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安走马上任,皇帝开始还时常把他带在身边,尤其是在召见雨化田的时候。但雨化田却不甚在意,赵怀安也不是个有趣的人,皇帝很快就腻了,给了他个教御林军习武的差使,远远将他支开。
至于追封万贵妃之事,皇帝还在和大臣们拉锯,折子一封一封递上去,臣子们个个都像家里开印书局的,动辄上万字。皇帝干脆使了个釜底抽薪的招,不批不发,全都留中,甚至连朝都不上,天天剩一群朱紫站在殿内面面相觑。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皇帝不作为对西厂开展工作有很大影响,雨化田实在看不下去,就给焦头烂额的皇帝出了个主意,名分上还是贵妃,但是以皇后之礼下葬,既可慰皇帝之心,又顺了大臣们的意。皇帝龙颜大悦,吩咐底下立刻去办。
“化田,你解了朕的燃眉之急,朕要重重赏你。”皇帝没什么别的好爱,平时就喜欢画两张画,但他不喜欢那些梅兰竹菊,说都是古人画烂了的东西,天天盯着些稀奇古怪的物件,比如案上的糕点,他不吃也不许小太监收走,留在那里等发霉,他就专画那点刚生出来的绿霉花,还取个风雅名字叫绿牡丹。
雨化田在给皇帝研朱砂,看他在纸上笔走龙蛇,大开大合,画的怎样不提,架势十足的名家。他还惦记着寻个机会把赵怀安讨回来,随口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赏什么我都喜欢。”
“真的?”皇帝笔下一顿。
雨化田觉得皇帝又在玩什么花花肠子了。“别又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上次你赐给进良治眼睛的药,效果倒是不错,但是眼珠一到晚上就变得绿莹莹的,他到现在都不敢出门。”皇帝手一抖,雨化田知道他在忍笑:“这次保管是好东西。”说着,皇帝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盛了一颗指甲盖大的红丸,在雨化田面前晃晃,道:“猜猜,这是什么?”
雨化田扶着额角:“长生不老药?”
“虽然不是,但也不远了。”皇帝重新埋头在油彩里,“这是海外进贡的剧毒,就这么一颗,神仙吃了都救不活,拿去给你那干儿子补补身子。”
雨化田仿佛并不怎么诧异:“你又疯啦?”
皇帝眼都不抬,专心将一张画纸涂抹得乌漆抹黑:“现在还没有,不过快了。”
“你毒死了他,大不了我就再收一个,呀,一个怎么够,得收两个三个四个,个个我都当亲生儿子一样疼。到时候皇上你召我,我就说,陪儿子玩,没空呢……”
“那我就把他们都杀了!”皇帝夺过朱砂,往那宣纸上一泼,染出淋淋漓漓的一片,顺着桌角滴下来,跟刚屠了人似的。雨化田和皇帝相处了十余年,知道他小时候被吓破了胆,一向都是小心、懦弱的,只有偶尔发了疯,喊打喊杀,但外头那些大臣们闹那么凶,他却一个都没下得了狠心。他们老朱家从来都出疯子,只是到了他这代,血液中的暴戾被稀释得差不多,几乎让所有人都忘了当初有人是怎样被夷十族,可那祖传的乖张倒是有增无减。
雨化田难得地在皇帝面前皱起眉来:“我不早点养个儿子,难道指望你来给我养老送终?”
“闺女也能养老送终,还贴心呢,朕就喜欢闺女。你要是养个女儿,朕绝不为难你,还封她个郡主当当。”
“得了吧,我倒是有个义女,被你不声不响勾上床,让我做了你的便宜老丈人,送了命还没有名分。”
皇帝回忆了一下,像是确有其事,但仔细琢磨,却想不起她的脸。而他的女儿们还是一群叽叽喳喳的小丫头,相貌衣着都差不多,每次设宴的时候由奶娘抱着,远远行过礼就告退了。他没有儿子,一个都没有,以前觉得并不算是什么大事,但现在他觉得在这个话题上,似乎跟雨化田说不到一处去了。“那我也找人生儿子去,看谁比谁儿子多。”
雨化田怎么想怎么可笑,这皇帝清醒的时候明镜似的,糊涂起来却比谁都糊涂。这时,皇帝作画完毕,他两根手指将画纸拈起来,抖落抖落,对窗欣赏:“化田,你看这画儿怎么样。”雨化田只见偌大的宣纸上,黑乎乎的一滩,大团大团不规则的朱红,蟾蜍一样盘踞在黑幕中,多看一会都嫌头晕,便道:“远看是雨打沙滩,近看是浊泥入雪。”
“这明明是星空啊,难道朕画得不像?”皇帝疑惑地嘀咕,端着那画看了又看,对雨化田挥挥手道,“行,你可以滚了。”
雨化田道:“那微臣下次再来看皇上的画。”
“滚出去的时候顺便告诉御林军,就说朕以后不想见到你了,你要是再踏进宫门一步,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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