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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

“主人,假如你有什么心事,或有什么不如意,只要用得着我哈察,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替你去做。”

楚云拍拍这位蒙古武士宽厚的肩头,感激的道:

“谢谢你,到了那时,我自然忘不了你——”

他活声尚未说完,面­色­却突然凝聚,仿佛在倾听着什么声息。

哈察微微一怔,随即俯身下去,将耳朵紧贴沙土,半晌,忽然跳了起来,急促的道:

“主人,是马蹄声,还有——”

楚云淡漠的道:

“不过,还有驼铃声,而且不在少数,哈察,在这寂寥的沙漠夜晚,是否还有商旅马队经过?”

哈察摇头道:

“这条路不是一般商旅惯经之处,而且听那蹄声十分急迫,若是商旅行客,却用不着如此奔驰,恐怕……”

楚云接道:

“是马贼么,对不?”

哈察沉重的点头,道:

“主人,在这片辽阔的沙漠上,有一拨异常剽悍的劫匪,首领名叫鲁花,闻说一身本事十分高强,手段更是毒辣无比,他惯用的一柄蛇刀,已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

楚云颔首道:

“会是他么?”

哈察移目向声息传来的方向眺望,低声道:

“不一定,不过,现在正是一般马贼出动的时刻,而鲁花及他手下,在这一带活动的可能最多。”

他说到这里,忽然低叫:

“来了,还点了火把,人数好像不少。”

楚云仍然坐在地上,悠闲的道:

“哈察,我们是否应该躲开?”

这位蒙古首席武士双目­射­出一阵毫光,有力的道:

“不,主人,凭我哈察——身为红带金牛武士,若遇着这些毛贼也逃避,还算什么英雄?他们不来惹我便罢,若来了,哼!我就摔死这些混蛋!”

楚云随手抓了一把细沙、又轻轻洒出,身躯也慢慢站了起来!

“好!有骨气,是英雄的,便不能畏惧,更不能逃避,我们且等着看!”

这时,北面有一行火把,极快的向二人站立的方向移近,逐渐地,楚云看清在火把的照耀下,有一排骑影——三分之二是马匹,其他全是骆驼。

楚云微微一哂道:

“哈察,来人约有百余。”

这时,楚云已看得更加清晰,在那行骑队之中,为首一人,头顶扎着花­色­鲜艳的头巾,身披黄|­色­皮擎,面孔好似甚为狰恶……

哈察挺立在楚云身旁,沉静的道:

“主人,大约是了,听说那鲁花便是这种装束。”

二人静静的站在原地,目注着那一行骑影渐渐移近,移近。

于是,在隐约的火光中,来人终于发现了他们,一阵鼓噪声随即响起,在那头扎花中的狰狞大汉指挥下,片刻间已如狂风般将楚云及哈察包围在中间。

火把的红光如蛇信般闪缩吞吐,映着围成一圈的百余名彪形大汉,他们手中所持的长矛与弯刀,在火光下泛着森森寒芒,与那一张张凶狠暴戾的面孔相衬,越发显得狞恶无比。

楚云夷然不惧的向这些披着大氅,头扎黑中的凶恶大汉逐一扫视,嘴角不屑的轻撇,双手负在背后。

这时,一骑越众而出,马上骑士,正是那缚着鲜艳头巾,面孔狰狩的凶厉大汉,他骑在马上,双目如铜铃似的瞪着眼前二人,蓦然大吼道:

“你们是谁?可是窥探我们行动的­奸­细?”

楚云古怪的一笑,道:

“你叫鲁花?”

马上大汉微感一愕,随即厉声道:

“正是爷爷,小子想你在这时尚徘徊此处,定然有着好谋!”

楚云气定神闲的道:

“何谓­奸­谋?这片沙漠如此辽阔,又非阁下所有,难道在下便来不得么?嘿嘿!真是笑话。”

那鲁花目中凶光突­射­,大叫道:

“老子宰了你!”

楚云轻蔑的一笑,他身旁的哈察已狂吼一声,蛮牛似的向那鲁花冲去,边怒叫道:

“你就试试!”

他如一阵风似的冲到鲁花马前,双手猛然攫向鲁花双腿,鲁花厉吼一声,飘身下马,右手急挥,一道弯曲的蛇形寒芒,已突然戳向哈察。

时间是快速的,哈察嘿然一声,双臂肌­肉­突起,用力一扳一摔,已将鲁花坐骑硬生生的扯倒,而鲁花施出的攻击,恰巧被他自己的坐骑挡住!

于是,一阵嘶叫出自那匹健马的口中,热血暴溅。

同一时间,周围的强人纷纷怒骂连声,寒光倏闪,数十只长矛,已如飞蝗般向哈察­射­到!

楚云长笑一声,身形忽然掠进,一双铁臂几乎有如开山的六丁巨神,同时飞舞,劲力涌处,那飞­射­的无数长矛,全然四散坠落。

哈察大叫一声,滚向前去,两手分抓马匹前腿,往回猛收,一声啼哩哩嘶叫起处,又是一匹健马被扯倒于地。

楚云大笑道:

“哈察,这些家伙稀松得令我失望呢!”

笑语中,七溜寒光,猝然袭向楚云背后。

于是,这位江湖浪子倏而转出六步,身形突起,掌腿如电中,十三名凶悍强人,已被他连续劈翻坠地。

这时,那鲁花吼叫不停的向楚云奔来,手中蛇刀挥舞戮刺,凶狠的攻向楚云。

楚云冷冷一哂,猝而偏向一傍,在鲁花肩头轻轻一拍。

这位凶残的盗首显然大吃一惊,怪叫半声,那柄形状奇异的蛇刀倏转,迅捷的刺向自己人胸膛。

楚云足尖微旋,沉声道:

“嗯!这柄蛇刀式样不错。”

右掌急劈鲁花天灵,左手则神鬼莫测的抓向对方持刀手腕。

楚云的出手是如此的快速而轻灵,以至于几乎没有任何一丝余隙可供闪躲,鲁花惊叫一声,手中兵器已被楚云一把夺过。

顺着来势,鲁花不由自主的向前抢出几步,而楚云却早已好整以暇的将他自敌人手中夺过的蛇刀平举胸前,于是——

鲜血随着惨叫,如兽曝般骤然响起,那柄弯曲的蛇刀,正自鲁花背心透出,他在这兵刃上染了别人太多的鲜血,而最后仍然不能避免以自己的鲜血来祭刀!

目睹着首领的惨死,剩余的强人已哗然大乱,惊叫着各自逃窜,在刹那间溃不成军。

哈察这时几如出押猛虎,勇不可当,他那魁梧的身躯过处,人影纷纷摔滚而出,如抛彩球似的四处翻春跟斗。

楚云轻笑一声,蓦然掠起,抖手间已震飞六名强人,他在空中略微换气,又似脱弦之矢,闪电般追上一小群已奔出数十丈之远的骑影,在那些魂飞魄散的强人尚未及惊呼出口之前,他已冷叱一声,掌掌连冲,漫天而起,在一股股的热血交织迸洒中,在一声声的惨号彼此起落里,这一群二十余名强人,已纷纷倒毙马下,无一幸存。

这边,哈察脑后所结成的焦黄小辫一颤一抛,而一条条的彪形大汉立时东倒西歪的跌翻在地,哈察来势之猛,宛如怒洪所经,一扫无余。

瘦削的身影甫去又回,如同鬼魅般在人堆中往来飞掠,而不似出自人口的悲号惨吼,好像永不停息似的连续响起,刚才还是一个活生生大汉,眨眼间却已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而这生与死的迅速形成,依旧在那瘦削的身影快愈雷电般的纵横下不断发生。

寂静的沙漠,此刻在受着血的洗礼,在上演着一幕凄怖的戏剧,而戏剧的主角却近乎是疯狂的。

终于,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地下,横七竖八的躺满了死状狞恶的尸骸,斑斑的血渍,洒沥得四处皆是,一双双毫无生气,如死鱼也似的眼睛,失去意识的瞪着,呼号声已静止了,代之而起的,却是死样的沉默,残杀已经过去,对地上的尸体来说,世间的一切荣辱,一切罪恶,都已丝毫没有意义了。

是的,还有什么比永远的安息更来得永恒与平淡呢?

楚云满身血渍的站在地上,沙漠寒瑟的夜风,吹袭得他有些颤懔,适才如沸腾似的血液,这时已经平静下来,他有些奇异自己这近于疯狂,超过残忍的举动,在平时,他并不是一个嗜杀的人啊!

哈察双臂挺举着一匹四肢乱摆的健马,他有力的嘿了一声,又将这马匹重重的摔落地上,跟着又过去狠狠踏了数脚,眼看着这活生生的畜生哀叫渐微,他才满意的回过身来,又待过去对付另一匹失去主人的骆驼。

楚云低沉的叹息一声,说道:

“哈察,罢了。”

哈察急忙行了过来,目光扫过遍地尸体,不由打了个寒噤,低声道:

“主人,他们——都死了?”

楚云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哈察这时才觉得背脊上凉嗖嗖的,他惶然道:

“主人,在平时我并没有这般狠心,不过,我看主人对他们下手毫不留情,所以我知道主人对他们一定十分痛恨,因此,我也对他们痛恨,我也狠心,连他们的坐骑我也要杀,我要将他们的脖子通通扭断。”

楚云落寞的笑笑,喃喃说道:

“哈察,虽然这些都是十恶不龈的凶恶之徒,我们却做得过份了,唉!奇怪,我今夜为何竟如此冲动呢?”

哈察呆了一会,道:

“我也不知道。”

楚云又叹息了声,缓缓在沙地上往来踱着,望着遍地的尸体发怔。

夜风,吹得更寒了。

哈察默默数着地下的尸体,忽然叫道:

“好家伙,整整一百零五人,啊!真不少哩!”

楚云重重一踩脚,道:

“哈察,别数了,收起地下那柄蛇刀,我们走。”

说着,他已大步行至自己坐骑之前,略一检视,哈察已放好那柄弯曲的蛇刀,又挑选了一匹­精­壮的骏马,边道:

“主人,这就是么?”

楚云嗯了一声,飞身上马,向哈察招招手,放辔而去。

两乘骑影逐渐消失于冥森的夜­色­中,而沙漠的夜原来便是寂静的,不带一丝喧嚣,任何一场自然的风暴,任何一幕人为的悲喜剧,都会在这无边的寂寥中逝没,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

翌日。

当空的烈阳仍然炙热无比.渺浩的大漠依旧平荡延展,但是,空气中却似乎隐含有一股清新的气息。

当楚云与哈察二人,吃力的催动坐骑,爬上一个沙丘之际,一片令人惊异而雀跃的景­色­,已映人那两双缺乏水份的­干­涩瞳孔中。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波如缎似的湛蓝水­色­,平得似镜,光滑得如玉人的凝脂肌肤,这片澄碧的湖水之旁,有一座青翠而灵秀的山峦,在那一片含黛的翠绝­色­中,隐隐浮现着一片玲珑轩阁,有如云雾中的广寒宫室,远远望去是如此飘逸出尘,却又含蕴着不可预知的神秘。

这片景­色­是恁般奇异而美妙的呈现在眼前,几乎有着海市蜃楼的绮丽与渺茫,令人不敢置信在这片燥热而广恒的沙漠中,会有着如此神妙的人间仙土。

哈察痴了似的张着大嘴,愣愣地望了半晌,蓦然篡民背上跳了起来,欢欣无比的叫道:

“啊啊,那老头子没有骗我,这真是个好地方,主人啊,大神创造的天地是多美妙啊!”

楚云赞叹的吁了口气,颔首道:

“能在这地方住一辈子,什么也不去想了,造物主的奥秘是无边的,谁能知道在这片死寂的瀚漠中,会隐匿着如此一处绝妙的佳地呢?”

澄碧的湖水轻吻着沿湖的金黄|­色­细沙,粼粼的波光映照着烈阳,四周安谧而和祥,好似这是个被世人遗忘的乐园……

楚云缓缓下马,喃喃说道:

“拐子湖,这名字却不大适合这美丽的地方,中原一带,山水虽佳,却也少有眼前的如此景致呢。”

哈察高兴的道:

“主人,我们现在就下去么?”

楚云沉默了片刻,用手背擦去鬓角汗水,面前这妩媚的景­色­,使他生出一种渴望去接近,却又忐忑不安的感觉。

忽然,他沉声道:

“哈察,你不是曾经说过,住在拐子湖的奇人,从来不准外人在临湖三十里的范围内活动么?现在,我们已深入拐子湖之滨,却并没有遭到阻碍呀?”

哈察睁大了眼睛,想了一想,也觉得有些怪异的向四周打量了一阵,正待启口说话——

一个冷厉的声音,己如寒冰似的响了起来:

“现在,两位朋友,你们已遭到阻碍了。”

楚云神­色­微变,霍然转身,六丈之外,已赫然站立着四个一身黑衣,胸前绣缕着金­色­太阳的中年大汉。

这四个黑衣人是如此冷峻,以至他们适才出现,便好似已驱走了浮在周遭的热气,更令人有一种寒冷的感觉。

在他们黑­色­的衣衫上,­精­工绣缕的太阳,那金­色­的丝线微微闪­射­着交错的光辉,令人有着炫目的感觉,好似那真是烈阳的光彩一样。

哈察微微弓背,虎视眈眈的注视着来人,一副随时动手的模样。

楚云淡淡的一笑,双手抱拳道:

“朋友们可是居于拐子湖之高人?”

四人中,站在为首的一个,冷然说道:

“好朋友,这些全是废话,我们不要虚耗时间,现在尔等各自断去一条左臂,然后即刻上路。”

这黑衣大汉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好像楚云等自断一臂,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一样。

哈察目中凶光暴­射­,喉头如野兽般低声呼噜了起来,大有择人而食之势。

楚云温和的一笑,向哈察摇摇头,又道:

“朋友,如此说话未免过于武断了,在下等人又未曾侵犯贵处,若朋友们不表欢迎,在下等大可即时转回,又何苦这般咄咄逼人呢?”

黑衣大汉冷酷的面孔上泛起一丝令人寒懔的怒意,他凶厉的瞪视着楚云,一字一顿的道:

“现在,你们再加断一条右臂,自己动手,还是由我们代劳?”

楚云悠闲的一哂,不在乎的道:

“嗯,自己砍自己手臂真还不忍下手,朋友们,麻烦各位代劳了。”

四名黑衣大汉神­色­倏变,脚步已缓缓向二人逼进。

楚云长笑一声,掀开外罩长衫,于是,他挂在左胯上的黑龙玉鞘长剑,已赫然映入那四名黑衣大汉眼中!

立时仿佛着了魔一般,那四个黑衣大汉个个颤抖不息,四双眼睛,直勾勾的瞪着那柄珍罕的长剑,蓦然,四人同声惊呼:

“苦心黑龙!”

楚云一笑,又自怀中摸出那面晶莹嫣红的“太阳牌”握举手中,牌面上的殷红赤阳,宛如在闪­射­条条光辉,灿烂夺目!

四人全身猛颤,如遭雷殛,大叫道:

“太阳牌!”

声音出口,四个人已全然跪到地上,四双眼睛,却似凝望着久别的亲人,充满真挚的情感,热泪盈眶的凝注不动,仿佛他们对这面“太阳牌”已思念得大久了,片刻也不忍释目。

楚云神­色­严肃,缓缓说道:

“朋友们,无畏金雕武老前辈与各位可有渊源?”

这四名黑衣大汉痴迷了一阵,竟然全部激动的号啕起来,哭声凄厉,断人肝肠。

楚云深有所感,他让面前四人尽量发泄了心头的积郁,始真挚的说道:

“四位朋友,英雄流血不流泪,若武老前辈知道,亦定然不愿诸位如此。”

良久,这四名黑衣大汉方才强按悲怆,仍由那为首之人颤声问道:

“请恕小的四人不明尊驾来历,多有冒犯,不知尊驾是否知悉小的们首领现处何方?”

楚云诚恳的道:

“诸君且请平身相谈,如此倒令在下深觉不安。”

那黑衣大汉不敢稍动,垂首道:

“尊驾手持首领令牌,宛如首领亲在,小的们如何胆敢平身?”

楚云哑然失笑,急忙收牌入怀,道:

“现在,各位可以起来了吧?”

四人惶然站起,这才向楚云及哈察仔细的打量了一阵,楚云笑道:

“四位,武老前辈是否已失踪五十余年了?”

四名黑衣大汉连连点头,为首之人答道:

“不错,五十年前,首领未知何故,意态消索,悄然离山而去,拐子湖诸人骤陷于群龙元首状态之下,各人俱皆惶惶终日,忧虑难安,乃四处遣人探寻首领踪迹,天涯海角几已寻遍,却是沓如黄鹤,多年之前,拐子湖诸人俱为首领一力提携,跟随首领出生人死,皆视首领为亲父挚兄,猝然遭此突变,愁云惨雾已将拐子湖深深罩住,人人意志消沉,不再做出世之想,但是,五十年来,却未曾一时一刻放弃寻访首领之心,未得水落石出之前,拐子湖诸人将永不复用‘劫后恩仇’之名。”

云翳展朗了,隐秘大白了,楚云感动至深的道:

“朋友,现在贵处不知由哪一位兄台代掌?”

黑衣大汉恭声道:

“小的职轻位薄,这等大事,自当由本处二代副首领知悉,现在小的即向宫内传报。”

说罢,他自怀内拿出一件闪耀­精­亮,前锐后丰之物,此物尾部成喇叭状,其内按有­精­巧的风叶,黑衣大汉退后两步,奋力将之投入空中。

一阵尖锐刺耳的啸声突然响起,飞出十丈之后,微微一顿,又借着尾部风叶的催动,继续如飞而去,锐啸摇曳,划空而过,有如一颗纵横长空的流星。

楚云惊异的望着这奇妙的传讯之物,笑道:

“朋友,这传讯之物十分­精­致神异,想是武老前辈恩制而出的?”

等衣大汉连忙点头道:

“正是,尊驾如何知晓?”

楚云感叹的道:

“很简单,只有武老前辈那异于常人的聪慧,才能设计出超绝的物体。”

忽然,楚云又惊奇的问道:

“朋友,你可曾亲眼见过武老前辈,及他的信物?”

这时,楚云才发觉面前的四个黑衣大汉,俱是四旬左右年轻人,而无畏金雕失踪已有五十年,按时间计算,不可能与无畏金雕相处过呀?

为首的黑衣大汉凝眸注视下面的湖波,悠然道:

“整个‘劫后恩仇’中,当年曾与首领同生共死的盟友,如今只剩下寥寥四五人而已,小的全为第二代弟子,但是,先人虽以相断去世,但他们的职掌全已由第二代所继承,生生不息,永远等待着首领归来,虽然,‘劫后恩仇’上下已愈来愈失望,但时光悠悠,却冲淡不了全盟上下对首领的誓死忠诚与怀念,这不论见过首领不曾,时间与空间,是阻不住人们对他崇仰之人的缅怀的,便是首领不幸去世,我们也会等待着那手执‘太阳牌’的人归来,因为,依首领的临去留书,假如有一个手执‘太阳牌’之人到来,他便是我们的新领袖!”

楚云心头大大的跳了一下,面孔因兴奋而涨得通红,仰望天空的浮云,他有着一股发自内心的喜悦。

忽然,哈察在一旁叫道:

“看,有人来了,像空中的飞鸟一样,好快!”楚云移目望去,果然发现在湖边的沙地上,疾如鹰隼般掠来十数条黑影,更有一人,身形如闪电般超众奔来。

最多只有数次眨眼的时间,那奔掠于最前的黑影,已蓦然腾空六丈,如一头大鸟般忽然落在楚云等人面前。

这是一个年约七旬,浓眉豹眼,须眉如漆的修伟老者,最令人注目的,却是他眉心一块紫­色­的心形痣记,他的穿着与那四名黑衣大汉无异,唯有左腕之上,却戴着一圈绚烂的银­色­护手。

此人一到,那四名黑衣大汉立时躬身为礼,站到一旁,老人微微颔首,如电的目光却­射­到楚云及哈察二人身上。一名黑衣大汉恭谨的道:

“禀副首领,适才小的已亲见首领昔年扬威天下之‘太阳牌’!”

老人蓦然一震,急道:

“在哪里?”

黑衣大汉沉声道:

“乃是这位朋友所携——”

楚云微微一笑,又掏出那面“太阳牌”来。

老人目光急颤,仔细一瞧,悲声叫道:

“武叔叔,我又看见你老人家了……”

叫声中,他已仿佛不胜负荷般缓缓跪于地上,双目热泪如涌。

楚云急忙抢前一步,双手扶住老人,惶然道:

“前辈,且请节哀自重……”

这时,人影连晃,十多条人影已纷纷自空而降,惊愕的站在一旁,但是,当他们看清楚云手中的“太阳牌”时,俱不由哀叫骤起,齐齐跪于地上,眼泪与哽咽之声混成一片。

半晌——

老人涕泪纵横的道:

“兄弟,武叔……武首领可是尚在人间?”

楚云侍老人稍微平静了一下,始详细的将自己如何怒海余生,飘流回魂岛上,幸得神秘老人——无畏金雕武血难的室藏秘技之事,从头至尾,丝毫不漏的说了一遍,又小心翼翼的肾怀内取出无畏金雕在石室内为他留下的每一张羊皮字条,双手捧在老人面前。

一看见这些书于羊皮上的白­色­字迹,这位七旬老人又忍不住热泪夺眶,抽搐着道:

“是的,这……是武叔叔的亲笔字迹,我早已印于心版,化了灰我也认得,武叔叔曾经说过,当他名扬天下之后,便去寻找一处永远也没有人能找到他的地方安度余年,他要轰轰烈烈的生,默默无闻的死,是的,他毕竟做到了……”

说着,与众人哭声相合,老人又悲痛的抽搐起来。

泪是有形的,它代表人­性­的最深处感情,内心的创痛是无敌的,但却可自有形的泪水中映出,“英雄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人非木石,又哪能隐讳心中由衷的悲喜呢?

良久啊……良久。

哈察张大嘴巴站在一旁,莫明所以的茫然望着各人,心中想道:

“奇怪,他们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呢?虽然旧有的首领已去,但新的不是更有朝气么?”

这时,众人的哽咽声已慢慢平息,空气中的悲戚成份亦悄然减弱,那七旬老人向楚云面前一站,默然而深刻的注视着楚云条线鲜明的面孔。

另一个有着一把金黄虬髯的五旬大汉,忽然哑声问道:

“副首领,这位兄台是——”

老人蓦然双目骤睁,怒叱道:

“住口!你竟敢直呼继承武叔叔地位之人为兄台?”

虬髯大汉面孔微热,连忙垂首退下,楚云却急忙道:

“不,不,前辈,在下岂敢如此放肆无状?‘劫后恩仇’在武老前辈领导之下名震四海,在下才鲜识浅,怎能代替武老前辈地位,这……”

老人双臂高举,沉缓的道:

“劫后恩仇第二代副首领,‘紫心雕’仇浩谨尊盟主留谕,恭迎本盟新任盟主!”

气氛在刹那间转为肃穆,在紫心雕仇浩率领之下,所有在场的黑衣人,已全部恭谨的跪下。

没有任何一个人不服,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异议,湛然而诚挚的崇敬之­色­,自每一张迎异的面孔上流露出来,就好似他们跪拜之人,是他们数十年来所深深敬仰思慕的无畏金雕武血难本人一样。

哈察亦跪在众人之后,他满心欢喜,这位豪迈鲁直的蒙古首旗武士,也在衷心的为主人这份荣誉而欣慰呢。

这事实来得太快了,虽然早在楚云预料之中但他仍然有些承担不住的感觉,他那坚毅英挺的面庞涨得更红了,几乎有些手足无措的急急扶起各人。

紫心雕仇浩内心充满了喜悦与悲戚,喜悦他们自今后继有人,领导有人,悲戚的却是旧主永远不复重回了……

此刻,他恭谨的为楚云引见各人:

五个神­色­严峻,举止沉稳至极的中年大汉,乃是“劫后恩仇”下“五方黑鹫”崔广、崔思、崔秀、崔仁、崔和,另外四名肥瘦各异,面容沉穆的五旬老人,则号称“八大爷”:梁又君、古炎、司马卫、霍定。

紫心雕仇浩一指那有着金黄|­色­虬髯的老者道:

“此乃本盟‘爪环’环主,‘金髯客’毕力,更请盟主恕其适才不敬之罪。”

楚云连道不敢,这时,他已约略知道,站在面前的各人,大约皆属“爪环”之下,听令于金髯客毕力。

紫心雕又道:

“本盟之下,共分‘首环’‘羽环’‘爪环’等三环,首环为行动之主,羽环为奇袭之主,爪环主防,内部刑堂则由老夫兼之,更有一‘凌霄堂’,凡本盟元老,尽入凌霄堂中。”

楚云略一沉吟,道:

“那么,凌霄堂有多少人呢?”

紫心雕仇浩道:

“除设堂主一人外,本盟当年之老尚有三人。”

二人又略谈片刻,在紫心雕的恭请之下,楚云偕哈察等一行,缓步向拐子湖畔之山麓行去。

这座青翠的山峦,并不十分耸拔雄伟,但却有一股难言的清奇之秀,沿着山势的起伏,筑有一条宽阔的山路,路旁树木青幽,成林成荫,再向前走,已可看到一片依山而筑的华丽屋宇。

这片屋宇连绵延长,约有数里,远望红墙绿瓦,画栋雕梁,不但极尽奢美之能事,更有超然林园之幽境,由此可见,当年为这些建设,曾耗费多少心血与财力了。

在第一栋金碧辉煌,如宫殿似的巨屋之前,此刻已肃立着数百名黑衣汉子,每人胸前绣缕的太阳皆闪幻出阵阵光彩,每人的面孔上俱流露出真挚的仰慕表情,他们是无畏金雕所创的“劫后恩仇”属下,这时,他们早已接到通知,在异样的心情下,近接着这令各人又是欢愉,又是哀悼的新任盟主。

于是,在紫心雕仇浩陪同之下,楚云含笑而至,于是,在一片搀杂着哽咽的欢呼声中,所有的人全然跪拜于地。

眼前如宫殿似的豪华室宇上,在阳光下闪映着三个龙飞凤舞的苍劲字体:“振翼宫”!

劫后恩仇--二十、大任堪当金雕振翼

二十、大任堪当金雕振翼

站在振翼宫前的莹白“云石”台阶上,楚云又看到了劫后恩仇下的另两位环主,一个是身材肥胖如缸,双目细眯成缝的“天狼”冷刚,另一个则是满脸麻点,须发杂乱丛生的“大漠屠手”库司,二人一掌“首环”,一掌“羽环”,却是一般的沉冷肃穆,在楚云心里有着特别的印象。

这时振翼宫雕满金­色­巨雕的光彩闪耀的正门开了,自外望去,一间辽阔异常,地上铺着光洁大理石的厅室展现在各人眼前,沿着厅室之旁,有两排金­色­雕成龙形的琉璃灯架,正吐着莹莹光华,厅室的顶壁是全片的“云母石”嵌成,艳红的锦幕垂挂四周,巨大的石柱闪耀着润滑悦目的光辉,而六十名黑衣大汉,则渊停岳峙的肃立于大厅两侧,气氛是豪华的,却又有着极度的隆重。

于是,众人缓缓人内,楚云始才踏入,已可看见一幅挂在大厅尽头的红幕上,­精­工绣制的一只巨幅金雕!金雕昂首振翼,神俊苦生,恍如欲破幕飞去一般。

这肃穆而隆重的气氛使他心中明白,正式接任盟主的大典可能就要开始了。

一排兽皮制成的宽大座椅迅速摆好,金雕红幕下燃起五对白­色­巨烛,四个高矮不一的高龄老人,已缓步自门前进入。

当先一人,身材高大雄伟,面红无髯,目光如两道冷电,两粒瞳仁,却似一对火钻般在眼眶中往来游动,令人有一股深刻的感觉,在他身后,则是一个体形枯­干­,有一口大黄扳牙,朝天鼻的瘦小老者,另二人,却皆是长髯齐腹,容貌清奇的老人,看情形四人都有八旬左右的年纪了。

这四个高龄老者,大步行至楚云身前,已由那红面老人沉声启口道:

“凌霄堂堂主‘狂鹰多彭马,率属下‘瘦鹰’郭凡,‘灰鹰’章亮,‘云鹰’何洛拜见盟主。”

说罢四人已缓缓跪在地上。

楚云急忙趋前一一扶持,边道:

“不敢,且请各位平身。”

此刻,紫心雕仇浩已来至楚云身旁,恭声道:

“老夫斗胆再请盟主出示信物。”

楚云微微一笑,已将身上的“太阳牌”、“喉罗指环”取出,又将悬于左胯的“苦心黑龙”长剑一井解下,置入一个预先放在侧旁的红垫玉盘中。

当众人的目光望见这旧日首领的故物时,每一双眼睛又渐自红润起来,唏嘘声再度隐约响起,每一件东西,在他们日常的耳懦目染之下,是太熟悉了,但是,如今物是人非,怎不令这些匿迹荒漠的豪士们睹物情伤呢?

紫心雕仇浩忍着悲痛展开一面薄绢,上面正细致的绘着与面前各物一模一样的图案。

这是一道重要手续,紫心雕是要更进一步的证明,眼前各物全是真实无讹的,也即是说,他们昔日的领袖,已将重任委交于眼前的楚云了。

于是,大厅中每一个人静默的伏身于地,包括紫心雕仇浩及凌霄堂的四名元者,黑压压的人群,肃穆的向楚云行了三拜九叩。

楚云知道,这是“劫后恩仇”上下对他正式承认的表示,因此,他虽然感到极为拘束,也只有硬着头皮承担下来。

蓦然,紫心雕双臂高举,引吭大呼:

“耀我盟主,扬我金雕!”

轰然如雷的声音随之应和,惊心动魄,在大厅中往来回荡,历久不绝。

楚云感到一股热流直冲顶门,全身微颤,眼眶中泪水盈溢,他此刻的感受,是太深,太深了。

待众人站起后,紫心雕已奉着另一面玉盘缓步走上,玉盘中,端正的置有一枚搂金雕振翼图纹的绚丽护手。

楚云伸手取过,扣在腕上,这时欢声又起,紫心雕大声说道:

“禀盟主,自现在起,但请颁令恢复劫后恩仇旧有称谓,全盟自老夫以下,终生誓死效忠盟主,劫后恩仇存在一日,子子孙孙永远遵此誓言,若有违背,乱刀分之。”

楚云真挚的望着全厅之人,以沙哑的语声道了感激,又简洁的重述了一遍自己如何获得无畏金雕故物的经过,最后,他深刻的道:

“在下不求己身名利,但愿各位能切记武老前辈昔日抱负,再做振奋,希望各位能以待武老前辈之情以待在下,在下更切望能以武老前辈之心与各位融为一体。”

激动的欢呼声又起,高人云霄几乎连这栋巍峨的大厅也在震动了。

情感自衷心流露无遗,一股与多股相合,信心自双目中展现,坚强而肯定,陌生的转为熟捻,遥远的变为贴切,无数颗蹦跳的心连而为一,这是真挚的情感,无可讳言的契结啊。

这是一间宽阔的房间,层层的轻纱低垂,地上铺设着金黄|­色­的地毡,浅蓝­色­的屋顶向上凹进,嵌在屋顶之内的二十颗鹅蛋大小的夜明珠,吐出|­乳­白­色­的莹光,柔和极了,也悦目极了。

屋内是一式紫檀木镶着美玉的用具,光洁而华贵,高雅而恬淡,几幅幽远的山水画分挂壁上,一柄黑龙现鞘长剑斜悬一角,在一张古雅的画桌之上已置有一只冒着热气的镶金玉杯。

一面半圆形的窗户启开一半,自窗中望去,可见山下隐约的湖光水­色­,右面则是重叠连绵的屋宇及明灭不绝的灯火。

此刻,已是初更了。

楚云在适才的欢宴上,因为过份的喜悦而饮了不少烈酒,这时脑中有些晕眩,他喝了一口桌上芬芳无比的香茗,又站在窗前让夜风吹拂了一刻,才觉得清醒了不少。

窗外,有一阵浅浅的花香传来,这花香淡而隽永,虽不浓郁,却另有一股令人难忘的幽雅。

“嗯,武老前辈非但才高技绝,甚至连生活的情调也与众不同,他真懂得享受与布置呢,看他此处的寝居及回魂岛上的秘室,都豪华舒适得宛如皇宫……”

楚云打量着四周,赞叹不已,这时,房门忽然被轻轻的敲响了。

“进来!”楚云缓缓回身望去。

房门呀然启开,四个白衣,清丽脱俗的少女,已婀娜而入,轻轻俏俏的跪在地上,为首的一个白衣少女,银铃般说道:

“启禀盟主,小婢等特奉总管事之令,前来侍候盟主,尚乞盟主支使。”

楚云微微一笑,有些奇怪的道:

“这里有女眷么?”

那白衣少女柔和的道:

“本盟上下,已移居此处几达三代,各级盟友大多成家,眷属皆居于宫后左近,明日便将有十二名女子前来供盟主挑选……”

楚云惊道:

“挑选什么?”

白衣少女似乎微微一怔,迷惘的道:

“由盟主挑选六名,做近身侍妾,难道盟主尚不知晓么?”

楚云不由有些手足无措,急道:

“咳咳,不,这怎么可以?这……岂不耽误别人一生幸福?”

白衣少女恍然一笑道:

“盟主且请勿虞,能力盟主近身侍妾,皆为本盟眷属中未嫁少女之殷切愿望,全为各人自愿,没有丝毫勉强,昔年老盟主亦曾拥有近身侍妾数十人呢!”

楚云用力摇头道:

“不,这不大好,啊,你们可以站起来了。”

四名白衣少女,缓缓起立,俏生生的站在一旁,八只眼睛,却不停的凝注楚云,眼中的光芒,柔腻得足以化百炼钢为绕指柔。

楚云不料劫后恩仇中,还有这条旖旎的规矩,但是,反过来说,这又何尝不代表全盟上下,对他们盟主的熨贴关注呢?

这时,门外一阵步履声响,一名黑衣大汉躬身站立门外道:

“禀盟主,副盟主与凌霄堂主求见。”

楚云颔首道:

“快请!”

他又回头道:

“咳,你们四人可以先进去收拾一下。”

四个白衣少女微微一福,碎步向内室行去。

片刻间紫心雕仇浩已偕狂鹰彭马行人,见礼后,楚云让二人落座,迫不及待的道:

“仇副盟主,闻说明日须由在下挑选六名恃妾,未知此事可真?”

仇浩颔首道:

“不错,未知盟主意下如何?”

楚云摇头道:

“在下­性­不近此,大无必要,而且,将来更会误及人家一生……”

仇浩笑道:

“盟主,回想老盟主在世之时,曾言人有天­性­,无庸假冒道学,只要不做伤天害理之事,自可顺乎自然,而这批少女,不论今昔全力自愿侍候盟主,全为侍妾,与盟主日后正式结亲,毫无于连。”

楚云深沉的道:

“话是不错,但在下尚有大任未了,如何能沉溺温柔乡中?罢了,尚请副盟主代为谕令免行。”

楚云言谈之时,有一股自然的威严与雍容流露语中,紫心雕仇浩肃然正座,在感觉上,他几乎以为是在倾聆昔年的无畏金雕亲自说话。

此刻,他用力点头,道:

“谨尊盟主谕示。”

坐在一旁的狂鹰彭马,沉声启口道:

“盟主,盟主的两大随身护卫已于门外静候谒兄,此乃于各环各堂属下­精­选,盟主是否召见二人?”

楚云一笑道:

“真麻烦各位了。”

彭马连道不敢,回首招呼一声,两个身着青衣,面目­精­悍冷峻的青年,已大步行人,纳身便拜。

楚云注意到二人所着衣衫与众不同,低声问道:

“二位大名?”

两人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右面一人恭谨之极的道:

“‘煞星子’盛阳。”左首一人随着道:““快刀三郎’李销。”

楚云道:

“二位可以平身了,日后相处如常,勿庸过于拘泥。”

楚云雕仇浩忽道:

“盟主,此二人乃为本盟年轻一辈中,功夫最为杰出者,他们一心为盟主效力,依循盟规,二人已褫夺穿着‘太阳衣衫’之权,直到三年之后,经盟主认定二人确实忠贞不渝,恪尽职守,方始准其复穿‘太阳衫’,否则,便永远躯逐出盟,并残一臂以示惩戒。”

楚云嘴­唇­微动,似欲有所言谈,但随即又淡淡一笑,没有多说。

这时,紫心雕与狂鹰二人,又将劫后恩仇目前情况详细解说了一遍,于是楚云知道这灵秀的山有一个悄丽的名字:“情影山”,更惊异着劫后恩仇现在这一股奇大的力量与严密的组织,最后,紫心雕道:

“本盟人数极众,连眷属约有两千余人之多,在倩影山后垦有良田百顷,拐子湖内可网新鲜鱼虾,除了衣饰油盐须每年出山购置一次外,其他均可自给自足。”

三人又随意聊谈了一阵无畏金雕昔年旧事,夜已渐深,紫心雕与彭马相偕起身,问安后缓步离去。

楚云送走二人后,回身却发现煞君子盛阳及快刀三郎李销肃立未动,他一笑道:

“你们可以回去休息了。”

煞君子盛阳躬身道:

“弟子等将日夜不息为盟主护卫,盟主有事尚请指派。”

楚云双肩微耸,尔雅的笑道:

“罢了,在本山之内,无庸如此紧张,不会有刺客的,而且,我也不会偷偷溜走啊,你们先去休息吧。”

二人不敢多说,躬身退去。

于是,楚云愉快的笑了,他在这几年来的痛楚生活中,第一次觉得情感的泉源充实了,第一次有回到“家”的感觉,是的,他怎能不深深的感激呢?那神秘老人——无畏金雕武血难,给予他的大多了,而他的昔日部属,也与他有同样的丰富情感啊!

拐子湖的湖水永远是那么平静与澄清,绿得可爱,蓝得醉人,空中的白云映在水中,如一只只透明而难于捉摸的天鹅,倩影山似一个凝眸睬视着湖水的含黛少女,悠悠的,痴迷的,却又永恒的啊,于是,太阳与月亮循环着捉迷藏,湖水不息的轻吻着细沙,不知不觉的,六十个白天连着六十个夜晚,迅速而又安详的逝去了……

这两个月来,劫后恩仇往昔的愁云消散了,信心重又恢复,一切旧日的施律开始行展,到处充满了蓬勃的生气,如初升的朝旭,有着明朗而艳丽的光芒,而不久,当旭阳再升,就会刺目与耀眼了。

又过了十天。

劫后恩仇的一切内务,都已进入常规,楚云对一切的事物,皆己熟悉得宛如对他自己身体上的各部分一样了。

这些天来,他忙于策划与巡视各处,发挥了他惊人的毅力与雄才,­精­神上的透支是巨大的,因此那一股埋藏在他心灵深处的仇恨,被他强制着,压迫着,甚至不去回忆,不去思考,但是,如今劫后恩仇内的事已经告一段落,那股深沉的仇恨又不可抑制的爆发了,如山洪的突溃,汹涌而澎湃,在静止时如火烙般烤炙着他的神经,午夜时又似毒蛇般啃啮着他的心灵,这些仇恨不是单纯的,其中包含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更迫得他险死还生,受折磨,这不仅是恨,还有强烈的自尊与希望的幻灭,多少悲苦和辛酸组成的啊。

楚云这时才体悟出,在两个多月以前,他忽然疯狂得宛似失去理­性­般杀戮那一百多名马贼的原因,那是他压制在胸中的怨恨与愤怒太久了,在突然的血腥下激发了他最深沉的隐痛,他要发泄,他要任­性­,于是,那一百多名凶戾的马贼,便成了他疯狂时的牺牲者。

现在,楚云正在他华丽而舒适的房间中烦躁的蹀躞着,双目煞气时现,两手不断的互相搓扭……

肃立一旁的“煞君子”盛阳及“快刀三郎”李销,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四只眼睛却关切的注视着他们的盟主。

忽然,楚云停止脚步,回头道:

“盛阳,你去召请副盟主及三环一堂的各位首要到来。”

盛阳答应一声,匆匆离去,出门时,却几乎与一个冒失闯入的大汉撞个满怀。

楚云抬头一瞧,这毛躁躁的大汉,正是那蒙古武士哈察!

哈察一脚踏进,便大嚷道:

“主人,他们给我穿好的,吃好的,却不准我随时来伺候你,我不穿不吃都行,就要呆在你身旁才舒服。”

楚云强笑道:

“也罢,你以后整日跟着我便了,现在,先到一旁站着,容我独自思考一件事情。”

哈察从来没有见过主人如此烦躁之状,不禁张大了嘴,愣楞站到一旁。

片刻后——

一阵步履轻响,紫心雕仇浩、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首环环主天狼冷刚、羽环环主大漠屠手库司、爪环环主金髯客毕力等人已连续而入。

楚云待众人一落坐后,闭目静默刹那,沉声道:

“各位,在下骤请各位到来,实有一件重大事情宣布,这件事情,已隐藏在在下心中数年之久,现在,在下如再不说出,只恐这澎湃的仇火会将在下的心灵焚成灰烬!”

众人惊愕的睁大眼睛,正待说话——

楚云双手一举,道:

“且请各位暂勿出声,容在下先行发抒一番,这郁积心中多年的愤恨吧……”

于是,悠遥的、迂缓的、悲枪的语声似来自天边,来自云端,如梦幻也似袅绕响起,一个字是泪,一句话是血,一声喘息像哭泣,一丝语尾似叹息,泪洒在血上,血印在心版,灌溉着仇恨,使它萌芽,蓬勃,终至不可收拾。

这是悲痛搀合着愤怒,哀伤溶合着鲜血的心声啊。

良久——

语声如一根紧绷的琴弦,紧紧的,蓦然中断,拔了一个尖音,飘向虚无,终于散了,散了。

楚云说完了他积压心中多年,如怒火般燃烧的仇恨,默然走到一张紫檀椅上坐下,他已说得大详尽了甚至连最细微的枝节,最轻巧的行动也没有遗漏。

室中一片沉默——每个人已沉溺人深深的哀惜和浓厚的愤怒中。

蓦然,紫心雕仇浩双目血红的站起,大声道:

“盟主,我们还等什么?请即时下令,劫后恩仇全部出动,生生斩绝这些神人共弃的鼠辈!”

身材肥胖,永远细眯着一双眼睛的首环环主大狼冷刚,缓缓站起,沉声道:

“盟主,你是全盟上下的­精­神寄托,天下任何一个人伤了盟主的心,动了盟主的一根汗毛,我们便会毫不怜惜的用这人的狗命来顶罪,现在,中原那些鼠辈的罪恶已不止于此,那么,我们便用较这更惨厉千借的方法去对付他们。”

天狼冷刚,掌劫后思仇首环环主之职,武功之高固然不在话下,心­性­之残酷狠毒则较其武功更有过之,只是他深沉已惯,不易现出而已。

这时,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亦缓缓起立道:

“我劫后恩仇隐迹武林已达五十余年,现在江湖之上只怕早已不复记忆了,昔年老盟主率领吾等闯荡江湖之际,并未宣扬本盟盟号,因而武林中仅知老盟主及其左右数人之名而已,待老盟主厌倦江湖,率吾等归隐此处之前,始扩充盟务,宣扬盟威,但为时甚短,仅如昙花一现而已,故此江湖之上,少有提及劫后恩仇者,而本盟除凌霄堂有数个人之外,大多未曾历迹江湖立名扬万……”

彭马说到这里,双目红光倏盛,宏声道:

“吾等正可惜为盟主复仇雪恨之机,在盟主率领之下大举出山,杀尽江湖鬼虾魍魉,使劫后恩仇之名响彻云天!”

他话声一住,众人轰喏之声随起,群情激动,金髯客毕力霍然站起道:

“本座首先向盟主请命出山!”

一头乱发丛生如草,须髯杂乱的“大漠屠手”库司慢吞吞的站起,声如鬼号般道:

“盟主,本座不会说话,不过,本座之意是跟随盟主左右,杀他妈个寸草不留,将那些工八羔子,五马分尸,凌迟细剁!”

这位劫后恩仇下羽环环主,平素不善言词,沉默寡言,但心狠手辣之处,不亚于天狼冷刚,二人可谓劫后恩仇中一对煞手!

楚云感动无己的自椅上站起,眸中泪光隐隐,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是的,对着这么浓厚的关切之情,对着如此深挚的兄弟之爱,又如何用言词去表达心中的感激于万一呢?

忽然,一旁的哈察号陶着跪到楚云脚边,抽搐着道:

“主人啊,你为何不早告诉哈察这些?哈察要一个个撕裂他们,哈察恨死他们这些狗杂种啊……”

“快刀三郎”李铠急步过来扶住哈察,楚云握住那一双宽厚的大手,久久无语。

于是,待众人情绪平安之后,在楚云的主持下,劫后恩仇大举出山的行动计划已开始商讨了。

外面,天仍是爽朗的,湖水依然澄蓝,山­色­仍旧翠绿,但是,却好像隐隐含有一股出奇的激奋,宛如溶岩迸溅前短暂的平静……

劫后恩仇--二十一、重辟江山血影飞魂

二十一、重辟江山血影飞魂

经过金­色­的大漠,听着驼铃的轻响与苍凉凄惋的胡前声,无数次风沙逆拂,嫣红的夕阳凝着低迷的眸子,一次又一次,横过“伊金霍洛”成吉思汗陵,雄伟而聚集着血与汗的万里长城已迤逦的展现于眼前,当时的凄惨已经过去,但斑驳老迈的城墙却仍然透露出秦始皇时的暴虐与悲哀,于是,过边关了,进入中原,在连日的奔驰下,这一大,自拐子湖遥遥数千里而至的劫后恩仇中数十乘骑影,已在楚云率领之下来到绥冀相连的娘子关附近。

这次劫后恩仇的大举出动,是经过详密计划的,除了要为他们的盟主——楚云湔雪前仇之外,更要一振盟威,扬名天下。

勒住了坐下的“双日驹”,全身黑衣的楚云极目向前眺望,这是午后,而一条并不十分宽敞的驿道,正自高低不平的丘陵中穿过,像一条死蛇。

在他身后,是劫后恩仇副盟主及三环一堂的各个首座,其外尚有劫后恩仇下三环之中,首环属下“黑白双驼”那京、尉迟鸿,羽环属下“剑铃子’龚宁,爪环属下“八大爷”梁文君、古炎、司马卫、霍定等全已偕行,两大护卫“煞君子”盛阳、“快刀三郎”李销紧随左右,身披银钉软甲的哈察则咧开大嘴,跟在一旁,这尚是他有生以来,首次进入中原呢。

除了这些人外,其他随行者全是劫后恩仇中十挑百选的好汉,个个都有一身不弱的技艺。

这时,紫心雕仇浩策马行上,沉声道:

“盟主,可要下令暂息?”

楚云微笑颔首,回头望了望身后这一行风尘仆仆,却粗扩豪迈的兄弟,每个人俱是黑衣黑马,神采奕奕,没有丝毫疲困之状,好似这连日不停的奔波,并没有影响到任何人的体魄。

紫心雕仇浩向后挥手,马背上的骑士们已整齐划一的翻身下地,各自牵着坐骑,到一旁休息去了。

楚云忽然说道:

“副盟主,你可知道狐偃山的方位?”

紫心雕仇浩正待下马,闻言微微一怔,沉吟片刻后,摇首道:

“老夫久已不入中原,盟主垂询的这狐偃山,却是陌生得很。”

楚云嗯了一声,笑道:

“那么,以后再探寻一下吧,我有一个故友居于狐偃山上。”

哈察这时拿了一个羊皮小囊过来,双手捧给楚云,宏声道:

“主人,喝口水润润嗓子吧,这里天气虽比沙漠中凉快,却也热得头皮发炸呢。”

楚云正待伸手接过,右面已忽然递过一张凉湿的面中,左面却是一双恭敬的捧着一个漾着碧绿饮料的玉杯,不用细看,楚云已知道那是他两大护卫的杰作了。

哈察双眼一瞪,急吼吼的道:

“喂,二位老兄,我侍候主人关你们什么事?大家照先后慢慢来呀,主人哪能同时接过好几样东西?”

紫心雕仇浩一笑道:

“罢了,这有什么值得争先恐后的呢!”

这时,右面的丘陵之上,一名派出放哨的警戒弟子,左臂忽然高高举起,他手中握着的一面铜镜映着日光,闪了三下。

紫心雕仇浩沉稳的道:

“盟主,前路有人来了。”

丘陵上的铜镜光芒又急速的闪晃七次,那名黑衣弟子己隐身伏下。

紫心雕目光凝注,续道:

“来人身携武器,为江湖中人,其数为七。”

楚云平静的笑笑,道:

“人我不犯,让他们过去。”

于是,片刻间,马蹄之声已遥遥传来,坐卧路旁休息的劫后恩仇下各人全是目不斜视,气定神闲的安然不动。

楚云依着马身,缓缓饮着皮囊中的清水,不一会,前路尘头大起,七乘骏马,已旁若无人般放蹄狂奔而来。

哈察瞪眼望着七人,口中低声咕哝:

“这里又不是蒙古的广大草原,如此赶命似的放马急奔,这条鸟路还让不让别人走嘛。”

咕哝间,七乘铁骑已经来近,马上骑士俱为清一­色­黄衣大汉,七人肩头各皆飘扬着鲜红的刀穗,顾盼之间,十分狂傲。

这时,七人亦已发现道路两旁有着不少黑衣人站卧,显然,他们似是冷然一惊,居首的黄衣大汉猛然挥手,一道五彩缤纷的花旗火箭已凌空飞起。

楚云正看得纳闷,七名大汉已倏而飘身下马,站成一排,日光照耀下银芒乱闪,七人手中,俱已握着一柄沉厚的砍山刀。

紫心雕仇浩亦有些奇怪,低声道:

“盟主,这些朋友们莫非认错了人?”

楚云望着那七个黄衣大汉,他们站成一排,兵刃斜举,面孔铁青,一派寻事启畔的模样。

于是,楚云站直身躯,行前数步,微笑道:

“各位朋友,不知各位摆出此等架式欲对付何人?”

为首之黄衣大汉环眼怒睁,厉­色­道:

“相好的,光棍不挡财路,这批暗镖早经吾等踩盘清楚,订下生死界,嘿嘿,列位却也想Сhā上一脚,未免想得过于便宜了。”

楚云江湖经历极丰,闻言之下,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淡淡一笑道:

“朋友,不知一事莫道一事,阁下如何断定吾等是想与各位夺取此镖?”

黄衣大汉蓦然仰首狂笑,怒声道:

“老相好,别他娘的给我们装痴,卖傻了,虎啸山的‘七刀义士’岂会受你这后辈小子蒙混?尔等兵刃齐备,又不早不晚恰候于此,如非想横里Сhā手,以黑吃黑,难道是在等你们众人的大妹子么?”

另一个黄衣大汉不屑的呸了一声,道:

“大哥,我看不用等瓢把子到,咱们先将这些不成气候的东西宰了算完,妈的,这‘牛角沟’风水正好,看他们这辈于是否还想分份‘石家堡’的到口肥­肉­!”

这“七刀义士”个个出口粗鲁不雅,凶横跋扈,直是将眼前各人视如无物,好像只要他们愿意,便可以予杀予戮一般。

这时,为首的黄衣大汉,蛮横的扫了四周各人一眼,大笑道:

“众位哥们,哪只鸟飞哪个窝,那头猪回哪个圈,各位招子不亮,老子们不追究,各自跪下叩个响头,乖乖滚回去,石家堡的地盘之内没有你们的一份!”

所有的劫后恩仇属下全然默立不动,肃然无声,但是,每一双目光却是如此渴望的注视着他们的盟主,在每个人心中,都迫切的希冀楚云有一个表示,血的表示。

楚云双目半垂,沉默不语,他知道这“石家堡”是冀境的一个绿林强人聚集所在,七刀义士口中所说的瓢把子,则是冀境黑道的领袖人物之一:“赤手擒龙”萧风!此人与“灰旗队”“莽狼会”等两拨绿林鼎足为三,同时称霸一方。

于是,楚云尔雅的露齿一笑,回头环顾手下各人,他轻缓的,悠闲的踱了两步,右臂突举,石破天惊般大吼一声:

“杀!”

随着这声令人胆战心惊的“杀”字,七条人影如七个魔鬼般猛扑而上,一个对着一个,不多不少。

劫后恩仇首环环主天狼冷刚,仍旧细眯着那双眼睛,第一个向那七刀义士之首扑去,照面间便是猛辣无伦的二十九掌!

那黄衣大汉惊呼一声,手中砍山刀急抡,拼命护住全身,双脚已连续踢出四腿,招式之间,到也十分利落。

天狼冷刚嘿嘿冷曝,大旋身,诡异得令人目瞪口呆的忽然欺身进入那片急舞的刀光中,两条手臂宛如多手罗汉的神迹垂现,在瞬息的瞬息里,如流光电掣般猛挥而出——

没有一发的缝隙,更没有一分的空间,一个高大的黄影悲号陡起,又在满天飞洒的鲜血中蓦然噎回,身躯在空中连翻数滚,砰然落地!

几在同时,另一条黄影血浆迸溅的被一股大力倒撞出三丈之外,似一根木头般歪倒地下,于是,又有三声惨叫响起,地下在刹那间再度增加了三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一个披头散发的黄衣大汉,满面鲜血的亡命冲出,目光中­射­出极度的惊恐,喉底发出宛如呜咽的响声,适才的倨做这时已经消失殆尽,只怕这位七刀义士之一,自有生之年以来,尚未曾见过如此残酷与­干­净的打斗哩。

但是,他才奔得数步,一阵恍似催魂般的铜铃声随后响起,盘旋的冷电­精­芒裹着一条人影,猝然自后飞到,又猝然倒­射­而回。

假如你目光尖锐,你就可以看到在那条人影的迅捷往返中,在那刹那间的接触里,一柄长剑已将那黄衣大汉透心穿过!

于是,瞪着双眼,咧嘴突­唇­的这具尸体,被适才的一剑之力带得冲出六步,直往站在一旁的哈察撞来。

哈察大吼一声,也不管这是死人活人,双臂突伸,蓦然将这具尸体举起,又大叫一声,倾力摔向一块巨石之上!

一声刺耳的闷声传来,那黄衣大汉的头颅已碎成一团,血红的­肉­搀合着白­色­的脑浆,破裂成片的头骨掺杂在早已分不清五官的面孔上,看来不但扎眼,而且令人作呕。

但是,众人的视线却仅仅向这边一飘,又转回他们原先注视的地方——

那里,七刀义士仅存的最后一人,正像一个老迈的人举着千斤石担般,吃力而缓慢的往来舞动,显然,他已想尽快的结束这场极不均衡的打斗了,因为,他全身正在痛苦的颤抖不已,面部肌­肉­不停地抽搐,而他的面部——眼眶四周的皮­肉­被生生撕裂一块,垂在颊旁,左面的耳朵已被连根拉下,他已不能出声,因为他的嘴­唇­,已与嘴内的牙床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了!

与这人动手的不是别个,乃是劫后恩仇下羽环环主“大漠屠手”库司!

他闪动着那双森冷得有如鬼眼似的眸子,嘴角拐成一丝残酷的微笑,丛生的髯发更长得有如一团杂草,每一颗麻点都代表一份死亡,而他的面部表情生硬,对他的对手的如此惨状,没有丝毫的怜惜!

库司身手之绝,之毒,乃是武林少有的,他的冷酷,却更在身手之上,虽然这黄衣大汉血渍淋漓,库司的双手却是点滴未沾!像是在任意戏耍一头畜生一般。

楚云虽已觉得过份,但却没有出声阻止,因为,他发觉每一个人,尤其是天狼冷刚,俱像是在欣赏一出活剧般,有趣的注视着不动。

哈察悄悄地转至楚云身旁,低声道:

“主人,想不到那给他一根­棒­子就活脱是个讨饭叫花似的大麻子,却这么心狠手辣,主人,我看还是­干­脆一点算了,看着叫人呕心……”

楚云冷冷一笑,开口道:

“库环主,罢了。”

大漠屠手库司如奉圣旨,恭喏一声,双手闪电般击出,脚下蓦然上挑——

连惨吼都是如此微弱,那黄衣大汉才被震飞两尺,又被一脚挑起空中,连转数圈,重重的摔落于四丈之外。

库司冷然注视着那具尸体,尖厉的道:

“牛角湾的风水的确不错,埋葬这七个狗种再好不过了!”

楚云淡然的笑笑,缓缓行向坐骑,紫心雕仇浩跟在身后道:

“盟主,现在起程么?”

楚云摇头道:

“不,等石家堡其他各人到来。”

正说到这里,站在高处警戒了望的那名弟子,又举起左臂,手中的铜镜闪光又迅捷的晃动了无数次。

紫心雕仇浩一笑道:

“来了,而且人数不少。”

这时,首环环主天狼冷刚大步行至,躬身道:

“启禀盟主,敌踪又现,此次是否一如适才刀刀斩绝?”

天狼冷刚因为楚云曾经出口阻止大漠屠手的狠辣行动,故而生恐自己等人再开杀戒时触怒楚云,所以特别过来请示定夺。

楚云一笑之后,面孔倏寒,冷然道:

“石家堡遣来七人,全己丧于吾等手中,情势至此,你想他们会善罢甘休么?也罢,放手去做。”

不知为何,一向笑面辣心的天狼冷刚,一见到楚云那如霜的表情,也不由自内心感到一股寒惊,因为,他觉得这表情不单是冷厉,更含有一种无上的威严!

于是,他唯唯连声,返身退下。

片刻间,一阵如雨点似的蹄声,已在前路响起,渐至渐近,终于如一串骤雷般疾驰而到。

来骑约近百乘,在日光映照之下,看得十分清晰,为首者是个年约五旬,容貌森冷凶戾的老者,紧跟在他身后的二十余骑上,亦坐着肥瘦不等,俊丑迥异的二十多名江湖人物,但看这二十多人,个个气度沉稳,目蕴锐光,便知全是深具火候的内家高手,至于跟在后面的一大群骑士,则因尘土太高,看不真切。

楚云昔年行道江湖之时,曾经见过那冀境黑道首领“赤手擒龙”萧岚一次,此刻他双目微拢之下,已看出那为首老者,赫然正是“赤手擒龙”萧岚本人!

于是,他沉重的一笑,轻轻举高右臂。

蓦然间,一阵马嘶之声传来,赤手擒龙萧岚等人已齐齐勒马停住,目光惊恐而愤怒的注视着躺在地上,死状凄厉的七具尸体。

于是,在他再次移目间,已望见了卓立路旁的数十名黑衣豪士。

空气仿佛在刹那间凝结,双方的无数对眼睛,皆在仇恨的互相瞪视,没有任何一个人出声。

僵持了片刻,赤手擒龙萧岚到底不愧是曾经过大场面的绿林枭雄,他强自镇定,沉声道:

“过山拜地头,渡河拜码头,老夫赤手擒龙萧岚,在冀境地面刀刃上滚过数十年,不敢夸大,特请贵方当家的出面答话。”

赤手擒龙萧岚没有即刻动粗,却先行摆出了一套江湖礼数,楚云知道,这是一般老江湖在没有弄清事实真像,摸不透敌人来路的时候,最为光棍落槛的一种做法。

于是,他缓步踏出,淡然一哂道:

“萧瓢把子,借问有何指教?”

赤手擒龙瞳孔中一映人楚云的面孔,便不由微感一震,在他的直觉中,感到这张条线鲜明的面孔似曾相识,但是,他却一时想不起来,一怔之下,他随即启口道:

“人有名,树有影,借问当家的高姓大名?”

楚云早已想到对方有此一问,他淡漠的一笑道:

“在绥远有个拐子湖,湖畔有座倩影山,山上有一批遗忘了天下之人,他们全为劫后恩仇属下,区区么,便为劫后恩仇盟主。”

赤手擒龙萧岚在脑海中迅速的思忖了一遍,“劫后恩仇”这个江湖组织他却十分陌生,而且,那“拐子湖”“倩影山”更未听过。

于是,他那森冷的面孔一沉,单刀直人的道:

“那么,地下躺着的七刀义士,便是承蒙贵盟主成全的了?”

楚云闲散的点头道:

“不错。”

赤手擒龙萧岚目中凶光暴­射­,厉声道:

“为了什么?”

楚云一笑道:

“狂傲,跋扈,­精­鲁,冒犯,这还不够?”

跟在赤手擒龙身后的近百名绿林人物,闻言之下,不由哗然鼓躁,群情愤激。

这时,赤手擒龙厉烈的大笑道:

“好,老夫冲着这几句话,便要一试贵当家这不见经传的劫后恩仇,到底有什么超凡入圣的绝处!”

萧岚的这几句话,不啻是点燃了一堆火药的引线,更在楚云意料之中,此刻,那近百名绿林人物己在纷纷下马,准备大于一番。

楚云轻轻松松的一笑,徐缓的道:

“那么,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他右臂倏举急放,于是——

当他的手臂尚没有完全垂落时,一个狂厉尖锐的语声已起:

“老杂碎,本环主先服侍你了!”

人随声到,大漠屠手库司已悍不畏死的冲向赤手擒龙萧岚而去。

于是,长啸声纷纷而起,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首环环主天狼冷刚,爪环环主金髯客毕力,剑铃子龚宁,八大斧梁又君、古炎、司马卫、霍定等率领属下数十名弟子,如隼鹰般掠空扑下又似猛虎般狂冲而入。

刹那间,号叫,怒叱,哀嗥,暴喝,乱成一片,兵刃声搀合着拳掌声,碎骨声夹杂着裂肌声,不停的传入每个人的耳膜,拼斗是惨厉的,脆落的,没有人有怜悯,没有人有仁慈,只有一个杀字,只有一个血字。

恍如狂风暴雨,又似山坍海啸——

这时,蓦然有五条人影向卓立一旁的楚云直扑而至,人未到,寒芒与锐风已经先至!

劫后恩仇--二十二、金雕搏龙珠润心明

二十二、金雕搏龙珠润心明

于是,两声怒叱随起,“煞君子”盛阳,“快刀三郎”李销二人,已似两道急泻的虹光,暴迎而上,二人手中的黑­色­尖锤,薄刃弯曲长刀,亦如雷电般绞合而出!

一声狂笑起处,立于不远的紫心雕仇浩,竞似缩地般倏然一步赶到,双掌连出十一招,已与一个头大如斗,鹰鼻骛目的六旬老者战在一处。

这都是同一时间发生之事,而此刻,楚云朗朗长笑,身形微转,一抹皓月也似的蒙蒙弧光闪处,又猝然间一颤,成为点点,有如银河密集的繁星,而两声凄厉的号叫随之而起,满天溅飞的血雨中,赫然有十二块被截成段段,刺成蜂巢般的尸体坠落。

凌空扑来的六条人影中,唯一没有接战的一个,这时吓得惊呼一声,拼命跃落一旁,而一旁,那身高八尺的蒙古首旗武士哈察,早已张臂弓身,肃候多时了。

于是,只闻哈察一声大吼,双臂猛抡,那落向一旁之绿林人物,已在猝不及防中,被沉重的摔出七尺!但是,当他身躯在地上翻了一滚时,倏而反时抖手,十七点寒星,已似一抹流光般带着青莹莹的曳尾飞向哈察!

十七点寒芒是分散的,若一面缀满­精­光的白网,来势疾劲,显见发出暗器之人,功力异常深厚!

哈察亦不是个子,见状之下,怒骂着奋力滚向一旁,瞬息间,十七点寒星已经接近,哈察躲得虽快,却仍有两点寒星对着他的背后袭到!

忽然——

一声长笑突起,随着笑声,仿若大边的闪电骤至,­精­光暴卷之下,那片寒星已如泥牛入海般消弥于无形。

这施发暗器之人,乃是冀北黑道中的前辈人物——“多手人熊”韩端,他这时骤见自己全力发出的十七枚“亮银飞钉”,竟在那片浑厚舒卷有如匹练似的剑光中烟消云散,不由哆嗦,面­色­全变的爬起身来,拔腿便溜。

哈察暗里抹了一把冷汗,他知道这是主人楚云救了自己,于是,另一股怒火已燎原般扩展开来,厉吼一声,如疯虎般向那韩端冲去!

楚云冷漠的握着手中的长剑,窄窄的剑锋闪泛着令人起惊的寒光,他闲散的注视着四周战况,心中忖道:

“嗯,武老前辈传留的这套弧光剑法,虽然只有连续不断的十八招,但却没有说明每招的名称,自己不过才正式用过数次,已经觉得这套剑法的狠绝处实在比自己初练时更有过之。”

他的思潮忽然被声声怒吼惊断,移目瞧去,只见那多手人熊韩端身形左闪右躲,正在狼狈的拒敌着哈察奋不顾身的扑抱。

虽然,多手人熊韩端一身功力不弱,但对近身相搏的角力摔跤却是外行,他适才已被哈察在猝不及提防中摔了一跤,此刻尚浑身发软,加以心头恐惧,更是手忙脚乱,首尾难顾。

楚云移转目光,已不由微微一笑,原来那与紫心雕仇浩相对的头颅奇大的老人,此刻己是面红气喘,步步后退,显然已经落在下风!

这头颅奇大的老者,号称“九­阴­叟”名叫杜汉源,是赤手擒龙手下最得力的臂助之一,武功十分高强­阴­毒,心­性­更是残酷无比,但是,他目前遭遇的却是劫后恩仇副盟主仇浩,假如不是仇浩宅心仁厚,九­阴­叟杜汉源绝然无法挡过三十招以上!

那边,黑­色­的尖锤乌光闪掠,在空气中起着阵阵轻啸。煞君子盛阳冷峻的面孔上隐含杀机,一波紧似一波的猛攻他的敌人——一个身材高大,狮鼻海口的中年汉子,这中年大汉亦是名满冀境的煞星之一“双掌开山”赵辉。

看情形,二人欲分胜负,恐怕不是片刻之间的事呢。

与快刀三郎季铠交手的,是个细长得宛如竹竿,两眼深陷入眶的枯搞老人,这老人手中分执一对粗重逾常的判官笔,点戮如泼风也似的在季铠缤纷赛雪的神速刀尖中往来穿走,丝毫未落下风。

楚云沉凝的四望,只见丘陵、高坡、大路、路旁,尽是凶猛砍杀,拼斗不已的人群,地下肚破肠流的尸体,也在显著的增加着……

呼喝声如闷雷,悲叫声似尖锥,不停的响起,不时的在空气中飘扬。

这时、一声大吼蓦然传来,楚云急忙转头,已看见哈察正扑在多手人熊韩端身上,但是,哈察的肩头,却Сhā着一柄颤巍巍的匕首。

哈察的面孔涨红,双目怒瞪如铃,两条粗壮的大腿一勾一扭,双臂奋力拉扯,在多手人熊韩端一声惊号尚未及出口前,哈察已狂喝一声,将敌人偌大的身躯翻出五步之外!

假如论拳脚闪挪之技,自是韩端为高,但若要比摔跤功夫,则韩端就比哈察差得不能以道里计了,所以这时韩端失着之下,被哈察贴进身来,他的亏也就吃大了。

在多手人熊韩端翻倒的同时,哈察那魁梧的身躯又闪电般冲到,右手一提敌人领口,左手急抓对方腰带,忽然又将韩端抛至空中,于是,在韩端适才被抛起三尺时,哈察已迅速抓着敌人两脚,猛力抡向一块坚硬的石条上!

惨嗥混着血浆溅起,这头多手人熊略一抽搐,已经寂然不动,哈察也十分疲乏的坐到地上,斜目望着在自己扑身揉进时被敌人Сhā入肩头的这柄匕首。

楚云大马金刀的卓立原处,微微一笑道:

“哈察,痛么?”

哈察用力摇头道:

“不痛,只是累得很。”

楚云倏而面孔一沉,道:

“除非死去,不能休息,哈察,别忘了你的伙伴正在同敌人拼命!”

哈察愣了一下,蓦然站起,如一阵风般冲至人群中。

楚云对自己叹息一声,呢喃道:

“是的,除非死去,不能休息……”

他倏然引吭长啸,身形忽然飞起,扑向正与大漠屠手库司狠拼,已逐渐不敌的赤手擒龙萧岚而至。

大漠屠手库司­阴­沉着脸,半声不响的以凌厉无匹的身手狂攻敌人,这时空中人影暴闪,一道冷电已似经天长虹般­射­向赤手擒龙!

来势是如此狠辣与厉烈,有如一道宽阔浑厚的光墙,轰然暴卷而上,根本没有一丝间隙。

大漠屠手乘势攻出七掌十八腿,脚尖急旋,猝截敌人退路,他知道,在这无可言喻的恢宏剑式下,敌人是必然退后的。

赤手擒龙萧岚已倾全身所学,却仍然不是敌人对手,正在感到心焦力竭之际,那一道令人魂飞魄散的寒芒又已掠到,在萧岚感觉上,这恍如剑刺里飞到的一只魔手。

急惶中,他大吼声,竭力退出五步,双掌神速的划出两道半弧,掌势在半弧中急颤如浪,倏推而出!

一片劲风似怒涛般汹涌滚去,与那道神龙似的剑芒在刹那间接触。

仿佛是强烈的阳光­射­入弥漫的风沙中,在呼轰大响里,那道强烈的光芒微一折斜,又直­射­而下,经过是瞬息的,赤手擒龙萧岚续力尚未及提起,已觉得一股森森寒气逼肌贬骨而至,有如刀削!

萧岚十分清楚,敌人的剑式,已非他目前一身所学所能抵抗得了的,这时,最好的方法就是退避,于是,他面孔抽搐的急退七尺,但是——

他忘了大漠屠手库司此刻早已卓立于自己后,蓄势以待,一声尖厉的冷笑如鬼号般响起,漫天掌影已如无数只铁锤般自空捣落!

在这千钧一发中,萧岚到底不愧是经过大风大浪的黑道雄才,他怒吼半声,左臂猛挥,以面向地,急扑而至!

于是,“砰”“砰”数响中,骨骼的断折声清晰传来,寒光骤敛,凝结血滴的剑尖嗡然微颤,这锋利的剑尖,正自赤手擒龙萧岚的腿根拔出。

适才的骨骼断裂之声,乃是大漠屠手自后猝袭的结果,赤手擒龙单臂挥拒之力,与大漠屠手双掌猛袭之功相差甚远,因此接触之下,赤手擒龙的一条左臂已被生生震断,但是,这在赤手擒龙来说,乃是值得的,他若不挥臂相拒,那么,这凌厉的掌影定会落在他身上致命之处,而那­射­到的剑光,也在他扑身时跃出避开腹部而刺入大腿之内。

赤手擒龙萧岚痛苦的在地下翻了一滚,森冷严峻的面孔已扭曲得变了形,黄豆大的汗珠和着泥沙,自他额角淌下,一方霸主的威风已经消失殆尽!

大漠屠手冷酷的一龇牙,缓缓上前,­阴­沉的道:

“老伙伴,这一生你永远不能再(奇*书*网.整*理*提*供)与任何人动手了,本环主现在给你一种最­干­脆的死法!”

赤手擒龙萧岚咬紧牙关,声音自齿缝中迸出:

“好,老夫来世就是变为厉鬼,也会索你一命相抵!”

大漠屠手­阴­冷的一笑,道:

“凭你这种废料,就是变鬼也只是个窝囊鬼罢了!”

说着他右手已生硬的举起

忽然,楚云悠悠的以目光相阻,微微摇头。

大漠屠手悚然收手,躬身道:

“盟主是否有所吩咐?”

楚云大步行至,望着赤手擒龙血渍斑斑的左臂,他左臂内的骨骼已零乱的突出肌肤,白惨惨的黏着血丝,十分刺目,楚云知道,对方这条手臂只怕不易复原了。

这时,一连串的惨叫再度响起,刀光血影,往来飞溅,又有几条大汉,抽搐的栽倒地上。

楚云沉静的道:

“库环主,继续行动!”

大漠屠手库司恭敬的答应,翻身倒­射­而出,略一起落,已将两名敌人的头颅生生斩落。

楚云微微摇头,想道:

“大漠屠手的­性­格真是狠得令人吃惊,倒要劝他,这样嗜杀有­干­天和呢。”

蓦然,混乱中一溜金光闪电般­射­向楚云胸口,来势疾劲无比。

楚云大笑一声,右手一颤,“苦心黑龙”长剑的剑尖跳跃成一个­精­芒四­射­的小点,“当”的一声,那溜金光立被撞飞六丈,没入杂草之中。

就在这刹那之间,楚云已看清被自己击飞之物,是一只沉重的菱形金镖,而且,更看清了那发镖之人。

他朗朗一笑,正待扑去,阳光下金芒骤晃,一片如流似的点点金垦,又尖啸着飞袭而来。

于是,“苦心黑龙”的锋利剑身,蓦然闪出层层波浪似的光华,在微微的颤抖中,已在瞬息间连成一道淡淡的却无懈可击的光墙。

“当”“当”的清脆声响连续响起,空中金蛇乱闪,几乎在这些声音尚袅绕于耳时,楚云那瘦削的身躯已忽然飞起,融身于一道蒙蒙的剑气中,急­射­向一块路旁的巨石之后。

在这­精­莹浑厚的剑气甫始到达巨石之际,一阵“哗啦啦”暴响中,一条瘦小的人影已悍不畏死的跃起空中,手中的一柄“锁骨鞭”猛力向楚云扑来的身形劈落。

蒙蒙的剑气略一舒卷,倏然暴涨,辉耀的程度几使阳光也为之相顾失­色­!

宛如看不见楚云的身形,只见那一道寒光还未停顿,又似巨鹏般飞升空中,微微盘旋,又带着万钧之力冲入人群之中。

于是,折断的肢体纷纷向四下抛­射­,如泉涌的热血喷洒周遭,不似自人类口中发出的号嗥连续响起,情景凄厉已极。

赤手擒龙萧岚艰辛的侧过头去,望着地上尸分八块的瘦小汉子,痛苦的面孔上竞浮起一丝奇异的微笑,他喃喃低语道:

“好,好,你们杀死了来老夫处做客的灰旗队副总执事‘金镖神鞭’贺太谷,嘿嘿,只怕灰旗队也不会与你们甘休……”

这时,不远处又是一声悲叫传来,一条人影,“啪哒”一声,沉重的摔落在赤手擒龙身旁,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头一脸。

赤手擒龙惶然凝眸瞧去,不由全身激灵灵的一抖,原来,这死去之人,赫然正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大将之一:“九­阴­叟”杜汉源!

正在他咬牙切齿,悲愤填膺之际,突起的惨号又断续响起,萧岚不用去看,也可以意识到自己手下正在一个个浑身浴血的倒毙尘埃!

于是,他沉重的闭上眼睛,两粒泪珠,却自紧闭的眼帘中溢出,然后轻轻落下……

兵刃的撞击声低落了,叱喝声减少了,号曝声也逐渐沉静……终于,一切的声息停顿下来,除了急促的喘息与间歇的呻吟外。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血迹洒染四周,斑斑点点,一滩滩的,一条条的,残断的四肢零乱的挂落,偶而也可看到几个突目咧嘴,颈下血­肉­模糊的头颅,这恐怖的景像,活脱是一个地狱的写照啊!

楚云深沉的凝目四扫,将毫未沾染一丝血迹的“苦心黑龙”缓缓入鞘,劫后恩仇属下各人正在迅速的检点伤亡,负创者也由同伴匆匆敷药包扎,一切善后都在静默与镇定中进行。

两条人影神速的掠至楚云身旁,急促的启口道:

“盟主,弟子二人该死,疏忽职责,罪不可恕,尚乞盟主发落。”

楚云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两大护卫煞君子盛阳与快刀三郎季销二人,二人身上衣衫破碎,血迹斑斑,面­色­更是十分苍白,显然皆已受伤。

“不,你们两个很好,没有任何疏忽之处。”楚云微微一顿,又关注的道:

“伤得重么?”

煞君子盛阳手中的黑­色­尖锤垂向地下,他舐舐嘴­唇­恭身的道:

“不重,弟子等对手的武功十分高强,以至弟子二人几乎应付不下,吾等在力拼之下,皆已身受数创,正待作玉石俱焚之想时,幸而冷环主与毕环主适时赶到,替下弟子将两名强敌杀死。”

煞君子盛阳的语声不小,躺在不远处的赤手擒龙萧岚听得十分真切,他面­色­灰白,颤抖的叹息:

“唉,完了,一生辛苦创立的基业,都在这场拼斗中付诸流水,九­阴­叟杜汉源已死,双掌开山赵辉,铁笔夺命胡圭,多手人熊韩端也已丧命,以外的得力手下只怕全部伤亡殆尽了……天啊,从此之后,冀境绿林道上,石家堡之名将永远陨落,赤手擒龙再也不能与灰旗,莽狼鼎足而立了……”

他悲哀的俯下面孔,紧贴着地面,他不想流泪,但却忍不住汩汩而下,这是刀刃舐血的结果,绿林生涯的下场啊!

这时,楚云冷然望向左方,在那里,正寂然躺着那曾与快刀三郎动过手的枯瘦老者,他深陷的双目仍然木纳的瞪着,但是,已没有丝毫生气,没有一点神采,甚至连一丝最轻微的意识也没有了。

“嗯,那老者大约便是我昔日曾经听闻过的铁笔夺命胡圭,这老儿一身功夫相当不弱呢……”

楚云在心中想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已跄踉不稳的向他行到:

“主人,你没有事吧?”声音是暗哑的。

来人是哈察,他满身血迹,肩头的匕首已经拔下,神­色­委顿问,舌头在说话时也有些发硬。

楚云异常关切的踏前一步,沉声道:

“哈察,支持得住么?”

哈察大笑一声,身体略一摇晃,道:

“当……当然,嘿嘿,我一连活活摔死了对方七八个,自己也挨了好几刀,不过,没有关系,都不是要害,主人,我却怕你受到创伤……”

楚云感动的闭了闭眼,让自己不至于过份激动,迂缓的道:

“哈察,现在不要再讲话,坐在地下休息,马上就会有人替你包扎创伤。”

哈察舐了舐嘴­唇­,沉重的坐下,紫心雕仇浩已与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天狼冷刚、大漠屠手库司、金髯客毕刀等四人匆匆行至,紫心雕仇浩低声道:

“盟主,适才老夫已寻视过本盟属下伤亡情形!本盟随行弟子数十名中,除伤者六人外,死者约有四五人,其他重伤者有爪环属下八大斧中古炎、司马卫二人,两大护卫,盛阳、季铠亦受轻伤。”

楚云轻轻点头,道:

“那么,敌人情形如何?”

紫心雕仇浩傲然一笑,眉宇间的心形紫痣隐隐发光,答道:

“全军覆没!”

一旁的狂鹰拭了一下衣衫上的血迹,沉声道:

“可能有极少数漏网之鱼。”

楚云笑了,悠闲的踱出两步道:

“自然,这是任何一场战斗所不能避免的,本盟初次出山,便有如此斩获,在下颇为欣慰,不过,以后的路途,或将更为艰辛。”

各人严肃的颔首不语,这时,所有的劫后恩仇所属,已在有条不紊的情形下,沉默的进行善后工作。

紫心雕仇浩望着属下弟子二人,为躺在地上的赤手擒龙调理好伤势之后,沉声道:

“盟主,受伤敌人,是否留下?”

楚云知道,自己手下这位副盟主口中所谓的“留下”,并非是指受伤的敌人是否留在原地,而是说是否让他们“生存”!

大漠屠手库司躬身道:

“盟主,依本座之意……”

楚云洒然一笑,道:

“我知道,不过,库环主,在敌人已丧失战斗能力之后,吾等不妨容其继续生存,这样无论在哪一方面,我们也说得过去。”

库司不敢多说,唯唯诺诺,退到一旁。

楚云正待启口说话,忽然转首向来路瞧去,这时,各人也已悚然发觉,因为,一连串的马蹄声,已若骤雨般传入各人耳中。

身着黑衣的劫后恩仇所属,在刹那间,纷纷闪掠四周,占取有利位置,屏息如寂,炯然凝注来路。

楚云淡然道:

“来骑为数约四。”

环立各人齐齐点头,楚云又道:

“假如不错,这便是那些保有暗镖的镖客!”

说话间,尘烟起处,果然已有四乘铁骑,如飞而到,马上骑士,清一­色­的纺绸长衫,身背包裹,但这四人虽是商贾打扮,却掩不住气宇间的­精­悍神态,明眼人一看即知,这四位全是道上朋友!

紫心雕仇浩沉声道:

“盟主,可要将来人截留?”

楚云笑道:

“也好,我们和来人谈谈。”

于是,紫心雕向四周所属微一颔首,天狼冷刚已大步向来骑迎去。

四乘铁骑上的骑士,此际亦已看清了眼前的情状,而这个情状的凄厉与恐怖,惊得他们已在骤然间神­色­大变。

两名身着黑衣的劫后恩仇弟子,一个箭步抢立路中,手中的兵刃映着日光,更觉寒气森森,四名来骑不由“唏哩!”一声惊嘶,俱皆人立而起。

这两名劫后恩仇弟子沉冷的喝道:

“四位朋友,暂请下马。”

四骑为首一人,是个举止­精­练的中年大汉,他稳住坐骑之后,目光向远近环立的无数黑衣大汉一扫,双手抱拳道:

“在下等为陕境合阳大义镖局,江湖上有个匪号,人称‘东谷四枪’在下忝为大义镖局总镖头,此次率义弟三人保批暗镖前往豫境宝丰,尊驾等未知于何处开山立寨,尚请明示以便拜山投柬。”

天狼冷刚细眯着眼,一摇三摆的行了过来,缓缓说道:

“嘿,朋友们倒是快人快语,爽朗得紧,好,本环主就是喜欢这种不拖泥带水的­性­格!”

东谷四枪之首向天狼冷刚略一打量,已不觉有股凉森森的味道,他赶忙一笑道:

“尊驾谬奖了,在下苏稷,这几位乃在下义弟周津、牟一川、古原,尊驾想为大当家了?请恕在下等未曾拜识大号!”

天狼冷刚急忙侧身让到一边,摇头道:

“各位切莫误会,本环主乃奉盟主谕令,召请四位前往谈话,现在,请!”

东谷四枪互视一眼,无可奈何的纷纷下马,但是,暗里四人已经提高警觉,小心翼翼的准备应变。

大狼冷刚皮­肉­不动的一笑,道:

“四位可以放心,嗯,别太紧张。”

四人尴尬的笑笑,随在冷刚之后,来至楚云等人身前。楚云尖锐的向四人打量一阵,沉冷的道:

“在下忝掌劫后恩仇。”

东谷四枪连忙抱拳为礼,满脸堆笑,心却在七上八下的跳个不停。

楚云又道:

“山耸是直,心爽是直,四位不使刁­奸­之技,在下深感钦佩,而且,在刀尖上舐血也不太容易,是么?”

东谷四枪有些惴惴的注视着面前这位年纪不大,却自然而然有股威仪慑人之气的年轻盟主,四人已被对方那一股无形的气质所震,只有点头的份了。

楚云一笑道:

“赤手擒龙各位可识得么?”

东谷四枪闻言之下,俱不由面­色­一变,为首的苏稷惶然道:

“赤手擒龙萧岚为冀境黑道煞星之一,手下高手如云,英雄人众,未知尊驾忽然提及此人,有何赐示?”

楚云面­色­倏沉,道:

“萧岚不知自何处得悉风声,调集属下大批好手,聚伏于此牛角沟左近,意欲截阻四位所携暗镖。”

东谷四枪暗里惧一哆嗦,他们心中雪亮,只凭四人的武功名声,想与赤手擒龙等人抗衡,无异是以卵击石,不堪并论!

楚云淡淡的道:

“但是,在各位经此之前,在下却率所属先憩于此,赤手擒龙大举而至之下,误以在下等亦欲夺取各位所携红货。”

苏稷惶恐的道:

“未知尊驾此意……”

楚云嘴角微撇,道:

“没有什么意思,朋友你定然知晓,赤手擒龙手下这一帮人十分狂妄,他们不待在下解释清楚,便欲以武力解决……”

东谷四枪这时已经有些了然,苏稷又道:

“他们与尊驾交过手了?”

楚云冷然一笑,道:

“是的,你们已经可以看到结果。”

说着,他用手向四周围满地的尸体一指,又朝赤手擒龙躺着的方向瞥了一眼,东谷四枪侧首望去,这才看清了那位遍身血污,伤痕累累的赤手擒龙——几近半死的江湖枭雄之一!

东谷四枪又是脸­色­骤变,嚅嚅不能出声。

楚云悠闲的道:

“四位,在下可以知道四位身上携带的红货是什么吗?”

东谷四枪心中猛然一跳,齐齐向后退出一步,恐惧而戒备的向楚云凝视着,八只手掌,已不自觉的探入长衫之内。

大漠屠手库司­阴­恻恻的一哼,没有一点人味的道:

“朋友们,对本盟盟主如此态度,只怕不会有甜头尝呢。”

天狼冷刚有气无力的道:

“现在,通通把手拿出来,否则,地下躺下的全是榜样!”

东谷四枪犹豫了片刻,在苏稷的示意下,其他三人只有紧咬牙关,十分不情愿的抽出手来,但是,仅只这个小小动作,已使四人完全处于身不由主的情势之下了。

楚云淡漠的一哂,道:

“四位,在下的问题尚未得到答复呢。”

东谷四枪沉默了半晌,苏稷悄然向四周那一张张冷沉的面扎瞧视,终于努力咽下了一口唾沫,艰辛的道:

“在下等此次所保红货,乃是三串百年以上的龙眼珍珠

楚云仰首向天,淡淡的道:

“嗯,够了,以后,各位行动之间,最好保守秘密,否则,像今日此等凑巧之事,却不会太多呢。”

东谷四枪心中十分忐忑,都以为对方有窥夺自己所保红货之企图,待至楚云话一说完,四人才不由暗中舒了一口长气。

楚云又微微一笑,自怀中摸出一颗晶莹欲滴,­色­做浅黄的物体来,这物体大小几如一颗­鸡­卵,尚散发着淡蒙蒙的光晕!

东谷四枪经年为人保镖,所见珍宝自是不少,四人始才向楚云手中之物一瞥,已不由个个双目发直,张口结舌。

楚云将手中之物轻轻抛起,又轻轻接住,沉声道:

“这颗珍球,不甚值钱,大约比不上各位所携的吧?”

东谷四枪个个面红耳赤,嚅嚅无言,他们知道,对方手中之物,乃出自千年以上之老蚌,名日“金珠”,非但价值连城,而且珍罕难求,四人有生以来,此番尚是初次得见呢!

楚云一笑道:

“四位,再见了,江湖上虽然盗贼如毛,但是,嗯,在下等所幸身家尚厚,犯不着做那打家劫舍的勾当。”

说着他飞身上马,回首大声道:

“将萧岚留下,容其自归可也,本盟所属,即时启行!”

烈日已偏西一大段了,一行黑衣骑士,在楚云率领之下,扬起一片密雷似的蹄音,在滚滚灰尘中,渐去渐远。

在原来的地方,只有东谷四枪尚怔忡的望着前方,神情是那么惆怅而尴尬。

劫后恩仇--二十三、大计三商前锋初接

二十三、大计三商前锋初接

这是一座虽然不大,却十分繁华的小镇——大辛。

靠着城门右边的一条小街,有一家客栈,这家客栈的年岁好像已然不小了,门墙俱已剥落,挑起的一个红灯笼,连上面的“五福”两字,也是那么懒洋洋的有气无力。

可是,客栈内此刻却好似十分忙碌,几个店小二进进出出,口中吆喝不断,端盆倒水,宛如连擦擦汗的时间也没有。

是的,这家一向生意冷清的小客栈,在近午时突然来了数十名黑衣骑士,将所有的客房全部住满,怎不令掌柜的大喜过望,殷勤伺候呢?

这批黑衣骑士,正是楚云及他手下所属,在快马加鞭的赶了五天之后,来到大辛镇内,下榻于这问五福客栈之中。

楚云独身住在这客栈最为宽大的上房中,他的两大护卫则隔邻而居,其他诸人也已各自安置妥当,看情形,他们似乎有好几天的时间逗留呢。

紫心雕仇浩正站在廊中,指挥着四个属下胁助店小二洗涮那些挤在马厩中的数十匹黑马,这筑于客栈侧旁的简陋马厩,这时已是毫无空隙了。

楚云这时长衫飘拂,自室内缓步踱出,煞君子盛阳,快刀三郎季铠跟随左右,紫心雕仇浩一见盟主驾到,当即大步迎上。

“副盟主,凌霄堂彭堂主力各人换药包扎在哪个房间?”楚云沉声问。

仇浩躬身道:

“在这廊倒数第二问,那是此店中唯一可以连成一大间的空房。”

楚云微微颔首,偕仇浩等人前往探视了一遍,出来后,楚云欣慰的笑道:

“武老前辈非但才技俱绝,医术之道更可谓之天下独步,他老人家留下的药方,不但奇效如神,而且少有治伤时的痛苦,本盟属下伤者,痊愈之快,确实令人惊异呢。”

仇浩肃容道:

“不错,但盟主继承老盟主衣钵之后,非但盟务蒸蒸日上,井然有序,而老盟主昔年一身绝学,盟主更已得其神髓,盟主雪耻扬威之日,必在不远,老盟主地下有知,亦当含笑瞑目了。”

楚云微微闭目又睁,低沉的道:

“副盟主,你将在下看得大高了,武老前辈早年神威奇技,岂是在下所可以比拟的?”

仇浩正待说话,已看见这客栈的那位胖掌柜,哆嗦着一身肥­肉­走了起来,老远便满面堆笑的道:

“两位爷,午膳己准备好了,各位是现在用饭呢?还是稍等一会?”

楚云一笑道:

“这就用膳吧,辛苦你了,掌柜的。”

胖掌柜有些受宠若惊的道:

“啊、不、不,这位爷说哪里话,爷们照顾小店,只怕侍候不周,哪还谈得上辛苦两字呢?”

说着,楚云等已随着胖掌柜身后,缓步行去,他走了几步,低声道:

“副盟主,其他各人在何处开伙?”

紫心雕亦低声道:

“已吩咐店家按份送往客房之内,因为人多碍眼,老夫恐怕引起江湖中人注意,或者妨碍本盟行动大计……”

楚云一笑不语,这时,几人来至一间布置得还算­干­净的膳厅内,室中的一张红漆食卓上,已摆满了各式菜肴,四壶美酒。

胖掌柜又陪笑了一阵,垂手退去,楚云落坐首席,轻轻颔首,紫心雕已掠身而出,片刻问劫后恩仇下三环一堂各座首要全已鱼贯而入,纷纷围卓坐下,沉默不语,但每个人的目光,却俱皆凝注在楚云脸上。

楚云等侧立身后的两大护卫为各人一一斟满杯中之酒后,始举杯笑道:

“各位且请先于此杯,祝我金雕扬威!”

众人轰略一声,齐齐举杯于了,楚云又沉声道:

“盛阳,季铠,你二人出外警戒!”

煞君子及快刀三郎躬身受命,双双行出屋外。

于是楚云又举着让各人用菜,并不即时开口,但由他这一连串的表示看来,似乎又将有一个极大的行动就要展开呢。

各人闷着头吃喝了一阵,目光却焦急的时时瞥向楚云,半晌后,楚云大口喝了一杯酒,沉声道:

“各位,百角堡就在离此二百里外的‘奈何山’下。”

他说出这句话时,虽然尽量使情绪平稳,但是,在坐的任何一人都可以深切的觉出他双目中的仇恨与痛苦,嘴角抽搐下所蕴藏的悲枪与愤怒。

不错,这百角堡对楚云来说,是一个魂牵梦系的地方,他无时无刻不想以一股猛烈的怒火,将这百角堡及堡内任何一人化为焦烬!它几乎毁了楚云的一生啊!

每一双目光都凝注着楚云,没有人说话,他们都知道自己盟主这段悲惨的遭遇,而他们更知道,除了以鲜血和力量,没有人能消除自己盟主这段如海深仇!

自那每双目光中所透出的坚定与诚挚中,楚云得到了无限的慰藉与温暖,他长长的吁了口气,低缓的道:

“两河一带,最有势力的三拨黑道人物,是灰旗队、莽狼会,以及赤手擒龙率领的石家堡,白道人物自然更多杰出之辈,但是,这些黑白道的武林角­色­,虽然各霸一方,分庭抗礼,却俱皆畏惧一个声威远震的龙潭虎|­茓­,那个地方,就是‘百角堡’!”

众人仍未出声,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一股跃跃欲试的神­色­!

楚云又喝了一口酒,续道:

“若吾等以一举击溃的石家堡来比喻百角堡,那是难以比拟的,百角堡内,不但埋伏重重,陷阱处处,而且高手如云,人多势大,其堡主一笑夺魂黄极更是武功浩博,盛名赫赫,所以,无论天时、地利、人和,他们都是占在上风……”

这时,大漠屠手库司霍然站起,尖厉的道:

“盟主,百角堡那些杂碎不但混淆黑白,横行江湖,对盟主更有如海深仇,本座坚决主张,管他妈什么铜墙铁壁,魔宫地狱,都冲进去杀他一­干­二净,再放把火烧他个片甲不留!”

在座每个人都十分清楚库司的­性­格,知道他每在内心愤怒的时候,口中便不选择话词儿了。

楚云尚未及开口,老成持重的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业已站起,他环视各人一眼,缓缓说道:

“百角堡之名本堂在昔年亦曾闻及,那时堡主力黄极之父一剑耀天黄安,盟主适才所言极为有理,一剑耀天黄安在世之日,百角堡之名已是传闻远近,在江湖上独霸一方,其根深蒂固自是无庸赘言,吾等以远兵攻坚,尚待多加计议才是。”

全桌一片沉默,天狼冷刚左右一看,倏而起身道:

“彭堂主所见虽是,但本座却以为本盟­精­英大举猝击之下,任他百角堡如何了得,也是措手不及,首尾难顾!”

狂鹰彭马微微一笑,道:

“不错,但本盟此次进袭百角堡,乃为主要行动,其目的是将其全然瓦解歼灭,并非仅仅加以袭击便罢,百角堡成名不易,自有其固本之道,冷环主以为如何?”

大漠屠手库司又立身站起,激昂的道:

“人活在世上,只有一条­性­命,吾等以血­肉­之躯,长虹之义,豁上这个臭皮囊不要,也得杀他片甲不留,­鸡­犬难存!”

天狼冷刚也大声道:

“对,本座赞成库环主之意,攻人之后,特准所属屠堡一日!”

二人愤怒已极,言语中充满了狠辣与血腥,室内的气氛,也在刹那间动荡起来,爪环之主金髯客毕力亦怒声道:

“本座同意,只有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而且还要连本带利!”

这时,紫心雕仇浩看了各人一眼,低声道:

“各位且请稍安毋躁,保持冷静,一切尚待盟主指示栽定。”

楚云深深沉思了一会,迟缓的道:

“各位如此待我,我已不能再说任何一句感激之言,但此事并非泛泛,自当详尽研讨,以免鲁莽之下,遭到无谓损伤,须知吾等兵远路遥,劫后恩仇之前程展望,全系于吾等一身!……”

楚云说完话后,特地向狂鹰彭马微微颔首,他早已听得副盟主仇浩在暗里相告:狂鹰彭马之号乃为昔年无畏金雕武血难所亲赠,斯时彭马年适弱冠,但行事之间却是悍不畏死,猛如苍鹰,而­性­情之暴烈残酷更是令人惊惧无已,但经过如许岁月的折磨,再加以无畏金雕的突然失踪,使这位早日勇猛无双的狂鹰,变成一个不喜多事的隐者一样,持重而沉默多了,他往昔的­性­格,亦被深埋心底不易表露,故而他此时的力主稳重,并非丝毫怀有畏怯之意,而主要乃在一个宗旨:以­精­密计划的行动配合,减少伤亡于最低限度,而得到最大的成功与收获!

楚云向他点头的意思,即是安慰这位劫后恩仇中的元老,在筹画对策中,可以尽量表明所思。

于是,气氛转为沉静,在沉静中过了两个时辰,在各人的­精­细研讨中,决定了猝袭百角堡的行动步骤。

楚云这时以炯然的目光瞥视左右,冷沉的道:

“吾等便作如此决定,今日各位充分休息,明日凌晨即时展开行动,整个环结必须配合无隙,不能稍有失误,否则,因其中一节之瘫痪,便有影响整体之可能,各位是否尚有其他高见?”

每个人都深沉的思忖了一阵,然后,由各人的目光中,楚云知道没有问题了,他再度举杯与各人饮尽,含笑行出室外。

第二天,当旭阳尚未升起,大地仍是一片迷蒙之际,数十乘黑­色­铁骑,已自五福客栈驰出,晨风吹拂着每个人的黑­色­长衫,飘飘而起,更显得人强马壮,豪气如云!

周遭的景­色­,在马匹的奔驰下,急速的向后退去,紧密而清脆的马蹄声敲击着地面,像是一阵阵紧密的骤雷,紫心雕仇浩纵骑跟在楚云身后,宏声一笑道:

“盟主,在清晨的曙光下,更衬托出盟主神态问的焕发与沉毅呢?”

楚云微微一笑,道:

“不敢,本盟此次行动,但愿能马到成功!”

紫心雕仇浩轻轻抚摸一下坐骑,沉声道:

“本盟随行各人,除了五名受伤较重的弟子及爪环属下之古炎、司马卫二人未到外,已是全部出动,劫后恩仇可谓­精­英尽集了。”

楚云目光一侧,低声道:

“副盟主,依在下观测,三环一堂所属之中,恐怕以那位剑铃子龚宁的武功最为卓绝。”

紫心雕仇浩颔首道:

“盟主好眼力,不错,剑铃子龚宁技艺之高,在本盟中可算一流人物,他与羽环库环主情交莫逆,为库环主第一臂助,所以此次羽环属下,只有他一人随行,不过,习­性­相染,这位剑铃子在本盟中,也算得上冷面辣心呢!”

楚云又望了望那位跟随在身后不远,面­色­黝黑,形态冷沉的剑铃子,楚云直觉的感到在这种时候这位剑铃子更有一股超然的,令人震慑的气质!

各骑在官道上奔行了三个时辰,已转向一条崎岖不平的黄土小路上,灰尘迷漫,扬天而起,众人都拉起围在颈下的一方黑中遮住口鼻,依旧马不停蹄的急赶,而这时,一轮丽日,早已高悬半空了。

于是,行行复行行,除了在途中休息过顿饭时间外,数十乘铁骑没有一时一刻不是往前奔驰的——

阳光随着蹄声向西偏落,而各人的目的地也逐渐接近,自然,随着目标的接近,每个人的警觉也缓缓提高,终于——楚云右臂举起,骤然住马。

几乎是一个动作,狂奔中的马匹“唏哩哩”一阵长叫,齐齐停了下来,紫心雕仇浩抹了一把冷汗,道:

“盟主,到了?”

楚云面­色­有着强忍之后的激动,目光迷茫的凝注着眼前一片浓浓的山影,半晌,他低沉的道:

“前面那片山影,就是奈何山!”

紫心雕哑然无语,稍停,他沉缓的道:

“盟主,索债的时间到了,百角堡将洒满鲜血。”

楚云凄凉的点了点头,沉声道:

“谕令各人,下马暂息。”

说罢,他已飘然下马,煞君子盛阳及快刀三郎季铠紧随左右,片刻间,所有的金雕豪士全已席地坐在路旁。

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大步行至,低声道:

“盟主,依照原定计划,一盏茶后,盟主便须率领两大护卫,羽环库环主及龚宁等四人潜入百角堡中。”

楚云仰首向天道:

“是的,你们可以堡外等候在下讯息,本盟的传讯之物‘鬼位矢’将会指出在下人内的方向。”

狂鹰彭马轻轻答应,沉默了一会,他诚挚的道:

“盟主,百角堡是个令盟主伤心的地方,尚请盟主多加节制,无庸过于悲戚,老夫虽然久已隐­性­,少沾血腥,但为了盟主心头之恨,老夫会拼此一命,但能求盟主展颜为之一快!”

楚云感激逾恒的拉住这位老堂主双毛,默默未出一言。

在他心头的感触中,眼前的百角堡,除了曾有杀父之仇,伤身之恨外,而更夺去了他所深深挚爱的妻子,活生生拆散了他的家庭,而他妻子的变节不贞,在楚云的心理上,是一个极大的负荷与污瑕,因为即便是用他妻子的血来洗去他妻子的罪,也不能抹煞楚云在心灵上的烙痕!

劫后恩仇中各人,都是至情至­性­的,他们虽然没有直接说出,但他们都可以深切的明了自己这年轻盟主心中的痛楚,而这不是用任何方法可以予慰藉的,既成的事实,又有谁能挽回呢?因为这个原因,劫后恩仇上下各人,都有了一个偏激而残酷的想法:为了减轻他们盟主的仇恨,在没有心理上的方法安慰之下,只有用表面的实际行动:“血”来表示各人对盟主的诚挚与关注。

这时,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在斜阳的光辉下,闪耀着点点银光,龙行虎步的走到楚云身前。

楚云注目一瞧,原来这人竟是哈察,他那一身软甲上的银钉,不知何时擦得又光又亮,衬着脚下那双缕满花纹的牛皮靴,有着另外一股子粗犷豪迈的意味。

哈察微微俯身,急惶的道:

“主人,怎么你进那破堡中不带我去呢?我今天已完全准备好了,连主人上次赐给我的那把蛇刀也带来了,我从来不用兵器的……”

楚云一笑道:

“哈察,我等摸进百角堡,主要是卧底内应,你的轻功不行,如何能够去得?况且,我已叫你暂随仇副盟主待命,真正的大场面是在攻人之后,并不在我们进去的这些人身上……”

紫心雕仇浩呵呵一笑道:

“不错,哈察,大子一场的机会多着呢,别心急,有你玩的就是了。”

狂鹰彭马看了看天­色­,沉声道:

“盟主,时间到了。”

楚云面­色­一肃,霍然站起,坚毅的道:

“所有坐骑隐匿此处,吾等距百角堡约有十五里左右,现在,除了派遣两名弟子看守坐骑外,其余各人一律展露外衫,现我劫后恩仇太阳标志!”

于是,刹那间,数十个金黄|­色­的缕绣太阳,出现在每个人的胸前,闪耀着绚丽的光辉,仿佛映­射­着每个人豪放的心胸!

楚云沉喝一声:

“走!”

身形倏起,如一头巨鸟般凌空飞起,数十条黑­色­人影相继掠出,夕阳下连成一线,忽然而逝。

顿饭时光,奈何山已如一只灰黯的魔手般耸展于众人眼前,山壁险徒峻峭,如刀斩斧劈,光滑的似是一面镜子,在这险峻的山壁下,依着坡度起伏,有着一片黑压压的屋宇,外面有着绵延坚固的风火砖墙围着这片屋宇,看起来更是气势慑人,不可一世,这就是百角堡!

高达两丈的红木巨门正大大的敞开着,门外挑着两盏巨形的气死风灯,八名劲装配刀的彪形大汉,直挺挺的站于两旁,在气死风灯的晕黄光辉下,有着一股逼人的肃穆与威武。

在围墙的­阴­影里,尚有幢幢人影,往来巡视,喝问之声彼起此落,防卫之森严可谓无懈可击。

离着大门的右侧约五十丈,一片微微高起的山坡上,伏着楚云等数十余人,近百只眼睛,毫不转瞬的凝注着周遭情况。

楚云冷冷一笑,低沉的道:

“时间已差不多了,吾等即刻展开行动!”

紫心雕仇浩颔首道:

“是,也看看这百角堡是否够得上它在外面的名气。”

楚云哼了一声,沉着的道:

“各自保重!”

说罢将手一招,大漠屠手库司、剑铃子龚宁、煞君子盛阳、快刀三郎季销四人,已紧随着他身后而出。

五条身影,以极为轻俏快捷的速度,瞬息间消失于高坡之外,紫心雕仇浩直到人影消失,方才回首道:

“现在吾等即刻按照原订计议行事,哈察,请率十名弟子跟随老夫潜往堡之左侧候令!”

哈察沉声答应,与十名劫后恩仇下弟子,随着仇浩迅速向百角堡左侧掩进,每个人行动之间,都似是一只灵活已极的狸猫。

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那双有如火钻般的巨眸,已眨出隐隐红光,他微微颔首,指向右方,天狼冷刚立即率领属下的黑白双驼那京、尉迟鸿二人,飞快的掠向百角堡右侧。

金髯客毕力,一拂长髯,微笑道:

“彭堂主,本座看来,今夜本盟上下全已动了真火,稍停只怕会十分热闹呢。”

狂鹰彭马沉声道:

“不错,近二十多年以来,本盟客座首要,俱未以兵刃出手过,而且行动之间,连本盟秘制珍藏的‘火龙弹’亦未经露像,今夜不但各座首要全已兵刃齐备甚至那‘火龙弹’也每人配发了四枚之多!”

金髯客毕力喃喃自语道:

“这百角堡真可谓百角曲回,广大深幽,不过,稍停恐怕不是变为屠宰场,也要幻成火狱苦海了……”

狂鹰彭马深沉的一哂,回首望了望二十多名伏身待令的弟子,欣慰的道:

“制胜之道,首在宁神静气,这一点,本盟上下都十分成功,毕环主,吾等须特别注意,奉盟主口谕,这正门攻主之师,便属吾等行动呢!”

金髯客毕力一拍背后兵刃一笑道:

“彭堂主放心,本座明白,而本环属下八大斧虽然只来了两个,不过,配上本座的这柄厚背狮头刀,也够那些杀才消受了。”

于是,二人不再谈话,安静而紧张的等着行动讯号的出现。

在紫心雕仇浩与天狼冷刚开始部署的时候,楚云等人已迅速潜行至百角堡右后方十丈之处,在十丈之前便是高大厚实的堡墙,那里,正有两名劲装大汉,往来巡视不停。

楚云双目尖利的向四周搜索了一遍,确定再没有其他防卫之人后,向身旁虎视眈眈的大漠屠手库司点了点头。

库司微一躬身,猝然掠出,仿佛一片乌云,在那两名劲装大汉尚未看清人影之前,他那两只铁掌,己有如一对钢钳般紧握住二人颈项!

楚云等四人飞身跃到,四人打了一个手式,库司已松开双手,将那两个早已气绝的大汉并倚在围墙之上。

这围墙十分高大,但楚云等却并不打算自顶端飞越,只见煞君子盛阳自身后皮囊内拿出一柄粗利的钢钻,与快刀三郎二人分执钢钻上的绞索,冷静而沉着的开始在围墙的底端钻洞。

大漠屠手与剑铃子分站寻丈开外,小心的防备着百角堡巡更之人来到,楚云则闲散的靠在墙角,瞑目思忖着什么……

那柄粗大的利钻是十分有力的,尤其在煞君子及快刀三郎强健的双臂下往来拉转,片刻间已钻成一圈尺许方圆的小洞,砖屑纷飞,落满一地。

楚云踏前一步,双手十指伸入那一圈小洞中,向外用力一拉,一声轻响,尺许大小的一片砖块已全然崩出,但是,却在楚云快逾闪电般的手法下抱在怀中,轻轻放下,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息。

煞君子盛阳一见成功,正诗回头招呼大漠屠手等二人

自堡后方向,快步走来五条人影,手中兵刃,尚散发着隐隐寒芒!

这时,除了煞君子之外,其他四人亦已警觉,剑铃子止是负责注意这个方向的敌踪,他尚未采取行动,来人已沉声喝道:

“两河称雄!”

剑铃子知道这必是百角堡巡更时的暗号,但是,他又如何回答得出来?他将心一横,正待展开猝击,一个冷森的口音已低吼道:

“称你妈的狗屁!”

对方四人大约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种回答,正在微微一愕之际——

两条人影同时飞起,略一闪晃,四人已半声未吭的倒毙地上,但是,四件兵刃的落地却带起了轻微的响声。

大漠屠手库司与剑铃子二人互视一眼,正待回身,一条人影又已来近,口中低呼道:

“赵老三,什么玩意弄得乱响?当心给总游巡编排下来……”

大漠屠手回首望了楚云一眼,楚云知道他的意思,楚云暗中用力一绞,表示:“杀!”

于是,这位第一号煞手故意放轻语声,道:

“你过来,这里死了好几个人。”

对方好像亦是一怔,脚步却缓缓移近两尺,低声骂道:

“赵老三,他妈的你想死了?胡说八道些什么?还不快点去值更,总游巡在半个时辰内就要亲来查视——”

“视”字才吐出一半,风声倏起,这人的咽喉已被一只大手握紧,张口突目的做声不得。

楚云悄然掠前,沉厉的道:

“小辈,我问你几句话,若想痛快,便早些招出!”

那人被大漠屠手紧捏着脖子,额角青筋暴现,喘息急促,双眼连连翻白,两只手却毫无力量的在空中挥动。

楚云厉声道:

“现在,百角堡中有些什么人?三羽公子在否?住在堡中哪个方向?”

那人似乎句句听在耳内,却就是不开声,依然尽量大声喘息。

楚云知道时间紧迫,不容再事拖延,他恨恨的一跺脚,道。

“宰了!”

大漠屠手最爱听这句话,右掌微一用力,“崩咯”一声,那人立即全身瘫痪似的软软倒下。

楚云一挥手道:

“走!”

五条人影翩若惊鸿,自那尺许方圆的破洞中逐一掠人,第一个映人各人眼帘的,便是一堆耸立的假山,假山之旁。尚有一个不伦不类的荷花池,另外便是几株栽得疏疏落落的花木。

楚云略一扫视,身形闪电般穿向假山之顶,微一盘旋,又倏而落下,大漠屠手低问道:

“盟主,有什么碍眼之处么?”

楚云摇头,疑惑的道:

“奇怪,三年以前,好像并没有这些不雅的布置……”

说着,他移目向四处一瞧,发现这堆假山,正砌在右方一排围墙之旁,也就是说,若有任何人自围墙外潜入,隐在这假山内皆可一目了然——

楚云身躯蓦然向后倒飞而出,微一折转中,已自一个看去十分明显的假山洞口底层拖出一个人来!

这人被楚云抓着领口,手足舞蹈的跌翻地上,身上一只花旗火箭,正轻轻掉落尘埃!

大漠屠手等人暗道一声好险,楚云已点了那人软麻|­茓­,一把提到假山之下,生冷的道:

“好朋友,你们这一套太陈旧了,三年以来,百角堡并没有什么太大进步!”

这人一身劲装,满脸横­肉­,虽然受制于人,却依然横眉竖目的一副桀骛之状,楚云冷然道:

“朋友,识相点,有几句话要问你。”

这劲装大汉呸了声,张口就待呼叫——

大漠屠手忽然掠迸,中食二指一Сhā一勾,己将这人的左眼球生生挖出,另一只手却巧妙不过的掩在这人口鼻之上使他无法呼叫。

那只眼球血淋淋的掉在地上,混着泥土变得污秽不堪,呕人已极,而那劲装大汉更是鲜血满面,全身急颤,喉头略略作响,似已痛苦的无以复加。

楚云冷沉的道:

“这是教训,朋友,还要再来一次么?”

那人像已忍受不住,呻吟着道:

“我……我……说!”

楚云紧接问道:

“黄极老鬼在不在堡内?”

劲装大汉艰辛的点点头,楚云又道:

“三羽公子呢?”

他又点点头,楚云快捷的再问:

“他们住在堡中哪个方向?是否尚有其他武林人物?”

劲装大汉颤抖着不说话,大漠屠手冷哼一声,已待撕去他的右耳。

楚云以目阻止,厉声道:

“朋友,别再找罪受,你说不说?”

那人痛苦的抽搐了一下,声如游丝般低弱:

“堡主……与……与三位……侄少爷……都……都住在堡后“小阿房”中,其他……其他……”

大漠屠手冷酷的道:

“死了!”

楚云放下那业已失去生命的躯体,略一沉思,道:

“库环主,吾等可先到堡后那什么‘小阿房’中探寻一番!”

大漠屠手颔首道:

“这具尸体呢?”

楚云一指那荷花池,煞君子盛阳过来将尸体拖入池中,五人微微辨明方向后,乃借着周遭的­阴­影掩护,迅速向堡后潜迸。

劫后恩仇--二十四、百角堡中火龙弹下

二十四、百角堡中火龙弹下

百角堡的范围是十分辽阔的,建筑也柿比相连,转弯抹角,曲回极多,如不熟悉地势,极易迷失路途,而隐匿于周遭的危机——不论是人为的抑是构造的又随处皆是,如非堡内之人,确实寸步难行。

楚云等五人潜入十丈之后,已发觉情势恶劣,不易渗进,大漠屠手恨恨的道:

“盟主,咱们­干­脆一不作,二不休,也不用探寻敌人的虚实了,现在便动手杀他个­鸡­飞狗跳墙!”

楚云沉声道:“时间紧迫,吾等再向内潜进试试,若万一不行,便开始行动!”

这时,五人正隐身于一排低陋的木屋之后,远处随时可见人影幢幢,往来巡回,间或有一对劲装大汉,自木屋之前大步行过,警卫森严四字,确可当之无愧。

楚云说完话后,已轻轻向一栋巨厦之前行去,这巨厦建筑得十分恢宏气派,高高的石阶横列于前,两旁尚植有丈许高的龙柏,五人行动迅速,片刻间已掩至龙柏之下,楚云等正向四周打量,耳边却传来煞君子盛阳的低呼:“咦?什么东西缠在我身上?”

楚云神­色­一凛,急道:“不要移动!”

他掠身上前,目光微扫,就发觉有十数根细如珠丝般的黑线缠于盛阳胸腹各部,沿着这些黑线望去,所有的龙柏枝叶中,都预置着一个个灰­色­的石灰包,而石灰包上,更涂有磨擦即燃的硫黄青磷!

大漠屠手不由暗骂一声,楚云已利落的为盛阳钳断那些十分柔韧的黑线,五人又小心翼翼的沿着这栋巨屋往后潜入,在经过无数的建筑物与回廊后,来到一片广场之前,在广场的对面,便是一排粉白­色­的矮墙,自矮墙顶端向后望去,可见到一大片重叠而­精­致的连绵轩阁,但是,在这片广场上却没有任何一丝障碍,平荡荡的,一眼就可以全览无余!

楚云剑眉深皱,忖道:

“这广场阔幅约有五十丈方圆,任是轻功再高,也要五次起落才能到达对面,而百角堡必不会愚蠢到遗忘此处,那矮墙之后,想必定就是百角堡中首要人物所居!”

大漠屠手忽然道:

“盟主你可注意到对面矮墙后,有着动静么?这广场的形势好像在四周的房舍包围之中。”

楚云轻轻点头,目光如隼鹰般向四处寻搜,于是,他又对围着这广场的一些树木发生了极大疑虑。

沉吟了片刻,楚云一咬牙关,毅然道:

“我们冲!”

“冲”字出口,他已率先飞起,刹那间抢出十丈,大漠屠手人虽狠辣却是­精­悍无比,待楚云掠出十丈之后,他才准备起步——为的是保持距离,以免被敌人发现目标时无法相互施助,但是,正当他身形欲起未起之际,一声尖锐的呼哨声已猝然响起!

接着这声呼哨,楚云那瘦削的身影又已掠出二十余丈,于是,一声暴喝起处,无数只利箭,似飞蝗般自四面八方向楚云­射­到!

大漠屠手目光一环,立即发现这些箭矢是来自广场周围的树木及那排矮墙之后!

他迅速的道:

“两大护卫掩护盟主,龚宁,咱们分扑两旁!”

不待他话声说完,煞君子盛阳及快刀三郎季销二人早已扑身而出,大漠屠手尖笑一声,如巨鸟般飞向右侧树林!

这时,正值楚云冷哼一声,腾空七丈之际!

大漠屠手闪电般掠至那排巨树之下,在躲过数拨箭雨之后,他大吼一声,双掌猛推而出——

数声惊叫倏起,三团黑影被大漠屠手劈出的凌厉掌风震得翻下树木来!

这时,楚云又跃出十丈,眼看距着前面的白­色­矮墙已是不远——

另一阵尖厉的胡哨又急促响起,于是六只火箭自矮墙后交叉­射­出,但是,这六只火箭却并未­射­向楚云,只是贴着地面遥遥擦过。

在这些火箭飞过的地面,竞连续不断的发出轰然巨响,一股股带着强烈硫黄臭味的青­色­火焰,随着巨响蓦然冲升燃烧,片刻问形成了一片火海!

楚云大吃一惊,回头一看,煞君子与快刀三郎二人距着自己尚有十多丈之遥,正在这片火海中左冲右突,似是十分危殆!

他将心一横,厉啸连连,双掌同时猛挥,一溜银光冲天飞起,带着如鬼号也似的凄怖声音,向堡外摇曳而去,另一枚其形椭圆,有着暗红光华的球形物体,则直接­射­向前面矮墙。

于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震突然传出,一片火光夹杂着硝石迸溅四周,浓烟弥漫之下,熊熊的火势如地毯般霍然暴卷而出。

正式的激战序幕,已经拉开了,楚云已在愤怒之下发出猝袭讯号——“鬼位矢”,另一枚暗红­色­球形物体,则是无畏金雕早年研制留下的火药利器“火龙弹”!

楚云此刻面­色­沉凝,绝不紧张,大声叫道:

“盛阳,季销,你等且退,容在下先往一探!”

语声中,有如一道夜空流星的曳尾,在火海内纵掠如电,瞬息问已穿越而过,他去势之快,甚至使火势来不及在他身上燃烧!

一片惊呼起处,又是一蓬暗器扑头袭到,楚云看也不看,猝闪而出,身形揉近中,抖手便震翻了三名扑出的劲装大汉!

这时,一阵呐喊,在两个中年武士率领之下,已有数十人猛冲而上,刀光闪闪,悍如狼虎!

楚云长笑一声,大转身,掌影漫天而落,一片鲜血狂喷之下,那两名中年武士已与其他六人命丧当场!

正于此际——

如地狱内的招唤般,无数声惨厉而尖锐的啸声自四面响起,在空中盘旋,而一连串的轰然爆炸声,亦随着四处的火光冲天而起!

楚云狂声大笑,身形猛起,两条人影已自后跟到,耳际传来煞君子盛阳激动难抑的语声:

“盟主,这些挑梁小丑且容小的收拾!”

话声甫毕,一枚暗红­色­的物体已骤然飞到!

楚云大笑道:

“­干­得好!”

于是,一声暴响中,火势猛卷,不但这劲装大汉被炸得血­肉­纷飞,连他身旁的数十名同伴也被震倒一片,哀哭惨曝之声不绝于耳!

广场一侧的大漠屠手,有如一个自天而降的煞星般,一连将六十余株大树上埋伏的弩箭手宰了一半,他抹了抹手上的血迹,喃喃自语道:

“妈的,这叫以毒攻毒,看看准狠!”

在他那双­阴­森的双瞳中,映人满大而起的火光,而爆炸声仍然不断传来,情态混乱而凄厉,他仿佛极为喜爱这种景致似的咽了一口唾沫,大笑道:

“哈哈,火龙弹出笼了,我渴望看看这奇景已是太久了,百角堡的杂碎大概后悔他们埋在地下的硫黄不够威风吧!”

大笑声中,他蓦然侧身躲过一排利矢,抖手­射­出一枚“火龙弹”,身形掠升中,又是一只“鬼位矢”发至甘丈开外。

于是,火光与巨响又起,那一排巨树连根被炸倒七八株,凶猛的火势燃烧着树身,也同样燃烧着人体!

惨叫声恐怖的充斥空中,但是,与周遭的爆裂声,喊杀声,屋宇倒塌声比较起来,却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啊!

大漠屠手沿着广场边缘,疾速的赶向另一边,尚未奔到,耳中已听到一连串的铃声清脆传来,而每在铃声响过之后,必有一声或数声哀号紧接应和!

他猛然扑去,照面间已震毙了两个神­色­仓皇的劲装大汉,口中狂笑道:

“龚老大,收获如何?”

满血身渍的剑铃子龚宁掠身而至,黝黑的面孔上煞气隐现,他微一躬身道:

“不太理想,大约于掉了三十余人。”

大漠屠手沉声道:

“用火龙弹于他们,然后即刻赶往堡外接应本盟各路人马,记住,不可恋战,多作拢乱­性­攻击!”

剑铃子龚宁答应一声,反手­射­出一枚火龙弹,烟硝晦迷中,他又转身掠回,铃声渗在寒芒之内,纵横穿走不停。

大漠屠手长笑道:

“呵呵这叫一夫拼命,万夫莫敌!”

笑声里,他又沿着广场边缘疾奔而去,只要他经过之处,一路上都可听到连续不断的凄怖惨叫。

于是,空气在沸腾,血腥恍如重重天幕,深深的笼罩着四周。

而此时,在那排矮墙之后——

楚云已迅捷的越过数次阻挡与拦截,来到一栋恢宏而高大的巨楼之前,巨楼的门上有着三个苍劲有力的银­色­字体:“小阿房”。

“这时,楼前却冥无一人,朱红的大门紧紧的闭着。

楚云冷厉的一笑,掠身而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内,一柄丧门长剑及另一条竹节铜鞭,迎着他的身形,自台阶两旁的暗影中倏而袭到!

楚云大吼一声,右掌斜劈长剑,左手急抓钢鞭,身形同时暴旋而回。

两声惊呼随之而起,黑暗中人影微晃,稍差一丝的险险收回了兵刃。

楚云不言不语,如鬼魅般揉身而上,双掌如电,刹那间向对方各自攻出七腿十九掌!

这两个隐于暗处之人,乃是百角堡中专负后堡守卫之职的“百角十三英”中老三、老四二人,楚云适一出手,已将这二名武功不弱的角­色­逼得手忙脚乱,招架无方!

楚云冷冷一哂,身形宛如一缕轻烟般闪进,长剑与钢鞭同时自身旁擦过,而这两名“百角十三英”中的人物,肋下已各自中了一记铁锤似的重击!

当两声惨曝尚未及出口,两股血箭尚未喷出之际,二人的躯体又被楚云凌空兜起,掉在那巨楼上的朱红大门前!

这时,暗影中人影倏闪,一个瘦小枯­干­,面­色­焦黄的六旬老者,已在数十名­精­悍大汉的簇拥下急步赶到。

楚云闲散的退后一步,冷然注视着来人!

瘦小老者目光瞥及楚云之际,不由自心头一凛,尤其地上那两具血­肉­糊糊的尸体,更使他面­色­大变,怒气陡升!

跟在老人身后的一红脸大汉,蓦然高叫道:

“啊!老三老四被人杀了!这是准­干­的?”

楚云微笑道:

“阁下不须如此大惊小怪!杀人者在此!”

红脸大汉抢前一步,大吼道:

“你是谁?可与今夜来犯的鼠辈同属一路?”

楚云傲然一哂,用左手拇指一点自己胸口绣缕的金­色­太阳,腕上的护手,闪起一丝金芒。

红脸大汉怪叫道:

“好啊,果然是一丘之貉,狗娘养的,今天老子非活剥了你的皮替两位拜弟报仇不可!”

瘦小老者踏前一步,面如寒霜的道:

“朋友属于何派何道?为何寅夜进犯本堡?老夫‘银胆叟’尚基倒要请教。”

楚云一笑道:

“老儿,你在黄极老鬼属下,是做哪一种走狗角­色­?”

红脸大汉抢步而出,厉喝道:

“住口!你竞敢对本堡尚副总管出言不逊,今夜必将你凌迟处死!”

楚云嗯了一声,嘲弄的道:

“不错,算得上高等走狗,告诉你,在下汞掌金雕盟盟主之职,今日目的,是要将百角堡夷为平地,杀尽你们这些危害江湖的­阴­诡之徒!”

那银胆叟尚基双目倏­射­杀机,厉­色­道:

“江湖未流,|­乳­臭小子,今日老夫便成全于你!”

楚云一笑道:

“早该如此了。”

他接着又道:

“来,那位红脸仁兄,你一会欲将在下剥皮,一刻又欲将在下凌迟,现在,你便先来试试如何?”

红脸大汉怒叫一声,猛冲而出,手中的熟钢金锤搂头盖顶的疾砸而下。

楚云冷冷一哼,倏而大喝道:

“回去!”

银芒如毒蛇般闪掣,鲜血似泉水般狂喷,熟钢金锤互相击出一溜火星,轰然落地,红脸大汉也一个跟头栽倒地上。

银胆叟尚基大吃一惊,神­色­骤变!他十分清楚身旁这“百角十三英”的功力深浅,而那红脸大汉既为“百角十三英”之首,武功自是不弱,一身外家功夫更属­精­绝,岂知才一上手,即已尸横就地!

“百角十三英”其他十人,见状之下,不由惊怒交集,一声轰然暴吼,兵刃齐举,蜂拥而上!

楚云厉啸如虹,手中“苦心黑龙”颤成一圈美丽而凄迷的弧线,洒出一点点,一滴滴繁星也似的­精­芒,看不见剑的来势,摸不清剑的去向,那锋利而狭窄的刃身,已在瞬息间透人十条躯体之内!

鲜血几乎都来不及迸溅,兵刃似乎争先恐后般纷纷飞出掉落,而一声声连续的嘶喊,却宛如拉扯不息的丝弦般缕缕相接,声声相连。

蓦然——

—声裂云穿石的怒风起处,四点银光猝然飞到,风强势劲,猛不可挡。

楚云闲散的一笑,手中的“苦心黑龙”倏而一颤,同时抖出四朵炫目的剑花“叮当”数响中,四枚袭来的银胆,忽然溜泻无踪!

银胆叟尚基眶毗皆裂,面容扭曲,狂吼半声,又是十二枚银胆,有如天女散花般呼啸而出!

楚云双脚钉立如桩,挺立未动,手中利剑有如划过夜空的大河,深厚、耀亮、绵长,似万颗星,闪烁、­精­莹、繁密,激荡的剑气,即在这幻异的剑光外弥漫回涌!

于是——

十二枚挟着凌厉劲势的银­色­钢胆,骤然起了连叠的细碎响声,仿佛正月的雪花,被削成片片,纷纷坠落无余!

银胆叟尚基不由双目发直,怔然不动,在他的银胆绝技之下,从来带给他的都是自负,但目前,却是超越寻常的难堪!

楚云冷沉的踏前两步,右腕微颤,一溜锋利的寒光闪处,已将这银胆叟的前襟削落一块。

他毫无表情的道:

“老朋友,黄极与三羽公子为何不出来迎战,驱使你们这些走狗前来送死,未免显得太窝囊了。”

银胆叟尚基嘴角抽搐,面­色­已由焦黄变为灰白,他咬牙切齿的道:

“小辈,你不用如此卖狂,百角堡势大力强,尔等今夜之举,必然招至全军覆没之运!”

楚云满不在乎的笑道:

“便凭了阁下此等不成气候的角­色­么?”

银胆叟强忍怒火,恨声道:

“堡主正在闭关苦练绝关,盏茶之内即将完满竣事,三位侄少爷与三夫人正在护法,嘿嘿,本堡大批好手皆已全力迎战,堡主一待出关,你们便只有束手待毙了!”

楚云一听到银胆叟口中的“三夫人”三字,全身不由猛然一震,热血上涌,他大声道:

“你们那位三夫人叫什么名字?”

银胆叟尚基迷惑的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成三少爷的夫人尚识得你么?”

楚云蓦然仰天狂笑,笑声凄厉刺耳,大小场面也见得不少,但是,在楚云的狂笑声中,他却感到有生以来首次的惊惧畏怯,这不似是一个人在发笑,却像是超过了最悲哀的痛哭后所转回的泣血之声!

楚云惨惋的道:

“姓尚的,告诉我,那个三夫人的名字!”

银胆叟耳中听着远近的喊杀声,爆裂声,瞳孔中映人阵阵闪耀的火光,但是,这些却比不上楚云此刻的凄厉神­色­所给予他的惊恐。

于是,他艰辛的舐了舐嘴­唇­,低沉的道:

“三夫人的名字,好像叫萧韵婷……”

楚云大叫一声,仰天长呼:

“天地间冥冥的神啊,你将看见我的复仇之手了!”

正于此时,三条人影悄然自­阴­暗处缓缓地迫近楚云身后,银胆叟尚基早已发觉。

劫后恩仇--二十五、煞勇烈威血眼向仇

二十五、煞勇烈威血眼向仇

这悄然掩至的三条人影,一个是缺少了一只有耳的六旬老者,另外两个则满脸凶悍之­色­,身材魁梧,三人俱是目蕴­精­芒,行动敏捷,显然皆属武家高手!

银胆叟尚基看得清楚,他知道来人全是堡中的一流人物——血掌,双寒,三霹雳,六友,七剑;这是十三英中的三霹雳。

三人不动声­色­,见楚云似未察觉,迫行更近——

楚云心绪激动,神智微蒙,双瞳凄迷的仰视着夜空,宛如陷在一个梦样的思维中。

忽然,他缓缓移平目光,毫不转瞬的凝注着银胆叟尚基。

尚基被那如冰似的锐利眼神看得心头狂跳,十分不自然的咧嘴笑了笑。

楚云好像悚然一凛,冷冷的道:

“尚基,你的笑容很不自然,而你目光也在闪烁不已,宛如在等待什么,也担忧着什么——”

他突而大笑一声,身形暴转而回,一圈­精­莹的寒光刹那间凝成一道扇形的半弧,空气中并且带着咝咝的刺耳轻啸。

适才潜至他身后不及六尺的三霹雳,骤觉银光耀眼,一片寒气已逼脸而至,三人俱不由惊呼一声,慌忙窜向一旁,形态好不狼狈。

楚云转身出剑,只不过稍出即收,并没有存心伤人,否则,只此一记,这三位霹雳恐怕就难以逃过。

这时,他冷哼一声,剑光似闪电般自肋下反穿而出,奇妙无伦的抖出一溜­精­芒,若流星似的飞泻向寻丈之外——正是乘隙逃逸的银胆叟面前不及一寸之处!

银胆叟尚基只觉一丝丝令人战懔的劲风拂面而过,在他面前交织成一片电光似的白网,劲力四溢,着肌如削,骇得他大叫一声,倒退三步。

在这不及人们眨眼的一刹那间,楚云以最洒脱优美的剑式,同时将四名武林中盛誉昭彰的黑道高手逼得手忙脚乱,首尾难顾,在他来说,也算略微出了一丝心头之恨!

望着这四个百角堡高手的羞怒惊惧之态,楚云不屑的一撇嘴角,­阴­沉的道:

“各位就只有这点道行吗?百角堡实在过份估高了你们。”

三霹雳之首,那缺掉右耳的六旬老者,此刻面容一变,大吼道:

“士可杀不可辱,我三霹雳可头断,也不能容你这小子在此撒野!”

楚云露齿一笑,道:

“原来三霹雳就是你们几个,那么,你们与百角堡的什么血掌,双寒等都算是一流角­色­了?也罢,在下成全各位便了。”

银胆叟尚基一咬牙,大叫道:

“唐兄,李兄,万兄,咱们豁出去了!”

缺耳老人——唐裕,及他两个拜弟李漳,万朝三人,闻言齐齐向后退出一步,手掌一探,已各自拔出三柄一式一样的兵器——重逾四十余斤的鹤啄钻!

楚云回头望了望紧闭的巨楼大门,淡淡的道:

“收拾了你们四位,就可以放手摘取藏在楼里的五颗人头了,来,你们四个一起上吧!”

三霹雳之首唐裕怒喝一声,忽然抢进,手中鹤啄钻­精­芒一点,猛截敌人前胸,招出一半,霍然又忻向对方腹下,空着的左掌则疾劈敌人颈项,一招三式,凌厉异常!

几乎在同时间,李漳、万朝二人闷声不响的分移两旁,手中兵刃挟着缕缕锐风,急Сhā楚云两肋,银胆叟尚基适时“挺身而进,抖掌直攻楚云面门,四人合手之力,果然猛辣已极!”

楚云分毫不动,仿佛跟本就没有看到这些狠辣得足可致命的攻势,直到这些攻击者距着他身躯尚不及三寸之际

“苦心黑龙”长剑锋利的剑身“嗡”然一颤,神速无匹的在他全身周围划过一道耀目的­精­光,而无数金属撞击之声应手而起,四条人影跄踉的退出三步。

楚云看也不看四名对手一眼,目光凝注着自己长剑颤动­精­莹的剑尖,冷漠的道:

“四位,再接再励。”

银胆叟尚基狂叫一声,电掣般劈出十二掌,踢出六腿,接着一个大旋身全身仅存的二十颗银­色­钢胆已猛­射­而出,缤纷闪烁,耀目夺神!

于是,一片呼啸激荡的劲风随之而起,三柄鹤啄钻,宛如狂风暴雨般骤而攻上。

这一次,楚云并没有出手还击,仅如一抹幽灵也似,在厉烈的劲风中,纵横的光影下,骤雨似的银胆里穿走飘移,像是没有实质,却又那么令人惊惧!

三霹雳与银胆叟尚基惊怒之下,几乎连吃­奶­的力气也使了出来,四人将他们所识得的任何有效招术,任何记忆得到的袭敌之法全部倾出,在瞬息间,已各自展出了二十余招。

四条人影围着一条人影在穿掠,而那条人影又在四条人影中飘飞浮游,像一朵云,又似一片雾。

三霹雳所擅长惯用的“连三啄”手法,已发挥至极限,而银胆叟赖以成名的“百竹掌”,亦已反复地施用了四遍之多,但是,除了使他们自己大汗淋漓,心恐力竭之外,却并没有得到任何收获!

楚云蓦然拔空七丈,一个盘旋,如一道浑圆的圆筒盘散­射­着遍体­精­芒疾扑而下,人与剑几已凝成一体!

银胆叟尚基嘶哑的大叫:

“身剑合一!”

喊声中,他已心胆俱裂的拼命向外滚出,而就在他的身躯甫始沾到地面之际,一声恐怖的惨叫已然响起!

银胆叟听得出这是三霹雳中老二李漳的声音,于是,当他手足俱软的翻第二个身的时候,又是一声宛如兽曝般的哀号接踵传来!

两股血箭几乎是在同时自两个胸膛内喷出,而一道银光则有如一个魔术者的银­棒­,在闪耀着令人目眩神迷的灿然光彩。

这仅是瞬息之间,三霹雳中的李漳、万朝二人,已在楚云“苦心黑龙”的冷森剑锋下魂归极乐!

缺了一只右耳的唐裕早已手足无措,急不迭的倾力跃向一旁,但是,楚云的冷笑却似一连串的尖针般紧紧随在他的身后:

“三霹雳已去其二,老朋友,你忍心独自偷生么?”

语声是生硬的,而那溜蒙蒙的剑气更是生硬,如削的锐风已随在楚云话尾,似冤魂般缠向唐裕身后!

这时大霹雳唐裕双目血红,面孔扭曲,蓦然腾起两丈,头下脚上,右臂奋力挥出,手中沉重的鹤啄钻,却呼然一声直奔楚云前胸­射­至!但是,当那柄鹤啄钻始才发出之际,紧随身后的剑芒已突然暴涨盈丈,闪耀的光辉中,尚有无数道急剧颤动的光点!

于是——

“叮当”一声巨响,跟着就是更多细碎的响声,那柄飞出的鹤啄钻已被楚云迅捷而神速的剑势削成数段!

大霹雳唐裕魂都吓出了窍,双臂倏振,又升两丈,闪电般向外奔去。

楚云淡淡一笑,直待对方跃出六丈之外,方才大声道:

“老朋友,星稀月黯,你早些安息吧!”

霍然一条人影掠空而起,寒光蓦闪,一道美丽的圆弧纵横七丈,又在这弧光展现的同时归于宁寂。

楚云又冷冷立于原处,颤动的长剑尖端,赫然Сhā着一颗首级——颈下血­肉­狠籍,张口突目,脸上青紫一片,兼且尚缺少一只右耳,这不是那已逃出六丈多远的大霹雳唐裕又是谁呢?

而楚云挥剑之快,之狠,之绝,竟然连一声惨叫也没有让敌人发出!

银胆叟尚基本已翻出三丈之遥,但是,当他尚未及挺身站起的时候,一切事情就已结束,使他已不能再逃,也不敢再逃了。

楚云手腕微动,挑在剑尖上的首级便来回摇晃,剑身的寒光映着那头颅的嘴脸,更觉可怖之至!

银胆叟面青­唇­白的呆立不动,目光却恐惧的凝注着楚云剑尖上挑动的人头,嘴角在神经质的抽搐不已——

楚云淡然一哂道:

“姓尚的,现在,又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银胆叟尚基激灵灵的一颤,没有说话。

楚云环顾周遭隐约的火光,阵阵如波浪似的杀喊声仍然不断传来,但爆烈的声音却较少了,而那如鬼位般的长号声,依旧不停的在空中旋回,穿绕,令人闻来有些毛骨悚然。

躺在楚云面前的,一共有十五具尸体,另一具却远在七丈之外,满地血污狼籍,兵刃弃置,显得好不凄凉。

楚云忽然双眉微皱,冷然道:

“尚基,黄极何时出关?”

银胆叟略一犹豫,道:

“大概——快了。”

楚云好似直觉的感到有些不妥,他踏前一步,森冷的道:

“你没有骗我?”

银胆叟又是一哆嗦,正待说话,远处一条黑影,疾如奔马般飞掠而来,速度之快,真是匪夷所思。

楚云虽是背向来人,发觉得却比银胆叟还早,他毫无表情的道:

“这不是你的朋友,尚基,这是我的属下!”

语声未已,一条人影已自空而降,一个生冷的语声微微急促的道:

“盟主,正主儿怎的至今尚未出现?盟主可是遭到阻碍了么?”

来人一身黑衣几乎已经变成紫­色­,湿漉漉的,尚不断的滴着鲜血,头手之上,更是血迹斑斑,衬得他那蓬乱的须发,­阴­沉的面孔,犹如厉鬼突现!

不错,他正是大漠屠手库司!

楚云目光一扫,关注的道:

“库环主,你受伤了?”

库司豁然笑道:

“不,这全是百角堡那些狗腿子身上的血,真是越杀越使本座­性­起。”

楚云释然一哂,抛落挂于剑上的头颅,道:

“黄极与那三羽公子正在此楼之内,在下已亲候甚久了,地上躺着的这些人,便是曾想阻拦在下的朋友。”

大漠屠手库司微一沉吟,道:

“盟主,敌众我寡,时间上似乎不宜拖延,本座之意,能否冲入楼内,直取黄极与那三羽公子狗命?”

楚云考虑了一下,道:

“据面前这位朋友所言,黄极正在闭关练功,三羽公子皆为其护法,大约其出关之时片刻即到,吾等大可待其出关后再擒而杀之,不过,在下亦顾虑到这位朋友所言是否无讹!”

大漠屠手这时才向银胆叟看了一眼,沉吟的道:

“盟主,管他是真是假,既然已将话问明,宰了岂不省事?”

银胆叟尚基额际冷汗如注,双目无光,在他有生之年,尚是第一次有这种束手待毙的感觉,他好像感到自己已得了残身绝症,而又面对两个力大无穷的力士,几乎没有一丝反抗挣扎之力——事实上也是如此,银胆叟尚基功力虽高,却又怎能与楚云相比拟?又怎能与金雕盟下的第一煞手抗衡?

于是他几乎是有些乞怜的望着楚云,因为,他知道对面这年轻人地位必极崇高,只要他有一个微小的表示,便能判决自己的生死。

楚云目光与尚基相触,不由自内心发出一声叹息,他明白,当一个人处在受尽棱辱下的环境时是什么心理,处在生死边缘时又是什么感觉,这是不能掩饰的,也是无法掩饰的。

大漠屠手低沉的道:

“盟主,这些杂碎不会安着善心的!”

言语之中,无疑已是更进一步的提醒楚云,这位羽环环主,又要使双手染上一次腥血了。

楚云忽然摇头静静的道:

“库环主,当一个人身负不弱武功,而在他的对手面前却束手待毙之时,他是为什么呢?”

大漠屠手微微一怔,道:

“自然是与他对手功力相差甚远,若再顽斗只是自取其­唇­而已。”

楚云颔首道:

“不错,更进一步说,他有壮士落魄的悲哀,心余力绌的痛苦,这种人,我们该予他生路。”

大漠屠手恍然道:

“是,盟主说得极对,呵呵,本座这嗜杀之­性­老是改不了。”

银胆叟尚基鼻尖一酸,几乎泫然泪下,他在人生的旅途上,已奔波了三分之二的路途了,尝遍了多少坎坷,多少辛酸,又有多少荣辱,可是,眼前的感受,却是他最为刻骨镂心的一次。

楚云微微一笑,但是——

他那微笑却在骤然间如寒冰般凝结于嘴角边,双目注视着眼前巨楼的大门,而那两扇大门,此刻正在缓缓启开。

大漠屠手库司­阴­沉沉的将双掌提至腰际,乱发蓬散,目光如炬,像是一头暴怒前的雄狮!

于是,逐渐的,那两扇沉重的大门开启了,四名魁梧的劲装大汉肃立门边,自里面的灯光映­射­下,可以看到有几条人影正缓缓向大门行至。

楚云将眼帘轻轻垂落一半,全身肌­肉­尽量放松,手中利剑亦Сhā回鞘内,他需要镇定,自然,不能有任何一丝失态的地方,而即将出现的事实,又是多么令他难以镇定啊!

缓缓的,又有四条人影出现在门口,前面两人,一个是戴着一顶形式美观,有如冠状的青­色­羽毛帽子的年轻人,另一个却是年约七旬,豹眼鹰鼻的老者,二人一个年轻俊逸,一个沉练­精­悍,一看即知不是寻常人物。

跟在这二人身后的,则是一个身形修长,剑眉星目的英挺青年,他穿着一件白­色­儒衫,有如玉树临风形态飘逸已极,头上,赫然戴着一顶白­色­羽帽!

紧紧依偎在这青年身边的,是个面容俏丽异常,双眸似水的美艳少­妇­,二人如此亲近的靠在一起,形态上像煞一对夫妻。

四人始才行至门口,已沉稳的停住,银胆叟一见来人,连忙窘迫的躬身为礼,神情十分恭谨。

四人中,那头戴青羽帽的年轻人,雍容的向四周一瞥,目光在掠过遍地的尸体时,面­色­不由微微一动,他清朗的开口道:

“尚副总管,堡主此时已经启关,适才闻报,有外路仇家前来寻衅,可知为何方神圣么?”

银胆叟尚基尴尬的回首望了楚云一眼——这一眼,却使他永生不能忘怀,楚云虽然眼帘半垂,但是面容却已几近扭曲,嘴角也在微微抽搐,全身更是簌簌轻颤不已,双手用力绞合在一起,由他眼帘中透出的神­色­,任谁也能感受到无比的悲恸,愤怒,痛恨,而又这般令人战惊!这是一个人对一件事的恨到达沸点时的表现,不能用任何方法隐瞒,因为,这是出自内心的强烈反应啊!

自楚云现身时起,经过连串惨厉的杀戮,血腥,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但是,只因为眼前四人的出现,却使他有着如此超乎寻常的激动,银胆叟知道,其中必然包含有一段不为人知道的极大原因在内!

那戴着青羽帽的青年似已不耐,微温道:

“尚副总管,本公子在问你的话!”

银胆叟尚基悚然一凛,嘴角蠕动了半晌,却呐呐不能出言。

这时那戴着青­色­羽帽的年轻人,目光冷然向站在旁边的楚云及大漠屠手一扫,桀骜的哼了一声,怒道:

“尚副总管,你平日的­干­才到哪里去了?怎么不敢出声?站在你身旁的是什么人?”

银胆叟尚基咽了一口唾沫,正待努力开口——一个毫无平厌有若自地狱­阴­府传来的幽冥声音,幽幽地传到场中各人的耳里:

“青羽公子,你还记得我么?”

听到这不似自人类口中发出的声音,任是眼前四人功力如何高超,也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懔。

那青羽公子目光凝注楚云,厉声道:

“你是准?”

楚云冷森森的道:

“问你身旁那一对好夫­淫­­妇­!”

此言一出,那头戴白羽帽的英俊青年,与身旁的俏丽少­妇­俱不由面­色­大变,惊恐的注视着立于黯影中的楚云,戴自羽帽的青年一拂长衫,冷厉的道:

“朋友,休得出口伤人,本公子怎会识得似你这等江湖鼠辈!”

楚云冷冷一笑,以眼角阻止已煞气冲牛斗的大漠屠手,然后,缓缓向前移出两步,于是,楼内的灯光,正隐隐映­射­在他条线鲜明沉毅的脸侧上!

蓦然,一声尖锐而恐怖的长叫出自那少­妇­口中,又似绷得太紧的琴弦,骤然中断,那少­妇­面­色­惨白,双眸木纳的瞪视着楚云,身躯更在剧烈的摇晃……

戴着白羽帽的青年亦是目瞪口呆,目光恐惧的瞧着楚云,语声颤抖而低弱。

“不可能……不可能……那人已死去三年多了……是的,已死去三年多了……”

楚云低沉的冷冷一笑,缓缓说道:

“白羽公子邵玉,你不会忘记我吧?你不会忘记那被你杀死老父,夺去妻子,然后又残之弃人怒海中的浪子楚云吧?”

白羽公子口­唇­嗡合,身躯微抖,呢喃地道:

“不,不,这不是你……这不是你……这是不可能的……”

楚云­阴­凄凄的笑了!

“邵玉,你真是天下首屈一指的英雄,天下第一个大丈夫,你的心比墨还黑,比毒蛇的毒腺更毒,你毁了一个人的终生,还要毁去一个人的生命,邵玉,邵玉,这名字我无时无刻不在念它,不在想它,在我痛苦哀号的时候,在我辗转翻滚的时候,在每一天,在每一夜;我要以自己整个的生命去报复,我跪着祷告上天给我一个机会,我要将所受的痛苦十倍报还,我要生啖他的心肝,熬尽他的血液,我求上天给他寿延,莫令他死去,我要亲自回来索回这笔血债,这笔永远不会消减的血淋淋的仇恨——如今,我终于回来了,我就站在你的面前——”

楚云的语声,有如一根根火红的利针,深深地刺入白羽公子及他身旁的少­妇­的心中,每一句话都使他们颤惊,这不仅是一声声凄怖的,带着血的怨诉,而更是一句句恶毒的咀咒!

紧依在白羽公子身边的美艳少­妇­,痛苦的叫道:

“云哥……你听我说……”

楚云冷漠的道:

“萧韵婷,你有诱人的嗣体,艳丽的面庞,甜密的言词,但是,你却更有一付蛇蝎似的心肠,你毒辣,­阴­狠,丑恶,卑鄙,藏在你那美丽的躯体内的,是一个魔鬼的心肝,萧韵婷,我不该娶你,更不该估错了你,多年的同枕共眠,却料不到会伴着一条毒蛇,现在,你是我的杀父仇人,我要使你的心上滴血,使你受尽折磨而死!”

楚云的前妻,那美丽的少­妇­——萧韵婷,这时泪如泉涌,双肩抽搐不停,好似十分伤心。

那青羽公子忽然重重的哼了一声,厉­色­道:

“你果真是那浪子楚云不成?你没有死么?”

楚云毫无表情的道:

“不错,我没有死,很遗憾没有如你们所愿。”

青羽公子往远处略一顾视,冷森的道:

“这些进犯本堡的鼠辈,都是你勾引来的?”

大漠屠手蓦然大喝道:

“放你妈的屁!老子将第一个先宰了你这挂羊头卖狗­肉­的|­乳­臭小子!”

楚云厉烈的一笑道:

“青羽公子邵靖,只怕你狂不了多时了,这些人非但全系在下引来,更是在下的部属!”

青羽公子邵靖忽然­阴­笑一声,道:

“灯蛾扑火,自寻死路,楚云,凭你区区之力,幸而逃得­性­命,还不找个荒僻所在以渡余年,却妄想以卵击石,报复本堡,你不觉得愚不可及吗?”

楚云狂笑道:

“邵靖,听见四周的惨叫声么?看见遍地的尸体么?闻得到焦臭的气味么?百角堡在你这目光如豆的人看来有如金汤铁壁,在楚某人看来却如枯木朽株,不堪一击!”

青羽公子尚未及回答,他身旁的七旬老者却宏声大笑道:

“既是如此,小老弟,你便试试看!”

楚云心中一动,厉声道:

“邵靖,一笑夺魄黄极与红羽公子邵平为何不在?”

青羽公子邵靖冷然道:

“你早晚也会见到他们,有青、白二羽公子及本公子忘年挚友魔豹胜无公在此,也配得上你了!”

大漠屠手勃然大怒道:

“姓邵的杂碎,你过来,本环主先教训教训你!”

青羽公子邵靖淡淡一哂,微一颔首——

楚云,大漠屠手,银胆叟尚基三人站立的两丈地面,突然向下陷落,而并列在那“小阿房”巨楼前的石阶,亦蓦而轰然崩裂,无数巨石哗啦啦四散纷飞,却俱是砸向三人而来!

这机关埋伏之布置,竟是双管齐下,可谓狠毒之至!

楚云骤觉脚下一松,就知有异,尖锐的反应使他倏而升起三尺,左掌一推,将愕然失神的银胆叟尚基送出寻丈之外,几乎在同时间,他有如闪电般穿过那些挟着万钧之力泻落的乱石,掠至巨楼大门之前!

青羽公子邵靖­阴­­阴­一笑,目光微闪,大门内忽然拥出十余名劲装大汉,每人手中执有一柄丈二长的钓竿,十双手臂倏抖,齐皆捣向楚云身躯!

刹那间,楚云那瘦削的身形竟奇妙无伦的在一只钓竿上一沾一点,双掌猛探,劲力如旋风回扫,一连串惨号起处,十余条壮大的身躯已被凌空兜起,纷纷撞落楼内!

这时,站立两旁的四名劲装大汉,狂吼一声,拔出腰刀疾劈而到——

就在四人腰刀适才举至一半之际,在一片突来的罡风横扫之下,这四名劲装大汉狂喷着四股鲜血,倒翻出大门之外!

满身血迹,形如厉鬼的大漠屠手赫然站立一旁,大叫道:

“盟主,这些废物且由本座打发,莫让那对狗男女逃去!”

楚云身形如鬼魅般欺进,一片无尽无绝的掌影,如天罗地网般罩向白羽公子邵玉及他身旁的萧韵婷!

凌厉的掌势是如此繁密,连绵;雄浑,几乎没有一丝间隙,也没有丝毫空间!

白羽公子邵玉心头大震,他十分清楚,以对方出手的来势,凭自己的一身所学是抵挡不住的,虽然,白羽公子武功之佳,已足可列为江湖一流人物!

于是,他大喝一声,拉着身旁之人,猝然暴退五步,右掌急抖,已电光石火般反击十掌!

楚云冷哼一声,脚尖一旋,大侧身,并指如戟,戮向白羽公子上盘十二重|­茓­,左掌竖立如刀,疾劈萧韵婷颈项。

自羽公子邵玉面­色­灰败,猛然移出一步,双掌猛砍敌人胸前,两腿如风,连环十六腿蹴向对方丹田!

楚云厉叱半声,不躲不闪,两臂上格下拦,双腿却如闪电般端向正亡命逃出的萧韵婷!

一连串“劈啪”暴响随之而起,白羽公子与敌人硬接之下,立时身形跄踉的退出六步,臂腿如忻,痛苦异常,萧韵婷虽然身轻力巧,倾力闪避,小腿上也被蹴中一脚,翻出半丈之遥!

楚云狂笑一声,双目血红,毫不停滞的继续扑进,掌势起处,有如狂风暴雨,劲力万钧!

白羽公子惊惧之下,尽力向后跃退,右手在胸前一探急翻,一片片­精­莹锋利的三角形物体,宛如满天花雨般旋飞而出,去势凌厉无匹!

距离是如此接近,兼且手法又诡异异常,而且笼罩的范围几达一丈,实在不易闪避,楚云大喝一声,双掌猛劈而出,狂风涌处,整个躯体以不可思议的身形,似一张簿纸般自密集的三角形鳞片中穿过!

经过这瞬息间的阻挡,白羽公子邵玉已牵着萧韵婷奔至一道回廊前的梯口。

楚云嘴­唇­紧闭,目欲喷火,猛然一提体内真气,人已疾如飞矢般向前掠出,几乎在眨眼问来到二人身前!

白羽公子邵玉厉叱一声,急急伸手抚向楼梯旁一根栏­干­之上,当楚云身形尚差五尺扑到之际,置于梯口的一张八尺方圆的虎皮地毡,蓦然如复活般舒卷而上。

就在楚云身形微窒间,他已看清这张虎皮地毡之所以会突然翻卷的原因,乃是有四条极为纤细的白线连在四角,消息发动后,随着隐于暗处的齿轮之转动,而将这张虎皮地毡卷起袭人!

在瞬息间,楚云双臂倏振,借着双臂抖振之力,瘦削的身躯蓦然倒­射­而回,在他身形倒­射­的同时,双掌斜着划了一个弧度,于是,“铮”“铮”几声轻响处,那四根连在虎皮地毡四角的细线已被削断!

但是,就在这微微一顿间,白羽公子邵玉己与萧韵婷奔至楼上,匆匆隐去!

楚云嘴角浮起一丝冷酷的微笑,回首瞥视中,只见大漠屠手库司,正与青羽公子邵靖,魔豹胜无公战成一团,难分难解!

三人身上俱属一绝,但是,显然大漠屠手库司的武功比起他的两名对手全要高上一截,若论革打独斗,二人中任何一人也决非他的对手,但如今二人联手合力之下,威力借增,虽则仍不能得胜,却可以暂时苦撑不败!

“库环主,且请稍候片刻,在下上楼一探!”

大漠屠手库司狂笑一声,猝然攻出九时,十七掌,脚下如闪电般飞起二十一腿,大声道:

“盟主请便,必要时请盟主下令以火龙弹侍候他们!”

楚云残忍的一笑,大步往梯口行去。

劫后恩仇--二十六、步步危机一笑夺魂

二十六、步步危机一笑夺魂

这通往楼端的楼梯建筑是十分­精­致,全为红桧制成,两旁有雕缕花纹的栏­干­,每级梯阶上皆铺设着一方金­色­锦垫,考究二字,可谓当之无愧!

自下面向上望去,有一道长廊连接梯端,长廊异常深逢,再往里看,则不甚清楚。

楚云行至梯口之前,略一忖度,然后微微弓身,蓦然笔直飞起六丈,穿越楼梯之后,又凌空穿进一段,方才轻轻飘落长廊之内。

这长廊十分宽阔,两旁置满盆景,沿廊摆有小巧的几桌,两排房间,分列廊侧,但是,此刻却了无声息,空荡寂静。

走廊的顶端,嵌有一排显然是人工雕成的百状金佛,或坐或卧,其态不一,但是,却是清一­色­的佛口大开。

楚云沉吟片刻,冷然一笑,脚步往后缓缓退出,双掌倏然抡成一度大圈,猛推而出!

两团浑厚的劲风,如疾捣而至的铜锤巨杆,轰然撞向廊顶雕刻的金佛上,于是——

—阵连续不断的暴响挟在震动的机括声中传出,雕刻的佛像纷纷残碎纷飞,而廊顶却如缤纷的白雪般飘落下一蓬蓬的石灰来!

楚云冷冷一笑,如一片落叶般在满地的石灰粉上飘过,但是,正当他行至一半时,廊顶三分之一未曾受损的残余金佛蓦然一阵轻响,猝然自每个佛口中­射­出一溜青莹莹的火光来!

这些残存的金佛约有三十余尊,一溜溜青莹的火光交织罩下,异常紧密,而且,带有一股股刺鼻的恶臭!

楚云心头一跳,心知这全是自生物骨骼上搜集而来的青磷火焰,这种火焰具有奇毒,如中人身,即会使肌肤炙肿糜烂,寒毒攻心而死,但是,却不会引起燃烧!

他大吼一声,双目凝定,身形不退反进,有如一道可以随意转折的流光,在每股磷火几乎紧密得没有的间隙里遂一穿掠,连进连出之下,竟然似奇迹般夷然无损的到达长廊尽头!

楚云轻轻的抚摸了一下胸前绣缕的金­色­太阳,目光尖锐的往廊旁两侧的房间打量,但每个房间虽有大小,却俱是门户紧闭,难知虚实。

“为什么适才不以苦心黑龙诛除这对好夫­淫­­妇­呢?若容他们逃去,自己的血海深仇不是又要拖延了么?”

楚云痛苦的思忖,双目中煞气盈溢:

“不过,这样也好,以自己所受的折磨来说,若叫他们如此­干­脆的一死,不是太便宜了吗?不,我不能让他们这么痛快,我要慢慢的使他们死亡,不仅是躯体上的痛苦,­精­神上我也要使他们受尽折磨……”

想着,楚云缓缓行至右手一个房门之前,右脚倏出倏收,身形则电­射­而起。

那房平砰然一响,已被踢开,但就在楚云身形适起之际,嵌在门框内的一付薄刃钢闸,呼的一声疾斩而下,又在瞬息间恢复原状!

楚云并未进入,他略一探视,发觉这间布置得虽然十分华丽的房间内,却并没有一个人影!

于是,他开始依样葫芦,一连探察了七八个房间,除了每次启门时遭到各种不同的机关袭击下,每个房间内的情形俱是一样——布置华丽而空无人迹!

楚云静静的立于廊中,让思想再作一次周密的推断!

“这栋巨楼既然名唤小阿房,可见其建筑必然十分辽阔雄伟,而且曲折回转之处亦多,但是,自己登楼以来,却仅见这条长廊旁的房间,深邃是够得上了,但曲回却是不多,看情形,这巨楼之内是否尚有复壁秘道相连呢?如有的话,凭自己一人之力,想将那对好夫­淫­­妇­搜出,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默思了片刻,楼下的叱喝格斗声忽然转厉,而且,隐隐夹杂着一片沸腾喧嚣的人声!

楚云狠狠地一跺脚,又向四周一扫,欣然掠向廊端,一个转折,脚不沾地的飞落楼下!

楼下大厅内,非但战况已更形凄厉猛烈,而且拼斗的人数也增加了不少,除了大漠屠手仍然力战青羽公子邵靖,魔豹胜无公外,煞君子盛阳与快刀三郎季销亦已赶到,正与七名手舞长剑的中年大汉打成一团,难分难解。

楚云神情冷煞的向那七名使剑大汉一瞥,心知这七人必是百角堡中所谓的七剑,江湖上称为“七剑落雪”的角­色­。

煞君子盛阳与快刀三郎季销二人,好似经过了多场血战,不但浑身血迹斑斑,肌肤上所受的几数伤痕更是清晰可见,但是,二人却好似全然不觉,依旧形如疯虎般左冲右杀,勇猛无伦。

煞君子与快刀三郎二人的武功,为金雕盟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人物,不但诡异狠辣,而且雄浑凌厉,只是二人临敌经验不丰,所以与敌交手之际,沉稳方面尚嫌不足,且时有浮躁贪功之态。

那与二人对手的“七剑落雪”,七柄长剑上的功夫已属上乘,七道剑光布成一面­精­密罗网,攻退有致,十分沉着,虽然这七人中任何一人与对方革打独斗俱非敌手,但七人联合之力却使形势大为改观,不但威猛无匹,而且大有逐渐采取主动之势!

楚云倏然大吼一声,蓦而抢迸,掌式起如一连串飞泻的流星,急速地向七剑落雪撞至!

七柄长剑如蛇信般倏而闪缩,一片­精­芒暴迎而上,但是——

仿若一只无形的魔手抓着这七柄长剑摇晃,甫与那一串掌影相触,七只剑身嗡然急颤,叮当相撞,火星四溅中,一条弯曲如半弧的薄刃利刀如闪电般飞削而至,“狐”的一声,肚肠五脏已着满天血雨四散洒出,一名使剑大汉连哼也没有哼出一声,即告尸横两断!

其他六人惊怒失措中,才待再组阵式,一柄黑­色­的沉重尖锤宛如暴雷般猛砸而下,只听得半声惨嗥,又有一颗斗大头颅被砸成­肉­饼!

楚云狂笑一声,厉吼道:

“不留一个活口!”

煞君子盛阳与快刀三郎季铠­精­神抖擞的轰诺一声,弯刀与尖锤挥舞而起,交织攻出,声势陡然转强!

大漠屠手库司一见两大护卫那边已经得手,不由急得暴吼一声,猛攻十掌二十一腿,大叫道:

“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东西,本环主如不将你二人尸解八块,誓不姓库!”

叫声中,他迅速闪过青羽公子拍来的十一掌,硬拒魔豹胜无公当胸踢到的七腿,霍然一个大转身,一串如蛇影也似的银芒已倏而猛卷而出!

在大漠屠手愤怒之下,他多年不露的兵刃“银锁环”已施展开来,这“银锁环”全为银合金打造,以一枚枚棱角锋利如削的菱形环结相连,不但异常沉重,而且可砸可套可勾可拉,端的霸道无伦!

大漠屠手库司兵刃甫始出手,便是他苦练而成的狠着“大八块”!一串串的菱形光影连冲飞泻,宛如大落冰雹,又似地涌寒芒,空气中发出阵阵刺耳厉啸,光影合着啸声,绵密而紧凑,几乎没有一丝容人园转的余地!

青羽公子邵靖面­色­骤变,连闪三次后,手中已握着一柄三角形的双刃兵器,奋力反攻而上。

魔豹胜无公亦怒吼一声,自长衫内拔出一对长只三尺,乌光隐泛的豹头短拐,一连七招,疾拒来式。

大漠屠手双脚钉立如山,毫不移动,双臂挥动下,“银锁环”满空飞舞,电芒纷­射­,一招接着一招,一式连着一式,一气不息的攻击。

瞬息间,三人在迸溅四­射­的光辉星芒下,已硬生生地拼拆了十六招之多,大漠屠手分寸未移,青羽公子与魔豹胜无公却被逼退六尺!

楚云萧煞的立于一旁,双眸寒森森的左右顾视,他知道眼前的战局他们已立于不败之地了。

忽然一

超出一切的杀喊声,叱喝声,兵刃撞击声,一阵闻来令人断魂的尖厉长啸,蓦而自楼外的空中发出,盘绕回转,历久不散!

楚云心头一震,因为他知道这是盟中“鬼泣矢”的声音,而且,这只鬼位矢所发出的讯号,是求援告警之意!

于是,他沉厉道:

“库环主请率两大护卫应敌,在下先往一探!”

大漠屠手库司连出九招,大叫道:

“盟主,不管是谁都不能放过!”

楚云大笑道:

“放心,十倍报还!”

“还”字出口,人已掠出厅外,瞬息去得无影无踪。

这时,四处的火光映得天际一片黯红,哗剥之声挟着房舍的倒塌声连续传来,人影窜掠中杀声震野,好一片惨厉景­色­!

楚云身形如一道乌虹,连连飞­射­不停,数度起落,已来到原先那片矮墙之前。

矮墙周围,倒卧着数十具尸体,鲜血横流,残肢随处可见,原来雪白的墙壁,己如一个顽童的杰作般,溅满了触目惊心的血迹及杂乱的五脏。

在矮墙的门口,尚有五六名劲装大汉,正与两个胸前绣缕着太阳的黑衣勇士在作殊死之斗,寒光映着双方的面孔,每一张都是那么凄厉无比。

楚云大吼一声,猛然抢进,一个照面间,已将三名劲装大汉震飞半空,其他数人尚未及惊呼出声,寒芒闪处,又纷纷被敌人斩死尘埃!

两名金雕盟弟子急忙躬身见礼道:

“启禀盟主,百角堡方面忽来高手,阻止了自正门杀入的彭堂主等人的攻势,目前彭堂主等正陷于血战之中,弟子等乃属副盟主调度,百角堡左侧已被本盟攻破,现在正与敌人情形馄战。”

楚云环目顾视,沉声道:

“伤亡如何?”

两名弟子恭声道:

“副盟主率领弟子等十名已有泰半伤亡,但百角堡的敌人,损失更在本盟十倍以上!”

楚云颔首道:

“你二人向内杀人,用火龙弹毁其屋宇建筑,避免与敌人作正面接触,行动之间,多加小心,去吧。”

二名黑衣勇士躬身为礼,楚云微微挥手,身形已掠往广场之上。

这时,广场中的硫磺火焰已经熄灭,但植于两旁的树木仍在哗剥燃烧,火光之下,可见广场尽头正有两拨人影在狠攻猛斗。

楚云重重的哼了一声,欣然掠去,三度起落,已来至那群拼斗人影之前,他目光冷煞的一瞥之下,不由怒火倏升!

原来,这群较斗之人,正是奉命自正门杀人的金雕盟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爪环环主金髯客毕力,与爪环属下之八大斧梁又君、霍定等多人!

这时,狂鹰彭马正力战一个须眉如漆,形态深沉古雅的七旬老者,及另一个容貌威猛,虬髯绕颔的中年大汉,三人交手攻击,掌腿如电,俱是狠辣无伦,着着皆攻向彼此要害之处!

金髯客毕力黄髯飘拂,手中握着一柄沉重逾恒的厚背狮头刀,起落如飞的与两个身材矮胖,秃顶细目的老人杀作一团,闪挪出手之间,金髯客好似有些吃力。

那边,八大斧中的梁又君、霍定二人,正率着属下二十多名黑衣豪士,与一个面莹如玉,头戴红­色­羽帽的青年文士激斗,拥立在这红­色­羽帽青年四周的,尚有近百名劲装大汉,冲杀之间,这近百名劲装大汉仗着人多势大,占了不少上风!

从整个的形势看来,金雕盟所属已然处于劣境,与他们对手的,正是百角堡的­精­英主力!

楚云只要一眼就可以认出,那与狂鹰彭马较手的七旬老者,正是他日夜不忘的大仇之一,百角堡堡主一笑夺魂黄极!那头戴红­色­羽帽的青年文士,则是三羽公子之首一红羽公子邵平!

楚云冷冷的一笑,缓步向人群中行去,这时双方拼斗正剧,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来临,于是,楚云优雅的伸出双臂,猛然一抡倏收,两名劲装大汉,立时惨叫着飞跌出五丈之外!

这声惨叫惊动了双方,面容深沉古雅的一笑夺魂黄极目光急回,不由惊得陡然退出一步。

隐约的火光映照下,楚云面孔的条线是如此鲜明,轮廓又是如此坚毅,而且,更含有一股深刻得令人起懔的悲愤!

这张面孔,黄极曾经见过,也曾淡然忘怀,但是,这时给他的印象,却使他深刻得永远不能遗忘,如烙在心版上的痕印!

楚云森冷的道:

“黄极,三年来你无恙么?这见面礼你感到如何?”

一笑夺魂黄极到底历尽惊险,世故极深,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却仍忍不住语音微颤的道:

“你是浪子楚云?”

此刻,四周的激战仍在进行,金雕盟方面却土气大振,不顾一切的拼命反攻,他们每个人的心中都知道,自己的盟主一到,战局即将扭转了!

楚云嘴角紧抿,半晌,始冰冷的道:

“不错,难为阁下尚记得我。”

一笑夺魂黄极勉强沉声道:

“那么,今夜率众大举侵犯本堡,便是你的杰作了?”

楚云冷冷的道:

“不错,这只是开始。”

一笑夺魂黄极忽道:

“楚云,你的命真大。”

楚云迂缓的道:

“我也这么想,黄极,你以为我已葬身怒海之中是么?你的手下都很尽责,他们都以为我已死去,我也以为没有生望了,但是,黄极,上天不容许这种冤屈的悲剧成功,上天不能袒护一个­阴­狠毒辣的小人,复仇之神令我重生,给我力量,为的是索回这笔血债,永远也不能消弭的血债!”

楚云的语声含蕴着极度的森冷,幽远得似来自九幽地狱,但是,却有着无比慑人的力量,仿佛冥冥之中的复仇之神在怒吼,在咆哮!

一笑夺魂自心中起了一股寒惊,他不觉又退后一步,他明知不用多问,却又问了一句:

“楚云,你真要索债么?”

楚云深沉的道:

“无时或忘!”

一笑夺魂黄极迅速的在心中做了一次忖量:

“这浪子楚云的出现,出现得太恐怖了,也太令人惊惧了,他昔日的武功闻说不弱,但却不算如何惊人,可是,不知他在这三年中是否遭逢奇遇,功力是否有所增进,不过,他率领来犯的这些人,个个全是身手卓绝,诡异狠辣无伦,非但服束一至,而且更似听令于他,这样看来,楚云一身武功必然大有­精­进,单看他适才偶一出手,已是足以令人震惊,今夜情势不妙,只不知自己闭关苦练的‘冰灵气’能否克制于他……”

楚云忽然­阴­沉的一笑:

“黄极,你想好了没有?现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一笑夺魂黄极暗自镇定,默默提聚全身功力,故作泰然的道:

“楚云,假如你今夜未成所愿,那么,你还会再来么?”

楚云­唇­角漾起一丝冷酷的笑意,毫无表情的道:

“今夜,如不将百角堡夷为平地,如不将阁下等刀刀斩绝,在下及全盟所属是不会离去的,假如有万一,那么,只要在下及全盟所属有一口气在,也不会使百角堡及部下等存在世上!”

一笑夺魂黄极忽然展颜一笑,虽然他是在笑,但这笑容中却包含了无尽的冷森与残忍!

楚云早已听闻过一笑夺魂黄极的习惯,当他展颜一笑之际,亦即是准备施展辣手,置人于死地的时候!

于是,楚云也悠悠一笑,他不用戒备,他早已聚集真力,以待一击了。

一笑夺魂黄极目光微微上仰,猝然侧身三步,反掌劈到,掌影连绵,缤纷如雪!

楚云冷然无语,脚尖猛旋,电光石火般连续攻出二十九掌,身形倏翻,又是疾如狂风般连攻一十六掌。

一笑夺魂黄极大喝一声,三退三进,掌腿如浪,呼呼轰轰,眨眼间反攻十一招,身手狠辣无伦!

一声长笑,楚云冲天而起,略一盘旋,双脚急点敌人两目,腰身猛弓,猝砍对方天灵,招式才出,他已似滚桶般折向一旁,一口气推出十九掌!

一笑夺魂黄极厉吼连连,在对方凌厉得无已复加的攻势中,左闪右避,退出七尺之外!

楚云身躯急起,如影随形的紧跟而上,大笑道:

“想不到久享盛名的一笑夺魂,也不过如此!”

笑声中,掌影有如天河倒悬,汹涌而出,劲力激荡排回,惊心动魄!

一笑夺魂黄极倾力沉神静气,在呼啸的狂风中穿掠游走,以他五十余年以上的深沉修为,竭力寻隙作扭转战机的反击!

于是——

两条人影闪电般上下翻飞,如两道虹光穿Сhā绞合,在人们­肉­眼所不及察觉的刹那间,做着生死一发的连续攻击,二人身手之神速快捷,几乎已不是人类的天赋本能所可以做到的了!

一笑夺魂黄极功力之高,果然无可言喻,而其出手之凌厉,更是足以惊天动地,在武林之中,百角堡所以能名震遐迩,一笑夺魂之所以声威赫赫,确不是易而得之的啊!

这时,与狂鹰彭马交手的虬髯大汉,已渐处危境,这虬髯大汉功力之高,虽可列为江湖一流高手,但是,若比起狂鹰彭马来,却要逊上一截!

狂鹰彭马适才因为一笑夺魂的牵制,本来大有碍手之感,如今一笑夺魂被楚云接下,强敌骤去,不由压力大减,他掌影纵横中,已将对方逼得手忙脚忙,难于招架!

这时,此位金雕盟中的元老堂主,那双如火钻似的双瞳骤而红芒大盛,宛似喷火,狂吼一声,掌势有如山洪暴泻,挟着移山拔鼎之力,猛卷而到!

虬髯大汉乃是名震江湖的怪杰之一:“担山霸主”褚邑堂,这位“担山霸主”与一笑夺魂黄极素有深交,恰于三日前来到百角堡造访老友黄极,因为黄极适在闭关练功,故而他便在百角堡内盘桓下来,却正好赶上了这一场血战!

狂鹰彭马似乎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狠攻之下,担山霸主诸邑堂不由招架无方,连连退后,大汗直淌而下,形态狼狈己极!

蓦然——

狂鹰彭马一个大侧身,双臂抡出一个大圈,劲力反卷,立将正与八大斧等人激斗的劲装大汉震飞五人,尸横于地!

担山霸主锗邑堂见状之下,不由羞怒交加,狂吼一声,其看家绝技“震山手”已倾力推出!

狂鹰彭马洪笑一声,四掌倏迎而上——

轰然巨响下,沙尘扬空,狂鹰彭马身形微晃,又大笑着扑上。

担山霸主褚邑堂素以力大劲强见称,但与敌人硬拼之下,却被震退五步之多,他才觉耳鸣目花,血气翻涌,一片如巨柠似的罡气又当头压到!

千钧一发中,诸邑堂竭力提劲侧掠,双掌同时再度拼命迎拒。

又是一声沉闷的响声传出,一大口鲜血喷起五尺之高,担山霸主褚邑堂那庞大的身躯连连翻滚出寻丈之外!

狂鹰彭马大喝一声,身形跟进,双脚起处,褚邑堂滚动的身躯尚未停止,又被踢飞空中,连翻数次,方才轰然落地,满口鲜血狂喷,略一抽搐,即告寂然不动!

狂鹰彭马仰天长笑,大翻身,暴扑向正在力战金雕盟属下八大斧的红羽公子邵平!

八大斧中的梁又君、霍定二人,正在竭力与红羽公子率领下的近百名劲装大汉力拉,早已感到不易招架,因为,除了红羽公子邵平功力卓绝无双之外,那百余名劲装大汉也并非全系百角堡中之寻常堡丁,杂在其中的,尚有与那两个矮胖老者同来的三名弟子,江湖上号称“奈何三毒”的角­色­,至于那两个矮胖老人,则是与百角堡毗邻数十年,居于奈何山上,江湖上煊赫一时的“阳怪”“­阴­绝”二人!

原来一笑夺魂黄极于密室内练功竣事,出关之时,也正值楚云来至小阿房之前,歼杀“三霹雳”“十三英”之际,一笑夺魂闻报有警后,略一判测,已知情势不佳,因为百角堡在江湖上名声远震,素有龙潭虎|­茓­之誉,而却仍然有人大举来犯,则来者定然有所凭,亦必有备而来,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自小阿房地下秘道中潜至百角堡后之“奈何山”敦请与其私交甚笃之“阳怪­阴­绝”二人前来相助,在得到“阳怪­阴­绝”首肯之后,老好巨滑的一笑夺魂却不直回小阿房中,径循另外一条秘道来至堡内广场之侧潜出,是而恰好迎上正率众冲人的狂鹰彭马等人,双方碰面之下未交数语,即行展开了一场混战,双方才动手,担山霸王褚邑堂又率领了近百名堡中属下赶至,围攻金雕盟各人,狂鹰彭马眼见敌众我寡悬殊,深恐有失,方才发出那只求援的“鬼位矢”,更使楚云闻讯赶来!

这时,狂鹰彭马转身扑向红羽公子邵平,来势猛辣,大有断石裂碑之威,红羽公子邵平冷叱一声,身形暴闪,四肢各自做了一个优美的转折,反袭而上。

狂鹰彭马洪笑如雷,大侧身,身形如箭气笔直地­射­向敌人,双掌则有如万山并颓,当头压下!

劲力是雄浑得无可言喻的,几乎没有任何空间不被充斥,几乎没有一分间隙不被填塞,宛似怒浪卷处,所遇披靡!

红羽公子全身一凛,足蹬用力倒撑,双臂急扬,人却向后掠出寻丈,但是,身旁的五名劲装大汉却惨吼连声,当堂被震得满口鲜血的倒翻而出!

“奈何三毒”皆穿着一式的黄|­色­短衫,生相又是一样的猥琐矮小,眼见红羽公子邵平被逼退丈外,乃齐齐暴吼一声,分自三个不同的方向扑来,三人手中,各执着一柄同式的弯曲成蛇状的怪异兵器,照面间,­阴­毒无伦的分别戮向狂鹰彭马上中下盘二十七处|­茓­道。

狂鹰彭马怒喝连连,以左脚为中心支柱,全身呼噜噜一个大旋盘,双臂伸缩如电,同时扣向三人右手腕脉!

这时,一声大叫倏起,两柄­精­光耀眼的锋利巨斧,带着悠悠劲风,蓦然劈向正急速闪躲的奈何三毒背后!这是八大斧中的梁又君的杰作!

狂鹰彭马睹状之下,适时而上,左右两脚,轮流做为全身支柱,不停不息,再接再厉的连续盘转攻上!

双方动作之快,几如电光石火,尚不及人们眨眼的瞬间,而狂鹰彭马与自后侧出手的梁又君二人行动配合之紧凑,更是无可比拟!

于是——

奈何三毒几乎魂飞魄散,拼命地向外跃出,但是在高手较斗中,一分一厘都不能放过,若万一把握不住,则生死之分,极可能便在这一线之差上!

“呱”的一声暴响随起,奈何三毒老大方庚背后连皮带­肉­的被梁又君的利斧削去了一大片!

同一时间,奈何三毒老三张滨的右胯亦挨了狂鹰彭马结结实实的一掌,被震得连连转了三个盘旋,方才一个跟斗栽倒子地。

狂鹰彭马的得手,与八大斧中的梁又君几乎是同一时间,而奈何三毒中的老二迟向秋,却早已亡命般贴地翻滚出两丈之外!

这居于奈何山上,“阳怪­阴­绝”的三名弟子——奈何三毒,并非是指三人擅长什么毒物毒器,而是指三人心­性­之毒,手段之毒无与伦比,现在,三人终年横行,赶尽杀绝,却终于也被别人毒了一次了!

此刻,红羽公子始才喘过一口气来,发现之下,已不及回身援救,正当他微微一窒之际,八大斧中的霍定怒叱一声,猛然挥动手中双斧攻上!

红羽公子惊魂甫定,心神微乱之下,蓦觉寒光逼至,不由慌忙的闪向一旁,而狂鹰彭马长笑一声,又再度揉身攻到。

在瞬息间,双方的情势已经改观,这时,金雕盟方面非但已然扳回主动,更且制取先机了!

另一边,浪子楚云有如重生的多臂魔神一般,淋漓尽致,猛烈无比的发挥出他的威力,滚滚荡荡的掌山腿影,宛似无绝无尽的黄河流水,没有任何一丝间歇的攻向他的对手——一笑夺魂黄极!

这位百角堡的堡主,江湖上名震一时的一笑夺魂,此刻冷汗涔涔,面红气喘,深沉古雅的面孔这时已完全失去了平昔的冷静,他虽然倾力应敌,却显然是心余力继了!

二人的激斗,已超出了三十五招以上,但是,看情形的演变,只怕不会再出十招,便可分出胜负,自然,谁能­操­取胜卷,楚云与一笑夺魂黄极二人,彼此心中都是雪亮!

与那两位矮胖老者——“阳怪­阴­绝”交手的金髯客毕力,一身功力虽然深厚卓绝,却在眼前两名江湖顶尖高手的夹击下感到有些难以施展,只是,若阳怪­阴­绝二人想在短时间内得到胜利,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激斗已在情势的转变下更为凄厉,浓厚的血腥气息飘散空中,不论是有形的,抑是无形的。

劫后恩仇--二十七、鬼哭神号寸草不留

二十七、鬼哭神号寸草不留

忽然——

一连串“劈啪”暴响倏起,这是两个武林高手以内家真力硬拼时的击掌之声!

不错,浪子楚云在不停的猛攻之下,终于逼得一笑夺魂黄极与他以真力正面接触了,二人已在眨眼之间,骇人听闻的连连对了二十七掌!

一笑夺魂黄极歪斜的退出九步之外,每退一步,脚下皆是一对深达三寸的脚印,他的面孔已由血红转惨白,喘息也变成了轻轻的呻吟,而全身更在不可察觉的轻颤着!

楚云那张条线鲜明的俊逸面孔,此刻有着些微的扭曲,嘴­唇­紧闭,胸前起伏甚剧,但是,他却似一个没有丝毫感觉的人一样,仍旧双目煞气盈溢,一步步地往前迫近!

一笑夺魂黄极神­色­之间,隐约透出丝丝的寒惊,楚云功力的增进,使他大出意外,他简直不能相信,这就是三年多以前,不用自己出手;仅仅由他下属便可以置之死地的浪子楚云!他这时的恐惧,绝非任何言词可以形容,复仇之神的力量是多么恢宏与可怕啊!

于是,逐渐的,楚云又逼近了……

一笑夺魂黄极忽然目光凝聚不动,肌­肉­摹而僵硬,皮肤亦迅速的转呈雪白——一种似死人股的惨白!

楚云心中微凛,知道对方可能要施展他闭关之时苦练的绝技了,在刹那间,楚云将全身真力遍布四肢百骸,身微躯弓,双掌提至胸前,准备做致命的一搏!

缓缓的,慢慢的……

蓦然,楚云断叱一声,抢身上前,拍出一十三掌,又猝然向后掠出,身形腾空而起!

呼轰的一片森寒狂风,挟着移山倒海之势,在楚云身形掠起时,仅差一线的自他脚下扫过,地面上的泥土,当堂被刮得满空飞舞,灰沙弥漫,声势之巨,足以慑人魂魄!

楚云大笑一声,如隼鹰般自空中再度扑落,掌势起处,又是连环不断的二十八掌!

一笑夺魂黄极面­色­又是一阵雪白,双掌猛推,一大片冷寒人骨,威力浩瀚的无形真气,再一次的狂卷而上!

这威力无匹,带着森森寒意的劲气,仍是一笑夺魂黄极在闭关期内,苦练而成的“冰灵气”!

楚云双臂倏展,右脚尖一点左脚面,身形连升七丈,在空中一个盘折,第二次反袭而至!一笑夺魂黄极双目似欲喷火,喉头一阵低响,双掌扬处,又是一片“冰灵气”狠狠推出!

于是,楚云身形又斜飞而起,然后再疾扑而落,如此周而复始,一连反复飞扑二十多次,他虽然鬓角鼻洼已微微见汗,但一笑夺魂黄极却喘息如牛,面­色­白得发青,瞳孔光芒散乱,所发出的“冰灵气”威力也逐渐微弱!

自然,一笑夺魂黄极此刻内心十分清楚,楚云是要以游动闪击的方式,来消耗他汇集发出的真力,而黄极此时已是势成骑虎,不得不咬紧牙关,硬挺下去了。

楚云自第一次试探­性­的攻击过后,心知敌人所练成的真气威力十分宏大,若以他自己一身功力硬拼,虽然仍可取胜,但也要受到不轻的伐伤,因此,他便采取了游动闪击的方法,以稍沾即走的战略,来诱引敌人发力相拒,而楚云本身武功卓绝无比,他也知道一个习武之人,无论他练成何种威力慑人的真气,一再使出之下,必会力竭气浮,不能持久,终至一蹶不振,是以楚云可谓“知己知彼”,在目前的情势上,他已稳占上风!

蓦然,一笑夺魂嘶哑的大吼一声,如疯虎般向楚云扑到,双掌竭力推出,脚下闪电般连踢十九脚!

楚云这次却不再闪避,他沉桩立马,静立不动,古铜­色­的肌­肉­突然坟起,双目­精­芒大盛,瞬息间神速无伦的反推四掌,双时微沉,急挡敌人踢来的十九脚!

只听一阵轰然巨震起处,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劈啪”暴响,空中血雨纷溅,一条人影倒翻出三丈开外!

正当此际,一声惊吼起处,另一条矮胖的身影似流星般掠出,双臂一伸,将那震飞之人接在手上!

地上,楚云赫然卓立,黑­色­衣衫上沾满鲜血,舍发微散,面孔沉凝中带着几分憔悴,呼吸亦十分急促,他感到血气微微翻涌,双目亦有些晕黑,但是,他却知道并不十分严重,他自内心庆幸已将敌人彻底击败了!

奄奄一息的一笑夺魂黄极,正瘫痪似的躺在那矮胖老人——阳怪徐申的双臂中,阳怪徐申细目怒睁,毫不稍瞬的瞪视着楚云!

楚云枯涩的一笑,沙哑的道:

“浪子的血,已取回部分代价,现在,一笑夺魂黄极还有那惯常的笑容么?还能再以伪善的面目欺蒙江湖么?”

阳怪徐申­阴­恻恻的,但显然是怒到极点的一笑,道:

“小辈,你得意了?可是,只怕你不能活着走出百角堡。”

楚云森冷的答道:

“是么?我却不以为意,因为我已经等于死过一次了,不过,朋友,你是谁?”

阳怪徐申­阴­恻恻的道:

“江湖上有几个人住在翼北奈何山?又有几个阳怪徐申?”

楚云暗中一凛,但却夷然不惧的一哂道:

“那么,你既是阳怪徐申,另一位想是令弟­阴­绝徐纪了?”

阳怪徐申细目再度怒睁,道:

“正是,朋友你现在才知道,只怕为时己晚矣!”

楚云蓦然仰首狂笑道:

“徐申,徐申,有谁知道世事的变幻有谁明白生死之一念?你自比一笑夺魂黄极如何?今夜是谁不能活着行出百角堡?是谁要永远瞪着眼望着黝暗的坟墓?你自己知道,你自己明白啊,哈哈哈……”

阳怪徐申望了望怀中的一笑夺魂一眼,缓缓将他置于地上,双臂伸直,一步步行向楚云!

楚云正眼也不看他一眼,依旧狂笑道:

“老朋友,别忘了我——浪子楚云血淋淋的手啊!”

蓦地——

阳怪徐申身形暴起,但是目标却非扑向楚云,反而倒袭向正与红羽公子等人激斗的八大斧中的梁又君而至!

梁又君此刻正砍倒一名百角堡所属之头目,尚未及将一双巨斧自那名头目的尸身上拔出,一片凛烈如削的寒风已倏而罩下!

于是,在刹那间,梁又君身形急伏,双臂用力一抽,两柄利斧霍然分自肋下向后斩出!

但是,那片罡烈的劲力却毫不闪避,依然猛撞而下!

一声尖厉的啸声与那片劲力稍差一线的响起,两股狂风猛然自斜刺里冲到拦止,但是,晚了——

血光倏闪中,梁又君那瘦削的身躯宛似断线风筝般被震出八尺之外,一大口热血狂喷而出!

就在这口热血尚未接触到地面之时,一道银光倏然闪出,似极西的神火怒现,一声惨厉的闷曝紧接着响起,阳怪徐申猛然往上一跳,又被斜刺里涌至的两股劲风兜在空中,连翻数滚!

在适才刹那之间,楚云双目尽赤,以快逾闪电般的手法拔出“苦心黑龙”,Сhā入阳怪徐申的肋下,而狂鹰彭马猛探而至的掌风,亦已奏功,将敌人暴卷而出,只是,却仍然晚了一步!

阳怪徐申的身躯尚在往下坠落,楚云厉号一声,手中“苦心黑龙”长剑嗡然急抖,几乎不可察觉的于瞬息间劈出八剑,他这八剑出手之快,宛如仅只施出一剑也似!

但是,事实上证明他并非只出一剑,因为阳怪徐申的身躯,已在剑芒闪动的同时,自头至脚,被硬生生斩成八段。

脑浆,鲜血,肚肠,若一个突破了的皮囊般纷纷迸溅四溢,刺目至极,也凄怖至极!

正与金髯客毕力拼斗得难分难解的­阴­绝徐纪,蓦然嘶哑欲绝的惨号一声,眼角已因双目怒突而睁裂,他面孔上的肌­肉­更扭曲得完全变了形,疯狂的向金髯客攻出八时二十一掌后,宛如一头怒牛般向楚云冲来!

金髯客毕力身形一个侧闪之下,暴喝着紧追而上,一名金雕豪士大喝一声,抢步拦截,雪亮的朴刀搂头便砍!

­阴­绝徐纪看也不看一眼,左臂松弛的肌­肉­在刹那间倏而坟起,猛格而上,右掌则抖手反劈而去!

“当”的一声大响,那柄朴刀生似砍在一块­精­钢上一般,被震得飞起半空,掌势过处,将那名金雕盟下弟子劈翻五步之外!

正当此际,楚云已闪电般迎上,而­阴­绝徐纪背后一柄沉重的狮头刀亦猛斩而落!

­阴­绝徐纪怪叫一声,一个矮胖的身躯倏然伏向地下,双腿似两根铁柠般笔直向后蹴出,右掌往前猛劈,左手一探急抛,一个圆筒形的物件蓦而飞出,而几乎在飞出的同时,又“啵”的一声爆裂开来!

圆筒始才炸开,一蓬隐泛蓝光的细小寒芒,宛如一张渔网般急罩而下!

楚云冷叱一声,苦心黑龙突然不可察觉的猛然一颤,一片宛如扇形的银光在这一颤下凝成,­精­莹得仿佛一片洁净无暇的水晶!而那蓬泛着蓝光的寒芒,也在一阵轻响中,纷纷消洱无踪!

楚云这一式,乃是剑术中登峰造极的手法之一:“剑气连心!”

经过的程序是快捷无伦的,金髯客毕力双目圆瞪如铃,毫不躲避­阴­绝徐纪笔直蹬来的双腿,他在瞬息间微一侧身,以左腿硬迎而上,右手的厚背狮头刀仍然猛砍而下!

于是——

“砰”然一声大响中,毕力的身躯被蹴得向外跄踉转出,但就在这一眨眼之间,他手中的厚背狮头刀也深深地砍入­阴­绝徐纪的背部,又带着腾刀鲜血顺着后退之势拔出敌人体外!

­阴­绝徐纪一声痛苦的呻吟尚未出口,一道如毒蛇似的寒芒倏而伸缩,半声短促刺耳的嗤响过处,一柄颤动着的锋利剑身已嵌入他的大灵盖内!

这时,四周情状之惨怖,已成了阿修罗的地狱图,身着黑衣,胸前绣缕着金­色­太阳的金雕豪士,个个双目红丝满布,钢牙紧挫,挥动着手中兵刃,形如疯狂般追杀着四散奔逃的百角堡诸人!

周遭迸洒着殷红的鲜血,零乱的肚肠随处流淌,残断的肢体与离开身躯的丑恶头颅在相对着,而一声声凄哀的惨曝此起彼落,令人肝肠寸断的呻吟如怨鬼的哭泣般响自四周……

杀伐仍未停止,雪亮的刀光仍在残酷的起落……

楚云冷默的卓立不动,目光凝注着剑身上的一滴鲜血,那滴鲜血宛似一个有灵­性­的小­精­灵,尚在轻轻的颤动。

金髯客毕力一拐一拐的走近,以手中厚背狮头刀拄地,刀柄上的银­色­狮头翩翩如生,像是正在张开巨口狂笑,金髯客毕力用手在狮头上抚摸了一会,恭喜道:

“盟主是否下令挥兵深入!”

楚云移动目光,深沉的道:

“梁又君还有救么?”

金髯客毕力回头望了望正伏在梁又君身上恸哭不停的霍定,长叹道:

“恐怕不行了……”

这时,只见狂鹰彭马满身血渍的掠回,他走到梁又君身前仔细探视了一阵,神­色­悲戚的摇摇头,又缓缓向楚云这边行来。

八大斧一共四人,皆属金髯客毕力所掌之爪环属下,他这时心头已在号陶,但表面上却故作镇定,沉声道:

“彭堂主,本盟灵药奇方甚多,堂主又­精­医道,未知梁又君是否……”

他话尚未说完,狂鹰彭马已颓然道:

“不行了,梁又君心脏跳动早停,全身业已冰冷,当时一击已将他心脉震断,便有大罗金仙降世,也是回生乏术……”

金髯客毕力全身微颤,虎目泪光隐隐,呢喃道:

“又君……又君……我的兄弟……我的兄弟……”

狂鹰彭马上前一步,扶住金髯客毕力的双肩,伤感的道:

“毕环主,梁又君虽然直属你之麾下,但也是本盟兄弟之一,本堂与你同样的感到万分难过,本堂只有用一句最通俗的话奉劝你,人死不能复生,悲复何益?痛又何益?忘了,罢了……”

金髯客毕力黯然低首唏嘘一阵,缓慢而艰辛的向梁又君尸体之前行去。

楚云深深一叹,道:

“彭堂主,本盟弟子伤亡如何?”

狂鹰彭马急忙回身,引吭长啸一声,余音袅烧中,全身黑衣的金雕豪士,已自四周纷纷聚拢。

于是,彭马大步上前,仔细查询后,又神­色­黯淡的回身禀道:

“盟主,跟随本座调度之盟下弟子,除爪环毕环主及其属下八大斧外,其他共有二十余名,适才本座检点之下,战死者已有七名,轻重伤的恐怕亦有五人以上……”

楚云略一沉吟,蓦然转身搜视,沉声道:

“彭堂主,百角堡堡主黄极何在?”

狂鹰彭马微微一怔,目光向四周扫寻了一遍,愕然道:

“奇怪,适才他尚躺在离此不及三丈之处,本座亲眼见他被盟主震翻于地,现在又会到哪里去呢?”

楚云提高语声道:

“本盟弟子即刻遣派五名前往四处搜探,半炷香内不论寻到那百角堡主与否,即时回报!”

站在楚云身旁的五名金雕豪士躬身轰诺一声,分成五个不同的方向急奔而去。

楚云低缓的道:

“那百角堡堡主黄极已是力竭气虚,真力亏损至巨,在他倾力作最后一击之下,已将心火引动,在下以全身真力作聚集成点之一击,非但将他内腑五脏全部震离原位,更使他血气回涌,倒逆五内,按情形看来,他不可能再有生望,除非在下亲自力他调治两月,再养息三年以上方能痊愈,而且日后再也不能妄动真力,否则内脏破裂,便无法可治了……”

狂鹰彭马亦低声道:

“盟主,依本座在侧旁看来,盟主适才所言尚是最保守的估计,本座观察之下,那一笑夺魂黄极只怕内脏早已震裂……”

楚云冷冷一哂道:

“罢了,料他纵然逃得出去,也是无法活命,不过,我倒恭望他能苟延残喘下去,让他痛苦一生,否则,如何能赎其前衍?他往日双手的血腥也沾染得大多了,冥冥之中,自有因果报应的……”

忽然,楚云又道:

“彭堂主,红羽公子邵玉也逃了么?风闻­阴­怪­阴­绝有三个弟子,号称‘奈何三毒’,大约便是在你反扑红羽公子时,向你围袭的那三个黄衣汉子吧?这三人曾否除去!”

狂鹰彭马一笑道:

“在本座阻拦那阳怪­阴­绝徐申出手后,回身之际已不见那红羽公子邵平,想必是逃了,那三名黄衣汉子有两个受伤后死在乱刀之下,另一个大约亦乘隙循去,盟主,依本座推测,可能是红羽公子邵玉在混乱中将一笑夺魂救走……”

楚云深沉的一笑,切齿道:

“他们一个也逃不掉,一个也免不了,尤其是那对­奸­夫­淫­­妇­……”

这时,黑影中人影晃闪,始才奉命出去搜寻一笑夺魂黄极的五名金雕豪士已经转回,禀报之下,果然如楚云意料之中,没有踪迹。

其中一名又躬身道:

“百角堡左右两侧战斗仍然十分剧烈,好似敌人仍有部分高手在负偶顽抗,作困兽之斗。”

楚云微一思忖,断然道:

“彭堂主单枪匹马前往堡后小阿房中协助库环主等人,事毕后以火龙弹焚堡,爪环属下八大斧之一的霍定则率七名弟子径援堡右侧,首环冷环主,爪环毕环主偕轻伤弟子照顾盟下伤者及死者遗体,在下直赴百角堡左侧协助仇副盟主等人,现在即刻行动!”

狂鹰彭马答应一声,如飞而去,八大斧之一的霍定也强按悲痛,又瞥了地上拜兄尸体一眼,始率领着七名金雕豪士奔往百角堡左侧。

楚云向金髯客毕力沉声道:

“毕环主身上带伤不宜移动,请于此处暂息片刻,遇敌时可以用火龙弹相拒,事成之后,在下即率众来此聚集!”

金髯客毕力躬身道:

“盟主放心,本座自当慎重!”

这时,远处业已沉寂良久的爆裂声,又似密雷般连串响起,而逐渐熄灭的火光,也再度熊熊燃烧,楚云知道,自己的焚堡之令,已经开始施行。

他微微一哂,拍了拍金髯客毕力的肩头,忽然如大鸟般飞出七丈,几度起落,随即消失于夜­色­之中!

劫后恩仇--二十八、各个击破恩怨分明

二十八、各个击破恩怨分明

火光映照着四周,焦臭的气息弥漫空中,房屋的倒塌声,断续不绝杀伐的吼声却在嘶哑中变得更加凄厉了。

楚云嘴角噙着一丝微笑,急速的来到百角堡左侧方,目光所扫,地上全是满身血迹的尸体,以及零乱抛置的兵器,在火的照耀下,可以看到远处仍有不少黑影在拼死格斗,金属交击之声,掺合着叱喝悲叫,时而传来。

看情形,金雕盟方面是占取上风了,因为,隐约中,可以看见一轮与火光互相闪耀的金­色­太阳在往来扑掠穿走!

楚云长声一笑,猛然飞身扑到,照面间,立将眼前最近的五名劲装大汉震跌寻丈开外,接着双掌又自肋下奇异的穿出,再将两个心胆俱裂的敌人劈翻于地!

“盟主到了!”

两名浑身浴血的金雕豪士振吭高呼,呼声中含有无比的兴奋与激昂!

楚云豁然大笑道:“战况如何?”

二人喘息着奔前数步,躬身道:“我方伤亡近半,但敌人也已不支溃散,只是尚有少数仍在拼死顽抗!”

楚云目光一泛,沉声道:“你们小心,我去看看!”

语声未停,人已掠出四丈,直向对方一个身材魁梧,手挥长鞭的中年大汉冲去。这大汉手中长鞭,粗若儿臂,上面布满倒须利钩,正在将两名金雕弟子逼得步步后退,招架不迭。

“李三义,久违了!”

楚云在见到这名中年大汉时,全身蓦然一颤,硬生生停在对方五步之前,森冷的自齿缝中传出了这六个字。

中年大汉目光急转,投­射­在楚云那张被仇恨所扭曲的面孔上

“浪子!”

他狂吼一声,若遭雷殛般“瞪,瞪,瞪”一连退出三步,浑身抽搐,双目突出,手中的“蟒龙鞭”也颓然垂向地下!是的,他便是当日几乎将楚云逼至死地的六人之一;蟒龙鞭李三义!

楚云生冷的一笑,道:“不错,浪子。”

李三义颤抖的指着楚云:

“你……你难道没死……你是人……还是鬼?”

楚云踏前一步,道:“人也罢,鬼也罢,李三义,当年的债,你已经到了该还的时候了,还记得那个风雨之夜?还记得那大海的怒啸,雷声的震鸣吗?冥冥中有着报应,李三义,我没有死,我一直等待着回来寻找你们,寻找你们这些卑鄙毒辣的无胆鼠辈!”

蟒龙鞭李三义暗里一哆嗦,他知道,昔日的仇恨,眼前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解开的,而且,他原本就没有解开的理由啊!

蓦然,他咬紧牙关,闪电般向楚云挥出七鞭!

楚云厉声笑道:“好,还是这条曾经沾过我鲜血的蟒龙鞭!”

当他说话的时候,整个身形已虚幻得似是一缕淡淡的轻烟,自敌人飞舞的鞭影隙缝中穿掠而过!

蟒龙鞭李三义将一条长鞭舞得霍霍有声,波波如浪,鞭身的倒须利钩,随着不停的挥动,闪泛出点点寒光!

楚云轻描淡写的移转着身形,生硬的道:“李三义,我将容你再出十鞭!”

蟒龙鞭李三义额际青筋暴现,嘶哑的吼道:“姓楚的,算你命大,今夜看看,到底是谁生还!”

楚云忽然欺进一步,神速无伦的抓向对方执鞭手腕,双腿倏起,猛踢敌人肋下八大要|­茓­!

李三义怪叫一声,狼狈的退出三步——

楚云冷笑道:“十鞭到了!”

“了”字出口,漫天掌影已如江河倒悬般汹涌压下,罡风纵横交织,劲气如山,大有天云变­色­之势!

蟒龙鞭李三义觉得自己仿佛处身一条漂流于茫茫怒海中的一叶小舟上,无边的狂飙合着雄浑的劲力,无休无止,绵密而紧凑的逼来,像是四周每一分寸的空间俱皆充满罡劲,每一丝可容回闪的隙缝皆被掌影布满!

他狂吼一声,倾力向后倒跃而出——

就在他身形适才离地之际,一股大力已将他右手长鞭硬生生的夺过,一片片威猛的劲气,更将他那魁梧的身躯撞击得在空中连连翻滚,于是,血雨开始向四周喷洒,骨骷碎裂声刺耳的响起,那魁梧的躯体终于孱弱的落向地下,一条蟒蛇似的鞭影又闪电般掠到,“叭”的一声自他大腿扫过,一大块皮­肉­连着衣衫被带出七丈之外!

这一切动作的经过是迅捷无匹的,楚云这时正冷然卓立在李三义身前,手中紧握着对方的蟒龙鞭,鞭身遍布的倒须利钩上,尚沾着丝丝血­肉­。

蟒龙鞭李三义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双眸半闭,呼吸微弱,全身上下,溅满了斑斑血渍,衬着他破碎的衣衫,散乱的发髻,形态显得凄怖无比。

楚云沉冷的道:“李三义,你恨极了我是么?而且你大约更想不到我的武功会比以前超越如许之多吧?”

蟒龙鞭李三义努力地睁大眼睛,颤抖而断续的道:“不……不错,楚……云,你……真幸运……”

楚云淡漠得令人气塞的一笑道:“这也算拜领了你们的恩赐,李朋友,你认为你已经快死了,是么?”

李三义低弱而吃力的咳嗽两声,四肢一阵抽搐,双目无光的凝注天空,低微的道:“楚……楚云!你这下……总该满足了吧?”

楚云微微一凛,道:“没有,稍等我便直赴进角堡后之三羽庄院,寻找那四条漏网之鱼!”

李三义忽然沙哑的笑了起来,伸出血迹满布的手指着楚云,嘴­唇­不停的嗡合。

楚云冷然道:“你笑什么?”

李三义喘息了片刻,孱弱的道:“楚云……你所说的四……条……漏网……之鱼,可是……三……三羽公子与……与那萧韵婷!”

楚云面­色­倏沉,道:“不错,但这并不值得好笑。”

李三义蠕动了一下身躯,断续的道:“是的……我……我只是笑……你劳师动众之下……却将与你结仇……最深的人……放……放走了。”

楚云双目微耸,森冷的道:“流我血的人,我必流他的血,没有人能在陷害我楚某之后仍能消遥自在;只要他尚在人间,李三义,你的蟒龙鞭曾在楚某身上染血,今天,楚某已得到偿还了,假如楚某记忆不错,那蟒龙鞭扫过你躯体的部位,亦正是三年多以前你攻击过楚某的部位。”

李三义强烈的痉挛了一下,呢喃道:“是的……是的……你已……已得到偿还……天啊……这是谁的错?

他瞳孔的光芒已有些散乱,白­色­的眼仁不住的往上翻,呼吸也逐渐微弱:

“我……我的眼眼发黑……我看不见你了……楚云,我……我要……去了……楚云……我要去了……”

楚云冷漠得似一尊大理石像,他毫无情感的道:“这就是死亡前的滋味,李三义,你享到了?你受到了?你怕么?你想到自此后,就永远不能再见天日,不能听到一切声息么?世上的一切与你将永无关连,你所爱、所恨的对你俱不能再起作用,你的抱负无法施展,亲人的啼笑亦永不能使你有丝毫感触,无边的黑暗即将到来,永恒的寂静会包围在你四周,泥土的气息多浓啊,朽木中的虫蚁多恶心啊,你恐惧了?李三义,当你的白骨与黄土同腐之日,你的幽魂更会为你多年前所做的事而呜咽……”

李三义蓦然睁大眼睛,凄厉的惨叫:

“血,血,到处都是血,啊!我看见夜空中勾魂使者的黑纱了,那是事实,啊!上面坐着另外几个幽灵,天啊,楚云,我错了,我不要死啊……”

楚云冷沉的闪身上前,用手一拍李三义晕|­茓­,左手食中二指捏了一颗碧绿的药丸,为其塞入口中。

李三义“吭”了一声,又瘫痪般软在地上不动。

楚云缓缓站起,凝望着李三义那张扭曲得变了形的面孔,轻轻低语:

“李三义,我已饶你一命,但是,在你­肉­体上,你将永成残废,在你­精­神上,你亦将永远无法摆脱恐惧的­阴­影,这对你已经十分宽大了,三年多以前,你除了直接参加截杀我的行动之外,更在我垂危时欲置我于死地。我忘不了你,是的,我对你可算是太仁慈了……”

这时,侧旁不远处一声惨号倏起,一团黑影被摔出寻丈之外;另一个浑身银芒闪闪的高大个子,则向楚云身前跑来。

“主人,主人,啊!今夜杀得真过瘾!”

楚云冷然回首,沉声道:“哈察,副盟主他们呢?”

来人果然正是那蒙古武土哈察,他那身软甲已被汗水浸得半透,颈旁有着几条血痕,双手上也有着数处创伤,这时,他抹了一把汗水,大声道:“副盟主正在和两个一胖一瘦的小子打得火热,另外还有个中年汉子在旁边抽冷子突袭,真是不要面皮!”

楚云一笑道:“其他各人如何?”

哈察道:“他们总共约有百八人,但大概是吓晕了头了,一点章法也不顾,我们一冲进来,当头便尝了他们三十枚火龙弹,又一鼓作气­干­掉对方四五十个,再就开始了混战,我们大约伤亡了五六人,其他没有什么损失!”

他说到这里,又向晕死于地的李三义一瞪,怪道:“主人,这小子一身本事不坏,我手上的伤痕便是被他那条乌鞭所伤,主人,你宰了他了!”

楚云沉声道:“哈察,他永远也无法再伤你了,我已将他四肢骨骼震碎,更重创他内腑五脏,不过,我又喂了这人一粒‘保气丹’,留他一条残命,让他以这一生的时间来忏悔他以往的罪恶!”

哈察愣愣的想了一下,恍然道:“对,这叫受活罪,喂,活受罪!”

楚云目光四扫,静静的道:“哈察,你去协助本盟各人清除敌方残余,我去看看副盟主!”

哈察连忙颔首,用手一指右方道:“副盟主他们就在那边,他吩咐过不准我等Сhā手相助。”

楚云一笑而起,几个起落,已可看见眼前正有四条黑影,在电光石火般交相扑击。

紫心雕仇浩内力深沉无匹,出手之间,更是威猛得令人咋舌,但是,与他对手的两个胖瘦迥异的老者,一身本领亦非同小可,这二人不但面目寒如冬霜,毫无表情,甚至连一丝最起码的叱喝声也没有,可是,尽管他们武功高强,以极度的合作做最严密的攻拒,却已显然渐处劣势,而且,看情形不会支持得太久了。

在紫心雕仇浩身旁游走不停,专做牵制­性­攻击的人,是一个神­色­冷沉­精­悍的中年大汉,只是,任他使尽浑身解数,如何向敌人诱引,却依旧不能挽回已经形成的败局。

楚云的目光牢牢注视在这中年大汉脸上,双手紧握,但是,这却不是仇恨的表示,从他目光内激动的情绪看来,我们可以觉出,其中包含了绝大多数感恩的成份在内,当一个人在骤然见到他的恩人之时,表情的显露也与在见到仇人时是相同的,但是,其中的神韵却是绝然迥异的!”

那容貌冷沉­精­悍的中年大汉,不是外人,正是曾以豪义待敌的青印掌胡桑!

这时紫心雕仇浩眉宇间的心形紫痣蓦而闪出一点煞气,他石破天惊的大吼一声,雷霆万钩般劈出六掌,罡风旋回中,身形有如一头巨雕腾空而起,四肢各自划了一度美妙的弧线,又奇异无伦的扑身而下!

那一胖一瘦的两名老者,在敌人雄浑的六掌中,已经拼出生平之力招架,正在一口气尚未喘息过来之际,对方却又自空中扑落!

二人武力深博,见多识广,一见之下,俱不由脱口大呼:

“雕翼击云!”

呼叫中,这两个从来不紧不慌的老者,也不由赶命般俯身地上,奋力向外滚出!

紫心雕仇浩大笑道:“泗水双寒,这种把戏二位也使得出来么?”

笑声中,身形微妙的做了一个急速的折转,原式不变的续扑而至!

楚云目不转瞬的注视着场中战况,他十分清楚,紫心雕此刻所施展的“雕翼击云”一式,乃是当年无畏金雕武血难所亲传,也是无畏金雕仅留的四大煞手散招之一!此式一出,除非功力已达登峰造极之境的武林高手,否则休想躲开!

眼看着紫心雕的四肢仿若无数条纵横夜空的长虹,无尽无绝的交织而下,似是千丝万缕,无从找出端倪,更无从寻懈而击!

泗水双寒齐齐闷叱一声,以背靠背,闪电般各出十四掌倾力迎拒而上!

侧旁一声巨吼起处,青印掌胡桑亦似疯虎般猛扑而至,运起他的成名绝技——青印掌,拼命劈向紫心雕肋下!

楚云见状之下,大吃一惊,他知道那式“雕翼击云”狠辣非常,不但对敌时有如漫天巨锤突降,而在攻击者本身也由于四肢的挥动而布成一道气墙,使寻隙而至的其他敌人遭受到无可挽救的猛烈反震。

就在楚云意念方起之时,他那瘦削的身形已若闪电般掠向前去,双掌猛递,一片劲气巧妙的将青印掌胡桑兜出两丈之外!

同一时间,一连串的紧密巨响过处,两股血箭急喷五尺,两条人影已跄踉不堪的窜向夜­色­之中。

紫心雕仇浩大喝道:“泗水双寒,如此一逃,岂不显得二位太没有骨气了么?来来来,老夫再陪二位戏耍一阵!”

但是,紫心雕仇浩身形起处,却并非追向泗水双寒,在空中一个大偏身,如狂风般反扑向适才站稳的青印掌胡桑而至!

青印掌胡桑这时惊怒交集,他自是心中有数,知道自己刚才被能人所救,躲过一次丧身之危,但是,却不容他再细想下去,一大片如山岳似的劲力,已经搂头压到!

他大叫一声,明知不敌的拼命推出六掌相拒——

正当此时,一个冷沉的喝声传来:

“仇副盟主,掌下留人!”

紫心雕仇浩已聚足功力,准备一举毙敌,这冷沉的语声适才入耳,他已知道是谁所发,当下倏叱一声,猛斜身,将掌力硬生生转向一旁,“哗啦啦”连串暴响中,一栋烧剩一半的木屋,被这片深厚的劲力扫得四分五裂,粉碎无存!

饶是如此,劲力的余威回旋,也将青印掌胡桑震得身形连晃,退出两步!

楚云微一滑步,向前挪近一丈,紫心雕仇浩躬身道:“盟主,大仇可曾报却?”

楚云忧戚的摇头,道:“三羽公子及那贱人已经漏网,不过,他们必然逃不了多久!”

仇浩颔首道:“正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金雕盟神威之下,当可一一诛斩彼等项上头颅!”

他说到这里,又向正呆在一旁的青印掌胡桑一瞥,有几分迷惘:

“盟主,适才与老夫动手之人,乃为百角堡一流高手之中的泗水双寒,另外这个亦是百角堡内之重要爪牙之一,未知盟主为何容其活命?”

楚云的身形已隐于­阴­暗之中,他双手微搓,轻轻叹息了一声,沉重而深刻的道:“因为这人曾在我穷途末路,己濒绝境之时,给我过奋斗的勇气,在世人都遗弃我之后给我温暖,在江湖的道义败落的今天,他能一丝不苟的固执,所以,仇副盟主,我留他一命!”

紫心雕仇浩惊异的向青印掌胡桑重新打量了一番,低声道:“盟主,这人可就是盟主以前所曾提及,在黄河口海滨暗中激励过盟主的青印掌胡桑?”

楚云微微颔首不语,目光却移向胡桑那迷惑的面孔。

紫心雕仇浩踏前一步,道:“那么盟主,此人果是一条道上好汉,江湖俊杰,吾等倒需好生报答于他才是!”

楚云沉声道:“不错,恩和怨必须分明。”

他将语声提高几分,静静的道:“时光荏苒不觉阔别已然三年有余,胡兄英姿依旧,只不知尚记得在下与否?”

青印掌胡桑闻声之下,竟不由激灵灵的一颤,他十分诧异的退后一步,大声道:“阁下何人?是友是敌?”

楚云冷清的一笑,道:“是友亦敌,胡兄,这要看你怎么分了。”

青印掌胡桑犹豫了片刻,沉声道:“适才以掌力救胡某于危之人,可是阁下?”

楚云淡淡的道:“不敢,正是区区。”

紫心雕仇浩这时移出三步,目光凝注着青印掌胡桑,不过,神­色­之中已没有丝毫敌对之态,代之而起的,却是一片赞赏与真挚。

青印掌胡桑久历江湖,饱经世故,自然看得出来,他这时可谓满头雾水,不明白眼前这位功力高强的敌人何以会对自己改变峦度,更不明白隐于暗影处的那人何以会两度施救自己。

他考虑了一下,道:“阁下与胡某可能处于敌对,胡某自问平素甚少施恩于人,如阁下错识胡某,便请即时动手,无庸留情!”

楚云心中暗赞一声:

“好个磊落男儿!”

口中却沉声道:“你是青印掌胡桑,对么?”

青印掌胡桑用力点头道:“不错,正是胡某。”

楚云大步行出,洪声道:“我是浪子楚云!”

青印掌胡桑大叫一声,退出两步,手指楚云,嘴­唇­嗡合,久久不能出言。

楚云一笑道:“胡兄,在下并未死去,站在胡兄面前的,仍是与三年前黄河口海滨上的浪子楚云是一个人,活生生的同一个人!”

青印掌胡桑双目大瞪,额际汗流如雨,向楚云注视良久,方才语声颤抖的道:“你果真是浪子楚云?”

楚云让自己的面孔正对着胡桑双目,微笑道:“胡兄,很令人惊异是么?在下自己都不敢相信能够活着,但是,事实上在下确实仍然生存,而且,较三年多以前更坚强的生存着,胡兄,冥冥中有着真理,有着因果,在下没有亡在乱刀之下,没有丧于怒涛之中,便是真理的存在与因果的相循,现在,我回来了,回来后的情形如何,胡兄你己亲眼见到。”

青印掌胡桑惊愕的看着楚云,低沉的道:“楚兄,你血洗百角堡了?”

楚云冷冷一哼,道:“血洗?仅是如此倒太便宜他们了,除了用鲜血之外,在下要使名蜚江湖的百角堡自此化为一片焦土,永不得复!”

青印掌胡桑只觉一股凉气自背脊升起,他十分清楚,照目前的情势来看,对方此言没有丝毫夸大之处,他嚅嚅说道:“楚兄,如此手段,不是太也赶尽杀绝了么?”

楚云蓦而仰天狂笑道:“赶尽杀绝?白羽公子邵玉以无耻手段引诱在下妻子,更残忍的置在下无辜老父于死地,意犹不止,再令尊驾等追骑而下,于黄河口海滨截杀在下,以众凌寡,复将在下垂死之躯弃置怒海之中……哈哈哈,胡兄,胡兄,这难道不算是赶尽杀绝么?抑是胡兄尚认为过于仁慈呢?”

青印掌胡桑面­色­倏红,羞愧的垂下头去,半晌低沉的道:“当年之事,胡某乃受人之遣,身不由主,胡某并不愿为此多做辩护,但这三年以来,胡某日夜难以安枕,衷心之内,倍受责难,唉,这些事胡某又如何自圆其说呢!”

楚云冷笑道:“所以,追根究底,百角堡之主黄极,非但仗着自己的威势,不分善恶是非,一力偏袒其表侄三羽公子,更叱令胡兄等六人连夜追杀在下,以遂其侄邪愿,罪魁祸首,以其尤胜,在下自应第一个寻他索债开刀!”

青印掌胡桑陡然一震,惊道:“楚兄,黄堡主已经?”

楚云冷然道:“黄极受在下真力反震。体内凝气溃散,行血反涌,虽未即时死去,亦不会活得太长!”

青印掌胡桑面部肌­肉­抽搐,痛苦的道:“楚兄,胡某于落魄之时,深受堡主厚恩,堡主昔日之事,虽然大违天理,但对胡某恩义仍在……”

楚云目光一沉,寒声道:“胡兄依你之意,是要不分曲直,为其复仇了?”

一旁的紫心雕仇浩心中叹息一声,双掌微提至腰,以备万一。

青印掌胡桑双目隐泛泪光,踱了两步,蓦而抬头凝注楚云,毅然道:“楚兄,为道义,为恩赐,堡主待胡某甚厚,胡某虽然自知不敌,亦应为其效命复仇;为天理,为曲直,楚兄先则受冤于前,后者援救胡某于后,胡某自不得与楚兄翻脸成仇,胡某一不能愧对恩主,二不能愧对公义,只有一死以明存心!”

“心”字出口,青印掌胡桑右掌倏起,闪电般向自己天灵猛拍而下!

楚云惊喝一声,身形如鬼魅般掠向前去,千钧一发之际险极的扣住胡桑右腕,用力一抖,将这位江湖义士摔倒于地!

这时,紫心雕仇浩方才紧随而到!

楚云面孔倏沉,厉­色­道:“胡桑,你要在下作一背义弃德之人么?你并没有错误,三年以前你奉黄极之命,前往截杀在下,你的责任尽到了,三年之后,在下卷土重来,以血还血,只是在下与黄极及三羽公子之间的事,与你并无­干­连,在你身为百角堡一份子的身份来说,你已为他们尽了全力,没有丝毫遗憾之处,义之所至,并非定要以死明心,以自己的双手结束自己的生命,是一件最愚蠢不过的事,你如此做,非但毫无价值,反会令在下永生难安!”

青印掌胡桑满面揉合着痛苦,羞惭,而又彷惶无主的神­色­,豆大的泪珠纷纷洒落。

楚云长叹一声,默默无语,紫心雕仇浩踏上一步,沉声道:“胡老师重义崇德,忠义感人,但仁义二字,却须详加明判,不能一意固执愚恩愚义,生命乃受之父母,更不可轻易毁弃,我辈武林中人,当知生之不易,死之轻重,有鸿毛泰山之分,即在于此,胡老师就此一去,­干­事非但无补,更令江湖之上日后对本盟盟主诸多传言,背义于人,老夫年已七旬,不敢倚老,只是马齿较长,经验或许稍多,对胡老师讲明由衷之言。”

青印掌胡桑缓缓站起,低位的道:“前辈教训极是,胡某但求心安已足……”

楚云展颜一笑,忽道:“对了,胡兄,三年以前,与胡某同时截杀在下的六人中,还有一个宫里双钩的老二戴道如今何在?”

青印掌胡桑看得出来,楚云虽然是在微笑着问他,但双目中的杀机却已隐隐显露于外!

他长叹一声沉痛的道:“那个风雨之夜,截袭楚兄的六人,除了胡某之外,白湖二鬼焦德、焦光,宫里双钧老大戴伦,俱已丧在楚兄手下,戴道因兄长之死,刺激过深,回来后不久便得癫狂之症,被堡主安顿于堡后之三羽庄院休疗,至今仍然毫无起­色­,整日喃喃自语,­精­神迷乱,已等于废人一个,百角堡之‘河洛六友’,如今可说仅存胡某与蟒龙鞭李贤弟二人了……”

他说到这里,猝然全身一震,惶然凝注楚云。

楚云淡淡一笑道:“是的,现在可说只剩你一个人了,李三义在下已将他伤成残废!”

青印掌胡桑如遭雷硕,跄踉退后一步,双目痴迷,怔怔的望着夜空半晌,他悲哀逾恒的呢喃道:“天啊!这是谁作的孽?这是谁的错?报应,报应,这全是报应,冥冥中的因果啊……”

楚云镇定的道:“胡兄,在下明白你此刻的心情,不过,在下也希望你能设身处地,为在下的境遇想一想!”

青印掌胡桑唏嘘良久,方才语声沙哑的道:“楚兄,你做得对,大丈夫生于斯世,理当恩怨分明!”

他又悲伤的道:“楚兄,李贤弟没有死么?”

楚云坚定的道:“没有!”

胡桑低下头颅,哑声道:“唉,这也是当初做错了,但是,当时如不那样,又叫我们兄弟怎么做呢?又叫我们如何交待呢?”

楚云感慨的道:“胡兄,不提也罢,今后胡兄有何打算?”

青印掌胡桑摇摇头,落寞的道:“胡某天涯浪迹已惯,以后的日子,仍然与十年前无异,走到哪里算哪里了,何况,李、戴两位贤弟,还需要胡某照料残生……”

楚云正待回答,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夹杂着房屋的倒塌声,骤然自远传来,四周的火光,突然更加猛烈起来!

紫心雕仇浩冷静的道:“百角堡自今以后,将只是江湖上的一个残迹了。”

劫后恩仇--二十九、堡毁庄焚刃下游魂

二十九、堡毁庄焚刃下游魂

青印掌胡桑怅然注视远处熊熊的火光,悲枪的道:“燃烧的方位,正是堡中发号施令的中枢小阿房,百角堡完了。”

楚云冷漠的一笑,心中忖道:“百角堡虽毁,还有三羽庄院,更有漏网的三羽公子及萧韵婷,多年的深仇大恨,不会就此结束的,既然已经放开手于了,便何妨­干­个彻底!”

紫心雕仇浩忽道:“盟主,百角堡虽为强仇主敌,但正主几却是三羽公子之一的白羽公子邵玉,吾等原先应该首袭三羽庄院为上。”

楚云沉声道:“在下早已顾及此点,在下昔日曾经三上三羽庄院,但三羽公子虽然武功高强,江湖上名声亦极为响亮,却大半倚恃其叔父一笑夺魂黄极,平时甚少回庄,多数居留百角堡内,而三羽庄院坐落于百角堡堡后半里之遥,可谓近在吧尺,若吾等大举攻击三羽庄院,如万一扑空,则百角堡必己得讯戒备,吾方伤亡可能便会增加,反之,若吾先行进攻百角堡。三羽公子不在堡内,却定会闻警自三羽庄院前来施援,如此,不但可以一举歼敌,更不会有两端难兼之虑!”

楚云侃侃而谈,层次分明,有条不紊,可见他对此次行动早已成竹于心了。

紫心雕仇浩赞佩的道:“盟主策划的是­精­密详尽,无懈可击!”

楚云一笑道:“不敢,这只是一项较有条理的判断罢了,三羽公子平素为非作歹,伤天害理之事作多了,仇人自然不在少数,他们以为在下己死,虽然不会有所顾忌,却也得防备他人前来报复,据在下所知,三羽庄院建筑小巧­精­致,主在美观,却无甚防卫,三羽公子一旦闻警,自然仍以倚恃百角堡之可能为大。”

青印掌胡桑在一旁听得暗暗心惊,楚云的判测,完全是正确的,正确得就好似楚云早就深知百角堡的内情一样,而事实上,楚云已有三年之久未履斯境一步了。

紫心雕仇浩大笑道:“盟主,且容吾等挟大胜余威,一鼓作气,再扫三羽庄院。”

楚云颔首道:“好,请副盟主即以进袭信号指明方向!”

紫心雕仇浩答应一声,自怀中摸出一枚银光闪闪的“鬼位矢”为,并在矢端按上一团青­色­的物体,身形猝然拔升空中六丈,右臂用力抡起一度弧线,手中的“鬼位矢”已尖啸着向百角堡后飞去!

这只“鬼位矢”划过夜空,除了带着一阵惊心动魄的啸声之外,更在矢端闪耀出一道青莹莹的光辉,在黑沉沉的夜幕上,有如一颗殒星的强烈曳尾,悦目已极,也凄厉已极!

片刻间,自残败的百角堡四周,也飞起同样的三道青光,似三溜神火,泻向堡后!

紫心雕仇浩大声道:“盟主,各路人马已接获谕令,即时展开行动!”

楚云安详的笑着,悠闲的道:“副盟主,我们也应该赶去了!”

青印掌胡桑忽然靠近一步,低哑的道:“楚兄,胡某有一个不情之请,虽然胡某知道楚兄不致应允,但也只有厚颜相求……”

楚云心中微有所感,却问道:“胡兄有何指教,尚请明示。”

青印掌胡桑十分窘迫的道:“楚兄,该杀的,已经杀了,该毁的,亦已毁了,现在,只剩下一个生不如死的宫里双钩老二戴道,他如今已等于神智全迷,生趣毫无,胡某斗胆相求楚兄饶其一命,让他渡此残生,他已受到上天给他的报应了……”

楚云面­色­凝重,仰首向天,沉吟了良久,缓缓的道:“胡兄,你说戴道已得疯癫之症,此言可是当真?”

青印掌胡桑高举右臂,激昂的道:“胡桑若有一字虚言,可使乱刀分之,天雷劈之!”

楚云毅然道:“罢了,你跟我来,带他离此去吧!”

青印掌胡桑感激逾恒的长身一揖,道:“楚兄、胡某此生此世,永会忆怀楚兄今日之赐!”

楚云淡然一笑,道:“吾等且去。”

说罢,三条身影,已迅如飘飙般向后急掠而去。

奔行中,可以看到整个百角堡的凄凉惨状,尸横狼籍,兵刃满地,焦木残烬,断垣裂壁,四周更有些屋宇仍在熊熊燃烧,纷纷倒塌,刺鼻的烟雾夹杂着阵阵的血腥弥漫周遭,好一幅人间地狱的写照。

青印掌胡桑虎目盈泪,却强忍不溢,低着头连连飞掠!

紫心雕仇浩暗暗叹息,沉声不语,楚云神­色­冷漠,恍如不见,三个人在三种心情下,瞬息间越过广场,来到已成一片火海的小阿房前!

这栋巍峨的巨楼,此刻全已陷入烈火之中,坍塌声连续不断,在火光的映照下,楼前遗尸遍地,血流成河。

青印掌胡桑脚步骤停,目光吊滞的望着地上的尸体,呢喃道:“那是三霹雳……那是百角十三英……那是后堡二十护卫……都死了,死得真­干­净……”

忽然,在一棵未曾波及的大树荫影下,传来一个沙哑低微的声音:

“盟……主!”

楚云悚然一震,闪身掠前目光扫处,已发觉一个满血浸血的人正半倚在树­干­之上,身旁赫然另有五具胸前绣有金­色­太阳的黑衣尸体!

那人又痛苦的仰起面孔,暗哑的道:“盟主……弟子无能……”

楚云这时已看清了这受伤极重之人,正是自己两大随身护卫之一煞君子盛阳!

紫心雕仇浩与育印掌胡桑二人瞬即赶至,紫心雕目光瞥及之下,惊问道:“盛阳,伤势如何?”

楚云缓缓蹲下身来,柔声道:“别急,盛阳,你已尽到力了,慢慢说话,且莫使真气波动……”

煞君子盛阳大大喘息了一阵,屠弱的道:“盟主,弟子与季销二人,力敌那五名使剑敌人,激战之下,却无进展,弟子等二人心焦无已,最后以险招搏敌,一片血光中,那五名敌人立时全部被歼,但弟子却在肋下,左胯,右肩等处连中四剑,季销亦伤及左臂,正在这时,那与库环主较斗之青羽公子及魔豹胜无公,亦在库环主的‘银锁环’下见血,二人其时暗器并发,逃窜楼上,库环主追赶之际,却连遭埋伏机关阻拦,屡屡历险,库环主愤怒之下,谕示弟子等施行焚楼,九枚火龙弹的威力,顿使这小阿房尽成火海……”

盛阳说到这里,又急促的喘息起来,苍白的面孔被涨得血红。

楚云急忙为他按揉了一阵,沉声道:“顺气调息,沉神静心……”

半晌……

楚云又道:“那么,现在情形如何?”

煞君子盛阳低沉的道:“焚楼后没有多久,盟主指示攻击方位的信号传来,库环主见状之下,为弟子包扎后谕令在此休息,亲率季销及另外三名弟子向堡后奔去。”

楚云一指盛阳身旁的五具尸体:“这五名弟子遗骸,可全是战死此处的?”

煞君子盛阳道:“有两人是战死于此,另三人乃是本盟各路人马的阵亡者,经各人向堡后集中时,顺置于此,以便照料。”

楚云又仔细检视了一遍盛阳伤势,沉声道:“盛护卫,你的创伤十分严重,加以流血过多,势必不能再有任何波动,你好好在此调息,吾等前往堡后会合后,即时来此携你同返!”

说罢,不待煞君子盛阳开口,楚云又将一粒“保气丹”塞入他嘴中,一挥手,三条人影,复又倒­射­而出,几度起落,已自无踪!

片刻间,三人来到一堵高大的围墙之前,这片围墙,在平时定是十分雄伟庄严的,但是,此刻却零散焦黑,崩溃了一半有余,一扇红木巨门,也被炸得四分五裂,塌倒尘埃,自空荡的门框望去,可隐隐看到半里外,奈何山麓的一片­精­雅房舍,但是,这时却有数处火苗,在这片房舍中吞吐伸缩!

紫心雕仇浩呵呵一笑道:“盟主,这全是本盟火龙弹下之杰作!”

楚云微微点头,沉声道:“事不宜迟,吾等快去!”

三人再度腾身而起,如流矢般连连飞掠,刹那间已来至三羽庄院附近,只见火势越来越盛,围在三羽庄院之前的一堵花雕石墙,已经东倒西歪,不成格局了,一弯环绕于侧的清溪上,却赫然飘浮着数具血迹斑斑的残尸!

楚云大声道:“副盟主由左侧抄进,胡兄请随在下自右方人庄!”

紫心雕仇浩答应一声,身形如大鸟升空,呼噜噜飞出六丈之外,略一沾地,即行扑人庄中。

楚云与青印掌胡桑二人亦同时进入庄院之内,只见一栋栋­精­致华美的小巧楼房,俱在曝啸燃烧,假山崩倒,荷池染血,优雅的花庭小棚,朱栏回廊,全是火蛇窜缩,付之一炬!

青印掌胡桑连连叹息,目光却左右环扫,似有所寻。

这时,人影微晃,一个身材适中,微微发胖的五旬老者,掠至楚云身前,手执的一对沉重巨斧上,染满血迹,这人正是金雕盟爪环主之下的八大斧之一:霍定!

楚云沉声道:“霍定,战况如何?”

霍定手执双斧,微微喘息道:“禀盟主,属下等目睹盟主指令后,即刻率众攻击此处,当时羽环库环主等早已来到,搜敌间,首环之黑白双驼亦已赶至,本盟各路人马迸袭之下,敌仅有数十名庄友应战,为首者闻说为敌方总游巡及总管二人,交手之下,不及片刻便纷纷被库环主及黑白双驼合力击毙,至此吾等形势如破竹,已开始焚庄毁院!”

楚云冷静的道:“三羽公子可曾发现!”

霍定摇首道:“至今尚未现身迎战。”

楚云又道:“百角堡及三羽庄院之人,可另有高手在此么?”

青印掌胡桑亦睁大眼睛,紧张的注视着八大斧霍定。

霍定微一沉思,摇头道:“没有,仅只对方那百角堡之总管及总游巡二人功力似乎极为不弱,其他全为泛泛之辈。”楚云回头望了青印掌胡桑一眼,沉声道:“罢了,继续搜敌!”

八大斧霍定躬身一礼,快步奔去,楚云与胡桑二人,又急急掠向三羽庄院之中。

当二人穿过一个正在燃烧的花棚时,在一座巧庭后忽然传来一阵森冷狂厉的声音:

“使破钩的鼠辈,你将永远不能再出手了!”

没有经过任何思索,楚云那瘦削的身躯倏而弹起,同时振吭大叫道:“库环主,且慢!”

叫声中,身形如电,忽然掠向巧亭之后,目光急瞥之下,看见大漠屠手库司正在竭力回身移步,尽量收回手中的“银琐环”!

但是,任他如何攻收自如,既发的力量却不能在堪堪接触敌人躯体时完全撤回,“哼”的一声响处,与大漠屠手库司较手的一个瘦小汉子,立时歪斜不稳的退出三步之外,手中一对银钩,亦铮然被震飞空中五丈有奇!

楚云适时而到,不用细看,他已发觉这瘦小汉子,正是昔年截杀自己的六人之一,“河洛六友”中的戴道。

这时,戴道的右臂衣衫破裂,皮­肉­翻卷,一道可怖的伤口上热血淋漓,但是,他却似乎丝毫不觉痛楚,双目呆滞的凝注前方,嘴皮嗡合,不知所云。

大漠屠手库司躬身道:“盟主万安,三羽庄院已经连搜两遍,除了一些禄禄庸才之外,三羽公子及萧韵婷俱未发现!”

楚云微微颔首,正待说话,青印掌胡桑已自空而下,焦急的奔向戴道身前。

大漠屠手库司蓦然大喝道:“站住!”

楚云连忙一使眼­色­,低声道:“此人重信尚义,为百角堡中唯一值得留下之人!”

这时,青印掌胡桑热泪纷洒的扶着戴道坐下,哽咽道:“戴老二,痛得厉害么?”

戴道睁大那双吊滞的眼睛,好似十分迷惘的缓缓注视四周,呢喃道:“雷响了么?怎么有轰隆的声音!喔,天际好似在闪耀着电光……啊,血,这是谁的血?老大,这是你流的血么?”

他霍然站起,双臂高举:

“杀啊!杀啊!大海的浪咆哮吧,雷劈那强仇,电耀亮我的眼,天啊,我的眼前怎么全是血,全是血啊……”

青印掌胡桑用力抱紧戴道,悲沧的道:“是我,我是胡桑,戴老二,你醒醒,你醒醒啊,看看我,这不是海边,这是三羽庄院……”

戴道的双眸毫无意识的移向楚云,但是,他没有任何惊惧的向楚云凝注了一阵,忽然疯狂的大笑起来,笑声惨厉,恍如哎心泣血!

楚云冷静的注视着戴道的一举一动,此刻,他废然一叹,低声道:“不错,他是疯了,真的疯了!”

一个人的表情可以伪装,言语可以模仿,但是,发自内心的感受却无法隐瞒,只要是一个有血­肉­,有感觉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完全掩饰他衷心的感触,哪怕是世上最佳的表演者,也总有一丝丝破绽流露,这位宫里双钩的老二戴道,他积存心中的悲哀与恐惧,又是何其深沉啊。

大漠屠手库司沉冷的道:“盟主,放他们去么?”

“自然。”楚云低声说。

说罢,他缓缓行向青印掌胡桑身旁,拍拍胡桑的肩头,真挚的道:“胡兄,离此去吧,希望你今后能在江湖上平安的渡此半生岁月,在刀光上打滚的生涯,风险到底太大了。”

说着,楚云又自怀内摸出一个牛皮小袋,道:“胡兄,在下除了愿以最诚挚的友情待你之外,只有用这些区区之物,聊表在下一番心意。”

胡桑抹去眶中泪水,哑声道:“不瞒楚兄,胡某虽则年逾知命,仍然毫无积蓄,但是,胡某处在此情此景之下,却不能接受楚兄赠与。”

楚云深沉的道:“在下适才已曾言及,这区区财物,并非算是赠与,只能说是在下对胡兄的一番心意,这小皮囊中,有一串珍珠,一串翡翠,日后胡兄照料戴、李二人之时,想须用及,难道说,在下为胡兄之友,便不能以友人的身份对胡兄略效薄劳么?”

胡桑嘴角抽搐,猛一跺脚,道:“罢了,罢了,在楚兄之前,胡某是显得何其渺小啊。”

楚云将手中皮袋塞入胡桑怀中,正­色­道:“朋友有互助之责,更有疏财之义,江湖同道,大多两袖清风,视钱财如粪土,何况胡兄更值此时此情呢!”

说罢,楚云又拿出一包粉红­色­的药未,为戴道敷抹包扎,一切妥善后,胡桑衷心感激的道:“楚兄,胡某去了,大德不言谢,只有……容图后报吧!”

楚云抱拳为礼,道:“寥寥之惠,岂敢言报?胡兄,山高水长,多自保重!”

青印掌胡桑肃身答礼,俯腰抱起戴道,向楚云再度颔首,纵身自去!

楚云目注胡桑身形消逝,始喟然一叹,回首道:“库环主,首环冷环主为何不见?”

大漠屠手库司肃容答道:“闻首环属下黑白双驼传报,冷环主正在追杀百角堡主以下第一好手血掌闵风,故而未曾前来。”

楚云微一沉吟,忽道:“哦!我几乎忘了,凌霄堂彭堂主已到小阿房助你,怎的亦未见到?”

大漠屠手闻言之下,微微一怔,道:“奇怪,本座并未看见彭堂主到来,莫不成被敌人引去!”

楚云思忖片刻,道:“大有可能,不过,百角堡方面好手尽已被歼,彭堂主纵使被敌所引,亦必不致有何凶险,据在下判断,可能彭堂主有了重大发现,跟踪而去,否则,他必不会迟延行动时间!”

大漠屠手连连颔首,道:“盟主,此间战事己近尾声,吾等未知是否应即撤离会合?”

楚云沉声道:“留仇副盟主及黑白双驼于此作最后搜索,其他各人一律至百角堡正门待令!”

大漠屠手答应一声,返身传令而去。

楚云若有所失的缓步向四周作了一度仔细查视,喃喃道:“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他有些迷茫的凝注着四处燃烧的火焰,那一栋栋逐渐化为灰烬的华舍,平时费尽匠心布置而成的雅致庭园,都在愤怒的仇恨下变成乌有,三羽庄院,这令他切齿不忘的地方,这在他脑海中索回牢系的所在,目前已完全消灭了,完全没有了,但是,心头如火的仇恨,却仍然翳闷的存在着,没有得到确实的报偿以前,是不可能使这仇消退的啊。

“三羽庄院中,有萧韵婷徘徊情笑的地方,有她流盼低回的处所,更有她银烛挑弦,锦帐红罗的居处,但是,淡香袅绕下,陪伴她的却是另一个人,另一个金玉其表,蛇蝎之心的人,可恨自己不能将其一举成歼,空使余恨凝结心胸,恨,恨,这恨太令人难忘了。”

楚云紧咬着下­唇­,双手痛苦的绞合在一起,目光中煞气毕露,他这时的心情,是十分愁苦与悲愤的,恨不能天生柱,地长环,供他翻天掀地,以泄心胸中的一股难以化解的苦闷。

他那张线条鲜明,轮廓坚毅的面庞上,涌起一片强烈的,令人震慑的深刻怒意,喃喃自语道:“好,天涯海角,我看你们能逃到哪里,在寻着你们之前,先让你们尝尽­精­神上的惊惧与痛苦,血是鲜艳而夺目的,杀是爽脆与利落的,只有用血才能洗清我心中的仇恨,只有用杀才能解脱我多年来如山的积怨!”

楚云蓦然拔升空中七丈有奇,恍如飞鸟般亲自在四周熊熊的烈火中穿掠不息,一直到他确定不可能再发现三羽公子及萧韵婷之后,方才满怀气苦的飞出三羽庄院之外。

在连续不断的奔驰中,在美妙的弧线纵跃下,片刻间,楚云又进入百角堡内,穿过满目疮瘦的后堡,捷如惊鸿般数度起落,已来至那巨大的堡门之前。

这两扇原先十分庄严的巨门,此刻一扇裂散地下,余烟盘绕,另一扇却破了一个大洞,像是一张讽刺的嘴巴!

门前,肃然卓立着十六八名黑衣豪士,其中尚有少数带伤,为首数人,正是金雕盟属下首环环主冷刚,羽环环主库司,爪环环主毕力等人,凌霄堂堂主彭马却依然未见!

众人一见楚云到来,齐齐躬身为礼,楚云微一挥手,沉声道:“百角堡余孽可曾清除了?”

天狼冷刚肃然道:“本座奉谕率属下黑白双驼进袭百角堡左侧,与对方血掌闵风所率之七十名堡丁遭遇,激战之下,百角堡方面全然溃散,血掌闵风亦带伤而遁,本座在二度接奉盟主指示时,除遣黑白双驼速往三羽庄院会集外,并即时追杀堡中其他敌人,现在,战况已趋平静,吾方可谓已获全胜!”

大漠屠手库司接道:“本盟弟子伤亡不轻,约占全数之半,好在伤者多为轻伤,均在养息数日后即可痊愈。”

楚云颔首道:“毕环主腿伤有碍么?”

金髯客毕力微笑道:“谢盟主关怀,本座己服不伤药,腿部虽然瘀血肿涨,却无大碍,仅在行动之间略感不便而已!”

楚云忽道:“冷环主,伤亡弟子可曾搬集一处?伤者曾否施医?寻搜人手是否亦已派出?”

天狼冷刚沉声道:“伤亡弟子已搬集堡外墙下,伤者早已敷药包扎妥善,爪环所属八大斧霍定,及二大护卫之一快刀三郎季铠,均已各率盟下弟子二名偕同哈察前往百角堡内作最后清理。”

楚云又道:“凌霄堂彭堂主仍未到来么?”

天狼冷刚摇头道:“没有。”

楚云目光扫过环立于旁的十多名盟下弟子,只见各人全身血迹斑斑,面显疲惫,但却是个个­精­神亢奋,毫无颓唐之状!

他十分关注的向每一个人含笑注视,目光中,充满了真挚与慰藉,不用任何言语或物质上的表达,但其中的激励,却千万倍于后者。

忽然——

远处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一条人影疾逾飞鸟般奔掠而来!

大漠屠手库司低骂道:“剑铃子龚宁这小子气死我了,我还当他被百角堡之人坑了呢!”

楚云洒然一笑道:“啊!我也几乎忙晕了头,杀来杀去,险些连库环主手下第一员大将的踪迹也忘了询问,他是到哪里去了?”

这时,人影一晃,面­色­黝黑,神态冷沉的剑铃子龚宁忽站于各人身前,背后剑柄上的一串金铃,尚在微微摇晃轻响,身上衣衫,竟然是湿漉漉的!

劫后恩仇--三十、声息烬寒灰旗忽扬

三十、声息烬寒灰旗忽扬

在没有见到剑铃子之前,大漠屠手早已焦虑无已,但一来适才战况紧急,使他无暇追寻剑铃子去向,再则,剑铃子乃是由他自己直接指挥遣使,去了何处只有他自己负责,又如何向别人询问呢?

楚云微微一笑,道:“龚宁,无恙么?”

大漠屠手库司冷冷的道:“你到哪里去了?怎的没有与本座随时保持联络?如万一出了差错,你叫我怎么向盟主交代!”

剑铃子面孔一热,赧然无语,但似乎有话要说,轻轻向楚云移近了一步。

楚云和声道:“库环主,龚宁必然有所发现,才会与你失去联络,倒不用严责于他,现在,且让我们听听他的禀报。”

说到后句,楚云的目光己飘向剑铃子龚宁身上。

龚宁连忙肃容道:“属下在百角堡广场与库环主分别肃清敌方埋伏弩箭手后,奉库环主谕令前往各处接应本盟其他人马:但斯时百角堡中早成一片混乱,属下在与百角堡敌人经过数度遭遇激战后,已耽搁了不少时间,及至一一解决了面前敌人,倾力赶往堡侧时,又忽然在一处燃烧的屋宇后发现一个儒生打扮,头戴白­色­羽帽的年轻人,正手携另一个面目俏丽的少­妇­仓皇逃逸……”

楚云神­色­一寒,沉声道:“你可曾追上?”

龚宁续道:“属下当时便猜测到可能是那自羽公子邵玉及……萧韵婷,因此毫未迟疑的扑身杀去,与那白羽公子迅速的互较了十余招,那自羽公子武功极为高强,但却似乎心绪慌乱,不愿恋战,未露败像便携着那美丽少­妇­匆匆逃去,属下自是紧追不迫,如此边打边走,到了先时属下与盟主掩进的那处荷池之前,却不料这白羽公子竟抱着那少女双双跳下池中!”

楚云闻言之下,悚然一凛,但遂即怒道:“他们会是自杀?这是狡计!”

剑铃子龚宁躬身道:“属下亦作如此之想,此二人若不珍惜,当初又何苦神­色­张惶,不敢力战,是故属下微微一怔后,亦跟身跳人池中,那荷塘之水甚是清例,但却十分深邃,属下潜入池底,始发觉此池与那假山之底相通,而那男女二人的踪迹却已不见,在这短暂的时间中,那二人决然无法匿于池底之内却不被属下发现。唯一解释便是二人已由池底潜入假山,属下当即潜游至假山之下,循一条窄洞行上,但是,却不见那男女二人踪影,虽再三搜寻亦是杳然。”

楚云眼帘半阖,微一沉默,道:“在小阿房中,必然布满了秘道复壁,是而白羽公子及萧韵婷二人逃至楼顶后我无法搜到他们,在那座假山之内,亦可能隐有不易发现的秘道,他们又乘你在池底寻找的时间潜入秘道逸脱,嘿,这对好夫­淫­­妇­的气数倒是很长!”

剑铃子龚宁有些惭愧的道:“这全是属下无能,反应过于迟钝之罪。”

楚云淡淡一笑,道:“非也,此焉能见责于你?在吾等如此力量大举攻袭下,这二人尚能幸而逃逸,这正可谓之大意如此,可说是他们气数未尽,不过,上大不会庇护这些卑鄙之人,他们的命运,总有到达极限的一天!”

大漠屠手库司森冷的道:“盟主之见甚是,天下虽大,只怕不会有他们立足之地,任谁也无法对他们有所帮助,金雕盟的大仇,不是轻易便能幸存的!”

天狼冷刚细眯着眼,低沉的道:“盟主万请释怀,这笔血债一日不根本清还,吾等便一日不甘不休,这一辈子过去,吾等还有下一辈子孙,而且,仇人便是无疾而终,他们的后人也避免不了吾等最严厉的报复。”

楚云默默无语,仰首上望夜空,夜空中星光闪烁,宛如一颗颗眨着寒芒的鬼眼。

这时,远处一条人影倏起倏落,迅速移近,一个苍劲的声音大叫道:“盟主来了没有?这百角堡的鬼名堂可真不少呢!”

天狼冷刚皮­肉­不动的道:“凌霄堂彭堂主到了。”

语声始罢,身形高大的狂鹰彭马,已霍然来到各人三尺之前站定,向楚云躬身一礼道:“请盟主恕有本座来迟之罪。”

楚云道:“不敢,彭堂主可是有所发现?”

狂鹰彭马洪声道:“百角堡之人真是狠毒异常,本座奉盟主谕令,前往协助库环主等人之时,在那小阿房之前不远处的一座石井后,偶而发现四名敌人,本座当即前往格杀,却赫然看见四人手中,各执有一枝大线香,好似正在等候一件事情,在那石井砌缝中,更有四条黑­色­的火药引线!”

楚云哼了一声,道:“这四个人可是在等候消息点燃那些火药引线?”

狂座彭马道:“本座扑上之际,照面间已将其中三人震毙当场,另一个在本座严洁下,亦吐出实情,他们乃是隐在那石井之后,等候早已逃遁至一秘道中的红羽公子邵平指示,准备引燃火药引线的,而这四条火药引线分布之广,几占百角堡全堡四分之三的面积,本座当即解决了那仅存一人,拔出火药引线,又震碎了那座石井,并伏在暗处等候那奉红羽公子之令前来传递消息之人,本座之意,是想生擒来人,逼其供出红羽公子等人所在,以便遁迹往寻,一网歼之,但等来等去,却始终不见有人前来,正待重往搜寻时,恰好碰到快刀三郎季铠、哈察等人,告知盟主等聚集所在……”

楚云缓缓的道:“依在下推断,红羽公子邵玉所以龟缩秘道之内,迟迟不遣人出来传递消息,引发火药,必是察觉大势己去,无可挽回,或者他已用另一种吾等尚不知悉的方法发出讯息,而没有得到反应,知道事情有变才予终止,不过,他们这一记杀手锏虽然厉害,却首先得付出自毁百角堡的重大代价呢!”

各人言谈问出去最后搜查的八大斧霍定、快刀三郎季销。哈察等人,已率着四名金雕弟子相继返回。

楚云沉声又道:“季销,盛阳在么?”

快刀三郎恭声道:“弟子已将他自小阿房前背来,创伤大约不致恶化。”

哈察行前两步,道:“主人,这百角堡如此一片建筑,就这么全完蛋了,里面死的人可确实不少哩,我跟着季老弟巡行了两遍,看得直发毛!”

楚云拍拍他肩膀,一笑道:“这有什么值得惊异的?以后,日子久了,你就会知道江湖之事,并不是仅将对方摔倒地上便可天下太平的。”

“盟主说得对,不斩草除根,便会遗患无穷!”

一个雄劲的声音夹在一阵大笑中传来,紫心雕仇浩与黑白双驼二人,亦自断垣颓壁中掠身而出。

楚云尔雅的一笑道:“副盟主与二位辛苦了。”

紫心雕仇浩洪声道:“不敢,三羽庄院已成一片瓦砾焦土,但三羽公子与那萧韵婷却仍未寻见,想是已经乘隙逃走了。”

楚云沉重的点头,又将适才剑铃子、狂鹰等人发现的事情,扼要的述说了一遍。

紫心雕仇浩叹息道:“盟主,可能这几个人的阳寿未尽,才能数次在刀刃下逃出,不过,老夫看来,他们这次得以保全,幸运却不会永远跟随他们的!”

这时天狼冷刚大步行进,道:“盟主,天­色­近曙,全盟各人俱已聚集,是否谕令各人准备成行!”

楚云颔首道:“即使准备离去,伤者须妥为照顾,死者可携离此,上至堡侧山坡下安葬!”

大狼冷刚答应一声,迅速传令下去,金雕盟下各人,刹时纷纷行动,开始忙碌起来。

不多时——

楚云眼看一切妥善,向面前的各环环主点头,大声道:“走!”

说罢,他当先掠出三丈,率领身后各人,快速的往前奔去。

奔行中,楚云回头遥望百角堡残落的景像,仍在微弱燃烧的火光,怅然的呢喃低语:

“百角堡永不能重建,假如有这一天,那么,我便会再来,而那时的情景,只怕会比现在更凄惨十借!”

他毅然转首,疾掠而去,一行金雕豪士,逐渐在黝黑的夜­色­中隐去,终于不见……

百角堡仍以一只怪兽般伏在奈何山下,但是,从那破落残败的围墙望进去,可以自火光反映下清晰看出其中的惨怖情形,于是,这一只伏在奈何门下的怪兽便显得颓废不堪了,有如一座空有其表,却已摇摇欲坠的古老城堡,可怜亦复可悲。

寒星仍在空中闪烁,但是,相信不久之后,曙光即将现露,因为这世界之上,总是需要光明的。

“五福”客栈中。

各个金雕盟弟子安静的散居各室,享受着这几夫来难得的安详,距离他们大破百角堡的晚上,已过了三天了。

楚云仍是一身洒脱的黑­色­衣衫,坐在一把酸枝太师椅上,手中捧着一个白瓷茶盅悠闲的轻啜着其中的醇茶,坐在他对面的,则是紫心雕仇浩。

这时,仇浩轻沉的笑道:“盟主,据外间传悉,江湖上早已为百角堡在一夜之间破灭之事闹得天翻地覆了,他们却料想不到,毁灭百角堡的人物全隐在这座小客栈之内修心养­性­哩!”

楚云一笑道:“不错,照一般江湖习­性­来说,我们这时正应该在外面趾高气扬的吹嘘横行才对,其实这样一做却是最愚蠢不过的事,须知欲要保持永远的胜利,便不能有丝毫骄狂之气啊!”

紫心雕仇浩又笑道:“盟主所言极是,江湖上的风险是尽人皆知,越使敌人迷惑,才越有制胜的把握,吾知彼而彼不明我,犹如明者觑盲,一击一稳!”

楚云连连颔首,又啜了一口茶,道:“副盟主,受伤的各人可有起­色­?”

紫心雕仇浩道:“轻伤弟子大部已经痊愈,几个重伤的大约再有半个月以上功夫,也可以行动如常了,本盟疗伤灵药是无出其右的呢!”

这时,门外一阵步履声响过处,接着便有轻轻的叩门声传来。

楚云沉声问道:“谁?”

“弟子季销。”门外之人答道。

楚云一笑道:“进来吧。”

快刀三郎季铠推门进入,见礼后,躬身道:“禀盟主,适才本盟弟子出外购物时,发现有灰旗队之人物在城内出没,而且人数似乎不少,个个行动鬼祟,好像有所窥视。”

楚云剑眉微扬道:“其中有无高手在内?”

快刀三郎季铠摇头道:“仅有三数名头目模样的人物在外游荡,是否另有其他高手隐匿,则不得而知。”

楚云微一沉吟,放下手中茶杯,在室中踱了两步,又走到窗前向外略一观望,沉声道:“季铠,你换装出去探寻一番,看看灰旗队方面忽然在此小城出现是何居心,不过,注意自己,不要泄露行藏。”

快刀三郎季销恭声应诺,正待行出,楚云又道:“让八大斧之霍定陪你同去,两个人行动,比较方便一点。”

快刀三郎季铠去后,紫心雕仇浩疑虑的道:“盟主,灰旗队与我们也不太和顺,看情形,他们忽然在此处出现,是否乃为吾等而来?”

楚云低声道:“副盟主之意,是否指吾等扫灭百角堡之事?”

仇浩颔道道:“是的。”

楚云又踱了几步,拿起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摇头道:“百角堡坐落冀境之中,声威无出其名,但是,百角堡虽然人多势大,却并非领袖两河武林,而似灰旗队,莽狼会,石家堡等这些绿林人物,他们之所以不敢去侵犯百角堡,维持河并不犯的局面,只是被百角堡的威名所慑,依照武林的习­性­来说,他们定然不会喜欢有个百角堡压在他们头上,如今百角堡破灭,这些人物正是暗中窃喜,怎会再去为百角堡出力复仇呢?所以,依在下看来,灰旗队方面出现于此,可能为了别事。”

紫心雕仇浩道:“那么,是否会与本盟有关?”

楚云道:“这很难说,灰旗队与莽狼会乃是联盟,日前在下曾经为了白狮门之事,重创莽狼会,也等于与灰旗队结下梁子,所以,在这次离湖之前,在下即已将这两拨人物的衣着,征像向盟下弟子说明,以使各人密切加以注意。”

紫心雕仇浩浓眉微蹩,低沉的道:“盟主,老夫好似有个预感,宛如觉得一场大战又将展开一样,好似有些血腥气息存在心中。”

楚云双目凝注仇浩,沉声道:“预感有时也会成了事实,不过,如果有人想以杀伐来对付我们,那么,我们亦将以更残酷的杀伐去报还,假如灰旗队确实来此对吾等有不利之企图,那他们将会永远为此事而后悔!”

二人又轻声谈论了很久,门响处,天狼冷刚已大步踏入。

楚云一笑道:“冷环主,外面有事么?”

天狼冷刚恭声道:“禀盟主,大约盟主已知悉此城忽来大批灰旗队人物之事,本座适才亲自前往,发觉在这短暂时间,灰旗队人物又突增三倍有奇,而且,似乎在这客栈周围,也有灰旗队之人在暗处窥探!”

楚云面­色­一寒,道:“这些角­色­都隐居室内,抑是在街上出现?”

天狼冷刚道:“全在街上成群聚集,人数不一,神­色­之间颇现紧张,而在东街三家院落极深的绸布庄外,也已明自张胆的Сhā出三面灰旗。”

楚云一言不发,垂首深思,室中顿时陷入一片沉静,仅有三人的呼吸之声,清晰可闻。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快刀三郎季销与八大斧霍定二人掠身进入,向室中三人见礼后说道:“禀盟主,弟子等已略微探出一些端倪。”

楚云沉声道:“如何?”

季销躬身道:“来人果属灰旗队,出现街面者约近百人,隐于东街三家绸缎庄内约有二百人,个个身藏兵刃,神态紧张,似有所待,另外,尚有七八名举止沉稳,目现­精­光的高手坐在绸缎庄店面,时而低声商谈,时而调遣人手,且本盟上下所居之五福客栈,亦被彼等在暗中监视,不过,情形尚未明朗,灰旗队方面目标似不在吾等。”

楚云望着快刀三郎季铠与霍定二人所换的一身纺绸长衫,微微一笑,迟缓的道:“他们的目的如何,可曾探明?”

紫心雕仇浩亦道:“既不在吾等,则监视吾等所居之客栈又是何意?”

快刀三郎季销恭声道:“弟子仅探得一些蛛丝马迹,他们行动之间,好似情形甚为严重……”

天狼冷刚断然道:“灰旗队目标不管对准,竞敢监视吾等所居客栈,则已罪不可恕,至少应先给那些鬼鬼祟祟的窥探者一点颜­色­!”

楚云一笑道:“季铠,你先说说你探得的哪些蛛丝马迹,看看灰旗队到底欲对付哪些厉害人物?”

劫后恩仇--三十一、大利所争五岳一剑

三十一、大利所争五岳一剑

室中各人俱皆沉默无语,但每一双眼光都凝注在快刀三郎嘴­唇­之上,快刀三郎眼帘半敛,静静的道:“弟子与霍兄二人,尽量不露形迹的向那些灰旗队聚集的各人凑近,但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只能片段的听到他们低声交谈,自他们简单的言词之中,似乎所以如此紧张,乃是在等候一个名叫什么班沧的人来此谈判一件事情……”

楚云紧接着问道:“班沧?你可听清楚了?”

快刀三郎季销肯定的道:“是的,他们隐约中连续提过好几遍。”

八大斧霍定亦接口道:“不错,属下也听得十分仔细。”

天狼冷刚只在绥境大漠一带活动过,足迹未人中原,是而对中原武林人物十分陌生,他疑惑的道:“盟主,这姓班的是何等样人?”

楚云微微向各人一瞥,沉声道:“如果季销没有听错的活,只怕这下子有得热闹了,这班沧号称‘五岳一,剑’,非但武功­精­奥莫测,为人也是聪慧无比,但是,他却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足迹所至,遍历中原各地,声威之隆,响彻四海,此人­性­情十分怪异,他家道虽然富有,却极喜珍罕之物,偶而也下手做一笔无本生意,但平素却慷慨好义,善举无数,所以,既能算是白道中人物,亦可谓绿林侠士……”

楚云说到这,略略一顿,又道:“此人年纪不大,约摸三十出头,在我尚未涉足江湖之前,他已是威名赫赫了;他手下尚有一批死士,最有名的,可算‘紫袍铜拐’‘赤骑追风’等人。”

紫心雕仇浩缓缓问道:“依盟主之见,此人之威望是否值得灰旗队如此剑拔弩张,如临大敌呢!”

楚云颔首道:“假如确是此人,那么,灰旗队摆出此等架势倒非过份,而且,只怕仅凭他们已经现身的这些角­色­尚嫌不够,五岳一剑班沧盛名之宏,犹在灰旗队之上,如在别处,灰旗队恐怕不敢招惹,但如今在灰旗队地盘之内,则又当别论,据在下推断,他们所以会如此郑重其事的准备谈判,可能又涉及了双方对某一件事情的极大冲突,而且,可能一言不合便会兵戈相见,否则,灰旗队方面不会如此紧张。”

天狼冷刚一笑道:“奇怪,他们什么地方不好谈判,却挑选了这个小城,又让吾等适逢其会的逢上热闹,这个眼界倒要开上一开!”

紫心雕仇浩沉声道:“本盟上下连经激战,正在养息之期,依老夫拙见,还是以不被牵人漩涡为上。”

楚云一笑道:“灰旗队在此城之内,必然广布眼线,是而对住在这客栈中的我们亦已加意提防监视,为的可能是怕吾等乃班沧遣来卧底之人,此亦寻常之举,不值一哂,老实说,本盟上下数十条大汉,毫无来由的居于这陋栈之内,且更有伤者卧榻,灰旗队方面心中疑虑,自所难免,仇副盟主卓见甚是,吾等与灰旗队及班沧等俱无渊源,设若他们不来相犯,吾等亦没有必要强自揽事上身。”

紫心雕仇浩忽道:“盟主,他们双方会谈之际,吾等是否需要戒备!”

楚云道:“自然,吾等更须遣人前往,一觑究竟。”

说到这里,楚云又在室中踱了一阵,沉声道:“照江湖规矩,此等­性­质谈判,多在夜间举行,一来免得惊动地方百姓官府,二则在谈判破裂,双方动手之际,亦可减少甚多不必要的麻烦。”

天狼冷刚眨了眨细眯的眼睛,皮­肉­不动的道:“据盟主昔日所言,灰旗队与吾等亦是站在对立地位,本座之见,可在灰旗队与班沧等谈判破裂之后,来他个出其不意,协助班沧等人,一举将灰旗队消灭击溃!”

楚云洒然道:“江湖中事,变化极其诡异,有时却不能以常情判测,班沧与灰旗队方面之谈判,其中利害­性­质吾等尚不明了,一切行动,自然要看当时情形决定,若鲁莽从事,则恐有所失闪,在吾等目前情势之下却有些不太合算,总之,到时在下将会采取适当行动,决不会放过任何有利之机便是。”

各人又谈论了一阵,在得到一个具体而完整的决定后,始鱼贯退出,只留下快刀三郎季销在内。

楚云又端起桌上茶盅,笑道:“季铠,连日来不停的激战,可曾使你感到厌倦么?”

快刀三郎季销躬身道:“不,弟子只觉热血沸腾,气昂意坚,弟子明白,只有在不停的磨励中,才能得到实际的江湖体验,只有在铁和血的洗札下,才有更光辉的成就,弟子不敢自夸,只求能在三年之后,在胸前因盟主之恩赐,重新绣缕上金­色­的太阳标志!”

楚云赞赏的道:“你一定会的,自然,尚有盛阳。”

他说到这里,啜了一口香茗,又道:“盛阳的伤势好些了么!”快刀三郎季销道:“在本盟独传秘制的灵药之下,盛阳所负创伤已痊愈了五分,大约再有十日养息,便可复好如初了。”

楚云安慰的一笑道:“哈察何在!”

快刀三郎季铠笑道:“哈察所受浮伤,已完全恢复,适才弟子出外时,恰见他正在和另一弟子相对掷骰子……”

楚云悠然道:“赌?”

快刀三郎季铠一笑无言。

楚云低缓的道:“嗯,他倒好兴致,一般弟兄的­精­神还好吧?”

季销道:“斗志高昂。”

楚云轻轻坐下,伸展了一下双臂,又道:“我曾令本盟上下,在客栈内不得显露胸前本盟太阳标志,他们做到了么?”

快刀三郎季铠恭声道:“完全遵照盟主谕令,加罩长衫相掩。”

楚云一笑道:“金雕盟的威名即将传扬江湖,震慑武林,我要在每次与敌人交手,予敌人印象最为尖锐深刻的时候,显示出本盟的烈阳标记,要使这轮烈阳,永远铭刻在他们每个人的心版之上!”

快刀三郎季铠洪声道:“盟主,我们定可做到!”

这时,门外又响起了轻微的叩门之声,快刀三郎季铠急步前往启门,须发蓬乱丛生的大漠屠手库司悠然而入。

楚云沉声道:“库环主,情况有异么?”

大漠屠手库司目光向窗外一飘,道:“盟主,灰旗队在这客栈周围的监视者已更形增多,而且,逐渐明目张胆的现身而出,看情形,要先给他们来个下马威才行。”

楚云摇头道:“时间还不到,吾等何苦先替五狱一剑班沧顶下黑锅?”

大漠屠手微一沉吟,道:“盟主,冷环主已向本座及其他各人交待盟主谕示,晚间行动时,本座首先请命参加。”

楚云道:“也罢,但客栈内之防卫亦属重要,本盟尚有少数伤患需要保护。”

大漠屠手库司道:“在吾等夜间前往探测灰旗队等人行动之前,尚请盟主预做遣派布置。”

楚云道:“是的,我会先做准备。”

大漠屠手又谈了片刻,方始躬身退出,楚云不再说话,双手捧着茶杯,独自闭目沉思。

时间是过得极快的,宛如一个薄如纸片,轻如鸿毛的幽灵,在人们的喧哗叫嚣里,在人们的静默,冥寂中,不知不觉地自角落里移动,在指缝的间隙中溜逝,去得轻俏,也去得无踪。

于是,一天又过去了。

在夜暮初降的时分,当寻常的人们结束了一天疲惫的工作时,这座不大的五福客栈内却反常的紧张起来,店门已早早的关上,在每个廊角,每间客房的隐蔽处,都有着身佩兵刃的金雕豪士暗中戒备防犯,客栈内的店伙掌柜,亦已得到忠告提早躲人房中,风拂影移,俱皆充满了杀伐之气。

楚云站在他自己的房中,颈项深垂,脚尖不停的轻轻点着地面,快刀三郎季铠肃手静立于侧,神情沉穆。

半晌……

楚云颔首道:“时间已近,传见各人吧。”

快刀三郎季铠应声大步行去,启门后,早已等立于门外的紫心雕仇浩、狂鹰彭马、天狼冷刚、大漠屠手库司、金髯客毕力等人相断而入。

五人静静的站在楚云身前,五双目光,毫不转瞬的凝注在他们盟主的面孔上。

楚云微微一拂衣袖,低缓的道:“现在,在下将与凌霄堂彭堂主,羽环库环及羽环属下之剑铃子龚宁等人,离店探查灰旗队与五岳一剑谈判之真相,在下日问曾经言及,江湖中事有时难以常情断测.除了目前的灰旗队与本盟不和之外,五岳一剑也与本盟素无渊源,故而亦不能视为友人,简而言之,今夜谈判之两拨武林人物,俱皆可能与吾等为敌,但是,为了本盟的利害安危,却必须前往探寻清楚,知己知彼,战才能胜,和则可保。”

楚云说到这里,目光一寒,又道:“客栈内,一切防卫由仇副盟主指挥遣派,不过,切记以不变应万变,未到绝对必要之时不可动手,以免打草惊蛇,爪环毕环主腿伤未愈,尚须自加注意谨慎,莫使瘀肿再起。”

快刀三郎季销肃立一旁,嘴­唇­蠕动,似有所言,楚云微一摆手,笑道:“季护卫留守客栈,协助副盟主防犯。”

他略略一顿,断然道:“剑铃子龚宁何在?”

大漠屠手库司沉声道:“龚宁已于室外待令。”

楚云点点头,道:“好,现在吾等即刻展开行动,仇副盟主,一切偏劳了。”

紫心雕仇浩率领诸人躬身为礼,楚云乃与狂鹰彭马,大漠屠手库司二人相偕出室。

剑铃子龚宁果然早已束手恭立廊中,楚云笑了笑,向各人以目示意,四条人影,当即捷如狸猫般闪至天井,飞身上屋。

夜­色­漆黑,仅有疏星点点,周遭灯火稀落,晕黄黝暗,正是夜行人行动的大好天气。

楚云沉默的与身后三人似流光般在屋宇与房檐之间飞掠,猛然一见,只像夜影中几条淡淡的飞鸿。

片刻间,四人来到一条较为繁嚣的大街上,说它繁嚣,未免有些过份,充其量只不过是这小城在人夜之后,稍为热闹一些的街道罢了。

四人静静的伏在一条屋脊之后,微一搜寻,已看见不远处有三栋建筑深邃的房屋连在一起,这三栋房屋里外十分辽阔,像是个大买卖家,每一家的门外,却赫然Сhā着一面灰­色­旗帜!

这三栋巨屋的门面已经紧闭,但是,屋内却灯火通明,人影移晃,屋外更有幢幢人影,往来巡行,情势显得十分紧张。

楚云低声道:“前面那三栋巨屋门外,俱Сhā着一面灰­色­旗帜,灰旗队方面之主脑人物,定然居留其中,吾等行动切须谨慎,莫露破绽。”

狂鹰彭马左右一望,道:“不错,这就是那三家绸缎庄了,警卫倒十分森严呢。”

楚云略一沉吟,道:“彭堂主请与龚宁在此稍候,库环主且随在下前往一探。”

说罢,楚云身形忽然闪出七丈,微微一晃,就到了那三栋巨屋的屋顶之上,稍一换气,大漠屠手亦已掩身而至。

在屋顶向下望去,可以看出这三栋巨屋完全是一式一样的建筑,分成三进,头进为门面客堂,后两进全为居室。

这时,下面天井中站立着数十名灰衣大汉,个个身佩兵刃,肃然无哗,另两柜房舍情形亦是相同,室内灯光映出,可以清晰的看见室中人影移动的情形。

楚云轻轻向下一指,又指了指自己二人与天井对面房屋的距离,然后做了个小心行动的手式。

大漠屠手库司会意的略一颔首,楚云微微一笑,就在他这笑容适才映人大漠屠手的瞳孔之际,那瘦削强健的身躯已飞掠到对面屋顶!

速度之快,仿佛影移魂游,无声无息,天井中的数十名灰衣大汉,俱皆木然不知。

大漠屠手由衷的赞叹一声,拔空而起,静静的,冉冉的,以­阴­影屋脊做掩护,如一头大鸟般跟踪而落。

楚云嘴­唇­紧抿,轻轻伏在瓦面,悄然将一张屋瓦抽开寸半左右,凑眼向下望去。

这是一个类似厅堂的房间,布置豪华,却十分伧俗,一­色­的红木家具,一­色­的红缎锦垫大师椅,室内已坐满了人,但是,气氛却很沉穆。

楚云注意到,在这厅室正中,有一个椅子是空着的,虽然椅中并未坐人,却可以看出室中诸人对这空椅亦好似十分敬慑。这时,坐在那空椅下首,一个面目清灌,年约三旬的文士打扮之人,侧首向窗外一瞥,朗声道:“四羽士,五岳一剑准会在二更到来么?”

四个身着灰­色­长衫,双目­精­光隐­射­的中年汉子闻声站起,齐齐应道:“不错,当时由二当家的接头时已做如此决定。”

另一个面容狰狞,满口虎牙,神情却极其­阴­沉的五旬大汉,此刻在椅上重重一拍,冷厉的道:“五岳一剑是什么东西,也值得我们这般大张旗鼓,如临大敌的等候他?甚至连大当家的都要亲自到来!”

那面目清瘤的文士微微一笑,道:“雷掌法,五岳一剑班沧不比寻常武林人物,其声威之宏,并不稍逊灰旗队,尤其为了那条出产金砂的山溪,利益所在,自是不容忽视,须知这条山溪所产之金砂,非但足供本队上下日常所须,更可作为发展及扩充本队势力之后援,对本队关系重大,而五岳一剑自然眼红心贪,不肯放过,因为,这条山溪对他也有相同的作用!”

被唤为雷掌法的五旬大汉哼了一声,道:“五岳一剑这小子也大目中无人,闻说二当家与他接头之际,提出谈判之地点时,这小子竟大言不惭的说出随吾方挑选之狂言,待二当家决定于本地约谈后,他竟毫不考虑的一口答应下来,这简直是视灰旗队如无物,以灰旗队地盘为阳关大道,的是可恶之极!”

中年文士沉默了片刻,道:“雷掌法且勿急躁,五岳一剑如此自骄自大,我灰旗队亦非易与之辈,到时候,他就会为他的骄狂追悔莫及了。”

坐在空椅左侧,一直未曾启口的一个六旬老者,这时摸了摸那张红润如婴儿也似的面孔,呵呵笑道:“右使者所见不差,江湖上有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五岳一剑功力固然不弱,但他也就要断送在他那自信自满的狂傲之上!”

中年文士露齿一笑,道:“贾兄有此远见,足可证我方人人俱己判明彼此强弱,而且,莽狼会方面盟友,亦已赶到大辛郊外,正在严密部署,五岳一剑纵使肋生双翼,此番亦难自吾等所布之天罗地网中逃出!”

厅中诸人,这时又纷纷相继发言,或隅隅低语,但是,不可掩饰的,每人的面孔上都流露出一股胜券在握的得意神情。

楚云在瓦片隙缝中的眼睛,微微一睁,心中忖道:“那中年文士竟是昔年暗袭白狮门掌门人魏百豪的金菩提曹功,倒是有些意料不到,以他的行为名声来说,自己老是以为此人生相粗陋,谈吐伦俗,不想却是一个外貌文质彬彬的儒生,嗯,他身居灰旗队右使者之职,看来地位甚高,那个所谓雷掌法,定是灰旗队掌管刑职的‘二门神’雷望,那个红面老人,假如自己预料不错,可能乃是灰旗队中最为心狠手辣的大刽子手‘婴叟’贾大川!”

他正在思量,伏在一旁的大漠屠手库司已压低嗓门道:“盟主,下面的那些朋友可有动静么?”

楚云将嘴­唇­附在库司耳边,低沉的将所见经过讲了一遍,又道:“他们正在等候五岳一剑及灰旗队的总瓢把子银戈飞星,压轴好戏还没有上演哩。”

说罢,楚云又将双目凑上瓦缝,只见金菩提曹功此刻正在说话。

“雷掌法,当家的应该到了,我们还要与当家的会合,前往城郊大柳坪,那边的人物你可埋伏好了?”

二门神雷望颔首道:“围着大柳坪那片柳林子,里里外外埋伏了三层兄弟,只要五岳一剑这小子敢来,准教他吃不了兜着走!”

红面老人亦慢条斯理的道:“嗯,咳,看样子,老夫这大刽子手又要开开张了,近些日子以来,也实在过得大无聊了,杀杀宰宰,比较能增加一点情趣!”

金菩提曹功一哂道:“贾兄,你在本队掌大刽子,在江湖上号称婴叟,不论哪个名号,听来都有些令人起懔呢!”

隐在屋顶的楚云,暗里冷笑,想道:“果然不错,这面­色­红润的老人正是那婴叟贾大川,这老鬼手上鲜血淋漓,杀人无数,只是看他外表,却像个好好先生……”

此刻,二门神雷望忽然说道:“右使者,城内那五福客栈住着的一批人物,来路极其古怪,据本掌法看,可能不太简单。”

金菩提曹功神­色­严肃,缓缓说道:“本使者已令三刽子田兄率领部分兄弟注意监视,这些角­色­行动隐秘,费人猜疑,闻说约有数十人之众,其中竟然尚有伤者,而且,一律穿着黑衣,骑黑马,好像亦是一拨甚有组织的江湖帮会。”

二门神雷望毛躁的道:“本掌法从来就没听说过江湖道上有这么一拨黑衣黑马的帮会,还不是一些破烂杂碎,装腔作势,自取道号……”

忽然,婴叟贾大川若有所思,沉穆的道:“是了,在牛角沟将石家堡赤手擒龙他们杀得人仰马翻的,不全是一些黑衣黑马的角­色­吗?本队贺副总管也在那时同时失踪,而三日之前,大名鼎鼎的百角堡竞不可思议的于一夜之间冰消瓦解,尸横遍野,闻说猝袭者也是清一­色­的黑­色­衣衫,胸前更绣缕着一轮金­色­太阳……。”

贾大川此言一出,全厅不由在骤然之间肃静下来,静得几乎连人们的心腔跳动也微微可闻。

金菩提曹功怔了一怔,目光环扫厅中各人,大笑道:“吾等俱是杞人忧天,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这些朋友会是那些五福客栈内的角­色­?即使是吧,他们与吾等素无瓜葛,又怎会与吾等为仇!贺副总管虽无消息,但吾方已遣王总管事前往探寻,尚未与赤手擒龙萧大当家见上,在讯息未明前怎能作准?而且,哼哼,灰旗队也不是如此容易对付的呢!”

他已注意到大厅中诸人在贾大川提出那些黑衣神秘人物时,表情上的急剧变化,而不用细看,便可体会出其中包括了大多的惊恐与怯惧,金菩提曹功十分清楚,在一场凶吉未卜的大战可能来临之前,斗志的沮丧,乃是一个组织最严重危险的致命伤!

于是,他又故意轻松的道:“江湖中事,传来传去,往往传离了谱,本队上下,哪个不是身经百战,历尽艰苦的好汉?每逢遭遇到什么大事,最后总是我们获得胜利,吾等不把握目前赫赫的声望,再作奋斗,却去听那些捕风捉影的闲言作甚?”

这时,婴叟贾大川亦已觉得自己失言,他尴尬的一笑,接口道:“灰旗,莽狼,威震两河黑白道,江湖朋友谁能不承认我们在两河的领导地位?那些黑衣黑马的角­色­,若不侵犯吾等便罢,如他们真想不自量力,以卵击石,那么,得到悲惨下场的,定然是他们自己!”

二门神雷望怒道:“管他妈什么玩意,­干­脆杀进那家客栈,将这些行动鬼祟的东西斩绝算了!”

金菩提曹功摇头道:“不可,现在本队正面对强敌,宜集中全部力量准备应变,不论五福客栈内的角­色­是何方神圣,都应在目前之事结束以后再请大当家定夺,如果鲁莽行事,万一出了差错,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大厅中逐渐又静默下来,但是,每人的面孔上仍有怔忡不安之­色­,自然,他们异常明白本身的力量比威震八方的百家堡如何,事实是最好的证明,雄辩巧词并不能令一个人完全释怀的。

楚云嘴角一撇,忖道:“这金菩提曹功倒有点头脑,嗯,不过,只怕我们早晚都要碰一碰的,那时,就可以知道谁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了。”

突然——

大漠屠手库司用时轻轻撞了楚云一下,楚云抬起头来,以目光相询。

“街上。”

大漠屠手嘴­唇­一撇,简单的说出两个字。

楚云迅速转首,看见街道上大步行出五六条人影,守候在这三栋巨屋外的无数灰衣大汉,一见来人,全皆躬身肃立,形态显得十分恭谨。

于是,第一栋巨屋的门面启开了,一叠声低沉的传叫传到靠天井的大厅之内。

楚云急忙移目至瓦缝之上,只见一名适才站立天井,状似头目之类的灰衣大汉,匆匆进入大厅,躬身道:“禀右使者,瓢把子与左使者等人驾到!”

金菩提曹功霍然站起,率着众人急步向外迎去,直到大门之前。

楚云目光微拢,向那进门的为首者望去,只见那人年约五旬,面孔轮廓鲜明,棱角突出,有如刀斩斧削,双目神光充足,形­色­在沉练之中,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冷厉!

大漠屠手库司哼一声,低语道:“盟主,带头的那位朋友?”

楚云颔首道:“不错,那就是灰旗队的瓢把子,江湖上素享盛名的银戈飞星常大器!”

说着,楚云的目光,又向天井中瞥去——

这时以金菩提曹功为首的灰旗队各人,已向银戈飞星常大器行礼完竣,这位江湖皋雄微微摆手,沉声道:“老夫不进屋了,右使者,这里没有事吧?”

金菩提曹功恭应道:“没有什么事,只是五福客栈内有些可疑人物居留,已由本使者遣令手下兄弟前往监视。”

银戈飞星常大器嗯了一声,道:“现在没有时间管这些事了,等我们将目前事情解决后再说,雷掌法,你遣了些什么人先往大柳坪部署?”

二门神雷望适才尚孟浪毛躁无比,这时却异常恭谨拘束的道:“禀瓢把子,本掌法已请二刽子朱兄率追魂骑队李队领,及锁魂骑队牟队领,加上总舵属下之‘玉金刚’赵麟,带齐五十名硬弩手前往设伏,一切妥善后,方始至此恭候瓢把子驾临!”

银戈飞星满意的嗯了一声,又道:“右使者,你去看过了么?”

常大器言词之中,透出他对金菩提曹功的器重与偏爱,好似非要曹功亲自出马办事,他才放心似的。

金菩提曹功笑道:“本使者曾亲往探查,一切部署极为周密。”

银戈飞星仰首一望天­色­,迂缓的道:“老夫约定五岳一剑班沧至北城外之大柳坪谈判,此事和解成分甚少,为了双方利害所在,彼此势难有所妥协,吾等必须镇定应变,全力以赴,老夫已请二当家赶到大柳坪再做详尽探查,此外,莽狼会盟友亦均来到,一切接应事宜,都已办妥,两更天快到,现在,除了留守各人,其余一律跟随老夫前往大柳坪!”

灰旗队诸人轰然应诺,在银戈飞星率领之下,迅速向黑暗中行去,顷刻间,便消失于街尾的暗影中。

大漠屠手库司望着这三栋灯火熄灭,悄然无声的巨屋,又看看坐在天井中的几名灰衣大汉,沉声道:“盟主,他们为何不以坐骑代步?”

楚云一笑道:“蹄音杂乱,容易传远,更能引起敌人注意警惕。”

大漠屠手恍然道:“原来如此,盟主,我们这就跟去么?”

楚云双目一眨,笑道:“更待何时呢?”

大漠屠手又向四周寻视了一番,以双手作成喇叭状,凑于­唇­间,发出一阵低沉而断续的古怪声音。

于是,隔着不远的一片屋舍之上,亦传来相同的声息,遥遥应和。

楚云目光注意下面,口中道:“库环主,可是已将行动方向告诉彭堂主他们了?”

大漠屠手颔首道:“是的,本座告诉彭堂主,请至城外相候会合。”

楚云笑道:“这种传讯方法倒是十分别致,现在,我们走吧!”

两条人影,如闪电般在夜­色­中一晃,仿佛两头大鸟般忽然飞出。

大井中,数名灰旗队的大汉正仰站观望;其中一个高声道:“怎么着?我说是夜猫子叫吧?你他妈偏疑神疑鬼,你看,这不是被我们惊飞了么?”

另一个摸着后脑,愣愣的道:“奇怪,在这城镇屋顶怎会有夜猫子?”

原先一人呸了一声,嚷道:“既不是夜猫子,难道会是人不成?人哪有这样飞法的?我看你是前晚上赌钱输昏了头啦!……”

劫后恩仇--三十二、水火难客兵戈以见

三十二、水火难客兵戈以见

大柳坪是这小城外的一个城方,没有人居住,有的,只是千百株枝叶如丝如带随风飘拂的杨柳,一条寻丈宽的小河,静静的自旁边流过,河水清冽,游鱼可数,在盛夏,这却是一个纳凉休憩的好去处,只是,现在的夜幕深垂,万籁俱寂,小地方的人习惯早眠,已没有再逗留在这里的了,可是——

若你仔细注意,却可以发觉在那一片摇曳的杨柳之下,伏着一条条隐约的人影,他们身上所佩的兵刃,偶而会在深夜中闪过一抹寒光,假如你看清了这一切情景,那么,这里便没有丝毫幽雅的气氛,代之而起的,却是令人窒息的紧张与疑虑。

于是,在远处,又有无数条黑影疾奔而来,到近了,柳林中迎出三条大汉,快步向那些奔来的人影行去。

疏弱的星光下,映出那些迅速移近的黑影,为首一个,正是灰旗队的瓢把子——银戈飞星常大器。

自林中行出的三人中,一个身形魁梧,方面大脸的黄脸老人,连忙行前五步,低沉的道:“瓢把子,一切已准备妥当,莽狼会盟友亦在其二当家‘鸣天断碑’霍敬率领之下埋伏于侧,只待敌人前来,即可举事。”

银戈飞星常大器目光四处环扫,沉声道:“二当家辛苦了,五岳一剑班沧大约就快来到,一切照老夫指示行动!”

这黄面老人,正是灰旗队副首领,号称“银扁担”的罗奇,他身旁两人,一个缺少一只右耳,细眉巨眼的中年汉子,是灰旗队的二刽子:“百步蛇”朱瀚,另一个面­色­苍白,死眉死眼的大汉,则是灰旗队的高手之一:“玉金刚”赵麟!

跟在银戈飞星身旁的金菩提曹功,微一沉吟,忽道:“瓢把子,关于人手方面,是否需要加以分配一下?”

银戈飞星颔首道:“正是,容老夫考虑看看。”

他向肃立眼前的众人逐一瞥视后,迅速的道:“右使者曹功,左使者安栋,与雷掌法,大、二刽子等跟随老夫与对方正面谈判,总舵属下之四羽土,玉金刚赵麟,黑旗手郑明,毒烽包有德,及灭魂骑队潘队领等人,随二当家隐伏暗处,待令行动!”

众人齐齐轰略,片刻问,已各自站伏四周。

于是,银戈飞星下令燃起预先挂置在柳树上的八盏风灯,晕黄的灯光,蒙蒙陇陇,随风摇曳之下,更增恐怖之气。

两张座椅,分置对面,一幅灰旗Сhā于林前,另有二十名灰衣大汉,抱刀肃立于后,一派“刀头宴”的气势!

在距离这两张座椅之侧,约有寻丈左右,在两棵纠结生长的柳树上,仿佛与那些飘动的柳丝连成一体,有四条人影紧紧附着,除非你已知道那是四个人,否则,你一定会以为那只是柳树上较为粗大的枝杆罢了,是的,他们正是浪子楚云,狂鹰彭马,大漠屠手库司,以及剑铃子龚宁等人。

楚云等在灰旗队各人出城之后,立即迅速而小心的跟缀而至,大柳坪这地方十分易寻,甚至在银戈飞星等尚未到达之前,他们便先行赶到,找着这两棵容易藏人的柳树,神鬼不觉的掩了上去,没有给灰旗队任问一个人发现。

这时,楚云以细若蚊蝇般的声音,道:“吾等注意,好戏即将上场了,在未得到在下示意之前,各位切勿擅自行动!”

狂鹰彭马等人微微颔首,每双眼睛,俱皆毫不转瞬的注视着林外。

这时,站在银戈飞星身旁的金菩提曹功,有些不耐烦的道:“瓢把子,五岳一剑怎的还没有来?眼看天­色­已交二鼓了。”

银戈飞星那双炯然的目光向来路注视,迂缓的道:“他不会不来的,这小子狂得厉害,焉肯以此事留人口实?”

正在他话声收住之际,来路上己遥遥响起一阵清脆而密集的马蹄声,得得之音,远近可闻。

灰旗队诸人自银戈飞星常大器以下,全部凛然动容,紧张的望向来路,片刻间,六乘骑影,已风驰电掣般疾奔而来!

金菩提曹功哼了一声,怒道:“好小子,这么狂!”

二门神雷望亦双目如铃,低吼道:“简直是目无余子,欺人太甚!”

银戈飞星微微摆手,神­色­沉凝,缓缓向前跨出一步。

于是,六乘铁骑逐渐接近,为首一人,是一个青衫飘拂,一脸书卷气息的中年懦生,眉宇之间,却自然的洋溢着一股令人震慑的萧煞之气!

在这中年儒生身后,紧跟着一个身穿紫袍的虬髯大汉,及另两个长发披肩,狮鼻虎口的黄衣怪人,再后面则一个是白发皤皤的七旬老者,与另外一个全身白衣,面无表情的俊逸青年。

六匹骏马,在距离大柳坪三丈之前,缓缓停住,马背六人一个动作,迅捷利落无比的翻身落地,青衫儒士则双目如电的向四周扫视了一遍。

银戈飞星常大器咳嗽一声,大声道:“五岳一剑果然信人,老夫已于此恭候大驾多时了!”这中年儒土,正是盛名赫赫的五岳一剑班沧!

他冷冷一笑,气度雍容的大步行上,沉朗的道:“不敢,班某与人有约,自来重信,只是有劳贵瓢把子久候,倒是深觉难安。”

银戈飞星常大器向班沧身后的五人一看,不由暗里皱眉,忖道:“好家伙,跟着班沧这小子来的,竟然全是些难惹的人物,‘紫袍铜拐’公孙雄亲至不说,就连那老而不死的‘七弩神手’步元也到了,那身着白衣的小子,可能便是新近扬名江湖的‘白衣秀士’陶光!”

他心中想着,又启口笑道:“嘿嘿,班兄言重了,且请林内详谈如何?”

五岳一剑班沧微拂衣袖,洒脱的行向林内,与银戈飞星常大器二人,分别坐落那两把椅子之上。

跟在他身后的五人,则一字排开,每人相距三尺,肃立在五狱一剑椅后,而灰旗队方面之右使者曹功,左使者安栋,掌法雷望,大刽子贾大川,二刽子朱瀚,亦柬手环立于侧。

隐于树上的楚云微微一笑,心想:“嗯!这五岳一剑端的一副好气派,自己早年素闻其名,未见其人,料不到此人却有恁般威势,看情形,稍停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

这时,前面传来银戈飞星常大器宏亮的声音:“班兄,吾等毋需客套,先论正题,那卧马山双首谷内的产金山溪,乃为本队属下首先发现,而班兄亦必然知晓那条山溪内的金砂对本队发展之重要,班兄名震江湖,家财万贯,且与世无争元件,何苦定要占取那条山溪呢?灰旗队与班兄本无瓜葛,若班兄肯于罢手,则以前为争此溪所结之怨,自可从此一笔勾销……”

五岳一剑冷电似的目光微微一闪,冷冷的道:“常大当家,阁下此言未免有些断章取义了,卧马山双首谷内的那条产金山溪,据班某所知,乃是班某手下首先发现,又Сhā上班其‘龙凤山庄’之标志,但待班某再度遣人前往时,贵队之人却已加以占取,更将斑某‘龙凤山庄’之标志毁坏弃置,非但如此,竟又不分皂白,以群殴方式,再伤班某手下三人,试问常大当家,阁下这是有理呢?抑是无理?”

银戈飞星常大器微微一窒,又道:“咳咳,这个么,老夫手下孩儿固属不该,但班兄派去之人态度蛮横亦是原因之一,据老夫得报,贵方之人乃是首先启畔……”

五岳一剑班沧淡淡一笑,道:“罢了,是非曲直,目前殊难判言,只是这条产金山溪,对班某及‘龙凤山庄’来说,价值甚大,其重要­性­也不稍弱于贵方,现在,班某以武林规矩为先,正式请常大当家退出卧马山双首谷。”

五岳一剑言同尖锐,此言一出,无疑是发出了最后通牒!随着他这句话,气氛已在刹那间紧张起来!

银戈飞星常大器料不到对方会如此单刀直入,开门见山,不由略感一怔,他努力咽下一口唾沫,强笑道:“班兄这般说话,未免过于武断,灰旗队闯名扬威,并非易事,老夫希望班兄三思而行,切匆使彼此难堪!”

五岳一剑露齿微笑,道:“自然,灰旗队名震江湖,自是不易相与,但是,五岳一剑班某亦非泛泛之辈,常大当家,阁下以为然否?”

银戈飞星常大器神­色­倏沉,强硬的道:“如此说来,班兄是不肯让出那条山溪了?”

五岳一剑双眸暴睁,冷冷一哼,道:“该让出的是阁下!”

银戈飞星霍然站起,怒道:“姓班的,你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你的龙凤山庄么?容得你如此卖狂?现在老夫再问你最后一句:没有任何条件可说,你愿否让出那条产金山溪?”

五岳一剑沉静而冷漠的缓缓站起,断然道:“无可商量!”

银戈飞星蓦然狂笑一声,一脚将座椅踢飞空中,大叫道:“班沧,你是想以流血解决了?”

五岳一剑萧煞的道:“悉随尊便。”

这时,环立银戈飞星身旁的灰旗队各人,早已散立于侧.个个杀气盈目,虎视眈眈,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银戈飞星常大器退出两步,怒极道:“好,班沧,老夫便看你狂得了几时!”

五岳一剑,一拂衣袖,冷然道:“常大器,不信你就试试。”

银戈飞星倏然暴喝一声,天摇地动的劈出十九掌!

五岳一剑长声大笑,轻灵已极的转出三步,飘然还攻二十一掌!

斜刺里金芒突闪,一片金菩提,宛若疾风暴雨般­射­向五岳一剑班沧背后!

班沧冷叱一声,身形忽然拔空,如箭般疾扑而落,右掌幻起千百掌影,猛拒银戈飞星,左掌竖立如刀,急向猝袭他的金菩提曹功狠狠砍至!

同一时间,站立椅后的五人之中,那紫袍虬髯大汉狂吼一声,倏而扑上,抖手攻向曹功,口中大叫道:“姓曹的,紫袍铜拐公孙雄领教你的偷袭绝技!”

金菩提曹功左右受敌,正感窘迫,灰旗队的掌法二门神雷望怒喝一声,及时赶上,连出七掌,接住了紫袍铜拐攻来的招式!

这时,银戈飞星已避过班沧的掌势,身形猛旋之下,双掌抡起二座圆弧,雷霆万钩的劈向敌人胸前,腰际!

五岳一剑班沧狂笑连连,攻向金菩提曹功的左掌,如怪蛇般蓦而弯回,闪电也似戳向对方身躯右侧八大重|­茓­,右掌微偏,硬封而出!

“劈啦”一一阵震响中,银戈飞星目瞪如铃,掌劈挥舞,有如群山并压,腿影连绵,宛似桩木滚滚,须臾间一气展出十六招!

五岳一剑班沧不避不退,大马金刀的连消带打,亦在刹那间将敌人攻来招式封解一净。

面红如婴的婴叟贾大川,此刻缓缓行出,朝那默立不动的四人招手道:“四位仁兄好友,如此热闹场面,各位这么站着,不是显得太冷清了么?来,来,来,老夫陪各位戏耍一阵,也算尽尽地主之谊吧!”

那白衣青年冷静的一笑,毫无表情的道:“是么,贾大川?”

婴叟贾大川呵呵笑道:“小友,难为你尚识得老夫贱名,来吧,你便先上,须知要金子便要不得­性­命,哈哈哈……”

白衣青年淡淡一笑,却如鬼魅般倏而掠进,双臂略一伸缩,已奇快无比的点向贾大川上盘九大要|­茓­!

婴叟贾大川仍然大笑不绝,身形如风摆荷摇,左晃右闪,却在闪晃中,疾若狂飙般反击出二十掌!

这白衣青年,果然正是银戈飞星先时所料的“白衣秀士”陶光,他此刻脚步一扭一旋,硬生生的移出两尺,双臂在身形移动时,竞奇妙的自肋下反穿而出,Сhā向敌人颈旁琵琶骨。

婴叟贾大川吼道:“好小子,果然有两手!”

叫声中,其成名绝技“摘兰手”­精­革:“兰香袅绕”、“独秀一技”、“素兰比心”三招连环而出,姿态美妙已极!白衣秀土陶光瘦削的身躯往后一仰,又如风车般呼噜噜转回,双掌斜砍对方小腿胫骨,边冷笑道:“嗯,这掌法真美,不过,由一个女子使出将更合适!”

贾大川拔起五尺,又出九掌十一腿,仍然笑道:“小伙子,你来生再看女人使这掌法吧!”

于是,在双方的冷讽热嘲中,瞬息问互相攻拒了十五招。

这边,五岳一剑班沧已与银戈飞星常大器拼斗了三十招以上,战况亦较前更形激烈。

五岳一剑班沧的武功造诣,较银戈飞星要高上一筹许,但是,银戈飞星久经阵仗,经验丰富,临敌不慌不乱,因此在短时间内,尚不易分出胜负,何况,更有金菩提曹功在旁做着牵制­性­的猝袭呢。

在暗影处的楚云,一直慎重而仔细的注视着场中的激战,他在心中急速的忖道:“五岳一剑班沧果然名不虚传,不但气度雍容,武功更属卓绝,连横行一时的银戈飞星看来亦不是他的敌手,而班沧用兵布阵也高明至极,随他同行各人,不曾轻易出战,乃是欲保存实力­精­神,做较为有利之后援,每人相隔三尺,更能互相掩护,又不致影响行动的利落,如此部署,虽然简易,却可收到奇效,嗯,不凡,不凡……”

他冷眼观望,又想道:“只是,灰旗队方面人多势大,高手如云,再加上莽狼会之人协助,恐怕时间一久,班沧等人难占上风……”

这时,伏身一旁的大漠屠手库司,已鄙夷的低啐一声:“灰旗队的这些杂碎真正不要面皮,在自己地盘之内,犹要以多吃少,再加上伏兵层层,这算什么玩意!”

狂鹰彭马亦轻声道:“盟主,吾等可要现身相助?”

楚云微微一笑,悄然道:“不,现在还不到时候,你们可注意到五岳一剑的两大臂助之一“赤骑追风’骆森尚未到来?据在下所知,五岳一剑每次行动,‘紫袍铜拐’公孙雄与‘赤骑追风’骆森二人必定跟随左右,现在骆森未曾出现,极有可能是隐伏暗处,待机而动,所以,吾等亦不必过于焦虑。”

说着,目光又移注林外,而此刻——

灰旗队的左使者安栋——一个五短身材,尖头细目的中年汉子,已拔出背后的一柄铁桐,冲向那自发老者而去!

同一时间,灰旗队的二刽子“百步蛇”朱瀚,亦­阴­沉沉的冷笑一声,倏然扑向那两个长发黄衫的怪人!

于是,五岳一剑及随行五人,已完全加入战圈之内,但是,总括来说,他们目前却是稳占上风!

五岳一剑班沧这时向银戈飞星推出九式连环十三掌,双腿飞踢金菩提曹功,身形暴闪问,猛可一个大翻身,已向二人施出相同的攻击,只是,威力却在这刹那间突增一倍有余!

银戈飞星常大器怒喝一声,双足钉立如桩,沉神静气,倾力迎上八掌,劲风如浪,随着掌势洋溢四周!

金菩提曹功却有些消受不了,他滑溜溜的闪向一旁,双手急抖,又是两把金菩提­射­向班沧!于是——

巨响连起,金芒闪闪,银戈飞星常大器面孔通红,汗渍隐隐,退出三尺之外,五岳一剑班沧亦震退一步,但是,就在身形往后倒退之际,却借势贴向地面不及三寸处,猛然反掌回劈曹功,而那一蓬袭来的金菩提,也就在他贴向地面之时全然落空!

锐风如一片削薄的利刃,猝而斩到,金菩提曹功不料敌人有此一着,骇然倒闪之下,已稍慢一分——

“嚓”的一声轻响,布屑被锐风带出五丈,一片皮­肉­,亦沾着血丝标起空中,金菩提曹功大吼一声跄踉退出!

银戈飞星面­色­倏变,反手急抽猛挥,隐于长衫内的一柄雕缕着­精­致花纹,银光闪耀的沉重短戈已施展而出!

金菩提曹功咬牙切齿的察看伤势,又撕裂衣襟迅速包扎妥当,他知道,仅只伤及皮­肉­已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如果适才再慢一步,只怕这条腿现在已不再属于他了!

那边,灰旗队的左使者“铁铜半刃”安栋,正拼命敌着那白发老人“七弩神手”步元,这位“铁铜半刃”安栋,原是两湖绿林道中名蜚一时的人物,后因为了一件以黑吃黑之事,引起两湖绿林道之公愤,立足不住而转投入银戈飞星旗下效力,一身所学,亦非等闲,但是,却不幸碰上对面的“七弩神手”步元,步元年逾七旬,功力深沉老辣,尤其一手“­射­阳七弩”更属­精­绝,安栋技业虽佳,却是力有不逮,难以抗衡!

七弩神手步元左劈右戮,前攻后战,猛出六招后,豁然大笑道:“灰旗队的朋友,阁下就只有这么一点功夫么?呵呵,真是太不中看了,太不中看了!”

铁铜半刃不禁又羞又怒,手中铁涧舞得雷动风响,暴叱连连,但是,却仍然汗落如雨,步步后退,情形十分狼狈。

与那两名长发怪客交手的灰旗队二刽子“百步蛇”朱瀚,情势之恶劣,比起铁铜半刃安栋来更有过之,这“百步蛇”朱瀚一身小巧之技,己达炉火纯青之境,而心地之狠毒,更属非凡,功力与铁铜半刃约在伯仲之间,与他相对的两个长发怪客,却是滇边鼎鼎大名的“啸江两怪”,二人功力雄浑,诡斤奇幻,其实只要其中之一,已足可取胜百步蛇朱瀚而绰绰有余,但他们主在开心,以求逼引对方其他隐伏高手现身,故而以二对一,饶是如此轻松,却已将这条狠毒的百步蛇逼得首尾难顾了!

忽然——

银戈飞星常大器猛探二十九戈,撮­唇­发出一声尖锐的唿哨。

于是,仿若这唿哨声的回音般,柳林深处一阵暴喊起处,无数黑影疾扑而出!

为首者,赫然正是灰旗队副首领—一银扁担罗奇!

五岳一剑长笑一声,朗朗说道:“朋友们,早该出来了,伏于暗处的滋味不太好受呢!”

话声中,已连连闪过银戈飞星的十七戈,又迅若雷电般反攻了十掌九腿!

银扁担罗奇双手一偏,将斜挂于背后的一只以银合金打造而成,沉重逾恒的银­色­扁担执人手中,半声不吭的冲至战圈,搂头盖脸便是凌厉无匹的二十扁担!

五岳一剑身形飘出七尺,大笑道:“班某何幸,竞蒙灰旗队‘咤叱二银’的正副首领赐教,既是青睐有加,班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笑里,左掌当胸一竖斜出,大转身,“铮”然轻响,一溜寒光宛如西天蓦起的闪电,倏而现出!这正是他名闻四海,威慑五岳的“神火剑”!

只凭他拔剑时的气度威仪,出剑时的雍容洒脱,已不愧为剑术名手,一代宗师!

寒芒闪晃中,五岳一剑身形倏迸,剑尖做了一个优美的震动,似经天的一抹长虹,潇洒无比的溜泻向两名强敌!

这正是他名闻武林的“钻砾剑法”起手式:“明钻一串”!

银戈飞星常大器哼了一声,手中银戈舞起一片晶莹银墙,劲气充斥回旋激荡!

银扁担罗奇黄脸涨成了紫­色­,伏身移步,迅速护住上盘要害,双腿则猛扫而出!

五岳一剑冷笑一声,剑身遥指二人,颤成千万寒星,奇幻莫论的再次攻至!

于是,这两位灰旗队的正副首领,又一次的倾力闪避还攻,在形势上,二人已失去先机,成为被动之势!

这时,他们已经深刻体会出,五岳一剑的真实本领,以及剑上功夫的超绝,虽然,他掌腿上的技业已是弥足惊人的了!

树上的楚云叹息一声,暗忖道:“五岳一剑的剑术确实到家了,自己再次行道江湖以来,此等剑术尚是首次得见,只怕‘枯道凝霜’─本道长的剑上功夫,比起他来亦要逊落一筹!”

他又将视线移向另一面,而另一面——

那位身材魁梧,虬髯绕颔的紫袍铜拐,已将他的对手二门神雷望逼得左支右细,手忙脚乱了!

但是,自发皤皤的“七弩神手”却已被敌人增援而至的玉金刚赵麟、黑旗手郑明、毒蜂包有德等围攻,再加上原先的铁铜半刃安栋,这股突至的强大压力,却使这位武林健者大感窘迫,而早时的优势亦全面扭转了!

那四名身穿灰­色­长衫,形容枯槁的“四羽士”却连同灰旗队最具威力的灭魂骑队队领——“大刀客”潘存义,会合了百步蛇朱瀚、六人联手,与“啸江双怪”杀做一团!

这时,半声厉叱起处,金菩提曹功率领那二十名早已侍立一旁的削刀手再度加入战圈,目标却是正与二门神雷望对手的紫袍拐公孙雄!

于是,杀伐转变得更加凄厉,更加惨怖!

楚云在树端微微摇首,叹道:“应该早下煞手,速战速决才是,不宜恃技做敌,轻估对方,这一着五岳一剑看差了……”

劫后恩仇--三十三、伏外之伏不速之客

三十三、伏外之伏不速之客

这时,紫袍铜拐公孙望大吼一声,双臂闪电般急抄猛挥,两柄粗逾儿臂,­色­作暗黄的沉重铜拐,宛似两条强而有力的硕大巨蛇,将四名凶神恶煞的削刀手捣出寻丈开外!

金菩提曹功狂叫一声,斜步抛身,一条金光闪闪顶端带有一枚三角形铜锥的奇形兵器,猝然向敌人兜头击落!

二门神雷望­精­神倏振,连出十掌十腿,拔出背后的紫鳞刀,泼风般急砍而上,合着无数柄寒芒森森的腰刀,布成了一面无懈可击的光网!

紫袍铜拐公孙望沉神静气,稳立原处,手中双拐大马金刀的劈、挥、砍、戮、砸,劲力呼轰中,威势惊人无比,而刀光,鞭影,寒芒,掌腿,便在他的双拐挥舞下往来沉浮,波波不息!

五岳一剑淋漓尽致的发挥着他的“钻砾剑法”,剑气纵横中,有时聚集成一个明亮的小点,宛似连串闪耀的珠钻,有时幻化为无边的光海,有时舒展如横天的彩虹,萧煞得美丽,灿烂得凛烈!

银戈飞星常大器额际冷汗隐隐,鼻息咻咻,他已拼出四十年修为的功力,与正在闪掠如飞的银扁担罗奇的攻势融汇在一起,竭力抵挡着面前这位名扬中原的强敌。

老实说,五岳一剑的剑上功夫,已可谓之上上之选,而其火候之深奥,更是无可言喻,但银扁担二人,一身所学亦非泛泛之辈,二人功力之浑厚沉雄,亦算是江湖上顶尖人物之一,所以,五岳一剑班沧技业虽奇,若要击败银戈飞星与银扁担二人,却也要大大费上一番手脚呢。

白发苍苍的七弩神手步元,这时非但已落在下风,更且已到了异常危殆的地步,围攻他的各人中,以那身形半截铁塔般的黑旗手郑明武功最佳,他手中的一面长达七尺,上面布满倒须利刺的黑­色­锦旗,不只式猛力雄,出招狠辣,而所发挥的威力范围,更几乎完全封死了七弩神手所能发出的反击空隙!

其他如玉金刚赵麟,毒蜂包有德等,也似吃了同心丸般尽量向敌人致命要害下手,铁铜半刃安栋更横了心肠,一张面孔煞气毕露,招式之间,全然是悍不畏死的打法!

“啸江二怪”卜合、卜灵二人情势稍好,二人武功奇诡,出手辛辣,联手之下,尚可与人数上占着绝大优势的百步蛇朱瀚,大刀客潘存义、四羽土等六人扳成平手之局!

那边,表面上像个慈蔼长者,骨子里却心黑手辣的婴叟贾大川,正以一双­肉­掌,与白衣秀士陶光打得难分难解,二人功力悉敌,不分轩轻,贾大川胜在内力悠长,经验丰富,陶光则以闪挪迅捷,出手凌厉见称,二人掌掌相连,急攻快打,全在须臾之间,招式如飞,攻势所指,更是彼此间足可一击致命的要害重|­茓­!

于是,战况处在拉锯状态之中,在日前,无法判断双方谁会胜利,但无可置疑的,五岳一剑班沧方面已处在不利之境。

­阴­影处,大漠屠手库司已有些不耐的低声道:“盟主,像这样打要打到什么时候才完?不论哪一方胜负,最少也要等到天亮才能分晓……”

楚云低声道:“不,就快有结果了,在目前情势之下,拖久了对他们哪一面都没有好处的,库环主,我们再等片刻。”

就在楚云说话之际,银戈飞星已竭力冲破五岳一剑的剑网,脚步猛旋,如暴雨般洒戮二十三戈,口中同时大叫:“聚力伏敌”!

语声未住,一连串机括响处,无数硬弩利矢,立如流星般­射­向五岳一剑班沧!

班沧大喝一声,剑光如长江大河般倏而盛涨,微一舒卷,已将漫天弩矢扫落一空,在这刹那之间,银戈飞星倏然单手急抖,三点星形光芒,已在闪耀的同时飞到七弩神手步元身前!

白发苍苍的步无大叫一惊,心力交瘁间,奋力跃出,铁铜半刃安栋冷笑一声,觑准时机,左手倏而神缩,衣袖之内,一柄锋利之极的匕首,蓦而划分出一半,猛然刺向敌人右肋!

铁铜半刃的称号,那半刃二字,便是由他这乘敌不备,每每突然施出的匕首而来!

时间的经过是宛如电光石火的,只闻“嗤”的一声轻响,一枚五角形的星形物体,己深深戳入七弩神手步元的肩头,而在步元尚未及出声之际,另一柄尖锐的匕首,也已Сhā入他肋下一寸!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面满布利钩的黑旗,四双铁掌,也如影随形般紧跟而至!

七弩神手步元嘶哑的大笑一声,倾力移出半步,右手奇妙无伦的抬向黑旗手郑明,而当郑明偏身微闪之际,他那颤抖的手腕又神速的折向铁锏半刃安栋,铁铜半刃安栋微一犹豫,“嗖”的一声轻响,一点­精­光,仿佛空中的流星,忽然飞去。

此刻,玉金刚赵麟,毒蜂包有德的两双手掌已结结实实击在这老人的背后!

几乎不分先后,铁铜半刃安栋的口中,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号,他虽然已拼命闪出半尺,却依然没有躲过那只长约七寸,以机簧发出的尖弩,这只闪耀的没羽尖弩,正嵌在他左胸之上!

是的,步无所擅的“­射­阳七弩”是凌厉而残毒的,出手绝快,而且,更何况与敌人隔着如此近迫的距离呢!

他这时连中数剑,不由跄踉抢出数步,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

五岳一剑看得真切,当下神­色­惨变,面孔扭曲,不顾一切的向银扁担罗奇急攻二十九剑,掠身待出。但是,一大片飞蝗也似的利箭义已­射­到,银戈飞星常大器厉笑着卷土重来!

这时,毒蜂包有德尖着嗓子叫道:“左使者栽了,咱们活剥了这老杀才!”

随着叫声,玉金刚赵麟怒吼着猛冲而上,抖掌便劈向摇摇欲坠的步元天灵!

这位命已垂危的老人双目圆瞪,呵呵一笑,毫不闪躲,用力将前胸一挺——

黑旗手郑明眼尖,见状之下,急忙大叫:“赵贤弟,快闪!”

但是,迟了,又是“嗖”的一声,一只没羽利箭,自步元胸衣内­射­出,恰好凑上大力冲至的玉金刚赵麟,自他胸前­射­入,再由背后透出!

这­精­光闪耀的尖弩,将赵磷带得退出三步之外,他恐怖的睁大眼睛,望着胸前一个铜铃大小的血窟窿,鲜红蠕动的内脏,正自里面向外溢出!

黑旗手郑明狂吼半声,手中黑旗暴卷,立将七弩神手步元兜飞两丈!

毒蜂包有德尖吼一声,跟踪而上,连出四脚,急蹦七弩神手步元的头颅!

但是——

一条人影蓦而自林中飞出,比他的双脚更快,一手接出七弩神手步元,一手闪电般捞住包有德左脚!

毒蜂包有德功力不弱,按说要抓住他踢出的双脚是不容易的,但是,包有德却不知怎的在仓促问竟然闪躲不出!

那不速之客长笑一声,用力一摔,已将毒蜂包有德抛飞空中三丈之高!

这人不是别个,正是浪子楚云!

他迅速将手中老人扶住站稳,快捷的道:“时间短促,如你能够,可在这瞬息之间亲自报仇!”

浑身血渍斑斑的七弩神手步元,虽然早已奄奄一息,但神智却甚为清醒,他用手按着肋下的伤口,恍然明白了来人之意——

此刻,毒蜂包有德正自空中坠落,黑旗手郑明急忙张臂相接。

步元怒睁那双失去光泽的瞳孔,猛然垂下颈项。

于是,自他后领内,又响起“嗖”的一声,一溜­精­芒,微一闪晃间,已猝然­射­入尚未落地的毒蜂包有德喉中!

黑旗手郑明双手霍然接住毒蜂包有德,口中便大吼道:“偷袭的鼠辈,有种的等郑爷来教训你!”

“你”字才说得一半,他不由蓦然噎住!原来,这位黑旗手郑明此刻才发现毒蜂包有德咽喉上的尖箭!

他双目都直了,那只利箭深深Сhā入包有德喉中,几乎已透出颈后,包有德的两眼痛苦的大睁着,但是,他已看不见什么了,永远也看不见什么了!

楚云冷静的一笑,同情的扶着怀中老人,他这时伤痕累累,鲜血浸透衣衫,但是,他仍然抬起头来,孱弱的笑道:“小……友,谢谢你……在……在老夫去前……能知道你……你是准么?”

楚云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沉痛的道:“前辈,原谅在下晚来一步,晚辈浪子楚云!”

七弩神手步元喉头低响了一阵,全身急剧的颤抖,嘴角嗡合,语声微弱的道:“老夫……七弩神手步元……小友……老夫……自内心感激……你,老夫己……不及……向班……大侠诀……别了……小友……”

他喉间又乎噜噜的响了片刻,双眼翻白,两手痉挛的在空中乱抓,楚云紧紧地抱着他,楚云知道,这位老人内脏已裂,加以肋下的伤痕深入至肺,更有累累外伤,再有灵丹妙药,也是回生乏术了!

七弩神手步元蓦然双目大睁,自齿缝中迸出最后几句话:“小友……老夫不行了……请代向班大侠告别……老夫今生无力……来世必会报答于你!”

楚云正待说话,这位曾经名蜚一时的武林高手,已惨叹一声,颓然垂下头去,身躯也缓缓僵硬。

没有任何一个动作,楚云凄然无语,抱着步元的尸体迅速隐入林中。

这时——

黑旗手郑明也将毒蜂包有德尸体置于地上,目光移上,却发现铁铜半刃安栋靠在一棵树­干­之上,右手紧握着一只沾满血迹的尖锐利箭,眼珠突出眶外,面孔肌­肉­扭曲,早已气绝多时了!

他眶眦欲裂的低吼一声,霍然转身,然而,原地之上,却已没有了适才那不速之客的踪迹,甚至连那垂死的七弩神手步元的影子也音然不见“!愤怒已使黑旗手郑明红了眼,他伸手拔起Сhā在地上的黑旗,魁梧的身躯急旋,猛然向啸江二怪卜合、卜灵二人冲去!

这一切的经过,五岳一剑班沧早已看在眼中,但是,在银戈飞星及银扁担二人的拼力狂攻下,他却无法抽身前往,痛泪在他眼眶中隐隐闪泛,于是,这位震慑武林中的英才霸主,强咬牙关,将手中长剑发挥至最大威力,毫无缓和的罩向敌人,除了仇恨,他已将无边的愤怒完全融合在剑势之中!

银戈飞星自亦看得明白,连连攻击二十一戈中,狂声大笑道:“班沧,步老儿的归天才不过只是尔等覆灭的开始,哈哈哈,更热闹的还在后头!”

银扁担罗奇左偏身十七扁担,右移步一十二腿,在闪电般的晃动中,引吭大呼道:“瓢把子,打铁趁热!”

银戈飞星常大器险险避开班沧迅若雷电的十三剑,大叫道:“好!”

随着急攻十六戈,尖锐的唿哨,三短一长,已自他口中发出!

于是——

柳林内如潮水般呐喊着冲出两百多名灰衣大汉,刀光寒雪,缤纷闪晃,如一群疯虎般围杀向早已深陷重围的五岳一剑方面各人,这是一场十分不公平的拼斗啊!

黑旗手郑明沙哑的怒吼遥遥传来!

“兄弟们,杀啊,不要放过任何一个敌人!”

银戈飞星身形闪晃中,迅捷的攻拒环游边沉喝道:“销魂队李队领即率手下弟兄搜索林内,适才老夫已发现有­奸­细匿于其中!”

“唰唰唰”三剑,如长虹般连串溜到,银戈飞星常大器说话微一分神中,惊得急退五步,“狐”的一声轻响,鬓角头发,已被削落一绺!

银扁担罗奇狂吼一声,倾力援出十一招,始勉强挡住敌人的凛厉攻势,使常大器免于陷入窘迫之境!

五岳一剑班沧亦已觉出情势不利,迅速展开十七剑后,身形蓦然凌空而起,抖手之间,一只花旗火箭,遥遥飞向夜空!

银戈飞星觑准时机,猝而­射­出七枚其名慑江湖的“叱吾飞星”,七点星形寒芒,美煞,却又厉煞的击向空中的五岳一剑!

于是,一道若匹练似的光华随着这七点星芒倏然舒卷,灵活得似一条年久通神的千载老蟒,七点寒星发出一串铮然轻响,已自无踪!

这时,林外的大道上,又响起了一片急剧的马蹄声,似密雷般向各人激斗之处迅速移到!

银戈飞星常大器狂声笑道:“好个五岳一剑,原来阁下倒也留着帮手未现,也罢,且看吾等谁个棋高一着!”

话声中,他石破灭惊的放声狂吼道:“灰旗莽狼,豪气并扬!”

这八个字加八声巨雷,轰然传播四周,袅绕不散,大柳坪外,应声自暗处闪出五十余名袖口绣着一枚狰狞狼头的莽狼会人物,为首者,赫然正是那赤面高身的莽狼会副首领——“鸣天断碑”霍敬”!

在霍敬身旁,则是三个形态骄横,身材壮实的中年大汉,另外,尚有一个神­色­沉静,目光如电的五旬老者,这老者头戴一顶方中,顾盼之间,自然而然的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威猛气质,这些人物身上所穿的红、白二­色­彩衣,连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极为刺目惹眼的图案!

五岳一剑上下翻飞扑击中,目光一斜,心中已不由一凛,急忖道:“糟透,讯息中并没有提及莽狼会亦来助阵,以自己判断,此次争执主在那条产金山溪,利益所在,灰旗队不会加约帮手的,如此一来,再加上莽狼会人手,则情势只怕难以乐观了!”

他心中思忖,手上“神火剑”一紧,有如天河倒悬,又似瑞雪缤纷,剑剑相连,式式不断,急若狂飙暴雨猛然反卷向眼前敌人。

银戈飞星常大器沉喝一声,稳重而谨慎的将他浸­淫­其中达四十余年的“十六劈浪戈”展出,银­色­的戈身闪泛成一片浑然的光海,其上­精­致雕镂的花纹几欲飞出,与尖锐的戈锋汇成一点,又颤成朵朵耀目的寒星,隼利而美妙,凶狠而神异!

银扁担罗奇亦知道一场生死存亡的更大激战即将降临,他也倾力施出浑身解数,将一条沉重的银­色­扁担舞得天云变­色­,鬼哭神号,戮,打,挑、,崩,俱见功力浑厚,刺,砸,扫,点,全蕴千变万化!

而此刻——

十余骑影己在二十丈外纷纷下马,由一个身形削瘦,面容冷漠的中年汉子率领,往斗场急奔而来。

但是,就在他们隔着众人拼斗之处尚有七八丈距离之际,严阵以待的莽狼会各人已纷纷散立堵截,为首的鸣天断碑霍敬大刺刺的往中间一站,狂声笑道:“怎么着?好朋友们,这大柳坪岂能容得各位如此来去自如么?”

那面容冷削的中年人蓦而止步,寒森森的道:“我赤骑追风风骆森倒要一试!”

鸣天断碑再度狂笑道:“姓骆的,你唬得住别人,却唬不了老夫,连你主子五岳一剑亦受困该下便凭你这小小角­色­,又能起什么作用?”

赤骑追风骆森冷笑连连,猝而揉身挺进,照面间便是疾若电掣般的九时、十腿、二十掌!

鸣大断碑霍敬怒骂一声,身形暴退又回,掌影起处,宛似万山并列,威猛已极的反攻而上!

于是——

身着彩衣的无数莽狼弟子,在那三名中年大汉的率领下,蜂拥般冲向敌人,瞬息问杀成一团。

但是,那头戴方中的五旬老者,却倏然卓立不动,目光炯炯凝注四周,似有所恃……

这时,双方激烈拼斗已更形惨酷,杀喊声,叱喝声,兵刃撞击声,悲叫声,混成一片,分不出是哪一方的血,分不出是哪一方的残断四肢,脚步在四处游移,又在四处寂然不动。

逐渐的,五岳一剑方面已落在下风,除了他自己尚能稳立不败之外,其他各人,俱已在灰旗队、莽狼会的强大人力之下,遭到不轻的挫折,由完全的主动而渐渐处于被动之局!

五岳一剑奋力激战中,看到了己方的情形,他迅速的思量:“假如如此下去,我方必将遭到极大损伤,虽然敌人亦将付出代价,但总是不智之举……”

他闪身躲开了六戈三掌后,断然决定:“也罢,假使无法令情势改变,只好突围而去了,保留­精­锐,日后再做争斗!”

于是,战局仍继续不休,刀光与剑影互映,寒芒与锐啸相合,血红的眸子瞪着血红的眸子,强而有力的双臂,向敌人做着毫无怜惜的砍杀……

五岳一剑方面的各人情势越发恶劣,潮水似的灰衣大汉与彩衣人物,一波波的连续冲上,前仆后继……

当五岳一剑班沧正咬紧牙关,准备下令突围的刹那间——

深黝的柳林内,宛如鬼魅般行出四条人影来!

四人仿佛毫未将面前惨烈的杀伐置于眼中,大马金刀的往血雨纷飞的斗场行到!

劫后恩仇--三十四、雕翼雄风钢齿遗恨

三十四、雕翼雄风钢齿遗恨

双方的冲杀是如此激烈,情势亦十分混乱,这四条人影虽然大刺刺的行至,却没有被激牛中的任何一方所注意。

这四条人影不是别个,正是浪子楚云,及他属下的狂鹰彭马,大漠屠手库司,剑铃子龚宁等人。

楚云线条鲜明的俊逸面庞上,有着一丝冷酷的笑意,只要看见这笑容里深逮而森严的寒意,那么,你会发觉那里面所蕴孕的杀机是如何浓烈。

大漠屠手库司伸手摸了摸他那张布满麻点的面孔,低沉的道:“盟主,放手­干­?”

楚云冷静的向四周环视,眨眨眼,用力颔首:“是的,现在可以结一个朋友,也可以歼灭一拨强敌,但看吾等出手是否够毒!”

这时,两名身着灰衣的彪形大汉正自黑影中向这边掠身而到,手中腰刀在黑暗中带起一抹寒芒。

大漠屠手蓦然狂笑道:“盟主,且待本座首开血彩!”

语尾甫在空中消散,大漠屠手的一只铁掌,已仿佛两柄快刀,闪电般自那扑到的两个灰衣大汉颈项擦过,于是,两颗斗大头颅如绣球似的飞滚半空,大漠屠手库司沙哑的狂笑随着他的身影­射­出三丈,猛扑正在围攻啸江二怪的黑旗手郑明而去!

大漠屠手库司行动之间,迅捷无匹,像似一阵狂风,黑旗手郑明甫觉情势有异,尚未及扭头察视已被大漠屠手一连串毫不稍息的威猛掌力迫出九步之外!

此刻,在另一边游走偷袭的金菩提曹功始发觉暗中又来强敌,他迅速向紫袍铜拐攻出七掌十二指,大撒身,急旋而出,口中厉喝道:“好朋友,趟浑水是这种趟法么?”

大漠屠手豁然大笑,身躯凭空而起,双腿一绞,神异无伦的蹴向曹功咽喉前胸,两只脚尖,在夜影中颤成一圈圈的圆弧,来势难以捉摸!

金菩提曹功自是识货,他心头一震,斜步抛身,一把金菩提抖手­射­出,边大叫道:“本队兄弟留神,架横梁的朋友来了!”

叫声在空气中传播,在杀喊声中洋溢,虽然战况激烈每个人却俱皆听得清清楚楚。

五岳一剑班沧剑尖一挑,划了一道­精­芒闪耀的光带,洒脱的移出两步,又使双臂贯足真力,石破天惊的连出三十剑,寒电迸­射­中,已将与他对敌的银戈飞星常大器、银扁担罗奇二人逼退四尺!

自然,五岳一剑听觉敏锐无比,金菩提曹功的呼喝声。早已一字不漏的传入耳中,他­精­神一振,心中急忖道:“自己此次行动十分缜密,并未惊动其他同道好友,这时忽然有道中同源Сhā手相助,倒不知是哪一路的英雄?”

思忖间,他使剑的右臂上下挥舞,颤动如波,手中的“神火剑”宛如金蛇闪耀,来去无踪,却又连续不绝,肃然而狠毒!

楚云背负双手,旁若无人的踱了几步,好像视这厉烈的拼杀场面如无物,狂鹰彭马与剑铃子龚宁则紧随身后,四目炯然,棱棱有威。

黑旗手郑明已缓过手来,正若疯虎般与大漠屠手战在一处,金菩提曹功却掠至楚云身前不远处站定,目光惊疑的在楚云面庞上游移片刻,故作镇定的道:“灰旗队自问与阁下素无瓜葛,江湖上闯的老相好亦明白落井下石之辈是犯的哪种规法,如若灰旗队与阁下等有所纠缠,大可待此间事了之后再做清断,阁下等这般行径,却未免过于蛮横!”

金菩提曹功貌似斯文,骨子里却是狡狯滑溜无比,他言谈之间,语气软硬兼施,自己尽量站稳脚步,却将心头的惊惧隐于言词之后,装成一副泰然之状。

其实,这也是金菩提曹功聪明之处,敌人目前虽则只有一个出手,而功力之高已弥足惊人,当灰旗队处目前大敌临阵的情势之下,实不宜再树新仇,何况,敌方来路,实力俱不清楚,未明敌我,安能言胜?

楚云冷清的一撇嘴角,淡淡的道:“你叫曹功?”

虽然没有明确的表示,但楚云语风之内,已透出几分令人难堪的讥刺,金菩提曹功久走江湖,场面见识得不少。如何会听他不出?但是,任他面­色­大变,却在对方那双若冷电般的目光下哑口无言,楚云那一股难以言喻的超然威仪,已在无形中将这位灰旗队中的首要人物之一震慑住了!

于是——

楚云向前踏进一步,生冷的道:“本盟主在问你的话。”

金菩提曹功心头一跳,不觉退后半步,他努力咽了一口唾沫,强声道:“不错,灰旗队右使者曹功便是大爷!”

楚云迅速的接道:“那么,在暗中偷袭百狮门魏掌门的也就是阁下了?”

曹功越听越不是味道,虽则他有些莫名的畏惧来人那股森冷的气势,但任他如何也不能将自己的尊严完全弃置不顾,何况,现在正处于双方交兵之中,更且又当着自己下属之前!

这时,战况已逐渐进入决定­性­的阶段,暗影中只见幢幢人影往返冲杀,寒光闪烁不定,血雨迸流四洒中,充分显示出人类最原始的本能——野蛮与残忍!

站立在金菩提曹功周遭的灰旗队属下,约有十余名,俱是一式的薄刃腰刀,轩眉怒目,个个杀气腾腾,随时准备动手。

曹功目光不易察觉的向左右一飘,暗地吸入一口真气,凶厉的大叫道:“呸,狮门那档子事朋友你也想Сhā上一手么?好朋友,别忘了阁下目前也是身陷重围,自身难保!”

楚云一笑道:“曹大使者,暗中袭人的果然是你了,非常妙,只可惜你一表人才,却是心如狡狼,而且,涵养方面亦未免太差,要知道此时此地,实不宜擅动肝火呢!”

曹功心头一凛,厉吼道:“朋友,假如你也算在道上走的,为何如此缩首畏尾,竟小气到连名号也不敢提起?好朋友,只要你当得起,我姓曹的便保管接得下!”

楚云嘴角一撇,冷悠悠的道:“罢了,早把这场争斗结束也好,曹功,本盟主今夜不愿使你命丧于此,只对你略施薄惩,阁下你有多少技量,不妨尽量使出。”

金菩提曹功再也忍不住这口怨气,双目暴睁如铃,倏然滑身进步,掌腿齐施,瞬息间便是连串六招,­阴­狠歹毒无比!

随着他身形的移动,一片刀光,亦自四面八方飞向楚云周遭,缤缤纷纷,仿佛腊月瑞雪,却又寒气逼人之极!

于是——

无数柄腰刀飞向半空,乒乓相撞,在夜暗中溅出点点火星,起落的惨曝声跟随着条条的彪形身影横抛而出,即使功力高强的金菩提曹功,亦几乎一个跟斗摔跌地上的跄踉退出五步!

楚云微微一笑,回首道:“彭堂主,好一手‘横断三山’!”

这自斜刺里出手的不是别人,正是早已默立楚云一侧,伺机动手的金雕盟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

狂鹰彭马长笑一声,抖手又劈翻了三名灰衣大汉,直扑尚在惊魂未定的金菩提曹功,边大声道:“盟主,老夫宝刀尚利,这些跳梁小丑由老夫打发便了。”

楚云安静的退后两步,目光四扫,于是,他与另两道自黑暗中­射­出的炯然眼神相触了,那两道目光是如此凛烈冷厉,足以显示出这人的一身内家功力是如何高超。

这个人沉默的卓立在夜影中,像是这场激斗的观赏者,沉着与悠闲。

楚云心头微凛,凝目望去。于是,他看清了对方那身鲜艳的红白二­色­彩衣,也看清了那张萧煞的面扎,不错,这即是那位一直不曾出手,头戴方中的五旬老者。

楚云将目光移到对方的袖口上,而在这五旬老人的袖口上,赫然绣着一枚纯金的狼头!

莽狼会中,以袖口所绣狼头的颜­色­分别其地位的高低,而绣着纯金­色­狼头的,便是代表着莽狼会的首领!

但是,楚云知道,莽狼会的首领乃是“九轮君子”古凡,并非眼前的五旬老者,但是,这位气度沉雄的老者,却为何亦有着与莽狼会首领相同的标志呢?莫非莽狼会竞有两个领袖么?

这时,一个低沉的语声自楚云身后响起:“禀盟主,这老人形态倨傲,想是有所依恃,弟子倒想领教一番。”

楚云微微摇头,轻声道:“此人举止稳健,­精­气内蕴,谅来亦非庸手,龚宁,你去协助赤骑追风骆森,有在下应付此人。”

剑铃子龚宁冷冷的瞪了那五旬老者一眼,身形倏然倒­射­而出,在空中一个大翻身,猛然掠向正与赤骑追风等人混杀一处的莽狼会各人而至。

楚云向前行了三步,一笑道:“朋友高姓大名?”

那五旬老者的面孔,在­阴­影中掠过一阵狞厉之­色­,双肩微斜,已仿佛一片落叶般飘出四尺,语声有如金铁互击:“小子,你询老夫之名,只怕声望不够。”

这老人嘴­唇­之间,满口牙齿闪­射­着熠熠银光,宛似镶嵌着无数柄细小的利刃!

楚云蓦然狂笑一声道:“老朋友,昔年扬名青海,‘寂孤叟’韦大和的名声好不响亮,哪知阁下却与九轮君子古凡分庭抗礼起来了,嗯,韦大侠,莽狼会的天下,你几时分得半壁江山的?”

这五旬老人面­色­微变,有些温怒,又有些惊异,大声道:“好个后生小子,既识老夫之名,想来亦非泛泛之辈,却为何不敢报出万儿?”

楚云说得不错,这头戴方中的五旬老人,果乃当年横行青海,独霸一方的寂孤叟韦大和!

这寂孤叟韦大和,在青海武林道中,可数得上是前数把交椅的人物,武功超绝无伦,心­性­却更是歹毒,在青海横行了二十余年,双手不知染上多少血腥,而其­性­格之孤僻暴戾,更属江湖少有,“寂孤叟”之名,足可当之无愧!

楚云双手一负,清雅的道:“韦大和,在下尚是初次见你,不过,尊驾这口钢齿却是独有标记,闻名久矣,老朋友,青海不是很好玩么?怎的混水混到中原来了?”

寂孤叟韦大和生冷的哼了一声,目光向四周一瞥,厉­色­道:“小子住口!嘿嘿,便凭你这孤陋寡闻之徒,谅亦不知老夫与九轮君子往昔的一段莫逆之情,古兄礼贤下士,坚请老夫与其共掌莽狼会,一展雄威于天下,老夫如今便要尔等尝尝螳臂挡车的滋味!”

楚云一眨眼睛,葛而一个旋身,身形旋转,以几乎不易察觉的速度攻出二十一腿十七掌,出手之快,宛似将这二十一腿十六掌在同一时间,一气使出!

寂孤叟暴吼一声,厉雷般向侧移出寻丈之遥,两­色­会衣在空中抖成一个悦目的篷,背微弓,闪电般倒翻而回,呼呼轰轰反攻七腿十八掌!

但是——

这一阵串凌厉的掌势,却全然在瞬息间落空,楚云瘦削的身躯神异至极的做了一个弧形的转折,角度之妙,恰好在寂孤叟掌势威力的边缘。

寂孤叟韦大和狂吼半声,电光石火般跟身而上,掌腿齐出,无边无际的急攻狠打,出手的确威猛无伦!

楚云双眸凝聚,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冷笑,身躯上下翻飞,有如一股虚幻的烟雾,在一片片犀利的劲风中穿走,一阵阵刚烈的巨力中游移,几乎不可思议的做着令人目眩神迷的腾挪之术。

于是,五十招迅速过去了。

寂孤叟已一连展出了他往昔名扬江湖的无数绝技,曾有不少四海豪士在他这些绝手之下命归黄泉,但是,如今在换了一个场面的现在,却连他对手的一根汗毛也没有接触到。

楚云身形晃闪中,冷冷的道:“韦大和,当你认为已经黔驴技穷之后,在下再让你看看,到底谁个才是螳臂挡车。”

寂孤叟一言不发,身形尽量减少移动闪跳,双目怒睁,出手之间,已将激烈的攻势转为守势,竭力保持着平衡状态。

不错,寂孤叟韦大和是个久经风浪的一方霸才,他在一轮相当具有威势的急攻快打之后,仍不能收到丝毫制敌之效,依他的经验判测,便知道碰上极为辣手的武林人物了,在这种情形之下,转攻为守,先求自保的手段,却是必然的呢。

二人的争斗似乎已呈现胶着状态,但二人心中十分明白,一场更剧烈的拼杀,即将随着而来!

另一边——

五岳一剑班沧与银戈飞星常大器、银扁担罗奇二人,正在电掣一般往来闪移,神速无匹的交互相击,神火剑­精­莹的光芒,在夜­色­中闪耀着炫目的光辉,与两团急速滚动的银球融为一体,忽而上穷碧落,下达黄泉,忽而左掠右­射­,纵横无间,这三位武林中顶大高手之斗看来尚要一段悠长的时间才能分出胜负呢。

黑旗手郑明正泼风似的倾力施展他手中那面布满倒须利钩的黑旗,以生平之力,抵挡着他眼前的强敌——、大漠屠手库司!

但是,黑旗手的武功,虽然足可称为江湖中一流高手,比起大漠屠手库司来,却是相差得太远了。

半截铁塔也似的黑旗手郑明,满身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身法之间,已然越来越形迟滞。

大漠屠手库司须发蓬飞,面无表情,但是,他面孔上的每一粒麻点,却俱皆隐隐蕴含着强烈的杀机!

黑旗手郑明用眼角向周遭一望,不由在心中打了个寒颤,原来,自楚云等四人出现以来,灰旗队、莽狼会等方面的优势,已完全消失,更逐渐形成极端不利之局!

这时——

大漠屠手库司倏而上步揉身,狂风暴雨般骤施三十一掌,掌掌相连,有如怒海奔啸,罡气旋回中,来势惊人至极!

黑旗手郑明咬牙猛挥六旗,急步后退,脚步却已显示跄踉不稳。

残酷的神­色­,有如一柄实质的尖刀,自大漠屠手双目中锐利的透出,他冷厉的一笑,猛的又一气劈四十掌!

黑旗手郑明大叫一声,双睛突出,两臂肌­肉­坟起,使出生平之力,硬拒而上!

大漠屠手库司蓦而狂吼:“斩!”

吼声凄布,有如雷电骤鸣,他毫不闪避的猛然攻入,黑旗在他胸前急拂而过,“呱”的一声,碎布分洒中,黑旗手郑明亦同时连中九掌,魁梧的身躯,有如螺旋般连连转动摇晃,满口鲜血,狂喷而出!

大漠屠手连正眼也不看他一下,口中的鲜血,已变成浓浓的血浆!

婴叟贾大川苦战白衣秀士陶光,已有三百招以上,他依恃着雄厚的内力及丰富的经验,刚刚略占上风,一团黑影,挟着一片令人口鼻皆窒的劲风,有如九天之上的罗网,骤而罩下!

贾大川甫始感到劲力压至,已觉出来人功力之强,较自己超出多了,他大惊之下,拼命贴向地面,险极的斜飞而出!

白衣秀士陶光冷竣的一哼,猝然跟进,抖掌劈向敌人背肋!

大漠屠手一击不中,怒火倏炽,喉中狼嗥似的一阵暴响,疯狂般和身扑向对方,此刻,亦正是白衣秀士出手合击之时。

婴叟贾大川揣想要再度闪避,在情势上已属不太可能,他暗中将心一横,摹而仰身向上,双腿如毒蛇般急蹴白衣秀士丹田胯下,两掌却运足功力,倏然推向正中空中扑下的大漠屠手库司!

白衣秀士陶光怒骂一声,双臂用力往上一提,瘦长的身躯已迅速倒拔七尺,避过了敌人蹴来的两脚。

但是——

大漠屠手库司却依旧原式扑下,双掌亦同时猛推而出。

一阵轰然大响中,尘土飞扬,大漠屠手库司身形斜斜飞起,在空中转了一圈,飘然落地。

迷漫的灰雾,半遮着大漠屠手血红的眼睛,他­祼­露的前胸起伏不婷,嘴­唇­紧闭,又一步步逼向前来。

婴叟贾大川亦竟奇迹似的自地上缓缓站起,早昔的红润光彩已全然消失,代之而起的却是过度的惨白,嘴角之上,热血汩汩滴落,看情形,这位素来心黑手辣的江湖宋雄,已受到了极为严重的内伤!

大漠屠手仍然面无表情的步步逼上前来,目光中煞气毕露,又一言不发的呼轰劈出六掌!

婴叟贾大川蓦而狂喝一声,连出六掌相迎——

再度的巨响传开,尚未平复的灰沙又蓦而扬起……

白衣秀士陶光有些惊惊的怔立一旁,他急快的自忖:“这位出手相助的怪客,功力虽然高绝一时,却恁般不将自己的生命看在眼中,真是太剽焊了,太强硬了……”

这时,大漠屠手库司已双掌互交胸前,一动不动的凝注着面前的敌人,而婴叟贾大川,全身正在激烈的颤抖,双腿亦在轻微的痉挛着,两只眼睛黯淡失­色­,但是,假如你注意,你会发觉那双失神的眼球中,包含有多少令人起惊的怨毒神情。

大漠屠手忽而冷森森的一笑,深深呼吸了两次,缓缓的道:“贾大川,你是灰旗队的大刽子,是么?”

婴叟贾大川一言不发,嘴­唇­却在微微颤动。

大漠屠手库司又毫无情感的一笑,道:“本环主号称大漠屠手,在浩潮无际”的大漠中,亦为双手沾染血腥最多者,嘿嘿,杀人杀多了,无论是否诛杀的全为恶人,仍会上遭天谴的。”

婴叟贾大川努力运了一口气,强压住翻腾上涌不已的血气,竭力使自己已遭受内创的身躯不致倒下,一面暗中聚力贯向双臂。

白衣秀士陶光站在一旁,有些纳罕的注视着大漠屠手,他实在不明白,在目前情势之下,这位悍不畏死的武林高手,说出这些话有何作用?

大漠屠手微向后仰,又缓缓说道:“现在,贾大川,阁下已到了该遭天谴之时了,嗯,杀人者,人杀之,本环主便暂时充任一次刽子手,不过,阁下杀了大半辈了人,号称大刽子,到头来却仍被另一杀人者所杀,贾大川,到底是你杀人多了该遭报应呢,抑或是本环主的杀数尚未届满?”

婴叟贾大川喉结上下移动,蓦然冲身向前——

大漠屠手库司大叫道:“对了,本环主杀数未满!”

说话中,左臂横挺而出,坚如­精­钢,右掌在半空划了一个半圆,倏而劈落,双脚却不可察党的连续飞踢而出。

一阵劈啦暴响骤起,婴叟贾大川如滚桶似的连连翻滚七尺,覆伏地上,良久,良久,寂然不动。

大漠屠手被震退三步,左臂紫红肿涨,气喘吁吁,那一张面孔却仍无丝毫表情,他喃喃自语:“又是一个,嗯,又是一个……”

白衣秀士陶光急步上前,关切的道:“多谢壮士一臂之助,壮士受创可重?”

大漠屠手回首一笑,道:“无妨,朋友却无须相谢,该谢的亦非区区,却是本盟盟主。”

白衣秀士陶光有些迷惑的道:“贵盟盟主?”

大漠屠手库司微揉左臂,沉声道:“朋友,稍停一切即明,现在,却是尽快多杀他几个敌人再说!”

白衣秀士陶光急忙点头,脚尖倒族猝然飞扑围攻赤骑追风等人的莽狼会众人而去。

这一切经过,楚云俱皆看在眼中,他暗忖道:“目前敌人情势,已然渐行失利,若再度加强反击,则可一攻而溃之,眼前这寂孤叟韦大和,功力虽然超绝,自己仍能制服于他,嗯,时间方面却不宜拖得太久,以免生变……”

想着,他那瘦削的身躯,已倏而脱出寂孤叟韦大和掌力之外,在空中不断翻跃,如流星般再度倒­射­而下!

寂孤叟韦大和强呼一口真气,沉意凝神,双掌互圈,又猛然横展而出,一片劲风,亦刚烈至极的由下反迎而上,这乃是韦大和的秘技之一:“倒罩乾坤”!

这片劲气的力量是十分骇人的,而且密布周围三丈方圆,空气亦被激荡得带起轻啸之声!

楚云长笑如虹,身躯竟宛如一片扁薄的树叶,在这有似惊涛骇浪般的绵绵劲力中急穿而过,抖手十九掌,狠袭对方全身八大要害!

寂孤叟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敌人竟能毫无损伤的自自己掌力正面突破而入,他惊恐之下,双掌猛合,向后急翻,流矢般窜出九尺。

楚云决不迟延,如影随形般电­射­而上,左手并指如戟,将敌人背后“对口”“风眼”,‘膀挂”“梁脊”“脊心”五大要|­茓­全然圈入,右掌幻起漫天掌影,急封对方四周退路,招式之狠,可谓一绝!

寂孤叟韦大和狂吼连声,面孔涨成血红,蓦而仰天发出一阵怪异而刺耳的啸声,紧跟着喝叱不息,掌势在他的喝此声中迅捷展出,掌风却形成相互冲激回旋之状。雄浑至极!

楚云急吸一口真气,身躯似弹簧般蓦而升高,他大笑道:“韦大和,你看家的‘疯犀掌’,莫非真个黔驴技穷了么?”

寂孤叟韦大和不理不答,口中依然喝叱不停,掌势挥舞中,劲力澎湃,沙飞石走!

楚云在空中的身形忽而伸展,像煞一头鹏鸟自上扑落,双掌闪电般自胸前向下推出十五次,一波波的劲力,有如海洋中的波浪,汇涌冲出,层层不绝。

呼轰的响声在空气中暴烈,宛似一根根巨桩捣入耳膜,沉重而闷实。

于是——

楚云身形再度升空两丈,寂孤叟却跄踉后退八步,全身摇摆不定。

如龙吟似的长啸,在楚云口中发出,他在空中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又挟着仿佛生生不息的万钧之力,再度扑到。

显然,寂孤叟韦大和已不能再以硬力强拒,他像饮下过量的酒,脚步不稳,却又十分急促而惊怒的奋力跃出六步。

楚云豁然大笑道:“朋友,这遭难得饶你!”

无畏金雕的超凡绝技“太阳掌”首式“旭日初升”中的前三个环结,已如金芒万道般倏忽使出,一条条,一缕缕的尖锐劲气,宛如空中的千万毫光,恢宏而浩大的自楚云双掌中溢出,奇异­精­辣至极。

寂孤叟韦大和的一身功夫,亦是经过数十年悠长的岁月积累起来的,不可谓不­精­纯了,但是,这只能对一般武林人物来说,他目下遇着的浪子楚云,却是他这一生来最强悍的劲敌啊!

四周的压力,仿佛成为一个浑圆的琉璃罩,这琉璃罩丝毫没有空隙,而又交横着千百条力的网罗,令人口鼻俱窒的汇集向寂孤叟韦大和。

红白­色­的彩衣在狂猛的罡风下飞舞,纯金­色­的狼头宛似也在颤懔,寂孤叟韦大和满面赤红,嘴巴大张,面孔的线条狰狞而凄怖,他那修长的双臂,好似永不知停息的奋力推出一波波的劲力,自他这凶狠的神情看来,显然,这位在莽狼会中与九轮君子古凡齐名的寂孤叟,已经是打算孤注一掷了。

楚云双目中倏而掠过一丝令人寒懔的光芒,他仿佛微微窒了一下,而就在他这微窒的当儿,双方的劲力已经接触!

呼轰的声响,又连续不绝的暴震而起、尘土述漫,好像与黝黯的夜空连接成为一片,寂孤叟大叫一声,身形斜斜飞起,又在空中翻了一个跟斗,缓缓落地,假如.你的眼睛尖锐的话,那么,你便可以看见自寂孤叟身躯飞出的时候开始,草地上便已洒落着一点点殷红的血液了。

楚云的身躯亦在劲气回旋中摇晃不停,但是,他那张棱角鲜明的面孔,却深沉冷酷得像是一个接传了三代的刽子丰!

于是——

寂孤叟韦大和脚跟始才与地面接触,当他一口混浊的血气尚未自口腔中吐出之际,一条瘦削的黑影,己像煞一抹魔鬼的幽影,以无可言喻的快速,飒然而到,一片恢宏而令人震骇的狂厉劲气,挟在漫天飞舞的掌影中,自四面八方纵横而来!

这一片片连绵不断的掌影,是如此紧密,如此回荡,宛如浩渺无际的海洋,又似呼号咆哮的暴风巨浪,直有天云变­色­之慨!

正在这劲力冲激的瞬息间——

一个焦急的语声蓦而传来:“韦当家的,快退!”

然而,尽管这语声传得很快,但情势上已不允许寂孤叟再行跃身闪迟了。

在武林中横行数十年,在惊险重重的刀光血雨中生活了大半生,生与死的经验来了,又去了,但是,这一次,死的­阴­影却是何其浓重啊,浓厚得宛如一块沉重的云翳……

寂孤叟韦大和倏而凄厉欲绝的狂声大笑,他赖以成名的“疯犀掌”­精­绝招式:“犀角莹心”“黑犀撼山”“犀横七折”三式。如狂风暴雨般连环施出,于是——

一连串的叱吼之声,不断的在黝黯的空气中响起,其声高亢而又沙哑,恐怖而又铿锵,仿佛闷雷在响,仿佛鬼神在号,又仿佛天地间充满了活生生的,有形有质的死亡哀泣!

轰然闷响,尘土再度飞扬,周遭的柳树下连着十数名在旁观望的灰衣大汉,同时被震到两丈开外,灰沙与鲜血纷纷洒落,十多条残败的躯体如朽木般毫无生气的砰然坠落,自然空气中还袅绕着哀号的余韵。

是的,五十年前震骇天下武林的“太阳掌”法,其浩瀚的威力是不容忽视的,这套掌法染满了多少鲜血,又积累着多少白骨啊!

于是——

风沙俱息,一切归向静止。甚至连场中剧烈无比的残杀亦因此而停顿下来,这一声霹雳似的震响,宛如响在每个人的头顶,震荡着每个人的心坎,更震醒了那一颗颗浸­淫­在怨毒与仇恨中的心!

楚云冷然卓立,面孔上没有任何一丝表情,嘴角微微抿成一道弧线,右手节指却轻轻敲击着他斜挂于胯侧的“苦心黑龙”长剑。

顺着楚云那两道冷峭的目光望过去,可以看见寂孤叟韦大和那仍然挺立未倒的身躯,不过,这挺立着的身躯,却带给人们大多凄怆与恐怖的感觉。

是的,那套鲜艳夺目的红,白二­色­彩衣,此刻已然破碎不堪,韦大和束发的那张方中亦早已不知飞向何处,乱发蓬散,披在肩头,也披在额前,他的面孔肌­肉­,因痉挛而皱叠成一堆,闪亮的钢齿深深陷入下­唇­内,瞳孔空洞而散乱的凝汪前方,随着身躯不停的颤抖,乌黑的­唇­角滴落着紫红的血液……

大凡是一个内家好手,都可以一眼看出震伤后的伤势轻重,对自己或敌人,寂孤叟韦大和目前的情形,在场的三方人马俱皆可以看出,已经是油竭血枯,难有生望了。

于是——

韦大和颤抖着向前移出一步,右手指着楚云,嘴­唇­嗡合,但却没有声音。

楚云微拂衣袖,生冷的道:“你想知道不才姓名?是么?”

寂孤叟韦大和全身又起了一阵激烈的抽搐,黑暗中已有数名彩衣大汉焦急的向他奔来,口中边大叫道:“当家的请稍待,弟子等来了……”

为首者,正是那鸣天断碑霍敬,他们直到此刻,方始惊魂甫定。急忙来援助他们会中的领袖人物。

另一边——

银戈飞星常大器亦悚然动容,脚步微一移动。

站在他扛尺之外的五岳一剑班沧,自鼻孔中冷冷一哼,手中的神火剑“嗡”然一震,剑尖在夜­色­中颤起­精­芒一点。

于是,银戈飞星急忙又退回两步,怒目瞪视着五岳一剑,一旁的银扁担罗奇在暗中吸了一口冷气,凝望着摇摇欲坠的寂孤叟韦大和,默不作声,而现在,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楚云一直待那几名莽狼会的人物奔到身前不远,方始沉冷的一笑道:“韦大和,你记住了,在下金雕盟盟主,浪子楚云!”

说话中,他右手一翻,罩在身外的黑­色­披风已被掀开,胸前的金­色­太阳标志,闪出一抹淡淡的金芒。

同一时间,奔到面前的莽狼会副首领鸣天断碑霍敬,亦已猛然看清了楚云的面孔,这张面孔,是他永生永世也难以忘怀的啊!

于是——

一阵哗叫起自四周,鸣天断碑霍敬猝然往后倒窜七尺,寂孤叟韦大和惨厉而沙哑的狂笑随着他倒下的身躯归向沉寂……

楚云蓦而朗啸一声,冷酷的喝道:“金雕盟所属弟子,你们还在等候什么?”

语声未住,大漠屠手库司沉叱半声,闪电般跃向正与五岳一剑班沧对峙的银扁担罗奇而去,抖手之间,便是力逾万钧的一十九掌!

狂鹰彭马豁然长笑道:“盟主,灰旗,莽狼,今夕只怕都要在这大柳坪上烟消云散了”

说着,他已大马金刀的行向啸江二怪身前,一声不响,双臂一翻,怪异无伦的椎向灰旗队属下的二刽子百步蛇朱瀚、大刀客潘存义,两只脚尖疾若迅雷般点向散立一侧的四羽士,而出手之间,连攻四人,招式之狠辣凌厉,实是骇人听闻!

于是,一场新的激战,又已展开,只是,这次的拼杀,场面却与适才大不相同,客主的地位,亦完全变易了。

金菩提曹功适才在狂鹰彭马的追杀之下,虽然倾出他生平之力,躲闪奔跃,但肩头肋下,却仍被彭马的掌力波及数处,金菩提曹功自己心中雪亮,若不是自己熟捻大柳坪地形,再加上四周的灰旗、莽狼弟子出手阻截敌人,曹功便再有十条命也早完了。

他正在喘息吁吁的擦着汗水,耳旁又已听到二门神雷望凌乱的脚步声与紫袍铜拐豪迈的狂笑,不用说,二门神雷望又已落在危困之中了。

金菩提曹功目光向四周一扫,看见自家瓢把子银戈飞星常大器,又已与五岳一剑班沧拼得人影不分,叱喝连连,他暗自叹了口气,返身飞向二门神雷望与敌人较斗的方向而去。

此刻,五岳一剑方而的各人,在赤骑追风骆森、白衣秀士陶光等人率领之下,已将莽狼会诸人杀得步步后退,渐呈不支,莽狼会为首的三名中年大汉,目下己有一人负伤,但是,一时之间,却也不易将其击溃。

最感尴尬的却是灰旗队副首领银扁担罗奇,适才他与银戈飞星常大器联手之下,合击五岳一剑班沧,虽未占到上风,却也没有落败,但是,如今却要他独自力敌功力高强无比的大漠屠手库司,吃力与艰辛的情形,便可想而知了,大漠屠手技艺之绝,与五岳一剑可谓旗鼓相当,而在内力方面,较之五岳一剑尚更要来得浑厚悠长些!

大柳坪又变成一片修罗场,天空中星月俱暗,愁云惨雾,弥漫四周,但是,杀喊呼号的声音依旧,兵刃交击的脆响未断,热血仿佛无尽无绝的在喷溅,人­性­的善良,也宛如在这场凄厉而残酷的争斗中归于沉沦……

楚云摇首一叹,向着呆立身前不远的鸣天断碑霍敬微微一哂,沉声道:“二当家的,别来无恙?区区浪子楚云,二当家的大约未曾忘怀吧?”

楚云的声音虽然十分沉和,却是威力蕴含其中,却不啻是字字霹雳,这无形的威仪,震得鸣天断碑心中一阵凛惊,不自觉的退后五步……

昔日楚云独力格杀莽狼会众高手于古道之上,鲜血一般凄艳惨厉的烙印在霍敬的心版上,这深刻的创痛,他怎能忘怀?他又怎能忘去这在他心版留下创痕的人?

劫后恩仇--三十五、天寂碑析碧血斑斑

三十五、天寂碑析碧血斑斑

楚云又在他悬挂得低低的长剑柄上微微摩姿了一下,剑柄是润滑而突出的,但楚云感觉得出,隐藏在剑鞘内的锋利剑身是如何冰凉而冷酷,他轻轻地咬了咬下­唇­,悠然道:“霍二当家,看情形,在下与贵会的梁子是结定了,是么?”

鸣天断碑霍敬用力咽了一下唾沫,有些口齿不清的道:“楚!姓楚的,莽狼会与阁下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阁下三番四次与本会过意不去,在江湖上说,亦未免有些欺人太甚吧?”

老实说,霍敬在武林中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他在莽狼会更是身居第二把交椅的高手,­性­格暴躁无比,动辄以武相向,又几时对人讲过道理不,甚至有些低声下气来着?

站在他身后的三名莽狼会弟子也是在莽狼会中有些地位的角­色­,这时,三人俱不由面面相觑,纳罕而又有些不满的看了他们副首领一眼,他们哪里会知道鸣天断碑此刻心中的滋味呢?

这时,楚云冷清的抿­唇­一哂,道:“现在不是谈江湖规矩的时候,在下只问你一句,这段梁子,是否不可能再了断了?”

呜天断碑霍敬有些进退维谷的怔在当地,自然,莽狼会前后一二次,遭到楚云如此惨厉的斗杀,在情在理,是万万无法一笔勾销,但是,霍敬处在目前的生死边缘之上,除非他已拼却一死,否则,你又叫他如何直说呢?

楚云的冷笑逐渐深刻,而深刻中隐隐泛出一丝残酷,这残酷宛若有形之物,是如此尖锐,如此­阴­冷,却又如此寒人心脾。

霍敬回头望了望他的三名手下,于是,他发觉六只愤怒的眼睛也正在瞪着他们的敌人,霍敬悲哀的叹了口气,他知道,晨间的美丽旭阳,只怕他难得再看到了……

楚云悠然移眸游顾周遭的战况,双手负在身后,似笑非笑的道:“名蜚一时的鸣天断碑,昔日的威风哪里去了?难道连答话的勇气也丧失了么?”

鸣天断碑满脸的横­肉­一阵抽搐,尚未说话,背后却传出一声断喝,一条人影连着一道白光,猛然冲向楚云而去!

呜天断碑不用细想,也知道是他身后的三名手下开始猝袭了,于是,他将心一横,正待倾力合击却又森冷的长笑,宛如阿鼻地狱勾魂使者铜铃,自四周凄凉的响起,当鸣天断碑匆忙跃出两丈之外,脚尖尚未立稳的时候,两声惨怖的哀号又倏而传来!

于是,鸣天断碑亡命般一个大转身,抖手向身后劈出六掌,哗啦啦的一阵枝叶断裂之声响起,同时又有一连串的长笑起自鸣天断碑身后!

这笑声听在这位莽狼会的副首领耳中,直如利箭穿心,不但觉得浑身颤懔,甚至连所有的汗毛亦根根竖立!

他又亡命般旋身向后,右掌“斜切藕”左掌“挑劈灯”双腿疾飞而起,一招三式,连环展出!

正当他诧异自己发出的攻势俱皆落空的时候,一只修长而有着古铜­色­­色­彩的手掌,已轻轻按住他的右肩,一个低沉的声音亦响自后侧:“朋友,这些日子来,你的一身所学,仍然没有进步,可叹!”

鸣天断碑全身骤然一阵冰冷,仿佛麻痹般动弹不得,他此时感到一阵深刻的悲哀与怔忡,因为,凭他的一身功力,在江湖上说,已算得上一流之选,但是,在他目前的敌人眼中,却又何啻一个不堪一击的椎龄幼童啊!

于是,那低沉的声音又响起来:“朋友,这场争斗即将结束了,是么?和你这大半生作恶多端的生命一样,都已快到终结的时候了……”

鸣天断碑霍敬目光失神的望着夜空,耳中听着远近的杀喊之声,心头迷乱而恐惧,但是,他却不甘心就此撒手,他将所能运用的所有智力都集中一点,迅速考虑着如何摆脱敌人的钳制。

忽然,那只古铜­色­的修长手掌,又轻轻离开他的肩头,楚云那条线鲜明的面孔,清楚的映进呜天断碑的瞳孔之中。

“你想再试试,是么?”楚云毫无表情的说。

鸣天断碑霍然退后两步,双掌“大封门”斜交胸前,在这一瞬间,他已将全身内力,贯注于身体每一处可以发挥力量的筋骨、脉络之上!

楚云清淡的笑笑,道:“嗯,你是有些不甘心,我看得出的,现在,朋友,我抱歉要在如此悲戚的气氛下送你去了。”

鸣天断碑霍敬双目中透着狰狞如野兽般的光芒,但是,假如你仔细去观察,你便会发觉隐藏在这光芒的背后,有着多少惊恐与畏惧,由于这些惊恐与畏惧,使得他那凶厉的目光,变得和一只垂死前挣扎的野兽无异!

这些,楚云都很深切的体会得到,他怜惜的撇了撇嘴­唇­,轻轻的道:“霍敬,你的肌­肉­在抽搐,十指在颤抖,目光也显得惊惧,我想,你是不愿与我动手的,但是,你又不能走脱,而且,事实上亦不容你再生还,霍敬,你是一条汉子的话,那么,你便自绝了吧,我不愿见你去得太凄凉……”

蓦然——

鸣天断碑面孔刹那间变得赤红,他大叫一声:“瓢把子,来生容霍某与你再创江山!”

语声随着他的身躯,如疯牛般向楚云冲来,掌影,腿风,时势,宛如风云骤起,暴凌厉无比的猛压而下!

楚云豁然断喝:“好!”

身形如陀螺般呼噜噜转出三步,双掌仿佛连续闪耀的电光,成串溜泻而出!

鸣天断碑霍敬惊天动地的狂吼半声,上拦下架,左拦右截,又悍不畏死的猛冲而上,满头舍发,霍然散乱!

几乎是人们眨眼的千分之一时间,千百只掌影,带着尖锐的啸声,平地而起,自四面八方凌厉无匹的包卷而至,像煞大地的崩溃,又似恶魔的诅咒,惊魂裂胆!

每一掌与每一掌的间隙是接连得如此紧密,每一股锋利的劲气与每一股锋利的劲气是交叉得如此猛烈,没有任何一丝一厘的空间可容圜转,没有任何方寸之地可供闪挪,天地在震动,而死亡的影子又在这片狠毒的掌势中隐现,仿佛连地狱的门也在呼啸的狂飙中启开了。

于是——

如密雷般的劈啪声掺合着骨骷的折断声,点点的汗水搀合着点点殷红的鲜血,在四周的空间迸溅飘扬……

像是千百柄利刃同时砍落,像是九天的神雷合力下殛,鸣大断碑魁梧的身躯已碎裂成段段,肌­肉­的络纬仍在那赤红的鲜血浸濡下跳动,惨白的骨骼参差不齐的穿肤而出,闪眨着恶心的淡光,碎裂的头颅在灰白­色­的脑浆中绞合成一堆刺目惊心的碎­肉­,而那只如核桃大小的瞳仁,却仍散发着无告的悲哀。

于是——

红自二­色­的彩衣随风轻拂,银­色­的狼头不再闪烁,生命的终结与陪衬它的一切亦是同时归向沉寂的。

楚云轻轻搓着双掌,黑­色­的衣衫上没有一滴血迹,他冷漠的凝视着地上鸣天断碑那支离破碎的尸体,口中呢喃着:“他去得有些凄惨,但我为何没有一丝怜悯的念头?莫非这世界,这天地,都是由杀戮与残酷所组成的么?

楚云自嘲的一笑,这笑里有着极度的落寞,也有着空虚与凄怜,任何人此刻见着他的表情,都会有一种强烈的寂冷及寒懔的感觉,便好似见着一尊含有深邃痛苦,错综的感情,而又强忍仇恨的魔像一样。

月黯星稀,四周跳跃冲杀的人影,已越来越少,哀号怒叱的呐喊亦渐渐减弱,血,已快流尽,而人­性­良知的升华,会不会也随着将白的东方醒觉呢?

楚云缓缓转过身去,踏过地上横竖的尸体,行向已接近尾声的斗场,而此刻,这大柳坪内的龙争虎斗,已到了决定­性­的阶段。

五岳一剑班沧的“神火剑”,在他擅长的奇技“钻砾剑法”之下,像煞一圈圈灿烂夺目的美钻中飞腾着一道光华炫目的神火,由那粒粒,颗颗,条条,组成的钻石般的光辉,在灰黑的夜­色­中,宛如一条长带,好似一片银心,又仿佛雷神发怒时的电火巨柱,威力之强,足以裂胆惊魂!

银戈飞星常大器为灰旗队总瓢把子,横行两河一带二十余年,一身技艺­精­纯卓绝,顶尖高手之流,亦可Сhā上一脚,然而,他如今遇上的对手,却是当今之下,有数的几个剑士之一,银戈飞星功力虽高,亦已到达捉襟见肘、左支右继的地步,何况,目前战局的惨败,已成定局,这在他心理上说,又何尝不是一个至大的打击?要知道,一个名家高手,在与一个有着相等功力,甚至较他自己技艺更高的劲敌较斗之时,沉神静气,乃是第一个要诀,但是,银戈飞星目下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非但全帮已陷覆灭之境,连自己亦难自保,你又叫他如何沉神静气呢?

于是——

神火剑的剑芒更甚,咝咝的剑气盘绕空中,仿佛一股股有形有质的尖刃,在周遭交错纵横,翻腾飞舞,这是一代剑学的­精­异绝技啊!

虽是黎明之前的寒风,仍然吹不­干­银戈飞星全身的大汗,他头顶水气蒸腾,内心却冷寒如冰,不错,这原是生死关头,荣辱所系之际,对他,对五岳一剑都是有着相等重要地位的。

站立在二人争斗处所一丈之外,楚云默默地瞧视了一阵,放心的移目一偶,而在另一边——

银扁担罗奇的形势更糟,他已被狂鹰彭马那猛烈得有如山崩海啸的攻势逼得手忙脚乱,空有那沉重的兵器——银扁担,却仍敌不过狂鹰彭马的一双铁掌,进退之间,身手迟滞而生硬,看情形,也不会支持得太久……

楚云轻轻点头,暗忖道:“嗯,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蓦然——

一阵有似狼曝般的长号自林边传来,楚云的目光急忙回转,他那锐利的眼睛,还来得及看到一条身着红白二­色­彩衣的中年大汉,被斩成三段的尸横就地,而那位奏捷的江湖后起之秀——白衣秀士陶光,则正跄踉退出五步,他紧握手中的剑,正在滴着殷红的鲜血!

楚云一眼即已看明,这是以险招取胜的结果,那斩成三段的中年大汉,楚云早已看出他功力不弱,而目前虽然丧在陶光剑下,但由陶光跄踉退后的步伐及面孔的苍白情形看来,似乎也吃了人家一个不大不小的亏呢。

忽然,楚云的两道剑眉微微一皱,原来,自衣秀士陶光在退身之后,甚至连喘息的时间都不要,又悍不顾死的冲入斗场。

莽狼会方面的主力已大部被歼,现下只有那三名中年大汉仅存的两人,仍在率领着十数名属下在浴血苦战,不过,任何一个稍具身手经验的人都看得出,他们的斗法及战力,确已到了强弩之末了。

赤骑追风骆森,乃为五岳一剑手下最得力的两员大将之一,武功之佳,亦是江湖上拿得起的人物,他那­阴­冷的面孔上,此刻浮现着一丝少见的笑容,是的,他攻击着莽狼会目前的两名为首者,举手投足之间,却仍显得流畅与犀利,毫无碍滞之像,赤骑追风知道,胜券已是紧紧在握了。

他迅捷无匹的连续攻出九掌,七时,十一腿,冷森的道:“莽狼会的三名监法,如今已去其一,嘿嘿,只怕二位也难得生还了。”

这两名袖口缕有紫­色­狼头的中年大汉,闻言丝毫不睬,仍然保持沉默,但却形如疯虎般步步紧攻,出手更见凌厉。

于是……

白衣秀士陶光又猝然冲入战圈,闪动之间已接下一名中年大汉,双方均一言不发,不顾生死的杀做一团!

其他的莽狼会弟子,在赤骑追风带来的龙凤山庄庄友猛烈冲杀之下,亦已不支溃退,四处奔逃……

东方天际,已有了一丝鱼白的曙光,远近的­鸡­啼之声,隐约可闻,但林间的空气,却并不清新,四周飘散着腥臭的血气,兵刃的清脆交击声仍然激烈,然而,地上战死的尸体,却在烹微的曙光下显得更加狰狞可怖了。

一溜灿丽的剑芒倏然升空,盘旋一匝,又急泻而下,叮当巨响中,嗡嗡之声不绝,银戈飞星常大器面红耳赤的退后三步,又奋力冲上。

五岳一剑班沧长笑一声,剑尖急颤如波,晶莹的剑花有如银河群星,瓣瓣落花,飘忽散飞,夺目至极!

班沧洒然后退七尺,朗声道:“在下五岳一剑班沧,敢问赐助兄台大名?”

立于一偶的楚云双手微拱,道:“适逢其会,安能言助?不才浪子楚云。”

五岳一剑就地一个旋回,连出三十七剑,每一剑皆随着他身形转回的角度刺出,远远看去,便好似一个光华闪耀的大剑轮一般,美丽而狠辣,灿然而凌厉。

随着剑式,五岳一剑又长笑道:“楚兄绝技惊人,班某实为钦服,此间事了,但愿能与楚兄略作小叙,万望楚兄勿予推拒……”

谈笑之间,又是呼呼轰轰的二十九剑,剑尖光芒闪烁,寒风如削,逼得银戈飞星常大器左闪右挪,连出八掌十六戟,方始险险躲过。

楚云看得大为赞赏,一笑道:“班大侠乃中原剑家之圣,神火剑闪照五岳,楚某岂敢受此谬奖?如蒙不弃,稍停尚愿班大侠不吝指教。”

二人一个袖手观战,意态潇洒,一个出手如电,谈笑风生,好似根本不知身在斗场,好似眼前压根就没有一个扬名两河的黑道袅雄一样。

银戈飞星常大器气得两眼赤红,浑身发抖,但他除了竭力应付五岳一剑那有如神火一般迅捷狠辣的剑式之外,哪里还有余力作其他的行动呢?而且,他越是愤怒,越感气喘体虚,内力不足,手中的银­色­短戈,仿佛也在逐渐加重份量,招出之际,更难得心应手了……

正在此刻——

一阵清脆而悦耳的铃声,飘然自密林的一侧摇曳而至,一个身躯瘦长,面孔冷竣的中年汉子,霎时已来到楚云身旁。

不用回头,楚云已知道来人是剑铃子龚宁,他淡淡一笑,道:“龚宁,战果如何?”

剑铃子龚宁沉声道:“禀盟主,弟子与彭堂主开始动手狙击曹功之时,即已展开攻势,对方埋伏林后之弩箭手数十名,已全部被歼……”

楚云微哂道:“嗯,难怪在下等没有遭到暗箭之袭,这些连珠硬弩确实十分讨厌……现在,龚宁,你且去协助他人。”

龚宁双手一拱,手腕上却有两个黑忽忽的东西一晃,楚云目光微飘,已看出那是两颗首级,他有些诧异的道:“这是谁的人头?”

剑铃子将缚在手腕上的人头解下,躬身道:“禀盟主,这两颗首级,乃是敌人追魂队、销魂队,李、牟两个头领的,弟子于扑至林后时,恰见这二人败退后面,准备再度指挥其埋伏之弩箭手对吾等不利,弟子抱着擒贼擒王之心,先斩此二人乱敌阵脚,再将残余一一诛杀……”

楚云颔首不语,目光微移,忽道:“龚宁,据闻灰旗队有销魂、灭魂、追魂三骑队,而在这三骑队之中,乃以灭魂骑队头领最为剽悍……”

龚宁目光随着向旁凝注,沉声道:“盟主,弟子即刻前去摘下那大刀客潘存义的项上人头!”

楚云豁然笑道:“好,这场激战,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剑铃子抱拳一揖,长身而起,略一起落,扑向早已焦头烂额的四羽士,大刀客朱瀚等人而去!

原来,自狂鹰彭马加入战圈以后,啸江二怪便放开手去抵敌四羽士,而大刀客潘存义,灰旗队的二刽子朱瀚等便直接与狂鹰彭马对上了手,但是,二人功力虽是不弱,却怎能抵挡得住名震大漠的狂鹰彭马那一身超绝技艺?二十招下来,两人已是喘息如牛,大汁淋漓,而狂鹰彭马在一时之间,也并没有取二人­性­命的意思,所以大刀客与朱瀚二人尚能暂且苟延残喘,勉强支撑。

二人此际正险险闪过狂鹰彭马的连环九掌,尚未歇过气来,一阵清脆的铜铃声响,已如流垦横空般摇曳而至。

狂鹰彭马目光倏然一亮,暗叹道:“老夫适才几番欲下辣手,俱皆忍住未发,但眼前二人想是命该绝此,龚宁一到,这二人焉有命在?”

剑铃子龚宁乃金雕盟羽环属下,羽环环主大漠屠手库司,便是个有名的大煞星,他的得力手下,哪里还会是个大善人呢?龚宁心­性­,彭马深知,当那清亮的铜铃声来至头顶,他已侧身转出,边沉喝:“龚宁,一网打尽了么?”

剑铃子龚宁身形在空中做了一个奇妙的转折,手中长剑微一伸缩,铃声在闪耀的剑芒中略一颤响,语气恭谨,却又冷煞的道:“禀堂主,寸草不留!”

狂鹰彭马双掌迅速背向身后,疾闪七尺,缓缓说道:“罢了,但要留个全尸啊!”

剑铃子龚宁答应一声,锋利的剑刃一偏一斜,抖出一团寒森的剑芒,手腕疾抛倏挑,剑身嗡然震响,二十一剑剑剑连绵,一气展出,犀利无匹的攻向大刀客潘存义,二刽子朱瀚而至!

大刀客潘存义一身所学,较之二刽子朱瀚相差无几,而其膂力之雄浑,犹更在朱瀚之上,此刻,他手中那柄沉逾三十余斤的厚背砍山刀,有如泼风般挥舞不停,他已将全身所有的余力尽皆使出,对他生命的赌注做最后的一搏。

自然,二刽子朱瀚亦早已明白目前的处境,他倾力配合同伴的进退攻拒,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拼命抵挡着敌人那一波波似乎永不停息的剑浪。

不但是一个人,只要是一个有生命意识的生物,它都会懂得“生”的可贵,哪怕仅存有一线之机,它也会竭力为生存而做最大挣扎的,这道理很浮浅,但是,却也很确实,你说是吗?

剑铃子那张黝黑而冷竣的面庞,刻板得没有一丝表情,炯然的双眸中,透­射­出两股令人震慑的光芒,这光芒很冷,很涩,但又尖锐残酷得像一柄锋利的白刃,是的,这便是杀气,便是须以热血相祭的杀气!

清脆的铃声越响越急,灿烂的寒光越舞越盛,于是

茫茫的剑气在空气中盘绕,如削的刃风在周遭纵横,破空的呼啸刺人耳膜的响起,而追魂使者的狰狞魔影,也宛如在黎明前的晕黯中隐现。

狂鹰彭马默然退居一偶,摇摇头,望着满地的尸体,而黑暗中,仍然有着步向死亡的幢幢人影,不错,死亡是恐怖的,不论是任何一个人都不愿意向它接近,但有些时,为了种种原因,你却不得不静对死亡,虽然你是多么畏惧它。

忽然——

又是一声悠长而惨厉的号叫传来,一条颀长的白­色­人影忽然升空,另一条壮健的身影直飞四尺之高,又沉重的落在地上,热血渗着横溢的肚肠迸溅,像是一个猛烈摔破的水囊。

狂鹰彭马心头微惊,目光急掠,已看出那直飞空中的白­色­人影,正是白衣秀士陶光,另一个肚破肠流的大汉,则又是那两名仅存的莽狼会监法之一!

正当彭马欲飞身前往探视的刹那之间,一个如鬼魅似的身影,已闪电般抢先而出,速度之快,迅如雷火!

于是——

狂鹰笑着停住,他目注那条人影急飞而起,又与半空中的白衣秀士双双落地,而白衣秀士陶光甫一着地,便以双手捂嘴,好似在勉强吞咽着什么。

旁边的那人——浪子楚云,匆忙以掌心抵在陶光背后,低沉的道:“朋友,这口瘀血可以吐出来,不用吞下。”

白衣秀上陶光适才又以险招进袭敌人,他拼着背后受击,踏入对方中宫之内,以“勾离爪”功夫,活生生扯裂了一名强敌的肚腹!但是,他却也被那名莽狼会的监法在背上印了两掌!

虽然陶光已在事先运气背后抵御,但这名莽狼会监法功力甚厚,垂死之际,力道依旧惊人,这两掌之功,虽未如何严重,却也震得白衣秀士血气翻腾,耳鸣目眩。

这时,他张口吐出两团紫乌­色­的瘀血,强忍;却又忍不住的喘息起来,面­色­苍白得有些发黄,额际汗水淋漓涔浑而下。

楚云亲自取出丝帕为陶光揩抹嘴角血污,又自怀内摸出一粒淡红­色­药丸,沉静的道:“朋友,弓弦绷得太紧会折。屋梁的负荷过重亦会倒坍,而人超过了体力的极限亦会颓倒,你武功很强,但却不宜冒险取敌,五岳一剑班兄亦定然不会同意朋友你如此不惜自己的,是么?”

白衣秀士陶光默默地凝注着楚云,又默默的点了点头。

楚云笑笑,将手中淡红­色­药九交在陶光手中,低声道:“你的伤势并不重,仅是因为中气亏损,略有脱力之像而已,吃下这粒药丸,再息一个时辰就会好的。”

陶光依言服下,深深吸人一口气,十分感激的望着楚云,楚云淡淡一笑,左右看了看道:“嗯,莽狼会的残余就快一网打尽了。”

白衣秀士陶光急忙移眸望去

他的目光与赤骑追风骆森的双掌,同时落在那硕果仅存的莽狼会监法前胸之上!

一声狂吼,这中年大汉身躯猛翻而出,连连在地上滚出寻丈之遥,方才寂然不动,汗血和着泥沙,在他面扎上混成一片。

其他的莽狼会角­色­,这时纷纷将手中兵刃弃置于地,嘶哑的大叫道:“快刀白刃,不杀好汉光棍,我们服了!”

赤骑追风骆森蓦地吼了一声,喝道:“呸!你们也称得上好汉光棍?老子活劈了你们这些杀才!”

仅存下的莽狼会人物,这时只有五六个人了,他们个个汗浸衣衫,血迹斑斑,发髻散乱,一副疲惫不堪之状,五六双眼睛,俱皆在喘息中惊恐的注视着赤骑追风,神­色­之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令人难受的滋味。

半晌……

赤骑追风骆森缓缓垂下双手,向围恃四周的近十名龙风山庄庄友摇摇头,语声低沉的道:“罢了,都给老子滚!”

于是那五六名莽狼会弟子喜­色­顿展,齐齐恭身下拜,呼啦一声,头也不回的向外急奔而去。

楚云回首向陶光一笑,道:“血腥的残杀中,应该有点人情味,哪怕一丝也好,你说是么?”

劫后恩仇--三十六、垫己去兮剑腾戈飞

三十六、垫己去兮剑腾戈飞

楚云说完了话。缓缓回身注视一场最后的决死之战,五岳一剑班沧对银戈飞星常大器的龙争虎斗!

白衣秀士陶光一直凝注着楚云,在这短暂的接触中,他已深刻体会出对方那一股特异的气质,与浩瀚如海的深邃禀赋。

这股气质与禀赋,和寻常人是绝对迥异的,陶光感到有些悠远朦胧,和雄伟浩瀚的感觉,便好似在看着一座隐在云雾中的高山,是如此耸拔挺逸,却又蕴藏着无可比拟的力量。

此刻……

银戈飞星常大器的衣衫,已全然被汗水浸透,虽然他强憋着一口真气,但喘息的声音,依旧可以清晰的听到。

五岳一剑班沧的“钻砾剑”法,目前已发挥到淋漓尽致的最高峰,剑势有如漫天波涛,滚滚而起,又似银河垦群,绚烂生辉,像万千明钻流动浮沉,如熔岩翻腾漫天盖地,不但剑气如虹,连周遭的空气也带起漩涡圈圈。

楚云默默观察,低声自语道:“好,好,果是剑术名家,一代宗师,五岳一剑之号,当之无愧。”

白衣秀士陶光此刻站在楚云身旁,他闻言之下,接口道:“班庄主日常闲居之时,多往龙凤山庄内之‘枫崖’勤练剑法,在下经常奉侍于侧,班庄主的剑术——至极绝之际,甚至能身与剑合,以剑气伤人于方圆两丈之内,在下虽出江湖不久,能人异士所见却多,剑术一道,未尝见有高于班庄主者。”

楚云淡淡一笑,道:“贵庄主剑法之绝,堪称无双,今夜,楚某亦是大开眼界呢。”

白衣秀士陶光不知如何,心头微微一跳,目光则移到楚云挂于胯旁的“苦心黑龙”长剑之上。

“楚大侠……”

楚云回头注视这位江湖上甚有名气,却又以冷面辣心见称的白衣秀士,微微一笑,道:“陶兄有什么高见?”

陶光咽了口唾沫,道:“不敢,在下忽然想起一事。”

楚云伸手拍拍陶光肩头,道:“但请直言。”

白衣秀土陶光一指楚云悬于胯旁的“苦心黑龙”,低声道:“楚大侠,尊驾所佩的长剑,非但形式古雅夺目,而且。尊驾悬挂的位置也与众不同,好似比一般剑家低了许多,假如,在下的推断不错的话,凡是如此佩剑的武林人士,必定有着极端特殊的技艺……”

楚云一笑道:“陶兄言重了,楚某佩剑如此,仅是习惯使然,至于剑艺么,陶兄日常承受班大侠绝技之感染,如再一观在下这泛泛之家,便好似滨海之民忽见淙淙流溪,那就微小得太微不足道了。”

陶光有些赧然的正待说话……

一声暴雷也似的叱喝,蓦然传来,满空星芒纵横迸­射­,锐风呼啸,声势端的惊人无比!

楚云冷笑道:“叱吾飞星!”

陶光急忙回首顾视,只见五岳一剑的神火剑已翻翻滚滚的凝成一道晶莹深厚的光墙,光墙四周,罡气澎湃,点点星形光芒,正闪电般向内激­射­不息!

银戈飞星常大器在他成名的银戈之上,用尽了所有的功力,却依然奈何不了五岳一剑,此刻,他已将轻易不肯施展的绝活“叱吾飞星”使了出来。

光墙如流灿的火龙,波动不绝,银星似飞闪的钻石,呼啸穿­射­,而如雷的喝喊,更声声宏烈,震人耳膜。

楚云在旁凝神不动,缓缓的道:“银戈飞星常大器,就要栽了。”

白衣秀士陶光目不稍瞬的注视斗场,轻声道:“楚大侠,常大器这厮的叱吾飞星,也够得上个狠字呢!”

楚云默默颔首,没有说话,而斗场中,银戈飞星常大器已蓦而升空五丈之高,在空中一个盘旋,头下脚上的扑向五岳一剑!

白衣秀士有些吃惊的道:“啊!常大器不要命了!”

楚云断然道:“不,他必有所施!”

果然,正当五岳一剑的剑尖颤成千百点银光,反卷而上的时候,银戈飞星那魁梧的身躯已倏而向侧旁横移八尺,单臂自肋下抖出。七点黑芒,排成一线斜斜飞到!

五岳一剑长笑一声,随着他的长笑,寒光暴涨,呼轰扫去。

此刻!

银戈飞星常大器狂叫一声,身躯在空中猝然一翻,手脚不停挥动,一朵朵五角形的­精­钢飞星,又如天女散花般自四面八方向班沧包袭而至。

白衣秀十目睹那漫天星芒呼啸而出,又目睹被班沧纵横的剑气卷扫一空,他不由悦意地呼了口气,轻松的道:“五岳一剑岂是如此容易算计的么?常大器早知今日,定然悔不当初了……”

楚云正待回答,目光一瞥,却在刹那之间,发觉已自半空落下的银戈飞星,那棱角突出的面孔之上,布满了狂厉狠毒的神­色­,这种神­色­,楚云是十分熟悉的,他知道,只有当人恨到极点,准备豁出一切的时候,才会有这些令人见而起悼的表情。

这意念在楚云脑中如电光似的一闪,他倏而喝道:“班大侠,有玉碎之心!”

五岳一剑似乎微微一怔,剑芒略敛间,他已恍然大悟,身形如雷电猝闪,暴移九步之外!

几乎在同一时间,银戈飞垦常大器已疯狂的大笑起来,随着他的笑声,一大片“叱吾飞星”带着尖锐的利啸疾飞而出,挟在这片星芒之中的,赫然尚有一柄沉重闪耀的银­色­短戈!

要知道,大凡一个武林名手,当他到达成败边缘的生死关头之际,多会将其珍藏不露的卓越绝技使出,而这到最后才使出的绝活,大多狠辣无比,以手中兵刃作孤注一掷的手法,更必有其独到的­阴­毒之处,因为,这一着,乃是有与敌俱亡的打算的拼斗至此刻,出手之人,安能不凶厉至极,怨恨至极?

这时,一大片叱吾飞星,已如电光石火般来至班沧身前,班沧适才已移出九步,而这短短的九步距离,已给了他一个足够的准备时间。

飞星与辉耀的剑芒在刹那间接触,又随着挥动迅捷无匹的剑势环绕,然后,被绞成粉沫般的残屑四散而出。

于是——

一条闪­射­着光芒宛如银龙般的短戈,已在那些飞星碎溅之时,微微颤动着倏而­射­到,戈锋划破空气,有着极为刺耳的啸声,如削的锐风,甚至连站在三丈之外的楚云也可以感觉出来。

白衣秀土陶光脱口叫道:“不好,常大器已在兵刃中贯人全身真气!”

楚云踏前一步,双眸不动——

他十分清楚,当一个功力高如银戈飞星此等武林枭雄,当他将全身真力聚于一点时,其威力之宏,是不可忽视的,然而,楚云亦知道,凭五岳一剑的超绝身手,虽则仍不宜硬挡,但闪躲开去却是没有问题的。

但——

五岳一剑竟蓦而收去剑芒,将神火剑环抱胸前,双手握住剑柄,纹丝不动,目光如冷电一般凝注着即将飞到的银戈!

楚云心头微微一怔,却不由暗赞:“好个五岳一剑,他如此作法,想是要以一方豪雄的磊落气度,光明正大的与他的对手作最后一击!”

心念尚未转完,疾如迅雷的银­色­短戈,已经直飞到五岳一剑身前!

仿佛西天的闪电般快捷无伦,五岳一剑倏而霹雳般大喝一声,手中神火剑猛然点去,又在点出的刹那间嗡然一颤,斜斜上挑!

剑身宛如撕裂空气,发出嗤的一声裂帛也似的巨响,“当”的一声,横切在银戈之上。

这“当”的一声巨响,好似铜钟大吕一般,震得人人耳膜生痛,连树上的幼小枝芽,亦随着落叶飘然坠下。

金属相击的声音尚袅绕未散,那柄沉重闪耀的银戈已被切为两截,飞起空中七丈之高,又映着旭阳初放的光辉,坠落丛草之中。

银戈飞星常大器身形随着断戈着地,一个跄踉,“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颓然坐到地上,他微仰着面孔,而面孔上清晰的棱角,已失去了往常的威慑冷峻,交织成一片极端的凄凉与哀伤的线条,这神情,好像一个失去了一切的老人,有着天下虽大,无我立身之地的哀楚。

五岳一剑亦被震退三步,他俊朗透逸的面容上,有着一丝红晕,而这红晕却是隐在苍白的一抹,此刻,他一言不发,脸上毫无表情的凝注着手中如一泓秋水也似的神火剑,而这柄锋利的长剑剑刃,赫然有着一个米粒般大小的缺口!

除了另外几批尚在拼斗的叱喝声外,场中没有任何声响,有的,只是银戈飞星常大器粗浊的喘息。

于是——

白衣秀土陶光焦虑的向前走了两步,又为难的停住,目光求援似地凝注站在一旁的楚云。

楚云明白陶光为何欲行又止的原因,这理由很简单,大凡一个武林名家,对他自己的兵器,都是爱逾生命的,稍有一丝损毁,则不啻是一件最为痛心的事,而陶光身为五岳一剑属随,在他主人如此心情之下,又有什么能力加以安慰呢?

在两道含着嘉许的眼神中,楚云对陶光一笑,缓步行向五岳一剑身前。

“班兄,此时此情,楚某能说一句话么?”楚云深沉的道。

五岳一剑悚然一惊,“唰”声收剑入鞘,长身一揖道:“今夜之战,多赖楚兄一臂之助,班某不言谢字,惟将恩德长忆心头,日月环转,记得楚兄拔刀之义……”

楚云豁然大笑道:“好个五岳一剑,如何对这区区之事这般看重?楚某有幸识荆,已觉无上荣宠,江湖之上,难道便没有一个正心之士么?班兄如此言来,倒令楚某无颜攀交了。”

五岳一剑连忙整冠整衣,双手与楚云相握,真挚的道:“楚兄,班沧于武林之中,素无怀恩感德之人,更不信天下尚有多少堂堂皇皇之上,今见楚兄,班某心折矣,适才班某痛心随身兵刃之损,失态之处,万祈楚兄莫予见责才是。”

楚云坦然笑道:“班兄言重了,楚某岂会如此度狭?倒是目前之战,吾等也好作一个结束了。”

五岳一剑颔首同意,回头望向坐在地上的银戈飞星常大器,冷然道:“常大当家,还有兴趣要贵队的朋友们继续流血么?”

常大器疲惫的睁开眼睛,直直的凝视班沧,嘴角却在微微的抽搐着。

半晌——

他蓦而奋力呼道:“灰旗队所属,一律罢战听令!”

语声沙哑撕裂,却使远近可闻,瞬息间,银扁担罗奇满头大汗的掠至常大器身侧.不管自己右肩被撕开的皮­肉­,惶急的道:“瓢把子,这是怎……”

他还没有说完话,半声惨叫已经传来,常大器仓皇回顾却见自己手下三骑队中,最得力的灭魂骑队头领大刀客潘存义,只剩下半个头颅尸横于地,二刽子朱瀚,却浑身鲜血淋漓的站在一旁发怔。

常大器愤怒的哼了一声,双目中凶光顿现,但甫一与楚云那冷厉的眼神相触又似泄了气的圆球般长叹一声。默默无语。

楚云缓缓的道:“常大器,杀潘存义,乃在阁下发出停战令之前,由不才亲口嘱咐属下所为,假如有一切后果,概由不才一人承担。”

银戈飞星处在如此情况之下,已等于完全陷入重围之中,不论心中如何悲愤,你又叫他怎么办呢?

这时——

二门神雷望、金菩提曹功、二刽子朱瀚,及仅存三人的四羽士,已全然围立常大器身旁,各人或多或少,都受了几处伤损,每个面孔,都透露着极端的仇恨,但是,这仇恨却深藏在畏惧之中。

狂鹰彭马、大漠屠手库司、剑铃子龚宁,与五岳一剑的赤袍铜拐公孙雄、赤骑追风骆森、啸江二怪、白衣秀士陶光等人,亦皆分立两侧,双方仍然是一个对峙的局面,不过,这与夜间交手以前的情形,却是大大不同了呢!

此刻,五岳一剑回身向楚云一礼,道:“便请楚兄一切作主便了。”

楚云双手微摆,道:“岂敢!此乃班兄与灰旗队之间的私事,一切尚请班兄与其了断,楚某怎能妄作安排?”

五岳一剑微一沉吟,笑道:“那么,班某便放肆了。”

说罢,他面容微沉,冷冷地对银戈飞星道:“常大当家,事情已到如此地步,只要撂出一句话来,班某便定然接下,不过如今情势如何,阁下最好也在心中稍存根底。”

银戈飞星常大器望着满地尸体,四溅的鲜血,心中亦自然明白班沧言中之意,他沉默了良久,沉缓的道:“姓班的,灰旗莽狼,可说已在昨夜完全栽了,姓班的你定然较老夫更为明白,这笔血债,是不会从此罢休的,双首谷的产金山溪就此不谈也罢,但你除非一剑诛去老夫,否则,哼,灰旗莽狼与你,以及今夜落井下石的楚某等人,定然有再以赤血相染的一天。”

五岳一剑神­色­一冷,尚未说话,楚云已踏前一步,豁然大笑道:“有骨气,常大当家,楚某代表金雕盟先行接下,班兄,想你也不会谦让吧?”

说到后句,楚云回首向班沧一笑,五岳一剑朗声说道:“这个自然,不过,依在下一贯习­性­……”他望了望银戈飞星,又道:“却未免太给姓常的朋友占便宜了。”

银戈飞星常大器哼了一声,不顾一切的道:“班沧,灰旗莽狼,如今尸横遍野,血染长草,老夫一命又何足惜?是是非非辩亦无益,老夫头可断志不可屈,既已败于你手,姓班的你看着办吧,老夫若有一字怨言,便算不上领袖两河绿林道的总瓢把子!”

一旁的灰旗所属,此刻俱皆动容,银扁担罗奇满脸涨红,大叫道:“对,即使碎尸万段,也要叫江湖朋友知道我们俱为男子汉,大丈夫!”

五岳一剑双眸光芒电­射­,右手不知不觉中,已抚在长剑之上。

楚云却向他微微摇头,淡淡一笑道:“那么,各位相信较之百角堡的威风如何?”

此言一出,灰旗队各人自银戈飞星以下,无不神­色­大变,面面相觑,在他们的意识中,百角堡的声威是较灰旗莽狼强过多多的了,而百角堡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的事,又给他们多大的震惊啊!如今,不想站在自己眼前的,便竟然是一手毁灭百角堡的人!

银戈飞星等人,全都怔忡着没有说话,一片沉寂宠罩场中,而这是一片极不调合的沉寂呢。

忽然——

一个声音自林外传来,这声音极为急促,场中各人俱为内家高手,是而听得十分明白,这好像是一个人在急急奔掠的声息,但是,在此时此地,在这修罗场也似的大柳坪,在这朝阳初升的清晨,又会有谁在如此匆忙的奔走呢?

劫后恩仇--三十七、南海煞者中原剑士

三十七、南海煞者中原剑士

这时,站在楚云身侧的剑铃子龚宁,迅速趋前一步,轻沉的道:“盟主,可要弟子前去阻止来人?”

楚云微微摇头,与众人的目光同时注视林外,而此刻,一个粗扩的声音,已大刺刺的自林外传来:“­奶­­奶­的,后面这些杂碎倒是越跑越起劲……咦,怎的这片鸟林有着血腥气!今儿个一大早,场面却似乎十分热闹哩……”

随着语声,一条胖大的身影已隐隐约约的出现在林边,那人隔在一行行的柳树之外,好似正在向这边探首张望。

五岳一剑冷冷一笑,回头瞥了坐在地上的银戈飞星一眼,右手已迅速的移到剑柄之上。

但是——

楚云却忽然在这时笑了起来,笑容开朗而真挚,是一种充满了热力与欣悦的笑。

在场各人正在纳闷地望着楚云之际,林外那胖大的人影,已龙行虎步的走了过来,口中忽然哇哇大叫道:“咦唏,这林中简直变成大屠场了嘛,他娘的横七竖八躺了这么一大片,啧啧,真是有­干­天和,有­干­天和……”

这胖大汉子身旁一件土黄布衣褂,头皮刮得油青,亮闪闪的,与他满身油污正好相映相衬,而且,敢情还露出一个硕大的肚皮哩。

剑铃子龚宁冷叱一声,身形微挪,已如鬼魅般移到来人身前,不待来人再向这边探视,已沉厉的道:“好朋友,这里与阿修罗地狱正好差不多,阁下莫、非亦想将那一颗胖大头颅留在此地么?”

胖大汉子微愕之下,脸上的肥­肉­一鼓,仿佛布在上面的细小五官都在跳动,他大吼一声,叫道:“相好的,你这话可真透着轻松,大爷满脑袋的肥油,正觉得难以负荷,来来,相好的便烦你取下,留着当个祖宗牌位供吧。”

剑铃子龚宁平素不苟言笑,辣手冰心,此刻吃来人一阵讥刺,不由面­色­倏寒,双目中煞气顿现。

那胖大汉子摸摸肥厚的下颔,向龚宁背后略一张望,细眼半眯,皮­肉­不动的道:“相好的,别吹胡子瞪眼睛,大爷我三江五湖一腿跨,见过的牛鬼蛇神多了,这等阵仗唬大爷我不着,倒是阁下莫先气伤了身子……”

剑铃子龚宁冷森森的道:“是这样么?龚某此刻便想试试朋友你的道行!”

胖大汉子脚步一叉,双掌交胸,大有泰山石敢当的气概,咯咯大笑的道:“请,借老兄的手到西天走一趟,正乃大爷我生平夙原!’”随着这句话,气氛在无形中又充斥着杀伐的血腥味,剑铃子龚宁向后一退,返身肃然道:“候盟主令。”

楚云一直笑吟吟的注视着情况的演变。此刻他朗朗一哂,平静的道:“严大哥,多日不见,怎的遇着在下却如此冷漠起来?连招呼也不打一个?”

剑铃子龚宁正愕然抬头,不知自己盟主在向谁说话,他背后那胖大汉子已忽然像被谁踢了一脚似的跳了起来,口中大叫着奔向楚云。

于是,在场中各人尚未弄清是怎么一回事之前,二人己紧紧拥抱在一起。

那胖大汉子既似哭,又似笑的叫着:“俺说楚非伙计啊,俺寻得你好苦哇,你小子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奶­­奶­的俺真是舍不下你啊……”

敢情这胖大汉子不是别人,正是那睽违已久的江湖巨枭——狐偃罗汉严笑天!

楚云轻拍他肥壮的肩膀。微笑道:“老兄,你那天在下营镇中和人打架,怎的一去便不回了?害得在下好找。”

狐偃罗汉松开双手,细细端详了楚云一阵,口中啧啧赞道:“果然一代俊彦,气度不凡,啊啊,俺的这招子尚未昏花……伙计,你说那天在下营镇的事情么?妈的,不提还罢,一提俺就是一肚子气。”

楚云笑笑,又道:“那些穿红衣的人是哪一路的?闻说还吃你劈翻了一个!”

狐偃罗汉傲然道:“这两个老小子乃是‘红影郎中’陈鹤手下的两员大将,俺早年为了一桩买卖,与陈鹤闹得乌烟瘁气,彼此反目,那天在酒店中遇着了这两个小子,妈的,俺不去惹他们已是够客气了,哪知这两个不开眼的东西,在酒楼上却指桑骂槐的胡言乱语起来,俺忍不住使了一点小手法回敬,这两个家伙却当堂翻脸动武,于是么,嘿嘿,他们的代价便是一死一伤……”

楚云又道:“那么,事后你怎么不快些回来呢?害得在下担了好多心。”

狐偃罗汉哼了一声:“俺不是追那小子去了么?唉!却不想冤家路窄,红影郎中陈鹤这狗娘养的便候在镇外,于是这一场把戏可就好瞧了,直打了三个时辰还没有分出胜负,后来,俺一看场面不对,只好忍住一肚子火气,回头来找兄弟你。”

楚云忽然低声一笑,道:“老兄,你是否打那陈鹤不过?”

狐偃罗汉胖脸一热,有些尴尬的点点头:“­奶­­奶­的,这老小子一身工夫真够硬,不过,‘敌强我避’乃兵家上策,打不过走人,也不算丢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楚云沉声道:“罢了,老兄,在下定会为你找回这场过节,现在,我们先将眼前的事料理一番再说。”

于是,楚云为狐偃罗汉做了一次简明的介绍,周遭这一群名蜚武林的好汉,都折服在对方的盛名之下。

狐偃罗汉双手互搓,大笑道:“今天真是幸会,呵呵,尤其是五岳一剑班兄,俺更是神交已久,却料不到能在此地见面……”

五岳一剑班沧抱拳一笑,道:“不敢,狐偃罗汉威震八方,名扬天下,班某更是钦仰不已。”

二人正在客套,楚云已若有所觉,他低声问道:“老兄,可有别人与你同路来此?”

狐偃罗汉蓦然一惊,回首四顾,急道:“可不是,只不过这些朋友们却并非同道,乃是想借着人多帮大,给俺老严吃一顿生活罢了,俺比他们早走一刻,本想找个清静地方大家比划比划,目前正好在此处来个­鸡­飞狗跳墙!”

楚云有些迷惑的道:“这又是哪一路的朋友?莫非他们也与老兄你结有梁子不成?”

狐偃罗汉恨恨的道:“真他­奶­­奶­的莫明其妙,俺也不知在何时何地得罪了大洪二子这两个老绝物,大洪山的朋友们忽然于目前寻到俺老严,一句话不说便动上了手,­奶­­奶­的,这些小子们一上来便是打群架,俺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只好边走边打,一直捉迷藏似的来到豫境北面,这些家伙却仍然紧追不舍,好像俺老严抢了他大洪二子的媳­妇­一样……”

狐偃罗汉说到这里“呸”的向地下吐了一口唾沫,目光闪处,却与坐在地上的银戈飞星常大器打了个照面。

常大器一直低垂着脑袋,这时抬起头来与狐偃罗汉四目相触,不由咧了咧嘴,做了个哭笑不得的艰涩表情。

狐偃罗汉失声叫道:“咦,灰旗队的常大当家怎的在此地风凉起来了?啊啊,可是真想不到哩!”

原来,狐偃罗汉与银戈飞星二人,同是江湖上闻名的巨枭,二人彼此也见过数面,只是双方生意路子不同,是而在利害上尚无冲突,日常间也还保存了一点情谊。

狐惬罗汉一直忙着与楚云等人说话,因此对常大器那一于人就没有注意,直到此际,他才看清了是怎么一个形势,自然,以狐偃罗汉这头老狐狸的江湖经验来说,不用任何人解释,他也明白了眼前是个什么场面。

这时,楚云将目光望着远方,嘴角浮起一丝嘲弄的笑意,他仿佛正在想着一件事情……

五岳一剑班沧凝目向林外注视须臾,他忽然低缓的道:“楚兄,有人正向这边奔来,人数尚且不少……”

楚云颔首一哂,道:“不错,可能就是大洪山的朋友了。”

他随即回头向坐在地上的银戈飞星一瞥,沉声道:“姓常的,稍停楚某等应付大洪山来人之时,你们各位最好静待此处,切勿轻动,否则,假如各位有着混水摸鱼的企图的话,那么,后果如何,列位心中可能较在下更为清楚。”

银戈飞星常大器哼了一声,双目望天,一言不发。

狐偃罗汉大步过来,望着林外咬牙切齿的道:“好杂碎们,俺严大爷若不能给你们来个狠的,你们只怕要将俺看扁了,­奶­­奶­的,迷藏也捉够了,现在来一扬热闹的吧。”

说着,他向楚云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道:“俺说伙计,才见面就为你惹下麻烦,俺真有些……

楚云轻轻摇头,低声道:“不,这并不关老兄你的事,这场麻烦,倒可能是在下连累了老兄。”

狐偃罗汉闻言有些愕然,楚云却一笑不语,狐偃罗汉又将手指向侧旁一比,低沉的说道:“伙汁,常大器这老小子怎的又和你­干­上了?看情形,他这一遭栽得够惨呢,而且,地上躺着的,好似还有莽狼会的朋友……”

楚云目光一直凝视着柳林之外,此刻淡淡的道:“不错,他们昨夜可说是全军覆灭,至于在下为什么和他们结有梁子,却是说来话长,现在,老兄,让咱们先见识一番大洪山的朋友吧。”

楚云说到这里,一旁卓立的五岳一剑班沧已冷冷地一笑道:“来了,共是七人。”

柳丝儿在轻轻地飘拂,轻盈盈的,在柳树的间隙中,六条人影如鹰隼般纷纷掠人,身手奇绝。

掠入林内的七人中,为首是一个年约四旬,身形修长的汉子,白皙无须的面孔上配着细长的眉眼,令人有着一种深远含蓄的感觉,在此人身后,是一个儒衣打扮的老酸古及另一个头戴瓜皮小帽,手执旱烟杆,留有两撇小胡,状似店铺掌柜般的人物,以外四人,却俱为清一­色­深紫绣花长衫,黝黑的面孔上没有一丝表情,行动之间有若虎跃豹腾,猛捷无比。

七人甫一掠入柳林,向遍地尸骸略一张望,立时毫不犹豫的直奔楚云等各人所立之处而来。

狐偃罗汉喉头咕噜一响,双手微搓,一马当先的抢前两步,拉开嗓门呵呵大笑道:“好朋友,江湖上有道逼人莫逼绝,到头留半步,­奶­­奶­的,你们却是狠得半寸余地也不留,你道俺老严还真含糊你们不成?本来,这下子彼此正可总清总结一下。”

狐偃罗汉语声甫落,七条人影已飘然立定,七双眼睛,炯然向楚云等人这边凝视。

一直站在侧旁未曾开口的大漠屠手库司,这时回首望了望眼帘深垂的狂鹰彭马,这位威震大漠的狂鹰却沉默不语,然而,­唇­角的那一丝笑意,宛似一股冰凉的寒气,慑人心脾。

大漠屠手库司大步行至楚云身侧,正待启口,楚云已微微一笑,摇手阻止,而此刻,对方七人中,那面白无须的四旬汉子己傲然一哂,生冷的道:“碧落浩渺,江山无际,放眼天下之大,有谁能力大洪一脉之敌?”

这人说话之间,口气之狂,简直已非“目无余子”四字可以形容了,加以他语气冷硬,听来有似冻石梗胸,令人有着极不愉快的感觉。

楚云双手负在身后,丝毫不动大气,狐偃罗汉却有如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似跳了起来,哇哇大叫道:“他娘的气煞俺也,就凭你们这几块废料与大洪山那两个老不死的甲鱼,就敢他娘的吹此大气么?你们只不过是大洪二子手下的走狗奴才而已,大洪山上的蛇鼠之流,江湖上的风风雨雨,你们这些杂碎连边都摸不上,却到这里出丑卖乖,真是可笑之极,可恨之极……”

那面孔白皙的四旬汉子,细长的眉目微微舒展,冷煞地回道:“斧底游魂,漏网之鱼,尚有何颜在此说话?如若不才是你,早就一头撞死在狐偃山下了!”

狐偃罗汉听得一愕,随即如疯狂似的冲向对方,口中大吼道:“好他娘的一群狗熊,俺撞狐偃山之前,也得先撞碎你这狗养的肚皮!”

说话声中,狐偃罗汉已狂风暴雨般向敌人攻出一片漫天掌影!

这细眉深目的汉子眼皮也不撩一下,双脚反而向前迎上一步,而狐偃罗汉所猛烈掌击,已轰然卷到!

正当此际——

一大串掌影,仿佛一大串流光,在尖厉的劲力中猝然自斜刺里涌到,威势之宏,连地上的草茎也自根拔起了一大片!

于是——

呼噜噜的空气在四周揽荡,强劲的罡力四散涌溢,狐偃罗汉胖大的身躯如醉洒也似的退出五步,摇晃不止。

另一边,那自斜刺出掌之人,亦并不较狐偃罗汉好受多少,一直踉跄后退六尺,力“始掌桩站稳,面孔神­色­,己然和猪肝相差不远了。

狐偃罗汉大口呼吸了几次,怒吼道:“杨文显,俺把你打不死的老匹夫,你他娘在灌了一肚子­骚­水,却尽­干­些为虎作伥的勾当,做大洪山的走狗,呸,快摘下你那南山一儒的招牌吧。”

原来,适才猝然自侧旁出掌相拒之人,正是那位身着儒装的老酸丁——南山一儒杨文显。

这位南山一儒双袖一抛,竭力使自己形态自然,他暗中深吸了一口气,故意笑吟吟的道:“呵呵,严兄请了,老夫等人一路追随严兄至此,实无他意,乃诚请严兄至本山当家的面前,略微解释一件事情。”

狐偃罗汉怒道:“­奶­­奶­的,以这种方式对付于俺也叫请?假如不是这个“请”字,俺看俺这条老命大约早已吃你们分了!”

蓦而一声凄冷的­阴­笑,接住狐偃罗汉的语尾响起:“严笑天,你说得一点不错,不才认为如此待你,已是过于客套,若不才早几天与杨老师等人会合,哼哼,只怕大罗汉你此刻早已授首在大洪山‘紫灵堂’之前了。”

狐偃罗汉强忍怒火,故意龇牙一笑。­阴­­阴­的道:“你小子这叫做癞蛤蝉打哈欠,­奶­­奶­的口气倒不小,本罗汉江湖上也滚了数十年,嘿嘿,却对你这位仁兄面生得紧,自你露脸至今,除了顶着一张狗嘴在那里扯淡以外,就没有摆出一点人的模样……”

狐偃罗汉语针如蜂,尖锐无比,说到这里,蓦然大吼道:“小子你报上名来,严大爷今天若不将你搁在此处,就冤枉在江湖上吃了几十年刀尖饭!”

站在他对面的南山一儒杨文显此刻面­色­微变,有些担忧的回头望了那细眉深目的汉子一眼,急忙抢着说:“严兄,素闻阁下目似金睛,阅人分毫不爽,只是阁下此番却看差眼了,嘿嘿,严兄知道面前这位师父是谁么?”

严笑天尚未答话,南山一儒己缓缓的,一字一顿的道:“蒙蒙雾里一孤舟,飘摇几多愁。”

狐偃罗汉微微一怔,不由回头望了望,于是——

一个清雅的语声,带着些微风尘中特有的低沉响了起来:“啸江呼浪豪意长,白煞詹如龙。”

南山一儒杨文显神­色­一震,惊疑的道:“奇怪,又是这熟悉的语声,莫非……”

他目光掠过身前的各人,一直­射­向楚云身上,而楚云,此刻正望着他微笑,不过,微笑中有着凡丝说不出的意味。

那面孔白皙的中年人,这时冷漠已极的淡淡一笑,­阴­­阴­的道:“好朋友,看不出你年纪青青,却知道詹某之名,大约在江湖上也吃了不少年的闲饭了?”

楚云此际才踏前两步,拍拍狐偃罗汉肩膀,一笑道:“老兄,自现在起,看愚弟的了。”

转过头来,楚云双手负在身后,凝视着适才说话的汉子,平静的道:“詹朋友,你说得对,在下的确在江湖上吃了十来年闲饭,混得个薄薄的虚名,自然,这一切都比不上南海一派的白煞者詹大侠于万一,不过,在各位坚请狐偃山严当家回大洪山之前,在下是否可以问一句话?”

这位倨做已极的中年人——白煞者詹如龙,闻言冷冷笑道:“问罢,你的问题完了,詹某也有话要问你。”

楚云回首四顾,含有深意的一哂,沉声道:“请教詹大侠,列位如此劳师动众穷追不舍,亲请严当家的至大洪山走一趟,不知其因何在?”

白煞者詹如龙大刺刺的道:“这个待严笑天这老匹夫去了自会明白,现在,不才问你,你们牛鬼蛇神的一大群在这里有何企图?地上这多纵横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朋友你与严笑天有何关系?与大洪山是友是敌?”

楚云一直平淡含笑的面孔,这时突然一沉,目光隐­射­着令人起惶的煞气,于是,他那线条鲜明有力的脸庞,已在刹那间转变得有如一尊冷酷无比的魔像,语声仿佛一道水流,与他神­色­的转变同时响起,寒冷得几如结冻的壑谷:“詹如龙……”

楚云后负的双手缓缓移到胸前,冷沉的吐出三个字,又生硬的道:“今天要想使严大当家的离此一步,只要你自信有此能耐,便不妨一试,严大当家乃在下拜兄,朋友们如与他结有任何瓜葛,在下一概代其承当,还有此问的满地尸体,正是你们的前车之鉴,说到这里,詹如龙,阁下应该知道在下与大洪山是敌是友了。”

白煞者詹如龙乃大洪山二当家左拐子宋邦的八拜义弟,情同生死,一身武学,更是­阴­诡奇绝,兼而有之,詹如龙在大洪山的地位甚尊,他虽然不常驻于大洪山,但也掌着大洪山执法红旗之责,权位之尊,仅次于大洪山二当家有数几人而已,詹如龙本人又是南海一派最长辈份的高手,日常之间,备受同辈属下敬畏,他本人习­性­又是孤僻至极,是而,养成他目前的跋扈嚣张之气,却也不是偶然的呢。

楚云的话,非但狂,而且傲得厉害,语锋之利,直刺得这位江湖上横闯了二十余年的白煞者面孔煞中带白,只管在那里冷笑不已,自然,这冷笑中,包含着无比的愤怒与杀机!

忽然,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下,酸气冲天的南山一儒抢前了一步,仔细地在楚云面孔上打量,那副模样,一看即知他是在记忆中竭力搜寻着什么。

一直沉默无语的大漠屠手库司,此刻倏而冷哼一声,如狼嗥般喝道:“酸老儿,就凭你注视本盟盟主的德­性­,已足够身卸八块之罪!”

楚云微微一笑,再度用手势阻止即将发狠的大漠屠手。

南山一儒用手抚额,苦苦寻思,突然——

他失声大叫:“浪子楚云!”

楚云尔雅的一拂长衫,微揖道:“关洛道上一别经年,不想前辈至今仍未遗忘在下,睽违日久,在下却怀念前辈至深哩……”

南山一儒踏前两步,伸手与楚云相握,一面细细端详,边激动的道:“好小子,那时你行走武林未久,老夫已预卜你将来必然大有一番作为,今日一见,足证老夫之言无差,呵呵,云里青龙左老儿地下有知,亦定会为所传有人而含笑九泉了……”

南山一儒语词中提到楚云恩师,不由令这位后起豪雄黯然垂首,是的,尽管恩师如何,尽管楚云此刻之力已足能做啸武林,却又与他尸骨已寒的恩师有何补呢?

自然,南山一儒杨文显成名之际,楚云尚不过初露头角,在三江五湖上的名望是不足以与南山一儒相较的,而且在辈份上,南山一儒也的确比楚云高一辈,南山一儒早年虽与楚云相识,甚至认识楚云授业恩师,但在交情上却也未见如何深厚,眼前南山一儒表现得如此热络,却也有他的用心,凭南山一儒在江湖上打滚了多年的经验,一眼之下,即已看出目前的情势错综复杂,而对方诸人之中,又有几人一望即知为武林高手的人物,而且,好似楚云更为这些人的领袖呢,南山一儒有意以故情束缚楚云,以便己方进退,更可减少一个强敌,所以,别看他简单的几句话,几个表情,却也用心良苦,含有深意呢。

这时,南山一儒又捋­唇­上的胡子,呵呵笑道:“小子,不久前与本山黎姑娘那档子事,大约那蒙面人就是你了,好家伙,真不得了,老夫几个险些还栽在你手中呢,我这个前辈师长倒真有些承担不起哩,呵呵……”

楚云微微一笑,南山一儒又亲热的道:“小子,你眼见师长辈不认,该当何罪?该当何罚?倒是老夫我双目未花,十足把你认出来了……”

蓦而——一串冷涩的冷笑声压住了南山一儒的语声,­阴­恻恻的道:“杨兄,眼前不是攀交情,拉关系的时候,你快些将话讲完,詹某好送这位楚大英雄上路!”

南山一儒杨文显语声蓦然噎住,面­色­十分难看,他强颜一笑,回首道:“詹红旗,目前之事,尚请暂予缓冲,以便老夫与楚老弟商讨一个解决方法……”

白煞者神­色­倏寒,毫无一点人味的道:“商讨?在这姓楚的揽下本山追捕之人以后?在他出言顶撞辱骂詹某之下?在这批江湖鼠辈之前?哼哼,杨兄,如若阁下另有图谋不妨袖手一旁,由詹某自行处理担诗,回山后咱们再论是非!”

南山一儒万料不到白煞者在这种场面之下说出这种话来,他在大洪山的地位虽然不若白煞者崇高,却也是第一流人物,当着如此众多的敌友之前,被白煞者抢白得如此下不了台,心头的愤怒,自是无可言喻,但到底姜是老的辣,南山一儒竭力平下心中一口气,使面部肌­肉­尽量放得和缓,强颜一笑道:“岂敢,岂敢,詹兄大任在身,老夫自应追随左右,听候差遣,怎能做那鹬蚌之争的懵懂傻事?”

白煞者詹如龙冷冷的道:“那么,你且退下一旁。”

南山一儒仍然强笑着绥绥站到旁边,不过,任是他如何忍耐掩饰,面孔上的愤怒,依旧不能瞒过一个明眼之人。

楚云看看这一幕内斗式的闹剧,心头不禁暗自一哂,忖道:“这白煞者詹如龙名气甚大,一身所学闻说更属惊人,但是,就凭他这待人处世的方法,却是低之又劣,不及一个髻龄稚童,南山一儒一心想套亲近,却被他当头一盆冷水,他却不知道这盆冷水泼下,已带给他们目前不可弥补的裂痕了……”

想着,白煞者已回头向他带领的各人做了一个手式,自己亦轻轻退后两步,细长的双目微闭,­阴­冷的道:“严笑天,白煞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来,詹某要叫你一尝南海门的奇绝之技。”

狐偃罗汉严笑天蓦然仰首狂笑,大声道:“好极,俺老严昔日也听闻过你这浑身带着盐水腥臭的鸟名,俺老严若不教训于你,你这水底爬上来的东西也不会知道在师娘怀里吃­奶­尚未吃够。”

他一面说,右手微闪,金芒晃处,一柄奇异的兵刃,已辉耀闪亮的握在手中,随着左手一个奇妙的回转,全身已向斜融昊偏出。

正当狐偃罗汉这个攻击的势子始才展开,一个尔雅的声音已悠然传来。

“严兄且慢。”

随着语声,一条淡青的瘦削人影,已然飘到狐偃罗汉身前,甫一停身,便回首一笑道:“严兄今日与在下初次见面,这一阵仗便由在下代替,差强算是愚弟的见面礼吧。”

狐偃罗汉看清眼前之人,内心有着一股莫名的激动与感激,他正待说话,那人已缓缓转过身去,向白煞者文质彬彬的一揖,和声道:“在下五岳一剑班沧,特向南海自煞者领教不传绝学。”

有道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五岳一剑”四字甫始传人大洪山各人耳中,七张面孔已有六张变得极不自然,甚至连大名鼎鼎的白煞者詹如龙,那白皙的面庞上也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痉挛。

楚云轻轻一笑,心忖道:“班兄真是水晶脑儿,这一场由他去对付自煞者,乃最为恰当不过,严老哥虽然能狠能杀,艺学堪称惊人,却只恐不是那白煞者的对手,假如自己亲自出手,哼哼,未免有些欺负他了,嗯,现在,可以再来一扬血淋淋的了。”

此际——

白煞者詹如龙仍然细目微闭,­阴­沉的道:“班沧,你在武林中已混得不差,趟此混水,不怕你这半生英名,要在大洪山下一撅不振,灰飞烟灭么?”

五岳一剑冷然一哂,道:“或许如此,但也要看大洪山本事如何了。”

白煞者詹如龙细目倏睁,大叫道:“杀你五岳一剑,扬我白煞之名!”

五岳一剑班沧洒脱的长笑一声,大抛身,脚步连旋中。一道耀目的寒光暴起,如悬河滚滚,直泻向­肉­煞者而去,声威之宏,确实惊心动魄。

在这刹那之间,白煞者詹如龙的身躯竟蓦而晃闪起来,而这晃闪的速度是令人惊惧的,明明看见他在摇闪,却又似立在原位未动,瞬息之间,他已半步不移的让开了五岳一剑飞灵式的六招十三式!五岳一剑神­色­不动,仍然沉凝如山,招式一变,浩浩剑河中泛起万点银芒,互憧互生,互挤互涌,自四面八方兜向敌人而至。

白煞者詹如龙冷哼一声,迅速飘出两丈,翻身之间,一柄奇形兵器已握在手。

这柄兵刃十分奇特,乃是一面大如铜锣,银光闪闪的圆盾,圆盾边缘雕满了细致的花纹,中间更刻着一条狰狞的虎鲨,在这面银­色­的圆盾上端,突出一柄锋利无比的短斧,看来隼利之极。

五岳一剑的神火剑锋微偏,在左臂稍前挽了一个美妙的半弧,冷笑道:“詹朋友果然有两手,‘立地换魂’的功夫更已深得南海一脉神髓,不过,却在班沧的神火剑下难得一展呢。”

白煞者一声不响,左掌直竖,右臂微微伸缩,手中的奇形兵刃有如一面银­色­飞轮,带着尖锐风声猝然击下。

五岳一剑班沧身形电转中,手腕疾抖,剑锋“嗡”然一颤,­精­芒莹闪中,剑身仿佛已在眨眼问幻成数十柄,分做两股拒向敌人。

于是——

两件兵器迅速接触,又在挣然巨响中分开。神火剑的剑身弹颤如浪,似灵蛇缠手般猝卷而上,连拆带削,将对方左半身全然罩人威力范围之内。

白煞者尖声一啸,瘦瘦的身躯倏而伏倒地上,以右脚踵为圆心,呼噜噜一个大回旋手中圆盾直劈敌人小腿胜骨,短斧微仰,又在同一时间划向对方小腹!

于是,五岳一剑笑了,在笑声中卓立不动,剑尖如云,丝丝洒落。叮当之声震耳不绝,在电光石火般的交击中,白煞者又徒劳无功的暴闪而出。

楚云在侧朗朗笑道:“班兄,詹朋友要以他手中的‘盾斧’与你硬上呢。”

劫后恩仇--三十八、战云再起威析一竿

三十八、战云再起威析一竿

随着楚云的话声,五岳一剑连出九剑十三腿,左手并指如戟,分点白煞者右臂、左肋六大要|­茓­,大旋身,又似巨鸟般斜斜飞起,­精­光电­射­中,“钻连成串”“星钻五辉”“火钻流灿”三大绝招相连面出,须臾问,剑气笼罩着三丈方圆的空间,气息中有着如削的寒风,一代剑手的绝技,果然不同凡响。

白煞者在倾力的闪躲中,亦做着快速绝伦的环转,脚步飘移不定,闪挪如风,银芒辉耀的盾斧映着烈阳的光辉,时而幻­射­出个人目眩神迷的五­色­光华、随着他身形的腾跃上下,又似一颗硕大的虹彩流星,绚烂已极。

在瞬息之间,二人的急拼硬斗,已过了三十余招,而明眼人一看即知,在这拼斗的二人来说,只不过才是个开始而已。

双方的每一个人,都立在对峙的方向,每一双眼睛,俱皆一瞬不瞬的凝注着斗场,自然,在此时,谁都希望这场剧战的胜利是属于己方的。

楚云默默环顾四周,有些心烦的想:“这两天以来,真是波波不平,血雨腥风,地上这么多尸体尚未处置,眼看着又要增加一些新的冤魂,而且,灰旗队的事情也还没有根本解决……”

他正在沉首忖思,身旁己传来狐偃罗汉那破锣似的语声:“俺说杨老秀才,你这几日来也将俺折磨得惨,来,来!这遭让俺俩好好的亲热一番……”

南山一儒杨文显看看楚云,有些尴尬的一笑道:“严兄,老夫连日来虽则与兄台有过数次不愉快,然上令之下,实则身不由己,严兄何妨与楚老弟略作商讨,给回老大一个薄面,也好让老夫回去向大当家的做个交侍!”

狐偃罗汉龇牙咧嘴,又是皮笑­肉­不动的道:“老秀才,你老兄说的倒是蛮轻松自在,俺姓严的便如此容易请得的么?而且,自你杨老秀才率领几个朋友,不分青红皂白的与俺找碴以来,俺老严直到现在还槁不清是怎么一码子事,大洪山的朋友既是如此蒙混,俺老严也只好迷迷糊糊的与你们拼个­鸡­飞狗跳墙了!”

南山一儒用手摸摸鼻尖汗珠,沉吟了一番,有些难于启齿的道:“这个么,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其中有一个误会,黎大当家的希望与严兄亲自见个面,彼此也好解释一下……”

狐偃罗汉忽然高叫道:“他­奶­­奶­的这叫什么话?鬼狐子黎奇江湖上便是较俺姓严的混得强,混得红,也不该如此欺人,俺严笑天是那等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三流人物么?而且用这等强邀的方式,更是将俺姓严的看得不值一文,他­奶­­奶­俺是越想越气,越说越气,就凭你杨文显这老小子也狗仗人势,找俺姓严的麻烦,你们大洪山还有什么义气可言?”

狐偃罗汉口沫横飞的说到这里,回头向楚云一挤眼,大声吼道:“俺说楚非……不,楚云伙计,你老哥哥俺这口鸟气就如此这般咽下了不成?人家五岳一剑班大侠已为了你这不成材的老哥哥动上了手,咱们却光在一旁­干­磨牙,这却成了一个什么场面?”

楚云洒然一笑道:“那么,库环主,烦你生擒那四个身穿紫衣,上绣牡丹花的朋友。”

大漠屠手库司早已跃跃欲试,闻言之下,满脸的麻坑隐­射­红光,大步上前向楚云一揖,蓦然抖臂翻身,己在人们不及眨眼的瞬息问,如一阵狂风般越过各人头顶,来到那四名身穿紫衣的大汉之前。

狐偃罗汉乐得在肥大的肚皮上一搓,又顺手弹去一丝黑垢,呵呵笑道:“这四位乃是大洪山左拐子宋邦手下的“四前卫”,号称“四紫龙”,可是厉害得紧呢!”

当他这个“呢”字始才出口一半,已蓦然将另一半噎回肚内,原来,便当此瞬息之间,大漠屠手的一声如雷暴叱,跟着的二十六掌十七腿,已将那­精­悍如虎的“四紫龙”逼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的分做四个方向仓皇跃出!

狐偃罗汉有些惊异的张着嘴巴,暗自忖道:“好家伙,这一脸大麻子的伙计,身手恁般超绝,倒是大出俺意料之外,自己与那‘四紫龙’交过手,也要七八十招以上才能略占上风,这位老兄台一上手便给他们这个下马威,确是不同凡响,楚云伙计真是神通广大,真不知到哪里找到这么多武林异士对他俯首听命的?”

就在他思忖的刹那间,大漠屠手已狂笑着一口气展出九招二十一式,招招威力恢宏,式式连接不断,飞砂走石之下,四紫龙仿佛饮下了过量的酒,个个跄踉闪避,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狐偃罗汉在一侧乐得大笑道:“呵呵,大洪山的好汉亦不过如此而已,杨老秀才,大约尔等被师娘琢磨的时间还不够……”

南山一儒杨文显此刻气急败坏,也顾不得狐偃罗汉的讽笑,急忙走到楚云身前,低声道:“楚老弟,这却如何使得?如此一来,老夫回山就难以交待了,而且,在这种场面之下,再要闹僵下去,老夫我说不得也非要动手不成了

楚云咧嘴一笑,轻沉的道:“前辈若欲Сhā手,那么,咱们这场和气不就成为戾气了么?”

南山一儒打蛇随棍上,忙道:“老弟说得正是,解铃还是系铃人,便请老弟喝止那位动手仁兄,以免闹至不可收拾。”

楚云微微沉吟,忽然低声道:“前辈,前辈等此次一直紧追在下拜兄不舍,可是为了上次在下对凤目女黎嫱失礼之事么?”

南山一儒闻言之下,不由微感一愕,尚未说话,楚云又迅速的接道:“凤目黎嫱对在下可能尚无恶感,亦即是说,她无意找在下麻烦,但自下营镇那次事件之后,前辈与冷竹双煞等却不敢将此事隐瞒不报,是而各位于回大洪山后,便将此事经过及动手始未一一详告大洪二子,前辈,在下说得对么?”

南山一儒有些窘迫的苦笑一下,讷讷的道:“楚老弟,这是谁告诉你的?大洪山规律素严,发生事情若敢隐讳不报,一待当家的查问下来,任是在山中地位如何崇高,也是担待不起,何况,老弟你更是与本山大当家的千金发生冲突呢!”

楚云目光迅速的向斗场一瞥——五岳一剑与白煞者之斗,已进入白热之境,胜负之间,尚难逆料,而大漠屠手库司,更已将四紫龙逼得捉襟见肘,招架无力。

于是,他在心中微笑了,又缓缓的道:“因此,前辈便禀报大洪二子,鬼狐子黎奇更亲将他的宝贝女儿叫去,问明原委,于是,黎奇便知道了他女儿乘隙下手盗去那座玉佛之事,知道了狐偃罗汉与半面鬼使为此闹得几乎两败俱伤,更明白了在下为何于下营镇中出手将黎嫱折辱了一番,自然,黎奇自是不甘自己女儿如此吃亏,于是便愤怒的要找那折辱他女儿的人,可是,当时在下出手之初,乃是蒙面而行,黎奇无法问明在下确是何人,只有找寻那与在下同在一起的朋友——狐偃罗汉,何况,狐偃罗汉正是那玉佛之事的主点儿,因此,在下的严老哥近日来便吃你们日袭夜战,闹得­精­疲力竭,而且还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前辈,在下说得对么?”

南山一儒杨文显惊疑的注视着眼前这位青年豪雄,是的,楚云所说的一切,都是完全正确的,虽然其中尚有些许内幕,未曾尽言,然而,目前的这一些,己是历历如绘,足够言明目前争斗的始未了。

狐偃罗汉一直站在旁边侧耳静听,此刻才张大嘴巴啊了一声,大声道:“他­奶­­奶­的,如此说来,俺是白背了个黑锅啦?而且,偷去俺老严玉佛的还是凤目女黎嫱这丫头片子?好家伙,鬼狐子这遭可百口莫辩了,­奶­­奶­的,他不找俺,俺还得去找他呢!”

楚云双手微搓,一笑道:“严老哥,四紫龙要栽了。”

狐偃罗汉与南山一儒二人急忙回首探视,几乎是在二人甫始回头的当儿,呛哪一声,一柄沉厚的紫鳞刀已凌空飞去,两条紫­色­人影亦斜斜摔出寻丈汗外,滚做一堆!

南山一儒杨文显目睹之下,不禁又急又怒,狂吼一声,倏而抖臂掠出。

狐偃罗汉哈哈大笑道:“杨老秀才,俺老严侍候来也!”

说着他手执“金狐尾”便待跟身而上,就在说起未起之际,却被身后的楚云一把拉住。

狐偃罗汉回头一瞧,急道:“老伙汁,­奶­­奶­的人家要以多吃少,咱们还站在这里泡磨茹­干­鸟?”

楚云沉默的笑笑,当他的笑容还凝聚在嘴角未退的时候,一串美妙而清脆的银铃之声已破空响起,如九天之上的鸟鸣,又似阿鼻地狱的追魂哀号。

狐偃罗汉急忙注视,只见一道耀目的剑芒,宛如一条银箭般快捷,自半空直指向南山一儒始才落地的背影。

楚云沉凝的道:“老兄,这一手‘星芒朝月’可够得上火候么?”

狐惬罗汉眼看南山一儒慌忙回身撤步,掠出七尺之外反手相拒,又在一个照面间被迫三步的情形,不由暗自在心中嘀咕,低声道:“这小子便是刚才险些与俺动手的朋友嘛,看不出才届中年,就有这么一身超绝之技,­奶­­奶­的,俺又是一次不识天下之大,究竟从哪里钻出来的这么多高手?”

楚云轻微的吁了口气,道:“出于绥境浩瀚的大漠,来自拐子湖清澈的湖水之滨。”

狐偃罗汉伸手摸摸油青的头颅,一眼瞥到站在对面那个形似店铺掌柜的老者,他此时面­色­凝固,毫无表情,双手十指,却在不住的微微的弯伸,两只眼睛,丝毫不移的注视着斗场。

楚云以目示意,低沉的道:“老兄,那­唇­蓄八字胡的朋友是谁?”

狐偃罗汉紧了紧手中的金狐尾,道:“大洪山共分三堂五舵,此人乃属第五土字舵的舵主,说出来你定然知道,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一竿叟’掌凌便是。”

楚云心中微微一动,故意笑道:“那么,到了这个时候,他为何尚不动手协助同伴?而且始自至终一言不发?”

狐偃罗汉摇头道:“不,这老小子貌似忠厚,心地却最为歹毒不过,他不到必要时不会出手,一出手便抽冷子给敌人来个狠的,俺与他较过一次,这老小子的一条柔钢钓竿却难缠得紧呢。”

楚云颔首不语,忽然,他轻俏的道:“老兄,待我亲自去与他玩上两趟,你替我注意一下灰旗队的残兵败将,这些朋友们趁火打劫的可能还是很大呢。”

狐偃罗汉嘻嘻笑道:“这一来灰旗队是垮定了,莽狼会也去了半壁江山,闻说百角堡也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两河道上,以后将不知是谁称雄了。”

楚云没有说话,用力搓了搓双手的关节,狐偃罗汉又道:“听说百角堡全是被一些穿着黑衣,胸前绣着金­色­烈阳的人物击溃,兄弟,你也穿着一身黑衣,倒有几分像呢。”

己走出了三步的楚云闻言缓缓回身,用拇指撩开罩在外面的长衫,于是,一片淡淡金芒,与空中的太阳相映,幻成一幅绚丽的图案。

狐偃罗汉惊得退了一步,失声叫道:“咦哈,果然又是伙计你的杰作!”

楚云笑笑,双手一摆,猛然回身,朝­阴­立于前的一竿叟道:“大洪山的掌舵主,江湖上英名久着的一竿叟,现在。楚某便向你领教几手不传绝学,大约阁下尚不致于珍藏不露吧?”

一竿叟掌凌料不到楚云会突然向他挑战,虽然掌凌本人未与楚云交过手,但无论是人家的气派、威势,他已亲自见过,而且,昔日在下营镇的一幕,他也耳闻南山一儒口述过,是而,一竿叟掌凌虽则没有尝过剥皮的滋味,他也知道那滋味必不好受,此刻他表面上虽然尚无任何显示,但内心的忐忑不安,却也不足为外人道了。

楚云炯然的目光凝注着对方,微笑道:“大洪山土字舵掌舵主,难道说,阁下不愿意露两手让在下见识见识么?”

一竿叟掌凌也是老江湖了,更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物,他此刻虽然心中十分忧虑,但却依旧冷板板的瞥了楚云一眼.微抨­唇­上的八字胡,语调淡漠的道:“既是楚大侠抬举,老夫岂能不从,只是不论胜负,楚大侠休要动了肝火。”

楚云笑吟吟的道:“掌舵主,这句话原该在下奉敬给你才对。”

二人淡然数言,却是针锋相对,一竿叟原想以言语激怒对方,令敌人在愤怒之下,可寻隙而攻之,然而,这番却白费心机了。

狐偃罗汉在后面扯开那破锣似的嗓子道:“俺说使钓鱼竿子的老匹夫,你别他娘的吊死鬼卖­肉­——死不要脸了,你还想占楚老弟的上风么?就凭你这付姥姥不亲,舅子不爱的德­性­?”

一竿叟掌凌面不改­色­,双手依然背负身后,冷笑道:“姓严的记着你所说的每一句活,这些话你都将付出十倍以上的代价。”

说罢,他又向楚云道:“楚大侠,咱们目前不用在嘴皮上卖功夫,你说对否?自然,这也要包括那位打不过就脚底抹油的大罗汉。”

狐偃罗汉闻言之下,呵呵笑道:“­奶­­奶­的你倒好像占着理了,你们个个凶神附体,打起架来死赖活缠,人多人少一起上,比起俺脚底下抹油也强不了多少。”

楚云回头向狐偃罗汉挤挤眼,大声道:“严老哥,你

“你”字才说得一半,狐偃罗汉面­色­忽变,张口欲呼——

楚云眉梢也不动一下,瘦削的身躯如箭矢般笔直升高一丈,而几乎就在他升空的同时,一条细若小指,通体闪泛着乌黑光幕的柔钢钓竿,已带着尖锐风声,自他鞋底一扫而过!楚云身形在半空中一个翻转,又倏而升高两丈,微微来了一个优美的半弧,朗朗笑道:“掌舵主,阁下这偷袭之技,倒可算得上是江湖上的一绝呢!”

一竿叟掌凌手中这根柔钢钓竿,长约九尺,通体乌光隐隐,握在手中弹颤不已,一看就知道是个内家高手所用的兵器,他这柔钢钓竿,共分三节,平时不用可缩收成数尺长的一根钢­棒­,隐于衣衫之内,一旦与人交手,运用内家真力使出,一抖之下,即可伸出达七尺之长,攻守时可柔可钢,确实不容轻视。

这时,掌凌面­色­自若,一言不发,手臂微转,又是狂风暴雨般一十七掌,自四面八方攻向楚云。

这十六鞭的来势是如此疾劲,每一鞭之间的空隙简直可说紧密得丝毫没有,而且又是来自不同的角度与位置。宛似一面平地兴起的鞭网!

于是——

就似一尾在水中的游鱼,又好像在空中随意折转的飞鸟,更仿佛一线淡渺的烟雾,是那么轻妙,却又如此自然的在每一鞭看来几乎不可能的微小间隙中穿过,宛似一个有形无质的幽灵,自那钓竿中虚虚飘过,轻逸无伦。

一竿叟掌凌不由大吃一惊,偏身,抛臂,反手又是十九鞭,同时左手竖立如刀,突然推出两团劲气,逼向楚云下盘,应变之快,亦非同小可。

楚云在缓缓下降的趋势中,暗地吸入一口真气压入丹田,身形又在骤然间拔升,在他身形升高的刹那间,一片掌影,搂头盖脸的挥向一竿叟掌凌而去!

飘忽的掌势如雪花缤纷,劲气纵横交错,来往激荡,楚云虽是在半空中未踏实地展出,威力之大,仍是十足惊人!

一竿叟掌凌­唇­上的八字胡根根翘起,双目怒瞪如铃,不退不闪,手中钓竿旋动如风,呼啸的声音夹杂着圈圈深厚的罡力,在他面前布成一道气墙。

刹那间——

“轰”然激荡,巨响震撼四周,劈啪不停的暴响声传播不息,楚云身形又在空中一个折转,再升三尺,一竿叟掌凌却面­色­带金,连退六步,手中柔钢钓竿颤动如浪,晃摇不已。

蓦而——

楚云在空中狂喝一声,厉烈的长啸而下,一个大斜步,偏身直踏敌入中宫,抖手便是二十三掌,双腿却如闪电般飞向对方身后两尺之处

此刻一竿叟正是与楚云力拼之后,体内真气激荡不已,一口气尚未转过来,而一股股,一片片的凌厉劲风,又毫不停息的猛攻而到。

一竿叟惊怒之下,不克聚力回拒,仓皇中,本能的撤身后避——而楚云的双腿,正好飞到他身后二尺,位置之准,便好似那一双腿原本就等在那里似的。

在这一连串电光石火般的急打强攻中,几乎双方都没有任何一丝可供喘息的时间,更没有一点可供思考的余地,一竿叟此际甫始退身,便觉劲气袭体,来势之快,难以言喻。

若是一个寻常的武林人物,甚至一个在江湖上混得有名有姓的高手,也不能躲过楚云并不算狠辣的一着,但一竿叟到底是出生入死过的人物,在这千钧一发之中,他大吼一声,双臂奋力一抖,身形斜着拔起空中,顺势就是一记“长龙人海”直劈敌人脑门颈项,鞭梢划空,尖锐刺耳!

于是——

就在他身形拔起,鞭势下击的瞬息之间,左胯已被楚云鞋尖沾到一丝,而在一个功力绝高的内家好手来说,这么一丝几也就够瞧的了。

一竿叟掌凌上升的身躯,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猛推了一把,向横里直摔出去,于是,那劈落的一鞭,便直打到草地之上,空自扫击得乱草迸飞,却连敌人一根汗毛也没挨到!

楚云并未乘势追击,他悠闲的站在原位,笑吟吟的道:“掌舵主,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呢!”

一竿叟掌凌竭力稳住身形,一个空心跟头落在地上,打了一个跄踉,方才勉强立足站稳,而头上那顶瓜皮小帽,却已飞出两丈以外。

他这时情形之尴尬,实在非笔墨所可形容,面孔一阵红,一阵白,嘴角亦在微微抽搐,手中的柔钢钓竿、却无力地垂向地面,一只斗败的公­鸡­,正是他目前最好的写照。

狐偃罗汉在一旁鼓掌大笑道:“­奶­­奶­的这叫什么?这叫王八滚元宵,两边不够头,哈哈……”

一竿叟看也不看狐偃罗汉一眼,兀自愁眉苦脸的站在原位发怔,狐偃罗汉又冷嘲热讽的道:“怎么着,老掌,俺说你吊死鬼卖­肉­死不要脸么,你还不服气,呵呵,你这两手把式,平心而论,虽然比俺老严还差一点,不过,咱们尚能勉强亲热几百招,若与楚老弟试一下呢,俺说老掌啊,你可是大麻子照花镜,自找难看了……”

骤然——

在狐偃罗汉说话之际,一竿叟掌凌垂向地面的柔钢钓竿倏然弹起,似长蛇般­射­向他咽喉而来!而且在同一时间,一竿叟左手倏扬,七点垦芒,分做七个方向、摇曳不定的袭向楚云!

狐偃罗汉大马金马的挺立不动,手中“金狐尾”蓦而飞起,横卷敌人鞭梢,口中却依旧­阴­阳怪气的叫道:“俺说老掌啊一你这贱人的心几可真够狠哪。”

同一时间——

七点黑­色­光芒,已飞到楚云左近,那七点黑芒,俱是大如铜钱,滚圆乌黑,却看不出有什么特异之处。

大凡在武林之中,不论三教九流,五花八门,只要是个习武之人,他所使用的暗器,若非锋利无比,便是尖锐异常,足可沾身伤人,但是,假如离了这两个谱儿,那么,其中便大有文章了,大概来说,一些怪异而不起眼的暗器,不是浸有剧毒,便是内中包含毒粉、毒烟、火药之类的东西,而这些玩意儿,又是最令人头痛的。

自然,楚云在江湖上闯荡了十多年,什么大场面也经历过了,这一套他自是不会不晓,他十分明白,遇上这种暗器,不能硬碰,避之则吉。

于是——

七点黑芒自七个方向飞来,楚云瘦削的身躯宛如风拂柳条,在极小的幅度中,分别穿过七个不同的空间,魂游一丝之名,真是当之无愧。

那七枚铜钱大小的黑球,在飞过楚云身后七寸后,却并不分散下坠,竞在刹那间奇异的撞击在一起。

此刻,狐偃罗汉又已与一竿叟互对了三掌,他目光一斜之下,不由骤然一惊,脱口大叫道:“楚老弟快躲,这是大洪山特制的‘火硝弹’!”

就在狐偃罗汉的叫声中,一连串仿佛爆竹的劈啪声绵密传来,几条火龙似的光芒倏而溜泻四窜,几乎是在同时,一股股白灰­色­的浓烟,已带着强烈刺鼻的辛辣气味弥漫四周。

楚云见状之下,脑中飞快的旋思,急忙脱口大叫道:“吾方各人注意,迅速采取行动压制敌人,这是他们的扰乱之计!”

狐偃罗汉破口大骂道:“好一个竿叟老匹夫,俺老严第一个不饶过你!”

吼骂声中,只见他胖大的身躯猛冲而出,手中金狐尾曳起一溜如虹金芒,搂头盖顶的劈扎向一竿叟掌凌而去。

掌凌钓竿飞舞迎上,边大笑道:“你狂呀,你叫呀,狐偃山的老狐狸,今朝本舵主倒要看看你还能溜到何处,躲到何处?”

在二人彼此的叫骂中,一条金光闪烁的虹影,已与一道怪蛇也似的乌芒绞合一起,翻翻滚滚,难分难舍。

这时一大片草地已被燃着,附近的柳树也有不少着火燃烧,劈劈啪啪,十分炽烈,然而更令人难以消受的,却是那飘忽弥漫四周的刺鼻浓烟,这片浓烟,不仅辛辣难闻使人心脑俱闷,而且刺激得连眼睛也不易睁开!

楚云迅速封闭口鼻,展目四望,只见五岳一剑与白煞者之斗,已渐占上风,但是,显然五岳一剑亦已被那烟雾影响,攻守之间,略现牵强,而且,看得出他正设计诱使他的敌人往林外退去。

不过,使楚云有些发怒的,却是那位白煞者詹如龙,竟依旧闪挪自如,迸退有致,好似这些烟雾对他发生不了作用似的。

那边,四紫龙已仆倒了两个,还剩下的二位,若非有一竿叟火硝弹的适时援救,只怕也早已躺在地上风凉了,饶是如此,二人仍然气喘如牛,借着浓烟火势的掩护,拼命游闪,绝不敢与大漠屠手做正面交击。

楚云看着,心头一块大石略放,以眼前的情形看来,胜券已然在握,还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发生。

于是——

他轻轻的吁了口气……

当楚云的这口气尚未完全吁尽,一片激烈的叱喝声骤然响起,紧接着就是混乱不已的兵刃交击之声!

楚云急忙循声探视,迷蒙的烟雾中,只见刀光如雪,闪烁生辉,往来飞舞流掣,又是好一幅大屠杀的场面!

时间上已不能再行延误,楚云双臂一抖,身形如空中的流星。猝然­射­向烟雾之中。

当楚云飞身而至之际,第一个映人他眼帘的,便是披头散发的银戈飞星常大器,正手舞一柄大砍刀、满目血红的与白衣秀士陶光杀做一团,而且,看情形陶光还有些招架不住之象。

其实,常大器虽然所受内伤不轻:但他心中的悲怒却较他­肉­体上的痛苦更胜百倍,只是适才在众人控制之下,他又明白对方每个人功力之超绝,是而不敢妄动,但是,目前的混乱之局,却始终给予他以莫大的鼓励与冲动,是而在他一声暗示之下,灰旗队的残余又倾全力挺身而起、攻向侍立于旁的敌人。

平心而论,银戈飞星常大器的一身武学,在绿林黑道上,是可以算得出的几个高手之一,加以他此际已豁出老命,作孤注一掷之战,是以白衣秀士陶光功力虽高,却不免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灰旗队的金菩提曹功亦咬牙切齿的力拼紫袍铜拐公孙雄,二刽子朱瀚受创不轻,却也悍不畏死的猛扑赤骑追风骆森,二门神雷望简直似凶神附体般与啸江二怪战作一团,银扁担罗奇,却率领四羽十仅存下的三人,直冲向五岳一剑的方向而去。

这时,楚云已知道事态严重,刻不容缓,他暴叱一声,奋力叫道:“常大器,你还不命令手下罢手停战,难道真想使你灰旗队,灰飞烟灭,陷入万劫不复之境么?”

语声入耳,常大器似乎略微一缓,但随即又挥力如浪,狠攻猛杀,一边嘶哑的狂叫道:“罢了,姓楚的,罢了,今日常某便还你一个大好的头颅吧!”

一旁浴血死战的金菩提曹功,满面通红,气喘吁吁,闻声狂叫道:“瓢把子,我曹功生亦跟你,死亦随你,就是到了九泉之下,姓曹的也与瓢把子患难与共!”

银戈飞星常大器连挥九刀之下,大笑道:“好,好,曹使者,我们一起,我明白你!”

楚云微微摇头,在心中深深叹息,他仍然高声道:“常大器,不要冲动,你就不注后想想?不想再重振旗鼓,扬你灰旗之名?不想养­精­蓄锐,一雪今昨之耻么?”

常大器眼球上血丝满布,嘴角白沫飞溅,怒吼道:“放屁,以老夫目前的局势,如何尚能恢复旧观?楚云啊,楚云,你休要再胡言乱绉,老夫恨不能食你之­肉­,寝你之皮!”

楚云长叹一声,倏又斩钉截铁的道:“常大器,没有停手之望了么?”

银戈飞星常大器狂笑道:“生死由你!”

楚云一拍双手,大叫道:“有种!姓常的,待你我来生再订敌友!”

“友”字出口,楚云已长啸一声,寒芒闪处,宛似经天长虹,直­射­银戈飞星而至。

劫后恩仇--三十九、宁为玉碎毋为瓦全

三十九、宁为玉碎毋为瓦全

于是——

银戈飞星常大器豁然长笑,大砍刀奋起万钧之力,猛迎而上!

白衣秀士陶光顾不得抹去头上汗珠,白衣飘拂中,“唰”的一响,抖掌劈向常大器肋下肋骨,右腿突起,飞踢对方丹田!

此时……

楚云的“苦心黑龙”长剑,在半空中挽了十三个耀眼的剑花,钵然轻颤中,有如天瀑倒降,带着漫天的蒙蒙剑气,呼轰罩下!

这正是他在孤岛上苦习而成的“弧光剑”六绝式之下“弧影漫空”!

银戈飞星此时宛如披胆沥血般长笑一声,竟然毫不闪躲,大砍刀尚未与楚云剑势相接,却反而猛然下撤,倒劈向正揉身而进的白衣秀士,左掌却运足生平之力,倏而叩向楚云胸前!

白衣秀士陶光原先与莽狼会三名蓝衣人过招之际,已然受了伤,适才与功力较他高出甚多的银戈飞星动手,已是有些招架不灵,紧迫得甚至连随身佩剑都未及拔出,而此时,他万料不倒银飞星的大砍刀,竟会舍弃劲敌楚云,反而倾力向他劈来!

其实,银戈飞星常大器虽然在此山穷水尽的绝境之下,神智仍未昏乱,他十分明白,凭他此刻的伤后之躯,若想与楚云硬打硬碰,不论支持的时间长短,而失败的必然是他自己,何况,在此种情形之下,要想出现奇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此,他早已决定捞一个是一个,杀两个是一双的心理,在这生死一发,生死攸关的当儿,不挡楚云而反取陶光!

这突变的时间是如此的短暂,几乎不给人们一个思忖的机会,可说甫一印人瞳孔,已经将有结果了!

楚云任是功力超绝,因为事先毫无防备,也闹了个借手不及,他心急如焚之下,猛然使剑身去势加速,口中却只有时间叫出两个字:“快躲!”

而在此刻,你又叫白衣秀士躲向何处呢?

在刹那之间,陶光瞳仁中已清晰的看见那寒森森的锋口,肌肤上已敏感的觉出一阵刺骨的凉意,于是,他只感到脑中一阵空白,一片茫然,什么也想不起,也什么都无法想,他惟一能知道的,便是明白将有一次此生最大的痛苦到来,而这次痛苦,会使他了解永恒,也了解生命的义意是如何可悲。

但是——

就在那锋利的砍刀刃口距离陶光尚有三寸之际,一条黄影已自斜刺里疯狂般冲到,奋起双掌之力猛劈向刀口!

于是,每一件突发的事情都似电光石火,都在刹那间令人目眩神迷的变化着,而一片鲜红的热血,却宛如怒泉般淋漓分溅!

没有一丝惨叫,也没有一声呻吟,只有三条血­肉­模糊的身躯倒在地上,红­嫩­的­肉­与白­色­的骨,艳红的血与蠕动的肚肠掺合成一片,映着阳光,成了一幅令入惊心动魄的凄厉图案!

四周的杀喊依旧,烟雾仍然弥漫,火势却更大了……

楚云沉默的站在地上,面孔有些苍白,神­色­中流露出无言的痛惜,他轻抚着手中的“苦心黑龙”长剑,而在这柄一泓秋水般的­精­莹剑身上,此刻正凝聚着三点珍珠般凄艳的血滴!

血滴轻轻落下,滴在一块黄褐­色­斑点的豹皮上,又迅速的滚落尘埃……

银戈飞星常大器双目怒瞪的侧卧于地,肚肠蠕动,自胸腹间一道尺许长短的可怖创口中溢出,右手尚紧握着一柄沉重锋利的大砍刀,全身鲜血淋漓,分不出是他自己,抑是别人的。

一个几乎被劈为两半的尸体横卧于旁,这尸体龇牙咧嘴,面孔扭曲,仿佛在临终前承受了极大痛苦,他双拳紧握,眼睛睁得大大的,虽然他已永远看不到什么,但是,准也会知道,他必是珍惜着人生,虽然,他去了,但是,人人也会明白,他原是不甘心就此去的。

这几乎被劈为两半的人,不是别个,正是啸江二怪中的老大卜灵!

躺在最边的一人,却是白衣秀士陶光,他雪白的长衫上浸濡着鲜血,自左肩至肋下,有着一条皮­肉­的创口,血­肉­模糊中,深可见骨,舍发散乱,面­色­惨白,显然亦受了不轻的创伤。

适才的一幕,如走马灯般的在楚云脑中重现,当在那生死一发瞬息之间,虽然近在咫尺的卜灵,以生命做代价,猛力冲到,横击银戈飞星劈下砍刀,但他的艺业却远不及功力深厚的银戈飞星,那来势急速的刀固然吃他推开半尺,但那锋利的刀刃却毫不留情的自他右肩砍落,直达胸前,而近刀柄的锋口,又斜斜划下,依旧伤了白衣秀士陶光,而几乎在同一时间,残酷的“苦心黑龙”已洞穿了银戈飞星的胸腹,更自上而下,划开一道尺许长的伤口,于是,在这不及人们眨眼的十分之一秒里,武林中己有三条好汉两死一伤,死得是如此凄惨,伤得又是如此悲凉……

楚云萧索的站着,眼眶中有些润湿的感觉,是的,人生虽然可叹,却也有着温暖,杀伐虽然冷酷,却也会显示着生命的真谛,人的死亡是平淡而必然的,但是,也要看那死亡的人给予你脑际印象的深浅,自然这是不论敌友的。

于是——

在烟火迷蒙中,又有一条披发的人影冲到,此人一来,便呼天抡地的扑倒在卜灵的尸体上痛哭起来。

不用细看,毋庸去想,楚云也知道这痛哭的人必是那啸江二怪仅存的卜合,自古以来,兄弟原是骨­肉­之亲啊!

楚云并没有去安慰,更没有说一句痛惜的言同,因为他知道,在卜合此时的处境之下,除了泪水,没有什么能给他­精­神的发泄于万一。

忽地——

一个魁梧的身影急冲而到,边大笑道:“荒疆野人,有种的就别跑呀,妈的,今天不将你生吞活剥,老子誓不姓雷!”

这冲来的人并非别个,乃是正在与啸江二怪较手的灰旗队执法二门神雷望!

然而,卜合却似毫无所闻的,依旧俯在兄长身上恸哭不已,披肩的头发垂在两边,随风飘动,带着一股英雄没落的悲戚气息。

二门神雷望甫始来到,便惊天动地的连出七掌劈向卜合,口中狂吼道:“号你娘的什么丧,今日灰旗队的一笔血债,必要你狗命相抵!”

当那连续的七掌如铁锤般的成串飞出时,却蓦然被斜刺里一股雄浑无比的劲气挡开,这股劲力是如此恢宏沉厚,不仅在刹那间将这强厉的七掌消弥于无形,更将那身壮如牛的二门神雷望推出八尺之外!

二门神雷望毫不稍息,也不管身上是否受伤,依旧奋不顾身的猛冲而上,只看他额际根根暴起的青筋,咬紧的牙关,就知道他已在倾力一拼了!

于是,那自旁出掌的人——楚云,冷煞的一笑,毫无情感的道:“朋友,你也到时辰了。”

随着他的话声,一道银蛇一般的寒光倏闪,在空间划了一道诡异的弧形,又连连闪了九个小圆,似一条寒森森的芒影,在大弧与小圆中穿过,直­射­雷望胸前!

这­精­绝与狠厉的剑势,仿佛是西天的金光一闪,又像是恶魔的咀咒降临,在人们的意识上,几乎是永远无法躲避的一击!

不错,这又是“弧光剑”法中的绝技之一:“银弧耀目”!

二门神雷望只感到似乎处身在千万利刃之下,又似乎全身麻痹地被缚上了断头台,心里千呼万唤的跃闪,却又宛如在梦魔中无法动弹!

于是——

一个活生生的魁梧身躯看得出奋力滚翻而出,但是,却在翻出三尺之外后变成了两截,上身滚在前面,下半身却向斜刺里飞出,红­嫩­蠕动的肚肠流溅一地,恶心而刺目!

楚云看也不看一眼,冷叱一声,飞拔三丈,口中大叫道:“金雕属下,寸草不留。”

“留”字出口,人己电­射­向银扁担罗奇、四羽十等扑去,而罗奇等人,此刻正在围攻五岳一剑班沧!

楚云身形甫落,抖掌挥出,一大片连绵掌影,有如天网骤罩,劈向四羽上,剑芒如虹,直取银扁担罗奇!

五岳一剑班沧手中神火剑连展绝学,九招十五式齐发,招招不断,式式衔接,漫天逼地,一气呵成!瞬息间又将欲待冲出救援的白煞者圈人剑气寒芒之中。

楚云“苦心黑龙”笔直扎去,招至一半,又蓦而抖起一道经天长虹,在一弯妙曼的弧光下,七斜七偏,晃闪不定的罩向罗奇!

在这同一时刻,四羽士仅存的三人已被楚云推出的掌劲逼得东窜西跳,而银扁担罗奇更是魂飞魄散,手中银扁担挥动如风,连出七招,右腿一弓一蹬,倒­射­而出!

楚云长笑一声,身随剑进,“苦心黑龙”颤动如浪,连挥十六剑,宛如长河倒泄,浩浩荡荡,左掌猛起倏落,再度反劈向四羽士而去。

银扁担罗奇左拦右架,前遮后挡,奋出全身功力竭力抵抗,大汗洪洋中,又踉跄出五步!

五岳一剑班沧神火剑忽而如雪云滚荡,忽又如骤雨普降,继之似翻腾似龙,倏又闪烁如钻,白煞者詹如龙已逐渐感到难以抵挡了。

倏地——

伸火剑蓦然一闪,急­射­又收,直刺银扁担罗奇,而罗奇感觉锐风急袭之下,又拼命向侧旁跃出,楚云冷然一笑,剑势一圈又出。寒森的道:“罗奇,你也随常大器去吧!”

银扁担罗奇闻言之余,不由悚然一惊,银扁担猛出五招九式,失声大吼道:“姓楚的,你说什么?”

楚云沉声不答,身形如流矢般窜起,又闪电般扑下,微闪刹那,“苦心黑龙”已在十八道光辉万丈的弧影中斩落。

不错,这是弧光剑法中的“弧映魔影”式。

银扁担罗奇咬牙切齿,目瞪如铃,不闪不退,银扁担挥起如风,劲力澎湃,倾力反架而上,双腿已在一片光影中急蹴楚云下腹!

于是

楚云身形半转,剑势仍然照旧劈下,却让出一线空隙,使罗奇看到银戈飞星横陈的尸体。

刹那间——

银扁担的目光已在一瞥中大变,面­色­也倏呈死灰,失声悲叫道:“楚云,你好狠……”

一声凄厉的惨吼,紧拦在那“狠”字的语尾后响起,“弧映魔影”的十八道弧光,已将罗奇在瞬息而全然圈人其中。

于是——

在瞬息间,九段尸身,亦分向四周成块飞出,血­肉­淋漓,惨不忍睹!

楚云厉啸半声,剑如狂风乍涌,横扫而出,几乎只看到耀目的光芒一闪,立时就是数声嚎曝传出,四羽士仅存的三人已全被拦腰斩成两半!

另一边,两声厉烈的断喝忽起:“斩!斩!”

两颗斗大头颅,已凌空飞起,两条紫­色­衣衫,上绣牡丹花的无头身躯,亦带着血箭摔倒地上!

自然,这又是大漠屠手库司的杰作。

同一时间,漫天的金菩提洒溅呼啸,一条瘦削的身影被一柄沉重的赤铜拐杖猛击得在空中连连翻滚了六次,带着骨折­肉­裂之声,带着如泉鲜血,沉重的飞跌出寻丈之外!

不错,这是曹功,灰旗队的右使者,杀他的人,正是索袍铜拐公孙雄!

场面的变化,已到了决定­性­的阶段,孰胜孰负,已是一眼可明的了。

在金菩提曹功尸横就地之际,与赤骑追风骆森对手的二刽子朱瀚,亦满身浴血的向外狂奔,左臂软软垂下,显然已被他的敌人生生拆断!

这时——

索袍铜拐恰好回身,见状豁然大笑道:“朋友,你也归位吧!”

随着话声,沉重的铜拐倏忽飞起,在空中挽了一道弧线,又蓦然斜向左边,横砸而去!

二刽子朱瀚此时早已心胆俱丧,神志迷茫,尤其是左臂的创痛,更使他元从忍耐,在平时他已不是紫袍铜拐的对手,更何况在此山穷水尽之际?

宛如是那柄沉重铜拐挥出的同时,朱瀚那瘦长的身躯已凌空被兜起,连转了三个筋斗,又轰然跌落于地,身上的每一排骨骼,都白森森的附着血丝叉出肤体之外,他口中如鬼号般长嗥不停,周身痉挛颤动,良久,良久,始寂然不动。

紫袍铜拐豪放的大笑道:“灰旗莽狼,双生双亡,哈哈哈……”

楚云嗒然无语,右手微动,唰声轻响,“苦心黑龙”已还入鞘内,他缓缓踱了两步,目注斗场,只见白煞者的盾斧已渐渐失去了它的威力,在五岳一剑的攻势下逐次缩小了施展的范围,而剑铃子龚宁的剑芒却紧紧地围住南山一儒,正缓缓取得优势。

那边——

一竿叟掌凌与狐偃罗汉正打得难分难解,二人功力相差匪遥,但狐偃罗汉的内功却较一竿叟雄浑悠长。故而久战之后,失败者仍以一竿叟的成分较大。

地上布满了惨不忍睹的尸身,鲜血淋漓,而死者已矣,生者却仍在做着残酷无情的杀戮!

楚云用手轻抚着剑柄,冷冷的道:“大洪山的朋友们,仍有兴趣继续­干­下去么?火硝弹的威力已经烟消云散,你们也该住手停战了。”

但是,大洪山的人没有一个答腔,战况仍在激烈的进行着,自然,在此情景之下,要想一时罢手,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啊!

楚云摇摇头,回过身来,看见紫袍铜拐正在为白衣秀土陶光包扎治伤。赤骑追风却行向仍然俯在卜灵身上的卜合面前。

于是——

一声悲威的吼叫蓦然响起,叫声是如此激动伤恸,恍如有千万仇恨:“天啊,卜合去了,卜合去了……”

这正是赤骑追风骆森的声音。

一条身形如鬼魅般一晃,楚云己站在赤骑追风身前,他一把扶住这悲痛逾恒的好汉,一面急急审视寂然不动的卜合,缓缓的,楚云叹息道:“他是咬断舌根自尽的,他随乃兄去了……唉,这是骨­肉­……”

紫袍铜拐双目蕴泪,咽声道:“楚大侠,卜老弟没有救了么?”

楚云摇摇头,道:“晚了,晚了,唉,他不该如此的……”

紫袍铜拐咬牙切齿的道:“陶兄弟也伤得不轻,这些王八蛋都该碎尸万段,永入地狱!”

蓦地——

赤骑追风骆森,疯狂的大叫道:“我们还等什么?眼前的敌人都该一律斩绝啊!”

叫声中,他已狂悍的冲向正与五岳一剑交手的白煞者而去!

赤骑追风骆森此刻确实悲愤到了极点,啸江二怪兄弟两人与他相交多年,情谊深厚,又俱是在五岳一剑手下效力,几人情逾手足,不知出生人死了多少次,现在啸江二怪兄弟皆亡,怎不令他悲痛入骨呢?

当他始才冲上数步之远,楚云瘦削的身影已飘然拦阻在面前,骆森微微扭曲的面孔上有着野兽般的凶厉,双目中布满血丝,平素冷寂桀骛的神情已一扫而空。他骤觉眼前人影一晃,已不假思索的大吼一声,猛然劈出六掌,踢出三腿,身形一晃,就待自斜刺里跃出。

但是——

他的攻势却宛如全然击向一片浩瀚的空间,虚渺而毫无作用,紧接着手腕一紧,半身已险险瘫痪!

骆森愤怒的睁大眼睛,望向那擒住自己的人,于是当他接触到楚云那两道­精­芒炯然的眼神时,又颓然垂下头来,痛苦的深深叹息。

楚云轻轻松手,扶着这位江湖上有名的好汉,低沉的道:“骆兄,你此刻的心情在下十分了解,但是,徒悲无益,冲动更不是办法,死者已矣,生的人还有更多的事要做。”

他微微一顿,又道:

“骆兄,在刀尖上打滚,在风尘中流走,经过了如许多无情岁月的摧残,我们原该把生与死看得淡些,在武林之中,这世人视为最是恐怖的难关,在吾等却应当作必然而无可避免的结局,谁也不知谁在何时生,何时死,这生死二字,看穿了也就不值一顾了,人生在这世界之上,透彻的说,不都在等着那死字么?”

赤骑追风骆森缓缓抬头,艰涩的道:

“那么,楚大侠,既已发生的惨剧,我们就该避免再一次的演出,而相公正在和那姓詹的拼得激烈……”

楚云淡淡一笑道:

“骆兄放心,白煞者已成强弩之末,绝不会是班兄之敌,而且,便是如有万一,楚某亦不会袖手旁观!你看,本盟属下的彭堂主一直未曾动手却敌,他的用意,也无非是在监视着敌方每一个可能得胜之人……”

二人说话间,紫袍铜拐公孙雄已大步行来,口中嘀咕道:

“这次从山庄带来了十二名武功不弱的庄友,一次血战便去了一半,适才混乱中又战死了两人,真是岂有此理……”

楚云回头道:

“公孙兄,陶老弟伤势如何?”

公孙雄闻言之下,慌忙抱拳道:

“多承楚大侠关怀,陶兄伤势经包扎后已经无妨,唯因创口过深,流血大多,现在人仍晕迷未醒,不过,气­色­却好多了。”

看看赤骑追风骆森一眼,楚云又道:

“一切残遗,尚请公孙兄处理一番,吾方伤患更须注意治疗包扎,骆兄便请就地休憩,对了,不知敌人是否尚有漏网之鱼在此?”

公孙雄大大摇头道:

“除了两次血战时可能有乘机溜逃的外,在场者一人不留,还有就是残余的一批莽狼会属下……”

楚云轻轻点头,将赤骑追风扶坐地上,微拂衣袖,洒脱的走向林边,而林边,仍旧有着被“火硝弹”烧毁的树本的遗烬,焦黑如炭,轻烟缕缕。

黑灰的草地上,正是南山一儒杨文显与剑铃子龚宁的较手之处,而南山一儒此刻已经显而易见的屈在下风了。

南山一儒连拭抹面孔上汗渍的时间部没有,一心一意丝毫不敢大意的拒敌着龚宁那柄出神人化,尚带着阵阵催魂铃声的利剑,步履之间,已是有些乱了章法了。

楚云注视着斗场,心中赞叹:“南山一懦乃江湖上出了名的难缠人物,在大洪山也是一流角­色­,论起武林中的辈份亦极崇高,但却不是龚宁之敌,可见绥境拐子湖的本盟所属,个个都已多少承受了无畏金雕武老前辈一些绝学了……”

剑铃子龚宁黝黑的面孔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嘴­唇­紧闭,双目凝注,随着阵阵刺耳的银铃声在南山一儒身旁上下翻飞,招出似电。

楚云含有一丝古怪意味的一笑,道:“杨老前辈请了,可要晚辈喝阻所属停手?”

南山一儒杨文显在激斗之中,一时也分不出楚云话中的含意,在一个急斜大转中,气喘吁吁的道:“楚老弟,这个乱子可惹大了,老夫我己不能承担!”

楚云嗯了一声,断然道:

“龚宁退下。”

便听龚宁恭应一声,身形电­射­而出,在空中一个大翻身,带着一溜清脆的银铃声,飘然落在楚云身侧。

南山一儒先不过来,用衣袖将额际的汗水揩擦了一下,扫目四顾。眼光及处,己看见四条紫­色­身躯僵卧地上,死状凄惨,而那位有如生阎罗般冷厉的大漠屠手,此刻正两臂交叉,毫无表情的注视着自己。

(全书完,请看续集《金雕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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