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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说好一言为定 > 1998年7月14日

1998年7月14日

看完她的E-mail,我心里滚过一阵慌乱。我抬头看了看墙上的表,距离她下车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我想,无论如何我也要去车站,哪怕在下车的人流中找不到她,认不出她,也要盯住每个人的脸,仔细地感觉一番。我没有心思浏览别的东西, 坐在椅子上只盯着那封E-mail发愣,想像着她的衣服颜­色­,想像着她的模样。

我想,如果真能在人流中一眼就感觉到她,并且出口喊出她的名字,她的眼神肯定是意外、默契而惊喜的。她一定是那种眼神。那种眼神肯定会令我快乐而激动。想到这里,我有点坐不住,起身关机付帐,走出“共沐云河”。

街上黑洞洞的,没有路灯。我想可能是下了好长时间的雨,某一处的变压器坏了。我在黑暗中走得很慢,脚跟轻飘飘落地的时候,大脑针刺般地疼,我知道这场高烧是不可避免的,于是,有心无力地把脚步放得更慢。走着走着,我突然听到“忽”地一阵风声。

那声音离我太近,不能不引起我的警觉。我觉得那是一件重重的钝器,带着呼啸向我袭来的动静。我下意识地闪身,可是,身上酸软得没有一丝力气。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觉得一声闷响,像在脑后炸响了一只泛潮的爆竹。我的眼前一片白光乍现。我根本没体味到疼与不疼,胸膛就被掏空了。

偌大的身躯摔在路边……

《说好一言为定》114

黑夜像一只侯鸟,背对着太阳飞来飞去。我是那只侯鸟身上的一根翎羽,在呼啸的风中,随着它无休无止地颠簸、翱翔。那个夜悠长而缓慢地走着,或许它根本没有迈动脚步,或许它永远走不到尽头。

我全身轻飘飘的,觉得自己是一朵留在最后才盛开的花,我在头顶上空寻找到一弯云翳的缝隙,我想飞。可是,我没有翅膀。我只是翅膀上的一根羽毛。我只是一朵将要凋落的花。我透明着喘息,好像把仅剩的一丝香味蒸发了。那些香味缓缓飞升的样子美妙到极致,没有任何一只鸟儿能够模仿。

我死了吗?

我觉得我还活着。

我睁开酸涩的眼睛,眼前是一片静谧的黑暗。我累极了。累得连睁开的眼睛都没有力气合上。

我在1998年7月31日子夜醒来。这一天距离我和璇璇分手的日子多少天?这一天距离我和zhijia见面的日子多少天?。

我在N市一个偏僻的职工医院里,躺了15个24小时。我被人用木­棒­狠狠击中了后脑。我的双腿从此不能站直了走路。

我瘫痪了。

早晨,医生来查房的时候看我睁开眼睛,兴奋地说这是他亲眼见过的第十一个奇迹。

医生告诉我,我在医院的这些天,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高烧不退,如果不是年轻,身体素质好,绝对恢复不了这么神速。

医生说我的脑后有一部分瘀血,不过不太多,如果再多一点儿,必须开颅手术,或者打探针将瘀血吸掉。我不相信医生的话,以为他的话危言耸听。

医生说,现在你恢复得不错,但是仍要观察一阵子。

我笑着说,你是为医院多挣些份子钱吧?

医生严肃地说,我从不和病人开玩笑。

我说,好吧,我听你的。

医生说,你的受伤部位在后脑,我担心治疗不彻底会留下后遗症。

我说,会有什么后遗症?我目前不傻不呆的,又没有失忆,一切正常。

我发觉腿不能走路,是在醒来的第二天下午。我想去厕所,可是,我的大脑分明指挥了两腿,它们却没有反应。我以为是长时间高烧、昏迷和卧床的结果,所以用双手把两腿搬到地上,想扶着床边先活动活动,没想到两个脚掌着地的时候,感觉迟钝的没有着落,无论怎样把意念集中在膝盖和脚踝上,都无济一事。

我心里一惊。我掐了大腿,没有痛感。我突然想起医生对我说的“后遗症”,大脑“轰”地一声巨响,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的剧痛。

我想喊一声,身体却瘫在地上。我看到ρi股底下一片水湿。我在下意识里惊骇万分,小便失禁!

《说好一言为定》115

我是那种最­精­明的医生也骗不了的病人。因为我意识到的恶果,比他所隐瞒的真相还严重。尽管医生一再强调这只是暂时的现象,可能是由于我的身体没有得到完全康复的缘故,但是,我在心里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我想和医生坦白地谈一次。

我问医生:“请你告诉我,如果我的腿一直没有感觉,最后会是什么样子?我不想再听安慰的话,我想听最坏的结果。”

“现在谈结果为时过早,你不应该轻易丧失信心,这对治疗没有好处。”

“你不是说这种情况没有太好的治疗方法吗?”

“治疗方法是一回事,过一段时间看你的恢复情况怎么样又是一回事,两者必须分清。”

“这么说我要重新站起来,只能靠自己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这样,不过……”

“我明白了,我想知道恢复阶段以多长时间为准,一个月,半年还是一年?”

“这要视你的身体素质而定,当然如果有奇迹出现,你会很快站起来的。”

“有过这种奇迹吗,概率是多少?”

“万分之三。”

“谢谢你,我知道有万分之三的希望就够了,我肯定在万分之三以内,因为我怎么也不像后半辈子坐在轮椅上的人,我不信,绝对不信。”

“小伙子,有这种信心很好,我们会很快拿出一个治疗方案,希望你能很好地配合,争取早日康复。”

“好,咱们一言为定。”

我没像有的人那样,在突然袭来的打击面前崩溃,更没有歇斯底里地哭闹着寻死觅活。我的心突然由浑浊变得澄清起来。这一点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因为我有许多事情没有做。

因为我有许多疑问没有解开。因为我不能也不敢坐在轮椅上回家见父母。我知道我还年轻,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让自己废了,我还不知道谁在下的黑手,甚至连谁把我送到医院,谁一直替我拿着医药费都没有弄清楚。我知道现在只能靠自己了。我想,不管有多么大的困难,只要能重新站起来,就是去­阴­曹地府请医生也不在乎。

——什么是自己靠自己?什么是奇迹?

我就是我自己。我就是奇迹。

这种心态和情绪是我从来没有过的,它一反我过去处事的躁动和焦虑,我甚至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想可能出现的最坏结果。胡思乱想没有任何益处,还不如把时间用做恢复健康。我在突然来临的不幸面前变了,变得有些不认识自己。这种变化使我有一种重生的感觉。

那是一种关于生命的希望和冲动。

那是一种准备复仇的快乐。我必须好起来。

我要报仇。

我要为这个仇人活着。

《说好一言为定》116(1)

我醒来的第四天上午,终于见到了把我送到这个偏僻医院的人。在此之前,我多次追问护士和医生,他们告诉我,那个人不想让我知道他的名字,甚至连他的长相也不让他们给我描述。

那天天气很好,我对护士说想到外面晒晒太阳,放松一下,护士说太阳很毒,最好不要呆得太久,我说有楼房的地方就有­阴­影,再说我看到东院有花亭了,散散心对我有好处。

坐在轮椅上,心里滚过一阵悲壮。

我努力克制着想往外流的泪水,笑着对护士说:“这玩艺真不错,建议腿好的人也来坐一坐,感觉好极了,舒服。”

那位护士顶多不过十八、九岁,她奇怪地看着我,感慨地说:“难怪窦医生说你是一个让人大吃一惊的人,想不到你这么豁达。真的让人佩服。”

我淡淡一笑,平静地问:“小妹妹,你知道什么是仇人吗,你有过这个概念吗,你知道仇恨是什么?”

小护士惊诧地摇摇头。

“仇恨就是让你吃不好饭,睡不好觉,什么时候想起来,就想拎着菜刀砍人的那种情绪。”

“你说得好可怕!”

“非常遗憾,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是谁把我毁成这样,我得把他找出来。所以,我没有理由不让自己尽快恢复。”

“有些东西总憋在心里,会把人憋坏的,我遇到不高兴的事就哭,哭出来心里敞亮多了。”

“对我来说,哭没有意义,如果真有哭的那天,那肯定是我找到了仇人,或者能够像以前那样正常地走路。”

小护士柔声说:“但愿那一天早点来。”

我眯着眼睛做了一个非常惬意的表情:“在那天到来之前,我决定不再剪发,不再刮胡子,我要看看我的腿能让我的头发长到多长,我要看看这个仇人能让我寻找多久。”

话音未落,我眯着的眼睛陡然瞪大。

在我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曾经令我心惊­肉­跳的身影,她穿着一身黑­色­衣裙,正低着头,步履匆匆地走向住院部大楼。

我伸手指着她的身影,对小护士说:“送我来的人是不是她,说实话,骗人可不是好孩子。”

说完,我静静地盯着她。小护士脸上一红,点了点头。

我感到脸上“忽”地窜出一团火,想都未想,用力转动轮椅的两只轮子,向住院部的大门驶去。

小护士在后面紧追。我在正门口前大约15米的地方停下来。我屏住呼吸等待。

我的脸上浮出连自己都莫名其妙的微笑。我想知道这个女人看到我的时候,是怎样一种表情。因为她是整个事件的导火索。

因为她是白兰。

我准确无误地撞上了白兰的目光。她的目光里什么也没有,除了­阴­郁和怯懦。她看到我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噔”地止住脚步,但最终还是慢慢向我走来。

她在和我的对视中,输了。

我用平静得吓人的语调说:“我想知道这次你是怎么把我从公路上拣回来的,是你一直在后面跟踪我,还是机缘巧合?”

“随你怎么认为,换了谁都会这么做的。”

“你敢接受我的感激吗?”

“不敢,因为我欠你的。”

“我想知道是谁在背后下的黑手?”

“不知道。”

“那好,我告诉你,是白忠。”

“谁是白忠?”

“还用我介绍吗?你们一个姓。”

其实,在我心里一直想着白忠和潘志垒这两个名字。因为在N市,除了他们,我和任何人都没有过节。即便有过节,不是杀父夺妻之恨,根本犯不上将我置于死地。

“西门,我承认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但是我真的不知道白忠是谁,你和他有仇吗?”

“也许有,不过你放心,我现在这样只有挨打的份。当然,等腿好了情况就不同了,你说呢?”

“你现在什么也别想,配合医生治疗才是最重要的,这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说好一言为定》116(2)

“你少他妈给我假惺惺。实话告诉你,从我醒来的那一刻,我就认定指使你拍照片和敲我闷棍的是同一个人,你不说也行,请你回去告诉他,赶紧把我害死,不然,我第一个要宰的就是你,我让你当一回永不消失的冤魂。”

“……”

“怎么不说话,说呀,你他妈说呀?”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宰了我更好,反正我早活得没意思了。”

“你怎么会没意思,你不是和潘志垒姘得有滋有味吗?我觉得谁都比我有意思。”

“西门虹,就算我害了你一次,你凭什么无休无止、没完没了地羞辱我?”

“羞辱?这怎么可能,我想求你还来不及呢,有件事我琢磨了好长时间,我的腿不行了,总担心­性­功能也受影响,希望你能找个合适的地方,发扬一下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勾引勾引我。怎么样,配合一下?”

“西门虹,你真不要脸,你的为人跟我原来的想像大相径庭。”

“要脸?我被你害得连个人样都没了,还要什么脸,我他妈把你弄成局部溃疡的心都有!”

“西门虹,我不想和你说了,本来我是给医院送钱来的,既然你这么恨我,我也没必要多此一举,以后你死在路上我也不管了,但愿你吉人天相,再见!”

“等等,我想知道花了你多少钱?”

“我不想说也不想要。”白兰说完,神­色­古怪地看我一眼,转身走了。

我对着她的背影大喊:“嗨,表子,一万块够不够?等我宰你之前一定把钱还你——”

我的喊声太大,听到这句话的人都惊骇地看着我,然后像躲瘟疫一样,远远走开。

我和白兰说话的时候,小护士知趣地闪在一旁,她听到我的话,吓得小嘴张开,半天没有合拢。

我笑了笑对她说:“小妹妹别害怕,我是故意吓唬她的,这年头谁敢没事杀人呀,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小护士余惊未消,踩着碎步走过来。

我说:“刚才吓着你了吧,我现在这样还能杀人吗?让人家杀还差不多。”

小护士说:“你说这话倒是真的,以后还得提防着点,别让凶手再把你打了。”

小护士的话使我心里一震。我想,那个人要真想把我往死里放,就目前我的身体状况,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打死,还真的是无力反抗。我感到了无能为力的悲怆。

《说好一言为定》117(1)

吃完午饭,我托小护士给小华打个电话。我嘱咐她不要说出我的名字,只告诉他是一个朋友病了,而且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来医院的时候也要一个人来。我不知道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是不是能让小华来医院,我希望他来,因为在N市,我只有他一个朋友了。想到这些,我心里有些疼痛。

无论王林、苏楠还是璇璇,他们都曾是我的朋友和至爱,如今死的死,散的散,一切都像过眼云烟一样飘远了。所有的欢乐都不能重来。所有的时光都不能轮回。留下的只有两条残腿,一腔仇恨和遗憾。

我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样度过,我必须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一样,用全部身心和意志、命运赌一场,哪怕输得血本无归也无所谓,因为毕竟有万分之三的希望。其实,我只要万分之一就足够了。对我来说,万分之一就是健康的全部。

我相信能赢。

晚上7点,小华真的来了。他看我躺在病床上,窜过来朝我肩上打了一拳,然后长舒一口气,用手指着我笑了半天却说不出话。

我说:“怎么,没想到是我吧?”

小华惊叹地说:“你玩什么花活,这么长时间了,我还以为你连那两个箱子都不要拍ρi股走了呢。闹了半天你在这儿窝着,什么病这么像模像样地躺着?”

我笑了笑说:“我的腿完了。”

小华低头看看我的腿,笑着说:“西门,我听你一惊一乍惯了,咱来点新鲜的行不?这腿没破没断的完什么,你要吓唬我,我转身就走。”

我说:“真的,你把它扎出血来都没感觉。”

小华冷不防在我大腿上拧了一把,然后,等着看我呲牙裂嘴的表情。

我无动于衷。

小华慌了,结结巴巴地说:“真的?怎么会……这样?”

我把那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述一遍,小华听得眼圈一热,激动地说:“西门,不能就这么完了,医生怎么说,能好吗?”

“万分之三。”

“这就够了,我相信你是幸运的。”

“谢谢你的话,我也是这么想的。因为我必须好起来,我得把那个敲我闷棍的人收拾了,再说好不了我怎么回家呀!”

“有怀疑对像吗?”

“当然有,一个是白忠,一个是璇璇她爸。”

“绝对不是白忠­干­的,那天晚上我们一直在一起喝酒,直到12点多才散。”

“你这么肯定?”

“当然,连上厕所都是搭伴去的。”

“他没有并不等于没有指使别人。”

“璇璇她爸呢,你怎么想的?”

“在这儿和我有过节的就他们俩,按理说潘志垒和我并没有太大的矛盾,他还不至于对我下此毒手。我最怀疑白忠,他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小华思忖片刻,摇摇头。

我说:“其实要想找出这个人来并不太难,还记得那天那个女人吗?她叫白兰,我总觉得她和白忠有什么关联,我想让你给我查查她的底细,看她到底和白忠什么关系。”

“那天她不是打了白忠一记耳光吗?看样子不像认识的。”

我极力回忆那天的情形,突然悟到了什么。我说:“我想起来了,白忠骂她不要脸她才打他的,白忠为什么会替我说话呢,这不很奇怪吗?说不定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对了,那天你们怎么想起来到我宿舍去呢?”

小华被我一问,更是恍然大悟:“西门,你这么一问我什么都明白了,那天白忠冷不丁让我们去你宿舍,看看能不能帮忙搬些东西,后来他也跟去了,这的确很反常,他绝不会对你使好心眼的!”

我咬牙切齿地说:“看来真是白忠让人­干­的,不管怎么样,不管通过什么手段,你一定给我弄清白忠和白兰的关系。实在不行你去找璇璇,让她问她爸。”

“西门,别的办法都行,通过她打听恐怕不行。”

“为什么?”

《说好一言为定》117(2)

“这事我不便跟你说又不得不说,你知道那小子办公桌上放着谁的照片吗?”

“谁的?”

“前些天是苏楠的,现在是……璇璇的。”

我大脑一阵轰响,又是一阵奇痛。

小华看我痛苦的样子,关切地说:“西门,这事你应该往开里想,你和璇璇毕竟散了,她愿意跟谁是她的事。”

“放心,小华,我就是有点吃惊想不通,另外脑袋有时会阵发­性­头痛,没什么。”

“你想到过转院吗?我看这家医院治疗条件好像不是特别好,不行就换个地方。”

“我和医生谈过了,目前哪儿也没有更好的治疗办法,全靠我自己恢复。”

“去哪儿也比在这儿强,这儿太偏僻,我们见一面都不方便。”

我皱着眉头说:“我有一个疑问总窝在心里,你说我明明在电视台附近出的事,为什么白兰把我弄到这么远一个地方,她是怕有人知道救了我,还是怕那个人对我第二次报复。”

小华思索半晌,摇摇头。

我说:“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原来的医药费都是白兰那个表子拿的,今天她又给医院送钱来了,可是被我侮辱了一番气跑了,我想出院又没什么地方可去,你知道现在我在这个城市,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小华慷慨地说:“西门,客气话你就别说了,你想让我做什么尽管开口,缺钱我会想办法的。”

我感激地说:“小华,钱并不是问题,关键是再在医院呆下去也那么回事,我让你给我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只要利于我恢复身体,别的都无所谓。”

其实,这个决定是今天中午想好的。我想去一个僻静、安全的地方,我要用意志拚一下,甚至给自己定了一个恢复期限,必须在春节前完全康复,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家。

我在没有康复之前不会跨进N市半步。我在没有康复之前不会见任何人。我必须时时刻刻、分分秒秒激励自己。因为我对再度跨着有力的步伐站在白忠面前,充满了千倍万倍的信心。我就用这两腿让白忠后悔,让他知道当初没有把我敲死,是他最致命的失误。

《说好一言为定》118

小华是个好哥们儿。他让我去他的老家。他说他们家房子少弟兄多不方便,但是有一个表兄新盖了三间房,可以在那儿住。

小华的话使我又看到了新的希望。我对小华说明天就出院,小华说回去把我箱子里的衣服收拾收拾,明天一早走,最慢四个小时到。我告诉小华箱子里的一本书中夹着一张存折,我让他去储蓄所把钱取出来买辆轮椅,存折里钱不多,不够先垫上。

小华说,这些事你就甭管了,明天上午我来接你。我说,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说,我不想让她们知道。小华明白我说的“她们”是指苏楠和璇璇,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目送小华走出病房,刚像完成一桩心愿似地躺在床上,他转身又推门进来。

“西门,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你出事以后,有个女孩到台里找过你两次,我当时不知道你在哪儿,就领她去了苏楠那儿。”

天呐!那是zhijia!肯定是zhijia!

我心里怦怦跳着,迟疑地说:“她……她长得什么样?”

“你不知道是谁吗?中等个,皮肤很白,挺有气质也很漂亮,留一头长发。”“她很……漂亮?”

“不错,是漂亮得很洋气的那种,有点冷美人的感觉,对,就是这种感觉。”

我遗憾地说:“太可惜了,她大老远来见我,而我却差点死在马路上,看来我们真的没有缘份相见。”

小华疑惑地说:“她是谁呀?”

“我们在网上认识的,她叫zhijia,怎么样,这名字很女­性­化很好听吧!”

“她两次去台里找你,我都在场,第二次我领她去了苏楠那儿,苏楠也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你们什么关系,不便跟她说你和璇璇的事,就笼统地说你出了一件大事,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们也在找你。她说如果我们见到你,就说她找过你,让你和她尽快联系。”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知道苏楠见到zhijia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我问小华:“苏楠见到她以后是什么表情?”

小华说:“很客气,还留她吃了午饭。她出来以后问是不是你的女朋友,我说不是,她又问你的女朋友长得漂不漂亮,还问你长得什么样,我看她什么都知道,后来就­干­脆把你和璇璇的事照实说了。”

我笑着说:“你怎么形容我的?”

“当然是美化了,我说你才华横溢,坦率真诚,是个难得一见的好青年,哈哈!。”

“她听了没什么反应吗?”

“她说和想像得差不多,不过她问为什么你会出很多事,是不是做人太挑剔了,我告诉她绝对不是,我说你绝对没有错。”

“太遗憾了,这么好的人硬是没见上。不过,你那会儿要把我箱子里的照片拿给她看就好了,至少让她知道我长得什么样。”

“怎么,想和她来真的?”

“别误会,我们是网上的好朋友。”

“我劝你现在别多想,你的腿这个样子怎么和人家见面,还不把人家吓跑了。”

小华这句话,让我宛如一头钻进冰窖。

《说好一言为定》119

我做梦都没有想到,小华的故乡居然是云涯山下一个风景非常好的小村庄。云涯山,这个让我很少想起来的地方,曾有过一场雨,一位披着齐腰长发的女孩,一次醉后的冲动与疯狂。看着车窗外似曾相识的崎岖山路,我想起去年在这儿拼命追赶那辆汽车的情景。那个女孩把手伸出车窗挥了挥就消失了。

我没有把她的留言当回事。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她。我把她丢了。而今,我又来到这里,可是我的腿却不能奔跑了。生活总是这样反复无常,命运总是把人捉弄得面目全非。

临近正午,公共汽车驶进一座路边只有两间石屋的车站后院。

小华对我说:“西门,车还得停会儿,下来透透气吧!”

我说:“带着轮椅上上下下太不方便,算了。”

“下来吧,还有三里路到家,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我都快被闷死了。”

“那好吧,你帮我一把。”

小华先把我扶到汽车座椅上,然后把轮椅弄下车,接着把带的一大堆东西

搬下来。几位好心人帮着小华把我从车上架下来放到轮椅上,我长长透了一口气。

我高兴地说:“车里太热,虽然外面太阳毒了些,可是风吹得有那么点意思,凉快。”

小华说:“这里空气好,环境好,最适合疗养了。”

我说:“行,反正我现在跟提前病退差不多!”

我说着将轮椅挪到汽车的左前方,向远处望去。我的眼睛陡然睁大。

我看到了那家旅店。那家我和那位不知姓名的女孩相识和分手的旅店。

我脱口喊道:“小华,我来过这个旅店,我想过去看看。”

“你怎么会来过这儿?”

“去年这时候我还没到台里上班,到这儿特意赏雨来着,还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故事。”

“不会是艳遇吧?”

“被你猜着了。”

“西门,我算真服你了,你怎么就能处处留情啊,叫你西门庆有些不好听,以后叫你楚留香得了。什么时候把绝招教给我,我长这么大还没有正儿八经接触过女孩呢!”

“这件事过去整一年了,如果不是今天到这儿来,也许我偶尔才能想起她,所以我想去那儿再看看。”

“好吧,这店老板不是外人,按村里的老辈论我还管她叫三姑呐!”

路上,我给小华讲了和那个女孩的故事,小华听得直咂舌头,连声说有点不像真的。

我说:“我从没有跟任何人讲起过这件事,从今天起,这个世界上知道这件事的人你是第三个。”

小华说:“你为什么不找她呢?也许她真会嫁给你,那才是他妈爽得不能再爽的浪漫。”

我说:“到哪儿找哇,那封信没留地址,没留姓名,纯粹两眼一抹黑。我查过住客登记表,上面一个人的名字都没有,那旅店整个一公共厕所,只要掏钱不管谁拉都行。”

“西门,我觉得这事你做得不对,要是我,我把家卖了都去找她!”

“说实话,刚开始我心里也血脉倒流来着,后来就把这事忘了。再说我也有点不信,哪有这么痴情的女孩?”

“­操­,你这是典型的浪漫不彻底,白白葬送了一段可歌可泣的美妙姻缘。”

我伤感地说:“有这种可能。”

《说好一言为定》120(1)

旅店还是老样子。我把目光转向那个女孩曾经住过的房间,心里有些异样。我对小华说:“去年她就住那儿,我们喝了一瓶白酒,后来我就睡着了。”

小华说:“怎么样,感慨万千吧!”

我的笑容涩涩的,心里有些恍惚。老板娘看到有人来,急忙迎上前搭话。小华叫了一声“三姑”,老板娘才认出他。

老板娘惊喜地说:“是华子呀,不过节不礼拜的怎么回家来了?”

小华说:“陪我朋友来的,他去年在这儿住过,想再来看看。”

老板娘打量我半晌,客气地说:“没有印象,来这儿玩的人挺多的,我也记不清了。”

我笑着说:“你当然没印象了,去年我来的时候腿还好好的。有件事我一说你就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下雨,我那间房漏了,就到一位姑娘屋里聊天,后来她多给了你一百块钱床铺钱。”

老板娘如梦方醒,笑着说:“想起来了,那时候你还要和我吵架呢!”

我问:“后来又见过那个女孩吗?”

老板娘说:“你们两个是不是一见钟情呀,来这儿都互相打听,今年你可来晚了,她已经走了。”

我心里怦怦乱跳,声音有些颤抖:“你是说她后来又来过这儿,什么时候?”

老板娘说:“昨天上午刚走,来了一个礼拜。”

我感到心脏在胸膛狂跳,它一阵一阵地紧缩,隐隐作痛。

小华问:“她说过什么时候还来吗?”

老板娘说:“没有。她说等人,整天就在院子外面那棵树底下站着发愣,挺怪的。”

我问:“她还住那间屋吗?”

老板娘点了点头。

我说:“我想进去看看。”

小华把我推到门前,我轻轻推开那扇门,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那是一种陌生又似曾相识的味道。

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我的心停止了跳动。良久,我恍惚地睁开眼睛。

我环视着这间屋子,什么都没有变,只是墙上缺少了那根她系在腰间又被我解开了的尼龙绳。

“原来墙上有一根蓝­色­的尼龙绳,怎么不见了?”我对老板娘说。

老板娘很惊讶:“真不知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对一根绳子也记得这么清楚,她昨天走的时候给了我五块钱,把它摘走了。”

我愣了。

小华说:“西门,我敢肯定那女孩信里的话是真的,我甚至能想像得出她见不到你的时候,把那根绳子一点一点解下来的眼神和心情……”

我不敢再往下听,打断他的话,涩涩地说:“你别说了,我心里有点难受。我没有想到她是这么认真的。”

小华说:“看来这份情债你是背定了。”

我问老板娘:“她走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老板娘说:“说了。她说如果你还能来这儿,就让我告诉你,那封信背面有她的地址,如果你没去找她,她明年这个时候还来,不过她说要是再见不到你,她就不等了。她怕我见到你的时候不告诉你这句话,还塞给我……二百块钱。”

啊?我一直以为那封信没有任何暗示和线索,没想到她给我留了地址。当时我光顾追她了,根本没有想到要看背面。

我还没反应,小华急着追问:“信呢?”

我颓丧地说:“丢了。”

小华简直有些恼怒,指着我的鼻子说:“你……你小子真他妈可恶!”

我苦苦一笑:“有那封信也没用,我目前这个样子也不能见她。”

小华激动地说:“她不是明年还来吗?你还有整整一年的时间,你要在这一年里好起来,你说,你能做到吗?”

我说:“你说我能吗?”

小华大声喊道:“怎么不能?一定能!”

我说:“小华,谢谢你,什么都不为,就只为我父母也得重新站起来,这个样子,我绝对不能回家。”

小华的语调轻缓下来:“西门,想想吧,明年这个时候将有两个奇迹发生,一是你的腿恢复如初,一是你和她故地重逢,这是多么浪漫的故事啊!明年我也来,我要亲眼目睹和见证这两件事,别让我失望,别让你兄弟失望!”

《说好一言为定》120(2)

小华非常动情。我的心里一荡,奇异的冲动注满胸膛。

小华只请了一天假,傍晚还要回N市。临走前,他拿出二千元钱和手机与充电器放到我面前。

王林送我的那部手机出事的时候找不到了,小华说这里打电话不方便,万一有什么事情好联系。他说每个月会按时交费,让我尽管用。我告诉小华手机可以留下,钱无论如何不能要。

我让他把钱给他的父母,因为下午去他家的时候,我看两位老人也不富裕,几个弟弟、妹妹还在上学,正需要钱。

小华迟疑了半天,说其实这钱不是他的,是苏楠给的。我一听就急了,伸手把钱扔得满天飞。

小华说,这么长时间你没有音讯,苏楠一直找你。她给我打过无数次电话,看样子很着急,正好昨天晚上她又给我打电话,我不想让她难过,就告诉她我见到你了,不过我没提你腿的事,我只说你身体特别糟糕,­精­神也快崩溃了,正在一个地方休养。苏楠放下电话就到台里找我,死命追问你在哪儿,我说告诉你也没有用,西门不会见你的,再说他见了你情绪再激动起来,对身体更不利。苏楠给我钱的时候哭了,她说她也快要崩溃了。

我冷笑着说,少他妈假猩猩的,我还不知道她,肯定被白忠那个杂种甩了,心里不平衡又来可怜我,我他妈穷死也不要她的钱。

小华说,钱你无论如何先留下,等发薪水的时候我凑两千块钱再给她,我就说你死活不要。这钱就算我的,我借给你的,以后你再还我。

我说,你要发誓还她我就留着,你要骗我让我知道了,咱俩断交,以后谁也不认识谁。

小华说,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我说,我相信你,早些动身吧,晚了没车。

小华说,苏楠还让我给你捎个话,她说你找的那盘录相带,她替你找到了。苏楠说的肯定是潘志垒让我找的那盘录相带。

她从哪儿找到的呢?拍摄这段录相的人是谁呢?难道是白忠?或者是通过白忠找到的?

我不愿意想这些烂事,从此以后N市的人谁死谁疯都跟我没有任何瓜葛,管他妈谁拍谁呢!

我对小华说,你回去告诉苏楠,我对那盘录相带没有任何兴趣,她爱给谁就给谁,我和她已经恩断义绝,以后少掺和我的事,提我的名字都不行。

小华遗憾地说,西门,你真够绝的。

我有些不高兴,气呼呼地说,这不是绝不绝的事,我压根就不想让你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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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一言为定》121

小华那位表嫂住在村西口,三间房子很新也很宽敞。我和她隔着过堂两头住。表嫂的丈夫常年在外地打工,独生儿子在县城一所私立小学读书,每个星期回来一次。表嫂长得不错,三十二、三岁的样子,身材不高,可是胸前两只­奶­子却大得吓人。每次我看她走路、­干­活的时候,它们肆无忌惮地在薄薄的小褂里波浪翻滚,使我忍不住联想起一个妓汝的绰号——白面口袋。小华走之前和她谈好,我每月拿200元钱的伙食费和住宿费,所以,刚开始的几天,饭菜挺不错,对我照顾得很周到。

第九天夜里,发生了一件让我不愉快的事。那天半夜,我忽然被她的叫声吵醒。

我以为出事了,刚要询问,又觉得有点不对劲。原来是她和男人在床上快活时发出的呻吟。我猜想她男人常年在外打工,她也许耐不住寂寞,偶尔来了一次红杏出墙。哪知从那夜以后,我几乎每夜都被她­性­Gao潮来临时的快活呻吟和叫骂声吵醒。凭我的直觉,她绝不是和同一个男人。我从小就神经衰弱,听着这些­淫­乱的声音还能安然入睡?我觉得应该和她谈一次,尽管这种事难以启齿,可是我连续失眠,阵发­性­头痛越来越频繁,不得不为自己考虑。

但是,我终于还是因为一个很自私的念头忍住了。从双腿瘫痪以后,我一直没有留意下身是否Ъo起过。我觉得这件事比双腿瘫痪还要可怕,于是,想悄悄借助这些­淫­乱的声音,试验一下自己的­性­功能有没有问题。我自己把自己臊了个大红脸。

试验进行到第三天,我偷偷笑了。尽管它不像以前那样强硬,但是这个惊喜的发现,对我恢复健康充满了信心。

我在天津读书的时候,一个偶然机会认识了一家《养生报》的编辑。他说人和树木是一样的东西,怀胎和生产都是头朝下的,所以人的头发是根,而人的四肢则是树桠。人只所以有了生老病死是由于倒着长不合天­性­的原故。我开玩笑说他的比喻也许有道理,可是树没有生植器,所以人和树归根结底还不能成为同一种东西。那位编辑急得脸通红,愤然骂我是头蠢驴,他说远古的树是靠根来繁殖的,人的生植器就是人的根。我说你刚才不是说头发才是人的根吗,怎么一会儿又变了?他说生植器是生命的根,头发是身体的根。我问他生命和身体有没有区别,他不屑地对我一笑说,我说你是头蠢驴都把你说聪明了,你他妈是头被人斩了脑袋的死驴。

每次想起这件事,我都忍不住大笑。可是,现在我突然从中悟出了道理。

我身体的根完好无损,生命的根完好无损,纵然某些枝桠出了问题,但它毕竟是细枝末节的问题。既然是细枝末节,也就不叫什么问题了。

我想通了,不再被她的呻吟喘息困扰,反而每夜在它的伴奏下,感受着渐渐硬朗起来的下身,有了一种窃喜和惬意,然后,就在满足的快乐中酣然睡去。

《说好一言为定》122

我在她家住到第十六天,突然动了要走的念头。这是我一开始不曾想到的。那天清晨,我坐着轮椅到河边散心,看到河里半尺长的鱼成群结队地游来游去,?##龅盟盅髂呀。我想去县城买根鱼杆,一来可以解闷,二来可以用它们滋补身体?/p>当我回到家从衣服里拿出夹钱的笔记本,2000元钱不翼而飞。这些天我一直没有出门,出去也是在院外转悠,不可能被贼偷走。除了这位表嫂趁我不在的时候把钱拿走,没有别的可能。吃午饭的时候,我直接了当地对她说钱没了,然后似笑非笑地看她脸上的表情。

她起先装得很惊讶,后来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我说:“嫂子,那些钱本来就是给你交伙食费和住宿费的,你拿了也行,至少应该和我说一声。”

“我没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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