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见被喝破了庐山真面目,索性将那黑面具一丢,冲上来抓着雨化田的胳膊,一把口水一把泪地说:“化田,见着你真是太好了……朕在宫里日也担心,夜也担心,生怕你被倭寇欺负,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你看我都瘦三圈了。”
雨化田捏捏他的小圆脸:“没错,是瘦了点,等会多吃两碗饭。”皇帝闻言哭得更带劲了,扯起他的袖子就要擦鼻涕,被雨化田一瞪,又只好讷讷地放下。“化田,你既然平安无事,咱们就回去吧。”
“这可不行,仓舟还在他们手里。”
皇帝一听,疯劲又上来了,嚷道:“管他什么仓舟不仓舟,大不了朕把自个儿的儿子赔给你,那么多个随你挑。”
雨化田生怕自己按捺不住就要痛下狠手,突然倭寇的船队中有人用千里传音道:“对面的明军听着,你们的皇帝已经下了圣旨,册封我主为日本王,将朝鲜让与我主为属国,令尔等即刻退兵,明国钦差在此,谁敢不从!”说罢,两侧战舰纷纷回避,一条大船径直驶来,船头上站着三个人,第一个道袍圆髻,面容清癯,第二个矮小有须,大花和服,第三个却是中原衣冠,赫然是失踪已久的风里刀。雨化田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皇帝的面具捡起来戴好,现在这个模样倒是可以直接上张飞了。
“你真下了圣旨?”
皇帝先是点头,听雨化田语声不善,又连忙摇头。
“这是什么个意思?”
“朕的圣旨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那大船此刻已近在眼前,雨化田见风里刀满面红光,锦衣华服,日子似乎过得挺不错,脸型和皇帝倒是越来越像了,只是肢体僵硬,不发一言,显是被人拿出了|茓道。
“圣旨何在?”
静渊从身后捧出个蜡封的锦盒:“圣旨在此。”
雨化田道:“那得验一验方知真假。”
“悉听尊便。”静渊微微一笑,大摇大摆地上了明军旗舰。雨化田心里憋着一口气,恨不得将这祸害千刀万剐了,即使罩着层面具,也敛不住眼神里的寒意。静渊脊背一凉,预感到点什么,在背后打了个手势,那穿大花和服的武士就把长刀抽出来,搁在风里刀的脖子上。风里刀虽不能说话,眼珠一转,满是委屈,仿佛打定了主意,今日就要命丧当场,看得马进良和赵怀安心里都是一紧。
雨化田接过锦盒,先翻来覆去检查几遍,确认蜡封完整,不曾打开,他故意炫技似的一指将盒子弹得粉碎,却把里面的诏书毫无损伤地抓在手里。他缓缓展开圣旨,越读面色越是大变,反正戴着面具,旁人也看不见。良久,他才转头对静渊道:“不错,这确是圣上笔迹,既然如此,咱们自当遵命。”
静渊也不管什么高人不高人了,笑得像打了十几个摺的包子,他听见耳边嗤的轻响,也没顾得上怀疑,直到雨化田大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尔等倭寇侵我疆土,害我子民,狼子野心,天下皆知,着沿海各将官将尔等诛除殆尽。潜心归化者,即日遣返,冥顽不灵者,就地格杀!”他出手如电,两指直Сhā静渊咽喉。
静渊就地一滚,勉强避开,扭头冲那武士喊了句日语,武士虎吼一声,一刀劈下却斩了个空,风里刀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已施展轻功逃之夭夭。静渊这才意识到,片刻前的破空之声是雨化田射出的锦盒碎片,暗中解开了风里刀的|茓道,他心神一分,那雨化田的手指便如两条灵蛇,在他肩膀上捅出两个血窟窿。
“凶残,太凶残了……”赵怀安一面想,一面拔剑在他身上又多戳了几个窟窿。再看马进良竟已冲到敌方船上,双剑滴溜溜转成个陀螺,杀了人仰马翻。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抗旨不尊!”
皇帝听他左一个圣旨,右一个圣旨,老大的不耐烦,仗着一身好轻功,陡然跳入战团,刷刷两个大耳刮子甩了就走,静渊白净的脸上腾地浮出两座五指山,他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恶狠狠盯着皇帝道:“报上名来,你今日所为,我必当百倍奉还!”他傲,皇帝比他还傲,转眼又是两耳刮子,再接一个蓄积已久的漏风巴掌,扇掉了静渊的道冠,只见他披头散发,双目尽赤,身负重伤还是不肯认输。
“进良,擒贼先擒王!”雨化田眼尖,见那花衣武士跳上一艘小船要跑,马进良得令,再懒得与那些小兵纠缠,足背挑起把大刀,一脚踢出,削飞了武士的帽子连带半面头皮,痛得他捂着脑袋哇哇乱叫。马进良趁机追至他身后,双剑成剪,用力一绞,那武士身首骤然分离,腔子里鲜血喷溅三尺之高。马进良将那人头提在手里,举得高高的,对静渊道:“牛鼻子,你看这是什么!”
静渊乍见此景,哀嚎一声,目眦尽裂,平户藩主松浦镇信于他有知遇之恩,在他少年之时曾仗义出手安顿他老母弱弟,此恩此情,纵死难报。赵怀安只听他七窍流血,全身骨骼咔咔作响,心道不好,拖着雨化田急速后退。“兵解大法,快走!”
雨化田知道厉害,强行横跃数丈,把皇帝抱在怀里,这兵解大法是江湖上同归于尽的邪术,一旦施行,即用全身功力沸腾血液,皮肤胀大数倍,直至炸裂,骨肉毛发尽数化为凶器,虽可置敌人于死地,自己也会死得极为痛苦凄惨。
正在此时,一条人影突然撞进静渊胸腹之间,寒光一闪,一刀Сhā进了他的气海。那静渊惨嘶一声,便如同一条蛇蜕般迅速萎顿下去,却还未见死,倒在地上直抽抽,两个眼睛凸出来,极怨毒地道:“我……竟忘了你!”
风里刀踢了他一脚,冲雨化田笑道:“义父,我这招陈平盗嫂用得如何?”
“是时迁盗甲。”雨化田想走近些仔细看看他,却忽然发现自己迈不动步子,那皇帝正牢牢抱着他的腰,嘴里发出“诙啰啰啰”的声音,跟赶小猪崽似的。“仓舟,这段日子可苦了你了。”
风里刀一抬眉毛,嘻嘻笑道:“他们哪里苦得了我,一听我是大明的钦差,还不好酒好菜地伺候着。”
当日松浦镇信得了风里刀,喜不自胜,命人将他押送到足利将军所在的京都。一路上山高水远,人地生疏,静渊和松浦镇信乘着高头大马,却让风里刀走路,几天下来,两只鞋子先后磨破了,脚上都是水泡,再过几天水泡也破了,一走一个血脚印,即便这样,他也不愿穿日式的草鞋。静渊看他越坚韧,就越要折磨他,每天两顿饭,都是残羹冷炙,无法下咽,瞧他这个养尊处优的西厂督主能撑到几时。风里刀好歹当初捱了十几年苦时光,更坏的日子都经历过,静渊的这些小把戏他还不放在眼里,天天拖着十几斤重的手镣脚铐,被沿途的村夫村妇扔臭鸡蛋烂菜叶子,竟还有闲心取笑松浦镇信的小胡子,让静渊也生出几分佩服。
雨化田听他这样说,心知路上艰难困苦必定十倍于此,心疼得不知说什么,对静渊的恨意又深了些,盘算着等会该如何处置这个里通外国的奸贼,让他生不如死。
就这么走了一个多月,终于远远地望见了京都城,松浦镇信居高临下指着城里道:“如何,不比你们的北京城差吧。”
风里刀眼皮都懒得掀一下:“你是没见过北京城。”他在那座城市里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京都同其一比,就跟小屁孩儿搭的泥巴房子似的。那平户藩主自然不信,在他心中,世上最大最美的城市一是京都,二就是他的长崎。
现任将军足利义尚是个年轻人,得知松浦镇信捉了大明钦差,欣喜若狂,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外国人,连声命松浦镇信赶紧将人送进御所,让他开开眼界。这天,风里刀才洗了被掳走以来的第一次澡,没有换洗衣服,静渊就拿了件自己的道袍出来,还要被风里刀嫌弃牛鼻子的衣服穿了要生疮得脚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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