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劫后恩仇 > 忽然一

忽然一

“道长,俗语说得好:“不知者不罪’,久闻枯道凝霜雅人大量,必不致与晚辈等为难……”

老实说,白狮门连遭惨变,汤小庸等人已成惊弓之鸟,实不愿再树强敌,故而说话之间,一反适才鲁莽之人,尽量婉转平和,以求息事宁人。

哪知─本道人双目骤睁,煞气毕露的道:

“住口,道爷岂会被你这黄口小子几句巧言所惑?道爷限汝二人于半炷香时刻内叩头认罪,过时休怪道爷不行上天好生之德了!”

忽然,楚云冷漠的启口,声音幽冥得似来自另一个世界:

“一本,一本,当有一条梯子接你自困境中下来,那么,你便要把握住这个时机,莫要这梯子收回时,再自半空中摔落。”

─本道人悚然一凛,但随即又吼道:

“好小辈,你是说道爷不趁此下台,便会自讨没趣是么?好极,道爷便讨讨这个没趣试试!”

楚云沉静的一笑,笑容又在嘴角凝聚,像是一抹含雨的云彩!

“─本道长,你要试探在下么?”

不知怎的,煊赫一时的“枯道凝霜”─本道人,任他见过多少惊心动魄的大场面,在看到楚云这样含有深意的微笑时,亦不禁有些寒凛的感觉……

空气中有一阵短暂而不调合的沉默,─本道人努力咽了口唾沫,语声有些沙哑的道:

“是便如何?莫不成道爷尚含糊你?”

楚云玄异的一笑,缓缓掀开长衫,露出左旁悬挂的黑龙玉鞘长剑——他挂剑的部分与众不同,一般使剑者,大多将剑背于背后,或者挂在腰际,但是,楚云挂剑的部位却在左胯,而且,特别悬挂得底。

当那柄以莹玉为鞘,上雕黑龙的珍罕长剑映入─本道人眼中时,虽在黑夜,亦可看到他神­色­大变,瞳孔骤张!

但是,尚不待作出另一个表示,“铮”的一声轻响起处,夜­色­中倏而闪出一恍似浩月般的明亮圆弧,圆弧蓦然长­射­十丈,变成一条蒙蒙的剑气,几乎在这圆弧出现,剑气盘绕的同一时刻,一切骤敛,楚云又仿若另一个人般安闲的卓立原地——速度之快,好似他本来便站在那儿没有移动一样。

─本道人双目圆瞪,嘴已张得老大,良久,他才“啊”了一声,惊惶的道:

“这好似绝传武林已久的‘弧光剑法’啊!善哉!善哉!这位施主,不知贫道猜得可对?”

楚云冷然一哂,道:

“好眼力,道长,这是弧光剑法的哪一招?”

─本道人微微一窒,摇头道:

“贫道今天六十有八、早在五十多年以前,曾目睹昔日武林瑰宝‘无畏金雕’武老前辈施展此招,于七丈之内以剑芒虚空斩断一株合包巨树,自武老前辈隐居江湖后,如此神技,不复重现……想不到今日却在施主身上得见……”

楚云淡淡的道:

“此技较之道长‘运气凝剑’功夫如何?”

─本道人老脸一热,郝然道:

“施主高姓大名?贫道认栽了。”

楚云微微一笑,道:

“道长无须过谦,武学一道,浩瀚无际,在下不过乃苍海之一栗,实不足道也。”谈话中,他谨慎的没有提到名号。

一鞭卷龙汤小庸十分惊异于这名蜚一时的“枯道凝霜”形态之改变,他只知道楚云适才显示的一手剑法神妙无伦,但是,到底高深到什么程度,他却有些茫然。

这时,─本道人万分感叹的道: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古人此言,殆不欺我,施主,无畏金雕武老前辈可与施主有着渊源?”

楚云深沉的仰首夜空静静的道:

“在下对他老人家十分神往,我们或有很深的渊源,但是,也可能毫无关系。”

─本道人有些迷惑的道:

“无畏金雕技比天人,正气滂礴,五十年来,无出其右,施主不知于何时得传其不世武功,武老前辈如今仍在人间么?”

楚云眼帘微阖,望着空中淡银­色­的天河,微沉的道:

“道长,世上有许多东西,我们皆在探索之中,道长的赐询,请让吾等保留一个完美的答案,在下或有隐衷,道长想必不会定欲追究吧?”

─本道人忙道:

“这个当然,唷——”

他皱了皱眉,枯稿而松弛的脸皮微微一颤,右手抚向右边腰际。

楚云趋前两步,道:

“道长,可是暗疾复发?”

─本道人长长吸了口气,苦着脸道:

“唉,说来真令贫道汗颜,贫道为了寻求一味珍奇药物之配制,月前下山四处探求那味灵药之方主药——‘黄花百斑蜂王’,贫道历尽艰苦,方始在离此不远处的一块临河巨岩下,发现一窝极难寻求,却又奇毒无比的‘黄花百斑蜂’,贫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将那窝毒蜂消除殆尽,但是,正当贫道依照医书所载,伸手入那蜂巢之内,捕捉那应该缩眠不动的蜂王之时,却不想医书记载竟然不大灵验,那只硕大无朋,其大如拳的蜂王非但并未缩收藏身,竞在贫道伸手入内之际,急飞而出,唉,贫道失惊之下,虽将那蜂王一举砸烂,右腰上却被它尾部毒针螫了一记……”

楚云略一沉思,道:

“针尾可留在道长肌肤之内?”

─本道人颔首道:

“不错,贫道已封住毒针四周血气流循,只是这毒­性­好生厉害,贫道此刻不但右腰全然麻痹,连右边身躯也感到炙痛无比……”

楚云又道:

“道长可有方法自疗么?”

─本道人尴尬的道:

“贫道医术尚称不恶,但对目前己身所受,却是无能为力……”

楚云古怪的一笑,忽然转首向着疏林,沉声道:

“树后可是赵大彪,赵兄么?且请现身一见。”

随着语声,那隐匿林内甚久的赵大彪已自一颗柏树后走出,有些惶然的道:

“楚大侠,事情都完了么?怎的适才好似在林外又有叱喝之声?敝掌门师伯久候二位不归,深恐发生意外,故令在下前来探视。”

楚云大声道:

“请赵兄回禀魏老前辈,此间已经无事,半个时辰之后,吾等即可启行了。”

他又回头道:

“汤兄,此间经过情形,请详报贵掌门师伯,以免他老人家悬挂。”

一鞭卷龙汤小庸答应一声,招呼了师弟赵大彪,二人同时向疏林之内走去。

─本道人摇头道:

“贫道早就疑虑林内有人,果然不错,施主,他们可是与施主同路么?”

楚云含笑点头,道:

“是的,现在,请让在下一观道长伤处。”

─本道人奇道:

“什么?莫非……莫非施主尚识医道不成?”

楚云笑道:

“不敢言知,只不过略通皮毛而已,据在下揣测,道长之伤,可能尚不至于过份严重,即时施术,或较日后来得简易。”

─本道人间言之下,微微犹豫了片刻,终于将灰白的道袍掀起,露出右腰一块已然紫涨得有如巴掌大小的肌肤来。

楚云蹲下身躯,仔细探视了一阵,断然道:

“长吸气!”

─本道人不由自主的长长吸人一口气,楚云又连声道:

“行血,纳劲,气转三车,澄灵台,顺鼻息,气泄右腰­阴­脉!”

─本道人马不停蹄的顺着楚云语声施为,至“气泄右腰­阴­脉”一语出口,楚云左掌倏拍─本道人背心“命门|­茓­”,右手食中二指往─本道人伤处一按,动作疾如闪电,─本道人狂吼一声,楚云手中已拈着一枚带着丝丝紫血,细锐的寸许的乌黑针刺!

他凝视着这枚“黄花百斑蜂王”的尾刺,沉声道:

“道长,请自行挤出瘀血残毒。”

─本道人顾不得疼痛,双手用力,压挤伤处四周肌肤,紫黑­色­的乌血汩汩而出,楚云急忙掏出一方白丝帕,为他抹拭­干­净。

半盏热茶之后。

楚云又取出一个莹洁透明的水晶小盒,洒落一些白­色­药未于─本道人伤口之上,为其包扎妥当。

─本道人舒适的吁了一口气,无限感叹的道:

“施主,你这行功疗毒之法,贫道尚是首次见到,的是高明之至,神效无边,料不到施主除了武功惊人之外,医术一道更是如此­精­湛,贫道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

楚云淡淡的道:

“雕虫小技,何值一哂,道长,但愿你我能结一方外至友,在下于愿足矣。”

─本道人灰眉一扬,紧紧握住楚云双手道:

“施主,贫道素来独行独往,不喜与人结交,但是,施主的磊落风范,雍容威仪,确令贫道道折服无[奇+书+网]己,只要施主不惜折节下交,只怕贫道尚难于高攀呢。”

楚云一笑道:

“先前之事,想道长不会再予计较了?”

─本道人连呼荒唐,道:

“施主万莫再提,嘿嘿,想起来确令贫道无地自容,唉,施主说得对,贫道在养­性­方面,实在尚须磨砺。”

楚云连忙肃容道:

“戏谚之言,道长岂可当真?置诸一笑,便算在下未曾启口便了。”

说着,楚云缓缓将─本道人扶起,又抬头望了望天­色­,低声道:

“群星闪烁,夜空澄碧,明日天气定然绝佳,‘太极星座’已倒移半寸,现在大约已是初更了。”

─本道人衷心的道。

“施主,你真是个奇才,这许多学识,不知都是自哪儿学来的?”

楚云一笑道:

“此乃一些极为浅显的日常问题,算不上学识,道长,当你在注视观察研习之后,那么,便一定会知道这只不过是些小小的知识而已。”

他微微一顿,回首向林内高呼:

“汤兄,时光不早,吾等可以上路了。”

随着语声,疏林内传来汤小庸的回答:

“楚大侠,这就来——”

片刻后,一鞭卷龙汤小庸仍然驾着那辆双辔篷车,在赵大彪、吴胜二人的左右护卫下,缓缓驶出。

─本道人看见篷车,低声向楚云道:

“施主,车内可载有­妇­孺?”

楚云未置可否的一笑,篷车车帘已被掀开,长髯如雪的美髯神鞭魏百豪探首出来,正待向楚云说话,目光却瞥到站于一旁,面­色­枯稿的“枯道凝霜”─本道人。

美髯神鞭似是微征,凝眸细瞧之下,哑声一笑道:

“这位道长可是中条山─本道人?”

─本道人亦向美髯神鞭打量了一阵,蓦而叫道:

“施主可是流坞坡白狮门魏老掌门?”

美髯神鞭魏百豪疲惫中带有欣悦的道:

“老朽正是,呵呵,十二年不睹道长风采,此时此地重逢之下,老朽几乎不敢相识呢。”

─本道人行前三步,兴奋的道:

“十二年前贫道行脚三宫山白马崖,于‘碧目老农’周施主处得见老掌门,当时便对老掌门谈吐风范十分心仪,奈因尘事相扰,未克久聚便已匆匆告别,不料竟于此处得晤老掌门,这真是‘有缘哪怕隔山水’……”

他说到这里,已注意到老人孱弱的神­色­,不由急问道:

“老掌门,你可是受了掌伤?”

美髯神鞭魏百豪苦涩的一笑道:

“不错,想必道长也曾闻及本会与两河‘灰旗队’‘莽狼会’之间发生之事吧?”

─本道人沉思了半晌,额首道:

“贫道于旅途之中,似曾风闻过贵门与‘灰旗队’‘莽狼会’之间所生之瓜葛,但是看来这件事还较贫道所闻来得严重?”

美髯神鞭艰辛的移动了一下身躯,哑声道:

“老实说,道长只要看看老夫等目前的狼狈之状,便知道这次争纷给予本门何等严重的打击了……”

说着,老人已将前后经过,又断续的向─本道人讲述了一遍。

─本道人听得面上神­色­大变,美髯神鞭语声一停,他已激愤的道:

“好个灰旗队、莽狼会的魔孽,贫道不料他们竞是这般横行无忌,有­干­天和,贫道虽然独来独往,从不与江湖中人打交道,此番也要看看,这般魔崽子到底有多高道行!”

美髯神鞭魏百豪嘴角一阵抽搐,尚未说话,─本道人仿佛已下定决心般断然道;

“罢,罢,虽然贫道已与三宫山周施主有十余年未曾来往,和老掌门更是一面之缘,但也要拼出这付臭皮囊,与老掌门相偕至三宫山一行,路上好歹也有个照应。”

美髯神鞭感激良深的颤声道:

“准说世情冷暖,有如春冰薄纸?老夫等在几濒绝境之下,先得楚大侠慨赐援手,后蒙道长仗义如此,若白狮门得以重兴,二位深恩大德,必永力白狮门弟子感怀!

─本道人枯稿的面上,漾起一丝少见的湛然异彩,呵呵笑道:

“老掌门言重了,贫道虽为武林同源,日常所为却少令他人赞誉,久而久之,贫道也不觉有何异处,一意非行天下,遂为天下人不解不谅,善事义行更是从未做过,此次若能替老掌门略尽绵力,非但可使天下人知悉贫道并不如言传中之乖僻,更可为贫道本身积一善功,呵呵,说来惭愧,贫道出家数十年,善功却是积得历历可数呢。”

楚云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二人畅述旧情,心中想到:

“看样子,这一本老道心­性­却是不恶,外界传言,总是过份渲染了些,他们彼此之间并未有深厚交情,一本老道却肯恁般仗义相助,这位‘枯道凝霜’盛名之下,如今不但应该除去‘孤僻’二字,更应该加入‘道义’的成分了……”

这时,─本道人看了坐在车首的一鞭卷龙汤小庸一眼,十分歉然的道:

“老掌门,这位想是贵门弟子了,咳咳,真是不打不相识,嘿,嘿嘿,此子根骨不差,若能加以磨练,倒是一块上好材料呢。”

美髯神鞭含笑不语,汤小庸连忙抱拳为礼道;

“不敢,尚请道长多加栽培。”

─本道人大笑道:

“孺子可教,呵呵,你如开始便这般温和达理.又何至于令贫道大发肝火?”

一鞭卷龙汤小庸面孔一热,─本道人又道:

“罢了,不用脸红,输给贫道也算不上丢脸,现在,倒是吾等应该起程了。”

楚云一言不发,扶着─本道人进入篷车之内,自己又坐回车前原来的位置。

汤小庸看着一切弄妥之后,口中“得儿”一声,皮鞭扬起一声脆响,篷车已行出疏林,向着大道驰去。

劫后恩仇--十七、大漠浩瀚麻风之谷

十七、大漠浩瀚麻风之谷

时光是飘渺而难以捉摸的,像一抹云彩,一缕轻烟,又似一个变了心肠的情人那嘴角虚无而空洞的微笑。

半个月之后。

三宫山青翠的峰峦玲珑的浮凸在曲堤东方三十里的地平线上,这山并不雄伟高耸,但是却十分巧致灵秀。

迄逦在三宫山之前,有一条植满松柏的山径小路,此刻正有两条人影缓缓沿路而来。

这两个人,一个是全身黑衣,神态沉稳飘逸的楚云,另一个人却是大名鼎鼎的“枯道凝霜”─本道人。

─本道人的毒伤好似已全然痊愈了,面­色­虽然仍旧瘦黄枯槁,­精­神却异常矍砾,只是眉宇之间,好像隐隐含有些说不出的离怀愁绪。

楚云随手折了路旁松树上的一根枝芽,在手中轻轻拗弄,深邃的双眸凝向天空,低声道:

“道长,长安虽好——”

─本道人黯然道:

“是的,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唉,贫道寄情山水,长伴青灯黄卷,自以为已是大彻大悟了,谁知却依然排除不了这乱丝般的离愁。”

楚云微微仰首,一笑道:

“道长,佛家有云:因果相循,有因则必然结果,今日吾等离别,既是原因,异日吾等重逢,则称其为果,假如我们不分离,又哪有再见之期呢?”

又缓缓行了一段,─本道人低声道:

“楚施主,虽然你没有告诉贫道,此去所欲为何,但贫道亦可猜出,施主你必是去办一件与本身极有关连之事,贫道阅人多矣,但以施主这般豪迈中蕴育深沉,忠义里含有真挚的奇才,却尚是初次仅见,贫道恨不能与施主多事盘桓……”

楚云停下脚步轻轻的道:

“道长,皇天保佑,在下等得以平安无事的护送白狮门魏老掌门等人来至三宫山,道长毒伤已复好如初,更难得道长慨允为白狮门出力,助其重整门墙,这些云天高义,在下除了以同心人身份感到赞佩外,站在江湖道义立场,在下更为道长鼓掌喝彩,武林仁义,到底尚未泯灭殆尽!”

─本道人老脸竞微微一热,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罢了,施主你对贫道如法谬奖,贫道是确确实实的愧不敢当,人家‘碧目老农’周施主才是恩尽义至,不但热诚款待魏老掌门及贫道等人,又一再担待日后一切结果。从他亲送施主你下山三里之遥看来,可见这位‘碧目老农’更不愿施主你离去呢。”

楚云悠远的道:

“再会之期,指日可待,道长,在下敬赠道长一点小小礼物。”

─本道人双手乱摇,急道:

“使不得,使不得,出家人原是四大皆空——”

楚云微笑道:

“道长,记得道长曾经说过:需要那‘黄花百斑蜂’的蜂王来配制一味灵药,假如在下猜得不错,道长想要配制的那味灵药,可是专门医治‘脑抽搐’这种怪症的?”

─本道人闻言之下,不由奇道:

“不错,难道……?”

楚云深沉的道:

“是的,在下知道这味灵药的奇效,不过,道长,在下可以奉赠道长一个秘方,便是这味灵药,若寻不着‘黄花百斑蜂王’之时,以枇杷果核三钱,加合蝼蛄两只,以一碗‘­阴­阳水’蒸煮,可以十足抵用,或者,效果可能比那渗有‘黄花百斑毒蜂’的灵效来得更高。”

─本道人闻言之下,惊愕得有些张口结舌,直望着楚云发呆;在他想来,如此深奥,却又十分明确的药理,不该是像楚云这般年轻的人所能知晓的啊!

于是,一抹微笑在楚云嘴角展开:

“道长,我们若行往一座高山,很多人只知道沿着前人行过的大路走去,却不知道,在这大路之外,还有很多条更为方便的捷径呢。”

─本道人钦佩得五体投地的道:

“楚施主,贫道不知应该如何感激你这丰厚的赐予,啊啊,贫道最疼爱的一个小弟子便是患有此种怪症……唉,贫道恐怕无法向施主你做相对的报偿了……

楚云长笑道:

“区区心意,何值一哂?而且,道长曾言:出家人原本便是四大皆空啊。”

─本道人单掌问讯为礼,千恩万谢,尽在不言之中。

楚云抱拳躬身,沉声道:

“别了——”

“了”字出口,一条瘦削的身影,宛如一片被风吹拂起的枯叶,是那么轻俏,却又神速无匹的飙然掠出七丈之外,终至杳然。

─本道人依依的凝望前路,凝立不动,良久,良久……

在一片浩瀚无际的金黄|­色­沙漠上,有一匹高大神武的黑­色­骏马,正放开四蹄,在扬起的滚滚尘沙中奔驰着,马上骑士,也是个全身一片纯黑的青年俊彦。

天空是一片蔚蓝,偶而有两片飘浮的云彩,在空中轻闲的飘移着,像是澄碧的浪波上几点白鸥张开的长翼。

苍穹是一道渺遥的弧盖,而弧盖似一个蓝­色­的琉璃罩子覆盖着大地,无边的沙漠延长至地平线的尽头,象征着宽阔,豪迈,粗旷与永恒。

天是澄蓝的,沙是金黄的,云是洁白的,地上的人与马却是一身纯黑,这纯黑在长天下移动,在沙漠上成了一个小点,与空中的白云相映,在辽阔的金黄|­色­上做着坚毅卓绝的竞走。

于是,空中的烈阳光辉更盛炽了,似一把火伞高张在头顶上。

黑­色­的骏马身上渗着汗水,黑衣的骑士鬓鼻洼也渗着汗水,他的黑­色­长衫却被风拂起,露出左胯下那一柄雕有黑龙的珍罕长剑。

这是楚云,他在一个万马聚集的贩马场上,自一个偶然的发现中买到胯下这匹异常难寻的“双日驹”,在日夜不停的奔驰下,在他出发的第二十个午时,已到达了目前的境界——绥远境内的沙漠。

空中的阳光十分猛烈,晒得人马俱皆焦渴无比,楚云以手遮额,向远处眺望了一阵,心中忖道:

“自己这次摒当一切,依照那神秘老人所嘱,至此寻找他所说的‘拐子湖’,但是,黄沙渺渺,一望无际,又哪里去寻这‘拐子湖’呢?那位神秘的老人,却又未详细说明这湖的方向位置……”

沙漠是寂静而没有半点声息的,楚云环视着四周如波纹,又似小丘似的黄沙,又看着它们被带着热气的风吹成一圈圈的小漩涡。

于是,他策马奔到一座沙丘之下,借着这沙丘的­阴­影,挡住了炽烈的阳光,虽然仍旧是懊热无比,但却较诸适才在太阳的直接照­射­下凉爽得多了。

楚云轻俏的下马,自鞍旁拿下以羊皮制成的水囊,自己先饮了个饱,又倒在手中捧着给坐骑喝了,方才有些疲惫的坐在沙地上休息。

空气有着出奇的沉闷,仿佛浓厚的云翳,而那与寻常不同的燠热,更是令人难以消受,沉闷而又烦躁。

楚云的衣衫已给湿透了,汗濡濡的十分不舒服,他甚至连运功调息都懒得去做,管自半倚在沙堆上闭目养息。

忽然——

他似乎听到一阵极为轻细的沙沙之声,缓慢的自右方移近,而又有一阵更为细碎的声息,则自身后移到,速度好像较那右方的声音快捷得多。

在没有睁开眼睛前,楚云的脑海中急速闪过几个念头:

“自己在进人沙漠之前,已向当地土著约略探问过沿途情形,据他们说这路五十里方圆之内,不可能再有人烟水草,但是,这两种方向迎异,声音不同的韵息,却又是自何而来呢?”

念头自他脑海中一转,楚云双眸骤然睁开,在他目光瞥扫之下,却几乎惊得从沙堆上跳了起来!

在他扩张的瞳孔中,映­射­出一幅恐怖的画面:那是一个手足俱全的人类,只是这人不但头顶寸毛不生,疮痕斑斑,甚至连面孔上部长满了已经溃烂的疮疤,全身浮肿得成为紫红之­色­,在他穿着的一件破烂不堪的衣衫遮掩之下,予人一种惊惧而作呕的感觉,好像这已是一个不属于人类的人类似的!

另一个思想如雷殛般在楚云脑中闪过,他脱口叫道:

“大麻疯!”

此刻,那人距着楚云约有五丈之遥,正站在一个高起的沙堆上,像是忽然自沙漠中浮现的幽灵一样,用那一双迟滞而肿烂的眼睛向楚云直怔怔的凝望。

气温虽然是如此沉闷燠热,但楚云却觉得有一股寒气自背脊冉冉升起,他几乎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站立起来,瞪着这染有“大麻疯”的人发呆。

楚云十分清楚,这“大麻疯”是一种极为剧烈的传染病,被染之人,周身肿涨溃烂,日夜折磨,痛苦辗转,终至无可救药而死,其病状之残酷,患病人之痛楚,实为百症之冠,而患染此病之人,又大多被隔离遗弃,不得与常人相处,­精­神及心理上的负担,更非笔墨所能形容。

所以,凡事沉静逾恒的楚云。骤然发现这染有大麻疯的病人,那有些失常的举止,却并非显示他心中畏惧,而是多少年来累积留传的渲染,使他心中本能而自然的升起一股戒备之心:当一个人在突然的机缘中,发现一件他素闻中的事情,而不论这事情的成分是好是坏,这个人的神经一定是紧张而惶乱的,只是因人而异,程度各有深浅罢了。

那患有大麻疯的怪人,在楚云站身立起时,艰辛而近乎木呐的举起手臂,向楚云身后指了两下,迟滞的眼神中,好似隐约流露出焦虑的神­色­。

于是,当楚云辩明了这怪人的意思后,那阵细微的“沙沙”之声,己更形接近,而且,在这片轻细的声息中,好似还含有一股节奏分明的“嘎”“嘎”之声!

楚云尚未回身,心头己自一跳,从他昔日行走深山大泽的经验判断,他已明白身后这阵声音是发自何物!

但是,他并没有继续回身,微微仰起面孔,让一抹感激的笑意浮上嘴角,双手抱拳,向那染有大麻疯的怪人深施一礼——

在那怪人尚未看清楚云面孔上微笑的绽展时,在烈阳的光辉映­射­之下蓦而闪出一道迷蒙而寒森的剑气,如雨后经天的虹彩,在划过一个令人目眩神迷的长弧后,又似一抹流光般逝向虚无。

而这时,楚云面孔上的微笑依旧,一条粗若儿臂,长约五尺的斑斓“响尾蛇”,已血雨横飞的被剑芒斩成九段,抛出寻丈之外。

空中仍是一片澄朗无云,火伞高张,楚云出手之快,就好像这条响尾蛇原先便已断成九段,早就摆在那里一样。

那染有大麻疯的怪人,似乎惊异至极的张大肿烂的眼眶,口中发出阵阵的“啊啊”之声。

楚云洒脱的一笑,沉声道:

“朋友,谢谢你的警告,吾等在这里见面,好很有些奇怪,是么?”

那怪人好似听得懂楚云的言语,又伸手向楚云招了一下,可怖的面孔上,展示出一丝可以意会的笑意。

楚云轻笑一声,也未耸身作势,一条身影已如惊鸿般掠向沙丘之上。

这怪人的形态,近看比远望更为吓人,周身尚散发出一股有说不出的恶臭,不但刺鼻,而且令人恶心。

但是,楚云并没有丝毫嫌弃之状,他走上一步,便待伸手与这怪人相握。

这染有大麻疯的怪人,一见楚云向他伸出双手,竟十分惶急的向后退了两步,双掌乱摇,口中啊啊不停,他的意思,宛如不愿楚云沾染到他的身体,进一步说,他是唯恐己身的恶疾,会传染到对方啊。

其实,楚云又何尝不明白呢?他目光凝注面前的怪人,诚挚的道:

“朋友,贵姓大名?”

怪人一见楚云不再前进,方才放心似的吐出一口气,嘴­唇­蠕动了良久,始艰辛的吐出几个字:

“你——来——自——中——土?”

楚云颔首笑道:

“不错,绥境风光,却别有情调。”

怪人又思索了一阵,含混不清的道:

“改路……前面……是……麻疯……谷……”

楚云往日曾经听过传说:蒙古藏边一带,有这“麻疯谷”之名,乃是将染有大麻疯恶症之人,全然逼迫押送到一个荒凉偏僻之处,与广大民众隔绝,任其自生自灭,这些麻疯患者聚集之处,便多称为“麻疯谷”。

自然,这种做法是极其残忍而不人道的,但是,在没有方法治疗这种可怕的恶症时,为了其他人的生命安全,亦只有出此下策,麻疯病人一旦被送至“麻疯谷”内,便等于定了终身监禁,永远不能与外界接触,甚至他们最亲近的人也包括在内,所以,不幸患染此疾之人,在心理上所受的磨难,往往比­肉­体上的痛苦更有甚之,但是,除了他们自己的哀伤呼号,又有谁能反应出他们的凄楚呢?

楚云十分同情的摇了摇头,低声道:

“朋友,告诉我一件事,你这大麻疯恶症,已患了几年了?”

那怪人好似有些迷惘的向楚云凝望了一阵,有些颤抖的伸出他那已经烂掉了食中二指的右手,再展开仅存四指的左掌,嘴­唇­颤抖不停。

楚云一望之下,叹息了声,仰望长天,仿佛在苦思一件事情。

良久——

他目光平视,悠然道:

“朋友,我想助你,但是,如今已迟了,你患这恶症,是否已有六年以上?”

怪人宛如十分惊异的连连点头,楚云一叹道:

“老实说,以我的一身医术,有很多世人视为绝症的怪病,在我看来说皆可药到病除,这大麻疯恶疾也不例外,但是,我适才苦思之下,却想不出有什么方法能治愈患染三年以上的病者……”

怪人这时忽然上前一步,呆滞的双眸似乎闪­射­出一丝兴奋的光彩,他口齿不清的道:

“你……是说……三年……年……以下的……可以抬……治好?”

楚云用力颔首道:

“是的,绝对可以医好。”

怪人仿佛高兴至极,手舞足蹈的在沙地上晃了起来,口中更是啊啊大叫不停,那样子虽然难看的像是填鸭,但是,却可直接的表露出他发自内心的激动与喜悦。

楚云嘴­唇­微抿,有些奇异的想道:

“怪了,他这绝症已患染六年以上,我已无法将他治好。但是,他在听了我能治愈三年以内的患者时却如此高兴,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正想着,那怪人已停止了动作,回首向他连连招手,一面步履跄踉的往右侧行去。

楚云略一沉吟,口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啼亮口哨,沙丘下的那匹“双日驹”啼哩哩一声长叫,立时放开四蹄跟了上来。

于是,楚云随在那怪人身后,缓缓向前行去。

阳光是炎热的,但那怪人好似丝毫不觉,他没有说话,管自闷着头行走,二人一马,沿着漠漠的黄沙在炎热的阳光下蠕动。

约在一个时辰之后。

楚云以那双尖利如箭的眸子,已可遥遥望见在浩瀚的沙漠上,有着无数块矗立的白­色­巨岩,这些白­色­的岩石是如此的高大,以至使岩下微微移动的人影:看来便好似一些渺渺的蚂蚁一般。

前行的怪人回首向楚云笑了一下,走得更快了——自然,他行走的速度便是再快,也不值一个健康的常人一哂。

楚云知道,前面那片直接曝晒在烈阳下的白­色­巨岩,大约便是那“麻疯谷”了。

他轻轻一叹,沉声道:

“朋友,快到了,是么?”

前行怪人啊了两声,又急忙点头,楚云微笑道:

“那么,你的意思,是要我设法治愈麻疯谷内患病在三年以下的其他病人罗?”

怪人又连连颔首,含混不清,而语声显然又在颤抖的道:

“请……可怜……他……他们……”

楚云骤然觉得喉头有些梗塞,双目也有些湿润,他在这刹那之间,有一股深刻的感受在心中澎湃,是的,眼前这遭到人生最大的苦难麻疯的患者,在他自己完全陷入绝望的深渊中时,犹不忘伸出援手给别的受难者,他的善良发自内心,真挚而恳切,没有丝毫虚伪,也没有一点矫揉造作,更不以己身的绝望而罔顾遭难的同伴,这是人与人之间最超然的爱,最浩博的情,而在文明的世界里,又到哪里去寻找啊?

在很多个日子以来,在令人胆战心惊的杀伐里,在藏龙卧虎的武林中,在波橘诡诈的江湖风云内,楚云见到的,听到的,可以说大多,大多了,但是,眼前这已油竭泉涸,濒临去日不多的麻疯病人,却给予他一种荡气回肠的感觉,一种自他重人江湖以来所未曾遭逢过的深刻感受!

于是,楚云闭上眼睛,待心绪略微平静,然后才大步行上,沉声道:

“朋友,在你身上,我又看到了人­性­的善良,假如你不幸去了,那么,你的灵魂亦必是安适的,因为你是这污浊的世界上,极少数真正的好人之一……”

这染有大麻疯的怪人,肿烂的目眶中含蕴着晶莹的泪光,疮痕满布的面孔上轻轻痉挛,他忘情的伸出那双残缺的手掌,却又羞惊的缩了回去。

但是,当他缩回一半时,却被楚云那双强有力的双手握个正着,楚云掌心的热力,深深浸润着这怪人枯涩的心田。

于是,二人并肩往前行去,他们谁也没有出声,但真挚的情感,却已在沉默中相互交流。

约有顿饭的时候,二人一马已来到那堆高耸的白­色­巨岩之前,而这堆白­色­巨岩之下的情景,又是多么令人惊惊啊。

楚云大睁双目,望着那些站卧于远处,向他瞪视的“人”群,他们有着最令人恐惧的外形一一溃烂的四肢,斑驳浮肿得有如厉鬼似的面孔,褴褛不堪的衣衫,衬着污秽的环境,恶臭的空气,在阳光的照耀下,这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啊!

气氛中飘浮着无形的痛苦与古怪,这些麻疯病的患者,皆以漠然的目光向楚云瞧视,他们枯瘦的躯体没有移动,嘴­唇­没有开合,甚至没有一切应该有的表示,但是,这不能责怪他们,当一个人对生命失去指望的时候,你又叫他们拿什么来振奋呢?

楚云望着四面这些已不能称之为“人”的人群,心中有着深长的叹息。

他往前走了两步,用舌尖舐了舐嘴­唇­,大声道:

“朋友们,我们或者根本就不认识,但是,我愿意自己能对各位有所帮助,请不要怀疑我,相信我是各位的朋友。”

他说完了话,四周仍是一片寂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出声答腔,楚云感到有一股隐约的翳闷在空气中形成。

这时,站在他身旁的怪人蹒跚的走向他的同伴,以手势及笨拙的言语,向那些失去一切生气的人们说明楚云的来意。

但是,仿佛仍然没有任何效果,那些麻疯病患者依旧冷漠的没有丝毫表示,不错,当经过无数名医的诊断,奇药秘方的治疗,再加上多年来的传说及事实,都无法对他们有所帮助的时候,一个年轻的陌生人又怎能引起他们的希望呢?

楚云犹豫了片刻,断然道:

“朋友们,在这种情势之下,我难道会对各位有什么不良企图?请相信我,凡是患染麻疯病在三年以下的,我定然可以使他恢复昔日的健康——同平常人相等的健康!”

仍是没有回答,楚云正待进一步设法解释的时候,巨大的岩石后却蓦然摔出两个人来,一个粗暴的吼声随之而起,尚夹杂着一连串令人不易听懂的怒骂声。

周遭的麻疯病患者似是十分畏惧那怒吼之人,纷纷向四处躲避,与楚云同来的怪人亦跄踉行进,断续的道:

“快……走……快!”

楚云觉得十分奇怪,直这个地方,还会有谁看不开而如此暴躁?难道说,这人莫非不是麻疯病患者么?

那怪人一见楚云卓立不动,仿佛有些急了,扯着楚云衣袖,以手连连指向巨岩之后,而这时,又是两声哀号,两条人影,似空中抛球般飞跌出寻丈之外。

楚云轻轻一拍那怪人肩头,大步行前,迅速给那倒在地下的四个麻疯病人搓揉了一阵,口中已冷厉的道:

“在这种处境之下,朋友你还不予同病者以怜悯的情感么?”

随着楚云的语声,一条高大得令人吃惊的身影,随着日光的照­射­而映投在地面上,更映迸楚云瞳孔之中。

于是,楚云缓缓抬头,站在七尺之外,有一个身高八尺,披着银钉软甲的魁梧大汉,正瞪着一双铜玲也似的巨眸,凶神恶煞般的向他启步逼近。

这大汉不但一身打扮穿着遇异于四周之人,神情形态更是凶横无比,他头顶寸毛不生,却在脑后蓄着黄毛小辫,浓眉如刷,再加上满脸粗厉之气,确实十分慑人。

楚云毫不惊惶,往这大汉面孔双手仔细一瞧,已发现上面生满了隐约的紫红­色­斑点,而且更有些浮肿,他心中忖道:

“这大汉好似不像中土或边区人氏,他头脸双手的紫红­色­斑点,乃是大麻疯病的初期征候啊!”

此刻,一双雕缕着花纹的牛皮鞋已在他的面前站住,楚云一看这牛皮鞋,立时恍然大悟,暗自一笑道:

“啊,原来这位仁兄是蒙古人……”

他仰首望向那大汉粗厉的面孔,一笑道:

“朋友,你能说汉语么?”

那蒙古大汉呸了一声,大吼道:

“站起来,让老子教训你!”

楚云一听这蒙古大汉汉语竟然十分流利,不觉有些惊讶,但是仍旧不慌不忙的道:

“朋友,彼此有话好说,如此大呼小叫的作甚?”

那蒙古大汉狂笑一声,道:

“你怕了?哈哈,老子早就知道你们汉人都是银样蜡枪头,早年那些出口的皮货商人还不是满口吹得震天价响,只待老子一出手便摔得他们七荤八素,不知姓甚名准,你小子在我哈察面前还是装个孙子来得便宜。”

楚云淡然一哂,道:

“你叫哈察?大约你也患了大麻疯吧?”

那叫哈察的蒙古大汉额角青筋暴起,瞪着楚云吼道:

“不错,我哈察倒霉,上天不生眼叫我生了这种绝症,但是我哈察不要躲躲藏藏,不要牵扯亲人,独自跑到这麻疯谷等死,我哈察不怕死,我哈察是好人,二十年后阿拉大神一定会给我一副比现在还要强壮的身体!”

楚云微微颔首,又道:

“那么,你为什么凭了你这付强健的体魄去欺侮那些垂死的可怜人?”

哈察狂厉的道:

“住口,我哈察有骨气,决不在大麻疯绝症之下屈服,我看不惯他们那整日毫无生气的模样,大麻疯可以折磨一个人的身体,却无法摧毁一个人的­精­神,我哈察不怕大麻疯,它可以使我全身溃烂,却不能使我­精­神受损,我要在临死前的每一段时刻与它搏斗,他们害怕,他们不敢搏斗,我哈察便摔他们!”

这粗犷的蒙古大汉所说的话,虽然有些不成章法,却含蕴着一个真理:这真理便是奋斗与坚毅!

楚云异常感动的望着对方,诚挚的道:

“哈察,你是英雄,真正的英雄!”

“哈察拍着胸膛狂笑道:

“谁都说我哈察是英雄,包括口内的皮货汉商及蒙古汗萨钦斯十二旗的父老兄弟们!”

楚云一笑道:

“但是,真正的英雄却不欺侮弱者!”

哈察闻言之下,脑后的小辫猛然一抛,大叫道:

“我哈察的对手全是蒙古一流的勇士,你竟敢侮辱我,站起来,我要教训你。”

楚云深知蒙古的角力摔跤是天下闻名的,而眼前这蒙古大汉看来更属此道高手,是以他心中不敢稍存大意,而且摔跤之技乃近身相搏,与掌腿兵器另成一格,更须小心应付。

于是,他缓缓站起,面含微笑的道:

“哈察,你是蒙古的第几流摔角勇士?可参加过各旗联盟的摔跤大会?”

哈察粗扩的道:“你站稳了,我哈察代表汗萨钦斯十二旗参加蒙古各旗联盟摔角大会,哈哈,在全蒙古的亲王环视之下,在各旗第一流的角力勇士强健的双臂下,我哈察获得红带金牛首旗武士之衔!”

楚云十分清楚,这“红带金牛首旗武士”便代表着最强健的胜利者,而“红带金牛”更是蒙古第一个武士的标志!

于是,楚云沉声道:

“如今,你已失去这些荣誉了?”

哈察怒道:

“荣誉是永生的,今世我已得到,来生我哈察必然仍是蒙古第一武士!”

楚云一哂,道:

“你相信来生?你不想在今世重获你的光荣?”

哈察望着他的双手,那双宽大粗厚的手掌上,正生满了紫红­色­的丑恶斑点,他有些半神经质的大笑道:

“凭什么?凭什么今生再去获得那些荣誉?我哈察已是一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大麻疯患者了啊!”

他说到这里忽然止住笑声,勃然暴怒道:

“好小子,你竟然胆敢讽刺于我!好啊,我哈察便叫你尝试一下红带金牛武士的威风!”

随着语声,他那如一条牡牛也似的壮大身躯,已猛扑而至,双手抓向楚云肩头,脚尖已奇妙的扣向对方足踝。

楚云知道,哈察使的是一手最寻常的摔跤式,但在他那强有力的扑击下,却显得威猛无比。

于是,楚云如鬼魅般轻移三步,哈察立即扑了个空,但是,就在这几乎不足一线的隙缝里,这位蒙古角力好手已大吼一声,宽阔的肩头猛撞敌人前胸,双手闪电般捞向楚云手腕。

楚云不闪不躲,任他一把抓实!

哈察弓背曲身,与抛肩一个动作,向外猛摔而出。

于是一条瘦削的身影凌空而起,划过一道弧线,向下跌落,但是,就在快要沾地的时候,却仿佛奇迹般霍然飞起,直达空中七丈!

哈察正得意的张开大嘴,但当他目睹楚云那瘦削的身躯几乎不可能的忽然飞起之际,那张开的大嘴却惊异得再也合不拢!

七丈之高——这是多么不可能以人力跃升的高度啊!

在哈察第二个念头尚未兴起的时候,楚云已轻悄得如一片落叶般飘回原来的位置,含笑卓立不动。

于是,哈察又狂吼一声,左掌在楚云眼前一晃,右掌绝快无伦的抓到楚云腰际,脚步一旋,往外疾扯。

以哈察的一身力量,这一扯之力,便是一匹牡牛也会被他横摔出去,但是,楚云却稳立如故,纹丝不动,哈察好似感觉在用力扯着一座万仞巨山一般,丝毫用不上劲道。

他拉着楚云的衣衫挣得面红耳赤,口中粗气直喘,却犹自奈何不了对方。

楚云安闲的一笑道:

“哈察,你便凭着这点力气捞得‘红带金牛首旗武士’之名么?嗯?”

蓦然——

哈察在楚云说话之际,左掌猛劈对方颈项,右掌用力往前拉扯,双脚前盘向敌人小腿,他进攻之快,换式之猛,确实不愧为摔跤名手!

但是,奈何此刻他碰着的却是武林中一颗正待大放异彩的慧星——浪子楚云,此番却没有他的便宜占了。

楚云长笑一声,随着他右手的拉扯之力往前闪进,无形中已避开那劈至颈旁的左掌及盘至腿前的双脚,他那进身的方式是奇诡而迅捷的,宛如一缕轻烟——

哈察不料右手得力,在他失着之下,左掌双腿已经落空,全身因而失去重心,往前微倾。

高手相斗,便是把握住一线之机,在瞬息间作最有利的决定­性­攻击,楚云自是深知这个窍要,他左时倏撞对方抓在腰际的手腕,同一时间内双臂奋力挺举,霍的一声,竟然将哈察那硕大无朋的身躯凌空举起!

哈察为蒙古一流摔跤好手,他自然十分清楚,当一个摔跤者被敌人凌空举起时,除了使刁耍赖以外,已没有胜利的希望了。

于是,他按照自己旗下的摔跤规矩,双腿伸直张开,两掌互拍三下,仰天举直,表示认输。

哈察这光明磊落的气度甚令楚云钦佩,更在他那一身摔跤绝技之上,因为,一个人的成名,除了他的本领之外,尤其重要的还是他的德行。

楚云豁然大笑,平稳的放下哈察,一伸大拇指道:

“好朋友,由于你的气度,我承认你是蒙古‘红带金牛首旗武士’!”

劫后恩仇--十八、喜得良伴隐秘渐白

十八、喜得良伴隐秘渐白

哈察那威武的面孔上,透着异常的尴尬与惊愕,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面前这陌生的汉人,竟怀有如此深博的奇技,何况,对方更较他矮瘦了一大截啊!

这位曾经获得“红带金牛”标志的蒙古首席武士,怔愣愣的瞪视着楚云,嘴巴却大大的张着。

楚云轻松的耸了耸肩,笑道:

“哈察,愿意跟着我么?”

哈察迷惘的道:

“跟着你?以一个大麻疯患者的身躯?”

楚云沉声道:

“我能将你医好,和你以前一样的强健!”

于是,这位蒙古有名的武土更惊异的睁大眼睛,半晌,他又傻呵呵的摇着头,不大相信的道:

“你能医治大麻疯?不信,不信,多少名医自古来都束手无策,而且你武功虽好,医道却并不见得也好啊!”

楚云见他有些执迷不悟,略一沉吟,道:

“哈察,得了大麻疯的人还有救么?”

哈察用力摇摇头,道:

“这还用问,假如有救,我哈察也不用跑到这鬼地方来了。”

楚云一笑道:

“反正没有救,且让我试试如何?这叫‘死马且当活马医’!”

哈察考虑了一下,大声道:

“好,万一你医不好也没关系,你打得过我我就服你!”

楚云剑眉一舒,命这蒙古武士席地坐下,他也面对面的坐了下来,向对方面孔双手仔细察视了一番!

“哈察,你患染大麻疯病,据我估计,大约只有四、五个月?”

哈察又奇怪的睁大眼睛,叫道:

“咦,你怎么知道?我染了大麻疯只有四个半月。”

楚云坐在沙地上,迅速用手挖了一个小坑,又自怀内摸出一个水晶瓶子置于坑边,再以一张手帕大小的黑­色­油润之物铺在坑内,将水晶瓶内的液质完全倾入小坑内的黑­色­油润之物上。

哈察迷惑的道:

“你要开始施术了吗?”

楚云微笑不语,右指倏出,在哈察尚未弄清是怎么回事之前,已正确无误的点在他“软麻|­茓­”上!

哈察“唉”了一声,楚云又快速的将他全身拍了四掌,于是,他便仿佛僵硬似的坐着不动了!

楚云神­色­肃穆的又自腰际摸出一枚硕大而珍异的指环来,指环上雕镂的太阳,在日光下被幻成一团绚烂的­色­彩,楚云十分小心的将指环对着微偏的烈阳,手指轻轻移动,仿佛在校正指环的光度。

自他甫将指环摸出之际,哈察立时宛如被重击了一­棒­似的神­色­倏变,双眸似欲突出眼眶,焦急而希冀的向楚云瞪视着。

忽然,楚云手指急偏,那枚指环上幻映的彩­色­光辉竟在刹那间变成一道小指粗细的红光,像一缕火流般映­射­人小坑内轻漾的液质上——

“呼”的一声,那液质竟随着指环汇集­射­人的阳光焦点燃烧起来,似魔术般蹿起了青莹莹的火苗。

楚云一语不发,掌一伸,一粒龙眼大小的紫­色­药丸已塞入哈察口中,同一时间,他双掌起落如飞的在哈察全身七经八脉拍打起来。

于是,黏臭的黯黄|­色­浆液自哈察全身毛孔渗出,口中呕出,头顶雾气腾腾,他腹内更似滚烫般沸涌不已,脑中有如万针扎刺……

一炷香后。

楚云蓦然大喝一声,双手分脱哈察脚上牛皮靴,将那双微微肿涨的大脚按人一旁小坑内的火焰里。

哈察顿时有如杀猪般大叫一声,在青莹莹的火苗烤炙之下,那双大脚上竟连串的滴落红黄相间的混淆黏液。

片刻后,楚云双臂肌­肉­坟起,用力一抖,已将哈察抛出两丈之外,如一块陨石般重重的落在柔细的沙地上。

他吁了一口长气,站起身来,在地上来回的蹀躞着,却不时仰首望着空中日光的移动。

良久——

楚云拂去身上的细沙,大步行至哈察身前,而四仰八叉躺在沙地上的哈察,那面孔及四肢上隐约的紫红­色­斑点,竞奇迹似的消除殆尽,嘴角尚留有不少黏黄的秽物。

于是,楚云满意的笑了,伸手拍开哈察的“软麻|­茓­”。

这位蒙古武士在地下蠕动了两下,吐出一大口气,孱弱的移转过健顶的身躯,目光失神的望着俯身向他微笑的楚云。

楚云低沉的道:

“哈察,你的神保佑你,你患染的大麻疯已经痊愈了。”

哈察的目光突然凝结,嘴­唇­嗡合,却不敢相信的轻轻摇头。

楚云拿起他的双手,举在他双眼之前,肃然道:

“哈察,沙漠有海市蜃楼,虚幻的美景,但是,你的病根已除,却是像空中的阳光一样真实!”

在迷蒙的目光里,哈察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粗厚宽大的手掌,肤­色­黝黑,筋络分明,但是,却再也看不见那些丑恶的,令人发狂的紫红­色­斑点!

他直勾勾的注视着自己双手,像是一个古玩家在鉴赏他最心爱的古物一样,良久,良久——

一声疯狂的大叫蓦然出自哈察口中,他欣喜欲狂的自地上跳起,又因支持不住,而倒了下来,于是,他在地上爬、滚、四肢乱舞,时而大笑,时而痛哭,像一个悲喜超过负荷的三岁稚童。

楚云安静的卓立一旁,嘴角泛着安详的微笑,微笑中透着慰藉,也漾着愉快。

哈察忽然跪在地上,以一张涕泪泗流的面孔埋入沙中,全身匍匐,双臂高举,口中诚挚的高呼:

“神啊,感激你赐给哈察重生,感激你遣使一位有无限力量的奇人治愈哈察的大麻疯……”

他祈祷甫毕,又匍匐至楚云脚下,如雨点似的亲吻着楚云的足尖,恳切的仰起面孔,真挚的道:

“父母赐给哈察生命,而大麻疯又要夺去哈察的生命,而最后,却由你自绝症中救回了哈察,主人,自今而后,哈察便是你的奴仆了,你的跟从,你财产的一部分……因为哈察今后的一切,完全是你的赐予。”

楚云轻轻将手抚住他的右肩,沉声道:

“哈察,别这样说,我会待你如友,而你更会似一个朋友那样自由……”

一阵鼓噪喧哗之声,随着一群蓬头垢面,连滚带爬的麻疯患者,有如潮水般涌向楚云而至,含混不清,有如呻吟般的哀吼四面响起:

“救救我啊,我是最可怜的麻疯病人……”

“我们相信了,你是神的使者啊……”

“天啊,救救我,救救我……”

楚云有些惊愕的高举双手,大叫道:

“各位朋友,慢慢来,慢慢来,不要慌,请注意我只能治疗三年以下的麻疯患者……”

喧嚷的鼓噪,随即又淹没了楚云的声音——

沙漠仍是炙热与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的沙粒如一颗颗的火钻,散发着刺目的光辉与热力。

楚云牵着坐骑,疲惫的在沙地上踽踽行走,他身后,尚跟着一个魁梧得如一头巨牛般的异装大汉——哈察。

楚云回头向身后一望,吁了口气:

“哈察,这两天来,我总算尽了最大努力,不但治好三十多个三年以下的麻疯患者,甚至连六七个患病超过三年的病人也治愈了,现在,我们离开那麻疯谷有多远了?”

哈察迈动那双沉重的牛皮靴,急急跟上两步,恭敬的道:

“主人,我们离开麻疯谷已有十多里了,不知主人要到哪里去?”

楚云伸手抹去脸上汗渍,低声道:

“哈察,你可知道有个拐子湖么?”

哈察像忽然想起一件事似的跳了起来,急声道:

“对了,主人不提,我倒险些忘了,主人啊,你为我治病时用的那枚指环,是否名叫‘喉罗指环’?还有你身上佩的长剑,是否名叫‘苦心黑龙’?”

楚云闻言之下,微微一怔,奇道:

“咦,你怎么知道?连我都不晓得这指环和长剑的名字呢。”

哈察又向楚云索来指环细细一瞧,再把着长剑端详了片刻,连连点头道:

“不错,不错,是了,一定是了,这便是五年前那摔了我一跤的奇装老人告诉我的东西……”

他没头没脑的一讲,更使楚云满头雾水,急切的问道:

“哈察,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得详细一点!”

哈察双手奉还指环,追忆的道:

“主人,老实说,前天被你打败,那是我第二次吃亏,在五年之前,当我正要参加蒙古各旗联盟摔角大会之前不久,在一次酒醉之后,借着酒兴一连摔翻了二十多个牧羊人,而就在此时,一个全身黑衣,胸前背后各绣有一枚金­色­太阳的六旬老人飘然而至,讽笑我只有一身笨力气,专门欺侮老实人,我那时骄狂无比,自大己极,大怒之下,便与那异装老人打了起来——”

楚云一笑道:

“于是,你输了?”

哈察面上一热,有些微窘道:

“是的,摔不了几个式子,我便被他跌翻地下,但是,他的技艺及手法我却十分佩服,因此反而成了朋友,我们握手言欢,喝了一夜,他大约酒后异常兴奋,不但授予我极多摔跤秘技,还告诉我他是出来寻访他们的首领,而他们的首领已失踪了四十多年了,他更托我留心携有‘喉罗指环’及‘苦心黑龙’长剑的人,因为这两样东西,都是他们首领早年的随身珍物,更是他们隐居拐子湖诸人最大的希望……”

楚云颔首道:

“那么,这位老人告诉过他们首领的名字?”

哈察肃然道:

“是的,他们的首领好像十分神圣,有如我们的大神一样,那位老人在提及他的名字时,竟面朝西方跪下,告诉我,他们首领的名号叫‘无畏金雕’武血难!”

楚云闻言之下,不由大叫一声,双膝向着海的方向跪下,双臂高举,仰首向天:

“使我恢复生存信心的老朋友,你果然便是武林中的尊圣无畏金雕,老朋友啊,我早已与你的情感在冥冥中溶合了,你赐给我一切,更使我在极端的颓丧中有了­精­神上的寄慰,时间与空间只是大自然中的必然过程,而我与你,老朋友啊,我们的心永远连系,你看着吧,你等着吧,我会尽力使你的旧部得到你以前给予过他们的温暖。”

于是,楚云垂首深沉的默祷,半晌,他回过头来,却发觉哈察也似半截铁塔似的愣愣地跪在他的身后。

楚云笑着要哈察起身,说道:

“哈察,你可知道拐子湖的确实方位么?”

哈察点头道:

“主人,天下之大,只有绥境有个拐子湖,而那位异装老人更告诉过我拐子湖的大概方向位置,因为他要我万一遇到那携有指环长剑之人,可以带他到拐子湖去!”

楚云略一沉吟,道:

“是的,我也早已打听到天下只有绥境有个拐子湖,不过,大家对这地方俱是十分陌生,甚至告诉我拐子湖坐落方位的那人,也仅是多年前经过那地方一次而已……哈察,你去过么?”

哈察一伸舌头,道;

“谁敢去?听说那拐子湖湖水如缎,四季澄清,湖旁有座奇山,上面建着宫殿般的玲珑轩阁,但拐子湖周围三十里之内,却冥无人烟,据说住在拐子湖的一些奇士,不准外人前往窥探,如被发觉,重则丧命,轻则成残,有不少边陲好汉,便曾受不住诱惑而冒险前往,结果一个个无声无息的完蛋大吉,这都是我在听过那神秘的异装老人诉述后,片断打听到的一些事情……”

说到这里,哈察又补充道:

“不过,那位异装老人虽然告戒我不可冒险,却特别声名,如万一寻着那携有‘喉罗指环’及‘苦心黑龙’长剑的人,则大可堂皇前去……”

楚云默立不动,深深忖思,他将在孤岛中遭逢的奇事细细回忆,又将日来接连遇到有关“无畏金雕”及“拐子湖”的种种传闻连贯,终于,由片段而成了一个整体,那便是:回魂岛上神秘的主人,必是那位武林中的第一奇才无畏金雕武血难,而他的留书指示是完全正确无误的,他昔日的部下,果然正在忠心耿耿的等候着他!

楚云深沉的感叹,是的,时间虽然是如此悠久,却依然不能隔绝无畏金雕部属对他的深挚怀念,依然无法淡漠他们对昔日领袖的热诚爱戴,谁说人世间,尽是生冷与薄幸呢?

哈察摸了摸脑后小辫,道:

“主人,我们这就去么?”

楚云忽然仰天长啸一声,豪气飞扬的道。

“是的,即刻便去,我愿老朋友的部众,能对我这陌生的浪子有相对的感情,让我们共同在江湖上轰轰烈烈的于一场!”

于是,仍是二人一骑,在阳光下,在沙漠上,迈开大步,昂然行去。

劫后恩仇--十九、赶尽杀绝拐子湖畔

十九、赶尽杀绝拐子湖畔

沙漠的气温变化是诡异而离奇,在白昼,火伞高张,有如炙热的烙铁,而一到夜晚,便寒冷得宛似严冬。

此刻,正是接近黄昏的时候。

浩瀚的大漠,那落日的景象,是凄凉而壮丽的,浑圆的夕阳,如一团艳红又加上迷蒙的火球,是那么遥远,是那么鲜艳,却又如此带着落寞的意味。

天­色­黯了,大地逐渐晦蒙。

脚步也缓缓停了下来,这是四只脚,加上后面两双马蹄。

不错,朋友们知道,那是楚云与他的伙伴——蒙古的“红带金牛首旗武士”哈察。

楚云抹拭了一把额角的汗水,吁了一口长气,遥望着西方的落日,轻缓的道:

“哈察,黄昏的景致一向是凄迷而艳丽的,而沙漠的夕阳余晖,更美得令人难以忘怀,你有这个感觉吗?”

哈察愣头愣脑的想了一会,瞧着西大的晚霞半晌,有些尴尬的道:

“主人,咳咳,大概是我看这景致看多了,或是——或是我太笨,因为,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这沙漠的黄昏有什么美处,假如一个花姑娘,我就可以说出她是美在那脸盘上呢,还是娇在那腰肢上,至于这黄昏,咳咳,每天都一样嘛——”

楚云哑然失笑,摇摇头,改变话题道:

“哈察,我们已走了差不多一天了,还有多久才能到达拐子湖?”

哈察极目眺望了一阵,又沉吟了片刻,低声道:

“明天太阳爬到半天的时候,我们已可以望见拐子湖湛蓝的湖水了,我是说,假如我的记忆力不错的话。”

楚云淡然一笑道:

“希望你的记忆力不错,否则,在这一望无垠的大漠上散步,却不是一件好消受的事呢。”

说着,二人已哈哈大笑起来,哈察到马背上拿下食物裹囊及水袋,过来放在楚云面前。

裹囊内装着数只卤好的整­鸡­,及晒­干­的熟牛­肉­、火腿、鹿脯等等,另外,尚有一大瓶美酒。

楚云正待食用,却发觉哈察盘膝坐在一旁,规规矩矩的目不斜视。

“咦?哈察,你怎么不吃呢?”楚云奇怪的问。

哈察也满脸恭谨的道:

“主人,哪有主仆共桌用膳的道理?”

楚云豁然大笑道:

“哈察,你是我的好友,只要我们彼此真诚相待,又何苦拘泥于这些虚伪的形式呢?来,一起吃!”

哈察微微犹豫了一会,终于有些拘束的走了过来。

楚云笑着递给他一只油肥的­鸡­腿,自己仰颈喝了一大口酒,又传给哈察,二人尽兴的吃喝起来。

这时,夕阳已全然落在地平线下,炎然的空气也逐渐转为寒瑟。

楚云咀嚼着一块牛­肉­,笑道:

“这沙漠的气候真是古怪,像一个多变而狠心的姑娘,一刻热得像火,一刻冷得似冰,嗯!哈察,你说是么?”

哈察用力咽下一大口火腿,脸红脖子粗的道:

“是,不过,假如有哪个娘们敢对我哈察变心,那么,我就会毫不客气的扭断她的脖子,就好像扭断我仇人的脖子一样。”

楚云笑了,但是,在笑里却含蕴着苦涩;不是么?他以往深爱的妻子,如今不但已弃他而去,更逼得他走投无路,几乎葬身于无情怒海中,可是,到目前为止,他却并没有正式采取报复的行动,并非他还有顾忌,只是时机尚未成熟,楚云期待那时机成熟的一天,已翘盼得太久,太久了。

忽然,哈察关心的问道:

“主人,你在想什么?”

楚云悚然一凛,强笑道:

“没想什么,只是心情有点抑郁。”

哈察愣愣的看着楚云,鲁直的道:

“主人,假如你有什么心事,或有什么不如意,只要用得着我哈察,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替你去做。”

楚云拍拍这位蒙古武士宽厚的肩头,感激的道:

“谢谢你,到了那时,我自然忘不了你——”

他活声尚未说完,面­色­却突然凝聚,仿佛在倾听着什么声息。

哈察微微一怔,随即俯身下去,将耳朵紧贴沙土,半晌,忽然跳了起来,急促的道:

“主人,是马蹄声,还有——”

楚云淡漠的道:

“不过,还有驼铃声,而且不在少数,哈察,在这寂寥的沙漠夜晚,是否还有商旅马队经过?”

哈察摇头道:

“这条路不是一般商旅惯经之处,而且听那蹄声十分急迫,若是商旅行客,却用不着如此奔驰,恐怕……”

楚云接道:

“是马贼么,对不?”

哈察沉重的点头,道:

“主人,在这片辽阔的沙漠上,有一拨异常剽悍的劫匪,首领名叫鲁花,闻说一身本事十分高强,手段更是毒辣无比,他惯用的一柄蛇刀,已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

楚云颔首道:

“会是他么?”

哈察移目向声息传来的方向眺望,低声道:

“不一定,不过,现在正是一般马贼出动的时刻,而鲁花及他手下,在这一带活动的可能最多。”

他说到这里,忽然低叫:

“来了,还点了火把,人数好像不少。”

楚云仍然坐在地上,悠闲的道:

“哈察,我们是否应该躲开?”

这位蒙古首席武士双目­射­出一阵毫光,有力的道:

“不,主人,凭我哈察——身为红带金牛武士,若遇着这些毛贼也逃避,还算什么英雄?他们不来惹我便罢,若来了,哼!我就摔死这些混蛋!”

楚云随手抓了一把细沙、又轻轻洒出,身躯也慢慢站了起来!

“好!有骨气,是英雄的,便不能畏惧,更不能逃避,我们且等着看!”

这时,北面有一行火把,极快的向二人站立的方向移近,逐渐地,楚云看清在火把的照耀下,有一排骑影——三分之二是马匹,其他全是骆驼。

楚云微微一哂道:

“哈察,来人约有百余。”

这时,楚云已看得更加清晰,在那行骑队之中,为首一人,头顶扎着花­色­鲜艳的头巾,身披黄|­色­皮擎,面孔好似甚为狰恶……

哈察挺立在楚云身旁,沉静的道:

“主人,大约是了,听说那鲁花便是这种装束。”

二人静静的站在原地,目注着那一行骑影渐渐移近,移近。

于是,在隐约的火光中,来人终于发现了他们,一阵鼓噪声随即响起,在那头扎花中的狰狞大汉指挥下,片刻间已如狂风般将楚云及哈察包围在中间。

火把的红光如蛇信般闪缩吞吐,映着围成一圈的百余名彪形大汉,他们手中所持的长矛与弯刀,在火光下泛着森森寒芒,与那一张张凶狠暴戾的面孔相衬,越发显得狞恶无比。

楚云夷然不惧的向这些披着大氅,头扎黑中的凶恶大汉逐一扫视,嘴角不屑的轻撇,双手负在背后。

这时,一骑越众而出,马上骑士,正是那缚着鲜艳头巾,面孔狰狩的凶厉大汉,他骑在马上,双目如铜铃似的瞪着眼前二人,蓦然大吼道:

“你们是谁?可是窥探我们行动的­奸­细?”

楚云古怪的一笑,道:

“你叫鲁花?”

马上大汉微感一愕,随即厉声道:

“正是爷爷,小子想你在这时尚徘徊此处,定然有着好谋!”

楚云气定神闲的道:

“何谓­奸­谋?这片沙漠如此辽阔,又非阁下所有,难道在下便来不得么?嘿嘿!真是笑话。”

那鲁花目中凶光突­射­,大叫道:

“老子宰了你!”

楚云轻蔑的一笑,他身旁的哈察已狂吼一声,蛮牛似的向那鲁花冲去,边怒叫道:

“你就试试!”

他如一阵风似的冲到鲁花马前,双手猛然攫向鲁花双腿,鲁花厉吼一声,飘身下马,右手急挥,一道弯曲的蛇形寒芒,已突然戳向哈察。

时间是快速的,哈察嘿然一声,双臂肌­肉­突起,用力一扳一摔,已将鲁花坐骑硬生生的扯倒,而鲁花施出的攻击,恰巧被他自己的坐骑挡住!

于是,一阵嘶叫出自那匹健马的口中,热血暴溅。

同一时间,周围的强人纷纷怒骂连声,寒光倏闪,数十只长矛,已如飞蝗般向哈察­射­到!

楚云长笑一声,身形忽然掠进,一双铁臂几乎有如开山的六丁巨神,同时飞舞,劲力涌处,那飞­射­的无数长矛,全然四散坠落。

哈察大叫一声,滚向前去,两手分抓马匹前腿,往回猛收,一声啼哩哩嘶叫起处,又是一匹健马被扯倒于地。

楚云大笑道:

“哈察,这些家伙稀松得令我失望呢!”

笑语中,七溜寒光,猝然袭向楚云背后。

于是,这位江湖浪子倏而转出六步,身形突起,掌腿如电中,十三名凶悍强人,已被他连续劈翻坠地。

这时,那鲁花吼叫不停的向楚云奔来,手中蛇刀挥舞戮刺,凶狠的攻向楚云。

楚云冷冷一哂,猝而偏向一傍,在鲁花肩头轻轻一拍。

这位凶残的盗首显然大吃一惊,怪叫半声,那柄形状奇异的蛇刀倏转,迅捷的刺向自己人胸膛。

楚云足尖微旋,沉声道:

“嗯!这柄蛇刀式样不错。”

右掌急劈鲁花天灵,左手则神鬼莫测的抓向对方持刀手腕。

楚云的出手是如此的快速而轻灵,以至于几乎没有任何一丝余隙可供闪躲,鲁花惊叫一声,手中兵器已被楚云一把夺过。

顺着来势,鲁花不由自主的向前抢出几步,而楚云却早已好整以暇的将他自敌人手中夺过的蛇刀平举胸前,于是——

鲜血随着惨叫,如兽曝般骤然响起,那柄弯曲的蛇刀,正自鲁花背心透出,他在这兵刃上染了别人太多的鲜血,而最后仍然不能避免以自己的鲜血来祭刀!

目睹着首领的惨死,剩余的强人已哗然大乱,惊叫着各自逃窜,在刹那间溃不成军。

哈察这时几如出押猛虎,勇不可当,他那魁梧的身躯过处,人影纷纷摔滚而出,如抛彩球似的四处翻春跟斗。

楚云轻笑一声,蓦然掠起,抖手间已震飞六名强人,他在空中略微换气,又似脱弦之矢,闪电般追上一小群已奔出数十丈之远的骑影,在那些魂飞魄散的强人尚未及惊呼出口之前,他已冷叱一声,掌掌连冲,漫天而起,在一股股的热血交织迸洒中,在一声声的惨号彼此起落里,这一群二十余名强人,已纷纷倒毙马下,无一幸存。

这边,哈察脑后所结成的焦黄小辫一颤一抛,而一条条的彪形大汉立时东倒西歪的跌翻在地,哈察来势之猛,宛如怒洪所经,一扫无余。

瘦削的身影甫去又回,如同鬼魅般在人堆中往来飞掠,而不似出自人口的悲号惨吼,好像永不停息似的连续响起,刚才还是一个活生生大汉,眨眼间却已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而这生与死的迅速形成,依旧在那瘦削的身影快愈雷电般的纵横下不断发生。

寂静的沙漠,此刻在受着血的洗礼,在上演着一幕凄怖的戏剧,而戏剧的主角却近乎是疯狂的。

终于,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地下,横七竖八的躺满了死状狞恶的尸骸,斑斑的血渍,洒沥得四处皆是,一双双毫无生气,如死鱼也似的眼睛,失去意识的瞪着,呼号声已静止了,代之而起的,却是死样的沉默,残杀已经过去,对地上的尸体来说,世间的一切荣辱,一切罪恶,都已丝毫没有意义了。

是的,还有什么比永远的安息更来得永恒与平淡呢?

楚云满身血渍的站在地上,沙漠寒瑟的夜风,吹袭得他有些颤懔,适才如沸腾似的血液,这时已经平静下来,他有些奇异自己这近于疯狂,超过残忍的举动,在平时,他并不是一个嗜杀的人啊!

哈察双臂挺举着一匹四肢乱摆的健马,他有力的嘿了一声,又将这马匹重重的摔落地上,跟着又过去狠狠踏了数脚,眼看着这活生生的畜生哀叫渐微,他才满意的回过身来,又待过去对付另一匹失去主人的骆驼。

楚云低沉的叹息一声,说道:

“哈察,罢了。”

哈察急忙行了过来,目光扫过遍地尸体,不由打了个寒噤,低声道:

“主人,他们——都死了?”

楚云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哈察这时才觉得背脊上凉嗖嗖的,他惶然道:

“主人,在平时我并没有这般狠心,不过,我看主人对他们下手毫不留情,所以我知道主人对他们一定十分痛恨,因此,我也对他们痛恨,我也狠心,连他们的坐骑我也要杀,我要将他们的脖子通通扭断。”

楚云落寞的笑笑,喃喃说道:

“哈察,虽然这些都是十恶不龈的凶恶之徒,我们却做得过份了,唉!奇怪,我今夜为何竟如此冲动呢?”

哈察呆了一会,道:

“我也不知道。”

楚云又叹息了声,缓缓在沙地上往来踱着,望着遍地的尸体发怔。

夜风,吹得更寒了。

哈察默默数着地下的尸体,忽然叫道:

“好家伙,整整一百零五人,啊!真不少哩!”

楚云重重一踩脚,道:

“哈察,别数了,收起地下那柄蛇刀,我们走。”

说着,他已大步行至自己坐骑之前,略一检视,哈察已放好那柄弯曲的蛇刀,又挑选了一匹­精­壮的骏马,边道:

“主人,这就是么?”

楚云嗯了一声,飞身上马,向哈察招招手,放辔而去。

两乘骑影逐渐消失于冥森的夜­色­中,而沙漠的夜原来便是寂静的,不带一丝喧嚣,任何一场自然的风暴,任何一幕人为的悲喜剧,都会在这无边的寂寥中逝没,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

翌日。

当空的烈阳仍然炙热无比.渺浩的大漠依旧平荡延展,但是,空气中却似乎隐含有一股清新的气息。

当楚云与哈察二人,吃力的催动坐骑,爬上一个沙丘之际,一片令人惊异而雀跃的景­色­,已映人那两双缺乏水份的­干­涩瞳孔中。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波如缎似的湛蓝水­色­,平得似镜,光滑得如玉人的凝脂肌肤,这片澄碧的湖水之旁,有一座青翠而灵秀的山峦,在那一片含黛的翠绝­色­中,隐隐浮现着一片玲珑轩阁,有如云雾中的广寒宫室,远远望去是如此飘逸出尘,却又含蕴着不可预知的神秘。

这片景­色­是恁般奇异而美妙的呈现在眼前,几乎有着海市蜃楼的绮丽与渺茫,令人不敢置信在这片燥热而广恒的沙漠中,会有着如此神妙的人间仙土。

哈察痴了似的张着大嘴,愣愣地望了半晌,蓦然篡民背上跳了起来,欢欣无比的叫道:

“啊啊,那老头子没有骗我,这真是个好地方,主人啊,大神创造的天地是多美妙啊!”

楚云赞叹的吁了口气,颔首道:

“能在这地方住一辈子,什么也不去想了,造物主的奥秘是无边的,谁能知道在这片死寂的瀚漠中,会隐匿着如此一处绝妙的佳地呢?”

澄碧的湖水轻吻着沿湖的金黄|­色­细沙,粼粼的波光映照着烈阳,四周安谧而和祥,好似这是个被世人遗忘的乐园……

楚云缓缓下马,喃喃说道:

“拐子湖,这名字却不大适合这美丽的地方,中原一带,山水虽佳,却也少有眼前的如此景致呢。”

哈察高兴的道:

“主人,我们现在就下去么?”

楚云沉默了片刻,用手背擦去鬓角汗水,面前这妩媚的景­色­,使他生出一种渴望去接近,却又忐忑不安的感觉。

忽然,他沉声道:

“哈察,你不是曾经说过,住在拐子湖的奇人,从来不准外人在临湖三十里的范围内活动么?现在,我们已深入拐子湖之滨,却并没有遭到阻碍呀?”

哈察睁大了眼睛,想了一想,也觉得有些怪异的向四周打量了一阵,正待启口说话——

一个冷厉的声音,己如寒冰似的响了起来:

“现在,两位朋友,你们已遭到阻碍了。”

楚云神­色­微变,霍然转身,六丈之外,已赫然站立着四个一身黑衣,胸前绣缕着金­色­太阳的中年大汉。

这四个黑衣人是如此冷峻,以至他们适才出现,便好似已驱走了浮在周遭的热气,更令人有一种寒冷的感觉。

在他们黑­色­的衣衫上,­精­工绣缕的太阳,那金­色­的丝线微微闪­射­着交错的光辉,令人有着炫目的感觉,好似那真是烈阳的光彩一样。

哈察微微弓背,虎视眈眈的注视着来人,一副随时动手的模样。

楚云淡淡的一笑,双手抱拳道:

“朋友们可是居于拐子湖之高人?”

四人中,站在为首的一个,冷然说道:

“好朋友,这些全是废话,我们不要虚耗时间,现在尔等各自断去一条左臂,然后即刻上路。”

这黑衣大汉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好像楚云等自断一臂,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一样。

哈察目中凶光暴­射­,喉头如野兽般低声呼噜了起来,大有择人而食之势。

楚云温和的一笑,向哈察摇摇头,又道:

“朋友,如此说话未免过于武断了,在下等人又未曾侵犯贵处,若朋友们不表欢迎,在下等大可即时转回,又何苦这般咄咄逼人呢?”

黑衣大汉冷酷的面孔上泛起一丝令人寒懔的怒意,他凶厉的瞪视着楚云,一字一顿的道:

“现在,你们再加断一条右臂,自己动手,还是由我们代劳?”

楚云悠闲的一哂,不在乎的道:

“嗯,自己砍自己手臂真还不忍下手,朋友们,麻烦各位代劳了。”

四名黑衣大汉神­色­倏变,脚步已缓缓向二人逼进。

楚云长笑一声,掀开外罩长衫,于是,他挂在左胯上的黑龙玉鞘长剑,已赫然映入那四名黑衣大汉眼中!

立时仿佛着了魔一般,那四个黑衣大汉个个颤抖不息,四双眼睛,直勾勾的瞪着那柄珍罕的长剑,蓦然,四人同声惊呼:

“苦心黑龙!”

楚云一笑,又自怀中摸出那面晶莹嫣红的“太阳牌”握举手中,牌面上的殷红赤阳,宛如在闪­射­条条光辉,灿烂夺目!

四人全身猛颤,如遭雷殛,大叫道:

“太阳牌!”

声音出口,四个人已全然跪到地上,四双眼睛,却似凝望着久别的亲人,充满真挚的情感,热泪盈眶的凝注不动,仿佛他们对这面“太阳牌”已思念得大久了,片刻也不忍释目。

楚云神­色­严肃,缓缓说道:

“朋友们,无畏金雕武老前辈与各位可有渊源?”

这四名黑衣大汉痴迷了一阵,竟然全部激动的号啕起来,哭声凄厉,断人肝肠。

楚云深有所感,他让面前四人尽量发泄了心头的积郁,始真挚的说道:

“四位朋友,英雄流血不流泪,若武老前辈知道,亦定然不愿诸位如此。”

良久,这四名黑衣大汉方才强按悲怆,仍由那为首之人颤声问道:

“请恕小的四人不明尊驾来历,多有冒犯,不知尊驾是否知悉小的们首领现处何方?”

楚云诚恳的道:

“诸君且请平身相谈,如此倒令在下深觉不安。”

那黑衣大汉不敢稍动,垂首道:

“尊驾手持首领令牌,宛如首领亲在,小的们如何胆敢平身?”

楚云哑然失笑,急忙收牌入怀,道:

“现在,各位可以起来了吧?”

四人惶然站起,这才向楚云及哈察仔细的打量了一阵,楚云笑道:

“四位,武老前辈是否已失踪五十余年了?”

四名黑衣大汉连连点头,为首之人答道:

“不错,五十年前,首领未知何故,意态消索,悄然离山而去,拐子湖诸人骤陷于群龙元首状态之下,各人俱皆惶惶终日,忧虑难安,乃四处遣人探寻首领踪迹,天涯海角几已寻遍,却是沓如黄鹤,多年之前,拐子湖诸人俱为首领一力提携,跟随首领出生人死,皆视首领为亲父挚兄,猝然遭此突变,愁云惨雾已将拐子湖深深罩住,人人意志消沉,不再做出世之想,但是,五十年来,却未曾一时一刻放弃寻访首领之心,未得水落石出之前,拐子湖诸人将永不复用‘劫后恩仇’之名。”

云翳展朗了,隐秘大白了,楚云感动至深的道:

“朋友,现在贵处不知由哪一位兄台代掌?”

黑衣大汉恭声道:

“小的职轻位薄,这等大事,自当由本处二代副首领知悉,现在小的即向宫内传报。”

说罢,他自怀内拿出一件闪耀­精­亮,前锐后丰之物,此物尾部成喇叭状,其内按有­精­巧的风叶,黑衣大汉退后两步,奋力将之投入空中。

一阵尖锐刺耳的啸声突然响起,飞出十丈之后,微微一顿,又借着尾部风叶的催动,继续如飞而去,锐啸摇曳,划空而过,有如一颗纵横长空的流星。

楚云惊异的望着这奇妙的传讯之物,笑道:

“朋友,这传讯之物十分­精­致神异,想是武老前辈恩制而出的?”

等衣大汉连忙点头道:

“正是,尊驾如何知晓?”

楚云感叹的道:

“很简单,只有武老前辈那异于常人的聪慧,才能设计出超绝的物体。”

忽然,楚云又惊奇的问道:

“朋友,你可曾亲眼见过武老前辈,及他的信物?”

这时,楚云才发觉面前的四个黑衣大汉,俱是四旬左右年轻人,而无畏金雕失踪已有五十年,按时间计算,不可能与无畏金雕相处过呀?

为首的黑衣大汉凝眸注视下面的湖波,悠然道:

“整个‘劫后恩仇’中,当年曾与首领同生共死的盟友,如今只剩下寥寥四五人而已,小的全为第二代弟子,但是,先人虽以相断去世,但他们的职掌全已由第二代所继承,生生不息,永远等待着首领归来,虽然,‘劫后恩仇’上下已愈来愈失望,但时光悠悠,却冲淡不了全盟上下对首领的誓死忠诚与怀念,这不论见过首领不曾,时间与空间,是阻不住人们对他崇仰之人的缅怀的,便是首领不幸去世,我们也会等待着那手执‘太阳牌’的人归来,因为,依首领的临去留书,假如有一个手执‘太阳牌’之人到来,他便是我们的新领袖!”

楚云心头大大的跳了一下,面孔因兴奋而涨得通红,仰望天空的浮云,他有着一股发自内心的喜悦。

忽然,哈察在一旁叫道:

“看,有人来了,像空中的飞鸟一样,好快!”楚云移目望去,果然发现在湖边的沙地上,疾如鹰隼般掠来十数条黑影,更有一人,身形如闪电般超众奔来。

最多只有数次眨眼的时间,那奔掠于最前的黑影,已蓦然腾空六丈,如一头大鸟般忽然落在楚云等人面前。

这是一个年约七旬,浓眉豹眼,须眉如漆的修伟老者,最令人注目的,却是他眉心一块紫­色­的心形痣记,他的穿着与那四名黑衣大汉无异,唯有左腕之上,却戴着一圈绚烂的银­色­护手。

此人一到,那四名黑衣大汉立时躬身为礼,站到一旁,老人微微颔首,如电的目光却­射­到楚云及哈察二人身上。一名黑衣大汉恭谨的道:

“禀副首领,适才小的已亲见首领昔年扬威天下之‘太阳牌’!”

老人蓦然一震,急道:

“在哪里?”

黑衣大汉沉声道:

“乃是这位朋友所携——”

楚云微微一笑,又掏出那面“太阳牌”来。

老人目光急颤,仔细一瞧,悲声叫道:

“武叔叔,我又看见你老人家了……”

叫声中,他已仿佛不胜负荷般缓缓跪于地上,双目热泪如涌。

楚云急忙抢前一步,双手扶住老人,惶然道:

“前辈,且请节哀自重……”

这时,人影连晃,十多条人影已纷纷自空而降,惊愕的站在一旁,但是,当他们看清楚云手中的“太阳牌”时,俱不由哀叫骤起,齐齐跪于地上,眼泪与哽咽之声混成一片。

半晌——

老人涕泪纵横的道:

“兄弟,武叔……武首领可是尚在人间?”

楚云侍老人稍微平静了一下,始详细的将自己如何怒海余生,飘流回魂岛上,幸得神秘老人——无畏金雕武血难的室藏秘技之事,从头至尾,丝毫不漏的说了一遍,又小心翼翼的肾怀内取出无畏金雕在石室内为他留下的每一张羊皮字条,双手捧在老人面前。

一看见这些书于羊皮上的白­色­字迹,这位七旬老人又忍不住热泪夺眶,抽搐着道:

“是的,这……是武叔叔的亲笔字迹,我早已印于心版,化了灰我也认得,武叔叔曾经说过,当他名扬天下之后,便去寻找一处永远也没有人能找到他的地方安度余年,他要轰轰烈烈的生,默默无闻的死,是的,他毕竟做到了……”

说着,与众人哭声相合,老人又悲痛的抽搐起来。

泪是有形的,它代表人­性­的最深处感情,内心的创痛是无敌的,但却可自有形的泪水中映出,“英雄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人非木石,又哪能隐讳心中由衷的悲喜呢?

良久啊……良久。

哈察张大嘴巴站在一旁,莫明所以的茫然望着各人,心中想道:

“奇怪,他们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呢?虽然旧有的首领已去,但新的不是更有朝气么?”

这时,众人的哽咽声已慢慢平息,空气中的悲戚成份亦悄然减弱,那七旬老人向楚云面前一站,默然而深刻的注视着楚云条线鲜明的面孔。

另一个有着一把金黄虬髯的五旬大汉,忽然哑声问道:

“副首领,这位兄台是——”

老人蓦然双目骤睁,怒叱道:

“住口!你竟敢直呼继承武叔叔地位之人为兄台?”

虬髯大汉面孔微热,连忙垂首退下,楚云却急忙道:

“不,不,前辈,在下岂敢如此放肆无状?‘劫后恩仇’在武老前辈领导之下名震四海,在下才鲜识浅,怎能代替武老前辈地位,这……”

老人双臂高举,沉缓的道:

“劫后恩仇第二代副首领,‘紫心雕’仇浩谨尊盟主留谕,恭迎本盟新任盟主!”

气氛在刹那间转为肃穆,在紫心雕仇浩率领之下,所有在场的黑衣人,已全部恭谨的跪下。

没有任何一个人不服,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异议,湛然而诚挚的崇敬之­色­,自每一张迎异的面孔上流露出来,就好似他们跪拜之人,是他们数十年来所深深敬仰思慕的无畏金雕武血难本人一样。

哈察亦跪在众人之后,他满心欢喜,这位豪迈鲁直的蒙古首旗武士,也在衷心的为主人这份荣誉而欣慰呢。

这事实来得太快了,虽然早在楚云预料之中但他仍然有些承担不住的感觉,他那坚毅英挺的面庞涨得更红了,几乎有些手足无措的急急扶起各人。

紫心雕仇浩内心充满了喜悦与悲戚,喜悦他们自今后继有人,领导有人,悲戚的却是旧主永远不复重回了……

此刻,他恭谨的为楚云引见各人:

五个神­色­严峻,举止沉稳至极的中年大汉,乃是“劫后恩仇”下“五方黑鹫”崔广、崔思、崔秀、崔仁、崔和,另外四名肥瘦各异,面容沉穆的五旬老人,则号称“八大爷”:梁又君、古炎、司马卫、霍定。

紫心雕仇浩一指那有着金黄|­色­虬髯的老者道:

“此乃本盟‘爪环’环主,‘金髯客’毕力,更请盟主恕其适才不敬之罪。”

楚云连道不敢,这时,他已约略知道,站在面前的各人,大约皆属“爪环”之下,听令于金髯客毕力。

紫心雕又道:

“本盟之下,共分‘首环’‘羽环’‘爪环’等三环,首环为行动之主,羽环为奇袭之主,爪环主防,内部刑堂则由老夫兼之,更有一‘凌霄堂’,凡本盟元老,尽入凌霄堂中。”

楚云略一沉吟,道:

“那么,凌霄堂有多少人呢?”

紫心雕仇浩道:

“除设堂主一人外,本盟当年之老尚有三人。”

二人又略谈片刻,在紫心雕的恭请之下,楚云偕哈察等一行,缓步向拐子湖畔之山麓行去。

这座青翠的山峦,并不十分耸拔雄伟,但却有一股难言的清奇之秀,沿着山势的起伏,筑有一条宽阔的山路,路旁树木青幽,成林成荫,再向前走,已可看到一片依山而筑的华丽屋宇。

这片屋宇连绵延长,约有数里,远望红墙绿瓦,画栋雕梁,不但极尽奢美之能事,更有超然林园之幽境,由此可见,当年为这些建设,曾耗费多少心血与财力了。

在第一栋金碧辉煌,如宫殿似的巨屋之前,此刻已肃立着数百名黑衣汉子,每人胸前绣缕的太阳皆闪幻出阵阵光彩,每人的面孔上俱流露出真挚的仰慕表情,他们是无畏金雕所创的“劫后恩仇”属下,这时,他们早已接到通知,在异样的心情下,近接着这令各人又是欢愉,又是哀悼的新任盟主。

于是,在紫心雕仇浩陪同之下,楚云含笑而至,于是,在一片搀杂着哽咽的欢呼声中,所有的人全然跪拜于地。

眼前如宫殿似的豪华室宇上,在阳光下闪映着三个龙飞凤舞的苍劲字体:“振翼宫”!

劫后恩仇--二十、大任堪当金雕振翼

二十、大任堪当金雕振翼

站在振翼宫前的莹白“云石”台阶上,楚云又看到了劫后恩仇下的另两位环主,一个是身材肥胖如缸,双目细眯成缝的“天狼”冷刚,另一个则是满脸麻点,须发杂乱丛生的“大漠屠手”库司,二人一掌“首环”,一掌“羽环”,却是一般的沉冷肃穆,在楚云心里有着特别的印象。

这时振翼宫雕满金­色­巨雕的光彩闪耀的正门开了,自外望去,一间辽阔异常,地上铺着光洁大理石的厅室展现在各人眼前,沿着厅室之旁,有两排金­色­雕成龙形的琉璃灯架,正吐着莹莹光华,厅室的顶壁是全片的“云母石”嵌成,艳红的锦幕垂挂四周,巨大的石柱闪耀着润滑悦目的光辉,而六十名黑衣大汉,则渊停岳峙的肃立于大厅两侧,气氛是豪华的,却又有着极度的隆重。

于是,众人缓缓人内,楚云始才踏入,已可看见一幅挂在大厅尽头的红幕上,­精­工绣制的一只巨幅金雕!金雕昂首振翼,神俊苦生,恍如欲破幕飞去一般。

这肃穆而隆重的气氛使他心中明白,正式接任盟主的大典可能就要开始了。

一排兽皮制成的宽大座椅迅速摆好,金雕红幕下燃起五对白­色­巨烛,四个高矮不一的高龄老人,已缓步自门前进入。

当先一人,身材高大雄伟,面红无髯,目光如两道冷电,两粒瞳仁,却似一对火钻般在眼眶中往来游动,令人有一股深刻的感觉,在他身后,则是一个体形枯­干­,有一口大黄扳牙,朝天鼻的瘦小老者,另二人,却皆是长髯齐腹,容貌清奇的老人,看情形四人都有八旬左右的年纪了。

这四个高龄老者,大步行至楚云身前,已由那红面老人沉声启口道:

“凌霄堂堂主‘狂鹰多彭马,率属下‘瘦鹰’郭凡,‘灰鹰’章亮,‘云鹰’何洛拜见盟主。”

说罢四人已缓缓跪在地上。

楚云急忙趋前一一扶持,边道:

“不敢,且请各位平身。”

此刻,紫心雕仇浩已来至楚云身旁,恭声道:

“老夫斗胆再请盟主出示信物。”

楚云微微一笑,已将身上的“太阳牌”、“喉罗指环”取出,又将悬于左胯的“苦心黑龙”长剑一井解下,置入一个预先放在侧旁的红垫玉盘中。

当众人的目光望见这旧日首领的故物时,每一双眼睛又渐自红润起来,唏嘘声再度隐约响起,每一件东西,在他们日常的耳懦目染之下,是太熟悉了,但是,如今物是人非,怎不令这些匿迹荒漠的豪士们睹物情伤呢?

紫心雕仇浩忍着悲痛展开一面薄绢,上面正细致的绘着与面前各物一模一样的图案。

这是一道重要手续,紫心雕是要更进一步的证明,眼前各物全是真实无讹的,也即是说,他们昔日的领袖,已将重任委交于眼前的楚云了。

于是,大厅中每一个人静默的伏身于地,包括紫心雕仇浩及凌霄堂的四名元者,黑压压的人群,肃穆的向楚云行了三拜九叩。

楚云知道,这是“劫后恩仇”上下对他正式承认的表示,因此,他虽然感到极为拘束,也只有硬着头皮承担下来。

蓦然,紫心雕双臂高举,引吭大呼:

“耀我盟主,扬我金雕!”

轰然如雷的声音随之应和,惊心动魄,在大厅中往来回荡,历久不绝。

楚云感到一股热流直冲顶门,全身微颤,眼眶中泪水盈溢,他此刻的感受,是太深,太深了。

待众人站起后,紫心雕已奉着另一面玉盘缓步走上,玉盘中,端正的置有一枚搂金雕振翼图纹的绚丽护手。

楚云伸手取过,扣在腕上,这时欢声又起,紫心雕大声说道:

“禀盟主,自现在起,但请颁令恢复劫后恩仇旧有称谓,全盟自老夫以下,终生誓死效忠盟主,劫后恩仇存在一日,子子孙孙永远遵此誓言,若有违背,乱刀分之。”

楚云真挚的望着全厅之人,以沙哑的语声道了感激,又简洁的重述了一遍自己如何获得无畏金雕故物的经过,最后,他深刻的道:

“在下不求己身名利,但愿各位能切记武老前辈昔日抱负,再做振奋,希望各位能以待武老前辈之情以待在下,在下更切望能以武老前辈之心与各位融为一体。”

激动的欢呼声又起,高人云霄几乎连这栋巍峨的大厅也在震动了。

情感自衷心流露无遗,一股与多股相合,信心自双目中展现,坚强而肯定,陌生的转为熟捻,遥远的变为贴切,无数颗蹦跳的心连而为一,这是真挚的情感,无可讳言的契结啊。

这是一间宽阔的房间,层层的轻纱低垂,地上铺设着金黄|­色­的地毡,浅蓝­色­的屋顶向上凹进,嵌在屋顶之内的二十颗鹅蛋大小的夜明珠,吐出|­乳­白­色­的莹光,柔和极了,也悦目极了。

屋内是一式紫檀木镶着美玉的用具,光洁而华贵,高雅而恬淡,几幅幽远的山水画分挂壁上,一柄黑龙现鞘长剑斜悬一角,在一张古雅的画桌之上已置有一只冒着热气的镶金玉杯。

一面半圆形的窗户启开一半,自窗中望去,可见山下隐约的湖光水­色­,右面则是重叠连绵的屋宇及明灭不绝的灯火。

此刻,已是初更了。

楚云在适才的欢宴上,因为过份的喜悦而饮了不少烈酒,这时脑中有些晕眩,他喝了一口桌上芬芳无比的香茗,又站在窗前让夜风吹拂了一刻,才觉得清醒了不少。

窗外,有一阵浅浅的花香传来,这花香淡而隽永,虽不浓郁,却另有一股令人难忘的幽雅。

“嗯,武老前辈非但才高技绝,甚至连生活的情调也与众不同,他真懂得享受与布置呢,看他此处的寝居及回魂岛上的秘室,都豪华舒适得宛如皇宫……”

楚云打量着四周,赞叹不已,这时,房门忽然被轻轻的敲响了。

“进来!”楚云缓缓回身望去。

房门呀然启开,四个白衣,清丽脱俗的少女,已婀娜而入,轻轻俏俏的跪在地上,为首的一个白衣少女,银铃般说道:

“启禀盟主,小婢等特奉总管事之令,前来侍候盟主,尚乞盟主支使。”

楚云微微一笑,有些奇怪的道:

“这里有女眷么?”

那白衣少女柔和的道:

“本盟上下,已移居此处几达三代,各级盟友大多成家,眷属皆居于宫后左近,明日便将有十二名女子前来供盟主挑选……”

楚云惊道:

“挑选什么?”

白衣少女似乎微微一怔,迷惘的道:

“由盟主挑选六名,做近身侍妾,难道盟主尚不知晓么?”

楚云不由有些手足无措,急道:

“咳咳,不,这怎么可以?这……岂不耽误别人一生幸福?”

白衣少女恍然一笑道:

“盟主且请勿虞,能力盟主近身侍妾,皆为本盟眷属中未嫁少女之殷切愿望,全为各人自愿,没有丝毫勉强,昔年老盟主亦曾拥有近身侍妾数十人呢!”

楚云用力摇头道:

“不,这不大好,啊,你们可以站起来了。”

四名白衣少女,缓缓起立,俏生生的站在一旁,八只眼睛,却不停的凝注楚云,眼中的光芒,柔腻得足以化百炼钢为绕指柔。

楚云不料劫后恩仇中,还有这条旖旎的规矩,但是,反过来说,这又何尝不代表全盟上下,对他们盟主的熨贴关注呢?

这时,门外一阵步履声响,一名黑衣大汉躬身站立门外道:

“禀盟主,副盟主与凌霄堂主求见。”

楚云颔首道:

“快请!”

他又回头道:

“咳,你们四人可以先进去收拾一下。”

四个白衣少女微微一福,碎步向内室行去。

片刻间紫心雕仇浩已偕狂鹰彭马行人,见礼后,楚云让二人落座,迫不及待的道:

“仇副盟主,闻说明日须由在下挑选六名恃妾,未知此事可真?”

仇浩颔首道:

“不错,未知盟主意下如何?”

楚云摇头道:

“在下­性­不近此,大无必要,而且,将来更会误及人家一生……”

仇浩笑道:

“盟主,回想老盟主在世之时,曾言人有天­性­,无庸假冒道学,只要不做伤天害理之事,自可顺乎自然,而这批少女,不论今昔全力自愿侍候盟主,全为侍妾,与盟主日后正式结亲,毫无于连。”

楚云深沉的道:

“话是不错,但在下尚有大任未了,如何能沉溺温柔乡中?罢了,尚请副盟主代为谕令免行。”

楚云言谈之时,有一股自然的威严与雍容流露语中,紫心雕仇浩肃然正座,在感觉上,他几乎以为是在倾聆昔年的无畏金雕亲自说话。

此刻,他用力点头,道:

“谨尊盟主谕示。”

坐在一旁的狂鹰彭马,沉声启口道:

“盟主,盟主的两大随身护卫已于门外静候谒兄,此乃于各环各堂属下­精­选,盟主是否召见二人?”

楚云一笑道:

“真麻烦各位了。”

彭马连道不敢,回首招呼一声,两个身着青衣,面目­精­悍冷峻的青年,已大步行人,纳身便拜。

楚云注意到二人所着衣衫与众不同,低声问道:

“二位大名?”

两人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右面一人恭谨之极的道:

“‘煞星子’盛阳。”左首一人随着道:““快刀三郎’李销。”

楚云道:

“二位可以平身了,日后相处如常,勿庸过于拘泥。”

楚云雕仇浩忽道:

“盟主,此二人乃为本盟年轻一辈中,功夫最为杰出者,他们一心为盟主效力,依循盟规,二人已褫夺穿着‘太阳衣衫’之权,直到三年之后,经盟主认定二人确实忠贞不渝,恪尽职守,方始准其复穿‘太阳衫’,否则,便永远躯逐出盟,并残一臂以示惩戒。”

楚云嘴­唇­微动,似欲有所言谈,但随即又淡淡一笑,没有多说。

这时,紫心雕与狂鹰二人,又将劫后恩仇目前情况详细解说了一遍,于是楚云知道这灵秀的山有一个悄丽的名字:“情影山”,更惊异着劫后恩仇现在这一股奇大的力量与严密的组织,最后,紫心雕道:

“本盟人数极众,连眷属约有两千余人之多,在倩影山后垦有良田百顷,拐子湖内可网新鲜鱼虾,除了衣饰油盐须每年出山购置一次外,其他均可自给自足。”

三人又随意聊谈了一阵无畏金雕昔年旧事,夜已渐深,紫心雕与彭马相偕起身,问安后缓步离去。

楚云送走二人后,回身却发现煞君子盛阳及快刀三郎李销肃立未动,他一笑道:

“你们可以回去休息了。”

煞君子盛阳躬身道:

“弟子等将日夜不息为盟主护卫,盟主有事尚请指派。”

楚云双肩微耸,尔雅的笑道:

“罢了,在本山之内,无庸如此紧张,不会有刺客的,而且,我也不会偷偷溜走啊,你们先去休息吧。”

二人不敢多说,躬身退去。

于是,楚云愉快的笑了,他在这几年来的痛楚生活中,第一次觉得情感的泉源充实了,第一次有回到“家”的感觉,是的,他怎能不深深的感激呢?那神秘老人——无畏金雕武血难,给予他的大多了,而他的昔日部属,也与他有同样的丰富情感啊!

拐子湖的湖水永远是那么平静与澄清,绿得可爱,蓝得醉人,空中的白云映在水中,如一只只透明而难于捉摸的天鹅,倩影山似一个凝眸睬视着湖水的含黛少女,悠悠的,痴迷的,却又永恒的啊,于是,太阳与月亮循环着捉迷藏,湖水不息的轻吻着细沙,不知不觉的,六十个白天连着六十个夜晚,迅速而又安详的逝去了……

这两个月来,劫后恩仇往昔的愁云消散了,信心重又恢复,一切旧日的施律开始行展,到处充满了蓬勃的生气,如初升的朝旭,有着明朗而艳丽的光芒,而不久,当旭阳再升,就会刺目与耀眼了。

又过了十天。

劫后恩仇的一切内务,都已进入常规,楚云对一切的事物,皆己熟悉得宛如对他自己身体上的各部分一样了。

这些天来,他忙于策划与巡视各处,发挥了他惊人的毅力与雄才,­精­神上的透支是巨大的,因此那一股埋藏在他心灵深处的仇恨,被他强制着,压迫着,甚至不去回忆,不去思考,但是,如今劫后恩仇内的事已经告一段落,那股深沉的仇恨又不可抑制的爆发了,如山洪的突溃,汹涌而澎湃,在静止时如火烙般烤炙着他的神经,午夜时又似毒蛇般啃啮着他的心灵,这些仇恨不是单纯的,其中包含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更迫得他险死还生,受折磨,这不仅是恨,还有强烈的自尊与希望的幻灭,多少悲苦和辛酸组成的啊。

楚云这时才体悟出,在两个多月以前,他忽然疯狂得宛似失去理­性­般杀戮那一百多名马贼的原因,那是他压制在胸中的怨恨与愤怒太久了,在突然的血腥下激发了他最深沉的隐痛,他要发泄,他要任­性­,于是,那一百多名凶戾的马贼,便成了他疯狂时的牺牲者。

现在,楚云正在他华丽而舒适的房间中烦躁的蹀躞着,双目煞气时现,两手不断的互相搓扭……

肃立一旁的“煞君子”盛阳及“快刀三郎”李销,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四只眼睛却关切的注视着他们的盟主。

忽然,楚云停止脚步,回头道:

“盛阳,你去召请副盟主及三环一堂的各位首要到来。”

盛阳答应一声,匆匆离去,出门时,却几乎与一个冒失闯入的大汉撞个满怀。

楚云抬头一瞧,这毛躁躁的大汉,正是那蒙古武士哈察!

哈察一脚踏进,便大嚷道:

“主人,他们给我穿好的,吃好的,却不准我随时来伺候你,我不穿不吃都行,就要呆在你身旁才舒服。”

楚云强笑道:

“也罢,你以后整日跟着我便了,现在,先到一旁站着,容我独自思考一件事情。”

哈察从来没有见过主人如此烦躁之状,不禁张大了嘴,愣楞站到一旁。

片刻后——

一阵步履轻响,紫心雕仇浩、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首环环主天狼冷刚、羽环环主大漠屠手库司、爪环环主金髯客毕力等人已连续而入。

楚云待众人一落坐后,闭目静默刹那,沉声道:

“各位,在下骤请各位到来,实有一件重大事情宣布,这件事情,已隐藏在在下心中数年之久,现在,在下如再不说出,只恐这澎湃的仇火会将在下的心灵焚成灰烬!”

众人惊愕的睁大眼睛,正待说话——

楚云双手一举,道:

“且请各位暂勿出声,容在下先行发抒一番,这郁积心中多年的愤恨吧……”

于是,悠遥的、迂缓的、悲枪的语声似来自天边,来自云端,如梦幻也似袅绕响起,一个字是泪,一句话是血,一声喘息像哭泣,一丝语尾似叹息,泪洒在血上,血印在心版,灌溉着仇恨,使它萌芽,蓬勃,终至不可收拾。

这是悲痛搀合着愤怒,哀伤溶合着鲜血的心声啊。

良久——

语声如一根紧绷的琴弦,紧紧的,蓦然中断,拔了一个尖音,飘向虚无,终于散了,散了。

楚云说完了他积压心中多年,如怒火般燃烧的仇恨,默然走到一张紫檀椅上坐下,他已说得大详尽了甚至连最细微的枝节,最轻巧的行动也没有遗漏。

室中一片沉默——每个人已沉溺人深深的哀惜和浓厚的愤怒中。

蓦然,紫心雕仇浩双目血红的站起,大声道:

“盟主,我们还等什么?请即时下令,劫后恩仇全部出动,生生斩绝这些神人共弃的鼠辈!”

身材肥胖,永远细眯着一双眼睛的首环环主大狼冷刚,缓缓站起,沉声道:

“盟主,你是全盟上下的­精­神寄托,天下任何一个人伤了盟主的心,动了盟主的一根汗毛,我们便会毫不怜惜的用这人的狗命来顶罪,现在,中原那些鼠辈的罪恶已不止于此,那么,我们便用较这更惨厉千借的方法去对付他们。”

天狼冷刚,掌劫后思仇首环环主之职,武功之高固然不在话下,心­性­之残酷狠毒则较其武功更有过之,只是他深沉已惯,不易现出而已。

这时,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亦缓缓起立道:

“我劫后恩仇隐迹武林已达五十余年,现在江湖之上只怕早已不复记忆了,昔年老盟主率领吾等闯荡江湖之际,并未宣扬本盟盟号,因而武林中仅知老盟主及其左右数人之名而已,待老盟主厌倦江湖,率吾等归隐此处之前,始扩充盟务,宣扬盟威,但为时甚短,仅如昙花一现而已,故此江湖之上,少有提及劫后恩仇者,而本盟除凌霄堂有数个人之外,大多未曾历迹江湖立名扬万……”

彭马说到这里,双目红光倏盛,宏声道:

“吾等正可惜为盟主复仇雪恨之机,在盟主率领之下大举出山,杀尽江湖鬼虾魍魉,使劫后恩仇之名响彻云天!”

他话声一住,众人轰喏之声随起,群情激动,金髯客毕力霍然站起道:

“本座首先向盟主请命出山!”

一头乱发丛生如草,须髯杂乱的“大漠屠手”库司慢吞吞的站起,声如鬼号般道:

“盟主,本座不会说话,不过,本座之意是跟随盟主左右,杀他妈个寸草不留,将那些工八羔子,五马分尸,凌迟细剁!”

这位劫后恩仇下羽环环主,平素不善言词,沉默寡言,但心狠手辣之处,不亚于天狼冷刚,二人可谓劫后恩仇中一对煞手!

楚云感动无己的自椅上站起,眸中泪光隐隐,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是的,对着这么浓厚的关切之情,对着如此深挚的兄弟之爱,又如何用言词去表达心中的感激于万一呢?

忽然,一旁的哈察号陶着跪到楚云脚边,抽搐着道:

“主人啊,你为何不早告诉哈察这些?哈察要一个个撕裂他们,哈察恨死他们这些狗杂种啊……”

“快刀三郎”李铠急步过来扶住哈察,楚云握住那一双宽厚的大手,久久无语。

于是,待众人情绪平安之后,在楚云的主持下,劫后恩仇大举出山的行动计划已开始商讨了。

外面,天仍是爽朗的,湖水依然澄蓝,山­色­仍旧翠绿,但是,却好像隐隐含有一股出奇的激奋,宛如溶岩迸溅前短暂的平静……

劫后恩仇--二十一、重辟江山血影飞魂

二十一、重辟江山血影飞魂

经过金­色­的大漠,听着驼铃的轻响与苍凉凄惋的胡前声,无数次风沙逆拂,嫣红的夕阳凝着低迷的眸子,一次又一次,横过“伊金霍洛”成吉思汗陵,雄伟而聚集着血与汗的万里长城已迤逦的展现于眼前,当时的凄惨已经过去,但斑驳老迈的城墙却仍然透露出秦始皇时的暴虐与悲哀,于是,过边关了,进入中原,在连日的奔驰下,这一大,自拐子湖遥遥数千里而至的劫后恩仇中数十乘骑影,已在楚云率领之下来到绥冀相连的娘子关附近。

这次劫后恩仇的大举出动,是经过详密计划的,除了要为他们的盟主——楚云湔雪前仇之外,更要一振盟威,扬名天下。

勒住了坐下的“双日驹”,全身黑衣的楚云极目向前眺望,这是午后,而一条并不十分宽敞的驿道,正自高低不平的丘陵中穿过,像一条死蛇。

在他身后,是劫后恩仇副盟主及三环一堂的各个首座,其外尚有劫后恩仇下三环之中,首环属下“黑白双驼”那京、尉迟鸿,羽环属下“剑铃子’龚宁,爪环属下“八大爷”梁文君、古炎、司马卫、霍定等全已偕行,两大护卫“煞君子”盛阳、“快刀三郎”李销紧随左右,身披银钉软甲的哈察则咧开大嘴,跟在一旁,这尚是他有生以来,首次进入中原呢。

除了这些人外,其他随行者全是劫后恩仇中十挑百选的好汉,个个都有一身不弱的技艺。

这时,紫心雕仇浩策马行上,沉声道:

“盟主,可要下令暂息?”

楚云微笑颔首,回头望了望身后这一行风尘仆仆,却粗扩豪迈的兄弟,每个人俱是黑衣黑马,神采奕奕,没有丝毫疲困之状,好似这连日不停的奔波,并没有影响到任何人的体魄。

紫心雕仇浩向后挥手,马背上的骑士们已整齐划一的翻身下地,各自牵着坐骑,到一旁休息去了。

楚云忽然说道:

“副盟主,你可知道狐偃山的方位?”

紫心雕仇浩正待下马,闻言微微一怔,沉吟片刻后,摇首道:

“老夫久已不入中原,盟主垂询的这狐偃山,却是陌生得很。”

楚云嗯了一声,笑道:

“那么,以后再探寻一下吧,我有一个故友居于狐偃山上。”

哈察这时拿了一个羊皮小囊过来,双手捧给楚云,宏声道:

“主人,喝口水润润嗓子吧,这里天气虽比沙漠中凉快,却也热得头皮发炸呢。”

楚云正待伸手接过,右面已忽然递过一张凉湿的面中,左面却是一双恭敬的捧着一个漾着碧绿饮料的玉杯,不用细看,楚云已知道那是他两大护卫的杰作了。

哈察双眼一瞪,急吼吼的道:

“喂,二位老兄,我侍候主人关你们什么事?大家照先后慢慢来呀,主人哪能同时接过好几样东西?”

紫心雕仇浩一笑道:

“罢了,这有什么值得争先恐后的呢!”

这时,右面的丘陵之上,一名派出放哨的警戒弟子,左臂忽然高高举起,他手中握着的一面铜镜映着日光,闪了三下。

紫心雕仇浩沉稳的道:

“盟主,前路有人来了。”

丘陵上的铜镜光芒又急速的闪晃七次,那名黑衣弟子己隐身伏下。

紫心雕目光凝注,续道:

“来人身携武器,为江湖中人,其数为七。”

楚云平静的笑笑,道:

“人我不犯,让他们过去。”

于是,片刻间,马蹄之声已遥遥传来,坐卧路旁休息的劫后恩仇下各人全是目不斜视,气定神闲的安然不动。

楚云依着马身,缓缓饮着皮囊中的清水,不一会,前路尘头大起,七乘骏马,已旁若无人般放蹄狂奔而来。

哈察瞪眼望着七人,口中低声咕哝:

“这里又不是蒙古的广大草原,如此赶命似的放马急奔,这条鸟路还让不让别人走嘛。”

咕哝间,七乘铁骑已经来近,马上骑士俱为清一­色­黄衣大汉,七人肩头各皆飘扬着鲜红的刀穗,顾盼之间,十分狂傲。

这时,七人亦已发现道路两旁有着不少黑衣人站卧,显然,他们似是冷然一惊,居首的黄衣大汉猛然挥手,一道五彩缤纷的花旗火箭已凌空飞起。

楚云正看得纳闷,七名大汉已倏而飘身下马,站成一排,日光照耀下银芒乱闪,七人手中,俱已握着一柄沉厚的砍山刀。

紫心雕仇浩亦有些奇怪,低声道:

“盟主,这些朋友们莫非认错了人?”

楚云望着那七个黄衣大汉,他们站成一排,兵刃斜举,面孔铁青,一派寻事启畔的模样。

于是,楚云站直身躯,行前数步,微笑道:

“各位朋友,不知各位摆出此等架式欲对付何人?”

为首之黄衣大汉环眼怒睁,厉­色­道:

“相好的,光棍不挡财路,这批暗镖早经吾等踩盘清楚,订下生死界,嘿嘿,列位却也想Сhā上一脚,未免想得过于便宜了。”

楚云江湖经历极丰,闻言之下,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淡淡一笑道:

“朋友,不知一事莫道一事,阁下如何断定吾等是想与各位夺取此镖?”

黄衣大汉蓦然仰首狂笑,怒声道:

“老相好,别他娘的给我们装痴,卖傻了,虎啸山的‘七刀义士’岂会受你这后辈小子蒙混?尔等兵刃齐备,又不早不晚恰候于此,如非想横里Сhā手,以黑吃黑,难道是在等你们众人的大妹子么?”

另一个黄衣大汉不屑的呸了一声,道:

“大哥,我看不用等瓢把子到,咱们先将这些不成气候的东西宰了算完,妈的,这‘牛角沟’风水正好,看他们这辈于是否还想分份‘石家堡’的到口肥­肉­!”

这“七刀义士”个个出口粗鲁不雅,凶横跋扈,直是将眼前各人视如无物,好像只要他们愿意,便可以予杀予戮一般。

这时,为首的黄衣大汉,蛮横的扫了四周各人一眼,大笑道:

“众位哥们,哪只鸟飞哪个窝,那头猪回哪个圈,各位招子不亮,老子们不追究,各自跪下叩个响头,乖乖滚回去,石家堡的地盘之内没有你们的一份!”

所有的劫后恩仇属下全然默立不动,肃然无声,但是,每一双目光却是如此渴望的注视着他们的盟主,在每个人心中,都迫切的希冀楚云有一个表示,血的表示。

楚云双目半垂,沉默不语,他知道这“石家堡”是冀境的一个绿林强人聚集所在,七刀义士口中所说的瓢把子,则是冀境黑道的领袖人物之一:“赤手擒龙”萧风!此人与“灰旗队”“莽狼会”等两拨绿林鼎足为三,同时称霸一方。

于是,楚云尔雅的露齿一笑,回头环顾手下各人,他轻缓的,悠闲的踱了两步,右臂突举,石破天惊般大吼一声:

“杀!”

随着这声令人胆战心惊的“杀”字,七条人影如七个魔鬼般猛扑而上,一个对着一个,不多不少。

劫后恩仇首环环主天狼冷刚,仍旧细眯着那双眼睛,第一个向那七刀义士之首扑去,照面间便是猛辣无伦的二十九掌!

那黄衣大汉惊呼一声,手中砍山刀急抡,拼命护住全身,双脚已连续踢出四腿,招式之间,到也十分利落。

天狼冷刚嘿嘿冷曝,大旋身,诡异得令人目瞪口呆的忽然欺身进入那片急舞的刀光中,两条手臂宛如多手罗汉的神迹垂现,在瞬息的瞬息里,如流光电掣般猛挥而出——

没有一发的缝隙,更没有一分的空间,一个高大的黄影悲号陡起,又在满天飞洒的鲜血中蓦然噎回,身躯在空中连翻数滚,砰然落地!

几在同时,另一条黄影血浆迸溅的被一股大力倒撞出三丈之外,似一根木头般歪倒地下,于是,又有三声惨叫响起,地下在刹那间再度增加了三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一个披头散发的黄衣大汉,满面鲜血的亡命冲出,目光中­射­出极度的惊恐,喉底发出宛如呜咽的响声,适才的倨做这时已经消失殆尽,只怕这位七刀义士之一,自有生之年以来,尚未曾见过如此残酷与­干­净的打斗哩。

但是,他才奔得数步,一阵恍似催魂般的铜铃声随后响起,盘旋的冷电­精­芒裹着一条人影,猝然自后飞到,又猝然倒­射­而回。

假如你目光尖锐,你就可以看到在那条人影的迅捷往返中,在那刹那间的接触里,一柄长剑已将那黄衣大汉透心穿过!

于是,瞪着双眼,咧嘴突­唇­的这具尸体,被适才的一剑之力带得冲出六步,直往站在一旁的哈察撞来。

哈察大吼一声,也不管这是死人活人,双臂突伸,蓦然将这具尸体举起,又大叫一声,倾力摔向一块巨石之上!

一声刺耳的闷声传来,那黄衣大汉的头颅已碎成一团,血红的­肉­搀合着白­色­的脑浆,破裂成片的头骨掺杂在早已分不清五官的面孔上,看来不但扎眼,而且令人作呕。

但是,众人的视线却仅仅向这边一飘,又转回他们原先注视的地方——

那里,七刀义士仅存的最后一人,正像一个老迈的人举着千斤石担般,吃力而缓慢的往来舞动,显然,他已想尽快的结束这场极不均衡的打斗了,因为,他全身正在痛苦的颤抖不已,面部肌­肉­不停地抽搐,而他的面部——眼眶四周的皮­肉­被生生撕裂一块,垂在颊旁,左面的耳朵已被连根拉下,他已不能出声,因为他的嘴­唇­,已与嘴内的牙床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了!

与这人动手的不是别个,乃是劫后恩仇下羽环环主“大漠屠手”库司!

他闪动着那双森冷得有如鬼眼似的眸子,嘴角拐成一丝残酷的微笑,丛生的髯发更长得有如一团杂草,每一颗麻点都代表一份死亡,而他的面部表情生硬,对他的对手的如此惨状,没有丝毫的怜惜!

库司身手之绝,之毒,乃是武林少有的,他的冷酷,却更在身手之上,虽然这黄衣大汉血渍淋漓,库司的双手却是点滴未沾!像是在任意戏耍一头畜生一般。

楚云虽已觉得过份,但却没有出声阻止,因为,他发觉每一个人,尤其是天狼冷刚,俱像是在欣赏一出活剧般,有趣的注视着不动。

哈察悄悄地转至楚云身旁,低声道:

“主人,想不到那给他一根­棒­子就活脱是个讨饭叫花似的大麻子,却这么心狠手辣,主人,我看还是­干­脆一点算了,看着叫人呕心……”

楚云冷冷一笑,开口道:

“库环主,罢了。”

大漠屠手库司如奉圣旨,恭喏一声,双手闪电般击出,脚下蓦然上挑——

连惨吼都是如此微弱,那黄衣大汉才被震飞两尺,又被一脚挑起空中,连转数圈,重重的摔落于四丈之外。

库司冷然注视着那具尸体,尖厉的道:

“牛角湾的风水的确不错,埋葬这七个狗种再好不过了!”

楚云淡然的笑笑,缓缓行向坐骑,紫心雕仇浩跟在身后道:

“盟主,现在起程么?”

楚云摇头道:

“不,等石家堡其他各人到来。”

正说到这里,站在高处警戒了望的那名弟子,又举起左臂,手中的铜镜闪光又迅捷的晃动了无数次。

紫心雕仇浩一笑道:

“来了,而且人数不少。”

这时,首环环主天狼冷刚大步行至,躬身道:

“启禀盟主,敌踪又现,此次是否一如适才刀刀斩绝?”

天狼冷刚因为楚云曾经出口阻止大漠屠手的狠辣行动,故而生恐自己等人再开杀戒时触怒楚云,所以特别过来请示定夺。

楚云一笑之后,面孔倏寒,冷然道:

“石家堡遣来七人,全己丧于吾等手中,情势至此,你想他们会善罢甘休么?也罢,放手去做。”

不知为何,一向笑面辣心的天狼冷刚,一见到楚云那如霜的表情,也不由自内心感到一股寒惊,因为,他觉得这表情不单是冷厉,更含有一种无上的威严!

于是,他唯唯连声,返身退下。

片刻间,一阵如雨点似的蹄声,已在前路响起,渐至渐近,终于如一串骤雷般疾驰而到。

来骑约近百乘,在日光映照之下,看得十分清晰,为首者是个年约五旬,容貌森冷凶戾的老者,紧跟在他身后的二十余骑上,亦坐着肥瘦不等,俊丑迥异的二十多名江湖人物,但看这二十多人,个个气度沉稳,目蕴锐光,便知全是深具火候的内家高手,至于跟在后面的一大群骑士,则因尘土太高,看不真切。

楚云昔年行道江湖之时,曾经见过那冀境黑道首领“赤手擒龙”萧岚一次,此刻他双目微拢之下,已看出那为首老者,赫然正是“赤手擒龙”萧岚本人!

于是,他沉重的一笑,轻轻举高右臂。

蓦然间,一阵马嘶之声传来,赤手擒龙萧岚等人已齐齐勒马停住,目光惊恐而愤怒的注视着躺在地上,死状凄厉的七具尸体。

于是,在他再次移目间,已望见了卓立路旁的数十名黑衣豪士。

空气仿佛在刹那间凝结,双方的无数对眼睛,皆在仇恨的互相瞪视,没有任何一个人出声。

僵持了片刻,赤手擒龙萧岚到底不愧是曾经过大场面的绿林枭雄,他强自镇定,沉声道:

“过山拜地头,渡河拜码头,老夫赤手擒龙萧岚,在冀境地面刀刃上滚过数十年,不敢夸大,特请贵方当家的出面答话。”

赤手擒龙萧岚没有即刻动粗,却先行摆出了一套江湖礼数,楚云知道,这是一般老江湖在没有弄清事实真像,摸不透敌人来路的时候,最为光棍落槛的一种做法。

于是,他缓步踏出,淡然一哂道:

“萧瓢把子,借问有何指教?”

赤手擒龙瞳孔中一映人楚云的面孔,便不由微感一震,在他的直觉中,感到这张条线鲜明的面孔似曾相识,但是,他却一时想不起来,一怔之下,他随即启口道:

“人有名,树有影,借问当家的高姓大名?”

楚云早已想到对方有此一问,他淡漠的一笑道:

“在绥远有个拐子湖,湖畔有座倩影山,山上有一批遗忘了天下之人,他们全为劫后恩仇属下,区区么,便为劫后恩仇盟主。”

赤手擒龙萧岚在脑海中迅速的思忖了一遍,“劫后恩仇”这个江湖组织他却十分陌生,而且,那“拐子湖”“倩影山”更未听过。

于是,他那森冷的面孔一沉,单刀直人的道:

“那么,地下躺着的七刀义士,便是承蒙贵盟主成全的了?”

楚云闲散的点头道:

“不错。”

赤手擒龙萧岚目中凶光暴­射­,厉声道:

“为了什么?”

楚云一笑道:

“狂傲,跋扈,­精­鲁,冒犯,这还不够?”

跟在赤手擒龙身后的近百名绿林人物,闻言之下,不由哗然鼓躁,群情愤激。

这时,赤手擒龙厉烈的大笑道:

“好,老夫冲着这几句话,便要一试贵当家这不见经传的劫后恩仇,到底有什么超凡入圣的绝处!”

萧岚的这几句话,不啻是点燃了一堆火药的引线,更在楚云意料之中,此刻,那近百名绿林人物己在纷纷下马,准备大于一番。

楚云轻轻松松的一笑,徐缓的道:

“那么,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他右臂倏举急放,于是——

当他的手臂尚没有完全垂落时,一个狂厉尖锐的语声已起:

“老杂碎,本环主先服侍你了!”

人随声到,大漠屠手库司已悍不畏死的冲向赤手擒龙萧岚而去。

于是,长啸声纷纷而起,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首环环主天狼冷刚,爪环环主金髯客毕力,剑铃子龚宁,八大斧梁又君、古炎、司马卫、霍定等率领属下数十名弟子,如隼鹰般掠空扑下又似猛虎般狂冲而入。

刹那间,号叫,怒叱,哀嗥,暴喝,乱成一片,兵刃声搀合着拳掌声,碎骨声夹杂着裂肌声,不停的传入每个人的耳膜,拼斗是惨厉的,脆落的,没有人有怜悯,没有人有仁慈,只有一个杀字,只有一个血字。

恍如狂风暴雨,又似山坍海啸——

这时,蓦然有五条人影向卓立一旁的楚云直扑而至,人未到,寒芒与锐风已经先至!

劫后恩仇--二十二、金雕搏龙珠润心明

二十二、金雕搏龙珠润心明

于是,两声怒叱随起,“煞君子”盛阳,“快刀三郎”李销二人,已似两道急泻的虹光,暴迎而上,二人手中的黑­色­尖锤,薄刃弯曲长刀,亦如雷电般绞合而出!

一声狂笑起处,立于不远的紫心雕仇浩,竞似缩地般倏然一步赶到,双掌连出十一招,已与一个头大如斗,鹰鼻骛目的六旬老者战在一处。

这都是同一时间发生之事,而此刻,楚云朗朗长笑,身形微转,一抹皓月也似的蒙蒙弧光闪处,又猝然间一颤,成为点点,有如银河密集的繁星,而两声凄厉的号叫随之而起,满天溅飞的血雨中,赫然有十二块被截成段段,刺成蜂巢般的尸体坠落。

凌空扑来的六条人影中,唯一没有接战的一个,这时吓得惊呼一声,拼命跃落一旁,而一旁,那身高八尺的蒙古首旗武士哈察,早已张臂弓身,肃候多时了。

于是,只闻哈察一声大吼,双臂猛抡,那落向一旁之绿林人物,已在猝不及防中,被沉重的摔出七尺!但是,当他身躯在地上翻了一滚时,倏而反时抖手,十七点寒星,已似一抹流光般带着青莹莹的曳尾飞向哈察!

十七点寒芒是分散的,若一面缀满­精­光的白网,来势疾劲,显见发出暗器之人,功力异常深厚!

哈察亦不是个子,见状之下,怒骂着奋力滚向一旁,瞬息间,十七点寒星已经接近,哈察躲得虽快,却仍有两点寒星对着他的背后袭到!

忽然——

一声长笑突起,随着笑声,仿若大边的闪电骤至,­精­光暴卷之下,那片寒星已如泥牛入海般消弥于无形。

这施发暗器之人,乃是冀北黑道中的前辈人物——“多手人熊”韩端,他这时骤见自己全力发出的十七枚“亮银飞钉”,竟在那片浑厚舒卷有如匹练似的剑光中烟消云散,不由哆嗦,面­色­全变的爬起身来,拔腿便溜。

哈察暗里抹了一把冷汗,他知道这是主人楚云救了自己,于是,另一股怒火已燎原般扩展开来,厉吼一声,如疯虎般向那韩端冲去!

楚云冷漠的握着手中的长剑,窄窄的剑锋闪泛着令人起惊的寒光,他闲散的注视着四周战况,心中忖道:

“嗯,武老前辈传留的这套弧光剑法,虽然只有连续不断的十八招,但却没有说明每招的名称,自己不过才正式用过数次,已经觉得这套剑法的狠绝处实在比自己初练时更有过之。”

他的思潮忽然被声声怒吼惊断,移目瞧去,只见那多手人熊韩端身形左闪右躲,正在狼狈的拒敌着哈察奋不顾身的扑抱。

虽然,多手人熊韩端一身功力不弱,但对近身相搏的角力摔跤却是外行,他适才已被哈察在猝不及提防中摔了一跤,此刻尚浑身发软,加以心头恐惧,更是手忙脚乱,首尾难顾。

楚云移转目光,已不由微微一笑,原来那与紫心雕仇浩相对的头颅奇大的老人,此刻己是面红气喘,步步后退,显然已经落在下风!

这头颅奇大的老者,号称“九­阴­叟”名叫杜汉源,是赤手擒龙手下最得力的臂助之一,武功十分高强­阴­毒,心­性­更是残酷无比,但是,他目前遭遇的却是劫后恩仇副盟主仇浩,假如不是仇浩宅心仁厚,九­阴­叟杜汉源绝然无法挡过三十招以上!

那边,黑­色­的尖锤乌光闪掠,在空气中起着阵阵轻啸。煞君子盛阳冷峻的面孔上隐含杀机,一波紧似一波的猛攻他的敌人——一个身材高大,狮鼻海口的中年汉子,这中年大汉亦是名满冀境的煞星之一“双掌开山”赵辉。

看情形,二人欲分胜负,恐怕不是片刻之间的事呢。

与快刀三郎季铠交手的,是个细长得宛如竹竿,两眼深陷入眶的枯搞老人,这老人手中分执一对粗重逾常的判官笔,点戮如泼风也似的在季铠缤纷赛雪的神速刀尖中往来穿走,丝毫未落下风。

楚云沉凝的四望,只见丘陵、高坡、大路、路旁,尽是凶猛砍杀,拼斗不已的人群,地下肚破肠流的尸体,也在显著的增加着……

呼喝声如闷雷,悲叫声似尖锥,不停的响起,不时的在空气中飘扬。

这时、一声大吼蓦然传来,楚云急忙转头,已看见哈察正扑在多手人熊韩端身上,但是,哈察的肩头,却Сhā着一柄颤巍巍的匕首。

哈察的面孔涨红,双目怒瞪如铃,两条粗壮的大腿一勾一扭,双臂奋力拉扯,在多手人熊韩端一声惊号尚未及出口前,哈察已狂喝一声,将敌人偌大的身躯翻出五步之外!

假如论拳脚闪挪之技,自是韩端为高,但若要比摔跤功夫,则韩端就比哈察差得不能以道里计了,所以这时韩端失着之下,被哈察贴进身来,他的亏也就吃大了。

在多手人熊韩端翻倒的同时,哈察那魁梧的身躯又闪电般冲到,右手一提敌人领口,左手急抓对方腰带,忽然又将韩端抛至空中,于是,在韩端适才被抛起三尺时,哈察已迅速抓着敌人两脚,猛力抡向一块坚硬的石条上!

惨嗥混着血浆溅起,这头多手人熊略一抽搐,已经寂然不动,哈察也十分疲乏的坐到地上,斜目望着在自己扑身揉进时被敌人Сhā入肩头的这柄匕首。

楚云大马金刀的卓立原处,微微一笑道:

“哈察,痛么?”

哈察用力摇头道:

“不痛,只是累得很。”

楚云倏而面孔一沉,道:

“除非死去,不能休息,哈察,别忘了你的伙伴正在同敌人拼命!”

哈察愣了一下,蓦然站起,如一阵风般冲至人群中。

楚云对自己叹息一声,呢喃道:

“是的,除非死去,不能休息……”

他倏然引吭长啸,身形忽然飞起,扑向正与大漠屠手库司狠拼,已逐渐不敌的赤手擒龙萧岚而至。

大漠屠手库司­阴­沉着脸,半声不响的以凌厉无匹的身手狂攻敌人,这时空中人影暴闪,一道冷电已似经天长虹般­射­向赤手擒龙!

来势是如此狠辣与厉烈,有如一道宽阔浑厚的光墙,轰然暴卷而上,根本没有一丝间隙。

大漠屠手乘势攻出七掌十八腿,脚尖急旋,猝截敌人退路,他知道,在这无可言喻的恢宏剑式下,敌人是必然退后的。

赤手擒龙萧岚已倾全身所学,却仍然不是敌人对手,正在感到心焦力竭之际,那一道令人魂飞魄散的寒芒又已掠到,在萧岚感觉上,这恍如剑刺里飞到的一只魔手。

急惶中,他大吼声,竭力退出五步,双掌神速的划出两道半弧,掌势在半弧中急颤如浪,倏推而出!

一片劲风似怒涛般汹涌滚去,与那道神龙似的剑芒在刹那间接触。

仿佛是强烈的阳光­射­入弥漫的风沙中,在呼轰大响里,那道强烈的光芒微一折斜,又直­射­而下,经过是瞬息的,赤手擒龙萧岚续力尚未及提起,已觉得一股森森寒气逼肌贬骨而至,有如刀削!

萧岚十分清楚,敌人的剑式,已非他目前一身所学所能抵抗得了的,这时,最好的方法就是退避,于是,他面孔抽搐的急退七尺,但是——

他忘了大漠屠手库司此刻早已卓立于自己后,蓄势以待,一声尖厉的冷笑如鬼号般响起,漫天掌影已如无数只铁锤般自空捣落!

在这千钧一发中,萧岚到底不愧是经过大风大浪的黑道雄才,他怒吼半声,左臂猛挥,以面向地,急扑而至!

于是,“砰”“砰”数响中,骨骼的断折声清晰传来,寒光骤敛,凝结血滴的剑尖嗡然微颤,这锋利的剑尖,正自赤手擒龙萧岚的腿根拔出。

适才的骨骼断裂之声,乃是大漠屠手自后猝袭的结果,赤手擒龙单臂挥拒之力,与大漠屠手双掌猛袭之功相差甚远,因此接触之下,赤手擒龙的一条左臂已被生生震断,但是,这在赤手擒龙来说,乃是值得的,他若不挥臂相拒,那么,这凌厉的掌影定会落在他身上致命之处,而那­射­到的剑光,也在他扑身时跃出避开腹部而刺入大腿之内。

赤手擒龙萧岚痛苦的在地下翻了一滚,森冷严峻的面孔已扭曲得变了形,黄豆大的汗珠和着泥沙,自他额角淌下,一方霸主的威风已经消失殆尽!

大漠屠手冷酷的一龇牙,缓缓上前,­阴­沉的道:

“老伙伴,这一生你永远不能再(奇*书*网.整*理*提*供)与任何人动手了,本环主现在给你一种最­干­脆的死法!”

赤手擒龙萧岚咬紧牙关,声音自齿缝中迸出:

“好,老夫来世就是变为厉鬼,也会索你一命相抵!”

大漠屠手­阴­冷的一笑,道:

“凭你这种废料,就是变鬼也只是个窝囊鬼罢了!”

说着他右手已生硬的举起

忽然,楚云悠悠的以目光相阻,微微摇头。

大漠屠手悚然收手,躬身道:

“盟主是否有所吩咐?”

楚云大步行至,望着赤手擒龙血渍斑斑的左臂,他左臂内的骨骼已零乱的突出肌肤,白惨惨的黏着血丝,十分刺目,楚云知道,对方这条手臂只怕不易复原了。

这时,一连串的惨叫再度响起,刀光血影,往来飞溅,又有几条大汉,抽搐的栽倒地上。

楚云沉静的道:

“库环主,继续行动!”

大漠屠手库司恭敬的答应,翻身倒­射­而出,略一起落,已将两名敌人的头颅生生斩落。

楚云微微摇头,想道:

“大漠屠手的­性­格真是狠得令人吃惊,倒要劝他,这样嗜杀有­干­天和呢。”

蓦然,混乱中一溜金光闪电般­射­向楚云胸口,来势疾劲无比。

楚云大笑一声,右手一颤,“苦心黑龙”长剑的剑尖跳跃成一个­精­芒四­射­的小点,“当”的一声,那溜金光立被撞飞六丈,没入杂草之中。

就在这刹那之间,楚云已看清被自己击飞之物,是一只沉重的菱形金镖,而且,更看清了那发镖之人。

他朗朗一笑,正待扑去,阳光下金芒骤晃,一片如流似的点点金垦,又尖啸着飞袭而来。

于是,“苦心黑龙”的锋利剑身,蓦然闪出层层波浪似的光华,在微微的颤抖中,已在瞬息间连成一道淡淡的却无懈可击的光墙。

“当”“当”的清脆声响连续响起,空中金蛇乱闪,几乎在这些声音尚袅绕于耳时,楚云那瘦削的身躯已忽然飞起,融身于一道蒙蒙的剑气中,急­射­向一块路旁的巨石之后。

在这­精­莹浑厚的剑气甫始到达巨石之际,一阵“哗啦啦”暴响中,一条瘦小的人影已悍不畏死的跃起空中,手中的一柄“锁骨鞭”猛力向楚云扑来的身形劈落。

蒙蒙的剑气略一舒卷,倏然暴涨,辉耀的程度几使阳光也为之相顾失­色­!

宛如看不见楚云的身形,只见那一道寒光还未停顿,又似巨鹏般飞升空中,微微盘旋,又带着万钧之力冲入人群之中。

于是,折断的肢体纷纷向四下抛­射­,如泉涌的热血喷洒周遭,不似自人类口中发出的号嗥连续响起,情景凄厉已极。

赤手擒龙萧岚艰辛的侧过头去,望着地上尸分八块的瘦小汉子,痛苦的面孔上竞浮起一丝奇异的微笑,他喃喃低语道:

“好,好,你们杀死了来老夫处做客的灰旗队副总执事‘金镖神鞭’贺太谷,嘿嘿,只怕灰旗队也不会与你们甘休……”

这时,不远处又是一声悲叫传来,一条人影,“啪哒”一声,沉重的摔落在赤手擒龙身旁,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头一脸。

赤手擒龙惶然凝眸瞧去,不由全身激灵灵的一抖,原来,这死去之人,赫然正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大将之一:“九­阴­叟”杜汉源!

正在他咬牙切齿,悲愤填膺之际,突起的惨号又断续响起,萧岚不用去看,也可以意识到自己手下正在一个个浑身浴血的倒毙尘埃!

于是,他沉重的闭上眼睛,两粒泪珠,却自紧闭的眼帘中溢出,然后轻轻落下……

兵刃的撞击声低落了,叱喝声减少了,号曝声也逐渐沉静……终于,一切的声息停顿下来,除了急促的喘息与间歇的呻吟外。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血迹洒染四周,斑斑点点,一滩滩的,一条条的,残断的四肢零乱的挂落,偶而也可看到几个突目咧嘴,颈下血­肉­模糊的头颅,这恐怖的景像,活脱是一个地狱的写照啊!

楚云深沉的凝目四扫,将毫未沾染一丝血迹的“苦心黑龙”缓缓入鞘,劫后恩仇属下各人正在迅速的检点伤亡,负创者也由同伴匆匆敷药包扎,一切善后都在静默与镇定中进行。

两条人影神速的掠至楚云身旁,急促的启口道:

“盟主,弟子二人该死,疏忽职责,罪不可恕,尚乞盟主发落。”

楚云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两大护卫煞君子盛阳与快刀三郎季销二人,二人身上衣衫破碎,血迹斑斑,面­色­更是十分苍白,显然皆已受伤。

“不,你们两个很好,没有任何疏忽之处。”楚云微微一顿,又关注的道:

“伤得重么?”

煞君子盛阳手中的黑­色­尖锤垂向地下,他舐舐嘴­唇­恭身的道:

“不重,弟子等对手的武功十分高强,以至弟子二人几乎应付不下,吾等在力拼之下,皆已身受数创,正待作玉石俱焚之想时,幸而冷环主与毕环主适时赶到,替下弟子将两名强敌杀死。”

煞君子盛阳的语声不小,躺在不远处的赤手擒龙萧岚听得十分真切,他面­色­灰白,颤抖的叹息:

“唉,完了,一生辛苦创立的基业,都在这场拼斗中付诸流水,九­阴­叟杜汉源已死,双掌开山赵辉,铁笔夺命胡圭,多手人熊韩端也已丧命,以外的得力手下只怕全部伤亡殆尽了……天啊,从此之后,冀境绿林道上,石家堡之名将永远陨落,赤手擒龙再也不能与灰旗,莽狼鼎足而立了……”

他悲哀的俯下面孔,紧贴着地面,他不想流泪,但却忍不住汩汩而下,这是刀刃舐血的结果,绿林生涯的下场啊!

这时,楚云冷然望向左方,在那里,正寂然躺着那曾与快刀三郎动过手的枯瘦老者,他深陷的双目仍然木纳的瞪着,但是,已没有丝毫生气,没有一点神采,甚至连一丝最轻微的意识也没有了。

“嗯,那老者大约便是我昔日曾经听闻过的铁笔夺命胡圭,这老儿一身功夫相当不弱呢……”

楚云在心中想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已跄踉不稳的向他行到:

“主人,你没有事吧?”声音是暗哑的。

来人是哈察,他满身血迹,肩头的匕首已经拔下,神­色­委顿问,舌头在说话时也有些发硬。

楚云异常关切的踏前一步,沉声道:

“哈察,支持得住么?”

哈察大笑一声,身体略一摇晃,道:

“当……当然,嘿嘿,我一连活活摔死了对方七八个,自己也挨了好几刀,不过,没有关系,都不是要害,主人,我却怕你受到创伤……”

楚云感动的闭了闭眼,让自己不至于过份激动,迂缓的道:

“哈察,现在不要再讲话,坐在地下休息,马上就会有人替你包扎创伤。”

哈察舐了舐嘴­唇­,沉重的坐下,紫心雕仇浩已与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天狼冷刚、大漠屠手库司、金髯客毕刀等四人匆匆行至,紫心雕仇浩低声道:

“盟主,适才老夫已寻视过本盟属下伤亡情形!本盟随行弟子数十名中,除伤者六人外,死者约有四五人,其他重伤者有爪环属下八大斧中古炎、司马卫二人,两大护卫,盛阳、季铠亦受轻伤。”

楚云轻轻点头,道:

“那么,敌人情形如何?”

紫心雕仇浩傲然一笑,眉宇间的心形紫痣隐隐发光,答道:

“全军覆没!”

一旁的狂鹰拭了一下衣衫上的血迹,沉声道:

“可能有极少数漏网之鱼。”

楚云笑了,悠闲的踱出两步道:

“自然,这是任何一场战斗所不能避免的,本盟初次出山,便有如此斩获,在下颇为欣慰,不过,以后的路途,或将更为艰辛。”

各人严肃的颔首不语,这时,所有的劫后恩仇所属,已在有条不紊的情形下,沉默的进行善后工作。

紫心雕仇浩望着属下弟子二人,为躺在地上的赤手擒龙调理好伤势之后,沉声道:

“盟主,受伤敌人,是否留下?”

楚云知道,自己手下这位副盟主口中所谓的“留下”,并非是指受伤的敌人是否留在原地,而是说是否让他们“生存”!

大漠屠手库司躬身道:

“盟主,依本座之意……”

楚云洒然一笑,道:

“我知道,不过,库环主,在敌人已丧失战斗能力之后,吾等不妨容其继续生存,这样无论在哪一方面,我们也说得过去。”

库司不敢多说,唯唯诺诺,退到一旁。

楚云正待启口说话,忽然转首向来路瞧去,这时,各人也已悚然发觉,因为,一连串的马蹄声,已若骤雨般传入各人耳中。

身着黑衣的劫后恩仇所属,在刹那间,纷纷闪掠四周,占取有利位置,屏息如寂,炯然凝注来路。

楚云淡然道:

“来骑为数约四。”

环立各人齐齐点头,楚云又道:

“假如不错,这便是那些保有暗镖的镖客!”

说话间,尘烟起处,果然已有四乘铁骑,如飞而到,马上骑士,清一­色­的纺绸长衫,身背包裹,但这四人虽是商贾打扮,却掩不住气宇间的­精­悍神态,明眼人一看即知,这四位全是道上朋友!

紫心雕仇浩沉声道:

“盟主,可要将来人截留?”

楚云笑道:

“也好,我们和来人谈谈。”

于是,紫心雕向四周所属微一颔首,天狼冷刚已大步向来骑迎去。

四乘铁骑上的骑士,此际亦已看清了眼前的情状,而这个情状的凄厉与恐怖,惊得他们已在骤然间神­色­大变。

两名身着黑衣的劫后恩仇弟子,一个箭步抢立路中,手中的兵刃映着日光,更觉寒气森森,四名来骑不由“唏哩!”一声惊嘶,俱皆人立而起。

这两名劫后恩仇弟子沉冷的喝道:

“四位朋友,暂请下马。”

四骑为首一人,是个举止­精­练的中年大汉,他稳住坐骑之后,目光向远近环立的无数黑衣大汉一扫,双手抱拳道:

“在下等为陕境合阳大义镖局,江湖上有个匪号,人称‘东谷四枪’在下忝为大义镖局总镖头,此次率义弟三人保批暗镖前往豫境宝丰,尊驾等未知于何处开山立寨,尚请明示以便拜山投柬。”

天狼冷刚细眯着眼,一摇三摆的行了过来,缓缓说道:

“嘿,朋友们倒是快人快语,爽朗得紧,好,本环主就是喜欢这种不拖泥带水的­性­格!”

东谷四枪之首向天狼冷刚略一打量,已不觉有股凉森森的味道,他赶忙一笑道:

“尊驾谬奖了,在下苏稷,这几位乃在下义弟周津、牟一川、古原,尊驾想为大当家了?请恕在下等未曾拜识大号!”

天狼冷刚急忙侧身让到一边,摇头道:

“各位切莫误会,本环主乃奉盟主谕令,召请四位前往谈话,现在,请!”

东谷四枪互视一眼,无可奈何的纷纷下马,但是,暗里四人已经提高警觉,小心翼翼的准备应变。

大狼冷刚皮­肉­不动的一笑,道:

“四位可以放心,嗯,别太紧张。”

四人尴尬的笑笑,随在冷刚之后,来至楚云等人身前。楚云尖锐的向四人打量一阵,沉冷的道:

“在下忝掌劫后恩仇。”

东谷四枪连忙抱拳为礼,满脸堆笑,心却在七上八下的跳个不停。

楚云又道:

“山耸是直,心爽是直,四位不使刁­奸­之技,在下深感钦佩,而且,在刀尖上舐血也不太容易,是么?”

东谷四枪有些惴惴的注视着面前这位年纪不大,却自然而然有股威仪慑人之气的年轻盟主,四人已被对方那一股无形的气质所震,只有点头的份了。

楚云一笑道:

“赤手擒龙各位可识得么?”

东谷四枪闻言之下,俱不由面­色­一变,为首的苏稷惶然道:

“赤手擒龙萧岚为冀境黑道煞星之一,手下高手如云,英雄人众,未知尊驾忽然提及此人,有何赐示?”

楚云面­色­倏沉,道:

“萧岚不知自何处得悉风声,调集属下大批好手,聚伏于此牛角沟左近,意欲截阻四位所携暗镖。”

东谷四枪暗里惧一哆嗦,他们心中雪亮,只凭四人的武功名声,想与赤手擒龙等人抗衡,无异是以卵击石,不堪并论!

楚云淡淡的道:

“但是,在各位经此之前,在下却率所属先憩于此,赤手擒龙大举而至之下,误以在下等亦欲夺取各位所携红货。”

苏稷惶恐的道:

“未知尊驾此意……”

楚云嘴角微撇,道:

“没有什么意思,朋友你定然知晓,赤手擒龙手下这一帮人十分狂妄,他们不待在下解释清楚,便欲以武力解决……”

东谷四枪这时已经有些了然,苏稷又道:

“他们与尊驾交过手了?”

楚云冷然一笑,道:

“是的,你们已经可以看到结果。”

说着,他用手向四周围满地的尸体一指,又朝赤手擒龙躺着的方向瞥了一眼,东谷四枪侧首望去,这才看清了那位遍身血污,伤痕累累的赤手擒龙——几近半死的江湖枭雄之一!

东谷四枪又是脸­色­骤变,嚅嚅不能出声。

楚云悠闲的道:

“四位,在下可以知道四位身上携带的红货是什么吗?”

东谷四枪心中猛然一跳,齐齐向后退出一步,恐惧而戒备的向楚云凝视着,八只手掌,已不自觉的探入长衫之内。

大漠屠手库司­阴­恻恻的一哼,没有一点人味的道:

“朋友们,对本盟盟主如此态度,只怕不会有甜头尝呢。”

天狼冷刚有气无力的道:

“现在,通通把手拿出来,否则,地下躺下的全是榜样!”

东谷四枪犹豫了片刻,在苏稷的示意下,其他三人只有紧咬牙关,十分不情愿的抽出手来,但是,仅只这个小小动作,已使四人完全处于身不由主的情势之下了。

楚云淡漠的一哂,道:

“四位,在下的问题尚未得到答复呢。”

东谷四枪沉默了半晌,苏稷悄然向四周那一张张冷沉的面扎瞧视,终于努力咽下了一口唾沫,艰辛的道:

“在下等此次所保红货,乃是三串百年以上的龙眼珍珠

楚云仰首向天,淡淡的道:

“嗯,够了,以后,各位行动之间,最好保守秘密,否则,像今日此等凑巧之事,却不会太多呢。”

东谷四枪心中十分忐忑,都以为对方有窥夺自己所保红货之企图,待至楚云话一说完,四人才不由暗中舒了一口长气。

楚云又微微一笑,自怀中摸出一颗晶莹欲滴,­色­做浅黄的物体来,这物体大小几如一颗­鸡­卵,尚散发着淡蒙蒙的光晕!

东谷四枪经年为人保镖,所见珍宝自是不少,四人始才向楚云手中之物一瞥,已不由个个双目发直,张口结舌。

楚云将手中之物轻轻抛起,又轻轻接住,沉声道:

“这颗珍球,不甚值钱,大约比不上各位所携的吧?”

东谷四枪个个面红耳赤,嚅嚅无言,他们知道,对方手中之物,乃出自千年以上之老蚌,名日“金珠”,非但价值连城,而且珍罕难求,四人有生以来,此番尚是初次得见呢!

楚云一笑道:

“四位,再见了,江湖上虽然盗贼如毛,但是,嗯,在下等所幸身家尚厚,犯不着做那打家劫舍的勾当。”

说着他飞身上马,回首大声道:

“将萧岚留下,容其自归可也,本盟所属,即时启行!”

烈日已偏西一大段了,一行黑衣骑士,在楚云率领之下,扬起一片密雷似的蹄音,在滚滚灰尘中,渐去渐远。

在原来的地方,只有东谷四枪尚怔忡的望着前方,神情是那么惆怅而尴尬。

劫后恩仇--二十三、大计三商前锋初接

二十三、大计三商前锋初接

这是一座虽然不大,却十分繁华的小镇——大辛。

靠着城门右边的一条小街,有一家客栈,这家客栈的年岁好像已然不小了,门墙俱已剥落,挑起的一个红灯笼,连上面的“五福”两字,也是那么懒洋洋的有气无力。

可是,客栈内此刻却好似十分忙碌,几个店小二进进出出,口中吆喝不断,端盆倒水,宛如连擦擦汗的时间也没有。

是的,这家一向生意冷清的小客栈,在近午时突然来了数十名黑衣骑士,将所有的客房全部住满,怎不令掌柜的大喜过望,殷勤伺候呢?

这批黑衣骑士,正是楚云及他手下所属,在快马加鞭的赶了五天之后,来到大辛镇内,下榻于这问五福客栈之中。

楚云独身住在这客栈最为宽大的上房中,他的两大护卫则隔邻而居,其他诸人也已各自安置妥当,看情形,他们似乎有好几天的时间逗留呢。

紫心雕仇浩正站在廊中,指挥着四个属下胁助店小二洗涮那些挤在马厩中的数十匹黑马,这筑于客栈侧旁的简陋马厩,这时已是毫无空隙了。

楚云这时长衫飘拂,自室内缓步踱出,煞君子盛阳,快刀三郎季铠跟随左右,紫心雕仇浩一见盟主驾到,当即大步迎上。

“副盟主,凌霄堂彭堂主力各人换药包扎在哪个房间?”楚云沉声问。

仇浩躬身道:

“在这廊倒数第二问,那是此店中唯一可以连成一大间的空房。”

楚云微微颔首,偕仇浩等人前往探视了一遍,出来后,楚云欣慰的笑道:

“武老前辈非但才技俱绝,医术之道更可谓之天下独步,他老人家留下的药方,不但奇效如神,而且少有治伤时的痛苦,本盟属下伤者,痊愈之快,确实令人惊异呢。”

仇浩肃容道:

“不错,但盟主继承老盟主衣钵之后,非但盟务蒸蒸日上,井然有序,而老盟主昔年一身绝学,盟主更已得其神髓,盟主雪耻扬威之日,必在不远,老盟主地下有知,亦当含笑瞑目了。”

楚云微微闭目又睁,低沉的道:

“副盟主,你将在下看得大高了,武老前辈早年神威奇技,岂是在下所可以比拟的?”

仇浩正待说话,已看见这客栈的那位胖掌柜,哆嗦着一身肥­肉­走了起来,老远便满面堆笑的道:

“两位爷,午膳己准备好了,各位是现在用饭呢?还是稍等一会?”

楚云一笑道:

“这就用膳吧,辛苦你了,掌柜的。”

胖掌柜有些受宠若惊的道:

“啊、不、不,这位爷说哪里话,爷们照顾小店,只怕侍候不周,哪还谈得上辛苦两字呢?”

说着,楚云等已随着胖掌柜身后,缓步行去,他走了几步,低声道:

“副盟主,其他各人在何处开伙?”

紫心雕亦低声道:

“已吩咐店家按份送往客房之内,因为人多碍眼,老夫恐怕引起江湖中人注意,或者妨碍本盟行动大计……”

楚云一笑不语,这时,几人来至一间布置得还算­干­净的膳厅内,室中的一张红漆食卓上,已摆满了各式菜肴,四壶美酒。

胖掌柜又陪笑了一阵,垂手退去,楚云落坐首席,轻轻颔首,紫心雕已掠身而出,片刻问劫后恩仇下三环一堂各座首要全已鱼贯而入,纷纷围卓坐下,沉默不语,但每个人的目光,却俱皆凝注在楚云脸上。

楚云等侧立身后的两大护卫为各人一一斟满杯中之酒后,始举杯笑道:

“各位且请先于此杯,祝我金雕扬威!”

众人轰略一声,齐齐举杯于了,楚云又沉声道:

“盛阳,季铠,你二人出外警戒!”

煞君子及快刀三郎躬身受命,双双行出屋外。

于是楚云又举着让各人用菜,并不即时开口,但由他这一连串的表示看来,似乎又将有一个极大的行动就要展开呢。

各人闷着头吃喝了一阵,目光却焦急的时时瞥向楚云,半晌后,楚云大口喝了一杯酒,沉声道:

“各位,百角堡就在离此二百里外的‘奈何山’下。”

他说出这句话时,虽然尽量使情绪平稳,但是,在坐的任何一人都可以深切的觉出他双目中的仇恨与痛苦,嘴角抽搐下所蕴藏的悲枪与愤怒。

不错,这百角堡对楚云来说,是一个魂牵梦系的地方,他无时无刻不想以一股猛烈的怒火,将这百角堡及堡内任何一人化为焦烬!它几乎毁了楚云的一生啊!

每一双目光都凝注着楚云,没有人说话,他们都知道自己盟主这段悲惨的遭遇,而他们更知道,除了以鲜血和力量,没有人能消除自己盟主这段如海深仇!

自那每双目光中所透出的坚定与诚挚中,楚云得到了无限的慰藉与温暖,他长长的吁了口气,低缓的道:

“两河一带,最有势力的三拨黑道人物,是灰旗队、莽狼会,以及赤手擒龙率领的石家堡,白道人物自然更多杰出之辈,但是,这些黑白道的武林角­色­,虽然各霸一方,分庭抗礼,却俱皆畏惧一个声威远震的龙潭虎|­茓­,那个地方,就是‘百角堡’!”

众人仍未出声,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一股跃跃欲试的神­色­!

楚云又喝了一口酒,续道:

“若吾等以一举击溃的石家堡来比喻百角堡,那是难以比拟的,百角堡内,不但埋伏重重,陷阱处处,而且高手如云,人多势大,其堡主一笑夺魂黄极更是武功浩博,盛名赫赫,所以,无论天时、地利、人和,他们都是占在上风……”

这时,大漠屠手库司霍然站起,尖厉的道:

“盟主,百角堡那些杂碎不但混淆黑白,横行江湖,对盟主更有如海深仇,本座坚决主张,管他妈什么铜墙铁壁,魔宫地狱,都冲进去杀他一­干­二净,再放把火烧他个片甲不留!”

在座每个人都十分清楚库司的­性­格,知道他每在内心愤怒的时候,口中便不选择话词儿了。

楚云尚未及开口,老成持重的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业已站起,他环视各人一眼,缓缓说道:

“百角堡之名本堂在昔年亦曾闻及,那时堡主力黄极之父一剑耀天黄安,盟主适才所言极为有理,一剑耀天黄安在世之日,百角堡之名已是传闻远近,在江湖上独霸一方,其根深蒂固自是无庸赘言,吾等以远兵攻坚,尚待多加计议才是。”

全桌一片沉默,天狼冷刚左右一看,倏而起身道:

“彭堂主所见虽是,但本座却以为本盟­精­英大举猝击之下,任他百角堡如何了得,也是措手不及,首尾难顾!”

狂鹰彭马微微一笑,道:

“不错,但本盟此次进袭百角堡,乃为主要行动,其目的是将其全然瓦解歼灭,并非仅仅加以袭击便罢,百角堡成名不易,自有其固本之道,冷环主以为如何?”

大漠屠手库司又立身站起,激昂的道:

“人活在世上,只有一条­性­命,吾等以血­肉­之躯,长虹之义,豁上这个臭皮囊不要,也得杀他片甲不留,­鸡­犬难存!”

天狼冷刚也大声道:

“对,本座赞成库环主之意,攻人之后,特准所属屠堡一日!”

二人愤怒已极,言语中充满了狠辣与血腥,室内的气氛,也在刹那间动荡起来,爪环之主金髯客毕力亦怒声道:

“本座同意,只有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而且还要连本带利!”

这时,紫心雕仇浩看了各人一眼,低声道:

“各位且请稍安毋躁,保持冷静,一切尚待盟主指示栽定。”

楚云深深沉思了一会,迟缓的道:

“各位如此待我,我已不能再说任何一句感激之言,但此事并非泛泛,自当详尽研讨,以免鲁莽之下,遭到无谓损伤,须知吾等兵远路遥,劫后恩仇之前程展望,全系于吾等一身!……”

楚云说完话后,特地向狂鹰彭马微微颔首,他早已听得副盟主仇浩在暗里相告:狂鹰彭马之号乃为昔年无畏金雕武血难所亲赠,斯时彭马年适弱冠,但行事之间却是悍不畏死,猛如苍鹰,而­性­情之暴烈残酷更是令人惊惧无已,但经过如许岁月的折磨,再加以无畏金雕的突然失踪,使这位早日勇猛无双的狂鹰,变成一个不喜多事的隐者一样,持重而沉默多了,他往昔的­性­格,亦被深埋心底不易表露,故而他此时的力主稳重,并非丝毫怀有畏怯之意,而主要乃在一个宗旨:以­精­密计划的行动配合,减少伤亡于最低限度,而得到最大的成功与收获!

楚云向他点头的意思,即是安慰这位劫后恩仇中的元老,在筹画对策中,可以尽量表明所思。

于是,气氛转为沉静,在沉静中过了两个时辰,在各人的­精­细研讨中,决定了猝袭百角堡的行动步骤。

楚云这时以炯然的目光瞥视左右,冷沉的道:

“吾等便作如此决定,今日各位充分休息,明日凌晨即时展开行动,整个环结必须配合无隙,不能稍有失误,否则,因其中一节之瘫痪,便有影响整体之可能,各位是否尚有其他高见?”

每个人都深沉的思忖了一阵,然后,由各人的目光中,楚云知道没有问题了,他再度举杯与各人饮尽,含笑行出室外。

第二天,当旭阳尚未升起,大地仍是一片迷蒙之际,数十乘黑­色­铁骑,已自五福客栈驰出,晨风吹拂着每个人的黑­色­长衫,飘飘而起,更显得人强马壮,豪气如云!

周遭的景­色­,在马匹的奔驰下,急速的向后退去,紧密而清脆的马蹄声敲击着地面,像是一阵阵紧密的骤雷,紫心雕仇浩纵骑跟在楚云身后,宏声一笑道:

“盟主,在清晨的曙光下,更衬托出盟主神态问的焕发与沉毅呢?”

楚云微微一笑,道:

“不敢,本盟此次行动,但愿能马到成功!”

紫心雕仇浩轻轻抚摸一下坐骑,沉声道:

“本盟随行各人,除了五名受伤较重的弟子及爪环属下之古炎、司马卫二人未到外,已是全部出动,劫后恩仇可谓­精­英尽集了。”

楚云目光一侧,低声道:

“副盟主,依在下观测,三环一堂所属之中,恐怕以那位剑铃子龚宁的武功最为卓绝。”

紫心雕仇浩颔首道:

“盟主好眼力,不错,剑铃子龚宁技艺之高,在本盟中可算一流人物,他与羽环库环主情交莫逆,为库环主第一臂助,所以此次羽环属下,只有他一人随行,不过,习­性­相染,这位剑铃子在本盟中,也算得上冷面辣心呢!”

楚云又望了望那位跟随在身后不远,面­色­黝黑,形态冷沉的剑铃子,楚云直觉的感到在这种时候这位剑铃子更有一股超然的,令人震慑的气质!

各骑在官道上奔行了三个时辰,已转向一条崎岖不平的黄土小路上,灰尘迷漫,扬天而起,众人都拉起围在颈下的一方黑中遮住口鼻,依旧马不停蹄的急赶,而这时,一轮丽日,早已高悬半空了。

于是,行行复行行,除了在途中休息过顿饭时间外,数十乘铁骑没有一时一刻不是往前奔驰的——

阳光随着蹄声向西偏落,而各人的目的地也逐渐接近,自然,随着目标的接近,每个人的警觉也缓缓提高,终于——楚云右臂举起,骤然住马。

几乎是一个动作,狂奔中的马匹“唏哩哩”一阵长叫,齐齐停了下来,紫心雕仇浩抹了一把冷汗,道:

“盟主,到了?”

楚云面­色­有着强忍之后的激动,目光迷茫的凝注着眼前一片浓浓的山影,半晌,他低沉的道:

“前面那片山影,就是奈何山!”

紫心雕哑然无语,稍停,他沉缓的道:

“盟主,索债的时间到了,百角堡将洒满鲜血。”

楚云凄凉的点了点头,沉声道:

“谕令各人,下马暂息。”

说罢,他已飘然下马,煞君子盛阳及快刀三郎季铠紧随左右,片刻间,所有的金雕豪士全已席地坐在路旁。

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大步行至,低声道:

“盟主,依照原定计划,一盏茶后,盟主便须率领两大护卫,羽环库环主及龚宁等四人潜入百角堡中。”

楚云仰首向天道:

“是的,你们可以堡外等候在下讯息,本盟的传讯之物‘鬼位矢’将会指出在下人内的方向。”

狂鹰彭马轻轻答应,沉默了一会,他诚挚的道:

“盟主,百角堡是个令盟主伤心的地方,尚请盟主多加节制,无庸过于悲戚,老夫虽然久已隐­性­,少沾血腥,但为了盟主心头之恨,老夫会拼此一命,但能求盟主展颜为之一快!”

楚云感激逾恒的拉住这位老堂主双毛,默默未出一言。

在他心头的感触中,眼前的百角堡,除了曾有杀父之仇,伤身之恨外,而更夺去了他所深深挚爱的妻子,活生生拆散了他的家庭,而他妻子的变节不贞,在楚云的心理上,是一个极大的负荷与污瑕,因为即便是用他妻子的血来洗去他妻子的罪,也不能抹煞楚云在心灵上的烙痕!

劫后恩仇中各人,都是至情至­性­的,他们虽然没有直接说出,但他们都可以深切的明了自己这年轻盟主心中的痛楚,而这不是用任何方法可以予慰藉的,既成的事实,又有谁能挽回呢?因为这个原因,劫后恩仇上下各人,都有了一个偏激而残酷的想法:为了减轻他们盟主的仇恨,在没有心理上的方法安慰之下,只有用表面的实际行动:“血”来表示各人对盟主的诚挚与关注。

这时,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在斜阳的光辉下,闪耀着点点银光,龙行虎步的走到楚云身前。

楚云注目一瞧,原来这人竟是哈察,他那一身软甲上的银钉,不知何时擦得又光又亮,衬着脚下那双缕满花纹的牛皮靴,有着另外一股子粗犷豪迈的意味。

哈察微微俯身,急惶的道:

“主人,怎么你进那破堡中不带我去呢?我今天已完全准备好了,连主人上次赐给我的那把蛇刀也带来了,我从来不用兵器的……”

楚云一笑道:

“哈察,我等摸进百角堡,主要是卧底内应,你的轻功不行,如何能够去得?况且,我已叫你暂随仇副盟主待命,真正的大场面是在攻人之后,并不在我们进去的这些人身上……”

紫心雕仇浩呵呵一笑道:

“不错,哈察,大子一场的机会多着呢,别心急,有你玩的就是了。”

狂鹰彭马看了看天­色­,沉声道:

“盟主,时间到了。”

楚云面­色­一肃,霍然站起,坚毅的道:

“所有坐骑隐匿此处,吾等距百角堡约有十五里左右,现在,除了派遣两名弟子看守坐骑外,其余各人一律展露外衫,现我劫后恩仇太阳标志!”

于是,刹那间,数十个金黄|­色­的缕绣太阳,出现在每个人的胸前,闪耀着绚丽的光辉,仿佛映­射­着每个人豪放的心胸!

楚云沉喝一声:

“走!”

身形倏起,如一头巨鸟般凌空飞起,数十条黑­色­人影相继掠出,夕阳下连成一线,忽然而逝。

顿饭时光,奈何山已如一只灰黯的魔手般耸展于众人眼前,山壁险徒峻峭,如刀斩斧劈,光滑的似是一面镜子,在这险峻的山壁下,依着坡度起伏,有着一片黑压压的屋宇,外面有着绵延坚固的风火砖墙围着这片屋宇,看起来更是气势慑人,不可一世,这就是百角堡!

高达两丈的红木巨门正大大的敞开着,门外挑着两盏巨形的气死风灯,八名劲装配刀的彪形大汉,直挺挺的站于两旁,在气死风灯的晕黄光辉下,有着一股逼人的肃穆与威武。

在围墙的­阴­影里,尚有幢幢人影,往来巡视,喝问之声彼起此落,防卫之森严可谓无懈可击。

离着大门的右侧约五十丈,一片微微高起的山坡上,伏着楚云等数十余人,近百只眼睛,毫不转瞬的凝注着周遭情况。

楚云冷冷一笑,低沉的道:

“时间已差不多了,吾等即刻展开行动!”

紫心雕仇浩颔首道:

“是,也看看这百角堡是否够得上它在外面的名气。”

楚云哼了一声,沉着的道:

“各自保重!”

说罢将手一招,大漠屠手库司、剑铃子龚宁、煞君子盛阳、快刀三郎季销四人,已紧随着他身后而出。

五条身影,以极为轻俏快捷的速度,瞬息间消失于高坡之外,紫心雕仇浩直到人影消失,方才回首道:

“现在吾等即刻按照原订计议行事,哈察,请率十名弟子跟随老夫潜往堡之左侧候令!”

哈察沉声答应,与十名劫后恩仇下弟子,随着仇浩迅速向百角堡左侧掩进,每个人行动之间,都似是一只灵活已极的狸猫。

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那双有如火钻般的巨眸,已眨出隐隐红光,他微微颔首,指向右方,天狼冷刚立即率领属下的黑白双驼那京、尉迟鸿二人,飞快的掠向百角堡右侧。

金髯客毕力,一拂长髯,微笑道:

“彭堂主,本座看来,今夜本盟上下全已动了真火,稍停只怕会十分热闹呢。”

狂鹰彭马沉声道:

“不错,近二十多年以来,本盟客座首要,俱未以兵刃出手过,而且行动之间,连本盟秘制珍藏的‘火龙弹’亦未经露像,今夜不但各座首要全已兵刃齐备甚至那‘火龙弹’也每人配发了四枚之多!”

金髯客毕力喃喃自语道:

“这百角堡真可谓百角曲回,广大深幽,不过,稍停恐怕不是变为屠宰场,也要幻成火狱苦海了……”

狂鹰彭马深沉的一哂,回首望了望二十多名伏身待令的弟子,欣慰的道:

“制胜之道,首在宁神静气,这一点,本盟上下都十分成功,毕环主,吾等须特别注意,奉盟主口谕,这正门攻主之师,便属吾等行动呢!”

金髯客毕力一拍背后兵刃一笑道:

“彭堂主放心,本座明白,而本环属下八大斧虽然只来了两个,不过,配上本座的这柄厚背狮头刀,也够那些杀才消受了。”

于是,二人不再谈话,安静而紧张的等着行动讯号的出现。

在紫心雕仇浩与天狼冷刚开始部署的时候,楚云等人已迅速潜行至百角堡右后方十丈之处,在十丈之前便是高大厚实的堡墙,那里,正有两名劲装大汉,往来巡视不停。

楚云双目尖利的向四周搜索了一遍,确定再没有其他防卫之人后,向身旁虎视眈眈的大漠屠手库司点了点头。

库司微一躬身,猝然掠出,仿佛一片乌云,在那两名劲装大汉尚未看清人影之前,他那两只铁掌,己有如一对钢钳般紧握住二人颈项!

楚云等四人飞身跃到,四人打了一个手式,库司已松开双手,将那两个早已气绝的大汉并倚在围墙之上。

这围墙十分高大,但楚云等却并不打算自顶端飞越,只见煞君子盛阳自身后皮囊内拿出一柄粗利的钢钻,与快刀三郎二人分执钢钻上的绞索,冷静而沉着的开始在围墙的底端钻洞。

大漠屠手与剑铃子分站寻丈开外,小心的防备着百角堡巡更之人来到,楚云则闲散的靠在墙角,瞑目思忖着什么……

那柄粗大的利钻是十分有力的,尤其在煞君子及快刀三郎强健的双臂下往来拉转,片刻间已钻成一圈尺许方圆的小洞,砖屑纷飞,落满一地。

楚云踏前一步,双手十指伸入那一圈小洞中,向外用力一拉,一声轻响,尺许大小的一片砖块已全然崩出,但是,却在楚云快逾闪电般的手法下抱在怀中,轻轻放下,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息。

煞君子盛阳一见成功,正诗回头招呼大漠屠手等二人

自堡后方向,快步走来五条人影,手中兵刃,尚散发着隐隐寒芒!

这时,除了煞君子之外,其他四人亦已警觉,剑铃子止是负责注意这个方向的敌踪,他尚未采取行动,来人已沉声喝道:

“两河称雄!”

剑铃子知道这必是百角堡巡更时的暗号,但是,他又如何回答得出来?他将心一横,正待展开猝击,一个冷森的口音已低吼道:

“称你妈的狗屁!”

对方四人大约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种回答,正在微微一愕之际——

两条人影同时飞起,略一闪晃,四人已半声未吭的倒毙地上,但是,四件兵刃的落地却带起了轻微的响声。

大漠屠手库司与剑铃子二人互视一眼,正待回身,一条人影又已来近,口中低呼道:

“赵老三,什么玩意弄得乱响?当心给总游巡编排下来……”

大漠屠手回首望了楚云一眼,楚云知道他的意思,楚云暗中用力一绞,表示:“杀!”

于是,这位第一号煞手故意放轻语声,道:

“你过来,这里死了好几个人。”

对方好像亦是一怔,脚步却缓缓移近两尺,低声骂道:

“赵老三,他妈的你想死了?胡说八道些什么?还不快点去值更,总游巡在半个时辰内就要亲来查视——”

“视”字才吐出一半,风声倏起,这人的咽喉已被一只大手握紧,张口突目的做声不得。

楚云悄然掠前,沉厉的道:

“小辈,我问你几句话,若想痛快,便早些招出!”

那人被大漠屠手紧捏着脖子,额角青筋暴现,喘息急促,双眼连连翻白,两只手却毫无力量的在空中挥动。

楚云厉声道:

“现在,百角堡中有些什么人?三羽公子在否?住在堡中哪个方向?”

那人似乎句句听在耳内,却就是不开声,依然尽量大声喘息。

楚云知道时间紧迫,不容再事拖延,他恨恨的一跺脚,道。

“宰了!”

大漠屠手最爱听这句话,右掌微一用力,“崩咯”一声,那人立即全身瘫痪似的软软倒下。

楚云一挥手道:

“走!”

五条人影翩若惊鸿,自那尺许方圆的破洞中逐一掠人,第一个映人各人眼帘的,便是一堆耸立的假山,假山之旁。尚有一个不伦不类的荷花池,另外便是几株栽得疏疏落落的花木。

楚云略一扫视,身形闪电般穿向假山之顶,微一盘旋,又倏而落下,大漠屠手低问道:

“盟主,有什么碍眼之处么?”

楚云摇头,疑惑的道:

“奇怪,三年以前,好像并没有这些不雅的布置……”

说着,他移目向四处一瞧,发现这堆假山,正砌在右方一排围墙之旁,也就是说,若有任何人自围墙外潜入,隐在这假山内皆可一目了然——

楚云身躯蓦然向后倒飞而出,微一折转中,已自一个看去十分明显的假山洞口底层拖出一个人来!

这人被楚云抓着领口,手足舞蹈的跌翻地上,身上一只花旗火箭,正轻轻掉落尘埃!

大漠屠手等人暗道一声好险,楚云已点了那人软麻|­茓­,一把提到假山之下,生冷的道:

“好朋友,你们这一套太陈旧了,三年以来,百角堡并没有什么太大进步!”

这人一身劲装,满脸横­肉­,虽然受制于人,却依然横眉竖目的一副桀骛之状,楚云冷然道:

“朋友,识相点,有几句话要问你。”

这劲装大汉呸了声,张口就待呼叫——

大漠屠手忽然掠迸,中食二指一Сhā一勾,己将这人的左眼球生生挖出,另一只手却巧妙不过的掩在这人口鼻之上使他无法呼叫。

那只眼球血淋淋的掉在地上,混着泥土变得污秽不堪,呕人已极,而那劲装大汉更是鲜血满面,全身急颤,喉头略略作响,似已痛苦的无以复加。

楚云冷沉的道:

“这是教训,朋友,还要再来一次么?”

那人像已忍受不住,呻吟着道:

“我……我……说!”

楚云紧接问道:

“黄极老鬼在不在堡内?”

劲装大汉艰辛的点点头,楚云又道:

“三羽公子呢?”

他又点点头,楚云快捷的再问:

“他们住在堡中哪个方向?是否尚有其他武林人物?”

劲装大汉颤抖着不说话,大漠屠手冷哼一声,已待撕去他的右耳。

楚云以目阻止,厉声道:

“朋友,别再找罪受,你说不说?”

那人痛苦的抽搐了一下,声如游丝般低弱:

“堡主……与……与三位……侄少爷……都……都住在堡后“小阿房”中,其他……其他……”

大漠屠手冷酷的道:

“死了!”

楚云放下那业已失去生命的躯体,略一沉思,道:

“库环主,吾等可先到堡后那什么‘小阿房’中探寻一番!”

大漠屠手颔首道:

“这具尸体呢?”

楚云一指那荷花池,煞君子盛阳过来将尸体拖入池中,五人微微辨明方向后,乃借着周遭的­阴­影掩护,迅速向堡后潜迸。

劫后恩仇--二十四、百角堡中火龙弹下

二十四、百角堡中火龙弹下

百角堡的范围是十分辽阔的,建筑也柿比相连,转弯抹角,曲回极多,如不熟悉地势,极易迷失路途,而隐匿于周遭的危机——不论是人为的抑是构造的又随处皆是,如非堡内之人,确实寸步难行。

楚云等五人潜入十丈之后,已发觉情势恶劣,不易渗进,大漠屠手恨恨的道:

“盟主,咱们­干­脆一不作,二不休,也不用探寻敌人的虚实了,现在便动手杀他个­鸡­飞狗跳墙!”

楚云沉声道:“时间紧迫,吾等再向内潜进试试,若万一不行,便开始行动!”

这时,五人正隐身于一排低陋的木屋之后,远处随时可见人影幢幢,往来巡回,间或有一对劲装大汉,自木屋之前大步行过,警卫森严四字,确可当之无愧。

楚云说完话后,已轻轻向一栋巨厦之前行去,这巨厦建筑得十分恢宏气派,高高的石阶横列于前,两旁尚植有丈许高的龙柏,五人行动迅速,片刻间已掩至龙柏之下,楚云等正向四周打量,耳边却传来煞君子盛阳的低呼:“咦?什么东西缠在我身上?”

楚云神­色­一凛,急道:“不要移动!”

他掠身上前,目光微扫,就发觉有十数根细如珠丝般的黑线缠于盛阳胸腹各部,沿着这些黑线望去,所有的龙柏枝叶中,都预置着一个个灰­色­的石灰包,而石灰包上,更涂有磨擦即燃的硫黄青磷!

大漠屠手不由暗骂一声,楚云已利落的为盛阳钳断那些十分柔韧的黑线,五人又小心翼翼的沿着这栋巨屋往后潜入,在经过无数的建筑物与回廊后,来到一片广场之前,在广场的对面,便是一排粉白­色­的矮墙,自矮墙顶端向后望去,可见到一大片重叠而­精­致的连绵轩阁,但是,在这片广场上却没有任何一丝障碍,平荡荡的,一眼就可以全览无余!

楚云剑眉深皱,忖道:

“这广场阔幅约有五十丈方圆,任是轻功再高,也要五次起落才能到达对面,而百角堡必不会愚蠢到遗忘此处,那矮墙之后,想必定就是百角堡中首要人物所居!”

大漠屠手忽然道:

“盟主你可注意到对面矮墙后,有着动静么?这广场的形势好像在四周的房舍包围之中。”

楚云轻轻点头,目光如隼鹰般向四处寻搜,于是,他又对围着这广场的一些树木发生了极大疑虑。

沉吟了片刻,楚云一咬牙关,毅然道:

“我们冲!”

“冲”字出口,他已率先飞起,刹那间抢出十丈,大漠屠手人虽狠辣却是­精­悍无比,待楚云掠出十丈之后,他才准备起步——为的是保持距离,以免被敌人发现目标时无法相互施助,但是,正当他身形欲起未起之际,一声尖锐的呼哨声已猝然响起!

接着这声呼哨,楚云那瘦削的身影又已掠出二十余丈,于是,一声暴喝起处,无数只利箭,似飞蝗般自四面八方向楚云­射­到!

大漠屠手目光一环,立即发现这些箭矢是来自广场周围的树木及那排矮墙之后!

他迅速的道:

“两大护卫掩护盟主,龚宁,咱们分扑两旁!”

不待他话声说完,煞君子盛阳及快刀三郎季销二人早已扑身而出,大漠屠手尖笑一声,如巨鸟般飞向右侧树林!

这时,正值楚云冷哼一声,腾空七丈之际!

大漠屠手闪电般掠至那排巨树之下,在躲过数拨箭雨之后,他大吼一声,双掌猛推而出——

数声惊叫倏起,三团黑影被大漠屠手劈出的凌厉掌风震得翻下树木来!

这时,楚云又跃出十丈,眼看距着前面的白­色­矮墙已是不远——

另一阵尖厉的胡哨又急促响起,于是六只火箭自矮墙后交叉­射­出,但是,这六只火箭却并未­射­向楚云,只是贴着地面遥遥擦过。

在这些火箭飞过的地面,竞连续不断的发出轰然巨响,一股股带着强烈硫黄臭味的青­色­火焰,随着巨响蓦然冲升燃烧,片刻问形成了一片火海!

楚云大吃一惊,回头一看,煞君子与快刀三郎二人距着自己尚有十多丈之遥,正在这片火海中左冲右突,似是十分危殆!

他将心一横,厉啸连连,双掌同时猛挥,一溜银光冲天飞起,带着如鬼号也似的凄怖声音,向堡外摇曳而去,另一枚其形椭圆,有着暗红光华的球形物体,则直接­射­向前面矮墙。

于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震突然传出,一片火光夹杂着硝石迸溅四周,浓烟弥漫之下,熊熊的火势如地毯般霍然暴卷而出。

正式的激战序幕,已经拉开了,楚云已在愤怒之下发出猝袭讯号——“鬼位矢”,另一枚暗红­色­球形物体,则是无畏金雕早年研制留下的火药利器“火龙弹”!

楚云此刻面­色­沉凝,绝不紧张,大声叫道:

“盛阳,季销,你等且退,容在下先往一探!”

语声中,有如一道夜空流星的曳尾,在火海内纵掠如电,瞬息问已穿越而过,他去势之快,甚至使火势来不及在他身上燃烧!

一片惊呼起处,又是一蓬暗器扑头袭到,楚云看也不看,猝闪而出,身形揉近中,抖手便震翻了三名扑出的劲装大汉!

这时,一阵呐喊,在两个中年武士率领之下,已有数十人猛冲而上,刀光闪闪,悍如狼虎!

楚云长笑一声,大转身,掌影漫天而落,一片鲜血狂喷之下,那两名中年武士已与其他六人命丧当场!

正于此际——

如地狱内的招唤般,无数声惨厉而尖锐的啸声自四面响起,在空中盘旋,而一连串的轰然爆炸声,亦随着四处的火光冲天而起!

楚云狂声大笑,身形猛起,两条人影已自后跟到,耳际传来煞君子盛阳激动难抑的语声:

“盟主,这些挑梁小丑且容小的收拾!”

话声甫毕,一枚暗红­色­的物体已骤然飞到!

楚云大笑道:

“­干­得好!”

于是,一声暴响中,火势猛卷,不但这劲装大汉被炸得血­肉­纷飞,连他身旁的数十名同伴也被震倒一片,哀哭惨曝之声不绝于耳!

广场一侧的大漠屠手,有如一个自天而降的煞星般,一连将六十余株大树上埋伏的弩箭手宰了一半,他抹了抹手上的血迹,喃喃自语道:

“妈的,这叫以毒攻毒,看看准狠!”

在他那双­阴­森的双瞳中,映人满大而起的火光,而爆炸声仍然不断传来,情态混乱而凄厉,他仿佛极为喜爱这种景致似的咽了一口唾沫,大笑道:

“哈哈,火龙弹出笼了,我渴望看看这奇景已是太久了,百角堡的杂碎大概后悔他们埋在地下的硫黄不够威风吧!”

大笑声中,他蓦然侧身躲过一排利矢,抖手­射­出一枚“火龙弹”,身形掠升中,又是一只“鬼位矢”发至甘丈开外。

于是,火光与巨响又起,那一排巨树连根被炸倒七八株,凶猛的火势燃烧着树身,也同样燃烧着人体!

惨叫声恐怖的充斥空中,但是,与周遭的爆裂声,喊杀声,屋宇倒塌声比较起来,却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啊!

大漠屠手沿着广场边缘,疾速的赶向另一边,尚未奔到,耳中已听到一连串的铃声清脆传来,而每在铃声响过之后,必有一声或数声哀号紧接应和!

他猛然扑去,照面间已震毙了两个神­色­仓皇的劲装大汉,口中狂笑道:

“龚老大,收获如何?”

满血身渍的剑铃子龚宁掠身而至,黝黑的面孔上煞气隐现,他微一躬身道:

“不太理想,大约于掉了三十余人。”

大漠屠手沉声道:

“用火龙弹于他们,然后即刻赶往堡外接应本盟各路人马,记住,不可恋战,多作拢乱­性­攻击!”

剑铃子龚宁答应一声,反手­射­出一枚火龙弹,烟硝晦迷中,他又转身掠回,铃声渗在寒芒之内,纵横穿走不停。

大漠屠手长笑道:

“呵呵这叫一夫拼命,万夫莫敌!”

笑声里,他又沿着广场边缘疾奔而去,只要他经过之处,一路上都可听到连续不断的凄怖惨叫。

于是,空气在沸腾,血腥恍如重重天幕,深深的笼罩着四周。

而此时,在那排矮墙之后——

楚云已迅捷的越过数次阻挡与拦截,来到一栋恢宏而高大的巨楼之前,巨楼的门上有着三个苍劲有力的银­色­字体:“小阿房”。

“这时,楼前却冥无一人,朱红的大门紧紧的闭着。

楚云冷厉的一笑,掠身而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内,一柄丧门长剑及另一条竹节铜鞭,迎着他的身形,自台阶两旁的暗影中倏而袭到!

楚云大吼一声,右掌斜劈长剑,左手急抓钢鞭,身形同时暴旋而回。

两声惊呼随之而起,黑暗中人影微晃,稍差一丝的险险收回了兵刃。

楚云不言不语,如鬼魅般揉身而上,双掌如电,刹那间向对方各自攻出七腿十九掌!

这两个隐于暗处之人,乃是百角堡中专负后堡守卫之职的“百角十三英”中老三、老四二人,楚云适一出手,已将这二名武功不弱的角­色­逼得手忙脚乱,招架无方!

楚云冷冷一哂,身形宛如一缕轻烟般闪进,长剑与钢鞭同时自身旁擦过,而这两名“百角十三英”中的人物,肋下已各自中了一记铁锤似的重击!

当两声惨曝尚未及出口,两股血箭尚未喷出之际,二人的躯体又被楚云凌空兜起,掉在那巨楼上的朱红大门前!

这时,暗影中人影倏闪,一个瘦小枯­干­,面­色­焦黄的六旬老者,已在数十名­精­悍大汉的簇拥下急步赶到。

楚云闲散的退后一步,冷然注视着来人!

瘦小老者目光瞥及楚云之际,不由自心头一凛,尤其地上那两具血­肉­糊糊的尸体,更使他面­色­大变,怒气陡升!

跟在老人身后的一红脸大汉,蓦然高叫道:

“啊!老三老四被人杀了!这是准­干­的?”

楚云微笑道:

“阁下不须如此大惊小怪!杀人者在此!”

红脸大汉抢前一步,大吼道:

“你是谁?可与今夜来犯的鼠辈同属一路?”

楚云傲然一哂,用左手拇指一点自己胸口绣缕的金­色­太阳,腕上的护手,闪起一丝金芒。

红脸大汉怪叫道:

“好啊,果然是一丘之貉,狗娘养的,今天老子非活剥了你的皮替两位拜弟报仇不可!”

瘦小老者踏前一步,面如寒霜的道:

“朋友属于何派何道?为何寅夜进犯本堡?老夫‘银胆叟’尚基倒要请教。”

楚云一笑道:

“老儿,你在黄极老鬼属下,是做哪一种走狗角­色­?”

红脸大汉抢步而出,厉喝道:

“住口!你竞敢对本堡尚副总管出言不逊,今夜必将你凌迟处死!”

楚云嗯了一声,嘲弄的道:

“不错,算得上高等走狗,告诉你,在下汞掌金雕盟盟主之职,今日目的,是要将百角堡夷为平地,杀尽你们这些危害江湖的­阴­诡之徒!”

那银胆叟尚基双目倏­射­杀机,厉­色­道:

“江湖未流,|­乳­臭小子,今日老夫便成全于你!”

楚云一笑道:

“早该如此了。”

他接着又道:

“来,那位红脸仁兄,你一会欲将在下剥皮,一刻又欲将在下凌迟,现在,你便先来试试如何?”

红脸大汉怒叫一声,猛冲而出,手中的熟钢金锤搂头盖顶的疾砸而下。

楚云冷冷一哼,倏而大喝道:

“回去!”

银芒如毒蛇般闪掣,鲜血似泉水般狂喷,熟钢金锤互相击出一溜火星,轰然落地,红脸大汉也一个跟头栽倒地上。

银胆叟尚基大吃一惊,神­色­骤变!他十分清楚身旁这“百角十三英”的功力深浅,而那红脸大汉既为“百角十三英”之首,武功自是不弱,一身外家功夫更属­精­绝,岂知才一上手,即已尸横就地!

“百角十三英”其他十人,见状之下,不由惊怒交集,一声轰然暴吼,兵刃齐举,蜂拥而上!

楚云厉啸如虹,手中“苦心黑龙”颤成一圈美丽而凄迷的弧线,洒出一点点,一滴滴繁星也似的­精­芒,看不见剑的来势,摸不清剑的去向,那锋利而狭窄的刃身,已在瞬息间透人十条躯体之内!

鲜血几乎都来不及迸溅,兵刃似乎争先恐后般纷纷飞出掉落,而一声声连续的嘶喊,却宛如拉扯不息的丝弦般缕缕相接,声声相连。

蓦然——

—声裂云穿石的怒风起处,四点银光猝然飞到,风强势劲,猛不可挡。

楚云闲散的一笑,手中的“苦心黑龙”倏而一颤,同时抖出四朵炫目的剑花“叮当”数响中,四枚袭来的银胆,忽然溜泻无踪!

银胆叟尚基眶毗皆裂,面容扭曲,狂吼半声,又是十二枚银胆,有如天女散花般呼啸而出!

楚云双脚钉立如桩,挺立未动,手中利剑有如划过夜空的大河,深厚、耀亮、绵长,似万颗星,闪烁、­精­莹、繁密,激荡的剑气,即在这幻异的剑光外弥漫回涌!

于是——

十二枚挟着凌厉劲势的银­色­钢胆,骤然起了连叠的细碎响声,仿佛正月的雪花,被削成片片,纷纷坠落无余!

银胆叟尚基不由双目发直,怔然不动,在他的银胆绝技之下,从来带给他的都是自负,但目前,却是超越寻常的难堪!

楚云冷沉的踏前两步,右腕微颤,一溜锋利的寒光闪处,已将这银胆叟的前襟削落一块。

他毫无表情的道:

“老朋友,黄极与三羽公子为何不出来迎战,驱使你们这些走狗前来送死,未免显得太窝囊了。”

银胆叟尚基嘴角抽搐,面­色­已由焦黄变为灰白,他咬牙切齿的道:

“小辈,你不用如此卖狂,百角堡势大力强,尔等今夜之举,必然招至全军覆没之运!”

楚云满不在乎的笑道:

“便凭了阁下此等不成气候的角­色­么?”

银胆叟强忍怒火,恨声道:

“堡主正在闭关苦练绝关,盏茶之内即将完满竣事,三位侄少爷与三夫人正在护法,嘿嘿,本堡大批好手皆已全力迎战,堡主一待出关,你们便只有束手待毙了!”

楚云一听到银胆叟口中的“三夫人”三字,全身不由猛然一震,热血上涌,他大声道:

“你们那位三夫人叫什么名字?”

银胆叟尚基迷惑的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成三少爷的夫人尚识得你么?”

楚云蓦然仰天狂笑,笑声凄厉刺耳,大小场面也见得不少,但是,在楚云的狂笑声中,他却感到有生以来首次的惊惧畏怯,这不似是一个人在发笑,却像是超过了最悲哀的痛哭后所转回的泣血之声!

楚云惨惋的道:

“姓尚的,告诉我,那个三夫人的名字!”

银胆叟耳中听着远近的喊杀声,爆裂声,瞳孔中映人阵阵闪耀的火光,但是,这些却比不上楚云此刻的凄厉神­色­所给予他的惊恐。

于是,他艰辛的舐了舐嘴­唇­,低沉的道:

“三夫人的名字,好像叫萧韵婷……”

楚云大叫一声,仰天长呼:

“天地间冥冥的神啊,你将看见我的复仇之手了!”

正于此时,三条人影悄然自­阴­暗处缓缓地迫近楚云身后,银胆叟尚基早已发觉。

劫后恩仇--二十五、煞勇烈威血眼向仇

二十五、煞勇烈威血眼向仇

这悄然掩至的三条人影,一个是缺少了一只有耳的六旬老者,另外两个则满脸凶悍之­色­,身材魁梧,三人俱是目蕴­精­芒,行动敏捷,显然皆属武家高手!

银胆叟尚基看得清楚,他知道来人全是堡中的一流人物——血掌,双寒,三霹雳,六友,七剑;这是十三英中的三霹雳。

三人不动声­色­,见楚云似未察觉,迫行更近——

楚云心绪激动,神智微蒙,双瞳凄迷的仰视着夜空,宛如陷在一个梦样的思维中。

忽然,他缓缓移平目光,毫不转瞬的凝注着银胆叟尚基。

尚基被那如冰似的锐利眼神看得心头狂跳,十分不自然的咧嘴笑了笑。

楚云好像悚然一凛,冷冷的道:

“尚基,你的笑容很不自然,而你目光也在闪烁不已,宛如在等待什么,也担忧着什么——”

他突而大笑一声,身形暴转而回,一圈­精­莹的寒光刹那间凝成一道扇形的半弧,空气中并且带着咝咝的刺耳轻啸。

适才潜至他身后不及六尺的三霹雳,骤觉银光耀眼,一片寒气已逼脸而至,三人俱不由惊呼一声,慌忙窜向一旁,形态好不狼狈。

楚云转身出剑,只不过稍出即收,并没有存心伤人,否则,只此一记,这三位霹雳恐怕就难以逃过。

这时,他冷哼一声,剑光似闪电般自肋下反穿而出,奇妙无伦的抖出一溜­精­芒,若流星似的飞泻向寻丈之外——正是乘隙逃逸的银胆叟面前不及一寸之处!

银胆叟尚基只觉一丝丝令人战懔的劲风拂面而过,在他面前交织成一片电光似的白网,劲力四溢,着肌如削,骇得他大叫一声,倒退三步。

在这不及人们眨眼的一刹那间,楚云以最洒脱优美的剑式,同时将四名武林中盛誉昭彰的黑道高手逼得手忙脚乱,首尾难顾,在他来说,也算略微出了一丝心头之恨!

望着这四个百角堡高手的羞怒惊惧之态,楚云不屑的一撇嘴角,­阴­沉的道:

“各位就只有这点道行吗?百角堡实在过份估高了你们。”

三霹雳之首,那缺掉右耳的六旬老者,此刻面容一变,大吼道:

“士可杀不可辱,我三霹雳可头断,也不能容你这小子在此撒野!”

楚云露齿一笑,道:

“原来三霹雳就是你们几个,那么,你们与百角堡的什么血掌,双寒等都算是一流角­色­了?也罢,在下成全各位便了。”

银胆叟尚基一咬牙,大叫道:

“唐兄,李兄,万兄,咱们豁出去了!”

缺耳老人——唐裕,及他两个拜弟李漳,万朝三人,闻言齐齐向后退出一步,手掌一探,已各自拔出三柄一式一样的兵器——重逾四十余斤的鹤啄钻!

楚云回头望了望紧闭的巨楼大门,淡淡的道:

“收拾了你们四位,就可以放手摘取藏在楼里的五颗人头了,来,你们四个一起上吧!”

三霹雳之首唐裕怒喝一声,忽然抢进,手中鹤啄钻­精­芒一点,猛截敌人前胸,招出一半,霍然又忻向对方腹下,空着的左掌则疾劈敌人颈项,一招三式,凌厉异常!

几乎在同时间,李漳、万朝二人闷声不响的分移两旁,手中兵刃挟着缕缕锐风,急Сhā楚云两肋,银胆叟尚基适时“挺身而进,抖掌直攻楚云面门,四人合手之力,果然猛辣已极!”

楚云分毫不动,仿佛跟本就没有看到这些狠辣得足可致命的攻势,直到这些攻击者距着他身躯尚不及三寸之际

“苦心黑龙”长剑锋利的剑身“嗡”然一颤,神速无匹的在他全身周围划过一道耀目的­精­光,而无数金属撞击之声应手而起,四条人影跄踉的退出三步。

楚云看也不看四名对手一眼,目光凝注着自己长剑颤动­精­莹的剑尖,冷漠的道:

“四位,再接再励。”

银胆叟尚基狂叫一声,电掣般劈出十二掌,踢出六腿,接着一个大旋身全身仅存的二十颗银­色­钢胆已猛­射­而出,缤纷闪烁,耀目夺神!

于是,一片呼啸激荡的劲风随之而起,三柄鹤啄钻,宛如狂风暴雨般骤而攻上。

这一次,楚云并没有出手还击,仅如一抹幽灵也似,在厉烈的劲风中,纵横的光影下,骤雨似的银胆里穿走飘移,像是没有实质,却又那么令人惊惧!

三霹雳与银胆叟尚基惊怒之下,几乎连吃­奶­的力气也使了出来,四人将他们所识得的任何有效招术,任何记忆得到的袭敌之法全部倾出,在瞬息间,已各自展出了二十余招。

四条人影围着一条人影在穿掠,而那条人影又在四条人影中飘飞浮游,像一朵云,又似一片雾。

三霹雳所擅长惯用的“连三啄”手法,已发挥至极限,而银胆叟赖以成名的“百竹掌”,亦已反复地施用了四遍之多,但是,除了使他们自己大汗淋漓,心恐力竭之外,却并没有得到任何收获!

楚云蓦然拔空七丈,一个盘旋,如一道浑圆的圆筒盘散­射­着遍体­精­芒疾扑而下,人与剑几已凝成一体!

银胆叟尚基嘶哑的大叫:

“身剑合一!”

喊声中,他已心胆俱裂的拼命向外滚出,而就在他的身躯甫始沾到地面之际,一声恐怖的惨叫已然响起!

银胆叟听得出这是三霹雳中老二李漳的声音,于是,当他手足俱软的翻第二个身的时候,又是一声宛如兽曝般的哀号接踵传来!

两股血箭几乎是在同时自两个胸膛内喷出,而一道银光则有如一个魔术者的银­棒­,在闪耀着令人目眩神迷的灿然光彩。

这仅是瞬息之间,三霹雳中的李漳、万朝二人,已在楚云“苦心黑龙”的冷森剑锋下魂归极乐!

缺了一只右耳的唐裕早已手足无措,急不迭的倾力跃向一旁,但是,楚云的冷笑却似一连串的尖针般紧紧随在他的身后:

“三霹雳已去其二,老朋友,你忍心独自偷生么?”

语声是生硬的,而那溜蒙蒙的剑气更是生硬,如削的锐风已随在楚云话尾,似冤魂般缠向唐裕身后!

这时大霹雳唐裕双目血红,面孔扭曲,蓦然腾起两丈,头下脚上,右臂奋力挥出,手中沉重的鹤啄钻,却呼然一声直奔楚云前胸­射­至!但是,当那柄鹤啄钻始才发出之际,紧随身后的剑芒已突然暴涨盈丈,闪耀的光辉中,尚有无数道急剧颤动的光点!

于是——

“叮当”一声巨响,跟着就是更多细碎的响声,那柄飞出的鹤啄钻已被楚云迅捷而神速的剑势削成数段!

大霹雳唐裕魂都吓出了窍,双臂倏振,又升两丈,闪电般向外奔去。

楚云淡淡一笑,直待对方跃出六丈之外,方才大声道:

“老朋友,星稀月黯,你早些安息吧!”

霍然一条人影掠空而起,寒光蓦闪,一道美丽的圆弧纵横七丈,又在这弧光展现的同时归于宁寂。

楚云又冷冷立于原处,颤动的长剑尖端,赫然Сhā着一颗首级——颈下血­肉­狠籍,张口突目,脸上青紫一片,兼且尚缺少一只右耳,这不是那已逃出六丈多远的大霹雳唐裕又是谁呢?

而楚云挥剑之快,之狠,之绝,竟然连一声惨叫也没有让敌人发出!

银胆叟尚基本已翻出三丈之遥,但是,当他尚未及挺身站起的时候,一切事情就已结束,使他已不能再逃,也不敢再逃了。

楚云手腕微动,挑在剑尖上的首级便来回摇晃,剑身的寒光映着那头颅的嘴脸,更觉可怖之至!

银胆叟面青­唇­白的呆立不动,目光却恐惧的凝注着楚云剑尖上挑动的人头,嘴角在神经质的抽搐不已——

楚云淡然一哂道:

“姓尚的,现在,又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银胆叟尚基激灵灵的一颤,没有说话。

楚云环顾周遭隐约的火光,阵阵如波浪似的杀喊声仍然不断传来,但爆烈的声音却较少了,而那如鬼位般的长号声,依旧不停的在空中旋回,穿绕,令人闻来有些毛骨悚然。

躺在楚云面前的,一共有十五具尸体,另一具却远在七丈之外,满地血污狼籍,兵刃弃置,显得好不凄凉。

楚云忽然双眉微皱,冷然道:

“尚基,黄极何时出关?”

银胆叟略一犹豫,道:

“大概——快了。”

楚云好似直觉的感到有些不妥,他踏前一步,森冷的道:

“你没有骗我?”

银胆叟又是一哆嗦,正待说话,远处一条黑影,疾如奔马般飞掠而来,速度之快,真是匪夷所思。

楚云虽是背向来人,发觉得却比银胆叟还早,他毫无表情的道:

“这不是你的朋友,尚基,这是我的属下!”

语声未已,一条人影已自空而降,一个生冷的语声微微急促的道:

“盟主,正主儿怎的至今尚未出现?盟主可是遭到阻碍了么?”

来人一身黑衣几乎已经变成紫­色­,湿漉漉的,尚不断的滴着鲜血,头手之上,更是血迹斑斑,衬得他那蓬乱的须发,­阴­沉的面孔,犹如厉鬼突现!

不错,他正是大漠屠手库司!

楚云目光一扫,关注的道:

“库环主,你受伤了?”

库司豁然笑道:

“不,这全是百角堡那些狗腿子身上的血,真是越杀越使本座­性­起。”

楚云释然一哂,抛落挂于剑上的头颅,道:

“黄极与那三羽公子正在此楼之内,在下已亲候甚久了,地上躺着的这些人,便是曾想阻拦在下的朋友。”

大漠屠手库司微一沉吟,道:

“盟主,敌众我寡,时间上似乎不宜拖延,本座之意,能否冲入楼内,直取黄极与那三羽公子狗命?”

楚云考虑了一下,道:

“据面前这位朋友所言,黄极正在闭关练功,三羽公子皆为其护法,大约其出关之时片刻即到,吾等大可待其出关后再擒而杀之,不过,在下亦顾虑到这位朋友所言是否无讹!”

大漠屠手这时才向银胆叟看了一眼,沉吟的道:

“盟主,管他是真是假,既然已将话问明,宰了岂不省事?”

银胆叟尚基额际冷汗如注,双目无光,在他有生之年,尚是第一次有这种束手待毙的感觉,他好像感到自己已得了残身绝症,而又面对两个力大无穷的力士,几乎没有一丝反抗挣扎之力——事实上也是如此,银胆叟尚基功力虽高,却又怎能与楚云相比拟?又怎能与金雕盟下的第一煞手抗衡?

于是他几乎是有些乞怜的望着楚云,因为,他知道对面这年轻人地位必极崇高,只要他有一个微小的表示,便能判决自己的生死。

楚云目光与尚基相触,不由自内心发出一声叹息,他明白,当一个人处在受尽棱辱下的环境时是什么心理,处在生死边缘时又是什么感觉,这是不能掩饰的,也是无法掩饰的。

大漠屠手低沉的道:

“盟主,这些杂碎不会安着善心的!”

言语之中,无疑已是更进一步的提醒楚云,这位羽环环主,又要使双手染上一次腥血了。

楚云忽然摇头静静的道:

“库环主,当一个人身负不弱武功,而在他的对手面前却束手待毙之时,他是为什么呢?”

大漠屠手微微一怔,道:

“自然是与他对手功力相差甚远,若再顽斗只是自取其­唇­而已。”

楚云颔首道:

“不错,更进一步说,他有壮士落魄的悲哀,心余力绌的痛苦,这种人,我们该予他生路。”

大漠屠手恍然道:

“是,盟主说得极对,呵呵,本座这嗜杀之­性­老是改不了。”

银胆叟尚基鼻尖一酸,几乎泫然泪下,他在人生的旅途上,已奔波了三分之二的路途了,尝遍了多少坎坷,多少辛酸,又有多少荣辱,可是,眼前的感受,却是他最为刻骨镂心的一次。

楚云微微一笑,但是——

他那微笑却在骤然间如寒冰般凝结于嘴角边,双目注视着眼前巨楼的大门,而那两扇大门,此刻正在缓缓启开。

大漠屠手库司­阴­沉沉的将双掌提至腰际,乱发蓬散,目光如炬,像是一头暴怒前的雄狮!

于是,逐渐的,那两扇沉重的大门开启了,四名魁梧的劲装大汉肃立门边,自里面的灯光映­射­下,可以看到有几条人影正缓缓向大门行至。

楚云将眼帘轻轻垂落一半,全身肌­肉­尽量放松,手中利剑亦Сhā回鞘内,他需要镇定,自然,不能有任何一丝失态的地方,而即将出现的事实,又是多么令他难以镇定啊!

缓缓的,又有四条人影出现在门口,前面两人,一个是戴着一顶形式美观,有如冠状的青­色­羽毛帽子的年轻人,另一个却是年约七旬,豹眼鹰鼻的老者,二人一个年轻俊逸,一个沉练­精­悍,一看即知不是寻常人物。

跟在这二人身后的,则是一个身形修长,剑眉星目的英挺青年,他穿着一件白­色­儒衫,有如玉树临风形态飘逸已极,头上,赫然戴着一顶白­色­羽帽!

紧紧依偎在这青年身边的,是个面容俏丽异常,双眸似水的美艳少­妇­,二人如此亲近的靠在一起,形态上像煞一对夫妻。

四人始才行至门口,已沉稳的停住,银胆叟一见来人,连忙窘迫的躬身为礼,神情十分恭谨。

四人中,那头戴青羽帽的年轻人,雍容的向四周一瞥,目光在掠过遍地的尸体时,面­色­不由微微一动,他清朗的开口道:

“尚副总管,堡主此时已经启关,适才闻报,有外路仇家前来寻衅,可知为何方神圣么?”

银胆叟尚基尴尬的回首望了楚云一眼——这一眼,却使他永生不能忘怀,楚云虽然眼帘半垂,但是面容却已几近扭曲,嘴角也在微微抽搐,全身更是簌簌轻颤不已,双手用力绞合在一起,由他眼帘中透出的神­色­,任谁也能感受到无比的悲恸,愤怒,痛恨,而又这般令人战惊!这是一个人对一件事的恨到达沸点时的表现,不能用任何方法隐瞒,因为,这是出自内心的强烈反应啊!

自楚云现身时起,经过连串惨厉的杀戮,血腥,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但是,只因为眼前四人的出现,却使他有着如此超乎寻常的激动,银胆叟知道,其中必然包含有一段不为人知道的极大原因在内!

那戴着青羽帽的青年似已不耐,微温道:

“尚副总管,本公子在问你的话!”

银胆叟尚基悚然一凛,嘴角蠕动了半晌,却呐呐不能出言。

这时那戴着青­色­羽帽的年轻人,目光冷然向站在旁边的楚云及大漠屠手一扫,桀骜的哼了一声,怒道:

“尚副总管,你平日的­干­才到哪里去了?怎么不敢出声?站在你身旁的是什么人?”

银胆叟尚基咽了一口唾沫,正待努力开口——一个毫无平厌有若自地狱­阴­府传来的幽冥声音,幽幽地传到场中各人的耳里:

“青羽公子,你还记得我么?”

听到这不似自人类口中发出的声音,任是眼前四人功力如何高超,也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懔。

那青羽公子目光凝注楚云,厉声道:

“你是准?”

楚云冷森森的道:

“问你身旁那一对好夫­淫­­妇­!”

此言一出,那头戴白羽帽的英俊青年,与身旁的俏丽少­妇­俱不由面­色­大变,惊恐的注视着立于黯影中的楚云,戴自羽帽的青年一拂长衫,冷厉的道:

“朋友,休得出口伤人,本公子怎会识得似你这等江湖鼠辈!”

楚云冷冷一笑,以眼角阻止已煞气冲牛斗的大漠屠手,然后,缓缓向前移出两步,于是,楼内的灯光,正隐隐映­射­在他条线鲜明沉毅的脸侧上!

蓦然,一声尖锐而恐怖的长叫出自那少­妇­口中,又似绷得太紧的琴弦,骤然中断,那少­妇­面­色­惨白,双眸木纳的瞪视着楚云,身躯更在剧烈的摇晃……

戴着白羽帽的青年亦是目瞪口呆,目光恐惧的瞧着楚云,语声颤抖而低弱。

“不可能……不可能……那人已死去三年多了……是的,已死去三年多了……”

楚云低沉的冷冷一笑,缓缓说道:

“白羽公子邵玉,你不会忘记我吧?你不会忘记那被你杀死老父,夺去妻子,然后又残之弃人怒海中的浪子楚云吧?”

白羽公子口­唇­嗡合,身躯微抖,呢喃地道:

“不,不,这不是你……这不是你……这是不可能的……”

楚云­阴­凄凄的笑了!

“邵玉,你真是天下首屈一指的英雄,天下第一个大丈夫,你的心比墨还黑,比毒蛇的毒腺更毒,你毁了一个人的终生,还要毁去一个人的生命,邵玉,邵玉,这名字我无时无刻不在念它,不在想它,在我痛苦哀号的时候,在我辗转翻滚的时候,在每一天,在每一夜;我要以自己整个的生命去报复,我跪着祷告上天给我一个机会,我要将所受的痛苦十倍报还,我要生啖他的心肝,熬尽他的血液,我求上天给他寿延,莫令他死去,我要亲自回来索回这笔血债,这笔永远不会消减的血淋淋的仇恨——如今,我终于回来了,我就站在你的面前——”

楚云的语声,有如一根根火红的利针,深深地刺入白羽公子及他身旁的少­妇­的心中,每一句话都使他们颤惊,这不仅是一声声凄怖的,带着血的怨诉,而更是一句句恶毒的咀咒!

紧依在白羽公子身边的美艳少­妇­,痛苦的叫道:

“云哥……你听我说……”

楚云冷漠的道:

“萧韵婷,你有诱人的嗣体,艳丽的面庞,甜密的言词,但是,你却更有一付蛇蝎似的心肠,你毒辣,­阴­狠,丑恶,卑鄙,藏在你那美丽的躯体内的,是一个魔鬼的心肝,萧韵婷,我不该娶你,更不该估错了你,多年的同枕共眠,却料不到会伴着一条毒蛇,现在,你是我的杀父仇人,我要使你的心上滴血,使你受尽折磨而死!”

楚云的前妻,那美丽的少­妇­——萧韵婷,这时泪如泉涌,双肩抽搐不停,好似十分伤心。

那青羽公子忽然重重的哼了一声,厉­色­道:

“你果真是那浪子楚云不成?你没有死么?”

楚云毫无表情的道:

“不错,我没有死,很遗憾没有如你们所愿。”

青羽公子往远处略一顾视,冷森的道:

“这些进犯本堡的鼠辈,都是你勾引来的?”

大漠屠手蓦然大喝道:

“放你妈的屁!老子将第一个先宰了你这挂羊头卖狗­肉­的|­乳­臭小子!”

楚云厉烈的一笑道:

“青羽公子邵靖,只怕你狂不了多时了,这些人非但全系在下引来,更是在下的部属!”

青羽公子邵靖忽然­阴­笑一声,道:

“灯蛾扑火,自寻死路,楚云,凭你区区之力,幸而逃得­性­命,还不找个荒僻所在以渡余年,却妄想以卵击石,报复本堡,你不觉得愚不可及吗?”

楚云狂笑道:

“邵靖,听见四周的惨叫声么?看见遍地的尸体么?闻得到焦臭的气味么?百角堡在你这目光如豆的人看来有如金汤铁壁,在楚某人看来却如枯木朽株,不堪一击!”

青羽公子尚未及回答,他身旁的七旬老者却宏声大笑道:

“既是如此,小老弟,你便试试看!”

楚云心中一动,厉声道:

“邵靖,一笑夺魄黄极与红羽公子邵平为何不在?”

青羽公子邵靖冷然道:

“你早晚也会见到他们,有青、白二羽公子及本公子忘年挚友魔豹胜无公在此,也配得上你了!”

大漠屠手勃然大怒道:

“姓邵的杂碎,你过来,本环主先教训教训你!”

青羽公子邵靖淡淡一哂,微一颔首——

楚云,大漠屠手,银胆叟尚基三人站立的两丈地面,突然向下陷落,而并列在那“小阿房”巨楼前的石阶,亦蓦而轰然崩裂,无数巨石哗啦啦四散纷飞,却俱是砸向三人而来!

这机关埋伏之布置,竟是双管齐下,可谓狠毒之至!

楚云骤觉脚下一松,就知有异,尖锐的反应使他倏而升起三尺,左掌一推,将愕然失神的银胆叟尚基送出寻丈之外,几乎在同时间,他有如闪电般穿过那些挟着万钧之力泻落的乱石,掠至巨楼大门之前!

青羽公子邵靖­阴­­阴­一笑,目光微闪,大门内忽然拥出十余名劲装大汉,每人手中执有一柄丈二长的钓竿,十双手臂倏抖,齐皆捣向楚云身躯!

刹那间,楚云那瘦削的身形竟奇妙无伦的在一只钓竿上一沾一点,双掌猛探,劲力如旋风回扫,一连串惨号起处,十余条壮大的身躯已被凌空兜起,纷纷撞落楼内!

这时,站立两旁的四名劲装大汉,狂吼一声,拔出腰刀疾劈而到——

就在四人腰刀适才举至一半之际,在一片突来的罡风横扫之下,这四名劲装大汉狂喷着四股鲜血,倒翻出大门之外!

满身血迹,形如厉鬼的大漠屠手赫然站立一旁,大叫道:

“盟主,这些废物且由本座打发,莫让那对狗男女逃去!”

楚云身形如鬼魅般欺进,一片无尽无绝的掌影,如天罗地网般罩向白羽公子邵玉及他身旁的萧韵婷!

凌厉的掌势是如此繁密,连绵;雄浑,几乎没有一丝间隙,也没有丝毫空间!

白羽公子邵玉心头大震,他十分清楚,以对方出手的来势,凭自己的一身所学是抵挡不住的,虽然,白羽公子武功之佳,已足可列为江湖一流人物!

于是,他大喝一声,拉着身旁之人,猝然暴退五步,右掌急抖,已电光石火般反击十掌!

楚云冷哼一声,脚尖一旋,大侧身,并指如戟,戮向白羽公子上盘十二重|­茓­,左掌竖立如刀,疾劈萧韵婷颈项。

自羽公子邵玉面­色­灰败,猛然移出一步,双掌猛砍敌人胸前,两腿如风,连环十六腿蹴向对方丹田!

楚云厉叱半声,不躲不闪,两臂上格下拦,双腿却如闪电般端向正亡命逃出的萧韵婷!

一连串“劈啪”暴响随之而起,白羽公子与敌人硬接之下,立时身形跄踉的退出六步,臂腿如忻,痛苦异常,萧韵婷虽然身轻力巧,倾力闪避,小腿上也被蹴中一脚,翻出半丈之遥!

楚云狂笑一声,双目血红,毫不停滞的继续扑进,掌势起处,有如狂风暴雨,劲力万钧!

白羽公子惊惧之下,尽力向后跃退,右手在胸前一探急翻,一片片­精­莹锋利的三角形物体,宛如满天花雨般旋飞而出,去势凌厉无匹!

距离是如此接近,兼且手法又诡异异常,而且笼罩的范围几达一丈,实在不易闪避,楚云大喝一声,双掌猛劈而出,狂风涌处,整个躯体以不可思议的身形,似一张簿纸般自密集的三角形鳞片中穿过!

经过这瞬息间的阻挡,白羽公子邵玉已牵着萧韵婷奔至一道回廊前的梯口。

楚云嘴­唇­紧闭,目欲喷火,猛然一提体内真气,人已疾如飞矢般向前掠出,几乎在眨眼问来到二人身前!

白羽公子邵玉厉叱一声,急急伸手抚向楼梯旁一根栏­干­之上,当楚云身形尚差五尺扑到之际,置于梯口的一张八尺方圆的虎皮地毡,蓦然如复活般舒卷而上。

就在楚云身形微窒间,他已看清这张虎皮地毡之所以会突然翻卷的原因,乃是有四条极为纤细的白线连在四角,消息发动后,随着隐于暗处的齿轮之转动,而将这张虎皮地毡卷起袭人!

在瞬息间,楚云双臂倏振,借着双臂抖振之力,瘦削的身躯蓦然倒­射­而回,在他身形倒­射­的同时,双掌斜着划了一个弧度,于是,“铮”“铮”几声轻响处,那四根连在虎皮地毡四角的细线已被削断!

但是,就在这微微一顿间,白羽公子邵玉己与萧韵婷奔至楼上,匆匆隐去!

楚云嘴角浮起一丝冷酷的微笑,回首瞥视中,只见大漠屠手库司,正与青羽公子邵靖,魔豹胜无公战成一团,难分难解!

三人身上俱属一绝,但是,显然大漠屠手库司的武功比起他的两名对手全要高上一截,若论革打独斗,二人中任何一人也决非他的对手,但如今二人联手合力之下,威力借增,虽则仍不能得胜,却可以暂时苦撑不败!

“库环主,且请稍候片刻,在下上楼一探!”

大漠屠手库司狂笑一声,猝然攻出九时,十七掌,脚下如闪电般飞起二十一腿,大声道:

“盟主请便,必要时请盟主下令以火龙弹侍候他们!”

楚云残忍的一笑,大步往梯口行去。

劫后恩仇--二十六、步步危机一笑夺魂

二十六、步步危机一笑夺魂

这通往楼端的楼梯建筑是十分­精­致,全为红桧制成,两旁有雕缕花纹的栏­干­,每级梯阶上皆铺设着一方金­色­锦垫,考究二字,可谓当之无愧!

自下面向上望去,有一道长廊连接梯端,长廊异常深逢,再往里看,则不甚清楚。

楚云行至梯口之前,略一忖度,然后微微弓身,蓦然笔直飞起六丈,穿越楼梯之后,又凌空穿进一段,方才轻轻飘落长廊之内。

这长廊十分宽阔,两旁置满盆景,沿廊摆有小巧的几桌,两排房间,分列廊侧,但是,此刻却了无声息,空荡寂静。

走廊的顶端,嵌有一排显然是人工雕成的百状金佛,或坐或卧,其态不一,但是,却是清一­色­的佛口大开。

楚云沉吟片刻,冷然一笑,脚步往后缓缓退出,双掌倏然抡成一度大圈,猛推而出!

两团浑厚的劲风,如疾捣而至的铜锤巨杆,轰然撞向廊顶雕刻的金佛上,于是——

—阵连续不断的暴响挟在震动的机括声中传出,雕刻的佛像纷纷残碎纷飞,而廊顶却如缤纷的白雪般飘落下一蓬蓬的石灰来!

楚云冷冷一笑,如一片落叶般在满地的石灰粉上飘过,但是,正当他行至一半时,廊顶三分之一未曾受损的残余金佛蓦然一阵轻响,猝然自每个佛口中­射­出一溜青莹莹的火光来!

这些残存的金佛约有三十余尊,一溜溜青莹的火光交织罩下,异常紧密,而且,带有一股股刺鼻的恶臭!

楚云心头一跳,心知这全是自生物骨骼上搜集而来的青磷火焰,这种火焰具有奇毒,如中人身,即会使肌肤炙肿糜烂,寒毒攻心而死,但是,却不会引起燃烧!

他大吼一声,双目凝定,身形不退反进,有如一道可以随意转折的流光,在每股磷火几乎紧密得没有的间隙里遂一穿掠,连进连出之下,竟然似奇迹般夷然无损的到达长廊尽头!

楚云轻轻的抚摸了一下胸前绣缕的金­色­太阳,目光尖锐的往廊旁两侧的房间打量,但每个房间虽有大小,却俱是门户紧闭,难知虚实。

“为什么适才不以苦心黑龙诛除这对好夫­淫­­妇­呢?若容他们逃去,自己的血海深仇不是又要拖延了么?”

楚云痛苦的思忖,双目中煞气盈溢:

“不过,这样也好,以自己所受的折磨来说,若叫他们如此­干­脆的一死,不是太便宜了吗?不,我不能让他们这么痛快,我要慢慢的使他们死亡,不仅是躯体上的痛苦,­精­神上我也要使他们受尽折磨……”

想着,楚云缓缓行至右手一个房门之前,右脚倏出倏收,身形则电­射­而起。

那房平砰然一响,已被踢开,但就在楚云身形适起之际,嵌在门框内的一付薄刃钢闸,呼的一声疾斩而下,又在瞬息间恢复原状!

楚云并未进入,他略一探视,发觉这间布置得虽然十分华丽的房间内,却并没有一个人影!

于是,他开始依样葫芦,一连探察了七八个房间,除了每次启门时遭到各种不同的机关袭击下,每个房间内的情形俱是一样——布置华丽而空无人迹!

楚云静静的立于廊中,让思想再作一次周密的推断!

“这栋巨楼既然名唤小阿房,可见其建筑必然十分辽阔雄伟,而且曲折回转之处亦多,但是,自己登楼以来,却仅见这条长廊旁的房间,深邃是够得上了,但曲回却是不多,看情形,这巨楼之内是否尚有复壁秘道相连呢?如有的话,凭自己一人之力,想将那对好夫­淫­­妇­搜出,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默思了片刻,楼下的叱喝格斗声忽然转厉,而且,隐隐夹杂着一片沸腾喧嚣的人声!

楚云狠狠地一跺脚,又向四周一扫,欣然掠向廊端,一个转折,脚不沾地的飞落楼下!

楼下大厅内,非但战况已更形凄厉猛烈,而且拼斗的人数也增加了不少,除了大漠屠手仍然力战青羽公子邵靖,魔豹胜无公外,煞君子盛阳与快刀三郎季销亦已赶到,正与七名手舞长剑的中年大汉打成一团,难分难解。

楚云神情冷煞的向那七名使剑大汉一瞥,心知这七人必是百角堡中所谓的七剑,江湖上称为“七剑落雪”的角­色­。

煞君子盛阳与快刀三郎季销二人,好似经过了多场血战,不但浑身血迹斑斑,肌肤上所受的几数伤痕更是清晰可见,但是,二人却好似全然不觉,依旧形如疯虎般左冲右杀,勇猛无伦。

煞君子与快刀三郎二人的武功,为金雕盟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人物,不但诡异狠辣,而且雄浑凌厉,只是二人临敌经验不丰,所以与敌交手之际,沉稳方面尚嫌不足,且时有浮躁贪功之态。

那与二人对手的“七剑落雪”,七柄长剑上的功夫已属上乘,七道剑光布成一面­精­密罗网,攻退有致,十分沉着,虽然这七人中任何一人与对方革打独斗俱非敌手,但七人联合之力却使形势大为改观,不但威猛无匹,而且大有逐渐采取主动之势!

楚云倏然大吼一声,蓦而抢迸,掌式起如一连串飞泻的流星,急速地向七剑落雪撞至!

七柄长剑如蛇信般倏而闪缩,一片­精­芒暴迎而上,但是——

仿若一只无形的魔手抓着这七柄长剑摇晃,甫与那一串掌影相触,七只剑身嗡然急颤,叮当相撞,火星四溅中,一条弯曲如半弧的薄刃利刀如闪电般飞削而至,“狐”的一声,肚肠五脏已着满天血雨四散洒出,一名使剑大汉连哼也没有哼出一声,即告尸横两断!

其他六人惊怒失措中,才待再组阵式,一柄黑­色­的沉重尖锤宛如暴雷般猛砸而下,只听得半声惨嗥,又有一颗斗大头颅被砸成­肉­饼!

楚云狂笑一声,厉吼道:

“不留一个活口!”

煞君子盛阳与快刀三郎季铠­精­神抖擞的轰诺一声,弯刀与尖锤挥舞而起,交织攻出,声势陡然转强!

大漠屠手库司一见两大护卫那边已经得手,不由急得暴吼一声,猛攻十掌二十一腿,大叫道:

“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东西,本环主如不将你二人尸解八块,誓不姓库!”

叫声中,他迅速闪过青羽公子拍来的十一掌,硬拒魔豹胜无公当胸踢到的七腿,霍然一个大转身,一串如蛇影也似的银芒已倏而猛卷而出!

在大漠屠手愤怒之下,他多年不露的兵刃“银锁环”已施展开来,这“银锁环”全为银合金打造,以一枚枚棱角锋利如削的菱形环结相连,不但异常沉重,而且可砸可套可勾可拉,端的霸道无伦!

大漠屠手库司兵刃甫始出手,便是他苦练而成的狠着“大八块”!一串串的菱形光影连冲飞泻,宛如大落冰雹,又似地涌寒芒,空气中发出阵阵刺耳厉啸,光影合着啸声,绵密而紧凑,几乎没有一丝容人园转的余地!

青羽公子邵靖面­色­骤变,连闪三次后,手中已握着一柄三角形的双刃兵器,奋力反攻而上。

魔豹胜无公亦怒吼一声,自长衫内拔出一对长只三尺,乌光隐泛的豹头短拐,一连七招,疾拒来式。

大漠屠手双脚钉立如山,毫不移动,双臂挥动下,“银锁环”满空飞舞,电芒纷­射­,一招接着一招,一式连着一式,一气不息的攻击。

瞬息间,三人在迸溅四­射­的光辉星芒下,已硬生生地拼拆了十六招之多,大漠屠手分寸未移,青羽公子与魔豹胜无公却被逼退六尺!

楚云萧煞的立于一旁,双眸寒森森的左右顾视,他知道眼前的战局他们已立于不败之地了。

忽然一

超出一切的杀喊声,叱喝声,兵刃撞击声,一阵闻来令人断魂的尖厉长啸,蓦而自楼外的空中发出,盘绕回转,历久不散!

楚云心头一震,因为他知道这是盟中“鬼泣矢”的声音,而且,这只鬼位矢所发出的讯号,是求援告警之意!

于是,他沉厉道:

“库环主请率两大护卫应敌,在下先往一探!”

大漠屠手库司连出九招,大叫道:

“盟主,不管是谁都不能放过!”

楚云大笑道:

“放心,十倍报还!”

“还”字出口,人已掠出厅外,瞬息去得无影无踪。

这时,四处的火光映得天际一片黯红,哗剥之声挟着房舍的倒塌声连续传来,人影窜掠中杀声震野,好一片惨厉景­色­!

楚云身形如一道乌虹,连连飞­射­不停,数度起落,已来到原先那片矮墙之前。

矮墙周围,倒卧着数十具尸体,鲜血横流,残肢随处可见,原来雪白的墙壁,己如一个顽童的杰作般,溅满了触目惊心的血迹及杂乱的五脏。

在矮墙的门口,尚有五六名劲装大汉,正与两个胸前绣缕着太阳的黑衣勇士在作殊死之斗,寒光映着双方的面孔,每一张都是那么凄厉无比。

楚云大吼一声,猛然抢进,一个照面间,已将三名劲装大汉震飞半空,其他数人尚未及惊呼出声,寒芒闪处,又纷纷被敌人斩死尘埃!

两名金雕盟弟子急忙躬身见礼道:

“启禀盟主,百角堡方面忽来高手,阻止了自正门杀入的彭堂主等人的攻势,目前彭堂主等正陷于血战之中,弟子等乃属副盟主调度,百角堡左侧已被本盟攻破,现在正与敌人情形馄战。”

楚云环目顾视,沉声道:

“伤亡如何?”

两名弟子恭声道:

“副盟主率领弟子等十名已有泰半伤亡,但百角堡的敌人,损失更在本盟十倍以上!”

楚云颔首道:

“你二人向内杀人,用火龙弹毁其屋宇建筑,避免与敌人作正面接触,行动之间,多加小心,去吧。”

二名黑衣勇士躬身为礼,楚云微微挥手,身形已掠往广场之上。

这时,广场中的硫磺火焰已经熄灭,但植于两旁的树木仍在哗剥燃烧,火光之下,可见广场尽头正有两拨人影在狠攻猛斗。

楚云重重的哼了一声,欣然掠去,三度起落,已来至那群拼斗人影之前,他目光冷煞的一瞥之下,不由怒火倏升!

原来,这群较斗之人,正是奉命自正门杀人的金雕盟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爪环环主金髯客毕力,与爪环属下之八大斧梁又君、霍定等多人!

这时,狂鹰彭马正力战一个须眉如漆,形态深沉古雅的七旬老者,及另一个容貌威猛,虬髯绕颔的中年大汉,三人交手攻击,掌腿如电,俱是狠辣无伦,着着皆攻向彼此要害之处!

金髯客毕力黄髯飘拂,手中握着一柄沉重逾恒的厚背狮头刀,起落如飞的与两个身材矮胖,秃顶细目的老人杀作一团,闪挪出手之间,金髯客好似有些吃力。

那边,八大斧中的梁又君、霍定二人,正率着属下二十多名黑衣豪士,与一个面莹如玉,头戴红­色­羽帽的青年文士激斗,拥立在这红­色­羽帽青年四周的,尚有近百名劲装大汉,冲杀之间,这近百名劲装大汉仗着人多势大,占了不少上风!

从整个的形势看来,金雕盟所属已然处于劣境,与他们对手的,正是百角堡的­精­英主力!

楚云只要一眼就可以认出,那与狂鹰彭马较手的七旬老者,正是他日夜不忘的大仇之一,百角堡堡主一笑夺魂黄极!那头戴红­色­羽帽的青年文士,则是三羽公子之首一红羽公子邵平!

楚云冷冷的一笑,缓步向人群中行去,这时双方拼斗正剧,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来临,于是,楚云优雅的伸出双臂,猛然一抡倏收,两名劲装大汉,立时惨叫着飞跌出五丈之外!

这声惨叫惊动了双方,面容深沉古雅的一笑夺魂黄极目光急回,不由惊得陡然退出一步。

隐约的火光映照下,楚云面孔的条线是如此鲜明,轮廓又是如此坚毅,而且,更含有一股深刻得令人起懔的悲愤!

这张面孔,黄极曾经见过,也曾淡然忘怀,但是,这时给他的印象,却使他深刻得永远不能遗忘,如烙在心版上的痕印!

楚云森冷的道:

“黄极,三年来你无恙么?这见面礼你感到如何?”

一笑夺魂黄极到底历尽惊险,世故极深,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却仍忍不住语音微颤的道:

“你是浪子楚云?”

此刻,四周的激战仍在进行,金雕盟方面却土气大振,不顾一切的拼命反攻,他们每个人的心中都知道,自己的盟主一到,战局即将扭转了!

楚云嘴角紧抿,半晌,始冰冷的道:

“不错,难为阁下尚记得我。”

一笑夺魂黄极勉强沉声道:

“那么,今夜率众大举侵犯本堡,便是你的杰作了?”

楚云冷冷的道:

“不错,这只是开始。”

一笑夺魂黄极忽道:

“楚云,你的命真大。”

楚云迂缓的道:

“我也这么想,黄极,你以为我已葬身怒海之中是么?你的手下都很尽责,他们都以为我已死去,我也以为没有生望了,但是,黄极,上天不容许这种冤屈的悲剧成功,上天不能袒护一个­阴­狠毒辣的小人,复仇之神令我重生,给我力量,为的是索回这笔血债,永远也不能消弭的血债!”

楚云的语声含蕴着极度的森冷,幽远得似来自九幽地狱,但是,却有着无比慑人的力量,仿佛冥冥之中的复仇之神在怒吼,在咆哮!

一笑夺魂自心中起了一股寒惊,他不觉又退后一步,他明知不用多问,却又问了一句:

“楚云,你真要索债么?”

楚云深沉的道:

“无时或忘!”

一笑夺魂黄极迅速的在心中做了一次忖量:

“这浪子楚云的出现,出现得太恐怖了,也太令人惊惧了,他昔日的武功闻说不弱,但却不算如何惊人,可是,不知他在这三年中是否遭逢奇遇,功力是否有所增进,不过,他率领来犯的这些人,个个全是身手卓绝,诡异狠辣无伦,非但服束一至,而且更似听令于他,这样看来,楚云一身武功必然大有­精­进,单看他适才偶一出手,已是足以令人震惊,今夜情势不妙,只不知自己闭关苦练的‘冰灵气’能否克制于他……”

楚云忽然­阴­沉的一笑:

“黄极,你想好了没有?现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一笑夺魂黄极暗自镇定,默默提聚全身功力,故作泰然的道:

“楚云,假如你今夜未成所愿,那么,你还会再来么?”

楚云­唇­角漾起一丝冷酷的笑意,毫无表情的道:

“今夜,如不将百角堡夷为平地,如不将阁下等刀刀斩绝,在下及全盟所属是不会离去的,假如有万一,那么,只要在下及全盟所属有一口气在,也不会使百角堡及部下等存在世上!”

一笑夺魂黄极忽然展颜一笑,虽然他是在笑,但这笑容中却包含了无尽的冷森与残忍!

楚云早已听闻过一笑夺魂黄极的习惯,当他展颜一笑之际,亦即是准备施展辣手,置人于死地的时候!

于是,楚云也悠悠一笑,他不用戒备,他早已聚集真力,以待一击了。

一笑夺魂黄极目光微微上仰,猝然侧身三步,反掌劈到,掌影连绵,缤纷如雪!

楚云冷然无语,脚尖猛旋,电光石火般连续攻出二十九掌,身形倏翻,又是疾如狂风般连攻一十六掌。

一笑夺魂黄极大喝一声,三退三进,掌腿如浪,呼呼轰轰,眨眼间反攻十一招,身手狠辣无伦!

一声长笑,楚云冲天而起,略一盘旋,双脚急点敌人两目,腰身猛弓,猝砍对方天灵,招式才出,他已似滚桶般折向一旁,一口气推出十九掌!

一笑夺魂黄极厉吼连连,在对方凌厉得无已复加的攻势中,左闪右避,退出七尺之外!

楚云身躯急起,如影随形的紧跟而上,大笑道:

“想不到久享盛名的一笑夺魂,也不过如此!”

笑声中,掌影有如天河倒悬,汹涌而出,劲力激荡排回,惊心动魄!

一笑夺魂黄极倾力沉神静气,在呼啸的狂风中穿掠游走,以他五十余年以上的深沉修为,竭力寻隙作扭转战机的反击!

于是——

两条人影闪电般上下翻飞,如两道虹光穿Сhā绞合,在人们­肉­眼所不及察觉的刹那间,做着生死一发的连续攻击,二人身手之神速快捷,几乎已不是人类的天赋本能所可以做到的了!

一笑夺魂黄极功力之高,果然无可言喻,而其出手之凌厉,更是足以惊天动地,在武林之中,百角堡所以能名震遐迩,一笑夺魂之所以声威赫赫,确不是易而得之的啊!

这时,与狂鹰彭马交手的虬髯大汉,已渐处危境,这虬髯大汉功力之高,虽可列为江湖一流高手,但是,若比起狂鹰彭马来,却要逊上一截!

狂鹰彭马适才因为一笑夺魂的牵制,本来大有碍手之感,如今一笑夺魂被楚云接下,强敌骤去,不由压力大减,他掌影纵横中,已将对方逼得手忙脚忙,难于招架!

这时,此位金雕盟中的元老堂主,那双如火钻似的双瞳骤而红芒大盛,宛似喷火,狂吼一声,掌势有如山洪暴泻,挟着移山拔鼎之力,猛卷而到!

虬髯大汉乃是名震江湖的怪杰之一:“担山霸主”褚邑堂,这位“担山霸主”与一笑夺魂黄极素有深交,恰于三日前来到百角堡造访老友黄极,因为黄极适在闭关练功,故而他便在百角堡内盘桓下来,却正好赶上了这一场血战!

狂鹰彭马似乎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狠攻之下,担山霸主诸邑堂不由招架无方,连连退后,大汗直淌而下,形态狼狈己极!

蓦然——

狂鹰彭马一个大侧身,双臂抡出一个大圈,劲力反卷,立将正与八大斧等人激斗的劲装大汉震飞五人,尸横于地!

担山霸主锗邑堂见状之下,不由羞怒交加,狂吼一声,其看家绝技“震山手”已倾力推出!

狂鹰彭马洪笑一声,四掌倏迎而上——

轰然巨响下,沙尘扬空,狂鹰彭马身形微晃,又大笑着扑上。

担山霸主褚邑堂素以力大劲强见称,但与敌人硬拼之下,却被震退五步之多,他才觉耳鸣目花,血气翻涌,一片如巨柠似的罡气又当头压到!

千钧一发中,诸邑堂竭力提劲侧掠,双掌同时再度拼命迎拒。

又是一声沉闷的响声传出,一大口鲜血喷起五尺之高,担山霸主褚邑堂那庞大的身躯连连翻滚出寻丈之外!

狂鹰彭马大喝一声,身形跟进,双脚起处,褚邑堂滚动的身躯尚未停止,又被踢飞空中,连翻数次,方才轰然落地,满口鲜血狂喷,略一抽搐,即告寂然不动!

狂鹰彭马仰天长笑,大翻身,暴扑向正在力战金雕盟属下八大斧的红羽公子邵平!

八大斧中的梁又君、霍定二人,正在竭力与红羽公子率领下的近百名劲装大汉力拉,早已感到不易招架,因为,除了红羽公子邵平功力卓绝无双之外,那百余名劲装大汉也并非全系百角堡中之寻常堡丁,杂在其中的,尚有与那两个矮胖老者同来的三名弟子,江湖上号称“奈何三毒”的角­色­,至于那两个矮胖老人,则是与百角堡毗邻数十年,居于奈何山上,江湖上煊赫一时的“阳怪”“­阴­绝”二人!

原来一笑夺魂黄极于密室内练功竣事,出关之时,也正值楚云来至小阿房之前,歼杀“三霹雳”“十三英”之际,一笑夺魂闻报有警后,略一判测,已知情势不佳,因为百角堡在江湖上名声远震,素有龙潭虎|­茓­之誉,而却仍然有人大举来犯,则来者定然有所凭,亦必有备而来,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自小阿房地下秘道中潜至百角堡后之“奈何山”敦请与其私交甚笃之“阳怪­阴­绝”二人前来相助,在得到“阳怪­阴­绝”首肯之后,老好巨滑的一笑夺魂却不直回小阿房中,径循另外一条秘道来至堡内广场之侧潜出,是而恰好迎上正率众冲人的狂鹰彭马等人,双方碰面之下未交数语,即行展开了一场混战,双方才动手,担山霸王褚邑堂又率领了近百名堡中属下赶至,围攻金雕盟各人,狂鹰彭马眼见敌众我寡悬殊,深恐有失,方才发出那只求援的“鬼位矢”,更使楚云闻讯赶来!

这时,狂鹰彭马转身扑向红羽公子邵平,来势猛辣,大有断石裂碑之威,红羽公子邵平冷叱一声,身形暴闪,四肢各自做了一个优美的转折,反袭而上。

狂鹰彭马洪笑如雷,大侧身,身形如箭气笔直地­射­向敌人,双掌则有如万山并颓,当头压下!

劲力是雄浑得无可言喻的,几乎没有任何空间不被充斥,几乎没有一分间隙不被填塞,宛似怒浪卷处,所遇披靡!

红羽公子全身一凛,足蹬用力倒撑,双臂急扬,人却向后掠出寻丈,但是,身旁的五名劲装大汉却惨吼连声,当堂被震得满口鲜血的倒翻而出!

“奈何三毒”皆穿着一式的黄|­色­短衫,生相又是一样的猥琐矮小,眼见红羽公子邵平被逼退丈外,乃齐齐暴吼一声,分自三个不同的方向扑来,三人手中,各执着一柄同式的弯曲成蛇状的怪异兵器,照面间,­阴­毒无伦的分别戮向狂鹰彭马上中下盘二十七处|­茓­道。

狂鹰彭马怒喝连连,以左脚为中心支柱,全身呼噜噜一个大旋盘,双臂伸缩如电,同时扣向三人右手腕脉!

这时,一声大叫倏起,两柄­精­光耀眼的锋利巨斧,带着悠悠劲风,蓦然劈向正急速闪躲的奈何三毒背后!这是八大斧中的梁又君的杰作!

狂鹰彭马睹状之下,适时而上,左右两脚,轮流做为全身支柱,不停不息,再接再厉的连续盘转攻上!

双方动作之快,几如电光石火,尚不及人们眨眼的瞬间,而狂鹰彭马与自后侧出手的梁又君二人行动配合之紧凑,更是无可比拟!

于是——

奈何三毒几乎魂飞魄散,拼命地向外跃出,但是在高手较斗中,一分一厘都不能放过,若万一把握不住,则生死之分,极可能便在这一线之差上!

“呱”的一声暴响随起,奈何三毒老大方庚背后连皮带­肉­的被梁又君的利斧削去了一大片!

同一时间,奈何三毒老三张滨的右胯亦挨了狂鹰彭马结结实实的一掌,被震得连连转了三个盘旋,方才一个跟斗栽倒子地。

狂鹰彭马的得手,与八大斧中的梁又君几乎是同一时间,而奈何三毒中的老二迟向秋,却早已亡命般贴地翻滚出两丈之外!

这居于奈何山上,“阳怪­阴­绝”的三名弟子——奈何三毒,并非是指三人擅长什么毒物毒器,而是指三人心­性­之毒,手段之毒无与伦比,现在,三人终年横行,赶尽杀绝,却终于也被别人毒了一次了!

此刻,红羽公子始才喘过一口气来,发现之下,已不及回身援救,正当他微微一窒之际,八大斧中的霍定怒叱一声,猛然挥动手中双斧攻上!

红羽公子惊魂甫定,心神微乱之下,蓦觉寒光逼至,不由慌忙的闪向一旁,而狂鹰彭马长笑一声,又再度揉身攻到。

在瞬息间,双方的情势已经改观,这时,金雕盟方面非但已然扳回主动,更且制取先机了!

另一边,浪子楚云有如重生的多臂魔神一般,淋漓尽致,猛烈无比的发挥出他的威力,滚滚荡荡的掌山腿影,宛似无绝无尽的黄河流水,没有任何一丝间歇的攻向他的对手——一笑夺魂黄极!

这位百角堡的堡主,江湖上名震一时的一笑夺魂,此刻冷汗涔涔,面红气喘,深沉古雅的面孔这时已完全失去了平昔的冷静,他虽然倾力应敌,却显然是心余力继了!

二人的激斗,已超出了三十五招以上,但是,看情形的演变,只怕不会再出十招,便可分出胜负,自然,谁能­操­取胜卷,楚云与一笑夺魂黄极二人,彼此心中都是雪亮!

与那两位矮胖老者——“阳怪­阴­绝”交手的金髯客毕力,一身功力虽然深厚卓绝,却在眼前两名江湖顶尖高手的夹击下感到有些难以施展,只是,若阳怪­阴­绝二人想在短时间内得到胜利,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激斗已在情势的转变下更为凄厉,浓厚的血腥气息飘散空中,不论是有形的,抑是无形的。

劫后恩仇--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