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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落叶满长安 > (三)

(三)

佛堂中骤然烛光摇摆。傅冲天身形一动不动,稳如泰山,喝道:"去看一看!"五丁手傅雷一个鹞子翻身,穿窗而出。只听得衣袂破空之声,飞龙七雄飞速组成一个奇特的阵形,将傅冲天围护在中间。牛布衣伸手关上窗户,突然回身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帮中谁的暗器功夫最好?"傅冲天心念电转,迅速下令:"传蔡千手!"

"千手菩萨"蔡千手很快就来了。只不过,他不是走进来的,而是被人抬进来的——"千手菩萨"已经变成了死菩萨。

佛堂中又多了一具尸体。千手菩萨不愧是千手菩萨,他的左手中是一把铁莲子,右手扣着十几枚毒蝎针,左右双肘暗藏的飞刀也已打开机关,口中齿间还叼着三枚枣核镖,两只靴尖的飞弩也已上弦——可惜都没能发出去,浑身上下就被无数的短箭­射­成了一只刺猬。这些短箭,居然是飞龙帮引以为豪的帮中之宝——"连珠伏弩"!

傅冲天两腮肌­肉­都感觉有点抽搐。

"禀……禀告帮主,天神……天神爷爷下凡了……"回话的是蔡千手的亲随蔡九。他伏在地上,体似筛糠,语无伦次。

"胡说!你看到什么?可曾看到凶手的模样?"傅忠上前,"啪、啪"打了蔡九两记耳光。蔡九一下子清醒过来。

"禀告帮主,小的该死,适才随蔡香主巡查防卫,突然起了大雾,雾里有一个……一个金甲天神骑着大鸟从空中飞过,身上发出万点金光。蔡香主喊了一句……何方妖孽,突然就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牛布衣一指壁画上的吉魔尊者,问道:"你仔细看一看,那个天神是不是像这个一样?"蔡九抬眼一看,突然吓得魂飞魄散,叩头如捣蒜:"是他!是他!天神爷爷显灵!天神爷爷……"傅冲天挥手,两个手下将蔡九架了出去。一时间,佛堂中鸦雀无声,堂中诸人面面相觑,看着壁画上的吉魔尊者桑扎西张牙舞爪,似乎要破壁而出,都感到不寒而栗。

傅冲天蓦地仰天大笑,笑声远远传了出去。"妖也好,魔也罢,是好汉就不要藏头露尾、装神弄鬼,我傅冲天偏要和你们斗一斗,有本事的当面现身,看是你边陲的邪魔外道厉害,还是我飞龙帮的英雄豪杰厉害!"傅冲天携住牛布衣的手:"牛先生,走,你我把酒言欢,以消永夜!"

翌日九月初三,大晴。

昨夜发生的凶神吉魔尊者显圣、千手菩萨死于非命的惨案,又导致飞龙帮中四十余人不告而别,其中居然有飞龙帮总坛的右护法祁百发。不少人偷偷供上佛龛,有的甚至写上六位凶神的名讳,暗地里烧香礼拜。古老的神秘诅咒和接踵而至的惨案,使全帮上下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氛中。

一品堂前,牛布衣望着西面围墙外耸立的一座高塔,冥思良久,问傅冲天:"傅帮主,此塔可是天下闻名的大雁塔?" "正是。牛先生既然来到长安,雁塔岂能不游?倒是傅某疏忽了。请。"

傅冲天、牛布衣率飞龙八雄走出大门,耳边忽然听到几声似咏似叹的胡琴声,只见一个骨瘦如柴、花白胡须的老者,穿着一袭黑袍从街角转了过来。这老者手里拿着一把胡琴,边走边拉,琴声呜咽,说不尽的凄凉哀伤。

傅冲天心绪不佳,听到琴声不禁皱了皱眉。傅雷马上喝道:"兀那老头,赶快走开,这里不是你拉鸟琴的地方!"老者浑若不觉,琴声依旧。嘴里忽又发出了如泣如诉的声音:"我那苦命的孩儿啊。你死得这么早,撇下为父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啊!天可怜见,白发人送黑发人呀……"傅冲天有感于心,脸­色­倏变。傅开拔步上前,向着那老者挥拳就打。傅冲天衣袖一拂,止住傅开:"罢了。"然后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抛给老者。

老者颤巍巍地接住银子,昏花的老眼中几乎落下泪来:"大爷好心有好报啊,一定不会像小老儿一样,儿子早夭,到老落个孤苦伶仃。谢谢大爷,谢谢大爷……"傅冲天拂袖向西而行。刚行十几步,身后琴声又起。傅冲天皱眉道:"傅雷,再赏!"傅雷探手入怀,随手飞出一枚铜钱,"铮"的一声,那老者的胡琴琴弦全被削断。琴声登时止歇。

一行来到大雁塔下。塔共七层,高约二十余丈,呈密檐楼阁式,极其雄伟壮观。从下仰望,塔顶琉璃瓦在日光下灼灼生辉。牛布衣叹息:"闻说前朝书生中了进士都要来到雁塔题名,今日在下以一介布衣登临,顿有岁月倥偬,老大无成之感。"傅冲天目光闪动,笑道:"以牛先生的才学,功名富贵掌中物也。只不过寻常小池,非蛟龙容身之所。先生无须慨叹,将来自有亨通­精­进之日。"一抹喜­色­从牛布衣脸上一掠而过,但他很快又装作无动于衷。这一切都没有逃过傅冲天的眼睛。傅冲天心中一喜:终于找到牛布衣的弱点了。对他来讲,只要对方有弱点,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已经足够。

一行十人自塔中盘旋而上,到第五层时,塔内空间已渐狭隘,傅冲天令傅雷随行伺候,其他人留在第五层等候。终于到了大雁塔顶层。三人凭窗远眺,看到远处秦岭起伏连绵,渭水盘旋如带,景­色­极为秀丽,均有心旷神怡之感。俯瞰塔下,正是飞龙帮总坛的所在,大雁塔距总坛西墙,只不过五丈的距离。只见庭院重重,旌旗片片,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忽见一棵苍松之上,挂着一片五彩的东西,因距离较远,看不清究竟。

牛布衣披襟当风,似是神游物外,忽然微笑道:"此间尚不足一壮胸怀,在下想到塔顶一游,不知傅帮主有无雅兴?" "哦?牛先生有此兴致,傅某自当奉陪。" "献丑。"牛布衣将长衫下摆撩起束在腰间,拔起身形从塔窗中一跃而出,然后伸手一攀檐角,轻轻巧巧地翻上了塔顶。

"好功夫!"傅冲天赞了一声,然后一拂袖子,如穿花拂柳一般,居然连飞檐也不碰,跃出窗口后在空中一拧身形,如一只苍鹰一般回翔,飞上了塔顶。

傅雷居然也跃了上来,用的是江湖上常见的一招"细胸巧翻云",只不过翻上后才发现塔顶不盈三尺,脚下坡度极其陡峭,琉璃瓦又极为光滑,落脚后身子一趔趄,竟向塔外跌落。牛布衣一伸左臂,轻揽住傅雷的腰,将他身子带回。饶是如此,一块青瓦还是被他踏落,坠下塔去。

傅雷脸­色­尴尬,低声道:"谢牛先生。"牛布衣俯身观察。塔顶中心是一根镀铜的柱子,柱子顶端雕了一朵莲花。柱身上有几处被绳索之类的东西磨去了亮­色­,露出里面漆黑的底­色­。

牛布衣与傅冲天对了对目光,二人心照不宣,同时点了点头。

傅冲天朗声大笑,仿佛多日来的郁闷就此宣泄。

众人鱼贯下塔。走出塔门时,蓦然发现离塔十余丈的地方,静静地站着一个黑衣人。黑衣人像是一块黑­色­的石碑,静静地一动不动。飞龙八雄大哗,暴喝连声:"好大胆的狗贼!""臭小子,活得不耐烦了吗?""来,让老子送你进鬼门关!"傅雷低声禀告:"禀帮主,此人就是那一晚袭击牛先生的刺客。"傅冲天眼睛亮了。他一挥手,飞龙八雄登时闭住了嘴巴。牛布衣又笑了,就像望见了一个老朋友,他拱了拱手:"这位兄台定是多闻子,别来无恙?"黑衣人的脸­色­木然,显然是戴着一层薄薄的面具,只是两只眸子朗若晨星。听牛布衣如此说,他似乎愣了一下,然后简短地说了五个字:"请还我的刀!"牛布衣衣袖一翻,一柄黑­色­的短刀就捧在手中:"自君失落此物,在下一直妥为保管,日日盼望完璧归赵。今日得见君颜,在下终于可以一释重负了。不过,在下有一言忠告,此物杀气太重,不宜久佩,否则必妨主人。" "不过,"傅冲天突然接口:"好在这位兄台不是用刀的,并非此物的主人。"黑衣人身子微微一震,似乎极为惊愕。

牛布衣双手捧刀,微笑道:"刀已在此,就请兄台拿回去吧。"黑衣人又不说话了,身子也一动不动。傅冲天一施眼­色­,龙爪手傅展越众而出:"小子,刀是牛先生从你手中夺下来的,今天居然还有脸面来讨还。这样吧,你给爷们磕三个响头,爷们就饶了你的狗命,还了你那把刀不刀、剑不剑的劳什子。"黑衣人头微微一仰,双眼望天,一语不发,似是倨傲之极。傅展大喝一声,双手连环出击,正是赖以成名的追风掌法。只见一条灰影,裹在掌影里像重重波浪进击黑衣人。傅展与黑衣人交过手,知是罕见的劲敌,因此一出手就用上了十成功力。掌力未及敌身,掌风已将黑衣人的衣衫带得猎猎作响。

像是承受不住这股强烈的冲击,黑衣人身形摇摆,本来不动如石碑的身子化作了风中弱柳,连退了几步。一瞬间傅展已连环进击了一十三招,虽然没有击中,但占尽了先机。然而,就在傅展将"霸王破鼎"化成"隔山打牛"招式的间隙,黑衣人突然猱身而上,闪电般出手点中了傅展胸口的"膻中|­茓­".黑衣人只出了一招。

"好!"众人大惊之下,却听傅冲天赞道。傅冲天袖子轻轻一拂,牛布衣掌中的那柄刀突然向黑衣人缓缓飞去。刀的去势极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托着要递到黑衣人手中。黑衣人却极为紧张,目不转瞬望着那柄带鞘的黑刀,像是望着扑过来的一条黑­色­毒蛇,他双手环在胸前,如抱拳答谢一般,连连向外抖动。刀至胸前,黑衣人几次要接,却又缩手退步,如此连退了五步,才化解了傅冲天这一掷中蕴含的劲力,伸出双手轻轻接住,身子微微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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