一言不发,身形电闪而上,抖手便是十七掌,倾足全身功力,劈向正摇晃不已的狐偃罗汉!
一个修伟的身躯亦如旋风般急卷而到,杖影如山盖下,紫光泛闪不止,紫杖镇天包洪鸣也怒极含忿而到。
狐偃罗汉气浮力虚的勉强迎上,交手之下,又被震退三步,倏然间,一柄较适才体积为大的银色钢叉,竟含着无比的真力,以匪夷所思的来势袭到!
这正是那悲痛逾恒的飞叉圣手吕无咎,在悲愤之下,拼力施为的飞叉绝技:“一流穿天”!而这又是他随身携带的银叉中,威力最大的“母叉”!
狐偃罗汉早已疲惫不堪,他骤觉劲风袭体,在他目前的情形来说,欲要闪躲,却是有些心疲力绌了!
但是,一个习武的人,在成名之时,往往是经过极多的磨硕与经验,尤其是在生与死的边缘上,更有着远胜常人的挣扎力量,狐偃罗汉惊怒之中,单脚拄地,双臂奋力向外一抛——“嘶”的一声暴响,他肩头已被那柄来势强劲的银叉划破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漕!
破碎的衣衫随风飘舞,没有第二个思索,狐偃罗汉手中的那柄“金狐尾”已似闪电般猝射而出!
夜空中闪过一道悦目的金虹,两条人影急遽飞掠,一溜紫光紧紧跟随金虹之后,似欲将它击落,但是,事情是发生得如此突然,几乎不及瞬息,一声凄长的嚎叫已蓦然响起!
飞叉圣手估不到狐偃罗汉竞会抖手射出兵器,来势又绝不在他适才发出的银叉之下,而在这仅仅不及七尺之遥的短短距离中,却怎能使他劳累的体力再度有效的避让呢?
金狐尾锋利的矛尖此刻已透穿他的右胯,四周肌肉回被挤坏而肿胀起来,以金丝绞合赤铜制成的这柄怪异兵器,在夜色中闪泛着生冷的光彩,好像是一个讽刺。
飞叉圣手吕无咎坐倒地上,双手捧着右腿,黝黑的面孔竟变得煞白一片,刺骨的痛苦使得他额角的汗水不断的淌下,全身更且颤抖不已……
迅雷手康仰山及紫杖镇天包洪鸣二人虽然知道飞叉圣手在极度悲戚之下,只怕不易躲过敌人的全力一击,但是,他们虽曾想倾力拦阻那柄飞射而出的“金狐尾”,却又彻底的失败了!
二人俱不由羞愤交集地怔在当地,忽然,迅雷手康仰山倏而转身,却发现狐偃罗汉已一摇三摆的行出四丈开外。
这一位五雷教的首要人物,不由咬牙切齿在厉声大叫:
“严笑天,血债誓必用血来偿还,今夜我们总要去掉一个,你有一分骨气,便与老夫拼斗到底!”
狐偃罗汉严笑天古怪的回头一哂,单臂猛挥,已掠出三丈,呵呵大笑道:
“别他奶奶的阎王爷贴告示——鬼话连篇了,俺老严做生意从不蚀本,似大教头这般无上法门,俺老严尚属少见,死皮再加上活赖,呵呵,三位放心,俺老严迟早会寻上三位,连本带利算清这笔滥污帐!”
说话间,胖大的身躯又已射出五丈之远,迅雷手康仰山等二人武功原来便逊于狐偃罗汉一筹,加以起步较迟,又同在久战力疲之下,如何能追赶得上?
紫杖镇天包洪鸣气得双目暴睁,大骂道:
“姓严的,你便当真如此卑鄙么?有种的便回头再战一场,别忘了,你的兵器尚留在老夫这边呢!”
狐偃罗汉严笑天在夜色中嘲弄的狂声宏笑道:
“包老儿,俺老严无本生意做多了,从来只会占人家便宜,你老小子倒想给俺老严装傻卖乖?奶奶的,以四打一,这种妙事谁都爱干,少他娘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了,咱们是城皇庙的鼓槌,跑不了你,也走不了我,等着瞧吧,俺老严的金狐尾暂时寄存一下,总有一天要你屈膝奉还!”
笑骂声在夜空中飘荡,逐渐摇曳而去,终于远了……
迅雷手康仰山与紫杖镇天二人又追出一段距离,眼看敌人身影渐渺,追赶不及方始颓然而返。
紫杖镇天包洪鸣拖着沉重的步子,无精打采的与迅雷手康仰山并肩行着,沉默了片刻,他低缓的说道:
“康兄,严笑天这老匹夫,一身所学果然不弱,今夜让他逃去,只怕吾等日后难得安宁了。”
迅雷手康仰山干瘪的面孔有如罩了一层寒霜,他冷冷的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紫杖镇天凝眸望着手中兵器泛闪的莹莹光华,摇头叹道:
“说也奇怪,严笑天,在吾等适才合力一击之下,真尚能安然躲过,更将自空中扑下的易兄伤在当地、在那种情势之中,依兄弟判断,他是绝对逃不出去的,但是,唉,不料他竟然能安全出困……”
康仰山颔下的山羊胡子无风自动,他强行压制着自己的愤怒,恨声道:
“罢了,就算他严笑天生就了三头六臂,技艺惊人,我康仰山亦绝然不会将他放过,只要老夫一息尚存,便是天涯海角,亦要寻他拼个死活!”
紫杖镇天包洪鸣望着康仰山那副咬牙切齿的怨毒之状,不由暗里打了个寒懔,强颜笑道:
“这个自然,莫道还有易兄及吕兄的这笔血债,便是严老匹夫对贵教弟子所施的辣手,也由不得老夫袖手旁观啊!”
二人在静寂中加快了脚步,迅雷手康仰山此时心中的怒恨是无以复加的,但他尽量的按捺着没有发作,虽然,今夜他们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丢尽了人,可是却又不得不维持着自己的尊严面子,其实,此刻吆喝叫骂,又济得了什么事呢?只不过徒增笑柄罢了。
片刻间,二人已来到方才激战之处,迅雷手康仰山急忙掠到飞叉圣手吕无咎身前,关切逾恒的道:
“吕兄,老夫无能,以至牵累贤昆仲落得如今的遭遇,实感汗颜已极,吕兄伤势有无大碍?唉,老夫恨不能生啖活吞严笑天这狗贼!”
飞叉圣手吕无咎面孔上没有一丝血色,神情萎靡而颓唐,他半躺在地上,嘴唇嗡合了几次,低哑的道:
“康兄……易老大,他?”
康仰山脸上浮起一层羞惭与悲哀的表情,颤着嗓子道:
“易兄已丧在严笑天手中,吕兄且请节哀自重,今后五雷教自老夫以下,必与严笑天这匹夫势不两立,不取下他项上人头以奠易兄,决不甘休!”
飞叉圣手吕无咎浑身抽搐,裹而挺身欲起,口中嘶声厉吼:
“严笑天,你在哪里?是汉子就滚出来,吕无咎和你拼个生死存亡,易老大,你英灵不远;睁大眼睛看着为弟的给你报仇啊!”
声声凄厉刺耳,有如鬼嚎狼晦,听得康仰山等二人毛骨悚然。
紫杖镇天包洪鸣急上两步,强扶飞叉圣手坐起,他知道,这位以飞叉绝技扬名一时的挚友,已因悲痛过甚而心神迷乱了。
迅雷手康仰山连忙一边在飞叉圣手胸前用力按揉,一边和声安慰道:
“吕兄,你现在伤势十分严重,尚请冷静疗养,万勿悲愤过甚,今夜之事,总有连本讨还的一天!”
紫杖镇天早已自身边拿出了金创药,但是,当他蹲下身来撕开飞叉圣手裤沿的时候,却不申得面色一变:
那柄金狐尾是如此紧密的嵌在飞叉圣手大腿肌肉之内,虽然透穿而过,却仅有少许破皮时的血渍,若要上药包扎,却必然将这柄金狐尾拔出,然而,拔出金狐尾的巨大痛苦,飞叉圣手能否忍受却大有问题,他此刻已是那么衰弱了啊!
紫杖镇天望着金狐尾四周被挤坏肿胀成紫色的肌肤发怔,束手无策,不知所措。
迅雷手康仰山亦已发觉,但是,他目前又有什么办法呢
忽然——
夜影中响起一阵清朗的笑声有如金钟玉磬,慑人魂魄。
二人急忙跃起身来,凝神戒备,只见一个瘦削但却强健的身影,已神鬼不觉的飘至两人身前三丈之处。
“什么人?站住!”迅雷手康仰山嗔目大喝,同时双掌交于胸前。
紫杖镇天亦急忙拿起置于身侧的紫色膝仗,严阵以待,二人的四道目光,尖锐的移向来人面上,但是,他们却不由暗自一凛!
原来,这身法诡异惊人的怪客,却穿着一件土黄衫裤,面孔上更蒙着一方手帕,只露出一对深逮而澄亮的眼睛!
迅雷手康仰山目光向周遭一瞥,冷厉的道:
“朋友,莫非阁下与五雷教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不成,趁着此刻来下井石么?”
那蒙面人——正是隐身暗处已久的楚云,他此刻微微一笑,深沉的道:
“尊驾眼皮子未免撩得太低了,在下尚不屑为这卑鄙之举,嗯,倒是尊驾等四人适才表演的那一幕,透着太窝囊呢!”
紫杖镇天包洪鸣踏上一步,宏声道:
“朋友,嘴皮子上且请积点阴德,想朋友你也是道上同源,不论阁下来意如何,真面目大可见示,如此隐秘,不显著有些鬼崇与小家子气么?”
楚云虽然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但是,只这对眼睛就足够慑人的了,他眸中倏而闪射出两道强烈得似有形之物的精芒,脚步缓缓移近三尺。
迅雷手康仰山等二人不由自主的连退两步,不错,对方的眼神是如此尖利夺魄,灿耀的光辉更是二人生平所仅见!
空气仿佛在刹那之间凝结了一般,静默得没有一点声自
楚云缓缓开日:
“现在,不要耽误时间,狐偃罗汉的兵刃,请恕在下代为取回——”
迅雷手康仰山惊怒交加,吼道:
“朋友,你当老夫等全是石塑之人了么?任由你随意而为?朋友,你也未免太跋扈了!”
楚云冷冷一笑,道:
“目前,尊驾立于在下身前两丈七尺,那位包老英雄则环护于飞叉圣手侧旁五尺三寸之处,以尊驾的功力,大约可以即时移上位置截击在下,包老英雄手中紫滕杖长有六尺左右,更能在瞬息间遮罩将飞叉圣手整个身躯护于其内,而紫滕杖每杖挥扫的空隙约有半寸,亦即是说:能在十分之一炷香的时间内扫出九十六杖。”
他说到这里,望着二人惊震的神色一哂,又道:
“在此等情势之下,嗯,不才却要飞身夺走那柄金狐尾,二位相信么?”
迅雷手康仰山暗中吸了一口冷气,嘴角微微抽搐,但是,他却不敢说话分神,更加小心戒备起来。
紫杖镇天包洪鸣心中十分不服,面孔上也随即露出一股鄙夷之色,然而就在此刻——
楚云蓦然低喝道:
“得罪了!”
迅雷手康仰山狂吼一声,电闪雷轰般奋力劈出二十一掌,掌掌连贯,一气呵成,紫杖镇天虎目暴睁,紫滕杖有如天瀑倒悬,绵密连连,瞬息间展出十杖,掌山杖影,几乎布成一张毫无空隙的劲网,罡气横溢,惊人之极!
但是,当二人的掌势杖风使出之后,明明眼看沾到那条闪进的人影身上,却又似一个幽灵似的虚飘而过,没有半点实在的感觉!
于是,当楚云第一个字出口之时,他身形闪进,当第三个字出口以后,一声尖厉的长嚎随着一股血箭同时扬起,在几乎不分先后的时间内,他已冷然卓立原地,手中,竞赫然握着那柄金光灿然的金狐尾!
此刻,他表面虽然平静沉着,内心却激奋无比,因为,他首度施出回魂岛密室中所习的绝技——“魂游一丝’,而竟然获得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奇效,在对方狂猛的招式中,在两个武林一流高手的全力截击之下,他却能安洋而洒脱的进退自如,就好似漫步在平坦的大道上一样,这是多么令他雀跃的事实啊!
不错,当一个人恢复自信之时,也即是等于重新燃起了生命的火花,生命虽然是蓬勃而多彩多姿的,但是,却须有一种力量在支撑,这种力量,便是坚强的自我信赖!
迅雷手康仰山此刻已如遭了雷殛一般怔在当地,木然不动,紫杖镇天亦张口结舌,莫明所以,是的,在他们数十年的生命中,在他们成名江湖以来,尚没有看见过一个“人”会有如此诡异超绝的身法!
楚云缓缓伸手入怀,摸出一个方形纸包,沉声道:
“二位,血流多了会虚脱而死,这纸包内的红色粉末,一半内服,一半外敷,可即予飞叉圣手疗伤,休要妄加猜疑,在下不会在这上面暗施手脚的,二位大约知道,在下若与二位及飞叉圣手结怨,根本就用不着转这么大的弯子!”
他轻轻将纸包置于地上,目光微转,似笑非笑的道:
“康大教头,尊驾隐伏暗处的手下弟子,可以命令他们出来,屏息如寂,不敢稍动的滋味是不太好受的,假如,尊驾曾经谕示他们不可现身出手,那么,尊驾是做对了,这近百条大汉,实在尚须多加训练呢!”
迅雷手康仰山听得面上倏红倏白,哑口无言,以对方的功力,他知道,再上去也是白饶。
紫杖镇天到底年纪大些,他壮着胆子问道:
“朋友,老夫现下也没有别的可说,却不知尊姓大名可否示?”
楚云炯然的目光向紫杖镇天冷冷一瞥,淡漠的道:
“见面何须知名,到你该知道在下名号的时候,你自然便会知道。”
他悠然抬头一望天色,徐徐的道:
“天高水长,后会有期。”
在迅雷手及紫杖镇天二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条有如惊虹般的身影,已似夜空中的一颗流星般倏然而逝。
这经过的事实,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一点残印,除了两声浩叹及飞叉圣手肌肤内旧泅而出的鲜血!
翳闷,在空气中扩展,窘迫,在二人的面孔上浮现,而羞惭却超乎一切的浸蚀着这两位名盛一时的武林高手。
半晌——
迅雷手康仰山始悚然一震嗔目大吼道:
“狗娘养的王八羔子,还不快些滚出来听候调遣,都瘟在角落里抱鸡么?妈的,全是些饭桶!”
紫杖镇天神色十分尴尬,匆匆过去拾起地下的纸包,急步行至飞叉圣手身边,他心中十分清楚,隐伏暗中不敢现身的百来名五雷教下弟子,未曾听得康仰山呼唤固然不敢造次,若说他们早已为这场激斗吓破了胆亦未尝不可,老实说,在这种情势之下,便是要他们出来助战,除了增加累赘,多伤一些人命之外,还会再有什么好处呢?
劫后恩仇--九、完璧归赵三战绝魂
九、完璧归赵三战绝魂
龙口域南二十里处。
一片稀而简陋的房舍,零散的点缀在一望无垠吁陌纵横的田地中,这是一个小小的农庄——黄家村。
四更将尽,天空黑得像墨一般,大地俱是一片静寂,一条不甚宽敞的黄土道路,蜿蜒在黄家村村前,路的旁边,有一棵高大而茂密的白杨树。
这时,在树下,立着一个胖大的人影,他斜倚树干,气喘吁吁,好似刚刚拼命赶过一段路程。
不错,他正是我们熟悉的狐偃罗汉严笑天。
喘息了片刻,狐偃罗汉拉起衣角擦拭一下面颊上的汗水,他左肩上的伤口,已用撕裂的衣袖包扎妥当,但仍兔不了隐隐生痛,十分碍事。
望了望天色,他伸出舌头敌了舐干裂的嘴唇,喃喃自语道:
“奇怪,打了这么久的架,楚非那伙计便是爬也该爬到了,怎的如今尚不见他来?莫非他迷失了路途?不会啊,龙口域南二十里,便只有这么个黄家村,十分易寻,他又不是三岁幼童……”
嘀咕了一阵,他觉得有些疲困,不由自主的伸了懒腰,于是不觉中触动了左肩的伤口,痛得他龇牙裂嘴,好一付德行。
“奶奶的,吕无咎这老小子端的心黑手辣,俺肩头这一记飞叉刮肉,恐怕至少是要个十天半月才能收口,呸!”
狐偃罗汉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仿佛欲发泄一下心头火气:
“嘿嘿,俺老严的肉虽然又粗又黑,却也不是轻易刮得的,他给老子一记飞又刮肉,老子给他一招狐尾钻骨,礼尚往来,两不吃亏,呵呵,不过只怕吕无咎那老小子,有若头吃了……”
他想到这里,不自禁的笑出声来,又警觉的随即停止,目光再度向来路张望。
“咦,怎的楚非伙计还不来,老实说,俺对他好似特别有缘,自第一眼起,便打心眼里的喜欢这小伙子,啧,啧,他好似有一股别人所没有的气质与风范,洒脱、沉稳、精悍、聪慧,隐约间,更散发着一股无形的雍容与威仪,但是,他却说是打鱼出身,唉,打鱼的会出这么一号人物?那除非是海龙王的女婿……”
想着,他忽然全身一震:
“不好,楚非伙计会不会被五雷教的那些杂碎擒去?那些小子们发起熊来,什么不要脸的事也做得出来!楚非伙计虽然年轻力壮,却不懂什么把式,而且,那些五雷教的小子们见过他和俺在一起,在时间上,此刻他也该早来了哇!”
狐偃罗汉的光头又渗出油光,始才擦干的汗渍复自毛孔中浸出,他习惯的向腰问一摸,双目倏睁:
“糟透!俺那老相好的兵器金狐尾尚留在那几个老小子手里,唉,当时也太冲动了些,这柄家伙随身跟了俺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失落在外,丢了兵器不打紧,面皮却丢他不起,何况,现在他娘的左臂又不争气,又要赶快去找楚非伙计的踪迹,丘器不在手,未免总有点别扭!”
他狠狠一跺脚,自语道:
“去他个猴的,了不起再拼个鸡飞狗跳墙,楚非伙计性命要紧!”
这位鲁晋一带威名久着的独脚巨枭,略一抄扎衣衫,便待起步,而正当此刻——
他眼前微觉一晃,连忙转目瞧去,一条淡淡的人影,有如鬼魅般自来路闪到眼前,身法之快,无可言喻!
狐偃罗汉心头一震,尚未及开口,一条金芒辉耀的物体已若惊雷骇电般射到!
于是,在他还没有来得及移身闪躲之前,“砰”的一声暴响,那金色物体竟深深地嵌入白杨树中,距头顶至多不及三寸!
当狐偃罗汉急急转头找寻那条人影之时,却什么都看不见了,像煞一缕轻烟,在冥淼中消散,飘向虚无。
自那人影现身时起,继而金芒射出,嵌入树干之内,再到人影消失,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分不出先后,但是,此刻,一切荡然寂静,只有树杠摇晃,夜风轻拂,好似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一般。
狐偃罗汉又仔细地向四周环视,半晌,他才转头往树干望去,这一看,不由惊得他“啊”了一声,脱口道:
“乖乖,俺的老伴儿!”
不是么,那深深Сhā在白杨树内的金色物体,果然正是他的随身兵器——金狐尾!
五尺长短的兵刃,这时却只留下了两尺多长在树皮外面,适才那来人手劲之强,可想而知!
狐偃罗汉惊惊的又向周遭一瞥,抹了抹眉心冷汗,暗忖道:
“这是什么身法?他奶奶的真是快速得叫人心惊胆颤,俺老严纵横江湖数十年,还没有看见过此等邪门,救命活菩萨,这人若是与俺老严有仇,只凭他适才丢掷兵器的雄浑手劲,俺这出了名的老狐狸准得归道山了……”
他猜疑惊惶了一阵,猛一拍自己脑袋,便欲伸手拔取兵器,但是,远处一阵紧密的步履声响,夹杂着沉重的喘息声,亦在此刻遥遥传入耳内!
狐偃罗汉急忙回首望去,蜿蜒的黄土路上,已现出一个提着狭长包裹的人影来。
这人影甫始进入他的瞳孔,他不由欢悦的大叫道:
“楚非伙计,哥们,你可急坏俺老严了,怎么回事啊,到现在才来?”
这人影果然正是楚云,他故意出声喘息,高一脚低一脚,像是疲惫不堪一般,跄踉循声而到。
狐偃罗汉关注的急步上前,扶住楚云坐下休息,边笑道:
“真是窝囊,年纪轻轻地,跑了这几步路便上气不接下气,想当年俺闯字号的时候,一天穷跑三数百里地也连眉头都不皱,照样吃喝玩乐,样样来得!”
楚云双手揉着脚踝,喘息着道:
“严兄,我怎能同你比?若不是在路上遇见两个赶活的庄稼人,只怕到现在还摸不清方向呢,不过,累你久候,我心中十分不安……”
狐偃罗汉呵呵一笑,大概是笑得太厉害,又牵动了伤口,他哼了一声,骂道:
“奶奶的,吕无咎这老王八羔子……”
楚云故作不解,惑然道:
“严兄,你打胜了吧?”
狐偃罗汉豁然大笑道:
“这个自然,你怎么晓得俺打胜了仗?”
楚云淡然一哂,道:
“若你打败了仗,此刻你便不会站在这里了,是么?”
狐偃罗汉用力颔首,道:
“对极了,伙计,你有时说的话十分简单,道理也很明显,但是,若你不说出来俺便难得想起,今夜俺老严以一打四,揍得对方鼻塌嘴歪,毒链叟易合到阎王殿上称字道号去了,他那拜弟飞叉圣手吕无咎,亦吃俺以金狐尾赏了一记‘狐尾钻骨’,只怕现下还在哼卿呢!”
楚云暗自轻笑,又道:
“那么,五雷教那叫什么山的老儿呢?”
狐偃罗汉正色道:
“老实说,今夜俺能突围至此,实是侥幸,迅雷手康仰山等四人,无一不是功力深沉,老好巨滑之辈,俺虽然将对方打死一个,伤了一个,自己肩头却也挨了一记飞叉,而且,若非暗中有能人相助,只怕这条老命也早到了他奶奶的极乐西天了。”
楚云故意问道:
“老兄,这是怎么回事呢?”
狐偃罗汉浩叹一声,道:
“俺老严自十六岁闯江湖,至今已逾三十余年,什么红眉毛绿眼睛的角色都曾见过,今夜可算开了眼界啦,在俺正打算与那毒链叟同归于尽之际,忽然自右方暗处射来一粒石子,竞奇准无比的将对方那沉重逾恒的铁链震出一尺多远!因此,整个情势就不同啦,俺不但未曾与毒链叟做同命鸳鸯,更急毛蹿火的送了他的终,而且这暗助于俺之人,功力之高,几乎已达匪夷所思的境界,可惜俺未见此人庐山真面目,否则,定要以诚相谢,觅期以报,这乃是救命大恩啊,俺老严自来与人无恩无怨,却不想会承人之恩,竟又不知此人为谁……”
他说到后面,虽然字句通俗,口气问却异常恳切,多肉的面孔上,更是一片感激与真挚的神色。
江湖上的草莽英豪,大多未曾习文启蒙,但是,他们却有着忠义的节操,坦诚的性格,炽热而豪迈的情感,而且,恩怨分明,丝毫不苟。
这时,楚云双目发亮,深刻而含有寓意的道:
“严兄,你大可安心释怀,那助你之人虽然不在眼前,但他定然会猜想到你的心意,他一定会了解你的。”
狐偃罗汉低首沉思,半晌不语,忽然,他大叫道:
“是了,是了,这定然是同一个人所为!”
楚云迅速的抬起头瞥了一眼Сhā在树内的金狐尾,故作讶然道:
“什么事,老严?”
狐偃罗汉一指树上兵器,说道:
“当俺在此久候之时,仍不见你来之时,深恐你遭到对方毒手,正待前往探视,突然一个黑影奇速无比地来到面前,而俺这柄兵刃,也被那人抛手掷还,别忘了,伙计,俺是将兵刃留在那飞叉圣手吕无咎腿中的呐,那时来不及抽回便开溜了,看吧,以后江湖上可有得胡说八道了,呵呵,那位朋友真是玉皇大帝下凡,救人救到底啊,而且,先后两次出手,功力皆是如此惊人,不知这一个人是谁呢?”
楚云淡淡一笑,没有作声,聪明的朋友们,不用我说,你们也会猜到这人是谁,对了,他就是楚云。
此刻,楚云懒散的伸了伸腰,说道:
“老兄,咱们是休息一下呢,还是即刻赶路?”
狐偃罗汉伸手用力拔下树上的金狐尾,珍惜的围在衣衫之内,边笑道:
“养息一下再说吧,俺这凡根老骨头劳累一宿倒还挺得住,只怕你这活蹦乱跳的小伙子要吃不住劲了。”
楚云望着狐偃罗汉包扎着的左肩,沉静的道:
“伤势严重么,严兄?”
狐偃罗汉嘴角一撇,道:
“见了他奶奶的肩骨了,还好,没有伤到主筋,要不然俺这条左臂可就得不听使唤了呢!”
楚云伸手入怀,摸出一个方形纸包,那是与他给飞叉圣手的纸包一模一样的。
“严兄,在幼年时,先父略通医道,尤擅金创药之配制,我习得了一些皮毛,依样画葫芦配制了若干,大概比一般的金创药高明,假如你放心,可以拿去试试,一半内服,一半外敷。”
其实,楚云所拿出的药物,乃是他在回魂岛密室内,那位神秘老人所遗留的画简中所习的,这是以最寻常的几味草药,经过独特的方法调配而成,效果之佳,不亚于任何最为昂贵难求的奇药,但是,一般悬壶行医的大夫们,却极少有人——可以说全然没有——知道这个秘方。
狐偃罗汉毫不迟疑的接了过来,呵呵笑道。
“好小子,你真有两手,俺料不到你还会这套卖狗皮膏的法门——跌打损伤!”
楚云一笑道: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严兄,灵不灵一试便知。”
狐偃罗汉大笑着解开左肩裹布,撕开纸包,仰首将一半红色药未合着津液吞下,另一半轻轻洒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楚云又趋上前来为他小心包扎妥当。
二人各自坐下,闭目养息起来,这一夜里,也着实够劳累的了。
此时,晨光熹微,东方天际已透出第一线曙光。
当太阳的金红色笑脸爬上地平线的时候,二人都因这段适当的休憩而使体力大半恢复过来,两张绝对迥异的面孔上,皆浮起一层奕奕的神采。
其实,楚云此时的内蕴力量是浩渺如海的,他根本不感到有任何疲累,但是,在狐偃罗汉面前,他却不能不煞有介事的掩饰一番,楚云并不是故作神秘之态,亦非不信任狐偃罗汉这位爽直而豪迈的“老”朋友,他有他的苦衷,在现下的情势里,他怎能毫不隐密自己的来历与行踪?“百角堡”及三羽公子在武林中声威赫赫,势力更是遍及北六省,高手如云,爪牙众多,若万一被对方探悉三年前的“浪子”尚活在人世,那么,他们必会千方百计,以最歹毒阴险的手法,再度置楚云于绝地,而目前,楚云却不敢预料,自己在单枪匹马之下,能否敌得过那表面上堂堂正正,暗里却无所不用其极的对头。
在他出头强索狐偃罗汉的兵器金狐尾之时,他之所以用布帕蒙面,便是生恐康仰山等人识破他的真面目,虽然,楚云与康仰山等人昔日并未见过面,但是,他却不得不做万一之备。
这时,狐偃罗汉深深的呼吸了两次,细目缓缓睁开,随意流览了一番四周景致,而清晨的风光是蓬勃的,远处的田问,已有农人在开始了一天辛勤的工作。
这位享有盛名的江洋大盗,此刻却有些感慨:
“看看这些庄稼人,一年到头,不分寒暑阴晴,俱是不停的辛苦工作,虽然,在他们平淡的生命中,却仅能以这些工作而取得温饱的代价,可是,他们虽然恬淡的过着淳朴的日子,但却安详知命,平静而愉快,苦虽苦点,却没有争斗,没有杀伐,融洽中充满了乐趣,哪像自己,虽则一捞千金,一挥百斛,却整日都在刀尖上打滚,血腥中讨生活,唉,到底哪一样才是正确的人生呢?哪是平凡,哪是不平凡呢?”
想着,他目光随意移向楚云脸上,却不由使他悚然一震!
在楚云的面孔上,正闪映着湛然的异彩,这异彩是那么迫人心弦,有着一股炫目的光辉!
狐偃罗汉心口一阵急跳,嘴巴适才嗡合,楚云已张开双目,朝着他微微一笑:
“精神好些么,严兄?”
狐偃罗汉闻言之下,这才觉得体内清气流转不息,目朗神爽,他将心头的疑团又自口中吞落肚内,呵呵笑道:
“好极了,伙计,你这付药不但可以治疗外伤,好像对滋神养气也大有裨益呢?”
楚云一笑,正待回答,目光却有意无意的往右面一处疏林一望,微微耸了耸肩。
狐偃罗汉随着瞧去,眼角一闪,就看到一个瘦长的身影,正自那片疏林中向这边狂奔而来。
这位老狐狸经验何等老到,睹状之下,已看出来人脚步慌乱,举止仓皇,好似在躲避什么一般。
他眨了眨眼,皮动肉不动的道:
“楚非伙计,你也看到了?那小子形色之间,像他娘的偷了王母娘娘蟠桃的孙猴子一样,八成不是好路数,看这小子一路奔来,倒似是希冀吾等给予援手呢!”
楚云双目凝注,果然看见在那瘦长的人影后面,紧紧地跟着三条身影,流星赶月般紧追不舍。
他望着渐来渐近的人影,漫声道:
“严兄,你准备管一次闲事么?”
狐偃罗汉懒散的靠在树上,摇头道:
“各家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俺拆腾了一整夜,这把老骨头还想多休息休息呢——”
他说到这里,语声蓦然停止,双目却睁得甚大,此刻,来人面孔已可看清,那是一个年约四旬,白面无须的青衣汉子,但是,狐偃罗汉注意的却不是他,而是在这白面汉子身后追赶的三人。
那三人距离甚远,却可隐约看出三人俱是一身白衫,起步如飞,单凭那份身手即知是技艺不凡的武林健者。
狐偃罗汉喃喃低语道:
“奇怪,这不是陕中莽牛山白心山庄的属下嘛,怎么追到这里来了?那小子既和莽牛山诸葛老儿有了纠缠,可有得乐子了!”
楚云默默无语,望着那已在十丈开外,满脸惊急惶恐的白面汉子,这时,那白面汉子已声嘶力竭的狂喊道
“前面两位线上朋友,在下粉面花刀洪引,路遇强仇,寡不敌众,尚乞看在武林道义上,赐予助力……”
边喊边跑,片刻间,这粉面花刀已满头大汗的奔到二人身前。
他脚步一停,手忙脚忙的抱拳急道:
“二位兄台,请帮帮忙,二位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这粉面花刀想是急疯了,吓坏了,说话间喘息连连,语无伦次,一副可怜亦复可笑之状,狐偃罗汉古怪的一笑,懒洋洋的道:
“别他娘的这么没出息,又不是阎王老子的追魂帖子到了,何苦急得如此屁滚尿流?江湖两道闯荡的朋友太多了,要管闲事只怕一辈子也管不了,白心山庄的狗腿子为什么不追我却偏偏追你?看你气急败坏,八成是做了他奶奶的亏心事。”
那粉面花刀急惶得面上神色全变,连番回头张望,语声颤抖的道:
“这位兄台,请救救在下一命,便当兄台你做做好事,积件阴德,在下若能逃过此劫,日后有生之年。必永立兄台长生牌位,烧香点烛,长年跪拜。”
狐偃罗汉嘿嘿一笑,瞧着那三个已掠至数丈之外的人影,不在乎的道:
“奶奶的,少给俺老严灌迷荡,俺老严五十不到,还不想折寿——”
他语声未停,一声粗厉桀骜的吼声自前方响起道:
“洪引,今日你除了剖腹取心,别无他途,任何人敢稍予担侍阻挠,亦同此例,决不轻饶!”
狐偃罗汉闻言之下,霍然立起,破口大骂道:
“俺操你奶奶,本来俺尚不想包揽,冲着你小子这几句话,俺便非要试试这剖腹取心的滋味不可!”
他说到这里,一脱身旁的粉面花刀洪引道:
“小子,站到一边去,俺替你接下了!”
此刻,但见人影倏闪,三个面目冷酷,满颊胡须的中年大汉已一字立于身前,在他们的白色衣衫正中,都以银丝凸绣着一个精巧的心形图案,果然,他们是陕中莽牛山白心山庄的人物。
当中一个肤色稍黑的中年大汉,冷竣的一哼,道:
“阁下既然意欲强为洪引出头架梁,那么,报上万儿领死,我三戟绝魂定然成全于你!”
狐偃罗汉豁然大笑,洪声道:
“你们三个就是白心山庄,贻武院的三大护院么?奶奶的,凭你们庄主诸葛老儿也不敢如此凶横,放出你们这三块材料这般张狂,真他娘的有眼不识金镶玉,这一套,在俺狐偃罗汉面前却吃不开!”
“狐偃罗汉”四字刚一出口,宛若四声焦雷,震得三戟绝魂与那一旁吓得发颤的粉面花刀俱不由惊退一步。
其实,这也正就是所为“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啊!
三戟绝魂微一迟疑,当中那个已沉声道:
“区区黑戟绝魂郭达志。”他一指立于右侧的那个浓眉巨目大汉:
“这是郭某拜弟青戟绝魂马魁元。”
狐偃罗汉不待这黑戟绝魂郭达志将话说完,已向那冷然立于左方的大汉一努嘴道:
“这个就是那位红戟绝魂余倚了,嗯,幸会幸会,不过,三位是否还想在俺老严眼皮子下逞展威风呢?”
三戟绝魂面色大变,黑戟绝魂郭达志抗声道:
“白心山庄与阁下素无瓜葛,本庄诸葛庄主亦与阁下有过数面之缘,这趟混水,阁下还是不淌为妙。”
狐偃罗汉嘿嘿冷笑道:
“如俺不识抬举呢?”
黑戟绝魂郭达志闻言之下,双眸暴睁,怒道:
“严笑天,得些好意便回头,我三戟绝魂全是看在阁下成名不易,更与本庄庄主有过交往,才不愿与下为难,若给你台阶你不下,这却怪不得吾等得罪。”
一旁那心性最烈的青戟绝魂马魁元亦厉声道:
“姓严的,别狗咬耗子多管闲事,敬酒不吃吃罚酒便难看了,三戟绝魂岂会畏惧你那区区虚名?”
狐偃罗汉摸了摸肥大的肚皮,回头向楚云一瞧,微微龇牙撇嘴。
楚云沉静的注视着情况的变化,这时,他知道另一场拼斗己至一触即发的关头了,狐偃罗汉回头望来,他深沉的一笑,这一笑中,显示着赞励。
于是——
狐偃罗汉呵呵笑道:
“世人俱道俺痴,你却比俺更痴,世人皆谓俺狂,你却较俺更狂。”
三戟绝魂闻言之下,正自愕然,狐偃罗汉已长笑一声。蓦然展出二十一掌十七腿,迅若雷轰电闪般。攻向三人而至。
劫后恩仇--十、魂绝其二是非难辨
十、魂绝其二是非难辨
狐偃罗汉的出手是迅捷而凌厉的,没有一丝间歇,根本就不给三戟绝魂留一丝一毫的余地。
在他那宛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中,瞬息间就将三戟绝魂逼出四步之外。
这时,三戟绝魂中,为首的黑戟绝魂郭达志,森冷的面孔已然涨得通红,他脚步适才站稳,手臂翻处,已自长衫内拔出一柄乌黑油亮的三尺短戟来,当胸一横,随即狂怒的大吼道:
“好,好,严笑天,这可是你先行启衅,找到白心山庄头上,怪不得我三戟绝魂不讲规矩!”
在他怒吼中,性烈如火的青戟绝魂马魁元,红戟绝魂余倚二人,亦同时闪电般拔出兵器——那是与黑戟绝魂一般式样的三尺单手短戟,只是颜色不同,一技色呈青莹,另一则为赤红。
狐偃罗汉并不紧张,他一摸左肩伤口,心中忖道:
“好家伙,楚非伙计这药未倒真灵验得紧,现在伤处虽仍有点隐隐作痛,但却丝毫不妨碍动手出招。”
想着,他向面前咬牙切齿的三戟绝魂龇牙一笑道:
“够了,少给俺老严来这套王二麻子,今天冲着你们这三块废料的张狂之态,俺老严就得替诸葛老儿管教管教你们!”
青戟绝魂马魁元双目怒瞪,大叫一声道:
“你便试试看!”
青莹莹的短戟在晨曦中划过一道夺目的光芒,又猝然抖成万点流垦,刺向狐偃罗汉上盘九大要|茓!
而在同一时间内,红戟绝魂余畸亦侧身扑上,劈,戮,钩,刺,抖手便是十三戟!
狐偃罗汉脚踵一旋,移出三步,双掌掀起一波波强劲凌厉的掌风,猛推而出,口中还不时大叫道:
“真他奶奶,这一个世道也变了,尽是他娘的车轮战加上群殴战!”
语声未己,一道强烈的黑色芒锋,挟着尖锐的呼啸向他胸前刺到,相距尺许,又猝然转向一旁,挂两肩,抹咽喉,端的隼利之极!
狐偃罗汉身形微仰,左臂略翻,人己倏而移开一尺,反抛掌,豹尾脚,两式齐出,又将逼近身侧的黑戟绝魂郭达志逼出两步。
立于一旁观战的楚云,抿唇一笑,朗声道:
“老兄,出手狠点,让这三个不开眼的东西见识见识。”
狐偃罗汉急出七腿十六掌,闻言豁然大笑道:
“对,俺老严劲头来了,奶奶的,三戟绝魂,绝你娘自己的魂吧!”
话声中,狐偃罗汉身形如飞穿走,倏而挥掌如削,倏而腿影似山,倏而舌绽春雷,倏而指戳时拐,在三溜交织的光网中往来游动,纵横飞跃!
三戟绝魂纷纷叱喝不停,彼进此退,交相掩护,短戟挥舞劈戮,身形移动不息,三人联手制敌的“鼎角戟”法,已然倾力施出。
一时之间,但见幢幢人影,上下翻飞,四面窜掠,浑厚而凌厉的掌影腿风,夹杂在闪掣不停的彩光戟芒中,迷幻之极,惊险之极。
谁也不肯稍事退让,在电光石火般的交互出击中,全是狠攻猛打,招招不离对方重|茓要害!
于是,三十招在瞬息间便告过去。
狐偃罗汉一身功力虽然高绝卓越,但他夜来激战多时,所对敌的又是四位在江湖中极为辣手的角色,因此真力消耗甚巨,更何况,他又身负大小创伤数处,虽是不太严重,也多少有些影响,是而,此刻交手的三戟绝魂,虽然武学方面较夜来的迅雷手康仰山等人逊弱,却也予狐偃罗汉十分吃力的感觉。
三戟绝魂此刻所施出的“鼎角戟”法,乃是以狠辣快捷著称,攻退有致,变化莫测,最适宜以多吃少的战阵,三戟绝魂习练多年,经验丰富,早已达到收发如心,熟能生巧的地步了。
狐偃罗汉身形闪掣间,抖掌劈向黑戟绝魂郭达志,同时脚尖急起,分踢青戟绝魂二人手腕,口中边怪叫道:
“呵呵,天已大亮了!”
三戟绝魂移步闪躲,闻得狐偃罗汉叫声,俱不由呸了一声,但是,却又毫无意识的向空中一望。
狐偃罗汉抓住这微小得毫不足道的机会,霍然进身上步,“拔山三连环”倏出如浪,呼呼轰轰,有如群山崩雪,又似江河倒流,神威无伦!
高手相斗,主在制敌先机,三戟绝魂微微一窒之下,立时失去了大好的主动时机,在狐偃罗汉最适宜正面硬攻的“拔山三连环”浑厚的威力之下,俱不由纷纷招架退后,模样十分狼狈!
狐偃罗汉连连追击二十一腿十九掌,怪笑道:
“朋友们,可不是天亮了么?”
三戟绝魂个个气得两眼发黑,五内生烟,短戟倾力反扑,力图取回先机。
于是,战况又转激烈,在闪电般的接触交击中,二十招又极快的过去。
楚云默立一旁,注视着场中倏起忽落的四条人影,心中想道:
“这三戟绝自己昔日曾有所周,看来武功十分不弱,只是比起迅雷手康仰山,紫杖镇天包洪鸣等人来,却要逊色得多,不过,狐偃罗汉体力损耗过巨,只怕这场仗打下来,也不见得能占太大的便宜哩……”
想着,他冷沉的侧过头去,向立于身旁神色紧张惶恐的粉面花刀道:
“洪朋友,阁下与莽牛山白心山庄到底结了什么梁子?以至于使得他们对你如此痛恨?”
粉面花刀洪引面色微微一变,双眼轻转,闪砾的道:
“啊……其实也没有什么,乃是为了一件小事,双方发生误会,白心山庄却心黑手辣,欲将在下置之死地……”
楚云何等沉练聪慧,嘴角一撇,已知道这粉面花刀刁滑成性,必不是好路数,他冷淡的道:
“不论阁下属于何道何门,既然吾等为阁下接住这档子事,便会倾力为阁下担当到底,不过,若阁下行为确实有违江湖道义,那么,只待此事一了,吾等自会与阁下另行结算。”
粉面花刀闻言之下心头一震,畏缩的向楚云脸上一瞧,他直到现在,还弄不清楚楚云与狐偃罗汉的关系,自然更不知道二人间的微妙情形,在粉面花刀表面的观察及推测,尚以为楚云与狐偃罗汉都是深交多年,彼此互相熟悉的老友哩。
其实,楚云适才之言,明眼人一听即知,这是一个久闯江湖的行家口吻,楚云为了明了确情,才不惜冒着被人识破根底的危险,发言相询,自然,他也知道,粉面花刀不明他与狐偃罗汉的微妙关系,必然不敢多说话,假如,他对粉面花刀讲的话被狐偃罗汉听到,则必被狐偃罗汉看出端倪。
这时,场中四人又交手了十五招,但是,一时之间,尚不易分出胜负。
楚云默默想道:
“看样子,这粉面花刀必然不是个正道人物,假如他犯了众所不齿之事,自己等人又不明不白的为了他顶缸架梁,日后到是麻烦,嗯,非要想个方法,让这小子将详情吐出才好,免得自己等人被其戏弄利用,做了好事,反而惹个臭名。”
他正想着,身旁的粉面花刀已悄然向外移出一步,双目不住的四处溜转,好似在打量地形,欲随时见机而遁一般。
楚云剑眉微皱又舒,左手小指闪电般轻轻点出,毫无声息的戮在粉面花刀肋下“麻筋”之上,并且又用同一手法点了他的哑|茓。
他这个行动,看起来是如此自然,丝毫不拖泥带水,贸然一见,决不知在他左手几乎察觉不出的微微拂动中,己暗地里施展了手脚。
粉面花刀洪引第二个念头尚未在胸中兴起,全身蓦然一颤,立时分毫不能移动的定立当地。
楚云向前挪出一步,面孔上装出一副和煦的笑容,语声却异常冷酷的低语道:
“朋友,光棍眼里揉不进砂子,朋友你是哪一路的,彼此心中有数,现在,不给你点苦头吃,谅朋友你还不肯吐实。”
说话中,他微笑着伸出手去,像是一个老朋友般亲热的握在粉面花刀手上,然而。他却以小指指节,轻轻按住洪引腕脉之上,时松时紧,有节奏的轻按,缓放着。
休看楚云只是以小指指节发力,须知他目前不但功力突飞猛进,而更清楚人身血管流转的趋势,把握住血液流环的有利时机,做为克制敌人的工具,人体之内,无论哪一个部分,都是不能缺乏鲜血滋润的,何况,腕脉血道,原就是最脆弱的部位啊。
粉面花刀骤觉右半身的血忽顺忽逆,翻涌激荡,一条右臂更加有如万蚁啮咬,酸痒无比,滋味之难受,直比砍他两刀还要来得痛苦,加以全身四肢不能移动分毫,无法稍作抗拒,酸,痒,麻,辣,各股味道交集,一张白粉面孔,早已变成猪肝之色。
楚云轻悄的道:
“如何?还有更妙的享受在后面,阁下如有兴致,不妨慢慢地逐一尝试。”
粉面花刀又竭力忍耐了一刻,却再也抑制不住,额上汗水如注,眼皮连连眨动,闪砾不定的目光中,满是乞求之色。
楚云松开五指,又顺手解了洪引哑|茓,双目凝注斗场,低声道:
“不要耍滑头,朋友,在下洗耳恭听了。
粉面花刀此时已经能够开口说话,却仍然无法移动,他喘息了片刻,语声含混的道:“这位兄台……你……你要知道什么呢?”
楚云面色一寒,冷冷的道:
“三戟绝魂为何追杀于你?”
粉面花刀神态犹豫,狡猾的道:
“事情很简单,的确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兄台,你又何苦追根究底呢?二位兄台维护洪某之举,洪某日后必当图报……”
楚云越听越感到这粉面花刀话中大有文章,他正待再度追问——
场中一声暴喝蓦然响起,戟芒乱闪中,一条人影斜斜跃出寻丈之外!
于是,楚云急忙移目瞧去,只见狐偃罗汉汗落如雨的移立当地,那身躐蹋的布衫,自襟以下裂开半尺,肌肤之上,血痕殷然!
而那跌飞之人,不是别个,正是三戟绝魂中的红戟绝魂余倚!
狐偃罗汉气喘吁吁,双目一翻,吼道:
“怎样小子们,老狐狸的几招三脚猫还能登堂入室吧!任你们大展群殴之战,却奈俺何?”
黑戟绝魂郭达志满脸通红,他回头一望甫自地下艰辛坐起的拜弟余琦,大叫道:
“三弟,伤势如何?”
红戟绝魂手中短戟尚未失落,他沙哑的道:
“大哥不用管我,严老贼只是震断了愚弟一根肋骨……”
青戟绝魂马魁元狂吼一声,闪电般欺身攻出十一戟,厉声道:
“三弟,待二哥为你砸碎严老贼狗头——”
狐偃罗汉旋身移步,倏出三腿十六掌,大笑道:
“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吧?不信你就试试!”
笑声中,身形如电,劈出一十六掌,攻向正伺机而动的黑戟绝魂郭达志。
此刻,楚云已感到情势严重,狐偃罗汉虽然仍自攻守如风,猛辣无比,却是有些不利落了,连夜来的拼斗奔驰,加以身上的创伤未曾痊愈,这都是令他不能正常发挥的征结所在。
交相穿织的激战,瞬息已过去了一百五十多招,狐偃罗汉全身已被汗水湿透,嘴巴大张,细目如铃,他已逐渐感到有些转动不灵,心余力绌了。
自然,仅剩下的黑戟绝魂与青戟绝魂二人,情态亦不较敌人稍好,二人每在互相掩护之下,才能做一次令敌人感到威胁的攻击,然而在迥异的角度之下,却遇到敌人强而有力的反袭。
于是,在黑、青二绝的戟光中,一个胖大的身影在微小的隙缝里穿掠,在罡烈的掌山拳风之下,两条魁梧的身躯往来翻飞。
对敌的三人,在疯狂的攻拒里,已各自感到身手逐渐沉重,因此觉得敌人的攻势亦愈来愈强,三人的处景,此刻已全是强弩之末了……
狐偃罗汉敌了舐盐湿的嘴唇,急忖道:
“奶奶的,这一夜来连闯两关,弄个不好若是栽于此处那才冤呢!然而这两个小子好像吃了狼心豹子胆似的,倒越来越狠了!”
思忖间,黑光骤射,一道锐利的劲风,有如钢锥般笔直地扎向狐偃罗汉背心,同一时刻,另一溜青色芒影,亦急奔小腹刺来,来势中,更将两胯罩于其间!
狐偃罗汉微吃一惊,他多肉的面孔一沉,竟然毫不闪躲,大马金刀的立于原处,左臂怪蛇也似自肋下穿向背后,右掌却竖立如刀,猛截青戟绝魂兵器!
黑戟绝魂冷酷的面孔变得一片狰狞狠毒,他大喝一声,正待全力刺下,却蓦觉手肘“曲池|茓”微微一麻,所有力道立已在瞬息之间消泻得无影无踪。
光影倏然交织,一缕黑芒如流星赶月般飞射至空中,足有三丈来高,狐偃罗汉左腿骤然后蹴,一条人影应势倒地,翻滚而出!
正值此际,狐偃罗汉的右掌已狠狠地切在正面攻来的青戟绝魂兵器之上,于是——
青色短戟猝而刺向地下,戟端利钩割裂狐偃罗汉掌缘,在鲜血迸溅中,狐偃罗汉竟然一头撞迸青戟绝魂马魁元胸口!
惨厉的呼号,自马魁无溢满血液的口中发出,继而顺嘴流下,强健的躯于如一堆软泥般倒子尘埃!
争斗自突然间展开,又在瞬息间结束,但是,却结束得有些凄惨。
狐偃罗汉歪歪倒倒的抢出两步,正待说话,一溜红色的精芒,已如强弩流矢般,不声不响地猛射而至!
而此刻.在狐偃罗汉精疲力竭之下,他是绝对无法闪躲这致命的一击的,但是,就在这位独脚巨枭霍然怒吼之际——
那溜赤红色的精芒,却宛似骤然失去控制一般,嗡然一震弹飞至空中达五丈之高。
随即一个暗哑怨毒的狂吼声破空传来:
“好杀才,老子和你拼了!”
三道白光,在语声扬起时,有若三条白练,急然溜射而出。
但是,这三道寒光的攻击目标,却转移了方向,不是对着狐偃罗汉,却是飞向站于远处的楚云!
狐偃罗汉瞑目大叫:
“狗娘养的余琦,竟向不识武功之人下手,老子活劈了你!”
叫声中,他已不及;也无力飞身往救,双掌猛翻,倾力劈向那坐在地上的偷袭者——红戟绝魂余倚而去!
此刻,楚云明朗的面孔上有着一片湛然神采,他好似有意,又似无心地将身躯极为从容自然的摇晃了一下,看不出他在闪躲,更看不出有什么神异,然而,那三道白光却在他身形摇晃中,纷纷呼啸擦过,”砰”“砰”连声的钉立在那株高大的白杨木上!
赫然竟是三枚白虎钉!
这时,狐偃罗汉的罡烈掌风,亦如铁锤般击在正欲滚身逃避的红戟绝魂身上。
一声如狼曝般的嚎叫骤而响起,红戟绝魂的身躯被那片凌厉的劲风,撞得连连翻出七尺之外,终又寂然不动。
狐偃罗汉掌势发出之际,目光急回,已然看到那三溜白光险极的自楚云身侧擦过,而楚云闪躲之法,却又是如此神妙与不露痕迹。
这个久闯江湖,憨面辣心的独脚巨盗,此刻不由目瞪口呆,惊异至极,不错,这是他自出道以来,首次所见,最为精绝的闪避身法之一!没有三十年以上的艰苦磨练,不克臻此境界,而楚云,却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狐偃罗汉震惊的望着楚云发呆,他张大着嘴巴,甚至于忘记去探视地上的三名敌人,楚云淡淡一笑,他十分清楚,自己在千钧一发中,使出了在回魂岛密洞内习练的奇功,虽然已尽量掩饰与假装,却依旧没有逃过狐偃罗汉那一对尖锐的目光。
“两条半人命,再加上日后缠连不尽的仇怨,这便是包揽闲事的代价,我说得对么,老兄?”
楚云缓缓的说完,又平静的行至狐偃罗汉身前。
他的脚步声细碎而轻悄,狐偃罗汉擦了一把汗水,有些喘息的道:
“伙计,你到底是谁?”
楚云故作讶然,道:
“我是楚非呀,老兄,你受伤不重,怎会昏了头不成?”
狐偃罗汉忽然仰天发出一阵大笑,鲜血淋漓的右手倏而抓向楚云左肩。
有如一片自空中飘落的雪花,那么轻灵,更似夜雾中的一个幽魂般那么虚幻,在狐偃罗汉手掌尚未伸至楚云肩头一半的距离时,楚云己不可捉摸的移到狐偃罗汉左侧,速度之快,便好似他原来便站在那里一样。
于是,他一拍狐偃罗汉肩头,笑道:“别生气,老兄。”
狐偃罗汉一掌拍空,闻声霍然回头,楚云已好端端的立于自己的身旁,神色之间真挚而诚恳。
狐偃罗汉全身一震,瞳孔大睁,良久,他才镇定下来,苦笑着道:
“伙计,假如你去演戏,准是天下第一块奇材,俺姓严的自来游戏人间,玩弄他人,却料不到竟被你耍得团团乱转,唉,想来想去,俺不如你,俺不如你。”
楚云深刻的注视着狐偃罗汉,半晌,始徐缓的道:
“老兄,我喜欢你的性格,为人,及一切,原谅我有我的苦衷,请相信我,你是我今生到目前为止,所最为投缘的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险诈与冷酷的人虽然太多,但是,你没有,在情感的领域里,我希望你与我能结成坚定不移的伙伴,直至永久,你愿意么,老兄?”
狐偃罗汉双臂大张,不顾身上的创伤,和楚云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激动的道:
“伙计,你说得太对,俺想说的话,都被你说了,呵呵,天下虽大,难得知心,伙计啊,你知俺的心知得太多了,俺当了大半辈子强盗,心情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的激奋过,好伙计,你真是俺的好伙计!”
楚云深沉的一笑,道:
“我会记得你这些话的,更会珍惜我们的情感,你也是,对么?”
狐偃罗汉忽然双臂一松,向楚云兜头一揖,笑道:
“伙计,自昨夜至刚才,在暗里出手帮助于俺的人,定然都是你了,这是救命大恩[奇+书+网],不得不谢,俺老严这厢一礼。”
楚云连忙闪至一旁,双手急摇道:
“罢了,只要彼此相交以诚,相系以心,又何必在乎这点效劳呢?老兄,千万不要如此才好。”
狐偃罗汉长笑站起,一伸大拇指道:
“好,俺老严记着便是,伙计,老实说,你这身功夫,可真吓得死人,昨夜俺一见之下,还当是出了鬼呢,好好的,真俊,俊极了,昨夜康仰山那几个老儿,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个武功强绝的高手在暗地里给俺助阵,呵呵,今天一大清早,三戟绝魂又抢着来触他娘的霉头,对了,这三个小子不知翘了辫子没有?”
说到这里,他已回过身来,朝躺在地下不动的三戟绝魂走去。
楚云向尘埃中斑斑的血迹微一瞥视,摇头道:
“不用看了,黑戟绝魂郭达志被你震飞兵器之后,又在那记‘豹尾脚’下踢中有肋,只怕肋骨尽碎,离死不远了,青戟绝魂被你的铁头功撞裂五脏,早已死去多时,红戟绝魂么,若老兄你不再加上那两掌尚有希望,此刻,怕也一命归阴矣。”
狐偃罗汉仍然向前逐一检视,大叫道:
“楚非伙计,你这对招子可真厉害,一眼之下,比俺亲自动手还来得明白,果然丝毫不错,呵呵,郭达志这小子在俺背后出手之际,定然又是你弄了手脚,否则,只怕俺那豹尾脚非但用不上,还要先吃一戟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站起身来,若有所疑的道:
“伙计,你真的叫楚非么?”
楚云笑道:
“楚为姓,岂可随意更改?至于名么?非者非也,自然是假的。”
狐偃罗汉急切的道:
“伙计,现在,你的真名总可以赐告了吧?”
楚云颔首道:
“自然可以,不过,却须在解决两件事以后。”
说着,他伸手入怀,拿出一个紫色泛着白点的精巧玉瓶,行至黑戟绝魂郭达志面前,回头道:
“老兄,留他一命,你不会介意吧?”
狐偃罗汉笑道:
“也罢,但是,只怕他日后寻到俺老严头上,却不会如此慈悲呢。”
楚云庄容道:
“如有那一天,我既能救他的命,自然亦能取它回来。”
说罢,他双手齐动,右手撬开黑戟绝魂郭达志的牙关,倒入瓶内|乳白色的液体,左掌却隔着衣衫,为他接合右肋断骨,双管齐下,同时行动,却快捷迅速无比。
片刻间,他已做完一切,又走到那呆如木鸡般的粉面花刀洪引面前,沉声道:
“洪朋友,为了你,吾等已惹下了一身麻烦,更背上两条半人命,现在,朋友你不要再使我们多费手脚,将你与白心山庄结怨详情明告,以便彼此心中有个交待。”
狐偃罗汉怪叫一声,道:
“对了,刚才还好好的,至于为什么事打得天昏地暗,俺到现在还摸不清楚,姓洪的,你倒是说说看。”
楚云一笑道:
“老兄,这位朋友十分难缠,适才更想趁你们激斗之时开溜,嗯,他如肯痛快说出原因,倒也不用我点上他的麻筋了。”
狐偃罗汉微微一怔,双目仔细一瞧,怒道:
“喂,姓洪的,又不是老婆偷汉子,有什么不好说的?俺老严为你打得头破血流,总该知道为了什么事呀,他娘的装糊涂可以,真糊涂却不干。”
那粉面花刀洪引眼珠骨碌碌一转,支吾的道:
“二位兄台,实在没有什么事,唉唉,二位何苦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呢?在下对二位铭感五内,救命之恩,容……”
狐偃罗汉不侍对方将话说完,哇哇大叫道:
“这叫什么?这叫做未叫羊肉却惹得一身骚,妈的,你算将俺老严当孙子看了,是么?好的,不上刑你是不肯讲实话的,俺老严别的不会,于了几十分无本生意,对上刑逼供这一套却是拿手。”
说着,他移动着胖大的身躯,步履蹒跚的行向粉面花刀洪引身前。
粉面花刀洪引早就听过狐偃罗汉素以心黑手辣著称江湖,又看到眼前这惨厉的一幕,三魂七魄,早已吓得去了一半,他全身不由自主的颤惊着,苦苦叫道:
“严兄,前辈,请万勿如此,有道是英雄不问来路,好汉休究根由,在下确实无可奉告——”
狐偃罗汉嘿嘿笑道:
“给你上两手,当屎尿齐下之际,只怕连你祖宗八代的家谱都能倒背出来,那时,自然便有得奉告了。”
他停住脚步,回头向楚云一龇牙道:
“伙计,意下如何?”
楚云恬淡的一哂,道:
“适可而止,老兄。”
狐偃罗汉轻轻颔首,蓦然提起粉面花刀后领,像老鹰捉小鸡似的将他挂在那株白杨树枝之上,又将他的一双薄底快靴脱了下来,楚云相隔五步之外,随手一弹,解开了粉面花刀被点的麻筋。
于是,这位角色手舞足蹈,魂飞魄散的大叫道:
“二位兄台,二位英雄,饶命啊,要金要银,在下无不奉上,但请千万不要伤在下的贱命……”
狐偃罗汉大笑道:
“嘿!嘿!老子金满箱,银满仓,后花园里养凤凰,你小子有么?现在,俺却想玩个小把戏开开心哩。”
他随即拗下一只小树芽,快慢有致的在粉面花刀脚心划动起来。
于是,粉面花刀双脚乱摆,身躯狂扭,继之大笑出声,哈哈不绝,自然,笑声里没有包含丝毫喜悦的成分。
逐渐地,他笑声变得嘶哑于涩,泪珠纷纷夺眶而出,四肢亦无力的垂下不动。
楚云微微探头,正待出身阻止,一个衰弱的嗓音起自二人背后。
“严笑天,你想知道你愚蠢到什么程度么?好!好!郭某便告诉你!”
狐偃罗汉闻言之下,停手回头,只见说话之人,正是那身受重伤,险死还生的黑戟绝魂郭达志。
劫后恩仇--十一、各执一词皓腕黑痣
十一、各执一词皓腕黑痣
郭达志面色惨白,嘴唇干裂,颈项艰辛的挺起,双眸黯淡的望着三人,日光中,闪射着怨毒与痛楚。
狐偃罗汉暗中忖道:
“好家伙,楚非伙计那瓶药液倒是真灵,郭达志这小子几乎去了半条命,却在盏茶时刻就能开口说话,看样子,楚非伙计还确有两手……”
楚云凝视着对方,冷沉的道:
“阁下请说。”
黑戟绝魂郭达志喘息了片刻,继续的道:
“粉面花刀洪引这杂碎,原是河朔道上一个下三沛的鸡鸣狗盗之徒……在他穷途末路之时,幸遇……幸遇本庄诸葛庄主好心收容……不想这小子狼心狗肺,竟在身受大恩之下,以怨报德……非但诱奸了本庄三名使女,更盗去镇庄之宝‘玉狮球’逃逸无踪……可恨……可恨严笑天你这老匹夫,竟然不问青红皂白,罔顾武林道义,包庇贼子,残厉横行,使郭爷兄弟三人徒劳无功,含恨而死……严笑天啊,任你日后舌生莲花,亦是百口莫辩……白心山庄必不会放过你的……”
说着,他全身一颤,禁不住呛出一大口鲜血来,双目更是满布红丝,怒瞪如铃。
狐偃罗汉听得面色连变,厉声道:
“郭达志,你说的话可是句句实在?”
黑戟绝魂颓然躺下,低弱的答道:
“郭爷——让你终身为此事耿耿不安,岂肯胡言乱制?……自然句句当真。”
狐偃罗汉大叫一声,吼道:
“洪引你这王八羔,竟敢蒙混于俺,老子先宰了你再说!”
身躯一动,抖掌便待劈出。
一旁的楚云急忙趋上两步,微微摇首示意,说道:
“这不过只是一面之词,老兄,等我们问明了粉面花刀以后再做定夺,总不至于太晚吧?”
狐偃罗汉怔愕的呆了一下。勉强点头道:
“也好,就先看看他们玩的这场狗屁倒灶究竟是什么名堂。”
楚云右臂一伸,身形随着右臂冉冉升高,仿佛自头顶摘取一枚果实般,轻易的将粉面花刀自树枝上解下。
粉面花刀双脚始才落地,便似浑身没有骨头一样瘫痪倒下,双目翻白,嘴吐涎沫。
狐偃罗汉走上前来,向他ρi股上狠狠踢了一脚,大骂道:
“别他娘的装死赖活,惹得老子性起,一掌送你回姥姥家去……咦,你还不结俺起来?”
楚云一笑道:
“洪朋友,以树枝搔搔脚心,不会如此严重的,现在,你若是不再好好地坐起说话,再要装模做样,区区便叫你永世也坐不起来!”
这几句话十分灵验,才一出口,躺在地下不动的粉面花刀洪引立时唉了一声,愁眉苦脸的坐了起来,嘴角的唾沫也被他顺手擦去,十分狼狈的望着楚云等二人发呆。
狐偃罗汉蛮不是那股味道的一笑道:
“姓洪的,你倒是听话的紧,来吧,现在开审,第一,郭达志适才所言是否真确无讹?”
粉面花刀哭丧着脸,嚅嚅地道:
“二位兄……不,前辈,在下以生命保证,决无此事,二位深明道理,定然知道在下委实冤枉……”
突然,黑戟绝魂郭达志嘶哑的叫道:
“洪引,你这狗贼,老子说的话哪一句是冤枉你的?你说啊……”
一口鲜血,又自黑戟绝魂口中喷出,他全身亦不由自主地急剧颤抖着。
楚云横移一步,沉声道:
“郭朋友,在下的伤药虽然十分灵验,却也经不住阁下如此不知保重,若朋友你再不平心静息,只怕也要步你两位把弟后尘了。”
黑戟绝魂闻言之下,勉强闭目调息,身躯却仍在轻颤不止。
狐偃罗汉在一旁看得真切,他厉色道:
“姓洪的,善恶到头终须报,你小子休要花言巧语存心抵赖,须知逃得过此关,躲不了天劫,俺老狐狸也不是三岁稚童,岂会……”
他话声未罢,楚云己神速无比的晃身上前,双掌一闪,已在刹那间摸遍了粉面花刀浑身上下。
“没有那‘玉狮球’呀,老兄。”
狐偃罗汉忽然若有所悟,略一沉吟,道:
“是了,这小子如果当真盗去那‘玉狮球’,定然会视若供壁般珍藏某处,依俺老严做了几十年无本生意的经验判断,那‘玉狮球’随身携带的可能性甚大。”
此言一出,粉面花刀神色微微一变,又在瞬息间恢复了原状。但是,却已被目光如箭的楚云及狐偃罗汉二人看在眼内。
二人相视一笑,狐偃罗汉又道:
“藏物于身的这个法门,俺是老行家了,除非吞下肚去,俺没有寻他不出的,嘿嘿,几十年的无本生涯不是白干的,楚非伙计,来,俺说出一处所在,你便搜他一处。”
楚云颔首答应,目光却紧紧注视在粉面花刀身上。
狐偃罗汉大叫道:
“头发。”
楚云应声将手掌略一伸缩,已探搜殆遍,微微摇头。
“袖口!襟缝,裆叉,裤管,鞋底。”
狐偃罗汉连声喝叫,楚云双掌不停探索,但是,换来的却是无数次摇头。
狐偃罗汉禁不住有些迷惑了,他确定那枚“玉狮球”定然藏在粉面花刀身上,但是却究竟置于何处呢?
他在地上来回蹀躞了一阵,喃喃自语:
“奇怪,莫不成这小子比俺还精明?法门比俺更高超?不信,不信。”
突然,他目光无意问瞥向粉面花刀半坐的身躯,粉面花刀右肩肿上正飘拂着一络刀穗!
狐偃罗汉精神一震,大叫道:
“刀柄!”
粉面花刀狂吼一声,纵身跳起,但楚云却较他更快一步,单指闪电般戳向对方“软麻|茓”,右手一抽,一柄极为寻常的虎头钢刀已握在他手中。
狐偃罗汉一手接过钢刀,略一端详,用力向左扭转三圈,“咔嘣”一声轻响,连着青色丝穗的刀柄底盖已被旋开。
他往外一倒,阳光下蓦而映起一溜彩色缤纷的霞光,晶莹流灿,悦目已极。
楚云注目一瞧,狐偃罗汉手中已多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珍物来,那是两只青色的玉狮,环抱着一个嫣红的彩球,再衬以雪白如玉的盘坐,这几件小小的物体,凑成了一个价值连城的“玉狮球”:雕刻之细腻,生动,以及精巧,真可说已达巧夺大工,镂月裁云之境,的是令人垂涎。
狐偃罗汉在掌中反复把玩,无忍释手,面孔上流露出一股喜爱之极的神色。
楚云十分漠然的无动于衷,是的,他在回魂岛秘室之内,较这“玉狮球”更珍贵百倍的异品他已看得多了,而且,尽皆属他所有,当一个人有了,或看穿了一切别人所梦寐以求的东西之后,那么,他会对这些东西视如草芥,不值一顾,虽然,这些或是世上在所难求,千载难逢的珍品。
狐偃罗汉目光中有一丝贪婪的色彩,与幻异闪烁的“玉狮球”互相映辉,半晌,他始抬起头来道:
“伙计,这小玩意十分可爱,是么?”
楚云平淡的一笑,道:“不错,但它属于别人。”
狐倡罗汉心头一凛,宛如冷水浇头,满腔贪念顿时消逝一空,他愣了一阵,始歉然地道:
“是的,白属于别人,唉!强取豪夺的事于多了,老毛病一时半刻总改不掉。”
他又似自讽,又似解嘲的苦笑一声,向楚云耸了耸肩。
楚云真挚的道:
“老兄,除了精神意志,连这副臭皮囊都是身外之物,不想也罢,弃了也罢,目前,倒是该如何善后呢?”
狐偃罗汉一声不响,过去将“玉狮球”塞入黑戟绝魂郭达志手中,沉声道:
“姓郭的,今日之事,一错在尔等举止张狂,言词傲慢,不留余地予人,二错在俺行事鲁莽,性格毛躁,未辨明事实原委,可谓秋色平分,错在双方,是以依俺之意,正可两相抵消,互不赊欠!”
黑戟绝魂郭达志紧握着手中的“玉狮球”,面色铁青的哼了一声,没有吐出一个字。
狐偃罗汉多肉的面孔一板,又道:
“现在,俺劈翻了你们两人,却为你们寻回了‘玉狮球’,这个交易大家都不吃亏,不过,你姓郭的若不服气,回去休养个一年半载,再来寻俺清结了断也行,俺姓严的世居狐偃一山,找起来十分方便,俺包准等着就是,甚而至于,你回去哭诉诸葛老儿亦可,就说俺老严已交待清楚,善因恶果,只等他自己取决了。”
楚云这时忽然踏上一步,淡淡的道:
“郭达志,你对今日之事,好像并未将在下算入,不论在下是否动手,既在此地,便应算上一份,江湖上的事,是非本在人为,各执一词,人言人殊,在下虽不愿招惹于人,但亦不愿别人过份跋扈。”
黑戟绝魂郭成过双目倏睁,向楚云狠狠地瞪了一眼沙哑的道:
“郭爷忘不了你,彼此记着了。”
楚云冷然一晒,狐偃罗汉却已不耐,怪叫道:
“咦?你小子倒还挺硬朗嘛,咬牙切齿的充好汉,奶奶的,今日若非看你已经去了半条命,就得给点苦头你吃!”
楚云不再多说,闪身至粉面花刀洪引面前,冷沉的道:
“洪引,我再问你一遍,对于你所为之事,还有什么可说的么?”
粉面花刀洪引面青唇白,上下牙床捉对发抖,颤声道:
“兄台……前辈……在下老实招供,盗那‘玉狮球’确有其事,至于那三名使女,却是她们甘心情愿,在下决未稍作胁迫……自心山庄诸葛庄主生性暴戾,动辄酷刑相加,在下忍受不住,始才出此下策,诸葛庄乃与在下旧日瓢把子素识,才得以转入其白心山庄,供其驱役,绝非如郭护院所言……”
楚云剑形的双眉微皱,对女人的心性,他揣摸得太清楚了,其中或者有着些许偏差,但是,他已暗中原谅了粉面花刀这许多劣迹中的一环。
狐偃罗汉两手交叉,用力一扭,愤然地道:
“伙计,宰了算了,留着这小子也是祸根。”
忽然,楚云右掌倏一伸缩,已在粉面花刀左臂阴筋主脉连点三次,他望着惊恐逾恒的粉面花刀道:
“洪引,在一年之后,你到普境狐偃山来,那时,我们会探明一切事情的真像,对自己,时别人,也有个良心上的交待,不过,休想耍些邪门外道,我这“禁脉封筋’手法,天下不会有第二个人识得解法,若你到期不来,潜伏在你体内的真力便会适时发作,浑身抽搐而亡。”
说罢,他随即拍开粉面花刀被制的|茓道,喝道:
“不用说话,不用感谢,去吧。”
粉面花刀,爬起身来,惶恐的向二人抱拳长揖,步履蹒跚的行去。
狐偃罗汉回头道:
“俺说姓郭的,放好你的宝贝‘玉狮球’,免得别路朋友见了眼红,休息一番,你也可以勉强上道了,你那二位拜弟的贵躯,可要俺帮忙收拾收拾么?”
黑戟绝魂闭目不睬,面孔上流露出深刻的仇恨。
楚云拿起树下的包裹,一哂道:
“我们走吧,已经有些早起的农人在注意着这里了。”
狐偃罗汉无可奈何的皱皱鼻子,与楚云大步行去,口中吊儿郎当的唱着:“俺好心上前伺候啊,却扑来一鼻子白粉灰……”
“下营”镇中。
一条东西大街贯穿这并不十分宽却异常繁华的小镇。
楚云与狐偃罗汉正自这条唯一的大街上漫步而至,狐偃罗汉信目流览四周,边道:
“伙计,空城汁唱了没有?”
楚云一望当空的烈日,微笑道:
“饿是有一点,不过却不想现在就吃饭,老兄,咱们溜达溜达再说。”
狐偃罗汉嘿嘿一笑,双目瞥及一个扭着腰肢的冶艳徐娘,正自一家酒楼内走了出来,抛给他一个媚眼,进入一乘青衣小轿中。
大罗汉摸了摸面孔,呵呵笑道:
“伙计,你看见那娘们没有?她给俺送秋波哩,俺并不怎么太老吧?再过两个生日才够得上五十岁呢,暖,屈指一算,又有半年未到那些销魂窟去了。”
楚云嘴角一撇,道:
“色字头上一把刀,老兄,你是老江湖了,怎么还不晓得这个门窍?走吧,于两杯再说。”
狐偃罗汉边行边道:
“伙计,俺看你八成是个和尚命,在外面闯,断然不能耽溺女色之中,但是,逢场做戏,调剂调剂,却亦是一乐,俺们自莫家村走了七八天,沿路看到的尽是些粗脚大手的角色,哪有刚才给俺送秋波的这位标致,嗯,俺看清楚了,那青衣小轿帘上绣着“小红轩”三个字——”
楚云拉着狐偃罗汉走向一家挂着“得胜楼”招牌的酒楼前,低声笑道:
“老兄,就凭你这个打扮生像,人家花窑子里的大茶壶不揍你出来才怪哩。”
说着,二人已来至酒楼门前,这时,楼下座头食客众多,毫无空位,喧哗之声,嚷成一片,酒菜香混着汗臭气洋溢四周。
狐偃罗汉衣襟向来是敞开的,他一摸肚皮,龇牙道:
“呵!呵!掌柜的你好买卖,四方财源滚滚来,车如流水马如龙,金子银子大把大把进柜台。”
一个店小二头顶冒汗,手上端着一盘“红烧整鸡”匆匆行过,眼角一斜,叱道:
“去、去、去,正是上坐的时候,别来穷啰嗦,要小钱也不看光景。”
狐偃罗汉信口文章早已成了习惯,却不料人家竟将他当成沿街乞讨的无赖,他一怔之下,低声说道:
“伙计,便凭这小子的几句狗屁,俺们又可以白吃他娘一顿霸王饭了。”
楚云早已忍耐不住,他急忙一扯身旁的狐偃罗汉道:
“老兄,算了吧,咱哥俩这身穿着也够土气了,人家当你要小钱的还算客套呢,谁叫你出口便是有平有厌的一大串?”
一面说着,一面强拉着狐偃罗汉人内,略一环顾之下,便待举步往楼上行去。
正在这时,楼梯口响起一阵细碎的步履声,一缕有如白兰花似的清香微微地向四周播散。
狐偃罗汉用力一吸鼻子,抬头往梯口望去,双目顿时一亮,脱口赞道:
“啊,好个美人胎子,不是赵飞燕的姐姐,也准是杨玉环的妹妹!”
楚云冷漠的一瞥,只见楼梯之上,正跚跚走下一个年华双十,珑鼻凤目的少女,那小巧红嫩的樱唇,含着一股似笑非笑的神韵,柳眉微挑,有着令人心旌摇荡的魅力。
她背后尚跟着一个体格魁梧,满脸横肉的大汉,亦步亦趋,像一头忠实的看门狗般严伺左右。
在擦过二人身边时,这少女向二人回眸一笑,真是风情万种,不饮也醉,转过头去的时候,她又有意无意的举手一撩云鬓,于是,雪白的皓腕之上,一粒豆大的黑痣,赫然映入楚云眼中!
狐偃罗汉瞪眼咧嘴,低声道:
“这妮子回头一笑,更是迷人,不过,不知她是对俺笑呢,还是对你笑?”
楚云望着那啊娜的背影,淡淡的道:
“你块头大,自然是对你笑。”
说着,二人已抬级登楼,寻了一付座头落坐。
狐偃罗汉扯开那破锣似的嗓子,高声吆喝店中小二,楚云借故站起,道:
“老兄,我到楼下看看,即刻便来。”
狐偃罗汉笑道:
“小子,俺还当你是铁打心肝哩,快去吧,迟了就看不见那妞儿了,呵呵。”
楚云心中十分惊服狐偃罗汉反应之快,虽然他猜错了楚云的真正意向,但这份眼光己够厉害了。
他不置可否的一笑,匆匆往楼下走去,来至门口,游目四顾之下,果然看到那少女的身影,正在她身侧大汉跟随之下,转过街去。
楚云大步行去,片刻间,他已走完这条唯一的街道,转过街口,便是一排房舍,房舍之旁,有一十分洁净的碎石小道。
那少女正悠闲的在小道上行着,柳腰轻摆,摇曳生姿,满脸横肉的大汉,则毕恭毕敬的跟在一旁。
楚云略一沉吟,又下意识的按了按背在肩后的狭长包裹,故意踏着沉重的步子,急急跟上。
彼此相距约有五丈,不用一刻,便已接近到可以低声交谈的距离,楚云又移快几步,叫道:
“喂,等一下。”
那魁梧大汉霍然止步,目瞪如铃,厉色道:
“你叫谁等一下?哼!我看你不想活了!”
少女仍旧缓缓向前走着,脆银铃般笑道:
“真是个傻小‘子,你不用把脚步放得那么重,我也知道你跟在我后面,快走吧,别自寻苦恼,谢虎,放他去。”
那叫谢虎的彪形大汉闻言之下,哼了一声,又狠狠瞪了楚云一眼,方才十分不情愿的转身欲去。
楚云含蓄的一笑,四周一望,见这条碎石道上十分清静,没有什么闲人来往,他满意的点点头,又举步跟上。他脚步始动,那少女已知晓,清脆的一笑,头也不回的向前行着,几络秀发,轻拂耳边,单是自后面望去,也是诱人已极。
那名叫谢虎的大汉猛然一个转身,有如一座山似的挡在楚云身前,吼道:
“朋友,你是吃了狼心还是豹子胆?紧紧跟在我家小姐身后,究竟意欲何为?假若不是小姐吩咐,老子早就捏碎你这不开眼的癞蛤蟆了!”
楚云仍旧含着一抹深刻的微笑,眼皮子也不撩一下,沉静的望着眼前这位横眉怒目的大汉。
那少女走了两步,徐徐地回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瞅着楚云,又向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
“傻小子,是缺少盘缠么?还是和家中媳妇吵了嘴?去吧,回去好好种地过日子,别尽想些歪心眼儿了。”
楚云淡淡一笑,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尚未回答,那叫谢虎的大汉已紧握双拳,踏前一步,凶狠的道:
“住口,你敢对我家小姐如此说话,非——”
那少女微微摆手,风吹荷舞般笑道:
“好吧,我叫黎嫱,现在,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楚云嘴角微撇,冷漠的道:
“叫你旁边这头疯狗滚远一点,我有话要问你。”
叫黎嫱的少女,闻言之下粉面陡地一寒,萧煞的道:“你有些过份了,谢虎,给他留点记号。”
彪形大汉早已怒火满腹,跃跃欲试,此刻大喝一声,两只拳头有如一对铁锤,猛然击向楚云太阳|茓。
少女轻蔑的一挑柳眉,转过身去——
正当她的身躯才转到一半的时候,一声狂叫起处,牯牛大的一团黑影,如一堆稀泥般摔落在她的身前。
这少女——黎嫱,惊异的转眸望去,倒在面前的,竟然是她那武功不弱的跟随——谢虎!
楚云则闲散的背负双手,宛若那彪形大汉的狼狈像全然不是他的杰作一样。
黎嫱微微一怔,又清脆的笑了起来,脱着楚云道:
“哟,还看不出你倒是个练家子啊,我哪些时得罪了你呀?却这么狠心,一点面子不留……”
楚云双目半闭,冷冷的道:
“难道说金钩银鞭与姑娘你就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不成?”
黎嫱神色一凛,水汪汪的眸子左右一瞟,轻声道:
“朋友,你是谁?”
楚云剑眉一轩,毫无感情的道:
“别管我是谁,我的问题还没有得到答复!”
忽然,黎嫱又咯咯笑了起来,俏皮的道:
“年轻人,对一个女孩子问话,是这种问法么?”
“不要自找难堪,这一套你拿去应付别人吧,在下见多了!”楚云生硬的道。黎嫱嘴角抽搐了一下,仍然笑道:
“年轻人,你若也是在江湖上闯的,应该听过‘大洪二子’的威名吧?否则,‘凤目女’黎嫱可能也不太陌生?他们都不是随便容人放肆的呢。”
楚云心头微震,面前的风目女黎嫱他虽然未曾闻及,但湖北大洪山的“鬼狐子黎奇”“左拐子宋邦”却是闻名已久,这“大洪二子”俱是鄂境黑道领袖人物,在江湖上,更是两个煊赫一时的霸才!
黎嫱眨了眨她那双细长而美丽的丹凤眼,轻笑道:
“年轻人,你或者知道很多事,但是,你去吧,我不会难为你的,记着别向他人泄露,你这一身功夫还很不错,要知道在一照面之间能打倒我的跟随,却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呢。”
楚云微微一笑,笑意中流露出极端的轻藐与不屑,他沉声道:
“其实,打倒‘大洪二子’也不会比收拾那块废料困难多少,现在,你最好乖乖将那座翠佛拿出来——”
风目女黎嫱花容大变,柳眉倒竖,她气极而道:
“你……你竟敢侮辱我的父亲……你……”
楚云安闲的一拂衣袖,道:
“如何?你能不顾金钩银鞭死活,乘狐偃罗汉与半面鬼使皮昌拼斗之机,坐收渔人之利,难道在下区区便不能做个黄雀之后的隼鹰么?”
凤目女黎嫱怒道:
“我问你!你是否与狐偃罗汉是同路之人?”
楚云闭目道:
“虽未全中,相差不远。”
“远”字适才出口,五股劲风,已突然袭向他面部七窍,来势奇快,狠辣无比!
楚云仍旧没有睁开眼睛,颈项巧妙的微微一侧,左手五指弯曲如钩,闪电般扣向敌人腕脉,虽未细瞧,时间位置却是拿捏得奇准!
凤目女惊呼一声,急退三步,纤掌微晃,又拍向对方中盘七处重|茓。
楚云听风辨位,猝然横移一步,又是单出左掌,略一伸缩中,一连串的掌影己如漫天花雨般泻向凤目女身前!
于是,凤目女黎嫱又身不由主的后撤五步,方适险险躲过,她粉面涨得嫣红一片,俏目瞥处,发觉有些闲人远远驻足观望,气得她一跺脚道:
“你——你欺人太甚,我今天拼了一死也不饶你,走,到僻静地方去分个胜负!”
楚云缓缓睁开眼睛,一笑道:
“老实说,就凭你这两手,再多上三五个也不够瞧,算了吧,还是乖乖地交出翠佛,扛起地下这个草包,回去哭诉‘大洪二子’,他们既然是你的尊亲长辈,必然会替你出头的!”
风目女黎嫱气苦得目蕴泪光,娇躯轻颤,恨声道:
“我恨死你了,我一定要杀死你,你要是个男子汉便跟我走!”
说罢急一转身,顺着小路如飞而去。
楚云深沉的一笑,俯身提起那摔得人事不省的谢虎,轻若无物般飘身跟上。
劫后恩仇--十二、巧戏凤女三鸿飞现
十二、巧戏凤女三鸿飞现
这条碎石小路的尽头,是一片稀疏的竹林,自竹林的隙缝中往外瞧去,可隐约看到一栋十分气派的黑门巨宅,黎嫱窈窕的身影,到了竹林前已骤然停止,粉面含煞的转过身来。
但是,当她忿恨的目光回扫的时候,却没有发现楚云的踪迹,来路上一片寂然,静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黎嫱惊异的四处搜寻,修篁迎凤摇晃,日光之下,只有她自己映投在地上的长长影子,那寒伦而狂傲的年轻人呢?她气得猛一跺脚。
“你当在下临阵脱逃了么?笨丫头。”
一个冷沉的语声自她背后响起,黎嫱霍然掠出三步,脚下一旋,又转身过去。
只见楚云嘴角噙着一丝淡漠的笑意,眼帘半阖,正立于五尺之外,悠闲的向她注视着,地下,如死猪般躺着那大汉谢虎。
黎嫱心中一跳,想道:
“这年轻人到底会是谁呢?自己的一身武功全然承自父亲,在小一辈的武林人物之中己算上流之列,但是,比起来却较人家相差得太远了,甚至连他摸到身后五尺之近尚不自觉——”
楚云早已注意到黎嫱迟疑与迷惑的神色,他故做不察,沉声一笑道:
“便是养一只狗,大概也会与主人之间多少有点感情,但是,你这位跟随忠心耿耿的结果,却换来你毫无人情味的摒弃,看来,若非在下将他提至此处,只怕现在还躺在路上晒太阳呢。”
黎嫱面色紧板,冷冷的道:
“姑娘不妨老实告诉你,大洪山的属下只有一条心,永远效忠‘大洪二子’,不问其本身的利害遭遇,谢虎如不幸牺牲,他也会毫无怨言的死去,你这伦俗寒生,岂知大洪山的仁规义矩?”
楚云冷然地一哂道:
“一意专横,私利图己,尚有一篇大道理夸耀,可笑亦复可悲。”
黎嫱悄无声息的移前两步,忽然展颜娇笑道:
“你尽情的骂吧,谢虎这半条命,自会有人代他索还。”
楚云双手微搓,倏忽身形暴转,双掌极快的一晃,已将黎嫱全身三十六处大|茓罩于掌影之下!
黎嫱估不到对方会在此种情形下突起发难,她尖叫一声,手忙脚乱的退出寻丈之外,方始勉强站稳。
这时,楚云并未乘势追击,仍然一派洒落的卓立原处,望着黎嫱嘲弄的一笑。
虽然,这一笑是如此的轻淡,却不啻是一把尖刀,深深扎人这位倔强的风目女心坎之内,不错,在行道江湖以来,只有她嘲笑别人,似目前的狼狈处境,在她尚属首次。
于是,黎嫱怒极的娇喝一声,雪白的双手挽起一道美丽的弧圈,似片片梨花般飘舞攻上。
楚云双脚钉立不动,身躯在静止中做着不易察觉的闪躲,刹那间,已将黎嫱每一掌躲过,好似平地突起的长虹,他神速无比的在黎嫱掌势消竭之际劈出一拳,是那么恰到好处,又将这位凤目女逼出七尺之外。
楚云自从出手开始,始终是轻描淡写的未尽全力,但是,饶是如此,已将这位大洪二子之首的爱女逼得捉襟见时,招架无方。
黎嫱此时粉面煞白,小巧的鼻翅微微翁动,她又习惯的一跺脚,“呛卿”一声,隐于衣衫之内的兵刃已翻手拔出!
银亮的寒光里泛射着秋水也似的澄莹,锋芒闪缩不定,明眼人一看即知,这是一柄吹毛截铁的利剑!
楚云双目微微一睁,笑道:
“好剑,可惜有灵神兵,却操诸于一个无能而庸碌的女人手里!”
黎嫱断叱一声,高叫:
“你胡说!”
剑光随即如匹练般暴卷而上,寒气森森,宛似晶雪莹冰,漫天盖地的攻上。
楚云脚尖拄地,猛然一个大盘旋,已在瞬息间脱离了这片剑网,他绝不迟疑,双掌交叉,电掣般挥出十几掌,掌掌凌厉,一气呵成。
黎嫱心中一凛,娇喝连连,手中剑时如龙腾,或如凤舞,倏似风起,继似花落,招中套招,式中藏式,变化万千,这正是大洪二子之首鬼狐子黎奇滴传之“青云剑法”。
顷刻之间,十五招已经过去,黎嫱拼命抢攻,式式不离敌方要害,但是,却丝毫奈何不了来去自如,潇然洒脱的楚云。
在一次绝快的闪掠中,楚云暗忖道:
“看来面前这妮子功力相当精湛,轻身之术更加不凡,却是太娇纵了,怎生想个法子压压她的气焰才是。”
想着,他身形迅如闪电般翻转过来,一口气展出九指,十腿,二十三掌!
这些狂厉而猛辣的攻击,几乎全是穿Сhā在黎嫱那绵密不竭的剑势中,而威力之恢宏,更是大得出奇!
于是,一声惊呼随之而起,窈窕的身影骤退两丈。
楚云冷冷一笑,如鬼魅般揉身进步,诡异之极的将右掌幻成一片浑圆的光影,右手却迅捷已极的扣向黎嫱腕脉!
这乃是回魂岛密室中,那深奥浩瀚的“太阳掌”法内一个招式的环节,在黎嫱尚未喘过一口气的时候,已有如电光般袭到。
黎嫱猝觉劲风袭来,速度是如此惊人,在直觉的反应里,她知道凭自己目前的功力是无法从事抗拒的。
于是,在一声怒叱中,她双脚倏起,连环不断的瞅向敌人小腹丹田!
人影倏然飞晃,银芒溜闪生辉,黎嫱的尖声长叫,再度响彻四周。
待至一切静止之后。
只见楚云神色飘逸的独立于竹林之前,左手倒握着一柄形式奇古,精光耀目的长剑,右手却掂着一只小巧玲珑的鹿皮小蛮靴!
在他五步之前,正愕然立着那刁娇的风目女黎嫱,她赤着右足,手中空空如也,画一般的面魔却倏约倏白,羞怒不堪。
楚云目光一扫黎嫱那里着薄纱的纤细足踝,那白嫩晶莹的脚趾,狂放的一笑道:
“小妮子,现在,是区区该回家种田呢,还是你应该回去倒在娘怀里大哭一场?”
黎嫱美丽的面孔上没有一丝血色,嘴角抽搐不停,俏娇的风目中,滚动着两颗珍珠也似的泪水,混身更簌簇地抖个不停,她已羞愤到了极点。
楚云昔日在江湖之上,素有“浪子”之称,平素狂荡不拘,豪迈纵性,更不注重小节,他经过此次巨变之后,往日心性,早已隐藏大半,此刻,却又有些流露出来。
目注着黎嫱的窘迫,楚云将手中小蛮靴在食指上一转,眨眼道:
“嗯,三寸圆肤,纤纤玉踝,袅娜莲步,亦不过如此矣。”
蓦然,黎嫱美眸紧闭,左手食中二指并起,疾点自己颈下“喉头|茓”!
“喉头|茓”乃人身三十六处重|茓之一,若然戳中,必死无疑!
楚云倏探右掌,慢条斯理的道:
“有志气,不过,小妮子,人生还长得很呢。”
他右手掌一挥之下,那只精巧的鹿皮小蛮靴,已准确无比的击中黎嫱时弯的“曲池|茓”,那柔弱的身躯也随着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楚云冷然卓立,微瞥手中利剑,只见剑柄之上,以银丝缠缕成“天绅”二字,他轻蔑的将这柄“天绅”剑Сhā在地上,沉声道:
“黎姑娘,佩剑奉还,那座翠佛还是由你亲自交回金钧银鞭为妙,光棍不挡财路,莫扫清别人辛苦挣来的名声,更不要砸人家饭碗,你是个女儿家,在下不便搜身,但请切记,留人一步,即是留己一步,日后,若你欲亲自报复今日之恨,那么,咱们总会有会面的一天,恕在下不再留名。”
他说完正待转身离去,眼角一瞥,已看出竹林后的巨宅大门蓦然启开,三条人影,如飞而至。
楚云目光凝注之下,微微一动,急忙抽出一张布帕蒙住面孔,袖手立于一旁,毫不畏惧的瞧着来人。
来者俱是五旬上下的老人,个个身手超绝,行动利落,略一起落,己如飞也似的到达楚云身前。
当中一个生有一双倒丧眉的黄面老者,锐利的眼睛一瞥之下,失声惊呼道:
“遭透,果然是黎姑娘!”
另外一个神色精悍矍砾的老者,向楚云冷冷一瞧,暴喝道:
“兀那小子,适才是你在此处与人动手么?”
楚云隐在布帕下的嘴唇不屑的一撇,没有回答,但是,他轻藐的神态已由双目中流露出来。
黄面老者急步走至凤目女黎嫱身前,伸手为她拍活|茓道,惶恐的道:
“黎姑娘,可有人伤着你么?都是老朽那一干下人该死,不知姑娘出外未归,传报来迟,以至令姑娘受这无妄之苦。”
一直没有开口,唇间蓄着两撇八字胡的那个老人,踱方步似的来到楚云面前,轻咳一声道:
“小伙子,大约是你没有睁眼吧?”
楚云冷冷一哼,仍然不语不动。
黄面老人又焦急的道:
“黎姑娘,可是眼前这小子伤了你?请告诉老朽,无论是准,老朽定然为姑娘出了这口气!”
黎嫱缓缓地睁开那对泪意盈然的美目,一眼看到楚云,热泪又不禁夺眶而出,呜咽着道:
“我恨死你了,我一辈子也不要看见你——”
精悍老人霍然转过身来,一步步向楚云移近,阴森森的道:
“好杂碎,果然是你!嘿嘿,还装得像个没事人一样,今天要不给你留点记号,会令天下人笑我‘冷竹双煞’太也无能!”
楚云大剌剌的一笑,讥道:
“老小子,你不用称字道号,在下也知道你俩是‘冷竹双煞’,你叫胡金,那生着倒丧眉的叫朱安,对么?”
精悍老人微微一怔,随即又若有所思的微微迟疑了一下,脚步亦不由停了下来。
留着八字胡的老者呵呵一笑,道:
“小伙子,你倒还见过点世面,不过,今日你即便是老夫等的亲兄弟,只怕亦无法饶过你这次!”
楚云生冷的一笑道:
“老儿,你敢说此大话,便凭着你那块‘南山一儒’的招牌么?”
这身着纺绸长衫,唇蓄八字胡,形似教书先生的老者闻言一愣,奇道:
“咦,你还认得老夫?小伙子,报个万儿听听。”
楚云双手一负,悠闲的道:
“相逢何必曾相识,干戈相见之前,还是少拉点交情为妙。”
不错,楚云在未遭巨变之前,与面前这“冷竹双煞”“南山一儒”,皆有过数面之雅,是而他识得三人,因此,他也怕三人认出他的庐山真面目。
南山一儒一摸八字胡,沉吟道:
“奇怪,你这口音似曾在哪里闻及,咱们又在什么地方见过呢?我杨文显可不是健忘之人——”
蓦然,一声厉喝起处,人影倏闪,冷竹双煞老二胡金已掠身而到,他一边伸手急扯楚云蒙面中,一边喝道:“小子,老夫定要使你现出原形!”
楚云丝毫不动,右掌并指如戟,闪电般戳出,微微一晃之下,指风已遍罩胡金肋下大小一十六|茓!
胡金惊叱一声,双臂猛抖,在空中一个大翻身又折了回去。
南山一儒杨文显呵呵一笑,抖手便是十九掌攻向楚云,脚下“流霞腿”猛闪而出,神鬼莫测的踢出七腿!
楚云仍然不闪不躲,双掌上拦下截,连消带打,奇妙无伦的一一挡过。
冷竹双煞之首朱安睹状之下,不觉心中大凛,断喝一声,如飞扑上,拳腿齐出,狂风暴雨般展出十一招!
劲风如飙,凌厉无比,若一道洪流般卷向楚云而至!
楚云朗一晒,双脚钉立如桩,大马金刀地硬封硬拦,在一连串的“劈啪”暴响中,朱安竟被震退五步之外!
南山一儒杨文显细目大睁,摇头晃脑的道:
“咦?此子何许人也?功力竞高至如此,怪哉,怪哉!”
楚云剑眉一舒,笑道:
“杨老儿,喝杯老酒,泡壶香茗,奕上局棋,课课八子,是何等的逍遥自在?为虎做伥,东奔西跑的生涯却不太清高哩。”
冷竹双煞老二胡金厉叱一声,身形闪动间,又狠辣无比的攻来七腿十三掌,攻势才出,忽的一个大斜身,双时急拳,间不容发的连续撞上六肘!
楚云依旧半寸不移,双掌翻飞如电,急拦猛架,刹那间又稳居上风!
一旁虎视眈眈的朱安嘿声吐气,适时而动,掌指配合着腿势,严密无隙的急攻而上,的是招招狠实,式式猛辣。
南山一儒微掖长衫,说道: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小伙子,老夫等便看看你是否堪承大任!”
说话中,身形迅速游走不定,在每一次奇妙的移动中,绝着险招,已绵绵而出。
楚云力敌三名武林一流高手,毫无惧色,他在电光石火般的交击攻拒中,站立部位分毫未动,他只觉得体内真气流转不息,呼之欲出,四肢伸缩之间,流畅无比,挥洒自如,面前的三名强敌,几乎没有给他感受到多少压力。
于是,他仔细的出招折式,默默体察,他要在目前的实际拼斗中,更深一层的了悟自己功力的精进。
顷刻间,三十招过去了。
凤目女黎嫱已自地上站起,穿好了靴,默默站于一旁观战。
她那一双摄魂夺魄的美目,随着四人的进退溜呀溜的,嫣红的嘴唇抿成一道美妙而迷人的弧线。
蓦地——
楚云站立原地不动,两掌分袭冷竹双煞,在掌影幻掠中,又诡异无比的攻到南日一儒面前。
三人身形同时暴退,又同时挺进,六条铁臂奋力还攻下,南山一儒呵呵笑道:
“小伙子,你还真有两手——给我倒下!”
笑声中,倏而发出一声厉喝,右腿疾若雷电般踢出!
楚云毫不慌乱,掌势仍然分拒冷竹双煞,左腿膝盖一缩一拐,立将南山一儒踢来的脚尖带到一旁。
冷竹双煞见情不妙,猛然拼力攻出十七掌,南山一儒幸得解围,身形却转了一个大圈子,几乎一交跌倒!
一旁的风目女黎嫱不觉露齿一笑,心中忖道:
“这外表寒伦的青年,一身所学真是深不可测,冷竹双煞及南山一儒皆是爹爹十分器重之人,武功更是卓越无比,但是,合他们三人联手之力,却仍然占不到这青年丝毫上风,而且,看目前情形,人家好像尚未使出全力——打到现在,他连原位都没有移动,腿式更未施出。”
场中人影再度翻跃晃闪,冷竹双煞及南山一儒复退又上,掌腿翻飞,暴喝如雷。
黎嫱抿唇轻哂,又想:
“面前这青年叫什么名字呢?武功如此高强,定非无名之辈,他穿着虽然穷酸,气度却如此雍容飘逸,而且,长得亦异常英挺,但是,哼,这家伙太狂傲了,简直欺人太甚,他——他适才竟脱去我的靴,啐——轻薄。”
想到这里,一叠声紧密暴响,又连连响起,黎嫱急忙转目凝视斗场——
三条人影冲天飞起,各据一方,略一盘旋之后,又宛如三头大鸟猛扑而下。
黎嫱心头一震,低呼道:
“啊,这是爹爹秘传他们的‘雷鸟三搏’!”
劫后恩仇--十三、金雕绝技狐冥杳然
十三、金雕绝技狐冥杳然
当黎嫱脑中的意念尚未转完,冷竹双煞及南山一儒的六只铁臂,已似鹰爪般张开,在三人扑下的身形距离楚云还有五尺之际,口中井同时发出宛如雷鸣般的低吼!
来势是隼利而猛烈的,这三位武林一流高手,像是久经练习过这种合力袭敌的招术,施展之下,不但配合得紧密无间,威力更是宏大得惊人!
风目女黎嫱樱口微张,美眸凝注,她竞不由自主的为那不知姓名的青年担忧,但是,在刹那间
只见楚云长笑一声,古铜色的肌肤顿时泛出一片隐隐约约的红光,随着他浩然无畏的湛湛神采,双掌快捷无匹的分自十六个不同的方位推出,他推出的掌式看来是如此严肃而沉稳,却又如此威猛与迅速。
这一连串诡异的招式,在顷刻间结成一片,宛若天罗地网般反卷而上,劲力澎湃中又似阳光的万道金霞,神异而无可言喻的同时围向扑来三人!
这乃是他在回魂岛密室内,所习得的“太阳掌”式中,第一式的一个环节而已!
冷竹双煞齐声惊呼,身形如殒星般飞出三丈之外,又自竹林的顶梢落下,竹枝拆断的“哗啦”声乱成一片!
南山一儒见机较早,倾力躲闪之下,亦被这片激荡无比的威力震出寻丈之远,方始勉强拿桩站稳。
楚云并未乘胜追击,他冷硬的一笑,傲然背负着双手,双目似笑非笑的瞧着面前三个狼狈不堪的敌人。
冷竹双煞皮粗肉厚,仅是摔得头晕脑涨而已,并没有遭到太大的伤害,二人一骨碌爬起身来,顾不得拂去沾在身上的枝叶及整理撕裂的衣衫,双双狂吼一声,便待再度冲上。
南山一儒急忙横身阻止,向二人连使眼色,一面又仿佛陷入苦思之中,像是在尽力回忆着一件事。
冷竹双煞老二胡金一向性烈如火,见他这么一拦,不由哇哇大叫道:
“妈巴子的,老夫今日非活剥了这小子不可,简直是骑到我们头上来了,老杨,你让开,拦在中间则甚?”
南山一儒杨文显依然默默无言,灰眉紧皱,双目凝注天边……
冷竹双煞之首朱安,为人到底较为稳重,他一见自己老友如此反常模样,便知道他定然是在苦思一件与目前争斗极有关连之事,于是,朱安强忍住满腔怒火,反劝自己拜弟道:
“老二,冷静一点,今朝便是这小子肋生双翼,亦无法逃出吾等手掌——”
楚云微微一笑,不温不火,侧过头去,向怔在一旁的
风目女黎眨了眨眼。
黎嫱不知何故,美丽的面庞上竟然升起一朵红云,她轻啐了一口,又不胜娇羞的垂下颈项。
忽然——
南山一儒猛可一拍自己脑门,大叫道:
“小伙子,你刚才那一招是跟谁学的?”
楚云冷然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南山一儒面孔上浮起一层深刻的惊悸与震荡之色,仿若在喃喃自语:
“如果我记忆力没有错,如果我眼睛没有花的话,那么,我又看见了五十二年前那使我惊心动魄的一幕,是的,就是这一招,就是这一招将威震塞北的‘十六飞鸿’车举击毙,使我的师父面无人色,使我才七岁便能将这件事深刻心版——”
冷竹双煞面面相觑,隐约感到一丝骇然……
南山一儒蓦而双目大睁,急切的道:
“小伙子,你可识得‘无畏金雕’武血难?”
说到后面,这位江湖上名蜚一时的黑道高手,语声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无畏金雕”这四个字宛如天际突起的闪电迅雷,冷竹双煞亦倏而感到一阵晕炫,全身亦不由自背心冒起丝丝寒气。
“无畏金雕”武血难的名号,像是苍空中光芒万丈的太阳,是那么炙热,那么辉耀却又如此眩神夺魄,他的智慧,武功,毅力,使他成为近百年来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奇才,没有人能超过他,更没有人能顶替他,他那些煊赫一时的风云往事,件件都是一个“人”的力量几乎做不到的,而他却都那么完满的成功了,虽然,这些早已是五十多年以前的残迹,虽然,这位咤叱一生的雄主已消冥于世,但是,他的名号却仍能使后辈的江湖豪士闻而色变,慑伏有加!
风目女黎嫱年纪不大,对这位昔日的武圣却不甚了了,她迷惑的大睁着那双俏丽的眼睛,溜呀溜的瞧着各人发怔。
楚云神色有些莫名的激动,周身血液加速循流,他并不知道这位武林绝才多少往事,甚至在以前亦是十分陌生,但是,在此刻,他却觉得有一股异常的情感在交流,有一阵超然而超空间的声音在向他呼唤,好似……好似这位“无畏金雕”正站在他面前慈祥的微笑,好似他们的内心早已交汇为一,好似他们彼此间,已认识很久,很久了……
南山一儒恐惧的望着楚云澄清而蕴育着极度幻彩的双瞳,强笑道:
“小伙子,请告诉老夫,武前辈你认得么?”
他一连问了三遍,楚云始悚然醒悟,奇异的呢喃道:
“是的,我或者认得他,虽然我们没有见过面,但是,我们已亲切的以心声交谈过很久了……假如那位岛上的神秘老人便是他的话……”
南山一儒闻言之下,茫然无言,冷竹双煞则垂手沉思,四周、俱是一片静寂。
忽而,一声低沉的呻吟响自竹林,黎嫱的清脆语声随起道:
“啊,干吗我们都呆了?别忘了还有谢虎仍然躺在地下哪,哼,他正是被这……人打伤了。”
冷竹双煞宛如大梦初醒,急忙趋前探视,楚云则朗朗一笑道:
“谢谢你,这次你没有叫在下‘傻小子’。”
黎嫱小嘴一撅,白了楚云一眼,恨恨的道:
“谁和你讲话,我不理你。”
南山一儒缓缓抬起头来,沉声道:
“黎姑娘,是否还需要将此人截留?”
冷竹双煞在林边同声叫道:
“自然不能将他放过,适才几乎让这小子唬了一记,妈巴子的,他凭什么会识得‘无畏金雕’?就凭年龄也不够呀,老杨,你别被他那一下不知何处偷来的怪招吓晕了,天下哪有这种巧事?”
南山一儒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低声道:
“不管这年轻人是否识得武老前辈,但适才他使出的那一招,却走然是武老前辈昔日曾经展露过而又绝传了五十多年的奇技,这一招我记得太深刻了,到死了也不会忘记。”
楚云洒脱的一笑,道:
“各位,在下相信你们的苦头也吃得差不多了,吾等彼此之间既然并无深仇大怨,在下之意,不如就此拉倒,否则,嗯,各位心里有数,不论在下一身陋技是偷来抑是抢来的,单凭各位是拦阻不住的。”
冷竹双煞勃然怒吼:“好小子,简直欺人太甚,老夫与你拼了!”
南山一儒亦自色变道:
“小伙子,休要得了便宜卖乖,老夫吾等若畏惧于你,岂不是倒活回去了?”
楚云清澈的目光一飘,洒然道:
“三位若有兴致,在下必然舍命奉陪,不过,在下奉劝三位,能下台时还是早些下台的好!”
冷竹双煞及南山一儒怒火顿炽,纷纷移步上前,蓄势以待,空气在刹那间又紧张起来!
忽然,风目女黎嫱踏上一步,轻柔的道:
“算了,三位叔叔,放他去吧。”
冷竹双煞及南山一儒乃是多年至交,三人在表面上隐居于下营郊野,平时在江湖上亦是独来独往,其实,三人俱属大洪山“大洪二子”麾下,更是“他们”的得力臂助之一,在大洪山地位极为崇高,风目女黎嫱为“大洪二子”之首“鬼孤子”黎奇的独生女儿,平素娇生惯养,目高于顶,虽然日常情笑兮兮,骨子里却冷若冰霜,对父亲属下更是绝少假以词色,此刻,却甜甜蜜蜜的叫了三人一声“叔叔”怎不令这兰位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受宠苦惊?四肢百骸都酥酥麻麻的?
性子最烈的冷竹双煞老二胡金闻言之下,怒气顿消,呵呵一笑道:
“也罢,既是姑娘吩咐,便便宜了这不开眼的小子!”
朱安亦颔首道:“姑娘大人大量,自不屑与此等人计较,老杨,咱们放他一马!”
于是,南山一懦杨文显一捋八字胡,酸溜溜的道:
“黎姑娘量大如海,二位仁兄存一心而息事宁人,兄弟自当附诸骇尾,不予责难。”
楚云望着三人,心中暗自微哂,沉声道:
“三位,在下多谢了,尤其是这位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更是终生铭感。”
说着,面前四人面孔齐皆一热,楚云却轻轻一拂衣袖,飘然举步行去。
他头也不回的地步出十多丈外,背后忽然响起一片细碎的步履声,片刻间,就已移至身后,一阵淡淡的,令人有如同坠入梦幻中一般的白兰花香气,轻轻的传人鼻管。
楚云眼角一瞥,微笑道:
“黎姑娘,莫非后悔在下走得太轻松了不成?”
追来的人果然正是凤目女黎嫱,她那一张悄脸儿红嫣欲滴,娇生生的站着,扭怩的轻语:
“喂,你……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好吗?”
她随即补充道:
“请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就好比你知道了我的名字一样。”
楚云眼帘半垂,悠然道:
“名字只是一件最虚伪的代名词,就好似任何东西的名称一样,其含意亦不过仅是一种象征,真正的意义,还在于名字所代表的实质,黎姑娘,随便你叫我什么都行,你认识我本人,总比得到那空虚的名字来得实在,对么!”
风目女黎嫱迷惑的眨了眨眼睛,十分羞怯的道:
“那么……我可以再看一次你的面孔?我是说,假如你扯下面中……”
楚云隐藏多年,自来平静无波的心湖,这时竟起了一丝轻微的涟漪,他回头向黎嫱身后一看,只见冷竹双煞等人正在为受伤的谢虎忙乱,并没有注意到这边,于是,他轻轻将蒙住面孔的布帕拉下。
黎嫱深刻的向他那坚毅而鲜明的俊俏面庞注视着,此刻,这位慧黠的少女,竟然没有丝毫犹豫与羞涩,但是,这会是一种什么力量所使然呢?
半晌——
楚云微微一笑道:
“姑娘,够了吧?在下也该去了。”
黎嫱悚然醒悟,垂下玉颈,轻柔的道。
“或者……或者我能再见到你。”
楚云搓了搓手,道:
“希望如此,而且,在下十分感激姑娘惠于交言,你本来是不理在下的呢。”
黎嫱粉脸微红,尚未说话,楚云双手一拱,身形飘然倒掠出七丈有余,两臂一张,似头大鸟般冉冉而去。
太阳微微偏西了些,阳光有些灼热,黎嫱心不在焉的拭擦了一下鼻尖上的汗珠,心想道:
“这个青年真是个怪人,武功好高唷,简直不在爹爹与二叔之下,尤其是轻身之术,更是匪夷所思,自己素来以为自己的轻身工夫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但与人家一比,唉,根本连边也摸不上……不过,这人太古怪了……古怪得有些令人难以释怀。”
她沉思着,脚步却缓缓向竹林之前行去,不错,那里还有她的三位“叔叔”在等着呢。
楚云一到大街,脚步自然而然的放慢,这一阵耽搁,也有了将近一个时辰,他有些焦急的大步行往那家“得胜”酒楼而来。
一到酒楼门外,他却不禁一愕。因为,门外这时竞围满了不少人,正在引头张望,窃窃私语,尚有几个皂役公差在往来逡巡,如临大敌。
楚云疑惑的向左右打量了一阵,漫步往前行去,边向一看热闹的人问道:
“这位兄台,酒楼内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那人朝楚云望了一眼,低声道:
“你还不知道刚才的事?连衙门孙大捕头都来了。”
楚云急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人面孔上露出惊悸之色,摇了摇头,道:
“半个时辰之前,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得胜楼内有一个光头土老,竟然与两个四十多岁的红衣大汉打了起来,后来其中一个红衣大汉竞被那光头土老一掌打死,另一个却匆匆逃去,那土老也如疯子一般,边笑边叫的追了出去,得胜楼已被砸得稀里哗啦,两个店中伙汁亦被波及受伤,唉唉,下午我还想来喝上一盅,看样子是喝不成了……”
楚云连忙道了谢,大步往前行去,双臂一分,立将挤得水泄不通的闲人排到两边,他才来至酒楼门口,一个杀鸡也似的尖嗓子己带着哭声叫道:
“青天老爷呀,孙大捕头呀,你老人家可得力贱民作个主,维持维持公道,你老人家看看贱民我几十年来辛苦经营的这个酒店,下营镇哪个人不伸出大拇指,夸声“‘物美价廉,宾至如归’啊,今日被那三个毒千刀的土匪当作擂台,捣了个七零八落,还留下一条人命,你叫我如何再做生意,如何去打这场官司啊……天啊,我王进财哪辈子作的孽……”
楚云目光一扫,就看见一个时辰之前还是热闹非凡的这家酒楼,此刻却已面目全非,不但桌塌椅翻,地下一片污秽零乱,甚至连楼梯也坍下了一大截,碎碗破盘,随处皆是,墙上地上更有点点滴滴,触目惊心的血迹!
一个穿着福字长衫的中年瘦子,正在哭哭啼啼的向一个官差打扮的威猛大汉诉说经过,那如丧考批之状,的是有些令人啼笑皆非;
酒楼内外站立着十多个公人,尚有数人里里外外的穿走不停,想是在探察现场,以作交待。
楚云这时已可肯定,适才那路人所述及的“光头土老”,十有八九必是那位老狐狸严笑天,但是,与他交手的两名红衣大汉又是哪一路的人马呢?他们为什么又会不明不白的忽然打了起来呢?
于是,楚云大踏步向酒楼内行去。
两名公人凶神恶煞的一拦楚云,其中一个厉声道:
“站住,你瞎了眼不成?难道连这里出了人命案子都没有看见?”
楚云淡然一笑道:
“所以,在下想进去看看。”
两名公人面色一变,双双一抖手中铁链,大叫道:
“大胆奸细,竟敢堂堂人内打探消息,先锁了你,再追究同党余凶!”
楚云理也不理,向那正在与掌柜说话的威猛大汉叫道:
“孙大捕头,区区在下有情禀报。”
那威猛大汉果然正是下营衙门捕头——快尺孙望,他闻声之下,向楚云略一打量,洪声道:
“朋友是谁?有什么事情赐告孙某?”
楚云一哂道:
“孙大捕头,请先喝止你手下这两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角色再说,这两位仁兄可凶得紧哩。”
快尺孙望对江湖中事甚具经验,更是知道“真人不露相”这句俗言的含意,并不以楚云衣衫寒伦为贱,他急忙喝住那两个假虎为伥的手下,换上一副笑脸上前道:
“朋友高姓大名?请莫与这两个狗才一般见识,嗯,咳,在下孙望,朋友可有什么高见指教?”
楚云先不回答,又向四周环视一遍,始沉声道:
“孙大捕头,适才发生之事,事主可是一个胖大的布衣汉子?”
快尺孙望微微颔首,具有深意的道:
“不错,那人与兄台素识么?”
楚云避重就轻的支开道:
“究竟为了何事而至发生争斗,孙大捕头可知道么?”
快尺孙望向身旁一瞥,那个瘦长掌柜已唏嘘的道:
“谁知道为了什么鸟事啊,正吃着酒便突然动上手,天啊,我的血本完全彼这三个丧尽天良的土匪坑了……”
楚云装做不忍,探手从怀里摸出两锭净重十两的金元宝,塞入掌柜手中道:
“那光头大汉,可能是在下一个远亲,贵店所有损失:便由在下代为赔偿便了,掌柜的,这些区区之数,大概足够了吧?”
那瘦长掌柜怔愕的呆立不动,他做梦也想不到,面前这个看似寒伦的青年,竟然会怀有如此巨量的财物,更会慨然给他做为赔偿。
忽然——
快尺孙望厉声道:
“朋友,凭你如此打扮穿章,怎会怀有许多黄金?哼?只怕非愉即盗,来路可疑!”
楚云毫不在意的一笑道:
“怎么?孙大捕头看着眼红么?罢了,假如大捕头想要,在下自当孝敬两锭,如此张牙舞爪,又何苦来哉呢?”
快尺孙望面孔一热,突然抢上一步,急扣楚云左腕,边大吼道:
“奸贼子,衙门里去再说。”
楚云轻描淡写的一抬手,搔搔头发,已不着痕迹的闪了开去,快尺孙望反倒跄踉移前两步,几乎一头撞人楚云怀中。
这时,后面三名捕快,同时一声大喝,两条铁链,一柄铁尺,哗啦一声同时罩向楚云颈项肩头。
楚云身躯洒然微侧;右手一折一进,将撞向身前的快尺孙望向后推去。
于是,在快尺孙望尚未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前,两条铁链已如怪蛇似的缠在他的颈部,一柄铁尺,亦狠狠击在左肩骨上!
吃六扇门饭的衙役公人,都有他们对付犯人的一套,三名捕快一击得手,连眼皮子也不撩一下,下面已各自飞起一腿踢向对方,手中铁链亦用力向前一扯。
只听杀猪也似的大叫响处,一个惊天动地的声音怒吼道:
“妈个巴子,你们这些狗才都他娘的瞎了眼睛不成?竟然连老子也动起手来了?反了,反了,来人哪,都给老子带回去审,都是奸细……啊!好痛……”
其实,快尺孙望倒也会两手把式,虽不高明,寻常三五条大汉却也不是对手,奈何楚云却将他借力一抓一推,这轻淡的一抓一推,莫说是快尺孙望,就是江湖上二三流的角色,也只好身不由主的东歪西撞了。
楚云耳闻门外围观的人群哗然惊呼之声,眼光一飘,已看见十多名公人兵刃齐出,纷纷扑至。
他朗声一笑道:
“各位再会了,六扇门的朋友,咱们改日重叙吧!”
说着,他身躯奇异的一晃一闪,自十多名公人身旁急掠而过,怪的是这十多名公人个个都看见他从自己身侧擦过,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得及捉住对方一点衣角!
于是,在人们尚未及发出再一次惊呼出口的时候,楚云那瘦削而健壮的身躯,已经如同鬼魅般消失无踪,仿佛隐逝于空气之内。
快尺孙望脸红脖子粗的站立起来,破口大骂道:
“狗娘养的,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人呢?人都不见了,你们还站在这里发什么呆?快追呀,妈的,这么多人却逮不住一个奸细,气死我了,回去都给老子关起来……”
十多名公人齐声厉喝,装腔作势的蜂拥而出,在目前,你叫他们去追谁呢?
劫后恩仇--十四、仗义援手豪士肝胆
十四、仗义援手豪士肝胆
夕阳被暮云簇拥着,暮云亦染上了一片嫣红,只是,这嫣红与辽阔而灰蓝色的苍穹相映,却有着一股凄凉的意味。
是的,这是黄昏,霞照凄迷。
一条宽大蜿蜒的道路,迄逦于前,路上,踽踽行走着一个修长而结实的身影,只见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衣,外罩一件黑色的长衫,从头到脚,一片纯黑,黑得飘逸,黑得萧煞。
他不是别人,正是在下营镇戏弄官差的浪子楚云。
距离他离开下营镇起,今天已是第三个黄昏了,而他并没有寻到那位肝胆相照的好友——狐偃罗汉严笑天,但是,他相信狐偃罗汉不会遭到意外,因为,狐偃罗汉除了机警沉练与武功卓越之外,最重要的,是这位江湖巨枭有一颗不欺暗室的英雄赤心!
他不缓不徐的走着,双目凝注在西方那一抹残余的晚霞上,四周已荡漾着雾样的烟霭,像一个宁静而有着淡淡哀愁的梦境。
楚云轻轻发出一声带有感叹意味的低呼,于是,晚风拂开了他的长衫,左边胯下,斜斜挂着一柄夺目而珍罕的莹白玉鞘长剑,鞘身上,尚雕有一条生动威猛至极的黑龙。
他这时的形态,与三日前判若两人,一个伦俗寒酸的渔人,转眼变成一个容光逼人,英姿焕发的豪士,这时,如果有人同时看见他以前与现在的形状,定然不敢相信这仍是同一个人。
“太阳又下山了……我改回目前的打扮,假如严老哥看到了,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想法?”
楚云嘴唇微舐,摸了摸昨天在一个经过的城镇上选定的衣衫,又想:“严老哥与那两个红衣大汉拼斗,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现在又去了哪里呢?唉,真有些怀念他……
“对了,反正现在找不着严老哥,倒不如先上绥境拐子湖一行,看看那儿是否像那位神秘老人所说,有他一帮旧属在那里等待着一个新的首领……”
楚云不由加快了步子,但是,瞬息问他又停了下来,残霞余晖映照下的面庞,起了一阵痛苦的痉挛:
“可是,我的仇恨——如山的仇恨,便先拦置不管么?我为了什么没有死去?为了什么能奇迹似的以超然的意念支撑着没有在惊涛骇浪中倒下?我知道,那是为了仇恨,仇恨,仇恨——”
他那线条鲜明得如同雕塑般深刻而坚毅的英挺面孔,在不自觉的抽搐抖动,他己将这一笔无日或忘的血债隐藏在心中太久了,他不愿去想,因为,他受不了精神上的折磨与负担,但是,在每一分,每一寸光阴里,在清醒或睡梦中,他又何时遗忘得了?他又如何不刻骨镂心?
“百角堡……三羽公子,萧韵婷——”
楚云颤抖的仰望灰沉的夜空,目光充满了悲愤与痛苦,他双手紧握,剑形的双眉下泛着无边的煞气……
于是,恍愧中,娇妻那甜美如花的面魔在向他迎笑,但是,眸子却飘向另一个露出森冷笑意的青年儒生,那年轻儒生挥动着白色的羽毛摺扇,像魔鬼般隐现在浓雾里,一声惨绝凄厉的嚎叫忽然响起,一张多皱而慈祥的面孔倏而变成极端的痛苦与扭曲,于是,浓雾如沸腾般翻滚,翻滚中舞动着那青年儒生的身影,苍老的面孔碎成片片,雷声愤怒的响起,涛浪汹涌,鞭影,刀光,寒芒,交织成一片,鲜红的血液四散迸溅,冷森的阴笑远远传来,如勾魂使者的长号,其中,夹杂着另一个冶荡而嘲弄的讽哂……
“天啊!”
楚云悚然大叫,一切幻境随之消失,他全身冷汗淋漓,恍若自一个噩梦中醒转。
无力的靠在路旁一株大树上喘息,他用力撕着自己的头发,牙齿紧咬着下唇,深深的,深深的。
良久,复良久。
楚云尽了一切力量,才使翻涌的心湖平静下来,他凝视着夜空中闪烁的寒星,背脊上如蛇一般蜿蜒起一股凉气:
“我怎么了!怎么变成如此冲动与懦弱?难道濒临死亡边缘的教训,仍不能改变我昔日的孟浪与毛躁?难道回魂岛上将近一千多个日子的磨练仍不能使我的意志坚强与冷静?冥冥中的神啊,假如你看见这世上的一切丑恶,假如你看见我的痛苦,那么我求你帮助我,给我力量,让我用我的双手粉碎这世上的一切罪孽,用仇人的血洗清他们所背负的债……”
于是,他霍然站起,双臂在空中有力的挥舞着,坚决的告诉自己:
“是的,容我自强,容我振奋,沾我血的朋友,你们等着吧,等着我回去饮你们的血!”
像有一股神异的力量支持着他,楚云拂去长衫上的灰土尘屑,好似拂去适才的悲创,大步向前行去。
这时,一钩新月,如初婚的妇人,羞涩的露出那迷人的脸蛋,在那如同棉絮般的云后。
楚云飘然行着,脚步像浮在地面上的空气,那么轻灵,又是那么流畅,不带起一丝尘土……
一阵辘辘的车轮声,忽然自路后响起,其间有清脆的蹄音,随着车轮声顺风传来。
楚云放慢脚步,行向路边,他无意招呼这夜行中的同路者,所以行向一边,只是为了让身给背后的车辆过去。
片刻间,一辆黑篷双辔马车,自他身旁行过,马车后跟有两骑,似随车的护卫,马上骑士,乃是两个神态沉稳的黄衣大汉。
楚云眼角一飘,管自行走,那两个骑在马上的黄衣大汉却互瞧一眼,回首向他打量起来。
这二人的目光中充满了警惕与疑忌,甚至将马的速度也缓了下来,楚云微微一笑扭颈望向一旁。
忽地,其中一人沉声道:
“朋友,夜深路远,可愿与在下等同骑赶上一程么?”
楚云淡淡的道:
“盛意心领,路途遥遥,却洋溢着诗情画意,不是么?”
那两个黄衣大汉,闻言似是一怔,另一人冷然道:
“朋友,只怕你言不由衷吧!”
楚云双目怒睁又阖,一笑道:
“你我同路异途,言谈之中,何苦带刺?二位兄台,阳关大道好走,在下另行独木之桥了。”
他语声始住,前行不远的篷车忽然绕将回来,赶车的是一个矮小精悍的短衫汉子,那汉子唇角的一颗肉痣最是显眼,他将手中皮鞭一抖,啪的一声脆响,尖声叫道:
“大彪,吴胜,这小子可是那面的?”
那名唤大彪的黄衣汉子沉声答道:
“不敢说,可是形态却使人疑虑。”
楚云一听对方的口气如此的张狂,刚平下的怒气不禁又升了上来,他行上两步,冷漠的道:“好朋友,阁下嘴皮子上最好积点德,坦荡大道,难道在下行走两步都犯疑么?”
赶车的瘦小汉子黑夜中面孔一寒,尖声道:
“咦?你他妈的吃了狼心豹胆不成?竞敢教训起咱来了,咱便臭你这王八小子几句,谅你也只有听下的份!”
楚云神色不变,沉静的道:
“就凭这几句话,你将仗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瘦小汉子嘴角的肉痣一抖,怒叫道:
“好哇,咱‘一鞭卷龙’汤小庸倒要试试——”
叫声中,他手上长鞭“劈啪”连响,向着楚云搂头盖脸就是八鞭,快捷,狠辣兼而有之!
楚云冷冷一笑,不躲不闪,右掌奇异的倏伸又缩,出手之间,已抓住这“一鞭卷龙”汤小庸抽来的鞭梢!
于是,在车座上的这位“一鞭卷龙”霍然色变,身躯急起,抖手便是七点寒星,径袭对方!
楚云身形如幽灵般在这七点寒星中飘掠而过,右臂肌肉猝然突起,用力一带,立将这汤小庸扯下车来!
两名黄衣大汉惊呼一声,同时翻手拔刀——
楚云狂笑连声,手中皮鞭一抖一挥,已将那死命抓着鞭柄不放的汤小庸抛了出去,笔直地飞向两个黄衣大汉头上!
于是,一连串的“唉呀”之声传出,三个人已如滚地绣球般跌做一堆,两匹坐骑亦“唏哩哩”的奔到一旁。
楚云单手一翻,握住鞭柄,长长的皮鞭如雨点般急落而下,没头没脑的抽向地上滚在一起的三人。
随着皮鞭的起落,这三人如杀猪般翻滚号叫不停,在瞬息间,楚云已挥出三十多鞭,他冷冷一哂,住手卓立不动。
“一鞭卷龙”汤小庸奋力站起身来,双目怒瞪欲裂,嘶哑的叫道:
“好哇,好极了,你这狗娘养的揍了咱,咱誓必不放你过去,小子,你有种再上呀,咱这身骨头还能再挺个百八十鞭!”
楚云淡然道:
“好朋友,你口把式倒硬,不过,在下却不是慈悲之人,你道在下治不服你么?”
这时,那两名黄衣大汉亦已鼻青眼肿的爬了起来,汤小庸越发尖吼道:
“你是英雄,狗娘养的,咱这条命交给你了!”
吼叫中,他便待往前冲进,但是
篷车内忽然传出一个苍老而屠弱的语声道:
“小庸,你回来,容老夫问问这位朋友!”
这位“一鞭卷龙”汤小庸闻声之下,倏然止步,一收适才那疯狂拼命之状,诚惶诚恐的趋向篷车之旁。
他掀开车帘,恭谨的弯下身子,低声向篷车内的人说着什么。
半晌,车帘被掀了起来,挂向两旁,在车内燃起的晕黄油灯下,一个方面大耳,银髯如雪的老人,缓缓靠向车门,举目向楚云站立的方向望来。
这位银髯老人,容貌形态甚是威武堂堂,但是,自他苍白的面色及转动迟滞的眸子看来,却好似身染重疾。
楚云缓缓向前行了数步,那两名黄衣大汉却紧张的拦在面前,厉声道:
“朋友,你敢再上前一步,我们两人,便请你一并成全了!”
倚在车内的银髯老人,忽然低沉的道:
“大彪,你与吴胜让开,这位朋友不是你们拦得住的,老夫有话与他一谈。”
楚云冷然自两名黄衣大汉中间走过,来到车门前三尺左右站住,双手抱拳一揖道:
“前辈请了,辱蒙召见,未知前辈有何赐教叶
银髯老人借着车内蒙陇的灯光,向楚云仔细打量了一阵,在灯光下,楚云的形态更现得超脱与深沉,老人颔首微笑,低声道:
“年轻朋友,你与‘灰旗队’及‘莽狼会,可是同路人么广
楚云心头一动,他知道那“灰旗队”乃是两河一带最为霸道的绿林帮会之一,出动时皆以一面灰色旗炽为志,个个心黑手辣,赶尽杀绝,但在其魁首“银戈飞星,’常大器率领之下,却是神出鬼没,来去如风,令人揣测不定,难以捉摸。
至于那“莽狼会”,楚云却甚是陌生,不知是一个什么样的江湖组织。
他微微一笑,道:
“前辈放心,在下虽然不才,倒还不至于和‘灰旗队,之流为伍,前辈忽然提起他们,想是曾经结怨不成?”
银髯老人浩叹一声,道:
“老弟眼光果然厉害,不错,‘灰旗队,与‘莽狼会,在两河一带,近些年来已算得上是绿林帮会中最为猖狂的两拨人物,唉,老夫与他们素来河并不犯,却不料这些角色为了扩充势力范围,竟寻到老夫头上——”
老人微微一顿,又沉声道:
“老夫世居鲁境流坡坞,承先父遗荫及道上朋友赏脸,尚混得薄有虚名,但是,坏也坏在这里,‘灰旗队’‘莽狼会’在月前一个晚上,便大举而来,见面之下,当即提出两个条件,一是要老夫加入该等盟下,共同为非做歹,一是即日离开流坡坞三百里以外,永不能回,唉,老夫虽然自知力量薄弱,难与彼等抗衡,但是,却也不能容人如此欺侮——”
楚云沉静的一笑,道:
“于是,梁子便结下了?”
银髯老人目光黯淡,点点道:
“是的,老夫年虽老毫,却也忍不下这口气,当即翻脸动手,在这一仗,尚幸老夫门下弟子齐心用命,拼力抵挡之下,虽然伤亡累累,却将彼等击退,只是,这一仗打得太侥幸了,‘灰旗队’及‘莽狼会’首要人物大多未到,老夫正自庆幸,不想在第三天,‘灰旗队’首领‘银戈飞星’常大器及‘莽狼会’瓢把子‘九轮君子’古几率领大批好手到来,唉,一场激战之下,老夫师弟七人落得五死二伤,门下弟子更是伤亡殆尽,六十年来辛苦创立的基业,亦在旦夕之间,冰消瓦解……”
楚云十分同情的注视着车内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诚挚的道:
“前辈,你是否也在这一战中受伤?”
老人苦笑一声道:
“不错,老夫在与常大器拼斗之时,吃他一掌印在肋下,又被‘莽狼会’右使者曹功偷打了一枚金菩提在肩头,尚幸老夫体魄硬朗,拼命突围而出,但是,老夫一生中辛苦挣来的薄名,却也放逐流水了。”
楚云双目微闭,沉吟不语,银髯老人咳嗽了一阵,徐缓的道:
“老弟,萍水相逢,陌路相交,老夫本不该交浅言深,与你毫无关连的提起这些不幸之事,倒令老弟你见笑了。”
忽然,楚云睁开眼睛,沉声道:
“请恕在下冒昧,前辈可是鲁边‘白狮门’掌门人,号称‘美髯神鞭’的魏百豪魏老前辈?”
银髯老人微觉意外的一怔,随即呵呵笑道:
“不敢,魏百豪正是老夫,想不到老夫于此穷途潦倒之际,仍然有人识得老夫贱号……”
楚云一笑道:
“魏前辈,吾等俱为江湖中人,扶危济困,乃为理所当然,何况前辈大名,在下更是素仰已久,现在,在下不妨言明,前辈所以不嫌在下愚鲁,直告目前境遇,是否有意令在下薄效棉力?”
美髯神鞭闻言之下,不由老脸一热,窘迫的道:
“老弟,说实在话,老夫亦不愿再作虚套,老弟适才教训老夫门下弟子之际,身手之超绝博奥,老夫已曾亲眼目睹,老弟你一脸正气,行事磊落光明,老夫即知为可信可赖之人,目前,老夫等已是山穷水尽,四面楚歌,加以‘灰旗队’‘莽狼会’等追兵在后,意欲赶尽杀绝,灭我‘白狮门’根脉,老夫身受重创,心余力继,门下随行弟子,俱皆技艺平平,故而甘冒老弟拂袖之危,意图请赐一臂之助……”
老人话尚未完,楚云已豪迈的一笑道:
“前辈无需如此,区区小事,在下敬候差遣便了!”
这位鲁边“白狮门”的掌门人,感激逾恒的伸出一双颤抖的手,紧紧与楚云相握,在面部的皱纹重叠舒展中,他沉缓的道:
“疾风知草劲,患难现亲朋,老弟,多少异日奉承抬举老夫之人,在此刻俱皆离弃老夫而去,他们畏惧与落魄的‘白狮门’再有交往,他们深恐与己身的利害有所冲突……老弟,你不但不记者夫门下适才冒犯之过,更以陌路人的身份慨允助力,老夫会永远记着你,‘白狮门’所有弟子也会永远感激你今日的义举,江湖上的草莽雄风,热血豪义,都在老弟你身上证明尚未败落殆尽……”
楚云深沉的一笑,低声道:
“前辈谬奖过甚,在下不过略效微劳而已,尚未有所表现,前辈却如此看重在下,实令在下汗颜。”
美髯神鞭正待答话,篷车内忽而传出一个稚嫩的嗓音道:
“爷爷,孙儿现在可以说话了吧?”
楚云轻笑道:
“前辈,藏于车内的,想必是令孙了!”
美髯神鞭爱怜的回身掀起一条毛毡,毛毡下露出一张白净而清秀的小脸来,那小脸上一双灵活的眼睛,正好奇的向楚云凝望着。
楚云抿了抿嘴唇,和声道:
“小弟弟,你怕么?”
这孩子一眨眼睛,天真而不畏生的道:
“我不怕,有爷爷和我在一起,好多好多坏人都不敢来欺服我,这位叔叔,我叫妹真,你叫我真儿好了。”
美髯神鞭魏百豪苦笑着道:
“这是老夫在刀光血雨中,最不能释怀的一个累赘,天幸皇天有眼,使老夫在千钧一发之中能将真儿救了出来,否则,老夫怎有颜面去见他九泉之下的爹娘?”
楚云安慰了老人几句,沉声道:
“前辈,吾等有此已耽误了不少时间,在下之意,不如即时赶路寻个镇甸住下,一则可以暂避对方耳目,再则亦可充分休息一阵。”
美髯神鞭颔首道:
“不错,前面再出去三十里,便有一个小市集,老夫年前曾经路过,吾等今夜可暂宿该处。”
说完了话,他已有些疲惫的躺下身子,楚云轻轻为他放下车帘,正待转身,车帘忽又掀开,老人伸出头来,十分歉疚的道:
“老弟,我真是昏了头了,尚未请教老弟你尊姓大名?”
楚云最怕的便是别人间及他的名号,到目前为止,甚至连狐偃多汉严笑天他都没有吐露过,此刻,他静静的一笑道:
“前辈,在下楚非,在江湖上一事无成,浪荡至今,前辈便请直呼在下陋名便了。”
老人世故极深,闻言之下,明白对方必有隐衷,轻轻点头,又缩颈退回车内。
楚云缓缓行出两步,那“一鞭卷龙”汤小庸腼腆的走了过来,讪讪的道:
“楚大侠,咱们这就登程么?”
楚云望着他颈项上血红的鞭痕尚未褪去,虽然已将那件被鞭梢撕裂的破衣换去,但是,仍然看得出这位毛躁汉子曾经吃过一次小瘪。
这时,那唤做大彪、吴胜的两个黄衣大汉,亦已寻着坐骑牵了过来,楚云有些歉然的道:
“汤兄,适才不知汤兄乃‘白狮门’下,以至发生误会,多有冒犯之处,尚请汤兄原谅,另外二位兄台,也请汤兄转达在下歉意。”
一鞭卷龙汤小庸一拍那瘦骨棱棱的胸脯,英雄本色的道。
“嘿,这叫什么话,俗语说得好,英雄不打不相识,不管是楚大侠你揍了咱,还是咱揍了你,既然大家都是合得来的朋友,还不是哈哈一笑,当作玩了一场小把戏?赵大彪与吴胜算起来还是汤某人的师弟,他们更是不会存在心里,楚大侠,何况你老非但不记汤某等人的过失,更仗义相助师门于绝境,那些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赵大彪与吴胜亦走到面前,双双抱拳道:
“楚大侠,汤师兄说得对,我们近遭惨变,为人行事难免有些鲁莽,你老这几下子,倒不啻是给了我们兄弟一次明确的教训呢!”
四人又客套了一番,当下各自登骑上车,扬鞭而去。
楚云坐在车前汤小庸身旁,望着夜色中往后疾速移动的树影,低声道:
“汤兄,魏老前辈与汤兄等人,准备投往何处?是暂避一时呢,抑是搬取救兵?”
汤小庸一扬手中皮鞭,道:
“我们准备投往三宫山白马崖‘碧目老农,周远周老前辈处暂住一时,顺便也可与周老前辈商量今后对策,周老前辈是掌门师伯生平至交,在三宫山左近威名甚着,到了那里,好歹也有个照应。”
楚云移动了一下坐姿,又道:
“那么,在下定然陪送各位到自马崖,不过,‘白狮门’重兴是否有望呢?”
一鞭卷龙汤上庸神色黯然的道:
“灰旗队与莽狼会素来凶狠暴戾,而且高手极多,目前势力已更形庞大,在两河一带,武林正邪二道,大都难以与之抗衡,本门在重创之下,精英尽失,只怕——只怕重振基业,不太容易了。”
“车轮辘辘的在道路上滚动着,二人沉默了一阵,楚云沉声道:
“汤兄,二个人来到这世界上,总要经过些坎坷与磨难,贵门日来之变,仅是这人生的旅途上一个小小的挫折而已,切莫颓唐灰心,天下没有永远不能成功的难事,也没有永远矗立不倒的顽石,只要有信心,有毅力,灰旗队与莽狼会之人又何足虑哉?”
汤小庸深深的点了点头,扬鞭催马,答道:
“真是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不过,唉,这却不是理论上的问题,而是实际的对垒啊!”
楚云一笑道:
“理论不过是一件事情的真理,要做到成功的地步,还在于本身的奋斗与努力,汤兄,这便需要毅力与信心了。”
篷车震动了一下,汤小庸急忙握紧缰绳,谨慎的向前路探视。
楚云呼了口气,忽道:
“汤兄,魏老前辈受伤可重?”
一鞭卷龙汤小庸忧虑的道:
“不瞒你说,楚大侠,掌门师伯肋下所受的一掌,已震动内腑至剧,最少也要养息四月以上始能痊愈,左肩上那一粒金菩提,倒不怎么严重,大约已经收口了,可恨曹功这王八羔子,竟用他娘的下三流偷袭战——”
楚云没有说话,仰首望着晴朗的夜空,夜空是一片清澈,好似一大块黑得发亮的绸缎,他双手微微轻搓,仿佛在思忖着什么。
静寂在黑夜中播散,道路上,只有叽叽的虫声与车轮马蹄着地的声音,气氛显得十分单调。
忽地——
楚云挺身坐起,侧首倾听,面色逐渐转寒。
一鞭卷龙汤小庸口中“得儿呼”一声,正待再度扬鞭催马,楚云却沉静的道:
“汤兄,你看见前面路旁的一片疏林么?”
汤小庸回眸望去,迷习的道:
“不错,楚大侠难道发现了什么岔眼之事么?”
楚云严肃的道:
“汤兄请将篷车赶入疏林之内隐匿,并与赵、吴二兄多备暗青子以防万一,在下即时在此下车,以探背后来人。”
汤小庸心头一跳,左右张望,但见夜色沉沉,风吹草动,哪有半点人影?
他疑惑的道:
“楚大侠,可有什么动静?怎的咱连个鬼影也没有看见?”
楚云一笑道:
“假如在下听觉不差的话,半里之外,约有十数骑正急奔而来,此时此地,却是小心些好。”
他语声始住,人已飘然而下,向汤小庸及赵大彪、吴胜三人一挥手,卓然独立道中不动。
不多久,当那辆篷车及车后双骑适才隐入疏林之内时,一片疾若密雷般的蹄声已遥遥传来。
楚云抿唇一笑,想道:
“若严老哥笑天在此,只怕又会躺在地下,装疯卖傻的戏弄来人一番了。”
这时,蹄音更近,黑夜中果然现出十多团骑影,捷如飘风般狂奔而到。
楚云站立道中,黑衫飘拂,他那一双澄澈的眼睛中闪射出两道精芒,如骛鹰似的凝注来骑。
片刻间,十数骑影已掠至他身前不及五丈之处,马上骑士也同时发现了站在路当中的楚云。
为首一骑倏而怒喝:
“挡路的小了,你想死不成!”
接着一个沙哑的语声随即吼道:
“撞死这个瞎眼的狗杂种!”
楚云冷然一笑,蓦然厉声道:
“通通给我滚下马来!”
这时,他早已看出来人俱是清一色的红、白相间彩衣,袖口上各绣有一只狰狞凶恶的狼头!
不用说,只要一看来人的穿着打扮,便知道定然是那“莽狼会”的属下无疑!
楚云喝声出口,十数铁骑俱已“唏哩哩”的人立而起,但马上骑士却并无一人摔落,一声口号,十多条人影已自马背上同时飘落,行动利落,整齐划一!
楚云不由暗赞一声,大步迎上五尺,冷漠的向来人面上逐一扫视,形态狂傲之极。
对方为首一人,是个年约六旬的修伟老者,袖口上绣的狼头为纯银之色,他那紫黑的脸膛上泛起一股暴怒的火焰,厉声道:
“你是谁?报上名来,无论是哪一路的,今夜老夫必扯断你一条腿!”
楚云冷冷的道:
“你们是谁?大爷愿意站在路中,凭你还管不上,要断在下一腿十分容易,不信你过来一试便知!”
这修伟老者双目倏然怒瞪,额角青筋根根暴起,狂吼道:
“好他妈个|乳臭小子,‘莽狼会’不吃这一套,老夫先活劈了你!”他正待猝然发难,一个五短身材,面貌奇丑的矮小汉子已抢身而出,沙哑的叫道:
“二当家,这小子且由本使者试手!”
原来,这体魄修伟的老者,乃是“莽狼会”副首领“鸣天断碑”霍敬,矮小汉子则是“莽狼会”左使者飞蝎杜守浩,二人俱是两河黑道中,凶名久着的煊赫人物,又同是一般的心黑手辣,残毒无伦。
飞蝎杜守浩一步抢出,厉声喝道:
“小子,阎罗殿报到之时,莫忘了是飞蝎杜守浩成全于你!”
楚云仰天狂笑,古铜色的双掌倏而粗涨,“莽狼会”诸人早已站好有利地形,准备必要时一拥而上。
但是,除了“鸣天断碑”霍敬之外,其他各人竟没有发觉楚云双掌的异状!
霍敬神色微动,大声道:
“杜使者留意,这小子好像有点邪门——”
在他语声尚未作一个结束的时候,楚云已有如焦雷般断喝一声,抖手便是二十三掌十七腿攻向飞蝎杜守浩,攻势凌厉,宛似迅雷惊电!
这位目空一切的莽狼会左使者,估不到对方竟敢先行动手,而且,威力之大却又如此出人预料!
他丑恶的面孔突而掠过一丝狰狞之色,猛然退后三步,右掌阴手急甩,一溜蓝色闪光径向楚云飞至。
这溜蓝色闪光甫始飞出,竞似奇迹般蓦然碎裂成一团团米粒大小的磷光,带着刺鼻的火辣气息,将楚云周身前后左右罩满!
来势是迅速而刁狡的,不但未曾出声招呼,甚至连发射暗器的方式也是诡密而阴诈的,这带着火辣气息的蓝色磷光,正是飞蝎杜守浩最为歹毒的暗器——“雨磷箭”!
楚云冷沉的一笑,身形宛如一缕轻渺的烟雾,在刹那间已不可捉摸的自团团的黯惨蓝光中飘掠而过,是那么虚无,那么奇异,几乎不像是一个人体,而是一条淡淡的影子。
飞蝎杜守浩睹状之下,心头大震,怒吼一声,又是两蓬蓝色火焰,兜头飞出。
一条黑影如腾起的隼鹰,猝而拔空七丈之高,双臂展处,又猛烈无比的反扑而下,来势之快,威力之雄,的是惊魂夺魄!
飞蝎杜守浩面孔扭曲,大斜身,一道银虹己突然如滚桶般翻卷而出,劲风袭体如飙!
“鸣天断碑”霍敬经验何等老到,见状之下,已知情势不妙,他踏前一步,同时摆手示意。
于是,在此刻,十数声怒叱随之而起,十多条红白相问的身影,纷纷凶悍无比的冲入战圈。
劫后恩仇--十五、尸横莽狼魂灭魄散
十五、尸横莽狼魂灭魄散
飞蝎杜守浩使出的兵器,是一柄精光闪耀的薄刃缅刀,此刻有如层层密云,堆集而上,似欲将敌人斩成千片万段!
两下的来势都是十分神速而猛烈的,然而,就在那滚滚的寒光沾及楚云衣衫尚差一线之前,楚云已蓦而长笑一声,瘦削的身躯竟似月光下的幻影般,飘渺而不可捉摸的自凌厉的寒光中穿过,一道强厉的劲气,同时冲撞向飞蝎杜守浩而至!
此刻,十多种不同的兵器,亦有如乱蛇闪掣般,带着急锐的风声,袭向楚云背后!
杜守浩面孔血红,狼狈已极的倒蹿出丈许之外,手中缅刀挥舞如电,竭力护住身前要害。
楚云并未乘势追击,大喝一声,身形霍然暴转,双臂如铁杵般硬分猛格,一连串惊呼起处,五六件兵刃己凌空飞起!
他决不迟疑,快捷得似长空的流虹,略一伸缩,四名莽狼会弟子已惨叫不绝的被劈翻出五步之外。
在另一阵号叫尚未再起的时候,又有三名莽狼会弟子命丧当场!
突然——
一条庞大的人影凌空扑落,一声轰然大喝随着漫天掌影,宛似决了堤的洪流,汹涌厉烈的攻向楚云。
于是,在这每一掌的浑然劲力中,楚云宛似一片落叶飘出,脚尖尚未沾地的时候,又倏然似弹簧一样,疾如流矢般倒射而回,一排劲烈无匹的罡风,亦狠辣的压向敌人,而这时,正是那突袭者的掌势劲道已经消弥无踪的时候。
时间拿捏的准确,出手之恰到好处,便是天下任何一个武林高手看到,也只有叹为观止!
那突然偷袭者——“鸣天断碑”霍敬双掌登实,却不见了敌人的影子,不由大吃一惊,脚步急旋,又似狂风暴雨般展出九腿十九掌。
仅存的五名莽狼会弟子,此际怒喝如雷,又奋不顾身的借势冲上,他们并非悍不畏死,而是他们副首领的加入战圈,给各人壮了胆!
楚云狂放的大笑一声,如游魂般穿过漫天的掌山腿影,在五柄密集的兵刃中纵横穿错,双掌有如千百把快刀同时劈落,五股血箭自那五名仅存的莽狼会弟子胸际溅出,而功力高绝一时的鸣天断碑霍敬竟然措手援救不及!
十二条尸体安静的躺在地上,血溅洒在四周,夜风拂起他们红白相间的彩衣,但是,甚至他们绣缕在袖口的黑色狼头,亦显得了无生气,空气中充满了血腥与残酷。
鸣天断碑霍敬震惊逾恒的呆在当地,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在自己十四个人的同力合击之下,竟然落得如此惨厉的结果——己方仅存两人的结果。
飞蝎杜守浩更是恐惧的大睁双目望着眼前这一身黑衣的敌人,他无论如何也猜测不出,对方到底是用什么身法从自己凌厉的刀光中穿过,更能借势将自己逼得左支右绌?
气氛中含蕴着恐怖,恐怖里更有着迷惑……
楚云轮廓鲜明的面庞上浮起一丝冷清的笑意,在夜色中衬着他一身黑衣,现出一股如魔鬼般的残忍与萧煞。
于是,他生硬的道:
“莽狼会的朋友,江湖上新出道的野蛮人,记着一个教训,当你们对别人要赶尽杀绝的时候,那么,别人对你们也会赶尽杀绝!”
“鸣天断碑”紫黑的面孔此刻已涨成猪肝似的紫红,他怨毒的道:
“你可是为白狮门顶碴的?好朋友,留下名来。”
楚云缓缓的道:
“难道在下还畏惧你们这些不成气候的跳梁小丑报复?回去告诉你们的首领‘九轮君子’,联合灰旗队的鼠辈庸才,在下到了该去的时候,自会给予你们一个报复的机会;只要你们有这个本事报复!”
“鸣天断碑”霍敬自从出道以来,几曾受过如此讽辱?他几乎抑制不往又待动手,但是,当他看见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当他想到对方那有如幽灵般不可捉摸的身法时,却又不由自主的泄了气。
飞蝎杜守浩紧握缅刀的右手冷汗涔涔而下,但他的惊悸较之“鸣天断碑”更深,甚而之于此刻,他仍然的呆立不动,木然的目注着自己副首领的举止。
楚云沉静的一笑,道:
“白狮门的恩怨,自有白狮门与各位自行了结,不过,在下如有兴致,到时亦说不定Сhā上一手玩玩,现在,二位还不收拾残余,即时上路,难道尚有什么未竟之意么?”
鸣天断碑霍敬气得浑身簌簌直颤,愤怒的忖道:
“自己率领会中左使者及十二名弟子追赶白狮门漏网遗孽,却不想半途里杀出这个魔头来,现在十二名弟子已死亡殆尽,自己与杜使者又吃了暗亏,目下再度动手,想亦不过徒增伤亡而已,但是,若就此回去,又如何向瓢把子交待呢?”
他那一对环眼中,目光时变,袖口上的银色狼头,也在轻微的抖动,仿佛欲破袖攫出。
蓦然——
楚云黑色的长衫飘起,在奇快的刹那间,已向鸣天断碑攻出二十一掌,双臂微曲,又几乎在同一时间,向敌人撞出十六肘,两腿齐飞,有若迅雷疾电,踢向一旁的飞蝎杜守浩!
他这猝然发难,大出霍、杜二人预料之外,两声惊呼尚未来得及出口,二人已被逼得纷纷倒蹿出七尺之远,形状极为狼狈。
楚云厉声叫道:
“你们怕回去交待不了是么?在下便成全二位于此!”
叫声中,又如风卷残云猛扑而上,身形纵横如电,掌腿汹涌似天瀑倒悬,澎湃厉烈无比:
鸣天断碑狂吼一声,倏而推出十三掌,声嘶力竭的吼道:
“好朋友,鸣天断碑霍敬请你成全了!”
一道银芒,如新月的莹光,突然己侧旁溜泻而至,一个沙哑的语声叫道:
“藏头露尾的小辈,飞蝎杜守浩这条命你也取去吧!”
楚云大笑连连,足下用力一撑,身躯已忽然拔升空中七丈、略一盘旋,又似一只魔手般攫落!
鸣天断碑沉桩立马,全力推出七掌,掌势浑厚雄劲,大有拔山移鼎之慨,他已将一口精纯的真气,完全逼人这推出的七掌之中!
如一片乌云,楚云的身形急扑而至,于是,如焦雷般的轰然巨响暴起,沙土齐飞,尘灰迷漫。
灰沙中,一条人影蓦又飞起,毫不停滞的攫向正待抢身上前的飞蝎杜守浩!
杜守浩双目怒睁,手中缅刀舞如匹练,霍霍有声,宛如一个涓滴难入的光球!
扑来的人影微微一顿,竞不可思议的随着这舞动的光球旋转过来,其旋转速度之快。好似较这光球更有过之!
于是,在飞蝎杜守浩手中缅刀紧密的挥舞中,在一丝几乎难为人类肉眼察觉的微小间隙里,那条鬼魅也似的人影如流光般倏而闪缩,一条手臂连着那柄缅刀,竟硬生生被劈落尘埃。
这人影正是楚云,当他以“魂游一丝”的绝高奇功,适才奏效之际,飞歇杜守浩蓦然惨号长叫:
“杜守浩去了,二十年后重为一条好汉!”
号叫里,他仅存的左手猝而挥闪,三枚其大如拳,隐泛蓝光的硕大球形物体,顷刻间来至楚云头顶!
有如昙花的开放——一霎那间三枚球形物体蓦而爆裂,像是正月里的烟花,又似夜空中的繁星,点点蓝色的火焰,如密雨般急洒而落,笼罩范围几达两丈!
同一时间,飞蝎杜守浩忽然全身倒立,单臂猛撑,一个矮小的身躯,竟以双脚为箭矢,射向楚云胸前!楚云澄朗而深这的双眸闪出一片火的的湛然光彩,强有力的双臂好似有擎天之力般缓缓抬起,于是,他已将体内如怒涛般的真力全部贯注双掌,更自全身每一寸骨节,每一个毛细孔中渗出!
一片宛似浓云般的绵绵潜力,似有形的罗网,在刹那间将楚云浑身上下,一丝不漏的罩人其中,于是一
点点的蓝色火焰有如遭到一阵狂风般四处飘射,飞蝎杜守浩倒飞而来的身躯,又带着沥洒的鲜血抛摔而出,身上更沾燃着那被反震而回的自己发出的蓝色火焰!
丝丝的炙肉之声刺耳的响着,空气中弥漫着焦臭的恶味,飞蝎杜守浩在地上痛苦的哀号,翻滚,泥土糅合着血迹,将他此刻的形守,塑染得似一个凄怖的魔鬼!
楚云宛若未见,沉静的转过身来,夜色中,在他适才与鸣大断碑对掌的地方,有一滩紫黑的血迹,而鸣天断碑却已踪迹沓然!
于是,楚云冷然凝眸四顾,在右侧的黑暗中,有一条隐约的人影,满跚的,却又显然是亡命的在一拐一拐的奔逃……
楚云冷酷的笑了,瞳孔中射出幻异的光彩,他并未追赶,双掌轻快的互相搓揉,喃喃自语:
“去吧,快逃些,在我还没有想起昔日别人对我的残酷手段之前……”
半晌……
他回头望去,只见那不久前尚猖狂无比的飞蝎杜守浩,早已寂然不动的躺在地上,身上焦痕斑斑,皮烂肉绽,丑恶的面孔扭曲得不成|人形,双目瞪着夜空,但是,目光中没有一丝生气,像是一对木呐的琉璃珠。
“唉,为什么我现在的心肠竞是这般硬辣?为什么我目前的手段是如此狠毒?能眼看着别人濒死前的哀号而无动于衷?眼看着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在手下断送而毫无怜悯,我以前不是这样啊,难道——难道我是在报复?难道多年来坚苦的生活使我变得孤僻而冷漠了么?”
楚云有些迷惘与悲哀的想着;他注视着自己修长而有力的双手,这双手掌,正闪晃着古铜色的光润,然而,在此刻,却有着慑人的气息。
他痴迷的望向地上的尸体,又想:
“在回魂岛密室之内,那‘魂游一丝’的功夫,不但可以练成一股收发由心的真气,更能使轻身之术进入一个微妙而神异的境界里,今夜首次将这股真气自体内逼出,尚未用尽用完,想不到威力竞是如此恢宏,天啊,那神秘老人真是匪夷所思啊,自己目前不但武功已达巅峰,而且更能将那‘太阳掌’博奥的三式分开使用,甚至连昔日的寻常招式,如今使起来也是威力倍增,不可同日而语,一旦是,那位神秘的老人是谁呢?会不会便是那位早年叱咤江湖的‘无畏金雕’武血难呢?”
他默默的沉思着,好似已忘记他此刻身处何地一般,良久——
—声细微的轻响将他悚然惊醒,在那两道精芒闪射的目光倏而瞥视之时,一个低细的嗓音猝然响起:
“楚大侠,你老没事吧?”
楚云看清了说话之人,正是那位隐于林内的“一鞭卷龙”汤小庸,他此刻正站在六丈之外,惊异的向这边张望。于是,楚云淡淡的道:“托福,大约汤兄以为在下已被来人拾掇了?”
汤小庸黑暗中面皮一热,连忙大步奔到,有些尴尬的道:
“楚大侠切莫误会,唉,汤某早成惊弓之鸟了,适才在林内耳闻这边惨叫不绝,掌门师伯及汤某甚为楚大侠担忧,对头个个是穷凶极恶之辈,身手又皆不弱,若楚大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叫敝门日后如何对武林朋友交待,所以
他说到这里,目光无意间向侧旁一扫,面前这种凄厉的景象,立时将他下面的话惊得猝然噎了回去。
楚云轻松的一笑,道:
“这些人袖口上皆绣着一颗狼头,假如不错,他们大约都是莽狼会的角色吧?”
一鞭卷龙汤小庸目瞪口呆的呆立良久,方始啊了一声,激动的道:
“楚……楚大侠,这是你一个人干的?”
楚云似笑非笑的道:
“依汤兄看来,在下莫非尚有帮手不成!”
汤小庸震惊的望着楚云那坚毅的面孔,嚅嚅说道:
“楚大侠……你这一身功夫可吓死人哪,地上躺着的俱是莽狼会拿得出来的角色,个个都有两下子,绣着黑色狼头的莽狼会一百名‘拈香弟子’的一部分,较寻常会众高上一级,而那身上好似烧焦了的矮小汉子,更是莽狼会的一流人物,名叫飞蝎杜守浩,他那一手‘雨磷子母箭’可厉害得紧呀,本门七师叔便是丧在那雨磷箭之下,这遭痛快,楚大侠,你可替七师叔报了仇啦,啊啊,真了不起,做翻这些杂碎,前后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哩!”
楚云微阖双目,思忖道:
“想那飞蝎杜守浩最后发出的球形物体,便是那所谓‘雨磷子母箭’的母箭了,嗯,确实有些霸道,不过,却奈何不了自己所习的‘魂游一丝’奇技呢——”
一鞭卷龙汤小庸又过去一一检视了地上的十三具尸体,吐了口唾沫,恨声道:
“老子叫你狂,这下子狂到你妈的姥姥家去了,莽狼会啊莽狼会,日后还有好戏等着上演哩,咱们走着瞧了。”
他自言自语的说到这里,忽然抬头道:
“对了,楚大侠,他们一共来了多少人?有没有溜掉的?”
楚云沉声道:“共有十四骑,只有一个人负伤逃去——”
汤小庸急问道:
“那漏网之鱼楚大侠可识得么?”
楚云一哂道:
“往日未曾见过,好似叫什么、‘鸣天断碑’霍敬——”
语声未已,汤小庸已惊叫道:
“老天,这是莽狼会的副首领呵,楚大侠,这老小子一身武功可十分高强哩。”
楚云颔首笑道:
“不错,可惜此人心浮气躁,不知澄神制敌,在与楚某硬拼内力中震伤内腑,匆匆落荒逃去。”
汤小庸有些惋惜的道:
“这老小子是罪魁祸首之一,他倒也命大!”
楚云紧了紧外着的长衫,悠然道:
“来必见得,留着他一条老命,回去哭诉那些狼狈为奸的伙伴,也叫他们知道天下之大,也有人不畏惧那邪恶势力!”
一鞭卷龙汤小庸微微一凛,随即恍然道:
“有理,楚大侠之意,想是借霍老鬼之口传讯,告诉那拨土匪强人,是谁做翻了他们?对,这才是大丈夫之磊落行径,也免得他们日后乱吹狂吠!”
楚云微微一笑,缓缓走了两步,沉静的道:
“汤兄,吾等可以去了,免得令魏老前辈久候。”
汤小庸急忙点头,二人大步往前面那片疏林行去。
行走中,楚云轻声道:
“汤兄,你手中舞的皮鞭十分利落,可是跟魏老前辈学的么?”
汤小庸脸上又自一热,讪讪的道:
“说来惭愧,掌门师伯手上一根‘万钻鞭’,使起来有如灵蛇闪掣,千变万化,连那灰旗队瓢把子‘银戈飞星’常大器也畏惧三分,但是,唉,咱跟师伯苦练了三年之久,却仅得皮毛而已,连十之二成也及不上,所以,唉,咱拿着鞭子乱挥之际,便被楚大侠一顿好揍。”
楚云正色道:
“汤兄,话不是这样说,武家有云:“欲得惊人技,须下苦功夫’,汤兄天份甚高,魏老前辈在‘鞭’上功夫造诣至深,汤兄大可循此而进,苦加磨砺,异日成就,当不可限量——”
一鞭卷龙汤小庸摸了摸围在腰间的纯牛皮鞭,激动的道:
“楚大侠,依你老看来,咱这根鞭子,可还拿得出去么?”
楚云暂时没有回答,仰目向已逐渐接近的疏林望了一眼,又加快了脚步,沉声道:
“老实说,在下亦不用抬举汤兄,以汤兄目前的鞭上功夫,对付江湖中寻常武师,自是绰有余裕,稳操胜算,但是,若遇到武功较高的人物,只怕汤兄就要吃亏了——”
一鞭卷龙汤小庸对楚云分析自己的武功如此详尽,由衷的感激,他诚挚的道:
“楚大侠,难得你老不以咱所学浅薄而鄙弃,咱可是打心眼里感谢你老,日后只要时间许可,咱一定拼上这条贱命也要在功夫上痛下苦功,以期能为白狮门略尽绵薄之力——”
他正说到这里,楚云忽然以指比唇,示意噤声,目光炯然的望向路前——那儿,正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仿佛步履十分踉跄的向疏林这边行来!
汤小庸看了好久方始看清,喃喃低语道:
“妈的,又是什么邪门?今夜的怪事好像特别多呢!”
楚云没有作声,凝注着那条人影,那踉跄而来的人影,似是十分疲惫的坐倒在疏林之外,他大约尚不知道疏林内正隐匿有一辆篷车。
而此刻,楚云与汤小庸二人,正离着那片疏林有四丈之遥,二人已在发觉来人时,迅速隐入路旁。
楚云目光尖锐,细一注视之下,已看出来人竞是一个瘦长枯干的老道,只见那老道衣冠不整,发舍散乱,满面痛苦疲困之色,口中尚在不停的喘着粗气。
片刻后,那老道士缓缓移目林内,神色上透出惊疑之色,好似发现了什么——
蓦然——
这老道自怀内抽出一柄精光闪烁的锋利匕首,猛而站起,沙哑的吼道:
“树林内是什么人?给你家道爷滚出来!”
楚云冷静的一哂,未做表示,一旁的一鞭卷龙汤小庸已沉不住气,倏而跳立路中,尖吼道:
“老牛鼻子,你他妈的穷叫个什么劲?树林里供着你的活祖宗!”
劫后恩仇--十六、枯道凝霜绝剑一现
十六、枯道凝霜绝剑一现
一鞭卷龙深恐那老道会伤及树林内的各人,是而情急之下,甫始现身便毛躁躁的吼了起来。
那瘦长枯干的老道,闻言之下似是一怔,待他看清了一鞭卷龙之后,鼻孔中哼了一声,虽在喘息,语声却十分阴森的道。
“小辈,今天冲着这几句话,本道爷便要慈悲于你,哼,你这叫自寻死路!”
一鞭卷龙汤小庸尖笑一声,唇角的肉痣微微一抖,冷笑道:
“妈的,咱看你才是离着正果不远了,浑身没有四两肉,他妈的三根筋吊着个脖子,还在咱一鞭卷龙汤某人面前发横使赖!”
瘦长道士听到汤小庸报出名号,不禁微一沉思,随即冷厉的道:
“不管你是一鞭卷龙也好,一鞭扫蛇亦罢,今夜你这条狗命必得飞升极乐!”
说着,一步一步的缓缓向前逼进,手上的匕首闪出道道青芒,在黑夜中有着砭人肌肤的寒凛。
一鞭卷龙汤小庸毫不畏惧,大马金刀的向前一挺胸膛,大叫道:
“老牛鼻子,你唬得着谁?妈的,刀枪棍棒咱见多了,什么样的玩意也耍弄过,来,来,走进一点,咱可以牵着你这牛鼻子戏耍一阵!”
瘦长老者冷哼一声,距离汤小庸尚有寻丈之遥,右手匕首猝然向前一挥!
汤小庸正在开口讽刺,一股凌厉的宛如有形之物的锐风,挟在一片青白的寒光中,急似闪电般扫到!
那柄匕首长仅尺许,握在那老道手中更距着汤小庸有寻丈之远,所以,汤小庸做梦也想不到,这老道隔着如此距离一挥之下,竟然与近身相搏有着同样的威力!
他魂惊魄散的疾速低头跃身,只听“嚓”的一声轻响,一绺头发已在那凉森森的锋芒下扫落!
瘦长道士冷冷一笑,极其不屑的嗤道:
“道爷还以为你这一鞭卷龙有什么绝活哩,看来亦不过是个银样蜡枪头,窝囊废一个!”
汤小庸惊魂甫定,怒骂一声,身形倏偏,“嚯”的一声,一条怪蛇也似的鞭影,猝然卷向老道颈项!
老道脚步未动分毫,手中匕首略一颤动,青白色的芒尾蓦而暴涨,有如电掣般反削挥来皮鞭!
于是,汤小庸大喝一声,急速挫腕扬时,“唰”“唰”“唰”就是七鞭,鞭身撕裂空气,刺耳已极的抽到老道身前。
老道两条灰色的长眉微微一皱,好似在忍受什么极大的痛苦,他蓦然紧咬下唇,脚步不稳的抢上一步,匕首倏挥十一次,十一道锋利的芒尾,竞霍然暴伸而出,奇快无比的卷向汤小庸!
他这展出的凌厉光芒,好似将十一次出手融为一次施出,青白色的光华如匹练般舒卷不已,不容敌人有任何一毫回环的余地!
一鞭卷龙汤小庸的武功,论起来不过是武林中的三流角色,怎能躲得过这老道“运气凝剑”的上乘内家剑术绝技?
他但觉眼前刀光电闪,青白色的寒芒耀目生辉,根本连对方出手的来势都看不真切,又如何招架躲避?
正在此间不容发之际——
一股猛烈的劲风,有如启云天中倏捣而下的巨大铁锤,猝然向那老道袭至!
于是,惊呼声自老道口中发出,寒芒急急迎向那片劲风,只听“轰”然一声大响中,光芒与劲气同时消逝,但是,那片劲风的余力,却将老道撞出三步之外,一ρi股坐于地上!
夜影中,一个瘦削而壮实的人影缓缓行出,冷然瞥视了老道一眼,转向那神胆俱颤的汤小庸道:
“汤兄,你受惊了!”
汤小庸大大的喘息了两口,感激逾恒的向来人道:
“楚大侠,又是蒙你援手,啊啊,这老牛鼻子料不到恁般厉害,他是用的什么邪门啊?咱几乎被他断送了性命!”
楚云淡漠的一笑道:
“这位道长用的是剑术中最精奥的奇技之一:“运气凝剑’,不过他好似身有暗疾,所以这‘运气凝剑’绝技尚未发挥至极限,否则,只怕汤兄你纵有十条性命,也早就报废了。”
说到这里,楚云嘴角微微一撇,转眸望向那仍然坐在地上,面色忽青忽白的老道。
这老道等到一口气调顺了过来,双眼一翻,阴狠的道:
“好小辈……你竟藏于暗处算计道爷……好,好,道爷会叫你即时看到颜色……”
楚云微笑道:
“什么颜色?是道长坐在地上的颜色么?”
老道长枯于的面孔蓦然涨红,仿佛气忿至极,但是他尚未及说话,却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呻吟。
楚云冷然踏前一步,沉声道:
“道长,若在下未曾看错,道长好似身染暗疾,而且还十分严重;因此,道长还是平心静气来得好些,暴躁愤怒,只有对道长本身不利。”
老道重重的哼了一声,怒声道:
“小辈,看来你倒有两手,竟然识得道爷所使的手法,不过你这乘人于危的小人行径,道爷却要好生管教于你!”
楚云毫不动气,淡然道:
“罢了,以道长的身手,已足可列为武林顶尖之流,只是修身养性这一宗却仅是未进后学,差得还远,老实说,道长手底下的功夫,在区区看来,虽已登堂,却尚未入室呢。”
老道灰眉怒轩,叫道:
“好小辈,你口气未免也太大了,道爷如非行动不便,即刻便要试试你这小辈有多大道行,哼哼,普天之下,除了我‘枯道凝霜’一本,还有几人能施出这‘运气凝剑,的功夫?”
枯瘦老道报出名号,楚云不由暗自一震,忖道:
“原来这其貌不扬的老道士,竟是中条山玄武观的主持,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枯道凝霜,─本道人?咳,这老道士是出了名的难惹难缠呢……”
一旁的汤小庸骇得一哆嗦,失声道:
“什么?你这老牛鼻……啊,不,道长竟是─本道人?以赤手空拳撕裂中条九头白额大虎的─本道人?”
枯瘦老道十分得意的嘿了两声,道:
“怎么?难道山人尚是假冒的不成?哼!你这两个小辈便是不识得山人庐山真面目,也该听说过山人手中这柄‘凝霜短剑’吧。”
汤小庸一想不错,神情中不禁透出一片惶恐之色,他带有求援意味的将目光向楚云一瞥,微微退后两步。
原来这“枯道凝霜”─本道人,在武林中是个声威慑人的怪物,平素绝步不出中条山,更少与江湖中人交往,性情十分怪异乖僻,他的派别来历,武林中人鲜有知悉,而他为何出家当了道士,出家以前是做什么的,就更难令人揣测了。
严格说起来,这“枯道凝霜”─本道人的名气,较之狐偃罗汉,半面鬼使等人更有过之,而又是个身在五行之外的亦正亦邪的人物。
此刻,楚云洒脱的一笑道:
“─本道长,盛名之下,果无虚士,道长技业惊人,在下更是素仰久矣,只是这次小小的误会,尚请道长看在区区薄面,赐予揭过……”
─本道人冷然摇头,道:
“天下哪有此等便宜之事?小辈,除非你等二人当面向道爷叩三个响头,承认过错,否则,道爷便要尔等每人自断一手以谢此罪。”
一鞭卷龙汤小庸硬着头皮道: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