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安终究是待罪之身,海捕文书在刑部还没销号,不敢在西厂的地盘上久留,说完话就走了。但是过了几天也不见动静,大狱的对面租了间房子落脚,假装是贩货的商人,朝廷把所有的客栈都翻了个底朝天,连根赵怀安的毛都没见到。他隔天就挑着根扁担从督主府门外路过,卜仓舟果然没说假话,侍卫又换了一批,看来这厂公面上光鲜,在宫里的日子却也不那么好过。只是每日回来都看见从大牢抬出来的尸体,叫人打得血肉模糊,还不许家人收尸,赵怀安心里也急,这卜仓舟再不行动,牢里的人就要死光了。
终于挨到十月中旬,赵怀安定力再好也按捺不住了,预备着不论生死,晚上就要夜探督主府。这时,突然有两个乞丐送过来封信,一句话没说放下就走。赵怀安展信一阅,上头八个大字——十月十七,小洞天见。下头还生怕他不明白似的,画了一把刀,赵怀安看了又看,觉得无法分辨这时杀猪刀还是菜刀。
小洞天是京城有名的戏园子,上至皇亲国戚,下到黎民百姓,没事儿都喜欢跑去过听听小曲儿,身为西厂督主的雨化田在那里有常年的雅座,一进去自有人引路。虽然雨化田近来深居简出,但还是没人敢来捋这胭脂虎的胡子,知道他要光顾,小洞天这日生意格外冷清,外面的大戏台只有不到四成座儿,看得老板直抹眼泪。
雨化田的雅间里,除了他两个贴身的小太监,还有两个涂脂抹粉的戏子在唱《琵琶记》里的糟糠自咽一节,旁边坐了两个乐师,一个弹琴,一个吹笛。名闻天下心狠手辣的督主却一边听一边皱眉,台上的两个戏子吓得心惊胆战,腿都站不稳,生怕一个不小心上头那八斤七两的东西就要搬家。过了一会,那雨化田看着看着竟默默流下泪来,在脸上冲出两道印子,房里的几个人顿时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那吹横笛的更是怕得连脸都扭过去了。
两个小太监却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个先递上一块手巾,帮厂公把眼泪擦干净了,另一个接着从怀里摸出一套镜匣为他补妆,在这期间,厂公一根手指都没动,眼睛还直勾勾望着台上道:“好,唱得真好,我最看不得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故事了…….”说着,向乐师那边一瞟,眼珠转动,又带出些眼泪,小太监赶忙用手帕接着。
厂公继续道:“不过,你们唱得再好,也没他的笛子吹得好,这一下一下按得,就跟按在我心上似的……”笛师受宠若惊,讪讪道:“大人过奖了。”
雨化田看时间差不多了,一挥手:“你们都先出去吧,就那个吹笛子的留下,我再听几段。你们俩也出去。”他对小太监道。
待屋里的人都走干净了,那笛师站起来一抹脸,立时就换了一副面容,正是赵怀安,他怒气腾腾拽起厂公的后领道:“卜仓舟,这种事再有下一次,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他手底那人的面孔也换成了惯常的嬉皮笑脸,抱着他的手道:“你先别发火,有人在外头听着呢,这样,你一边吹我一边跟你说。”
“还吹!”赵怀安举起笛子就要打他,卜仓舟灵活地闪到一边,笑嘻嘻给他倒了杯茶,道:“你打我也没用,你知道,我最怕疼了,要是我一叫,他们闯进来,咱们这出戏就没法唱了……为了你的那些江湖同道,赵大侠,你就委屈委屈?”
一旦搬出江湖道义,赵怀安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只得按捺将卜仓舟当成雨化田一样杀掉的念头道:“不知道厂公想听什么?”
卜仓舟还也真不客气,大喇喇往太师椅上一坐,翘起二郎腿道:“这样吧,小寡妇上坟会不会,吹一段来听听。”
赵怀安无奈道:“虽然我不知道雨化田在听曲儿上是什么口味,但他应该不会喜欢这首,你就不怕引人怀疑,露了马脚?”
“也对,”卜仓舟也不坚持,“那就随意吧。”
不多时,悠扬缠绵的笛声从房中飞出,方才的两个戏子已经卸了妆,贴在窗外听了一阵,低声道:“一切正常,立刻回报。”
“我跟皇帝老儿撒了个慌,说这宝贝是江湖秘藏,反正就咱们去过,不信我们信谁。”卜仓舟声音压得刚刚好,恰被笛声盖过去,“我说你就不能换一首,凌雁秋一天到晚就吹这支曲子,我耳朵都要听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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