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一笑,“您这说了跟没说似的。”提提衣服领子,抓上小林子,“走吧,本活佛陪你跑一趟。”
小林子千恩万谢,前头带路。小则晃晃悠悠,坐上乾隆专门为他造的马车,一路不紧不慢,欣赏京城秋色。又一年过去了,乾隆嘴上不说,其实,已经命和珅三番四次暗示:儿子啊,你也长大了,该回西藏承担起你应当承担的责任啦。唉,照目前情况看,乾隆也不是个好糊弄的。
到了贝子府,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产房内,娇娇满头大汗,问接生嬷嬷,“还得多长时间?”
接生嬷嬷看看,“福晋,您是头胎,要慢一点儿。大概还得一个时辰。”
娇娇大骂,“这个倒霉孩子,出来了,一定要打他一顿。疼死他娘了。”
接生嬷嬷在一旁笑说:“福晋,您这就算不错了。您可不知道,十一福晋生的时候,那疼了一天一夜呢。”
阿鲁特氏在产房外头咋呼,“娇娇,你要是难受,你就跟我说。实在不行,我进去陪你啊。”
娇娇摇头,“娘,我没事儿。就是一阵比一阵疼。贝子爷呢?我们娘俩都快疼死了,他倒好,死没影儿了。”
众人想笑不敢笑,全在一旁低头。阿鲁特氏则安慰女儿,“衙门里叫去了。姑娘你忍着,女人生孩子,贝子就是来了也使不上劲呀!”
这边正说着,小林子领着小进正门,立在二门外头往里瞅。
那拉太太瞥见,急忙扶着小丫鬟过来,双手合十,“小殿下来了?”
小笑呵呵,“舅母好。皇额娘命我来看看,顺便传话,要是万一,先保大人,再保孩子。大人孩子她都要。”
那拉太太这会儿也觉着自己刚才是急坏了,讪笑着回答:“这个,八成没事。接生嬷嬷说了,是顺产。”
小往里勾勾头,阿鲁特氏听见这边说话,随意看看,便继续给女儿打气。
看一院子人,忙而有序,小放心,冲那拉太太摆手,“得,我先回去了。听说京城又来一新角儿,那刀马旦耍的好。我这就去看看。”
那拉太太送出垂花门,嘱咐:“路上小心啊。”再回头来看,说是孩子已经露头了。
小出来贝子府,往南走两条街,撞上和珅管家刘全。刘全老远就喊,“爷,您上回说的那个角儿,给人请走了。”
“啊?请走了?谁那么大胆,敢跟少爷我抢人?”
刘全嘿嘿一笑,伸出两只手,先比划一个十,再比划一个五。小看看,指着刘全笑,“该不会是你家老爷故意让着他,叫他得手吧?”
刘全但笑不语。小不算富二代中的败类,追星这种事,不过是兴趣上来了玩玩。听刘全这么说,摆摆手,转了几个戏园子,改听其他戏。过几天,就把那个什么满堂红菱官给忘脑袋后头去了。当然,这是后话。
再说贝子府。阿鲁特氏在外头继续加油,娇娇在里头使劲。那拉太太则是坐在后面,不住擦汗。没过一会儿,就听接生嬷嬷嘱咐,“好了,总算出来了。快,热水。你们几个,照顾福晋。胎盘也快出来了。”
紧接着,水声、喊声、婴儿哭声,乱作一团。阿鲁特氏扒着门框,“娇娇,你还好吧?娘进来了啊。”
那拉太太则问:“阿哥还是格格?”
接生嬷嬷笑着出来回话,“舅太太,是位漂亮的小格格。”
那拉太太“哦”一声,唤来小林子,“去,给宫里头送信吧。”
小林子答应一声,扭头往外走。刚到二门,啪地撞上个人。抬头一看,自家贝子爷跑的飞快,跟猴子似的,拨开接生嬷嬷众丫鬟,钻到产房里头。
那拉太太在外直跺脚,“十二贝子你出来,产房不吉利,男人不能进!”
这种时候,十二哪里还管那么许多,蹿到屋里就喊:“福晋,你怎么样了?我回来了,你还好吧?男孩儿女孩儿?”
阿鲁特氏一把拦住姑爷,“贝子爷,您外头去,还没生完呢。等完事儿了您再进来。”胎盘还没下来,可不能随便让人进来。
还是接生嬷嬷会办事,抱来襁褓,往十二怀里一送,“贝子爷,您瞅瞅,大格格跟福晋长的多像啊。”
这才哄住十二,拉他到院子里说话。
到了晚上,娇娇收拾干净,接过十二端来的鸡汤,放在嘴边喝一口,就吐出来。
十二紧张地问:“怎么了?不好喝?”
娇娇皱眉,“没放盐。”
阿鲁特氏在一旁解释,“月子里都这样。你先忍忍,等出了月子,娘给你做一大桌好吃的。”
娇娇无奈,只得老实喝汤。阿鲁特氏看着无事,跟十二打个招呼,回家给婆婆报喜。
娇娇则是抱着女儿,坐在床上发呆。十二送岳母回来,看媳妇这个模样,笑着凑到跟前问,“怎么了?累了?”
娇娇摇头,“没事。睡了一下午,这会反倒有精神了。大格格很乖,没怎么折腾我。”
十二点头,拨开襁褓,看看女儿皱巴巴的小脸,奇怪地问:“怎么我看着,跟咱俩都不像,倒像只猴子?”
娇娇瞪十二一眼,“这叫什么话。你不会是看这是位格格,不是阿哥,不喜欢了吧?”
十二笑笑,“你呀,我还巴不得是位格格呢。”
娇娇撇嘴,“我不信。”
十二笑笑,四下看看无人,低声耳语,“这两天,皇阿玛正在琢磨储君人选。你也知道,因为皇额娘,皇阿玛早就把我排除在外。这会儿,哥哥弟弟们正卯着劲儿争夺呢。皇阿玛嫡庶观念很重。这关口,要是个阿哥,那就是正经的嫡子嫡孙。无论我的母家,还是这孩子的母家,都微薄的紧。要是因此碍着哥哥弟弟们的眼,朝中没有母家帮衬,指不定怎么折腾咱们一家呢。格格好,格格平安啊!”
娇娇听完,点头称是。看看女儿吐着泡泡睡觉,呼呼不知愁滋味,悄悄安慰十二,“爷不怕。我父亲虽然只是个知府,但好歹也是正经进士出身,在朝中颇有清名。我八位哥哥,有军功出身,有进士入仕,真要出了什么事,不会不管咱们的。”
十二搂媳妇在怀里,“我知道。但非常时期,还是省省心的好。你说呢?”
娇娇一笑,“是,爷。”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夫妻俩一同逗孩子玩。不一会儿,小宝贝就给逗醒,扯着嗓子嚎了一夜。
第二天,十二到宫里磕头,谢太后、乾隆、皇后赏赐的时候,两只熊猫眼。
太后一看乐了,“这是怎么的?不是说母女平安,你倒好,弄成这幅模样?”
十二嘿嘿憨笑,“不瞒皇祖母。大格格太能哭,嗓子嘹亮,贝子府本来就小,她这一哭,府里人全陪了一夜。”
乾隆听了也笑了,“能哭能吃就好。虽然是位格格,也是爱新觉罗家嫡亲血脉,要好生教导才是。”
太后瞥乾隆一眼,“昨天才生下来,你就说教导什么的。有那么急吗?”
舒倩坐在一旁,陪着笑笑。看十二样子,对男孩儿女孩儿不是很看重,这就好。否则,夫妻俩因为这个生了隔阂就不好了。
这边正说着,外头小太监来报,说质郡王家里添了一位大格格,乃是侍妾景氏所出。
乾隆又得了一个孙女,只不过,这个不是嫡亲,兼之永瑢已经出继。故而,只是按照宗室礼赏了。
太后见乾隆这般态度,自然也随着皇帝。舒倩看了,心中叹息。出继为旁支,日后就算亲父,也算外人。悄声吩咐张月,“给质郡王府大格格跟十二贝子家大格格一般赏赐。”
乾隆耳尖听见,看皇后一眼,不作计较。
当天晚上,乾隆来景阳宫吃饭。饭后休息时,乾隆问:“怎么对永瑢家格格与十二家一般对待?要知道,那可是庶子的庶女,怎能跟嫡亲相比。”
舒倩听乾隆这么问,幽幽叹气,“庶子也是子,庶女也是女。不说永瑢这孩子如何孝顺,单说他是万岁爷您的孩子,臣妾就应当把他与十二一般看待。”
乾隆冷笑,“是吗?”
这副态度惹怒了舒倩,沉着脸跟乾隆针锋相对,“是。皇上或许不信,但在臣妾心里,出继的儿子,也是儿子。如果臣妾死了,他还是要在臣妾灵前哭一场。就凭这一点,臣妾就要将他与十二一般看待。皇上,臣妾命里面,没有几个孩子。臣妾希望把您的孩子,当成臣妾亲生的。臣妾只是希望能看到他们高兴,看到他们不为琐事烦恼。臣妾不会因此而溺爱他们。您不用担心我的疼爱,会宠坏皇子皇女们。毕竟,我也很少见到他们。”
乾隆盯着皇后看了半天,舒倩不肯示弱,跟他对视。最终,乾隆笑了出来。“隔了这么多年,朕以为,你的棱角都磨平了。没想到,生起气来,还是这般咄咄逼人。”
舒倩垂眸,“这一大把年纪,除了孩子们,已经没什么能让我发脾气了。”
乾隆听皇后这么说,脸色微沉,冷哼一声,“安置吧。”
舒倩叹气,上前给乾隆宽衣。换好衣服,伺候乾隆躺下,自己转身想去炕上。乾隆一把攫住舒倩手腕,“皇后,你在躲避朕?”
舒倩扭头,看一眼乾隆,笑笑,“皇上误会了。臣妾习惯一个睡,身边多个人怕睡不着。”
乾隆冷笑,“是吗?你我多年夫妻,你以为,朕会看不透你心里想什么?”
舒倩低头看手腕逐渐发红,抬手,照乾隆胳膊肘麻|茓处轻轻一敲。
乾隆顿觉手臂酸麻,松开皇后。
舒倩双手相握,站在床前,笑问:“是吗?那请问皇上,臣妾在想什么呀?”
“你——”乾隆指着皇后发抖,“看来你是嫌景阳宫太热闹,想去佛堂呆着了?”
舒倩看乾隆一眼,语带惆怅,“曾经,我满心满眼都是你。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能见到你。我心疼你,我爱护你,你的衣食住行,我事必躬亲。你冷了热了,我揪心不已。为了不影响你,我失去两个孩子,不敢痛哭;为了你平安,我不惜拼上皇后的桂冠。如今,你老了,我也老了。你身边,永远都不缺美人。而我,已经迟暮了。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求的。只希望能含饴弄孙,过一个平安祥和的晚年。你也说了,你我多年夫妻,难道,这一点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满足自己的老妻吗?”说完,扭头背对乾隆,“臣妾逾矩,还请万岁恕罪。臣妾这就去佛堂念经,为万岁祈福,为大清国祈福。”
“皇后——”乾隆心中懊恼,那拉氏,你个五六十的老婆子了,还是这么犟!服个软会死呀?
舒倩边走边抹泪,故意弄一个孤单憔悴的背影留给乾隆。哪知,还未出大殿,就听宫门外一阵敲门,一声急似一声,“万岁爷,不好了,阿哥所出事了。”
靡靡之音
景阳宫没有总管太监,吴书来带着小书子跑到宫门处,开了门问:“什么人,竟敢深夜敲门,规矩都学哪儿去了。”
来人一看是吴书来,急忙打千,“吴公公,阿哥所出事了。令皇贵妃、庆贵妃都去了。请万岁爷赶紧过去吧。晚了要出人命呢。”
吴书来一看,这位不是延禧宫总管太监福喜吗。缓和脸色说:“万岁爷睡下了。你呀,怎么景阳宫都敢乱来。惊着圣驾,担当的起吗?”你以为,你主子还是当年那位宠冠六宫的令贵妃?
福喜赔笑,往吴书来手里塞银子,低声说:“哪儿呀,是十五阿哥托小的来的。您也知道,十五阿哥是令主子的心尖子。小的哪能不听呀。”
吴书来一听,是十五阿哥。算了,估计这会万岁爷已经被吵醒了,通报一声吧。
带福喜进来,小书子留在后头关门,顺便看福喜一眼,小心留意这个大太监举动。乾隆正跟皇后闹别扭,下不来台。听说阿哥所有事,借机吩咐皇后,“朕去看看。你先睡吧。”命吴书来入内更衣。
舒倩看看外头,十月底的天,入夜已经冻手。看看乾隆,虽然身体健朗,毕竟年过花甲,不放心上前叮嘱,“万岁要小心啊,外头冷,多穿些才行。”
乾隆就是见不得皇后对他说好话,冷冷回答:“既然如此,皇后陪朕一同前去如何?”
舒倩干笑,“这、这么晚了,臣妾去阿哥所,不合适吧?”
“母亲去看儿子,有什么不合适?还是说,在皇后心里,只有十二才是你的儿子?”乾隆嘴上跟皇后闹,事关自己身体,好话还是听了进去,命吴书来取来大毛披风,到大殿门口披在身上。
站在门槛,扭头叫皇后:“走吧,还叫朕等你不成?”
舒倩迷糊过来,笑着回话:“不敢。还请万岁先行。臣妾叫他们准备轿子。”
乾隆冷哼一声,带着吴书来走了。
张月、张星进来伺候皇后换衣服,小巧拿起梳子给皇后梳头发。舒倩叹气,“不要太过奢华,朴素一点儿吧。今天晚上,指不定有什么事儿呢。”
小书子站在门外低声说:“主子娘娘,奴才看,那个福喜公公既不是令皇贵妃派来的,也不是十五阿哥派来的。”
张月、张星奇怪,“除了他们,还有谁支使地动福喜?”
小书子摇头,“奴才不知。”
舒倩摆摆手,“别人的事,咱们操什么闲心,知道就行了。”看小书子一眼,“从明天起,你就是景阳宫大太监了。这里不比其他宫院,人少,也省心。你只管好好干,本宫不会亏待你。”
看一眼张月、张星,“你们俩就是一等女官。往后,要跟尹嬷嬷、小巧好好相处。”
张月、张星姐妹俩连同小书子急忙谢恩。
舒倩扶着小巧站起来,嘱咐她好好照顾尹嬷嬷,自己带着张月、张星、小书子,坐小轿往阿哥所去。
路上乾隆有旨,道道宫门侍卫严守,见是皇后,都开门放行。小轿颤悠悠来到阿哥所。顺着小太监指引,到十五阿哥院子外头,还未入内,就听见里头鞭打声、哭喊声、哀求声,声声入耳。
舒倩心里一颤,封建社会这点儿最讨厌,动不动施行暴力。扶着张月在门口站一站,听着里头声音小了,这才战战兢兢走进去。院子里灯光昏暗,侍卫拉着一个人鞭刑已毕,正在检查气息。吴书来守在门口,见皇后来了,赶紧领着小太监打帘子。
舒倩刚进去,就见乾隆老抽高举巴掌,照着一个少年扇下去。那少年登时一个趔趄,趴在地上。乾隆还不满意,伸出另一只手,还要再扇。庆贵妃哭着护到少年身上,嘴里叫着:“万岁爷饶命啊!”不用说,挨打的准是十五阿哥。
令皇贵妃则是扶着小宫人不断喘气,半句话也不说。
舒倩一看,不得了了,再闹下去,真要出事。就乾隆刚才那一巴掌,就够把人扇聋了。眼看巴掌就要落到庆贵妃身上,舒倩甩开张月,箭步上前,扶住乾隆手腕,四两拨千斤,借势把他胳膊收回怀里。怕乾隆火头上不分好歹,嘴里还轻声哄劝:“万岁爷,仔细手疼。”
庆贵妃颤抖良久,不见巴掌落下,抬头一看,皇后笑盈盈握着万岁爷的手,正在那儿吹着气轻轻按呢。
乾隆给舒倩打了个措手不及,想要生气,哪知道舒倩按摩手法,确实不错。不一会儿,手掌上火辣辣的热度,就消退不少。看在巴掌不疼的面子上,乾隆罕见地没有接着发脾气。
令皇贵妃看乾隆火气小了,急忙上前安抚,说什么都是那戏子的错,不该勾引十五阿哥。十五阿哥都是无辜之类的。
乾隆冷哼一声。都要娶媳妇的人了,还好坏不分,打他骂他,是他活该。
舒倩立在一旁,歪着脑袋奇怪,不是说这位令皇贵妃圣宠二十年不衰,怎么如今说句话,乾隆居然爱理不理的。
令皇贵妃看乾隆不说话,知道刚才说辞没用,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庆贵妃,心一横,呵斥:“庆贵妃,本宫把十五阿哥托付给你,你就是这么教的吗?看看你把一个好好的阿哥,惯成什么样了?”
庆贵妃万万没想到,令皇贵妃居然来了这么一出。她本是汉家女子,从小读女儿经长大,对着比自己位份高的人,从来不说重话。如今横遭申斥,心中委屈,当着乾隆的面,不敢跟令皇贵妃对着吵,只得叩头在地,嘤嘤哭泣。
十五阿哥一看,额娘委屈了,不好辩白,只好陪着磕头。
舒倩瞧一眼令皇贵妃,默默哀叹,好一个厉害的皇贵妃呀。想想自己好歹也担着皇后名头,是十五阿哥嫡母,指不定一会儿就骂到自己头上。得了,先请罪吧。
跪到地上,陪着庆贵妃呣子磕头,“皇上恕罪,今日之事,都是臣妾身为嫡母,教管不严所致。恳请皇上让臣妾将功补过。”
乾隆眯着眼,“如何将功补过?”
舒倩低头笑笑,“万岁恕罪。臣妾想看看那个、唱戏的。”
“皇后娘娘,您千金之体,尊贵非凡,怎么能见那些腌臜的玩意儿。趁着天黑,叫侍卫处置了,扔到乱坟岗去吧。”
舒倩听了,往后缩缩,我的亲娘啊,这个令皇贵妃也太狠了吧。庆贵妃也往后缩缩,十五阿哥见了,轻轻扶养母一把。庆贵妃这才安下心来。
当着乾隆的面儿,舒倩不敢骂令皇贵妃不懂人权,只好慢慢说:“皇贵妃说的是,这样的人,是该重罚。只是,就算朝廷处决犯人,也要等深秋之时,天气肃杀,趁着午时三刻行刑。为的就是阴魂能早日离开人世,入轮回而不滞留人间祸害好人。”
乾隆听到这儿冷笑,“照你这么说,院子里那个,也该到秋后问斩了?”
舒倩赔笑,“臣妾以为,还是先问清罪责,按罪量刑。”
十五阿哥抬头看看皇后,想开口,迫于令皇贵妃压力,重新低下头去。
乾隆想了想,叫吴书来进来,“去,摆个屏风,带那人进来。”
不一会儿,舒倩坐在屏风后头,细问那个京城名伶。“什么名字?”
“回、回娘娘,菱官。”
“本宫问你真名。”
“谷景荣。”
“男的女的。”
“呃,男的。”
“做什么为生?”
“唱戏,”接着,补充一句,“青衣、花旦、刀马旦。”
舒倩笑笑,又问:“今日来这里,你都做了什么?”
菱官磕头,“娘娘明鉴。小的来阿哥所,乃是谨守本分。唱了一出《火焰驹》,又唱一出《牡丹亭》。十五阿哥说,想听《西厢记》,小的就唱。哪知,不小心,脚下一软,跌倒在地。十五阿哥怜惜小的,亲自上前搀扶。哪知,小的还未站起,娘娘您就来了。娘娘,小的再不要脸,小的也是男人。怎么会勾搭皇家阿哥。娘娘明鉴啊。”要勾搭也是勾搭公主!
舒倩低头,埋怨不已,又替令皇贵妃背黑锅。不过,透过屏风看这个菱官,咋看咋像断袖分桃的。一面说话,还一面拿眼神儿去踅摸十五。
话说回来,舒倩这回可是冤枉令皇贵妃了,撞见那一幕的,是庆贵妃。叫人鞭打菱官的,也是庆贵妃。其实,令皇贵妃才是最冤枉的。委屈的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乾隆冷哼一声,满室寂静。舒倩接着问:“你自认京城名伶,本宫问你,你可知戏曲的妙处?”
这个菱官自然出口成章,“回娘娘话,戏曲分戏、曲二部。戏,乃词也、式也。好的戏,要辞藻优美、招式妥帖。让人听了,满口余香,让人看了,过目不忘。曲,乃调也,丝竹声起,和着戏词、动作,叫人流连忘返。”
舒倩看看乾隆,伸出手来,一边替他按摩手掌,一边慢慢说:“你错了。戏曲戏曲,不仅仅是娱乐民众,同时,也肩负着教化民众之职。老百姓中,看书的不多,看戏的不少。一场好戏,能让百姓明白,为人处事的道理。知道忠君爱国、孝敬父母、友爱兄弟、恩爱夫妻、和睦邻里,这才是一场好戏的真谛。若像你所说,好戏要词,本宫以为不错。好的词,才能让人记在心里,并奉为圭臬。譬如,孟母三迁、断机劝夫,本宫以为,都是好戏。适才你说,是娘娘误会了你。其实,你那是罪有应得。什么戏不好唱,净唱那些靡靡之音,阿哥还小,尚未成亲。你这是想教坏他吗?打你一顿,本宫看,还是轻的。”
菱官多么聪明,一听就明白,这位娘娘,是想救他。急忙磕头,“娘娘说的是。是小的错了。娘娘,小的愿意将功赎罪,在京城里,唱孟母三迁、唱花木兰、唱断机劝夫。恳请娘娘恩准。”
舒倩隔着屏风使个白眼,徐徐说来,“当今天子,乃是天下第一孝子。为太后办八十大寿时特恩准百班进京。除了让太后高兴,就是希望,能通过戏曲教化之功,畜牧百姓,训导苍生。哪知你们这些不懂得戏曲真谛的,坏了一锅好粥。你说,打你亏吗?”
菱官不住磕头,恳请饶命。
舒倩看看乾隆,小声说:“臣妾问完了,该如何量刑,还请万岁示下。”最好别杀,留着恶心令妃呣子,比杀了还管用!
乾隆冷哼,“割掉舌头,扔出宫门。”
枫溪垂钓
唱戏的没了舌头,跟杀死他没两样。十五心中不舍,慑于乾隆、魏氏在前,不敢求情。
舒倩也觉造孽,“可惜了,臣妾还想着,让他唱几场《学堂教子》来听听呢,唉!”
乾隆冷笑,看一眼令皇贵妃,“既然是你说,那就这么办吧。只不过,这人以后,不得涉足京城一步。否则,杀无赦!”
令皇贵妃皱眉,皇后轻飘飘一句话,万岁居然就能改变主意?不由一阵冷颤。帝王恩宠,果然靠不住。
只有庆贵妃坐在一旁看的清,万岁爷如此,只怕是故意做给皇贵妃看的吧。唉,只可惜,皇贵妃还没有认清,万岁爷对皇后好,只不过是为了在后宫寻求制衡而已。
舒倩听了这话,没想太多。叫来张月,“取五十两银子,交给他。派人送他出京。往后,再也不要回来了。另外嘱咐他,不许再唱那些情啦爱啦的。给我听见一次,打他一次。”
张月答应,带着菱官下去。小书子安排他先呆在太监班房里,到天亮送他出去。
舒倩看这边事情办完了,招来十五阿哥,给他整整衣领,“往后要想听戏呀,去找你达*赖哥哥,他最喜欢玩,也最会玩。还有和珅大人,有他们领着,不会耽误你学业,也能让你玩的开心。别自己闷在屋里,会憋坏的。”可惜了,好好的一个正太居然是未来的嘉庆帝,不能太亲近喽。
十五含泪作揖,“儿臣遵旨。”
舒倩笑笑,“没事儿。”转头再看乾隆,依旧冷着一张脸。笑着哄劝:“万岁爷,孩子这里没事了。眼看快要上朝了,让十五阿哥送您回养心殿休息吧?”
乾隆摆手,“不必了,朕自己回去。”拂袖出门,临上御辇时,看到一顶两人抬小轿,停在御辇和皇贵妃銮驾之间,寒酸的很。问吴书来:“何人乘坐?”
吴书来看一眼,低头回答:“回万岁爷,那是主子娘娘的轿子。”
“皇后?”乾隆想起来了,自从皇后出了佛堂,太后不管、自己漠视,到如今,中宫也没有像样的仪仗。坐在御辇里,走了一会儿,吩咐吴书来,“从明天起,命诸皇子每日到景阳宫请安。”
吴书来头也不抬,“是。”
众人恭送乾隆回去。舒倩伸伸懒腰,“可真是累啊。”
庆贵妃对十五使个眼色,十五会意,上前作揖,“皇额娘,儿臣送您回宫吧?”
舒倩一笑,“好孩子难为你了。你额娘身体不好,又忙了半夜,你先送她回去吧。我跟你庆额娘一起回去。”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糊弄人的。景阳宫与延禧宫同在东六宫,前后隔了没多远。庆贵妃所居启祥宫在西六宫,跟景阳宫中间隔着一个坤宁宫呢。
皇后这么说了,庆贵妃总不能说,皇后,您绕远了。谁都知道皇后与皇贵妃不和,傻子才上赶着找不自在。
到了阿哥所前头宫巷里,舒倩笑着拉住庆贵妃,“贵妃妹妹,我坐你轿子。咱俩挤挤。”
庆贵妃笑笑,“臣妾的轿子小,只怕主子娘娘坐不惯。”
舒倩一笑,指指自己青油小轿,问:“比那个还小?”
庆贵妃一看,顿觉失言,只好低头,扶皇后上轿。两位娘娘坐稳了,舒倩吩咐:“先去启祥宫,把贵妃送到了,再送本宫回去。”
庆贵妃十分不肯,舒倩拉她一把,“走吧,正好,咱们姐妹俩说说话。”
望着贵妃仪仗走远,令皇贵妃扶着十五坐到自己贵妃轿中,心中一阵气。凭什么自己身为皇贵妃,还要与贵妃用一般等级的仪仗。
冬雪在身后看了,悄悄埋怨自家娘娘不知足。您是皇贵妃怎么了,没见皇后连个仪仗都没有?一国之母,别说贵妃,比个贵人还不如呢!自家娘娘怎么回事,这两年,动不动就生气?
十五送令皇贵妃回到延禧宫,跪到正殿里,受了一番训斥。出了宫门时,就见庆贵妃仪仗慢吞吞从御花园过来。心知乃是皇后来了,十五急忙带着贴身太监退到一旁恭候。早就太监小书子看见,飞奔过来,请十五阿哥不必拘礼,主子娘娘说了,天越来越冷了,十五阿哥赶紧回阿哥所暖暖吧。
十五不肯,一直站到仪仗过去,这才带着小太监回去。躺在床上,想起今日嫡母不卑不亢跟皇阿玛分说,养母为救自己不惜以身相护。而自己的亲娘,唉!难道,真如嬷嬷们所说,生恩不及养恩大?
再说那个满堂红菱官。此次进宫,早就做好了必死之心。哪知,还能囫囵着出来。在东直门外,怀揣着五十两银子,徘徊半晌,不见有人来,一步一挪出京而去。天黑时,到了十里铺,茶棚下,独坐品茶那人十分眼熟。
到了跟前,菱官笑笑,“该办的事,我都办完了。没想到十五有个厉害的娘,我服了。”
那人笑笑,“那不是十五亲娘,是他的嫡母。”
“嫡母?怪不得,说起话来,确实有大家之风。好了,见到你,我知道活不成了。只希望,你能信守诺言,搭救翠翠出火坑。”
那人一笑,指指路边马车。菱官一瘸一拐走过去,车帘掀开,“翠翠?”
“二哥,我出来了,我从八大胡同出来了。”
菱官笑笑,“好,那我死也瞑目了。”回头再看,茶棚下面,哪里还有人影。只在大方桌上,留有一叠银票、一折子戏词,打开一看,《清风亭》。
菱官一笑,罢了,既然那人要自己唱,就唱吧。横竖,这应该不会伤到那位好心的皇后。
自菱官出京后,江南出了个新戏班,专唱教化民众的戏。其中,以痛骂辜负养父母的不孝子那出《清风亭》,最受欢迎。
刘全坐在茶馆里,听来人说明,笑呵呵推过来一张银票,“办的好,刘爷赏的。”
那人高兴,“不杀一人就得了这么个好处,小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刘全冷笑,“你以为,活着就比死了强?”
至于和珅,忙着讨好乾隆、走私返货之余,依旧带着小达*赖到处玩乐。偶尔,还带上十五阿哥。小达*赖心里没多少嫡庶之分,觉得跟十五和的来,就乐意跟他玩。在俩人带动下,十五戏瘾越来越浓。不过他自己懂得自制,没有因此耽误功课。
在乾隆看来,则是皇后会教孩子。
没过多长时间,魏曹氏在佛堂里产下一女,母女平安。太后皱眉,“她居然好好活着?”
王嬷嬷面无表情,“是,活的好好的。”
太后无奈,问皇帝,“你看,这个格格给谁抚养?”
乾隆叹口气,“既然皇额娘叫她为格格,就送到王府去吧。六弟家[奇`书`网`整.理'提.供]子嗣少,不如,这个就说是侍妾所出,交给六弟妹养着吧。”
太后想起魏曹氏也膈应地慌,点头同意。吩咐陈嬷嬷去办。至于魏曹氏,既然活了,佛祖在上,总不能在佛堂里把她弄死。想了想,算了,救人救到底,送她回家,跟魏氏的哥哥团聚吧。
王嬷嬷站在一旁,心里琢磨,这是叫人夫妻团聚呢,还是恶心人呢?太后她老人家果然不能轻易得罪哇。
太后叫来王嬷嬷,“去,把魏曹氏送到延禧宫,出了月子,就叫魏氏送她回去。可怜见的,养好身子,可别慢待了。”
王嬷嬷赞叹,这招——真毒啊!
果郡王府,弘瞻跟福晋抱着平白无故得来的闺女,大眼对小眼,不知该说什么好。陈嬷嬷皮笑肉不笑,“恭喜王爷,喜得千金。这位格格虽是庶出,可是养在嫡福晋名下,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弘瞻跟福晋干笑一场,“这,得了,好好养着吧。将来八成是远嫁蒙古的命。”
舒倩这些日子,则是再也不能随便睡回笼觉。刚给太后请安回来,皇子们就来请安。从三十多岁,到刚会走路,来的那叫一个齐整。十公主也拽着奶嬷嬷袖子,自己跑来找皇额娘玩。
望着四个小家伙组团拽着葡萄藤打秋千,舒倩哀叹,乾隆老抽,景阳宫不是幼儿园。
不过,除此之外,倒也有些好处。质郡王永瑢请安时,送来一幅自己得意画作——《枫溪垂钓图轴》。
小达*赖一看,就知道是个好东西,撺掇着舒倩收下,挂在屋里。
一日乾隆过来吃饭,看见这幅画,问起缘由。舒倩就说,“您不是命皇子们来请安吗。这是永瑢请安时送来的。十三很是喜欢,给我要了好多次,我都没给。”
乾隆奇怪,“十三来就罢了。永瑢也来请安?”
舒倩笑问:“他也是皇子,怎么就不能来?瞧瞧,还怕我欺负您的宝贝质郡王?那好吧,往后,我下册子,说皇子永瑢不用来了。这总行了吧?”
这边正说着,就听院子里尹嬷嬷扯着嗓子哀告:“十八阿哥、十九阿哥,小祖宗,这可是葡萄藤,来年吃葡萄的。可是砍不得呀!”
舒倩一看,两个小家伙抱着一把小弓,一人拽一头,拿弓弦锯葡萄树呢!嘴里笑骂:“这俩倒霉孩子。”对乾隆笑笑,出门去哄小阿哥。
望着皇后跟孩子们打闹,想起皇后叫永瑢时,一口一个“皇子”,乾隆心中一动。
事有凑巧,第二天,和敬公主进宫,哪儿都不去,给太后请安之后,一头扎进长春宫,说是昨天梦见皇额娘了,要给她念经。令皇贵妃本来准备好了香烛去拜祭皇后,硬是被和敬公主关在门外不得进。
乾隆得知,只嘱咐一句:“叫和敬公主悠着点儿,长春宫多年未曾住人,屋里头凉。”
三日后,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后,放上了一个匣子。军机大臣得到乾隆密旨,那是传位诏书。此外,还有一份,乾隆自己随身带着。
和珅托着脑袋琢磨,“十五闹了这么一通事儿,还没被乾隆厌弃?”不应该呀!只是那诏书上,除了他的名字,还会是谁呢?
乾隆:皇后,永瑢已经出继,你为何老是叫他皇子?
舒倩:啊?出继了呀?我不知道。那往后我不叫了。
和珅:娘娘,不带这么玩奴才的。奴才还以为,皇上要传位给质郡王呢。
永瑢:和大人,我就是来打酱油的。
十五:唉,我倒霉哇!
令皇贵妃:呸,我更倒霉!
作者有话要说:历史上,乾隆第五子、第六子,看着还是不错的,只可惜,命不好,早早就没了。
启祥慈恩
立储之事,少有人知。后宫之中,多的是故事。
不久,随着豫妃去世,身后留下皇二十一子,其抚养权,以及空出来的妃位,引起后宫一番明争暗抢。
其中,以太后同宗侄女诚嫔钮钴禄氏,以及乾隆宠妃淳妃之间争夺最为激烈。鉴于皇帝母族过大,会削弱皇权,况且,钮钴禄氏已经出了一位皇子福晋,不宜再出一位皇子养母。乾隆支持淳妃,夺得二十一阿哥,养在储秀宫。淳妃这个妃位主,借机上了玉蝶,成了正式的四妃之一。
太后输了,舍不得冲儿子发火,只好给淳妃小鞋穿。令皇贵妃带着一帮贵人落井下石。淳妃双拳难敌四手,应接不暇。对二十一阿哥难免疏于照顾。因此,二十一阿哥搬到储秀宫不出一个月,在腊月十八那天,夭折了。
乾隆失去幼子,太后没了小孙孙,双双把火气发到淳妃身上。淳妃没了儿子又受气,不敢争辩,只得回到储秀宫,关起门来,拿小宫女出气。
宫人们逐渐传出,东边有个令夜叉,西边有个淳阎王。大正月的,延禧宫、储秀宫整日里阴云密布,半夜时分,都不敢一个人去茅房。
舒倩听说了,叫来张月、张星、小巧、尹嬷嬷,和小书子等人,仔细叮嘱,外边怎么闹都行。你们给我紧闭嘴巴。只准听,不准说,否则,被主子们听到,当庭打死,我指定不救。
几个人磕头赌咒,绝不乱嚼舌头根子。
这边正说着,十二福晋带着大格格看皇祖母来了。舒倩一路小跑,从大殿出来,迎上去亲自抱孙女在怀里,嘴里一个劲儿叫着,“哎哟,我的小乖乖,小宝贝,可想死我了。来来来,外头冷,快进屋。”
婆媳俩进屋,十二福晋脱了大氅,露出红色折枝牡丹旗袍,扶皇后坐下,笑着说:“皇额娘,这两个月,整天不能出门,可是闷坏我了。还好,就过年了,贝子爷才准我出门。”
舒倩笑笑,“不出门就不出门吧,坐月子可不就是一个坐字?你也听说了吧,前两天,老黄历上说,不宜出门。”
娇娇笑笑,“可不是。打了春就好了。”说完,想起什么似的,捂着嘴笑问,“听贝子爷说,您的葡萄树,都快成几个小弟弟们的练武场了?”
舒倩摆摆手,“可不是。明年可就没葡萄吃了。你算是不知道,十八阿哥跟十九阿哥上回,还合伙弄块大石头,支使小太监们砸院子里石桌呢。你说,俩小不点儿,话都说不全,居然还知道怎么商量。差点儿没笑死我。”
娇娇笑笑,“媳妇想着,两位小弟弟跟大格格差不多,要是他们喜欢什么玩物了什么的,您就跟我说。我从宫外带来,给他们玩。一是帮皇额娘操心。二嘛,将来,大格格长大嫁了人,有两位小叔叔帮衬着,咱们也放心不是?”
舒倩看一眼娇娇,正色问:“你是想——?”
娇娇一笑,“总归,亲近些好。”先帝当年跟几位小叔公,关系不就很好?
舒倩笑笑,“玩物什么的,你喜欢就带过来。只是,要提前多看看。毕竟,孩子们玩的东西,要干净才行。”
娇娇点头,“您就放心吧。”
婆媳俩正说着,外头吱吱呀呀,哇哩哇啦的,一阵吵闹。
舒倩扶着额头装晕,“我的老天爷,小祖宗们又来了。”
三个奶嬷嬷带着三路人马,围着十八阿哥、十九阿哥、十公主在景阳宫院子里乱成一团。两个小阿哥你一句,“我妹妹”,我一句“我妹妹”,一人拽着十公主一只胳膊,使了吃奶的劲儿往自己这边拉。十公主皮实,睁着两只大眼睛,骨碌碌来回转,两个哥哥拉了半天,她居然都没哭一声。
三个奶嬷嬷可是吓坏了。这要是十公主出了什么事,不等娘娘们问责,自己先找个树枝吊死算了。
只是,两位阿哥身子尊贵,也不能生拉硬拽。这可如何是好?
舒倩抱着孙女,赶到殿外看了,哭笑不得,跑到跟前哄劝,“十公主既是你妹妹,也是你妹妹。乖孩子,快松手。要不然,十公主生气啦!”
十八阿哥毕竟大几天,瞅见皇额娘怀里一个小人儿,好奇心起,踢踢虎头鞋,往上张望,“小、妹妹。”松了十公主,伸出小爪子,就去摸大格格。
十九阿哥一看,也有样学样。
十公主忙了一会儿,觉没人搭理自己,受了冷落,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舒倩急忙把孙女送给媳妇抱着,自己抱起十公主哄,“那个不是妹妹。那是侄女,你看,她比你小好多呢!不会跟你抢哥哥的!等她长大了,还要叫你姑姑,是不是啊?”
十公主才一岁多一点儿,话也说不全,嘟嘟两声,扭头觉着皇后耳边坠子好看,捏在手里玩。
小巧看了,急忙帮皇后摘下坠子。舒倩看看,找来一个绳子,系在坠子上,绳子另一头系在十公主衣襟扣子上,嘱咐奶嬷嬷,“玩吧,看住了,别往嘴里送。”
奶嬷嬷笑着答应,这位皇后主子,可真疼孩子呀。
几个小家伙围着大格格玩了一会儿,吃了点东西,十八阿哥摇晃着脑袋,脖子一歪,坐在炕上就睡着了。十九阿哥拉着十公主,陪哥哥一起睡。
舒倩摇头,“怎么又睡了。”亲自抱起几个孩子,放到炕上,盖好被子。坐在炕沿上,取出琴来,轻抚睡眠曲。
十二福晋看大格格听了曲子,昏昏欲睡,小心把大格格放到小姑姑旁边,盖好。陪皇后坐在一旁。
奶嬷嬷们在外守着,景阳宫内,阳光明媚、琴声柔和。十二福晋托着腮帮子,微微打盹,怪不得几个小孩子都喜欢来景阳宫玩儿。皇额娘身边,确实和乐安宁。孩子都是敏感的,哪里舒服,他们最清楚。
乾隆站在景阳宫大殿外,闭着眼晒着太阳,安心听着皇后弹琴,神色平静。多少年了,已经很少有机会这么悠闲听曲晒太阳了。难道,这就是俗话所说的,少年夫妻老来伴。是啊,后宫嫔妃,除了皇后身边,他的确很少能如此放松了。
就在乾隆心情平和地晒太阳时,一个小太监飞奔到景阳宫门口,吴书来拦着,问了几句话,随即脸色沉重到乾隆身边,犹豫着是不是该开口打扰。
乾隆睁开眼,轻声问:“怎么了?”
吴书来低头,“回主子,庆贵妃病了。”
乾隆皱眉,“不是说,风寒而已?怎么,重了?”
吴书来点头,“听传话人说,是不太好。庆贵妃想请万岁爷过去一趟。”
乾隆叹气,“走吧,小心点儿,别吵醒阿哥公主们。”
乾隆领着人到启祥宫里,十五阿哥正在大殿喂庆贵妃喝药。庆贵妃喝一口吐一口,弄的满屋子药味儿。
乾隆进来,微微皱眉,“怎么了?太医怎么说?”
十五起身行礼,回答:“太医说,要好好养着,不能操心。”
乾隆点头,“庆贵妃这些年管理宫务,是辛苦了。既然如此,那就养着吧。宫务交给淳妃管,也是一样的。你不必操心了。”
庆贵妃在床上跪谢。看一眼十五,支开他,“额娘想吃蜜饯,你去看看。挑好吃的来。”
十五知道庆贵妃有话要跟皇父说,躬身行礼退下。
乾隆这才坐在庆贵妃床前,开口安慰:“好好养着,会好的。”
庆贵妃摇头,“臣妾的身子,臣妾自己知道。自从十五年前滑了胎,臣妾就知道,这辈子,寿元不长了。”
乾隆抬头看看天花板,“别这么说,你会好起来的。”
庆贵妃微笑,“谢皇上。臣妾好像回到了当年,第一次见到皇上那天。那时候,皇上也是这么温和地跟臣妾说话。现在想想,恍如昨日。”
乾隆一笑,“是吗?”
庆贵妃赔笑,“自然是的。皇上疼爱臣妾,知道臣妾没了孩子,就把十五阿哥抱给臣妾养。此等恩德,臣妾都记着。在臣妾心里,十五阿哥就是臣妾的儿子。”
乾隆点头,“你将他视为己出,朕与太后都十分放心。”
“臣妾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臣妾斗胆,恳请皇上,能不能趁着臣妾还好,把十五阿哥婚事办了。这样,臣妾——也能含笑而去了。”
“别这样说,你会好的。”
“皇上,”庆贵妃含泪而笑,“人总有一死。臣妾只希望,能在走以前,看一眼自己的儿媳妇。尽管,这个媳妇不用给臣妾磕头行礼。即便如此,臣妾心里,也是甜的。皇上,行吗?”
乾隆看看庆贵妃,当年水灵娇嫩的花朵,如今已经逐渐枯萎,想想这些年来,她为抚养十五操碎了心。如今,十五已经长大,是应该让她安心地去了。握住庆贵妃的手,点点头。
庆贵妃嫣然而笑,“臣妾谢皇上。”头一歪,昏了过去。
十五从外面蹿进来,大声叫“快请太医。”趴到床边,“额娘,额娘。”
乾隆松开庆贵妃,坐在一旁,望着十五,微微叹一口气。
庆贵妃强撑着,看着十五阿哥把阿里衮孙女娶进阿哥所。第二天,宫人们要扶她去慈宁宫接受新人跪拜。庆贵妃摆摆手,“罢了,本宫并非十五阿哥生母,位份又不及皇贵妃。纵是去了,也是自讨无趣。”
宫人们听了,只得服侍庆贵妃吃药。
没想到,快到中午,十五阿哥带着新媳妇钮钴禄氏前来拜见。庆贵妃闻之大喜,换了新衣服,坐在正座上,受了他二人一拜,亲自扶起新媳妇,上下打量,嘴里夸赞,“好,佳儿佳妇。好!”
当天中午,十五夫妇留在启祥宫,陪庆贵妃用饭。自此之后,十五福晋常常替十五阿哥在庆贵妃床前尽孝。至于景阳宫、延禧宫那里,不过是走走过场。舒倩不当回事,反正人家家世好,自己有媳妇伺候,不缺这个。至于令皇贵妃,不高兴也没办法。这个媳妇是太后娘家人,有太后护着,她不敢得罪。
到了九月,庆贵妃实在撑不住了,叫十五阿哥到床前,拉着儿子的手,轻声嘱咐:“将来,千万别让包衣左右你的后院。她们的手段,太可怕!”再看一眼站在床边,一脸焦急的儿媳,慈爱一笑,撒手而去。
贵妃薨逝,一切按制治丧。十五上折子请求自己按贵妃亲生子着丧服,乾隆想了想,点头同意。念在十五及其福晋纯孝,庆贵妃伴驾多年,抚养皇子有功,跟太后商量之后,追封其为皇贵妃,谥号庆恭。
如此一来,就连令皇贵妃在庆贵妃葬礼上,也得站着哭两声。
不知道是给气的还是怎么的,从庆恭皇贵妃葬礼上回来,令皇贵妃就病了。这一回,病的可是不轻。
作者有话要说:算起来,清朝前期,出了两位包衣生母皇太后,康熙生母也是汉军旗。遗憾的是,有了这样的血统,他们还是很保守。完全不像李世民那样开明。甚至比不上永乐皇帝。
征战金川
接连没了两位爱妃,乾隆很是伤感了一段时间。每日里,处理完国事,就写诗悼念往日逝去的时光。年老情深,对“便宜儿子”小达*赖回西藏之事,也不怎么催促。只是偶尔见了,敦促他要好好研习佛法,跟着和珅等人多学一些治理地方之道。
小达*赖不愧是新时期的好青年。金川又出事端,乾隆本意,派强兵劲旅,拿国库银子扫平了再谈和。顺便,拉福康安去镀镀金,回来好给他弄个更高的职衔,最好能封个贝勒什么的。
对此,满朝文武看法不一。刘墉在山东上折子,请乾隆要打就快打,要和就议和,否则,旷日持久的战争,必将消耗国库,劳民伤财。
乾隆看了不高兴。这么多年,朕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为大清国累死累活挣的还少吗?怎么连显示一次国威的机会,都这个拦那个挡的。要不是开战所需准备太多,他就能当堂拍桌子,叫福康安跟着阿桂带兵出去应战。
这么大的事,小达*赖没多长时间就知道了。想了想,跑到乾隆跟前撒娇,“皇阿玛,您向来慈悲仁爱,对那些那些金川大小土司真是宽厚。他们也讨厌,不知道珍惜圣主慈爱,三天两头闹。您别生气,这种人,跟他们生气划不来。您不如这样,派个能言善辩的,到那儿把咱们天兵威武讲说一番。最好能挑的他们窝里斗。不行儿子亲自去,跟当地老百姓说,皇上最好了。一门心思想着,叫他们如何过上好日子,有白面馒头吃。可那些土司死活不想让老百姓安定。等搅地他们内讧不断,筋疲力尽之时,咱们再派精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收复。也别在那个什么金川设置土司了,直接来个流官,朝廷直接指派人去。您看怎么样?”
乾隆听的目瞪口呆,“你整日里就跟着长老们学这个?”西藏那些老头儿,心思藏的够深呐!这可是皇子也未必能接触的课程啊!
小达*赖摇头,“哪儿啊,他们哪懂这些。儿子不过是看了几本史书罢了。儿子好歹是皇子,是活佛,总不能眼看咱们大清将士要用鲜血、用生命维护国家一统,而无动于衷。更何况,儿子看到皇阿玛为此着急,心里实在不好受。”
乾隆听完,这才放宽心。“你的话,朕会考虑的。”多好的儿子,只可惜,是借尸还魂的。
父子俩说起指派人选,小达*赖毛遂自荐。乾隆摇头,“你不能去。”
小达*赖笑笑,“皇阿玛,去挑拨土司,儿子自然不行。可是,到当地去做群众工作,儿子懂的,达*赖活佛最合适。儿子吃您的,喝您的,总不能老子有了事情,做儿子躲在别人身后,净看热闹。皇阿玛,您要实在不放心,就派几名高手护送儿子过去。儿子保证,到金川之后,那儿的老百姓心里,就只有大清皇帝,没有什么土司水司。”
乾隆笑了,“好吧,那朕派海兰察陪你去。西藏那些长老你挑好的陪着。路上小心,别让朕与你皇额娘记挂。”
小达*赖一撇嘴,“要不是她催着,我才不来呢!”
乾隆奇怪,“怎么,是皇后给你出的主意?”
小达*赖嘿嘿一笑,“哪儿能呢?她一个女人懂什么。不过是看我老带着小弟弟们玩,无所事事,说了几句。这不,儿子就来找事儿了。非要干出个名堂给她瞧瞧不可!”
乾隆慈爱点头,“朕说呢,皇后向来不肯干政。这次怎么如此行事。原来,是你自己闲坏了。”
小达*赖听了讪笑,要不是我倩倩姐脑袋昏了,大发慈悲,想救百万兵勇,打死我也不往跟前凑。
这边父子俩叫来大学士于敏中、兵部尚书阿桂,商讨如何离间金川土司。外头小太监过来通报,说十一贝勒、十二贝子求见。
乾隆奇怪,这俩人不是一个在户部,一个在工部,怎么一起来了。叫他二人进来,见礼之后,问:“何事?”
永瑆先说,“皇阿玛,儿臣得知金川造反,儿臣想,朝廷若是派兵,必然耗费巨大。儿臣请旨,前往江南及广州十三行,敦促他们广开财路,筹措军资。”
乾隆点头,十一与福康安乃是郎舅关系,关心福康安此去战事,人之常情。
再问十二。只听十二说,“皇阿玛,战事一起,必然需要很多粮草。儿臣请旨,前往东北挖河修坝,确保当地丰收。”
此话一出,满屋子人都憋了一肚子笑。阿桂哀叹,十二阿哥,您也太实诚了吧?大军说走就走,岂是您去挖条河,眨眼间,就能丰收的?
于敏中则暗笑,果真百无一用是书生。连小麦稻谷是怎么长的都不知道。
十一望向弟弟的眼神,立刻就充满了悲悯。
只有小达*赖厚道,劝乾隆:“皇阿玛,让十二哥哥说完嘛。”
乾隆忍住笑,“接着说吧。”
十二这才红着脸,说:“皇阿玛,儿臣查阅过史料。说每次打仗之后,总有百姓或因为战乱、或因为征兵、或因为征粮,而流离失所,衣食无着,十分不利于国家安定。儿臣以为,东北乃是我朝龙兴之地。土地肥沃,资源丰富。傅敦往常来信,都说因为人少,望着大片荒地不能开垦而可惜。儿臣想,能不能带我八旗不参战的子弟回去,开垦荒地、挖河修坝。一来,战后不至于有大量八旗子弟穷困潦倒。二来,多余的粮食,还能按市价卖出去,稳定粮市。免得到时候,奸商哄抬粮价,还得官府开仓放粮。这样,会少很多人逃荒要饭,也能为皇阿玛分忧。只是,这件事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办好的。儿子性子慢,做这个正合适。”
于敏中与阿桂互相看一眼,不由感慨,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市面上,居然还有十二阿哥这种大智若愚的奇葩,果真难得啊。
乾隆看看十二,点点头,“也好。你去安排的。只不过,八旗子弟懒散惯了,都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要想说服他们,你恐怕要吃一番苦头了。”
十二憨笑,“儿子以为,心诚则灵。总能想出法子来的。”
乾隆笑笑,“去吧。这件事朕答应了。农业乃是我立国之本。你回去,好好准备准备。这一去,不知又要多长时间。朕准你带上福晋前往。至于大格格,留在京城,陪你皇额娘吧。”
十二答应,行礼告退。乾隆在身后叫住,问:“大格格也有一岁了吧?起什么名字,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十二笑答,“没起名字呢。就是大格格叫着。儿子想,等再过几岁起吧。”
乾隆微笑,“他们这一辈,绵字,以心或人为偏旁。毕竟是朕的嫡孙女,朕赐名绵蕊。以此名入玉牒吧。”
十二急忙磕头谢恩。永瑆在一旁看看,闭嘴不说话。小达*赖则连称好名字,夸赞乾隆文学造诣高。随便起个名字,都这么好听。
乾隆得意,叫十二退下。看一眼永瑆,“你也回去吧。你说的事,朕要再想想。”
永瑆跪安。出了大殿,十二正在不远处慢慢走着。见他出来,急忙笑着迎上来,“十一哥,刚才你说的那个广开财源,我觉得很好。咱哥俩儿干吧。我还想着,给我们家大格格多挣点儿嫁妆呢!”
永瑆讪笑,“这,好吧!”
这边大军紧张训练,那边十二与小达*赖先后出发,一个前往金川发动群众造大小土司的反,一个带着八旗子弟回东北挖河开荒。不去?可以啊,到阿桂大人那里报名去。打金川算你一份儿。可先说好啦,打伤了包治,打死了朝廷可不包赔。
再加上小达*赖到处说什么因果循环,拉上戏班子唱些垦荒也是救国忠君,还真叫他俩鼓动了不少八旗闲人。除了八旗,还有好多包衣们,在京城没职务、没路子的,也跟着十二贝子回东北。
临走时,乾隆觉得好好一个皇子,主动去吃苦。精神可嘉,便给十二儿子晋位贝勒,按郡王等级食俸禄。十二贝勒长女则按和硕格格等级,养在皇后身边。
接下来一连几年,舒倩最忙的事,就是看着几个孩子“打架”。景阳宫种丝瓜,都只能找根铁丝,吊个花盆上去,悬空种植。
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金川内部逐渐瓦解之时,山东又生事端。御史钱沣密奏,山东巡抚国泰私吞国库,以灾报丰。如今,山东已经有三个县老百姓啃草皮为生。
乾隆震怒,命和珅前去彻查。同时想起来,刘墉还在山东老家诸城守孝,直接密令和珅,可去刘墉家中,找他做帮手。
和珅领旨,带着钱沣,领着几个随从,秘密出京。一路走,一路琢磨,这个国泰,自己这辈子都尽量避开跟他打交道。怎么没有自己这个靠山,他还是闹出事来。贪腐之事,居然提前六年事发。国泰啊国泰,这一回,你身后的靠山是谁呢?
晋嫔站在延禧宫大殿,弯着腰小心给令皇贵妃捶腿。捶了半天,才听令皇贵妃幽幽说道:“难为妹妹了。累了半天,坐吧。”
晋嫔笑着摇头,“伺候娘娘,不累。”
令皇贵妃笑笑,“国泰那里怎么了?怎么这一回送来的东西这么少?七公主病了,本宫想挑些好的给她送过去,都找不着合适的。”
晋嫔迟疑,往福喜一眼,只见福喜点头,晋嫔这才小心回答,“也没什么。就是那边出了点儿事。正在摆平。”
令皇贵妃笑笑,“本宫可说了,不叫他贪赃枉法。老是不听,看看,出事了吧?你也别忙了,回去吧。本宫心里有数。”
晋嫔这才敛衽行礼,退到门口,这才小心离去。
令皇贵妃一笑,叫来福喜,“去,把证据都给本宫毁了。”
福喜吃了一惊,“主子,那可是晋嫔娘娘的娘家人啊。”
令皇贵妃冷笑,“一个小小的嫔,还是靠着本宫上的位,就敢拿捏本宫了?想叫本宫给她出头,门儿都没有!”
福喜低头冷笑,嘴上恭敬说着:“奴才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PS:**是穿的,这个偶提过。他在现代是舒倩后爹的儿子,与舒倩关系很好。他爹很有钱,所以,舒倩偶尔会称呼他为富二代大少爷。
八姐十妹
山东诸城逄戈庄外,一个少妇,拉着一个小女孩,步履蹒跚走进村子。手里拿着一个粗瓷碗,挨家要饭。村民淳朴,看她母女可怜,都纷纷拿出馍汤。
有妇女好心,还请她们坐到院子里吃。可怜地摸摸小姑娘,“这孩子,走了这么远路,还知道洗干净脸。大妹子,看样子,你们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吧?”
年轻妇人勉强一笑,“是啊。我们是进京城寻亲的。谁知,唉!”
“这样啊。那你们不如去刘大人家里问问。他们以前就是在京城当官。这两年守孝。去问问吧,少走冤枉路。”
年轻妇人与小女孩对视一眼,点点头,“多谢大姐指点。”
刘墉这时候,正在院子门口跟小孙孙刘贺玩耍呢。老远看到同村张大嫂领着一大一小母女俩过来,笑着问:“啥事儿啊,大媳妇?”
张大嫂一笑,“那,这就是刘大人。你跟他说吧,我走了。”
年轻妇人道了谢,往刘墉跟前走了两步,福身行礼,“大人安好。”
刘墉颔首,等妇人抬头,看清她容颜,大吃一惊,“你——”
妇人不悦,侧身避过刘墉目光,低声道:“刘大人,谨言谨行。”
妇人身边小丫头噗嗤一声笑出来。刘贺看了,也跟着嘿嘿直乐。
刘墉这才明白自己失态,对着妇人点头,吩咐刘贺,“去请你母亲过来,就说有客来访,叫她招待。”
刘贺蹦蹦跳跳进去,不一会儿,刘强之妻便出门见过公爹。顺着公爹指引一看,不由赞叹。这位大妹子,虽然荆钗布裙,胳膊肘上还打着补丁,然而容貌清丽、气质脱俗,一举一动间,透着大家风范。笑着上前福身,“大妹子,既然来了,进家说话吧。”
年轻妇人拉着小女孩进了院子,刘强媳妇领到后院自己屋里,亲自倒水,问:“吃了没呀?我去给你们烙饼。”
妇人赶紧站起来拦着,“刚在张大婶家吃了。非亲非故冒然打扰,真是难为情。”
刘强媳妇拉妇人坐下,笑呵呵安抚。“那有什么,谁也不是刚生下来就认识。”冲小女孩招招手,“来,婶婶抱。”
小女孩故作害羞,钻到妇人怀里不出来。妇人尴尬一笑。刘强媳妇摆摆手,不甚在意,看妇人确实吃过了,便安心细细盘问。
妇人姓长,时年三十一岁,丈夫乃是山东济宁举人,身边小女孩,就是自己的女儿,名王琦。
刘强媳妇奇怪了,“你既是举人太太,怎么会沦落至此?”
长氏摇头,“家乡屡遭灾祸,丈夫去世,我孤儿寡母无所依,只得逃荒出来,进京寻亲。”小女孩闻言,趴在母亲怀里,轻轻颤抖。
刘强媳妇陪着叹息一回,又问了些京城寻亲之事,这才安抚她母女二人,“我公爹这两年守孝,不过,在京中,也有一处院子。到时候,你们要是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亲戚,就先住我们家。虽然简陋一些,住你们母女俩,还是够的。”
长氏急忙道谢。刘强媳妇上前扶起来,“好了,都是自己人。以后你就叫我二妹子。反正我家男人排行第二。”
长氏跟着笑笑,“那二妹子,我在家里排行第八,熟人都叫我长八姐。”
小女孩王琦在一旁Сhā嘴,“我排行第十,小十。”
长氏瞪她一眼,王琦这才讪讪低头。
刘强媳妇心里奇怪,嘴上不好多问。借口给俩人准备屋子,出了房门,到前院去找公爹。
刘墉听了,问:“她没说,她有家亲戚姓年?”
刘强媳妇摇头,“没有,她自己也说,多年的老亲戚了,都不知道认不认识。媳妇多嘴,叫她先在咱家京里头老宅子住下。”
刘墉点头,“应该的,都是老乡,她们也不容易。等一会儿刘强下地回来,你就安排去吧。尽早送她们寻亲。”叫刘强媳妇告退,刘墉望着窗外沉思:秋月,是你吗?
刘强媳妇点头出门,回到后院,给长氏母女铺床。王琦扒着窗户偷偷瞧院子里苞谷、谷堆,啧啧称赞,“不愧是大有清名的刘阁老家,看看,连农活儿都是自己干。媳妇也不能歇着,丫鬟也没一个。”
长八姐冷笑,“这会儿知道清官好了?早你们干嘛去了?”
王琦摸摸脑袋,“那个,那不是跟老四斗,顾不上了[奇`书`网`整.理'提.供]。这一辈子,我算是恨死贪官了。这回进京,不搞死国泰,我就改姓王八。”
长八姐一乐,“这辈子,你本来就姓王。”
当天晚上,刘墉父子就准备好马车,准备第二天送长氏母女进京。哪知,早上起来,天气晴朗,长八姐抱着王琦还未上车,眨眼间,电闪雷鸣,鹅卵石大的冰雹劈头砸下。
刘家宅子全是瓦房,除了厨房窗户砸了一块木头下来,没多少损失。只是马车却被砸坏,拉车的马也受了惊,挣开笼头,跑没影了。
刘墉长子刘健陪媳妇回娘家干农活,岳母家太阳高挂,听过路人说,自家冰雹下来了。刘健奇怪,怎么大秋天还下冰雹?安顿好岳母一家,一路疾行。半路上,遇到自家老马,骑了回来。
说也奇怪,等长八姐抱着闺女回屋避雨,冰雹就停了。刘强媳妇迷信,赶着到屋里烧香磕头。刘墉则是站在院子里,仰头望天,若有所思。
王琦抱着长八姐,“不会吧?咱们都赶上窦娥冤了。”
长八姐叹气,“这就是命。”
刘健骑马回来,问明缘由,拉弟弟在一旁,“那个长八姐,不会有什么来历吧?”
刘强奇怪,“会吗?我媳妇说,挺知书达理一位太太。”
刘健低声解释,“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两天在丈母娘家,听说国泰连杀九名山东进士、举人。那些人,都是怀揣万民表,进京为民请命,弹劾国泰私吞国库、草菅人命的。现在看来,这位长八姐八成就是哪位冤死举人家眷。哎呀,幸亏爹爹不知,要不然,非要拼死上京不可!”
“真有此事?”
刘健哥俩儿猛地回头,身后槐树下,刘墉黑着脸背手而立。
刘健心知错了,急忙低头,“不敢有瞒父亲,确实如此。儿子只是道听途说,没有证据,担心父亲着急,这才没有说。”
刘墉叹气,“我没怪你。叫二媳妇请长氏到堂屋,我亲自问吧。”
长八姐听见刘墉有请,沉吟一下,收拾收拾衣着,随刘强媳妇到了堂屋。
刘墉一人在屋,坐在正座上,不怒而威,吩咐刘强媳妇退下,指指一旁椅子,“太太坐吧。”
长八姐淡笑,“老大人面前,哪有小妇人座位。大人想问什么,但说无妨。”
刘墉点头,“委屈你了。你没跟我说实话,今天,我要实话。”
长八姐低头啜泣,“我相公已经惨死,我母女俩死里逃生。能活着来到这里,就算命大。一路逃难,须得谨慎非常。大人与小妇人非亲非故,一面之缘,小妇人怎敢实言相告。还请大人恕罪。”
刘墉摆手,“我丁忧在家,无官无职,你就不要叫我大人了。”
长八姐点头,“是,刘先生。若不是今日冰雹,我断然不敢说明白。或许这是天意,让我母女俩遇到先生。”接着,就把国泰对山东百姓做的那些恶行捡要紧的说了。
刘墉听完,紧握拳头,半晌方吐出一句话,“蠹虫该杀!”
长八姐看了,低头抽泣,“可怜我那相公和另外八位进士、举人,竟然出师未捷身先死。小妇人虽为女子,也知国家大义。此次进京,势必告御状,直达天听,将那国泰绳之于法,为我相公和众多冤死之人报仇不可。”
“胡闹!你可知,告御状意味着什么?说不定,没等你到皇帝跟前,就被御前侍卫打杀了。你呀,一路上能摆脱国泰追杀,已是不易。千万别再涉险了。这件事,我不知道就算了,既然我知道了,总归是要为民做主的。你且安心住下。等事情了结了,我再想办法,安顿你们母女。”
“这,”长八姐奇怪了,抬头看刘墉,“先生?”
刘墉并未避开长八姐目光,轻声安抚,“回去歇着吧,这是男人的事,你们女人,不应该掺和进来。放宽心,我会给山东百姓一个交代的。你且在家里住下,缺什么,直接跟两个媳妇说。过两天,大儿媳也就回来了。”
长八姐心中困惑,不好多问,只得福身告辞。出了堂屋,扭头再看,刘墉对她点头,“先回去吧。”
长八姐再福身,迈着小碎步回屋,啪地关上屋门,双手抱胳膊,哎呀妈呀,一身鸡皮疙瘩。
王琦自己在屋里玩,看见长八姐回来,急忙跳下床问:“怎么了?”
长八姐拢拢头发,弯腰问,“看看,看仔细了。这张脸长的好看吗?”
王琦点头,“好看,比九哥都好看。”
“是不是男人见了,都想怜惜?”
“这个,不知道。我现在又不是男人。怎么,谁对你好了?”
长八姐摇头,“就是有点儿怪。那个刘墉,今年快六十了吧?”
王琦扒扒长八姐胳膊,“你管他呢。反正,我才八岁。”长八姐白王琦一眼,“真是个草包,话都听不明白。”
王琦晃着脑袋自言自语,“不过,你这张脸,长的好像一个人呢!到底像谁,谁呢?”
长八姐摇头,转身回去写状子。虽然刘墉答应了,可他一个丁忧在家之人,能有多大本事。求人不如求己,还是多做些准备的好。
刘墉也在堂屋发愁,为了不引起弘历猜忌,他在京中,几乎没有多少熟人。唯一深交的十二贝子,也到东北垦荒去了。国泰动用手中职权,沿路设卡,该如何才能跟京中联系上,而不引起怀疑呢?
这边正想着,外头传来云板声声。“算命、测字、测吉凶、写信啦——”
刘强媳妇在院子里听了,急忙赶去开门,“算命的,算天气不算?”
那算命的一扭头,刘强媳妇脸就红了。咦,这个算命先生长的真好看!
算命先生嘿嘿一乐,“小道师承诸葛亮,自然懂得测天象。这位太太,贫道有礼了。”说着,捋捋胡子,对刘强媳妇作揖。
刘强媳妇急忙还礼,“还请大师到院子里看看,今日下冰雹,我家厨房坏了一扇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修吉利。”
道人领着小道童进院子,左看看右看看,东敲敲西翻翻,嘴里叽里咕噜一通嚷嚷。最后说,“什么时候修都吉利。太太您家有正气之人,有他压着,万事大吉!”
刘强媳妇听了高兴,急忙掏出几个铜板递过去,“辛苦先生了。”
小道童乐呵呵接过来,正想往怀里揣,就听身后一人阴森森飘来,嘴里说着:“和大人,发财的路子那么多,你怎么就挑上这么个费时又费力的?”
和珅扭头,“哟,是罗锅子呀!这不是为了找你嘛!”说着,一把扯下胡子,“吱,真疼啊!”
刘强媳妇疑惑了,“这——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秋月是年妃的小名,据说,她曾经卷入一个三角恋中。至于到底那两位角是谁,不用多说了吧?
封爵不成
刘墉看儿媳妇疑惑,向她解释,“这位是为父京中故友,最好装牛鼻子老道。回去做饭,款待贵客。”
刘强媳妇这才笑着答应,转身回去烧茶杀鸡待客。和珅留道童在院子里帮忙,自己收了幌子,跟着刘墉步入堂屋。看看四周摆设,再看院中刘家媳妇乐呵呵忙碌,啧啧赞叹,“刘大人家中,果然清贵。兄弟我有件事不明白。别人家娶媳妇,都是挑高门嫡女,再不济,也是门当户对。怎么您专挑农家姑娘?”
刘墉亲手倒茶,推茶杯到和珅跟前,笑笑回答:“嫁女攀高门。娶媳妇,还是家门低一些的好。你看和亲王家中,不就很和睦。”
和珅点头同意,“相比之下,难得和睦。”
刘墉坐下,轻声问:“你怎么来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和珅摆摆手,“别提了。就不信你没听说,山东今年大旱,国泰以丰报灾,弄的民不聊生。上头大怒,钱沣跟我都来了。唉,奇怪,你们附近这几个村子,怎么居然丰收了?”
刘墉冷笑,“我丁忧这几年,领着当地老百姓修了几条干渠,旱涝保收。”
“啧啧啧,不愧是师徒,十二贝勒也去东北修河了,听说干的热火朝天的。”
“那十一贝勒呢?跟你不是师徒,这回你查案,他没跟过来?”
“得了吧,国泰好歹姓富察。跟他娘家千丝万缕联系着,他那人,缺乏决断,还不赶紧躲起来?我就奇怪了哈,你我都没跟国泰深交,他打哪儿找的靠山?山东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居然还敢明目张胆瞒着,杀人都不眨眼。”
刘墉哼一声,“这么说,你给旁人做靠山了?”
和珅急忙摆手,“刘兄,您饶了我吧。我这辈子,自打出了娘胎,就立志专干走私,不敢贪污。你要到我家查,银子是不少,咱俩交情,我也不瞒你。可那没一文是打国库出来的。这也就是我运气不好,要是我生在雍正朝,那时候开海禁,指定我早就是红顶商人。”
刘墉一笑,“我信。只要不贪污结党,我就不管。国泰之事,查的如何了?”
和珅摸摸下巴,“还好,路上掌握了些证据。我跟钱沣兵分两路,准备十天后,在济南汇合,堵住国泰这只老鼠。”想了想,伸头来问,“刘兄,跟你打听个事儿呗。那个,王举人的家眷长氏母女,听说逃到这附近了。你见过没?”
刘墉瞥和珅一眼,“你是查案来了,还是找人来了?”
和珅赶紧正襟危坐,解释:“哪儿的话。你不知道,长氏是我家夫人娘家亲戚。早先,送信说要去京城投奔我们。可是左等右等不见人,我夫人着急。这才顺便问问。您要是没见,我再问其他人就是。”这辈子,继妻长氏比自己年长几岁,当初,自己是亲眼看着她嫁人,觉得王举人为人正直,这才放心。没想到,造化弄人,终究还是守寡的命。
刘墉看一眼和珅,“我知道她在哪儿。但不能告诉你。等国泰案结,再叫儿子儿媳护送她母女,去京城找你们吧。”
和珅一听,那敢情好。自己这一路行来,也不知要搅动多少浑水。长氏母女跟着刘墉,自己也放心。
当天,和珅住在刘墉家里。俩人商量如何揭穿国泰阴谋。刘墉古道热肠,提议自己跟着去,在商人富贾中帮着传播谣言,鼓动他们到钦差衙门告发。
和珅千恩万谢,两人商议已定,第二天,和珅就带着小道童赶路。
长八姐听说,来问刘墉。刘墉对她说明白了,问:“你家可有亲戚姓冯?”
长八姐低头回答,“我娘家没有。不过,既然和大人说了,想必是我婆家那边亲戚也说不定。老天保佑,叫和大人灭了国泰那个黑心肝。”
刘墉微笑,“你呀!和珅虽然圆滑媚上,不过,其人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要论才能,不比当年廉亲王差。你且回去安心等待,过两天,事情办妥了,我再叫儿子媳妇送你和王琦进京。”
长八姐听到“廉亲王”三个字,肩膀微不可查地颤抖一下,低头行礼,“小妇人告退。”回到屋里,扶着胃部,暗自揣摩,“你究竟是谁?”
这边和珅、钱沣、刘墉忙着跟国泰斗智斗勇。那边令皇贵妃气急败坏,“你说什么,国泰家里,藏着那棵真正的御赐翡翠白菜?”
福喜磕头不起,“奴才愚钝,竟然没看出来真假。还请主子责罚。”
令皇贵妃跌坐在炕上,无力摆手,“罢了,这件事本宫知道了。你回去告诉晋嫔,国泰的命,本宫会保下的。这是最后一次,再来闹本宫,别怪本宫翻脸不认!”
福喜低头一笑,“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福喜刚出门,就有小太监飞奔来报,哭着回话:“令主子,蒙古科尔沁报丧,说是七公主——薨了!”
令皇贵妃听完,怔怔站起,抖抖指上护甲,头一歪、腿一软,晕了过去。
承乾宫里,晋嫔拉着福喜的手,泪眼婆娑,“福喜哥,难为你了。”
福喜看着晋嫔,微笑回答,“只要你好,我就好。”
晋嫔摇头,“不,即使我不好,你也要好好的。记住,要好好的。”
深宫之中,难得几分真情,居然发生在嫔妃与太监之间,可悲可叹可怜啊!
再说金川战事。阿桂带着福康安等大小战将,按照乾隆安排,配合小达*赖哄起的金川民众,内外夹击,出兵不过一月,便平定凯旋。
小达*赖不喜军中恶习,带着海兰察以及长老们先行回京。
乾隆高兴,赏赐金银珠宝数不胜数。小达*赖看了,恹恹地说,“这次出去,差点儿没死在当地。多亏海兰察搭救。我也没什么功劳,请皇阿玛把这些赏赐给海兰察吧。”
乾隆更加高兴,依旧赏赐小达*赖。提海兰察为御前一等侍卫,赐黄马褂。
不久,阿桂带着福康安等人回京。乾隆跟于敏中、阿桂等人商议,说福康安作战勇敢、治军有方,兼孝贤皇后亲侄,想授予他三等嘉勇公。
反正是皇帝开工资,这俩人都是老油条,哪里会跟一个小青年过不去。一致点头赞同,顺便把福康安夸了一通。
乾隆觉得跟大臣们打好招呼了,第二天,上朝就要颁布封爵旨意。
哪知,还不等吴书来请出圣旨,下头就有御史曹锡宝出列,弹劾福康安生活奢侈,他统率的大军所过之处,地方官都要供给巨额财物;前线血肉横飞,而福康安的兵营之中仍歌舞吹弹,余音袅袅不绝。
曹锡宝说话也毒,跪在地上,哭孝贤皇后。说她老人家一生简朴,为子孙侄男榜样。怎么皇后与傅恒公刚去没几年,子侄便如此行事。若非此次派遣劲旅,又有达*赖活佛与文官深入金川,奔走游说、挑拨离间,阿桂中堂统军有方,不知福康安要借机搜刮多少民间财宝,趁机虚报、假报多少战功。皇上自孝贤皇后去后,对福康安视如己出,哪想到,连达*赖干殿下都与民同甘共苦,真正的天潢贵胄、皇后亲侄,怎么不知体谅君父艰难、百姓疾苦。最后还因为哭孝贤皇后,哭晕过去。横着出了乾清宫。
弘昼、弘瞻等宗室,立在朝堂上,听的是一愣一愣的。阿桂低头低到脖子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满朝文武,不敢有人多发一言。不要命的,有曹锡宝一个就够了。
福康安站在武将队列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若是曹锡宝弹劾自己,没有什么,谁叫人家说的是大实话。只是,他动不动就拉出来自家姑姑。这等行事,与魏氏那个贱人如出一辙。明知曹锡宝与魏氏绝非一伙儿,但难保他不受人利用。只是,魏氏一个包衣奴才出身,朝中无人。她怎么能打通关节,跟这位素来耿直的御史勾搭上?
悄悄抬眼,在人群中扫了扫。一个钮钴禄氏旁支官员引起福康安注意。心中一动,十五阿哥岳家,可不就是钮钴禄氏?
哼,怪不得!
乾隆再聪明,也没能一下子看出来,这次其实,是钮钴禄氏与富察氏之间较量。
曹锡宝晕了,皇帝想为福康安辩护,也没个吵架的。无可奈何,留中封爵圣旨,晋升其他将领。福康安仍授予云贵总督,和琳授参赞大臣。
退了朝,和琳高高兴兴回家看嫂子、侄女侄子,顺便给哥哥写信。福康安则窝了一肚子火,对着众多前来巴结的官员视如不见,一甩袖子,回家找兄弟们商议。
自此以后,钮钴禄氏、富察氏开始了旷日持久的互相挤压。皇子中,以十一贝勒与十五阿哥为首,其中十一贝勒托刘墉的福,已经出宫建府,在户部办差,十五阿哥稍逊一筹;后宫中,则是一边倒。孝贤皇后已去,富察氏一脉,没有亲近的嫔妃。一个晋嫔,还是国泰家里出来的,跟他们没关系。相反,钮钴禄氏有太后,虽然远了点儿,好歹是十五福晋同宗。令皇贵妃又是十五阿哥生母。皇后不管事儿,权当看戏。如此一来,后宫、前朝,算是暂时保持一种诡异的平衡局面。
乾隆明白过来,觉得他们斗的越厉害,自己皇位就越稳当,对此,只当不知道。觉得亏待了福康安,就赏赐些财宝、铺面、庄子。
福康安吃了暗亏,学会收敛,留老夫人在京持家,带着夫人阿颜觉罗氏赴云南上任。到任之后,虽然依旧奢侈,倒也为当地修理铺桥,关心农桑,颇做了几件好事。富察家其他人,则时不时找机会,将魏氏害死慧贤皇贵妃的事,捅出来一点儿,或是把纯惠皇贵妃之死因,露出那么一些。一来二去,乾隆心中有了计较,去延禧宫的次数,便渐渐少了。就是质郡王永瑢见到十五阿哥,心里也开始犯嘀咕。
此厢事了,济南那边,人头攒动。和珅带着钱沣,命随行兵勇出布告,临街大喊:“各商铺听着啊,哪家借给国泰银子,前来认领啦啊!赶紧来,晚了就封存入官啦啊!”
刘墉带着人在人群里喊,“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回去叫掌柜的!再不来,一辈子积蓄都打水漂啦!”
哗啦啦,济南国库,为之一空!
作者有话要说:个人觉得,孝贤皇后可能真的不错,但未必如乾隆嘴上夸的那样好。
进京告状
和珅等人明察暗访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查清实据,将国泰所犯之事,详述在册,誊为奏折,飞骑送往京城,呈给乾隆御览。至于国泰,则是羁押在南监里,每天,灾民们吃什么,就给他喂什么。头几天,他还嚷嚷着他上头有人,叫和珅等人别得意。过了几天,熬到面上饥黄、口干舌裂,就是和珅等人问话,他也不说了。
和珅面对国泰,颇生出几分兔死狗烹之情。然而刘墉对他,则是恨不得吞其肉,嚼其骨。不惜以丁忧之身,留在济南,等着乾隆处置旨意。
济南百姓以为,这一回,国泰算是活不成了。每日到粥棚等待施粥,说的都是如何杀他。甚至有人还琢磨,等他死了,抢一块骨头回去,祭奠自家冤死、饿死亲人。
哪知,这天乾隆圣旨飞马而来,却是要和珅、钱沣押解国泰回京。并特意说明白,要将国泰好好带回京城。至于如何量罪,到京城之后,是交由大理寺还是带到刑部大堂,只字未提。
老百姓还以为要押解国泰到北京杀头,纷纷奔走相告。和珅、钱沣与刘墉却明白,这一回,国泰八成死不了了。三个人又想起他刚入狱时说上头有人。能左右一国之君的人,可能是谁呢?
和珅首先想起了晋嫔富察氏。刘墉摇摇头,“晋嫔有那么得宠?”
钱沣一笑,“晋嫔娘娘不得宠,不代表其他娘娘不得宠啊。”
和珅、刘墉听了这话,对视一眼,都不再多问。
论起来对后宫了解,三个人中,和珅知道最多。略微琢磨一番,对着刘墉笑笑,“唉,刘兄,这一回,可是不能怪小弟不出力。实在是没法子。你看,咱别的不说,总不能得罪未来——呃,呵呵。”
刘墉皱眉,说服乾隆保护国泰之人,决对不会是皇后乌拉那拉氏。一,她没那本事;二,乌兰那拉家与正白旗富察家,没有什么交往。不是皇后,不是晋嫔,还有谁,会不惜触动乾隆忌讳,也要护住国泰这只蠹虫呢?
无论如何,国泰一案,算是暂时有了结果。和珅、钱沣带着国泰回京,刘墉则是带上儿子、随从,回到老家。
到村外,叫随从回自己家。刘墉领着刘强回家。刘强媳妇正坐在院子里,一面干活,一面听刘贺背书,看见公爹回来,急忙丢了手中玉米棒子,搓着围裙站起来,笑着行礼问安。
刘墉略微点点头,“好了,起来吧。这两天家里还好?”
刘强媳妇回答:“还好,大嫂跟刘章回来了,刚才村里五叔爷来,说又来了一批逃荒的,嫂子跟着去照应。刘章在后院儿,跟王琦玩儿呢。”
刘墉听了,吩咐:“请长太太到堂屋来一趟。”摸摸刘贺脑门儿,背着手走了。
刘强媳妇答应一声,悄悄问刘强:“怎么了?事儿办的不顺?”
刘强叹气,“你呀,呆会儿见了长八姐,可什么都别说。”
刘墉回到堂屋,背着手立在窗前,看院子里,枣树已经落叶,走时候,还是红彤彤的大枣,回来后,都已经叶落果空。秋月,当年那个十三岁,就进了王府,做了亲王侧妃的女子,不知,如今身在何处……
长八姐随刘强媳妇进门,对着刘墉背影福身,“先生,您回来了?”
刘墉转身,略微点头,“回来了。我有话对你说。”
刘强媳妇看没自己什么事,躬身告退。刘墉这才坐到主座上,指指离自己五步远的椅子,轻声说:“坐吧。”
长八姐一笑,“先生,可是事情不顺,并未掌握那国泰贪渎证据?”
刘墉摇头,“不是,证据确凿,只是,接下来量刑之时,可能会轻判。”把乾隆旨意说了。
长八姐琢磨一番,冷笑,“先生说证据确凿,然后宫无人。可是先生怎么忘了,我朝律法,不容亵渎。莫说此人必定不会是皇后,就是皇后、太后,也不能偏袒一个祸国殃民、罪大恶极之人。杀人者偿命。何况他杀害的是为民请命的义士。先生丁忧在家,不能出面。小妇人却不受这等条条框框束缚。烦劳先生准备车马,小妇人这就进京。此一去,前途未卜,王琦是先夫留在这世上的唯一骨血,就此托付先生。还望先生看在她父亲为民而死的面上,抚养她长大成|人。”说完,直挺挺跪了下去。
刘墉为难了,亲自上前扶起长八姐,“你,你这是何苦。朝廷中,并非没有耿直之辈。你一个女人,何苦呢!”
长八姐后退一步,对着刘墉行礼,“求大人成全。进京之后,小妇人定守口如瓶,不泄露大人一字。”
刘墉叹气,“那倒不必。好吧,我派刘强夫妻俩跟你一起进京。记住,到京城之后,一定要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我会叫孩子们好好照顾你的。不能以命相搏,首先要保护好自己,才能再谈其他。”
长八姐一笑,“就算我死,也得拉个垫背的。”说完,扭头出去。刘墉站在门里,顿觉遍体生寒。如此执拗刚毅,绝对不可能是秋月。只是,如此熟悉,她可能是谁呢?谁呢?
长八姐回到后院厢房,马不停蹄地收拾东西。王琦正在院子里跟刘章玩耍,听到屋里咚咚响声,跑进来问缘由。
长八姐叫王琦在身边,蹲下来,摸摸她脑袋,轻声嘱咐,“以后,要跟着刘先生好好学习,长大了,自力更生。”
王琦嘟着嘴,看看长八姐,半晌方问:“国泰上头有人?和珅、刘墉联手,都奈何他不得?”
长八姐笑着摇头,“放心。我一去,他必死。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想借女人的手逃过一劫,就是雍正朝年羹尧,也没那个本事!”
王琦奶声奶气叹口气,“好吧。我乖乖留在山东,不给你添乱。可是,你也要小心。我还记得,咱们在京城还有……”
这边俩人亲亲蜜蜜商量,堂屋里头,刘强夫妇齐摇头,“这个长太太,是摆明要讨回公道。可是,父亲,国泰背后势力是什么都不知道。长太太一个大家闺秀,能知道什么呢?”
刘墉面无表情,“她知道什么你们就别问了。只管把她安全送到京城。保证咱们家不至于受到牵连就行。还有,如有可能,护着长氏,别让她胡来。”又吩咐一番,此去京城,那些个铺子生意也该多操心,查查帐什么的。总靠着种地吃饭,哪来银子供孙子们上学考状元。
刘强夫妻俩答应下来,领命而去。
当天晚上,刘墉彻夜未眠。坐在书房,罗列出所有他熟悉,并且对贪官恶吏深恶痛绝之人。然而,没有一个符合长八姐表现。刘墉曾一度试图说服自己,长八姐是怡贤亲王。仔细一想,刘墉不得不将怡贤亲王从名单里划去。怡贤亲王的个性,虽然会以卵击石,但绝不会表露出在痛恨中夹杂几分绝望。要知道,弘晓尚在,十三再没办法,设法获得怡亲王府的助力,还是能做到的。
那么,这个人,不是秋月,不是十三,还会是谁呢?
长八姐与王琦睡在一张床上,小声商量,到京城之后,应当如何行事。又说起当年京中旧事。说着说着,王琦推一把长八姐,“哎,你今天说什么年羹尧想靠女人逃过一劫?”
长八姐冷笑,“可不是?想求年妃救他,结果,年家灭门不说,还搭上年妃一条命。”
王琦眯眯眼,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盯着长八姐仔细瞅,瞅了半天,才幽幽叹气,“我说呢,怎么就觉得你现在像一个人。原来,是像那个年羹尧他妹!”
“啊?你怎么知道?她一个后院女子,你见过?”
王琦嘿嘿一笑,“以前当然没有啦。不过,后来,我也活了不短年岁。偶尔听些个流言蜚语什么的。都说,小四子跟他爹一样,喜欢年氏。而且,后宫之中,专挑跟年氏长的像的秀女。要么模样像,要么性子像。听说,孝贤皇后身边宫女魏氏,就是因为跟年氏极为相似,这才入了小四子的眼,圣宠二十多年呢!”
“原来是这样……”
不说这俩人在被窝里密谋半夜,第二天,刘强夫妇就带着长工兼家仆刘安来请长八姐。
长八姐把王琦托付给刘健媳妇,跟刘墉告别之后,头也不回,就上了马车。
王琦拉着刘健媳妇送到村口,望着马车走远,伤感了一会儿,就跟着刘章跑出去玩了。
刘墉则是站在书房里,仔细回味长八姐临走时,那个眼神。乍看温润如玉,仔细琢磨,却是刚硬如铁。吱,多么熟悉的眼神,多么熟悉的笑容,只是,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紫禁城景阳宫内,小达*赖无精打采。舒倩亲手洗净葡萄,压榨成汁,送到手边,也不喝。
舒倩笑着摇头,“你呀,该不是得了那个什么相思病了吧?我可提醒你一句,达*赖活佛,是不能成亲的。你以为你是少林寺出来的——俗家弟子啊?”
舒倩随口一个笑话,小达*赖嘿嘿笑一声,并未往心里去。依旧趴在胳膊上,闷闷不乐。
舒倩看情形不对,坐在一旁,认真询问,“怎么了?这几天也没见你听戏什么的,到底出什么事了?跟我说说,好给你出个主意啊。”
小达*赖摇摇头,“你有什么办法?金川老百姓,苦着呢!”
舒倩奇了,“这又关金川什么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据野史所,小四子小时候,喜欢年妃。但年妃早死,所以,在他心里,有初恋的朦胧美。真的假的,我就不知道了
悬壶济世
小达*赖抬头看看舒倩,“我在金川,差点儿没饿死冻死。要不是当地老百姓搭手,恐怕早就回去当我的富二代大少爷啦。我承诺他们,一定要帮助他们,摆脱贫困,跃过温饱线。可是,我总不能学小平同志,搞改革开放吧?”
舒倩笑笑,“怪不得,你自从回来以后,就这幅模样。改革开放,在咱们那时候,还不知道要顶住多少压力,更何况是现在。不过,有句话不是说吗?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你不能入仕,但你能借助活佛身份,悬壶济世呀。”
“倩倩姐,你开玩笑吧。我对医学半点不通啊!”
“我又没说让你亲自治病!你这样,找一大堆好大夫,组建一个医疗小分队,到金川去。只当是送医下乡。有了好身体,想发家致富,起码有了资本。你说呢。”
小达*赖想了想,“虽然离我的目标很远,但是,聊胜于无吧。”
“白太医我可以借给你。你身边不是有藏医吗?也别浪费了。另外,十二的外国老师若兰先生在北京郊区开了一家西医诊所,你也可以去看看。要是他能帮你,也算是一大助力。”
小达*赖点头,“我知道。十二跟我说过。”想想又问,“十二来信了吗?最近怎么样?绵蕊都这么长时间没见到爸妈了。可别下回见了不认识。”
舒倩摇摇头,“我没让他写。偶尔,能听上头说说。你也知道,四库全书编纂,可是因为文字闹出不少事。瓜田李下的,还是避嫌的好。”
小达*赖无奈,“你呀!以前一个官二代大小姐,娇气蛮横,如今胆小如鼠。哎,真是难为你了。”
舒倩笑着摇摇头,“环境不一样了嘛!”
俩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小达*赖琢磨一番此去金川行程花费,到养心殿找乾隆要钱。总不能我们操心又掏力,最后还要自己报销路费吧?
乾隆听了,跟纪晓岚、于敏中、阿桂等人商议一番,觉得这是一次招揽人心的大好机会。不能让达*赖就这么得了。虽然这个达*赖口口声声叫自己皇阿玛。于是,乾隆老抽下旨,命太医院及京城附近名医,组成一个小型医院分队,打着皇家医疗队的名义,择机出发,前往金川。至于达*赖一伙,那是志愿者,附带去的。
西藏长老们不高兴,认为乾隆皇帝这是夺人之美。小达*赖则安抚大家,反正目的达到了。至于名声归谁,大少爷还真满不在乎。
小达*赖出发前一天,去见了乾隆。要来海兰察做护卫,另外,又嘱咐乾隆,要多注意身体,对皇后、十二贝勒窘迫处境,则是绝口不提。故意作出一副孝子模样,哄得乾隆年老多情,很是动容。
小达*赖走后第二天,乾隆就命内务府,以皇后规格,将景阳宫人手配齐。皇后仪仗不得有所缺失。
皇后这边安顿好那天,刘强夫妇陪着长八姐,来到京城。
不过是一辆青布小车,一名不打眼的车夫,外加一位普普通通的秀才模样青年,走在京城上,不会引起多少人留意。除非,外头坐的那人,自己认识。
街上一座茶楼里,和珅望着窗外街道,微微诧异,“刘强,他来京城做什么?”仔细一看马车内,微微掀起一角窗帷,隐隐露出两个女子身影。和珅心中有所思量,莫非,是长氏来了?
转身吩咐刘全,“去,告诉太太,叫她收拾一间客房出来。家里来客人了。”
冯氏早就听和珅说了长氏之事。对这位苦命的人,心存怜悯,更何况长氏还是自己娘家远房亲戚。收拾好屋子,等和珅回来,问明长氏现在何处,带上贴身丫鬟,坐车前往刘府。
刘府不大,没一会儿,就在大厅见到长八姐。二人叙了旧,冯氏就提出,既然是自家亲戚,哪有住到外人家去的道理。再说,自己娘家人少,平日里,也没个亲戚里道来往,正好长姐姐来了,陪自己住些日子,也好解解闷。
长八姐思量,和珅是小四子宠臣,住到他家,理应比别家更容易打听消息。意思意思推脱一下,便答应了。
刘强媳妇还说再住一天,第二天亲自将长八姐送过去。冯氏哪里肯,当即吩咐丫鬟,抱着长八姐包袱,亲手拉着长八姐,一同坐车回府。
和珅避嫌未见,只是吩咐冯氏,长氏之夫乃是身死社稷,万不可怠慢其遗孀。冯氏欣然答应,细心照料。
长八姐心中有事,常常郁结于心。但面对和珅夫妻二人无微不至真心照料,十分感动。当着外人面子,不好总是愁眉不展,只得强颜欢笑。只有回到屋里,才换上孝服,琢磨如何杀国泰。
和珅明白长氏想法,偶尔,案件有进展,便告诉冯氏,以安慰长氏之心。
这一日,长氏说,想到庙里上香,为亡夫祷告。冯氏因有客,不好陪她,便吩咐管家刘全,亲自护送到白云庵。命贴身丫鬟紧随左右,不得离开半步。
长八姐出了和珅府,一路隔着窗帘,端详京中街道。果真是物是人非,当年那座龙源楼依然生意红火,东家却不知换了几茬。
烧香回来,天已正午,马车行到龙源楼前,长八姐吩咐丫鬟叫住车夫,“咱们到龙源楼后头坐坐。”
龙源楼后头,一家二层小楼,开的也是酒楼。只不过,生意不如龙源楼红火。往常,都是龙源楼坐不下了,才有人来这里吃饭。匾额也是普通泥金黑地匾,上书“鑫狮麟”三个金色大字,笔迹刚劲有力,无有落款。
当年,雍正拔除八爷党势力,龙源楼易主。可是,却没有人知道,八爷党真正议事之处,却是这座躲藏在龙源楼光芒遮掩下的二层小楼。
长八姐扶着丫鬟,熟门熟路进了鑫狮麟,趁伙计跟掌柜说话没留意,绕过大厅屏风,出了穿堂门,面前三尺宽一处小院,对面便是一道灰墙。
小丫鬟扶着长八姐劝:“太太,这里头没路了,咱上楼吧。”
长八姐一笑,拉着丫鬟进去,向东一拐,居然有一道小门。推开柴门,居然是一处小院,翠竹幽兰,别有洞天。
小丫鬟惊叹,“这儿可真好看,老爷盖的园子,也比不上呢。”
长八姐笑笑,“我小时候,来这儿玩过。”说着,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小丫鬟以为长太太想起亡夫王举人,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小声安抚。
俩人正说着,就听院子里一女子娇喝:“什么人?竟敢乱闯!”啪的一声,院子竹林之后,绕出来一位执剑娇娥。
小丫鬟吓了一跳,急忙拉拉长八姐,“太太,咱们走吧?”
长八姐则是眯着眼瞅了瞅,陪着小心,轻声问:“你——认识金姑吗?”
那女子一愣,“你是——?”
和珅府内正堂,端柔公主拉着冯氏的手,笑的那叫一个倾国倾城,“大侄媳妇啊,你可别说,和珅这小子前一阵子出的什么主意,可是叫我大赚一笔。今儿个,就是来给你们分银子的。大格格快出嫁了吧?哎呦,到时候可别忘了知会我一声,咱得准一份大礼,呵呵呵。”说着,推过来一张银票。
冯氏淡笑着把银票推回去,“公主这是怎么说,大格格还小呢。这个呀,我们家老爷说了,不着急。”
端柔公主笑着把银票又推过去,“拿着吧,你们也出了本钱,分红的事儿,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了,我还有事儿,等过两天,在府里摆个台子,咱们一块儿听几场堂会。”
冯氏见端柔公主真心要走,随口留了几句,说些客套话,便亲自扶着公主出门。
到了二门外,碰到一个小媳妇带着丫鬟进来,管家刘全居然亲自在前头带路。几个人见到冯氏扶着一位老太太出门,知道此人必定身份高贵,全都躬身立在一旁,低头让路。
冯氏看到长八姐回来,笑着说:“姐姐先回去。等会儿我陪你说话去。”
长八姐抬头笑答,“不急。夫人且忙吧。”
端柔公主一路走,一路听冯氏说话。当家主母居然如此客气,心中好奇,放慢脚步,留神看这个年轻妇人。哪知妇人谨守本分,略低头,看不清楚。只是,贴肩而过时,那散发出来的气味儿,怎么这么熟悉?
端柔公主坐在马车里,迷惑了一路。等到回公主府,换了衣服,坐到正屋里,接连喝了两杯茶都没明白过来。
外头银姐进来,附到端柔公主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端柔公主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一拍桌子,茶杯、茶盖全都砸到地上,嘴里喃喃:“我说呢,原来是他!”
银姐面色平静,招呼小丫鬟进来收拾地上碎瓷片。心里嘀咕,多少年了,自家主子总算对银子之外的东西感兴趣啦!
和珅府内后花园,长八姐屏退丫鬟,独自一人坐在水榭旁,望着水面残荷,心中轻问:“九弟,是你吗?”
和珅与冯氏隔着湖面,望着长氏孤苦伶仃,不由感慨,“可怜啊!”
冯氏摇头,“相公,那个国泰杀了那么多人,山东因为他,险些没灭了。怎么,上头究竟要如何处置?”
和珅叹息,“我也没想到,令皇贵妃居然也牵涉进来。她借助儿媳钮钴禄氏一家势力,只怕,已经保下国泰了。”
冯氏幽幽叹气,“我可怜的长姐姐,这回京城,算是白来了。那个魏氏,怎么——就敢明目张胆干政呢?”
和珅冷笑,“她以为,娶个家世好的儿媳,就能护佑她的儿子,借以学圣母皇太后?到底是后宫女子,不知前朝风云啊!”
作者有话要说:偶把十五老婆换了,成了太后娘家人。十一老婆是前皇后娘家人,看他两家斗吧!嘿嘿
东窗事发
和珅说的没错。魏氏宫斗经验再足,奈何不明白国泰一案,她一旦出面,就意味着将十五身后势力全部置于乾隆眼皮底下。更何况,还有傅恒儿子女婿、兄弟侄子一大家子在旁虎视眈眈。
钮钴禄氏一家自康熙朝,便惯于明哲保身、坐收渔利。乾隆不是昏君,明白这次钮钴禄家反常出击,动用外围势力,联合晋嫔,里应外合保住国泰,其背后,必然有人牵线搭桥。皇太后伺候雍正三十来年,钮钴禄氏家族从未因为她而有所动作。做了太后,跟娘家也不过是一同享福,从来不会因为娘家的事烦乾隆。乾隆自然也不会怀疑自己老娘干政。至于和珅,属正蓝旗,与镶黄旗钮钴禄氏没关系。更何况,这次国泰案发,和珅查案,很是卖力。自然也不会是和珅在国泰身后撑腰。晋嫔,正白旗富察氏出身,不跟傅恒家来往,反而勾搭上了钮钴禄氏,其身后那个人,必定也是后宫中人。不是高位嫔妃,就是皇子福晋。如此一来,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那么,国泰在狱中扬言,上头有人。晋嫔位份不高,算不上得宠。这次在乾隆跟前求情那一套做法,却颇得圣心。遗憾的是,乾隆太聪明。没过几天,便瞧透了晋嫔把戏。表面上答应她,并下圣旨,保住国泰。实际上,自国泰进京之后,乾隆便对此案极为上心。官吏贪污,他不怕。怕的是官员、后宫相互勾结。更怕的是,后宫与官员勾结,日日夜夜惦记的是自己ρi股底下这把龙椅。
想通这些,乾隆不急了。坐在乾清宫龙椅上,抬头望望头顶正大光明匾额,叫吴书来近前,“去,叫质郡王来。朕要问他四库全书编纂,进行的如何了。”
吴书来眨眨眼,万岁爷喂,您叫郡王来就来,怎么还跟奴才说什么事?今天万岁爷好奇怪啊!
一连几天,乾隆都是翻晋嫔牌子。此举成功安抚住晋嫔以及她身后众人。国泰家甚至已经收拾好火盆,就等着国泰出狱那天,好好去去晦气。乾隆知道了,微微一笑,继续批折子,等待刑部结案折子。
鑫狮麟后面小院儿里,端柔公主与长八姐相互搀扶着,坐到桌旁。屋子里静悄悄的,银姐带着金姑,领着长八姐身边的丫鬟,一起站在院子门口说话。小丫鬟心里奇怪,怎么长太太跟老公主好像认识似的。嗯,这件事回头要跟老爷说一说。
过了半天,屋里头,两个同命相连的“姐妹”总算叙完旧情,说起长八姐来京目的。
端柔公主听完,气地直想摔东西,嘴里骂骂咧咧,“他奶奶的国泰算个什么玩意儿!居然敢追杀爷兄弟!八哥你等着,我这就找小四子,弹劾他去。”
长八姐急忙拦住,“你傻呀!你一个过继公主,如何弹劾得过后宫宠妃?这事不过是跟你说说。一起想个法子。”
端柔公主一听,坐下来琢磨,“要说宠妃,如今后宫不过是淳妃。皇后与皇贵妃一个老老实实吃斋念佛,一个则是一心培养十五阿哥。这三个人,都跟国泰没关系。晋嫔?不对呀,她算什么宠妃?”
长八姐摇摇头,“不好说。有没有可能,晋嫔牵线,由其他宠妃出面?”
“不可能,晋嫔要是有那本事,凭她正白旗出身,早就得宠了,哪会到现在,还是个小小的嫔?”
端柔公主又想了想,问:“你说,和珅曾提起,镶黄旗钮钴禄氏曾经出面保国泰?”
“有这事儿。镶黄旗钮钴禄氏跟国泰有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端柔公主摇摇头,“我一个寡妇,只顾挣银子,哪有心思操心人家后院?不过,钮钴禄氏除了太后,倒是还有一位皇子福晋,就是令皇贵妃的儿媳。”
“哦?”长八姐捏捏手中杯子,“是她?”
“谁?”
长八姐冷笑,“还能是谁,那个长的像年秋月,圣宠二十多年的皇妃嘛!”
这边商量之后,长八姐依然回和府暂住。端柔公主则是暂时放下生意,天天往皇宫里蹿。不是找太后打牌,就是找皇后说话。要不就是跟令皇贵妃虚与委蛇。实在没地方去了,就去找淳妃、晋嫔聊天。
和珅听小丫鬟禀报之后,索性将小丫鬟卖身契送给长八姐。一来,上辈子长氏为他生育二女,情分仍在;二来,这个长氏,看着面上带笑,其实,心思颇重。若是察觉小丫鬟忠心不在她那里,不知道会怎么想;三来,刘墉托刘强送信,请他好好照顾长氏。不费吹灰之力卖个面子,于和珅而言,没什么损失。万一,将来结果,还如同上辈子。刘墉奉旨给他定罪名的时候,说不定,能少定一条。实话实说,当初,刘罗锅帮嘉庆定的那二十条大罪,可是没一条经得住推敲。还不如仅定一条“走私”来得痛快!
国泰之案到了最后审理阶段。这天,乾隆懒得看晋嫔嘴脸,带着吴书来,到慈宁宫去看太后。遇到端柔公主正跟太后说话,母女俩都很开心。
行礼之后,乾隆坐到太后身边,笑着问:“三妹妹刚才说了什么,皇额娘这么高兴?”
太后笑着解释,“没说什么,就说了她府里梅花开了,煞是好看。讲些笑话罢了。”
端柔公主五六十岁的人了,如今特意在皇太后跟前卖乖。“皇额娘还说呢。女儿请您去闺女家坐坐,赏赏花,喝喝茶,您都不肯。还得女儿说笑话来哄您开心。”
乾隆也乐了,“既是妹妹诚心邀请,皇额娘就赏她个面子,去坐坐又如何?”
“就是,淑慎姐姐都说去呢!皇额娘,咱去吧,我们姐儿俩,好好陪您玩儿一天。”
儿女们都撺掇着去,太后也动了心思。想了想,“这么着吧,反正哀家一人去也是叨扰,两人去也是叨扰。索性,皇上,你也去。哀家这么多年,还真是没走过闺女家呢。皇上,你也没去过妹妹家吧?”
乾隆赔笑,“那可不是。朕托皇额娘的福了。”
太后呣子答应一同前去,可是喜坏了端柔公主。当即定下后天在公主府恭候,急急火火出了皇宫,吩咐小丫鬟,“去,到和珅府里,请长太太过来一趟。”
后天,乾隆收到刑部关于国泰量刑折子,翻看一遍,笑着扔回桌上,“这两家人,真当朕老了不成?”
吴书来低头不敢说话。
外头慈宁宫派人来请,说是太后已经收拾好,准备去端柔公主府了。乾隆乐呵呵换好衣服,带着一大堆人,陪着老娘出了宫。
端柔公主府内,庭院回廊、水榭池塘,处处流转着江南风情。难得的是,冬日霜降,太阳出奇的暖和。太后与乾隆看了,都十分喜欢。趁着好日头,转了一圈,坐在暖阁里休息,隔着玻璃窗户,看窗外梅花怒放。
太后一面喝着热茶,一面赞叹,“端柔公主就是会收拾,看看这窗户,既好看,又暖和。难为你有这份心。”
端柔公主一笑,“不过是些西洋小玩意儿,当不得太后夸奖。倒是府里梅花,今年开的好。奴才已经准备好了文房四宝,待会儿,还请万岁赏下墨宝才是。”
乾隆一笑,“那是自然,朕现在就觉得诗性大起呢!”
端柔公主听了,急忙叫人呈上笔墨纸砚。乾隆看看远处梅花,在阳光下,凌寒怒放,略微琢磨一下,提笔写道:“冬日梅花日下开,恰如仙子下凡来。送来清香与皇母,太后天天笑颜……”最后一个字,斟酌半天,想不起来合适的。
端柔公主拉着淑慎公主,看乾隆写一句,就赞一句。到最后,看乾隆憋住,端柔公主肚子都要笑疼了。淑慎公主为人宽和,不忍端柔公主因此获罪,四处瞅瞅,希图转移乾隆呣子注意。突然,梅花林中,一个身影,飘飘乎乎,淑慎公主不由叫一声,“看,那是谁?”
乾隆呣子都随着淑慎公主指头望去。就见一个年轻女子,青衣素服,穿梭在梅花林中,手里,还拿着花篮。
端柔公主瞥一眼,笑着对乾隆呣子说:“那个是和珅家的亲戚,听说我府里梅花开了,求了我来采的。打扰皇额娘、皇上了,我这就叫她走。”
太后听了,放下心来。“原来是和珅家亲戚呀。难怪!”长的跟和珅还真有几分相似。
那女子一扭头,隔着火灿灿的红梅,乾隆也看清她的容貌。嘴里嘟囔,“像,真是太像了。”
端柔公主赔笑,“听和珅夫人说,这位长氏太太跟和大人还真有些像呢。皇上,您看像不像?”
乾隆回神,笑着说:“离太远,看不清。”
淑慎公主抿嘴低头不说话。端柔公主则是笑笑,“这有何难,叫她近前就是。”身边小丫鬟听了,急忙去喊。
不一会儿,小丫鬟带着长八姐,挎着花篮,来到太后、乾隆驾前行礼问安。
太后看这位年轻妇人,心中一惊。之前觉得她像和珅,现在离近了,便激起心中另一个影子。按捺住心惊,转头去看乾隆,老抽已经跟人家搭讪上了。“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长八姐低眉回答:“民妇王长氏,娘家居京城,婆家居山东。”
太后放心了,有夫之妇,不怕不怕。
乾隆接着问,“你相公何在?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端柔公主、淑慎公主齐齐看乾隆。看完弟弟,淑慎公主特意瞥端柔公主一眼,“三妹啊,你是想学汉平阳公主,进献卫子夫呢?”
再去看长八姐,两行清泪,潺潺流淌,跪在地上,啜泣回话:“民妇不敢有瞒万岁,民妇的相公,本是山东举人,少年得中,前途无量。却哪知,为民请命,出师未捷,便被奸臣杀害了。今日民妇前来,就是采些凌寒傲骨的梅花,祭拜相公。”清澈的泪珠滴在红色梅花上,犹如晨露,闪耀纯净。
乾隆一看,佳人哭了,再一琢磨,“奸臣”?老抽这一回,彻底怒了。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都这样,不怕官员贪污,就怕官员造反
风平浪静
不顾太后坐在身边,乾隆当即喝问:“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诛杀忠良?”
长八姐抬头,看一眼太后,哭着回话:“太后您老人家体谅,民妇不过是一个妇人,哪里知道是哪个奸臣。就听说,他家有个娘娘,住在后宫。民妇知道,太后治宫甚严,堪称妇人表率,别说皇妃,就是皇后,在您老人家管教下,也是不敢随便与前朝勾结,祸害百姓,挖我大清基石。太后明鉴!”
要说贪官杀人,乾隆呣子顶多不高兴。要是把“贪官”二字换成“奸臣”,那这对呣子,可是相当敏感。乾隆强按怒气对太后说,要回宫彻查。太后也没了游玩心思,当即表示,要跟乾隆一起回去。
端柔公主一看,俩巨头不高兴了,领着整个公主府的人跪下请罪。淑慎公主也扶着小丫鬟的手,陪妹妹跪下。
乾隆看一眼长氏,亲手扶起姐妹两人,安抚一番,这才奉太后回宫。
淑慎公主累了一天,送走乾隆、太后,便告辞回府。
送走姐姐,端柔公主笑呵呵拉长八姐回去,重新坐到暖阁里,喝茶说话。
“八哥,你可真厉害,说哭就哭。那眼泪,掉到花瓣上,扑簌扑簌响。别说乾隆那个色胚,就是我看了,都升起一股怜香惜玉之心呢!”
长八姐接过小丫鬟递来的热毛巾,使劲在脸上敷敷,嘴里回答:“这有什么,趁人不备,多掐几下大腿,眼泪——要多少有多少!”
端柔公主哈哈大笑,笑完了,拍拍长八姐,“这事叫他呣子俩生疑,往后咱可得小心点儿了。还有,八哥你以后跟我住吧。小四子看你那眼神,可够吓人的。这家伙玩儿女人,可不会专挑云英未嫁的闺女。名伶戏子他都敢上,何况你又是名正言顺、正值青春的‘寡妇’。唉,我说,不行,咱找个好人嫁了,省的小四子成天惦记,没事想起来就恶心。”
长八姐看端柔公主一眼,恹恹地回答:“到时候再说吧。”脑子里,却想起冯氏前两天跟她说的一句话,“刘大人真是好人。还特意托刘二公子来说,要是你在这儿住不惯,就回刘府去呢。”
他——究竟是谁?那么熟悉?
端柔公主见长八姐陷入沉思,还以为她在想国泰一事,怕打扰长八姐,安静坐着吃点心。
第二天,乾隆下旨,将国泰押入死牢,斩立决。富察家抄家发配,另外,几名从犯也都依罪量刑,明年秋后问斩。监察御史、吏部、刑部因此获罪者,数不胜数。钮钴禄氏一家倒是没有伤及根本。没办法,还要留着他们,来制衡傅恒一家、章佳氏等世家大族。
抄家官员,派的是和珅、钱沣。和珅搂钱本事,乾隆朝数一数二。钱沣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两人联手,将国泰家抄的一干二净。无意中,发现一棵御赐翡翠玉白菜。
这玩意儿别人不认识,和珅认识。上辈子十公主嫁入和珅家里,嫁妆中,就有此物。还是嘉亲王亲自送给妹妹的压箱礼。不用说,这玩意儿不是令皇贵妃的,就是十五阿哥的。得了,带回去,呈给万岁爷御览吧。瞧瞧您都养了什么样的小老婆,什么样的儿子。这败家本事,比起您老人家来,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哈!
钱沣觉得不妥,万一其中牵涉到后妃皇子,那岂不是捅了马蜂窝了?咱们办案归办案,皇上后院儿那些阴私,可是不能沾。
和珅一笑,“是啊,咱们不沾。这不就给送回去嘛!”乐呵呵地拽上钱沣就走。到了皇宫养心殿,把东西账单往御案上一呈,磕头告退,走的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看见此物,乾隆不怒反乐。正愁怎么给钮钴禄氏一家找个挡箭牌、替罪羊呢,魏氏就送上门来。爱妃啊,不愧朕宠你这么多年,真懂得体贴上意。
叫吴书来一路捧着,乾隆坐辇来到延禧宫。当着令皇贵妃的面,打开盒子,露出翡翠玉白菜,笑着问令皇贵妃:“这个东西,爱妃熟悉吧?当年,就连孝贤皇后想要,都不敢跟朕开口。朕将它再次赏给爱妃。爱妃啊,你可千万要看好了。这一回,可是不能再丢了。”
不等令皇贵妃磕头谢恩,乾隆一甩袖子,硬邦邦扔下一句,“七公主去了,朕很难过。幸亏有爱妃照顾她。朕心甚慰。”
乾隆前脚出延禧宫宫门,令皇贵妃后脚就晕死过去。
出延禧宫时,遇到十五福晋钮钴禄氏前来给母妃请安。乾隆微微一笑,问:“可是从景阳宫来的?”
十五福晋笑着回答:“媳妇刚才去景阳宫,说是皇额娘不在。这才来的延禧宫。”
乾隆笑呵呵说,“这个时辰,皇后一般都在宫院里教两位小阿哥认字,怎么会不在呢?该不会是景阳宫看门太监年老,记不清了吧?”
十五福晋低头赔笑。
乾隆回头看看延禧宫,笑笑,“罢了,随朕去看看吧。两位阿哥还小,你又是做嫂子的,不用回避。”
乾隆拦着十五福晋,一同来到景阳宫。
院子太阳下,舒倩怀里抱着十公主,正教她看图识字。十八阿哥带着十九阿哥,一人拿一根树枝,哼哼哈嘿地比划。绵蕊窝在奶嬷嬷怀里,抱着块杏仁酥,啃的满脸都是。
张月带着人在一旁伺候,看到乾隆来了,满宫院跪了一地。
拔了一颗钉子,乾隆心里高兴,当着十五福晋的面,亲手扶起皇后,嘴里埋怨:“哎呀,都老夫老妻了,还行这些虚礼做什么呢?来来来,快坐下。让朕看看,皇后教十公主,认了多少个字呀?”
十公主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懂得什么,看到乾隆和颜悦色,高高兴兴举着小册子,指着册子上一对鸳鸯,喳喳大叫:“鸭鸭、鸭鸭!”
乾隆乐了,“好,好肥的一对鸭鸭!”
舒倩赔笑,拉着十八阿哥、十九阿哥过来凑热闹。看十五福晋笑着在一旁陪,也叫她坐下说说话。
十五福晋出身大家,性贞静、好读书、明事理。见皇后对自己和气,自然陪着解闷。
婆媳俩刚说到十二福晋新近有喜,到来年八月,就能添个小阿哥时,延禧宫大太监福喜求见,哭着趴到地上,“启禀万岁爷、主子娘娘,令皇贵妃薨了!呜呜~~~~”
十五福晋吃了一惊,当即站起来,想要奔到延禧宫去看,又觉得不妥,看看乾隆、皇后,嘴张了几张,不知如何是好。
舒倩眯瞪半天,昨天见面,还硬拉着我在宫巷里亲亲热热说了半天话,怎么说没就没了?癔症半天,没个反应。
乾隆则是拿帕子捂着半张脸,呜呜干哭两声,“爱妃啊,你怎么就没了。皇后还在,你居然先没了,朕就是想以皇后之礼把你葬了,也是于礼不合哇!”
听到乾隆假惺惺哭号,张月冒险,掐皇后一下。舒倩这才明白过来,陪着乾隆干哭不掉泪。只有十五福晋,想到日后在宫中,少了一大助力,真心实意哭出泪来。
景阳宫整个宫院陪着乾隆哭了一场。当天,乾隆就命礼部、内务府按皇贵妃规制,厚葬令皇贵妃魏氏。
十五阿哥哭晕在灵堂上,十五福晋也跟着晕了过去。请太医来一看,原来是十五福晋有喜了。乾隆高兴,直接下旨,孩子重要,十五媳妇不必来守灵了。
夜深人静,延禧宫正殿上,除了几个守灵宫女太监,别无旁人。
林贵人腊梅、福贵人互相搀扶着,不带一人,上台阶,到棺材旁边,给令皇贵妃守灵。
林贵人宽厚,命宫女太监们先退下休息,过半个时辰再回来即可。
宫人们千恩万谢退下。等到大殿只剩两人时候,林贵人与福贵人相视一笑。就听福贵人说:“你放心吧,你的家人,我都让我哥救出来,安排好了。”
林贵人一笑,“出了虎|茓,又入狼窝,我有什么好放心的?”
福贵人笑着安抚,“对着死人灵位,我向你保证,只要你能将十公主嫁到索卓罗氏,我定保你一家安康。”
林贵人盯着令皇贵妃牌位看了半天,轻轻摇头,“对着这么个死人保证,鬼都不信。”
“哦?”
“我一个小小贵人,连抚养公主资格都没有,何谈管她婚嫁?你说了,谁信?”
福贵人一笑,“贵人没有资格,嫔位主不就有了?”
林贵人站在牌位前,默默无语。
果然,第二天,承乾宫就传出噩耗:晋嫔突发疾病,一夜丧命。
乾隆悲痛,追封其为晋妃,以贵妃礼下葬。与令皇贵妃同时入皇陵。算是给了正白旗劫后余生的那些富察氏面子。
延禧宫大太监福喜自杀殉主。对此,乾隆并未在意。只有晋妃身边大宫女,悄悄给福喜上了一炷香。和珅闻讯,叹一口气,命刘全给福喜家里,送去三百两银子。
令皇贵妃灵柩还未出延禧宫,乾隆就下旨,晋林贵人为恭嫔,住延禧宫正殿。至于十公主,仍然由容妃抚养在宝月楼。
宝月楼平答应,升为常在,接连半个月承宠,一跃成为后宫之中,炙手可热的宠妃。淳妃反而给她踩到脚下。
至此,一波浪潮,算了渐趋平静。
在紫禁城接连不断的红白喜事中,乾隆四十一年新年,在老百姓喜滋滋期盼中,来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令妃比历史上多活了十来个月
元宵佳节
正月十五元宵节,盛京一所四合院里,麻雀蹲在屋檐下,互相偎依着取暖,叽叽喳喳,偶尔飞下来,啄院子里晾晒的苞米。小麻雀们蹦来跳去,平添了几分春的喜悦。
东喜打帘子,十二亲手扶着娇娇迈过门槛,嘴里一个劲儿嘱咐:“慢点儿,慢点儿啊!”
娇娇佯怒,“好了,我又不是没生过孩子,紧张个什么劲儿!”
十二嘿嘿一笑,“这不是前两天你老吃不肚东西,给吓的嘛!福晋别生气,等孩子一生出来,我指定打他一顿,好好给你出出气!”
东喜、东福听了,全都低头憋笑。娇娇笑嗔一声,“傻样!”
十二扶着娇娇,在院子里慢慢散步,一面走,一面闲聊。说绵蕊今年该有多高了,走的时候,才会叫阿玛、额娘,今年该能流利地说话了。肚子里这个,到八月就该生了,不知道是男是女。
小树子领着阿鲁特氏进院,就看到十二贝勒与福晋恩爱说话。阿鲁特氏眼圈立马就红了,闺女命好,有个疼她爱她的男人,就是吃点苦寒,又有什么呢!
娇娇眼尖,瞥见母亲进来,急忙迎上去,嘴里埋怨:“不是说请您开春再来嘛。这大冬天的,寒风刺骨,路上多难受啊!”
阿鲁特氏急忙带着丫鬟、家仆上前给二人请安,亲手扶着闺女,生怕跌着似的,嘴里回答:“反正你阿玛在江苏任上,我一人在家过年没意思,索性,搭你二哥车来。他一直给我送到城外,这才骑马回去。”
娇娇跺脚,“二哥来了,您也不叫他进来。我都有十来年没见他了。”
阿鲁特氏呵呵笑笑,“往后总有时间。”再看女婿,“十二贝勒好。可是有日子没见,壮实许多。”
十二笑着上前搭话,“岳母大人好。一路辛苦,屋里坐,喝杯热茶吧。”
一行人到正屋坐下,阿鲁特氏吩咐丫鬟们把带来的礼物一样一样拿出来,给娇娇和十二看。有自己准备的,有娇娇几个嫂子做的。还有宫里头皇后赏的。
十二看了,谢岳母费心。娇娇则是问皇婆母娘近日如何,绵蕊可还调皮。
阿鲁特氏只说皇后还好,绵蕊格格整天除了玩,就是吃,乖巧的很,从不添乱,宫里主子们都喜欢十二贝勒家大格格,等等。顺便,又说了后宫之中生死升降等事。
十二听完,冷笑一声,“这么着就没了?真是便宜她了。”
阿鲁特氏听了奇怪,不好直接问,只得看自己闺女。娇娇看没有外人,索性把魏氏当年下毒谋害十二之事说了。
阿鲁特氏听完,学十二冷笑,“她哪知道,自己也是被人下毒害死的。”说着,就把恭嫔、福贵人相互勾结的事说了。还说,有相熟的内务府世家透露,平常在也参与其中。
十二与娇娇听完,沉默半晌。娇娇轻轻拍拍十二胳膊,“放心吧,皇额娘有小月、小星护着,不会有事的。”
十二摇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我在想,后院女人多了,果然没什么好处。”
娇娇、阿鲁特氏听完,对视一眼,会心一笑,转而谈起他事。
下午,十二居然接到乾隆大老远从京城送来的赏赐。惊讶之余,就要写折子谢恩。娇娇提醒,“如今文字案正甚嚣尘上,还是请来王御史吧。”
十二点头,请来王杰执笔,写好谢恩折子,十二誊写一遍,派人送往京城。
乾隆此时正跟太后说话,舒倩领着一堆嫔妃,带着皇子、公主们陪着。说到前几年,过了正月,乾隆就陪着太后、嫔妃、皇子大臣们出巡,太后感慨,“这几年,哀家居然没怎么出去过。不过就是去圆明园住两天。这会儿想想,老骨头,还是松泛松泛的好。”
舒倩低头赔笑:那是,没皇后给您老人家当枪使,净忙着跟令皇贵妃宫斗了,您就是想出去,也得有那空哇!
乾隆笑着回答,“可不是,儿子也觉得,应当常出去,才能知晓民间疾苦。”
乾隆这么一说,底下嫔妃们争着赞同。皇子们也见缝Сhā针,撺掇着乾隆、太后出门。
太后笑笑,拍拍舒倩的手,慈祥地问:“皇后什么意思呢?”
舒倩谦和笑笑,“皇额娘在哪儿,媳妇就陪您到哪儿。”
乾隆瞥一眼皇后,跟太后商量,“皇额娘,后宫之中,还有好多事,要皇后处理。况且,皇贵妃又不在,淳妃、平常在怀有身孕,总得有人照顾。儿子看,还是叫皇后留在京中看家吧。”
太后不高兴了,“媳妇孝顺哀家,皇上吃醋了?你放心,出去以后,哀家绝不打扰你们夫妻二人——说话。这总行了吧?”
舒倩只作害羞,低头不语。乾隆无奈,“皇额娘取笑儿子。朕与皇后都是老夫老妻了。您还笑话。那——就依皇额娘吧。”
太后笑着拍拍乾隆胳膊,“少年夫妻老来伴嘛!”
说定这事,太后又问:“十二呢?皇上看,要不要把十二也叫回来,跟咱们一块儿转转?”
乾隆笑了,扫一眼下头规规矩矩坐着的十一、十五,笑着摇头,“十二媳妇怀孕了,东北又远,不方便。朕看,算了吧。”看看皇后,笑说,“皇后什么意思呢?”
舒倩头也不抬,“皇上说的是。”
乾隆高兴,“那就依皇后意思办吧。”
太后听了,无语回答。
吴书来看时候差不多,上前禀报,请太后、乾隆到乾清宫看元宵灯会。乾隆亲手扶太后上轿。太后笑着扶住乾隆,伸出另一只胳膊,递到皇后跟前。舒倩一愣,随即笑呵呵扶住,跟乾隆一左一右,搀扶老太后。心里埋怨,婆母娘事儿真多!
乾隆一直等到太后起驾,这才转身登御辇。舒倩领着众位嫔妃、皇子恭请。路过皇后身边时,乾隆皮笑肉不笑地撂下句话:“这回出去,可别给人当枪使了。”
舒倩低头听完,心中诧异,不敢细问,只得送乾隆走,坐上自己銮驾,跟着前往乾清宫。
晚上回来,乾隆歇在景阳宫。舒倩忙了一天,躺到床上就要睡着。哪知这个乾隆老抽,六十六岁的人了,还精力充沛。自己睡不着,非要拉着皇后说话。说此次南巡,还要去杭州。
舒倩癔癔症症点头,“好,杭州是个好地方。”
乾隆一看,不对呀,皇后居然挺高兴。又说,还要去扬州,看看二十四桥。
舒倩出于自保本能,接着恭维,“二十四桥明月夜,好地方。只可惜,臣妾不会吹箫。”
乾隆听了,一个翻身,背对皇后,不再搭理。
第二天,和珅奉命,好好筹备此次南巡。得知这回随驾名单中,仍有皇后。和珅淡笑,这个皇后,还真是能活啊!
永瑆在府里跟富察氏商量,“皇额娘看似不得宠,该有的面子,皇阿玛还是会给啊。”
富察氏冷笑,“爷的意思是说,如果不得宠,就算是嫡妻,也可以放到一边,当菩萨一般供起来?”
永瑆赔笑,“哪儿能啊,这样才好,这样才好。”
富察氏但笑不语。
皇宫阿哥所里,十五则是摸着钮钴禄氏肚子,嘴里嘟囔,“儿子啊,你可一定要比十二贝勒家的早出生啊。只要你是阿哥,阿玛我就多了一层筹码哇!”
十五福晋钮钴禄氏想了想,劝十五,“爷,不如,您再纳几房。别的不说,起码,我和妹妹们一起,总能生个阿哥。”
十五抬头,轻轻抚摸钮钴禄氏脸庞,“爷的后院,不能再被包衣奴才左右。”
钮钴禄氏听了,讪讪不敢再开口。第二天,娘家嫂子来看十五福晋,姑嫂俩把这话说了,当嫂嫂的立马笑了,“可见姑奶奶是个有福的。十五阿哥既然这么说,可能就是想要个嫡长子。您呐,且放宽心。安心养胎,头胎是男是女都好。家里头,自然都是向着姑奶奶的。”
十五福晋听了,按按胸口,“嫂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后宫嫔妃们听说要出去,这两天都到慈宁宫殷勤伺候。争取多露露脸,好叫太后想起自己来,带去南巡。如今,淳妃、平常在有孕,不能侍寝。可算是给这几些个旱了多少年的后妃们一丝祈雨机会。一个个见了乾隆,都跟见了龙王爷似的,恨不得抽干了喝净了,把龙精都流自己肚子里。
乾隆也是六十六岁的人了,对那些娇嫩的小姑娘,没多少兴趣。最后,定下来婉贵妃、愉妃、容妃、颖妃随驾。嫔位主全部留在宫中,由淳妃掌管宫务。
皇后随驾,那是太后提出来的。乾隆不喜,又不能明着驳回。特意派和珅去乌拉那拉家看看,明着是关心岳母身体,实则是看看,万一老太太病又重了,不就有借口留皇后在京了吗?
和珅奉命,带了乾隆赏赐前往。恰好碰上傅敦来信,顺带送了不少东北野味儿、药材、毛皮回来。老太太高兴,拉着和珅不断说自家孙子多么多么有出息。
和珅心里明白,这是令皇贵妃没了,乾隆不必再拿皇后当枪,去压皇贵妃气势,后宫中,不需要皇后老平衡。对中宫态度,自然也就懒得做戏。只是,皇后毕竟是十二贝勒生母,那拉家,眼下看着,还是不得罪为好。
如是想着,便挑好礼物,带着刘全去拜访那拉老太太。和珅这人会说话,三两句把老人家奉承的浑身上下毛孔都张开了,熨帖的很。硬是拉着和珅,亲自挑了两棵百年人参送他。
看着老太太容光焕发,和珅笑着摇头,回去之后,便向乾隆禀报,说乌拉那拉老太太身体健朗的很。
乾隆无奈,只得定下皇后跟着去。
到了二月,一切出行事宜安排妥当。刘墉丁忧结束回京。乾隆看见小刘爱卿,就想起刘统勋。感慨刘墉有乃父之风,加恩擢升其为监察院左都御史,此次南巡,随行伴驾。
和珅站在一旁听了,心中暗笑,万岁爷哎,您出去寻花问柳、风流快活,带着个冷面御史,算个什么事儿哇!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人问宫斗问题,这个,其实,偶写种田文,宫斗都是附带滴!
老树开花
刘墉谢恩完毕,对乾隆禀报,说这三年里,他在山东守孝,带着儿子、孙子种地为生。琢磨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水利系统。只是,因为仅仅在家乡试行过,不知别处可适宜。恳请皇上,让他到别处试试。至于南巡伴驾,怕是要辜负圣恩了。
乾隆听了,也不生气。“刘爱卿忠君体国,深得刘老爱卿家传啊。和珅,你看,刘墉这个法子,该到哪里去呢?”
和珅笑着回话,“万岁爷,奴才以为,这法子,应当先由工部详细推演,之后,再到一处地广人稀、土地肥沃之地试点。如果好,再行推广不迟。”
乾隆听了满意,“不错,这件事,刘爱卿跟工部的人商量吧。至于试点地方,十二贝勒上折子说,他那里也在挖河。正好,你也到东北去吧。”
刘墉躬身领命,跪安退下。
乾隆瞅着殿内没外人了,叫和珅到近前,“朕听说,你有家亲戚,姓长,到京城投奔你来了?”
和珅低头冷笑,万岁爷啊,上辈子您勾搭名伶就算了,怎么这辈子,连寡妇也不放过。想那长氏外柔内刚、眼高于顶的性子,八成,这回要碰钉子。
“回万岁爷,奴才家是有这么一户亲戚。长氏守寡之后,到京城来投奔奴才之妻冯氏。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得了端柔公主青眼,自年前就一直住在端柔公主家里。”
“哦,这样啊。那和爱卿,你到端柔公主府走一趟,就说,这次南巡,请端柔公主也随驾前去,陪着太后好好逛逛吧。”
和珅笑答:“奴才遵旨。”想公主是假,会佳人是真吧,万岁爷?
和珅回到家里,跟冯氏提起此事。冯氏连说不好。“相公,那长姐姐什么性子,你也知道。面上看温柔的很,其实,心思重,性子硬。前两天我去看她,还听她说要回山东守着亡夫、女儿过日子。若是名正言顺,娶她回去,倒也罢了。可是,如今咱万岁爷不是摆明了,要占人家便宜。长姐姐本就是烈女,不以死殉志才怪!”
和珅苦笑,“你以为,我愿意送她跳火坑?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更何况,公主也不是吃素的。”
端柔公主得到信儿,立马就猜出来小四子心怀鬼胎。嚷嚷着打死不跟着去。长八姐冷笑着劝,“去了好,咱们正好借机巡视生意铺子。小四子那边你放心,真以为我是孤苦女子,手无缚鸡之力!”
端柔公主悻悻答应,转身回屋,从百宝箱里翻出一把削铁匕首,塞到长八姐袖子里,“给,拿着。要是小四子敢动你一根毫毛,宰了他!”
长八姐哭笑不得,正想说不必。外头银姐传话,“主子,刘墉刘大人wωw奇Qìsuu書com网亲自送王大姑娘来了。”
端柔公主听了,急忙吩咐,“王大姑娘?小十?还愣着干什么,开中门迎接呀!”
长八姐听了,略一思索,吩咐外头,“请他们到花厅坐吧。别大开中门,免得惹人生疑。”端柔公主还说要亲自去迎,长八姐一把拉住,轻声说:“正愁怎么摆脱小四子,就有人来送法子了。你我一会儿出去,只需如此这般……”
刘墉带着王琦,从中门门缝里进得端柔公主府,一路走,一路琢磨,看来端柔孩儿这些年,过的还行。院子里收拾的舒服自在。唉,只可惜,额驸去的早啊。
府里行走的,都是些美貌丫鬟、清秀小厮。跟着领路小厮到了花厅,就有小丫鬟捧茶。还未开盖,就觉清香提神。王琦跟着刘墉进门,大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端茶来喝,不住点头,“嗯,不错,雨前龙井,我喜欢。”
刘墉笑笑,趁丫鬟不备,轻声教导,“待会儿要是公主来了,可不能这么随意。皇家公主规矩多,你娘住在这里,本就是寄人篱下,你可别给她添麻烦。”
王琦咧嘴笑笑,露出刚长出的门牙,“大人放心。”
不一会儿,两个丫鬟打帘子,端柔公主扶着长八姐进来,后头站着两个丫鬟捧着手炉等物。
刘墉见了,急忙站起来行礼。看公主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心中甚慰。
端柔公主请刘墉随意,自己坐到主位上,拉着王琦说话。说着说着,想起别人家都有儿孙,只有自己没个儿孙,呜呜哭了。
刘墉听了难过,跟着叹气,劝公主,“皇家素来厚待公主。您如今过的,还是不错。要多想开点儿啊。”
端柔公主捂着帕子干嚎,“厚待又怎样?本宫死了,还是没个哭灵的。呜呜”
她这么一哭,长八姐也跟着哭。王琦迷迷糊糊,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干站着白看,硬挤出两滴眼泪陪着。
这三人聚到一处,哭着哭着,便动了真情,互相拥着大哭起来。一个个说自己日子过的多么不好,晚景多么凄凉。就差把小四子、老四子父子俩扒出来,痛骂一顿。
刘墉看着看着,悲从中来,取下腰上帕子,偷偷抹眼泪。
长八姐偷偷瞥一眼,时候差不多了,开始吧。
端柔公主这才收了眼泪,对着刘墉诉苦,“本宫知道,本宫要想过继儿子,只怕不合适。本宫也不敢奢求。只求,能有个闺女在身边孝顺就好。可是,呜呜,皇阿玛,女儿的命,好苦啊!”从指头缝里,偷偷打量刘墉。
刘墉一听,端柔公主这么说,八成是已经有了主意。只是,这件事,是皇家家务,如今自己身为外臣,哪里能随意说些什么。只好诺诺应承,看时候差不多,借口家中有事,告辞去了。
端柔公主双手抱胸,“八哥,这个刘墉挺会躲事儿的嘛!”
长八姐冷笑,“不如说他最会装!”
没几天,刘墉跟工部议定,带着家仆张成,到东北与十二汇合。
东北已经有御史王杰监督。刘墉这位左都御史一来,王杰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上折请回京候命。和珅管着吏部,看到王杰请命之后,请示乾隆,命王杰回来,陪驾南巡。
王杰临行前,到傅敦家辞行,恰遇到刘墉与十二贝勒串门,商议挖河工事。刘墉看一眼王杰,点点头,认真嘱咐:“此去江南,看到官吏横行,你尽管上折子。若是、若是皇上……,就先忍忍。当今喜欢玩、喜欢热闹。十来年没出过京,这次出去难免放纵一下。只要不危及安全,还请王大人睁只眼、闭只眼,一切等回京再说。”
王杰心中不服,“刘大人,您素有清名在外,怎么也这等明哲保身?”
十二淡笑,“王大人莫恼。我也有事相托。皇后娘娘这几年性情平淡不少,但依旧耿直刚硬。南巡之时,若是遇到什么事,还请大人劝她,不要意气用事。当今乃是明君,好生劝谏,未必听不得忠言。须知,良药未必苦口,忠言亦可顺耳。拜托大人了。”
王杰听了,这才息怒,回住所收拾行李,即日启程回京。
王杰刚到京城,草长莺飞时节,乾隆就陪着太后,带着后妃、大臣、皇子们,浩浩荡荡朝江南开进。
端柔公主身为乾隆之妹,又能说会道,出手阔绰,很得太后喜爱,整日带在身边,形影不离。连带着她身边的长八姐、王琦,都得了太后不少赏赐。
这天,驻跸德州。太后带着端柔公主,住在净慈庵中。乾隆歇息一刻,去向太后请安,顺便看能不能会会佳人。
一入庵堂,就听里面笑语喧哗。太后瞅见乾隆到来,急忙招手,“皇上不必多礼了。快来看看,你三妹妹新认的干闺女。”
乾隆惊讶,“干闺女?哪家千金啊?”说着,笑着坐到太后身旁,心中琢磨,可别是长八姐!
太后笑着指指端柔公主身后低头侍立的女子,“喏,那不是。就是山东王举人遗孀长氏。”
说着,特意拍拍端柔公主,“你倒是好福气。这下子,不单女儿有了,就连外孙女也有了。”
端柔公主笑着谢太后,“要不是皇额娘疼惜女儿,女儿哪有这等好处。依我看呐,还是太后福气大,女儿不过是沾个一星半点儿罢啦!”
舒倩领着一帮妃子们说笑。扭过头来,看见乾隆脸色不好,暗道,该不是年纪大,经不得路上颠簸吧?好心问他:“皇上,旅途劳顿,还请早些歇息吧。”
太后听了,急忙劝乾隆:“我说呢,今天话这么少。皇上要是累了,就先回去。皇后她们陪我就好。”
乾隆勉强笑笑,“也好。那朕就先回去了。皇额娘也别跟她们玩太久。明日还要赶路。”
太后点头,“放心吧,皇后知道怎么照顾哀家。”
乾隆干笑两声,瞥一眼皇后,陪太后说了几句话,这才起身走了。
望着乾隆背影,太后笑笑,看一眼长八姐,这孩子,跟年秋月还真像。多亏哀家出手早,断了皇帝念头。
对太后目光,长八姐权当无视。等回到端柔公主舟内,王琦听她们详细说完,捂着肚子大笑,“哎呀,我说呢,那个年氏怎么年纪轻轻就死了。原来,出手的不止老四一个呢!”
长八姐看王琦一眼,问:“老四宠年氏,恨不得给她皇后位。怎么会杀她?”
端柔公主坐到椅子上,啜茶回答:“小老婆再重要,又怎么比得上儿子呢!不过,当时小四子还不到十五岁。年氏要真因为这死了,可就真是冤大发啦!”
王琦嘿嘿笑笑,“这太后老了老了,然还慈悲起来。见到八哥,对着这么一张脸,非但没下杀手,知道迂回,认个外孙女回来,堵住小四子的路。这一回,小四子该憋屈死了吧?费尽心机,接过,美人儿衣角都没摸着,多了个外甥女!”
端柔公主跟着大笑,笑完了,扭头去看长八姐,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轻声问:“八哥,想什么呢?”
长八姐笑笑,“刘墉!”
作者有话要说:乾隆估计跟某奶奶有过节,看看好好一个皇帝,写成啥样了?
龙舟唱晚
要问长八姐为何谁都不想,单单想起刘墉,还得从和珅夫妇多事说起。
自从长八姐来到京城,刘墉就经常送信,请和珅夫妇好好照顾。刚开始,和珅还以为刘大人是怜惜她们母女。后来,长八姐住到端柔公主府,刘墉亲自送王琦,让她们母女团圆。和珅琢磨着不大对劲了。本来,和珅对刘墉那点儿小心思,没功夫理会。哪知,乾隆一心招惹长八姐,和珅就琢磨,与其这么吊着万岁爷,不如给长八姐找个婆家嫁了,省得日后被乾隆坏了名声。
想起刘墉对长氏母女关心,和珅就趁着一次散朝后,与他商量,托他留意,京中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哪知,刘墉听完,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和珅回去跟冯氏说了,夫妻俩猜想,该不是刘大人也看上了长八姐,想要娶回去做填房吧?
冯氏听了,打心眼儿里替长八姐高兴。刘大人虽说年纪大了,但为人正派又不死板,家里头过的殷实安稳。更难得的是,家里没有正房太太,连个侧室也无。两个儿子,都中了进士,不用操心教养。长八姐要真能嫁过去,没准儿,还能落套凤冠霞帔。和珅点头,“是啊,就是不知道他们二人缘分如何。”
冯氏跟长八姐和的来,趁着一次一同到潭柘寺上香,身边无人之时,当着佛祖的面儿,悄悄把这话说了。
长八姐听了,心中不悦,见冯氏一片好心,不忍得罪,只得拿先夫亡故不到三年为由,婉言相拒。
后来,长八姐忙着忽悠乾隆呣子,没顾上想。今日事情定下来,才琢磨起刘墉来。
端柔公主听了,对着王琦笑笑,“咱们的王琦,想要后爹不?”
王琦撇嘴,“亲爹都一起过好几年了,还怕后爹?尽管招呼吧!”
长八姐知道二人开玩笑,心里不恼,陪她们笑闹几句,正色问:“查的怎么样了?那个刘墉,可有什么反常?”
端柔公主摇头,“不过就是士大夫德性,还能有什么。你说他熟悉,我还真瞧不出来跟那位哪里像了?要真是他,能对着小四子这些年作为,无动于衷?”
王琦抱着个苹果啃,嘴里喃喃,“不高兴又能怎么样?如今他是臣子,不是老爹!再说,咱们不也不喜欢小四子,见了他,还不是脸上堆满笑,上赶着逢迎?”
长八姐摇头,“他们父子虽然行事不同。.但为君治国上,都算得上有些作为。别看小四子风流,论起来为君之道,不比圣祖差。就是当今那几飞儿子比不上圣祖吧。”
两人听了,伸出指头扒拉乾隆如今有望成气候的儿子。算到最后,除了“发配”回东北的十二,也就十一、十五还算入眼。
王琦伸手把苹果核扔到船外,托着下巴嘀咕:“我说,小四子傻呀!当初,太子都那样了,圣祖还一门心思想让嫡子即位。怎么到他这儿,嫡子跟破抹布似的,西北、东北到处扔?”
端柔公主嘿嘿冷笑,“没办法,谁让这个十二有个傻娘呢!”
端柔公主嘴里的傻娘,如今正坐在船舱中,听张月汇报宫中事情。景阳宫里,丝瓜发芽了,葡萄也抽叶了。张星带着新添的二等宫女翠枝,谨守宫门,无事不出,严防惹事。又说宫里头,淳妃一面养胎,一面忙着宫务,几次险些小产。倒是平常在,安心窝在宝月楼,很少露面。
舒倩半卧在床上,摆摆手,“知道了。叫她们好好照顾我的丝瓜、葡萄。趁几个小魔王不在,可得好好种一年菜。”
张月笑说:“那是自然。尹嬷嬷回家看孙子,听说,儿子、媳妇都孝顺。托人带话,请主子娘娘多读些《清心咒》。”
舒倩笑笑,“嬷嬷还担心我,怕我管闲事呢!放心吧,我早就改了。”
张月笑笑,“表伯母那里来信,说十二福晋身体很好。再过五个月,您就能抱孙子了。”
舒倩点头,“别人家媳妇怀孕,哪个不是做婆婆的忙里忙外?我倒好,甩手不管,还得亲家母辛苦。”
张月笑笑,“伺候主子,谈不上辛苦。”
正说着,小巧带着几个小宫女,托着饭菜过来。趁着皇后用膳,小巧拉过张月,小声说:“刚才我在外头,碰上几个宫女,说是哪个娘娘求见皇上,被骂了一顿。气地哭着回去,饭都不肯吃呢。”
张月听了,冷笑,“管她哪个娘娘,只要不是咱主子娘娘,随他便。”
小巧嘿嘿一笑,“就是。这几年,我算是看明白了,咱们这边,得压住喽!你可不知道,我从主子饭菜里头,瞧出多少猫腻。唉,多亏主子要我去学医药。要不然,咱们什么时候给人害了,都还跟人亲亲密密地叫姐妹儿呢!”
今天这顿饭,不止那位娘娘没吃,就连乾隆也没吃。坐在龙舟里,听着小太监装扮上,演什么青石山九尾玄狐。乾隆琢磨,三妹妹往日里不吭不哈的,怎么朕刚看上长氏,她就跟太后好上了。说起来,三妹妹还真像这只九尾玄狐,贼精贼精的。居然还出头,替太后收什么外孙女。唉,令皇贵妃去了,长八姐成了外甥女,朕的身边,可是再也没有长的像她的人啊!
乾隆惆怅不已,当初得知慧贤皇贵妃去世可能与令皇贵妃有关,居然信了。如今想想,却是错了。那时候,魏氏不过是个小小嫔妃,哪有那么大的手段。唉,处置魏氏,确实出手太快。虽不后悔,然而多少有些急躁。看来,魏家要补偿一下才行。
想到这里,叫吏部尚书端宁觐见,吩咐他,把魏氏之兄魏海从内务府拨出来,安排个四品闲职。虽然俸禄多不了多少,好歹面上好看。将来有了肥缺,也能补上。
吏部尚书端宁躬身应下,告退出去。恰巧碰到十五阿哥前来请安,端宁先恭喜一番,这才回去办事。
十五阿哥心知不妥,舅舅出了内务府,往后,自己要想借助内务府势力,可就隔人手了。然而,乾隆旨意已下,断无更改之理。无可奈何,只得容日后再想办法。十五福晋在京中养胎,如今,身边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唉!
永瑆得知消息,跟富察氏躲在船舱里,高兴半天。从今往后,再也不用怕魏家借助内务府害人啦!
乾隆一行,在山东泰山逛了逛,看看日出,封封禅,又到曲阜拜拜孔子老圣人。到了济南外头,假惺惺哭两嗓子,说什么孝贤皇后薨于此处,不肯入城。
舒倩回头翻出史官记载来看,孝贤皇后分明是薨于德州舟次。死在船上,非要说人家死在济南。连地方都记不清,还好意思说自己跟人家夫妻情深!舒倩胃里难受,不等乾隆下旨命掉头回去,哇的一声,趴到船栏上,吐了出来。
这一吐不打紧,太后听了,受了刺激,也跟着吐了起来。和敬公主站在太后身后,跟端柔公主说话,见祖母、继母恶心反胃,实在受不了,跟着大吐特吐。
端柔公主一看,得了,我也别闲着,此时不吐,往后犯了恶心,哪还有机会?
婉贵妃、愉妃站在后头看明白,弯腰冒酸水,凑凑热闹。只有容妃,领着宫女们给太后、皇后、公主们送痰盂,洗帕子。
舒倩还好,吐了两口,就没事了。太后她们倒是酣畅淋漓地恶心一回。别人犯恶心,乾隆还能生气。老娘、闺女一起恶心,乾隆不好意思起来。吩咐太医过来看看,又嘱咐和珅,“启程吧。太后她们八成是水土不服。”
和珅憋着笑,命令船队起锚。暗暗对皇后竖拇指,高!
一连几天,乾隆都没心思作诗。每每提笔,就想起老娘、闺女一同趴在痰盂上的模样。了无兴趣地放下来,走到窗前,望着运河景色,问:“吴书来,到什么地方了?”
吴书来躬身回话,“回主子,再走一天,就到开封了。”
“开封?”乾隆想起来,太后说想尝尝黄河鲤鱼,和珅特意抽出两天时间,停靠开封。罢了,难得太后喜欢,就去玩玩,又能如何?
水面上,薄雾渐起,湿气入侵。红日西坠,绿柳婀娜,朦朦胧胧。不一会儿,月亮爬上树梢,静谧之时,不远处,琴声飘来,一个女子,歌声轻扬:
“东风起,西风住,紫气升,乾坤和。
且静观,人世间。叹离合,定风波。
长江代代浪打浪,看谁船头横羽扇,
红旗飘飘彩旗多~~”
乾隆听她词唱的有趣,招吴书来近前,“去看看,是谁家姑娘,请到龙舟一叙。”叫来小太监,“准备酒菜,朕要畅饮一番。”
吴书来与小太监低头,互相使个眼色,跪到地上,“万岁爷恕罪。”
乾隆皱眉,“不让太后、皇后知道就行,去吧。”
吴书来跪地磕头,“万岁爷,您要奴才去请那个唱歌之人。若不惊动主子娘娘,是万万请不来的。”
乾隆大怒,“朕做什么事,见什么人,还要后妃下旨不成。还不快去。”
吴书来吓地一哆嗦,颤着声回话,“万岁爷,您要请的那位唱歌弹琴之人,就是主子娘娘啊。”皇上啊,您连自己老婆的声音都听不出来,还好意思自称风流天子。怪不得,上至皇后、下至妃子,一个个吐了个天昏地暗。还别说,真够恶心人的。
查封青楼
乾隆听吴书来这么一说,顿觉胃里头一阵翻腾。//捂着肚子坐下,想了想,吩咐:“前头带路,朕去看看皇后。”
要按乾隆想法,直接叫皇后过来就是。也不知怎么的,想起祖宗规矩,晚上见皇后,不能随口一叫。这才决定纡尊降贵,亲自去看。
到皇后舟外,一个女娃娃清唱:“月亮,在白莲花瓣般的云朵中穿行,风儿吹佛着打麦场。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娘娘讲,那过去的事情——”
乾隆笑了,这个是十公主,朕的闺女,朕还是能听出来的。
带着吴书来走进去,果然,容妃带着十公主,陪皇后说话。绵蕊依旧乖乖坐在一旁,手里抱着一块桂花糕,一口一口啃的高兴。
船上人听说万岁爷来了,万福的万福,磕头的磕头。十公主跟着容妃甩帕子行礼,皇后也笑着问安。唯有绵蕊,从椅子上滑下来,举着手里的糕点,迈着小短腿,一摇一晃跑过去,嘴里嚷嚷着:“皇皇祖祖父父,吃吃。”
乾隆一听,乐了。弯腰抱起绵蕊坐到皇后方才坐的椅子上,和蔼地说:“皇祖父吃过饭了,绵蕊吃吧。”
绵蕊摇头,“这个给,我还有。”
十公主吃吃笑了,“皇阿玛,蕊蕊还有一大盘。”
乾隆听了,也不生气,跟着乐呵。舒倩带着容妃、十公主围着乾隆坐下,当着容妃、公主面,装的十分温柔体贴。“皇上,吃过饭了吗?冷不冷,要不要叫人端杯热茶来?”
乾隆笑笑,“刚才,你唱歌了?”
舒倩跟着笑笑,“是啊,随口哼两句。”
乾隆正要说话,十公主开口问:“皇阿玛,听说,开封有好吃的?”
乾隆一笑,“那当然,开封号称四大小吃城之一。那里的鲤鱼盖被、桶子鸡、灌汤包,全国都有名呢!怎么,你馋了?”
十公主撇撇小嘴,“才没有。十八哥哥说,到了开封,要去看斗鸡。我就是想问问,斗完鸡后,能不能杀来吃。”
容妃苦笑,“你跟绵蕊格格还真是亲姑侄,整天就琢磨吃的吧!”
舒倩抱十公主坐在怀里,笑着说:“开封的花生糕做的也好。到时候,买几斤留着路上吃。”
舒倩话还没说话,绵蕊就咋呼,“花生糕!”这一回,说的干净利索。
乾隆无奈,捏捏绵蕊鼻子,“你呀,除了吃,就不能想点儿别的?”
绵蕊摇头又说,“想弟弟。”
乾隆一怔,随即笑了。是啊,十二家的到了八月,就该生了。
晚上,舒倩哄绵蕊回去睡觉。回来陪乾隆唠家常。乾隆问:“今天那词写的有意思,谁写的?”
舒倩一笑,“臣妾胡唱的。没有特意去写,现在再唱,也记不清了。倒是皇上,这次南巡回来后,就把绵蕊送到十二身边,叫他夫妻俩亲自教养吧。”
乾隆奇怪,“怎么?叫她陪你不好吗?”
舒倩摇头,“有个孩子在身边,平添不少乐趣,臣妾怎么会不喜欢呢。只是,臣妾是绵蕊祖母,隔了辈分。亲自教孙女,未免溺爱。您看她,才多大,就吃的跟个小胖墩似的。女孩子太胖了,不好。”
乾隆点头,“好吧。南巡回来后,朕就派人送她到父母身边。”想了想,又说:“十三来信,说在金川一切安好。还问朕,要不要顺便去云南。朕想着,他也累了,就叫他回来休整。大概过十天半个月,就能跟咱们在扬州见面了。”
舒倩点头,“扬州啊?好!”
乾隆灯下再看皇后,觉得如今皇后,比起十年前,要柔和许多。这一回,不至于再闹什么断发直谏了吧?
在开封停了两天,当地官员把能搜刮来的小吃、特色菜全都献了上去。有的甚至直接把厨师拉到府衙里,什么时候上头点菜,什么时候立马开火。
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点心端上去,乾隆、太后等人不过是动两筷子,高兴了夸几句。十公主带着绵蕊,则是敞开了肚皮吃。临走时,祥云斋花生糕,一位公主、一位格格,一人带了一箱子上船。
这边龙舟刚出发,开封城里,各个铺子就炸开了锅。有聪明的掌柜,还特意挂上什么“一品桶子鸡”、“贡品黄河鲤”之类招牌。其中,祥云斋独具特色,人家挑出来的幌子,那是“金枝饼”、“千金糕”。可不是嘛,公主、格格看上的东西,当然就是“金枝”、“千金”了嘛!
所谓饱暖思□。吃饱喝足,临近扬州地界,批完折子,乾隆老抽就琢磨,去哪里鬼混合适呢?
和珅头前开路,到了扬州城里,知州巴特尔带着一干官员迎接。和珅坐在府衙,问:“城里都安排好了?这次圣上奉太后南巡,宫里贵人来了不少,可不能马虎。”
巴特尔低头一笑,“和大人放心,下官办事,向来谨遵律法。保证街道干净,商铺繁荣,饭馆里头,煎炒烹炸,红红火火。”
和珅一笑,端起茶杯喝两口,“没想到,巴大人出身蒙古,汉话居然说的这么流利。”
巴特尔也不谦虚,“大人说的是。下官虽然是巴林部出身,却是正经二甲进士。汉字写的还是不错的。”
和珅一笑,“还是没学到家呀,真正的汉人,不会这么夸自己的。记住,当着万岁爷的面,尤其要记住两个字:谦卑!”
巴特尔躬身,“下官候教,多谢大人。”说着,当着众下属,明目张胆递上来一张银票,嘴里说:“和大人辛苦,路上买茶喝。”
和珅瞥一眼,摆摆手,“别,我懒得去铺子里找。没那空闲。”
巴特尔笑着收了银票,向后招招手,“去,把前两天姑奶奶送来的好茶叶,给和大人包二十斤。”
和珅还以为巴特尔不识货,一张口就是二十斤,还能是什么好茶叶?哪知,等仆人送上来一看,和珅眨眨眼,笑问:“这——云雾金毫?”
巴特尔憨厚一笑,“我家姑奶奶做茶叶生意,说是好茶叶。下官尝着,跟马奶差不多。好东西也给糟蹋了。还是送给和大人这样的爱茶懂茶之人的好。”
和珅笑笑,“那,我就却之不恭啦!”
云雾金毫,顾名思义,一两茶叶一两金,纯金难买纯金毫。这个巴特尔,一出手,就是二十斤金子,和珅琢磨,这个蒙古人,值得结交。别的不说,单看他会装这副实在模样,就知道,此人有城府。嘿嘿,有意思。
和珅心满意足,带着二十斤茶叶走了。巴特尔亲自送到城门口,望着和珅走远,转身变了脸皮,冷脸望着下属,“走,扫街!”
晚上,巴特尔回到府里,给自家妹子写信,“九妹妹啊,告诉妹夫别担心。八哥我把扬州城里所有的青楼都关啦!这一回,你婆婆就算想断发直谏,也没什么好谏的啦!”
这边巴特尔信刚写完,碰的一声,书房门被一脚踹开,一只天足随即迈了进来。巴特尔苦笑对着来人作揖,“哎呀呀,夫人来了?为夫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巴特尔夫人嘿嘿冷笑,一手棒槌一手马鞭,Сhā着腰进来,翘着二郎腿往地上一坐,慢悠悠地问:“听说,你今儿个一大早,去百花楼啦?”
巴特尔赶紧坦白,“夫人息怒,那不是上头要来检查,我得赶紧通知她们关门儿嘛!”
“哦,上头一来人,你就屁颠屁颠地往那儿跑,说,是不是去看你老情人小粉蝶儿去啦?”
“哎哟哎哟夫人,别揪耳朵,疼疼疼!夫人是咱们草原上的巴图鲁,为夫守着你已经心满意足,哪里还会想什么别人。这不是怕咱九妹她婆婆又吃醋闹事。提前帮帮嘛!她婆婆什么前几年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小粉蝶儿都嫁人了,我还去找她做什么。要找也是找别人呐!”
“什么?”巴特尔夫人彻底怒了,“你居然还敢找别人!哼,我不揪你耳朵,你过来,里屋给我跪搓板去!”
大半夜的,巴特尔夫人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巴特尔苦哈哈地跪在搓板上,一字一字抄《论语》。天可怜见呐,我怎么就养成了怕老婆的毛病呢!九妹,你可千万要向你八嫂看齐。这样在婆家,才不会受委屈哇!
瘦西湖畔百花楼,外头大门上,大铜锁铮铮做响,里头院子里笑语喧天。老鸨宋玫瑰亲自带着一群女儿们祝酒,“来来来,今日咱们家粉蝶姑娘从良,咱们敬新姑爷、新姑奶奶一杯!”
粉蝶与吴书奇坐在主座上,互相看一眼,急忙站起来,谢妈妈与众姐妹。
宋玫瑰笑着笑着,眼角就笑出了泪,拍拍吴书奇肩膀,“小子,往后,好好对待我们粉蝶。咱们这里头的女人,能囫囵着出来不容易。你要是敢对她不好,告诉你,咱娘家人不是吃素的!”
众姑娘跟着Сhā科打诨,“就是,咱们家干爹,那可是布政使大人!”宋玫瑰一听,跟着大笑起来。
布政使大人,您要再不来,百花楼大门,可就生锈啦!
棒打鸳鸯
说曹操曹操到。众人正忙着,龟公小桂子过来回话,“妈妈,曹布政使来了。”
宋玫瑰捻起帕子,匀匀脸上褶子,吩咐:“愣着干什么呀,把他请进来。正门上锁,不会从后门进呀!”
小桂子一乐,白毛巾往肩上一甩,“得咧,妈妈说让他从后门进,就从后门进!”哼着十八摸出去。不一会儿,就领着一个老男人进来。
众姑娘见了,一个个甩着帕子迎上去,“哟,爹爹来了,刚才妈妈还说,等您等得心都碎了。这下可好,您一来,她的心啊,立马就囫囵啦!”
“就是。哎,咱们也别在这儿碍事儿了,走,今天粉蝶大喜,咱们闹洞房去。这院子、明月、花香,就留给父母大人幽会吧!”
“好好好,走走走!”众姑娘簇拥着一对新人,上了楼,小闹一会儿,就各自回去休息。干这行的,难得有个休假,不趁着此时养足精神。等上头人一走,鬼知道什么时候能歇歇呢!
宋玫瑰看院中无人,瞥一眼曹布政使,看他一身长袍马褂,冷笑一声,“怎么,来我这儿,还得乔装一番,怕屋里的生疑呀?”
曹布政使瞪老鸨一眼,“玫瑰,我这次来,是找你说正事的。”
“正事?行啊。你从第一次找我,就没谈过杂事。二十五年前,求我资助你进京赴考,一直到去年,求我带着楼里的姑娘,给你上司庆寿。可不都是正事儿。就连你撕破脸,悔婚改娶大家千金,不也是正事。曹武德啊曹武德,我这辈子,就遇见你一个说正事儿的。说吧,什么事儿?”
曹布政使叹气,“当年,是我辜负了你。可是,你也知道,我堂堂进士、天子门生,我不可能娶——娶你呀。”
宋玫瑰大笑,笑得弯下腰,捂着肚子揉,“那是。不是进士的时候,跪在我脚底下,发誓说,只要能得中,必拉我出火坑。一朝得中,就把我往泥里踩。罢了,跟你这种人讲信义,都他娘的恶心。废话少说,什么事?”
曹布政使坐在一旁,小声说:“你也知道上头来人了。今天一早,巴特尔就把扬州城内、瘦西湖边所有的青楼都关了。”
“对呀,上头来人。可不是都要关了,才行。放心,我不给你添麻烦。”
“你懂什么!”曹武德轻斥,“这一回,上头就是想好好玩玩。没有姑娘们助兴,还玩个什么!”
宋玫瑰嘿嘿笑笑,捏起桌子上酒杯把玩,“你的意思,我们百花楼姑娘,出青楼、上画舫,每日吹拉弹唱,给上头贵人助助兴?”
曹武德点头,“果然是我的玫瑰,最能知我心意。”
宋玫瑰冷笑,一口喷了曹武德一脸唾沫星子,“呸,你当我们成天不吃饭啊。这两天关门歇业,我还想着叫姑娘们绣花卖钱呢。整日里吹拉弹唱,又没一个大钱儿进项,你想饿死我们呐!”
曹武德无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喏,够了吧?”
宋玫瑰瞥一眼,接过来对着灯光看看,脸上立刻添了几丝真心笑容。小心收好银票,凑到曹武德耳边,“放心,我们这儿,向来是拿了钱就办事儿。走,上楼,我好好伺候伺候你!”抓起曹武德胳膊,就往楼上拉。
曹武德立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慌忙抽出手来,惊慌着推辞,“我,我还有事,先先先走了。”不等宋玫瑰说话,火烧ρi股似的,一溜烟蹿没了。真难为他一个六十来岁的,然跑这么利索。
望着曹武德背影,宋玫瑰冷笑,“负心汉,早晚叫雷劈死!”转身朝楼上大喊,“姑娘们,下楼开会啦!”
话音刚落,楼上二十三个房间灯全亮起来,就听一阵莺莺燕燕笑语,“来啦!”
运河龙舟上,小**跪拜乾隆,诉说离别思念之苦。乾隆笑着叫起,“这些日子,你劳累了。金川官员上折子说,当地老百姓,对朝廷那是感恩戴德。民心稳固,朕也安心呐!”
小**谦逊笑笑,“都是皇阿玛教的好。儿子不过是帮帮小忙,太医们才是最辛苦的。”
乾隆点头,“朕会论功行赏的。对了,听说若兰大夫也去了。他要如何赏赐呢?”
小**摇头,“儿子没问过他。不过,听他话音,似乎想在北京城内,建一家医馆。但内城都是旗人地界,不好找房子。所以,一直没定下来。”
乾隆点头,“医者,乃治病救人。在内城也好,这件事,叫给和珅去办吧。算是朕对他的恩典。”
小**急忙替若兰谢恩。又说若兰听说杭州那边有位名医,已经前往拜访。说不定,到了杭州,还能前来见驾谢恩。
乾隆听了,点头,“是个懂事儿的。”
俩人说了一番话,小**就说,要去拜见皇祖母、皇额娘。乾隆命吴来送他过去。出了皇帝龙舟,小**就跟吴来胡侃。说了几个笑话,不见吴来高兴,不由问:“吴公公,谁得罪你了,半天不见一个笑脸?”
吴来听言,急忙赔笑,“哪儿能呢?可能是昨日吹了风,有些头晕吧。”
小**听了,这才不问。送小**到太后船上,吴来转回头伺候乾隆,一路走,一路埋怨:“弟弟呀,咱家就你一个根苗。全靠你传宗接代、光宗耀祖,你说,你什么人不好娶,偏就娶个□呢!此去扬州,要不拆散你们,我就不配是养心殿大总管!唉!弟弟啊,休怪兄长无情,这就是命哇!”
小**跟太后说了几句话,就到皇后船上。见到绵蕊,抱着亲两口,连说胖了,抱不动了。拿出自己一路买的小零食,送给小胖墩儿。绵蕊高兴地搂着小**脖子不放手。
叔侄俩玩闹一会儿,绵蕊就抱着零食,会周公去了。舒倩跟小**,坐在窗边说话。
谈起沿途见闻,小**深有感触。“别人都说,康乾盛世,可我,我见到了,除了盛世繁华,还有多少人没有饭吃、没有衣穿,无家可归,沿街乞讨。怕说错话,不敢声张,悄悄问了海兰察,才知道,如今人均耕地,还不到三亩。根本就不够养活一家子人。怪不得,即使丰年,也有这么多人饿死。”
舒倩听了,跟着叹气,“还是咱们那时候好哇。至少,计划生育政策挺有用。”
小**苦笑,“我这两天琢磨着,办家医学院。”
“医学院?学校?”舒倩一听笑了,“你这种成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的大少爷,然也开始操心公益事业啦?”
小**摸摸头,不好意思,“以前那不是有种暴发户心理,到处想炫耀我们家多有钱嘛!倩倩姐,你就别笑话我了。这个医学院,成不成啊?”
舒倩摇头,“想法很好。可到底实施起来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你不如去问问纪晓岚、于敏中。”
小**点头,“于敏中就算了,历史上说,他最后也是因为贪腐回老家种地了。我去问问纪晓岚。”
说完这事,俩人又提起十二。舒倩扭头看看绵蕊,“真难为这孩子,父母不在身边,不哭也不闹。依我看,回京以后,就把她送东北吧。”
小**点头,“是啊。可怜她一个嫡孙女。”话说到这里,不好再往下说,小**转头叮嘱:“这一回,你可别犯牛脾气,没事儿就剪头发玩啊!”
舒倩瞥一眼小**,“在乎老头儿的,是乌拉那拉氏,不是我,放心吧!”
小**听了,叹息,“正因为这个,我才不放心呢!你要什么都不在乎,都要惹人怀疑了。实在不行,我给你弄点儿药,你干脆装病得了。”
舒倩抬头,望着舟外运河景色,敲敲桌子,“装病,还用药吗?”
一路缓行,过了半个月,才算到扬州地界。出京时,二月底,如今五月初。江南景色,果然印证了那句“春来江水绿如蓝,日出江花红胜火”。在扬州城双槐园安顿下来,乾隆、太后、大臣、嫔妃,甚至最好吃的绵蕊,都心里痒痒地,想到处转转,看看这扬州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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