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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大角,快跑 > 八

段,然后扔到河里去喂鱼,我还想把它分解成零件卖掉,就像那些商贩收购孩子一样,只是不知道猴子的器官值不值钱。

比尔哈特寡­妇­又开始敲起了地板。猴子放低了声音,对我说:“我不能等啦。我的兄弟们还在那儿受罪哪。它们支持不了多久。要是在以前,我一个人就可以把它们救出来,但现在……只有哈努曼能救它们了。”它茫然地向前望。我在月光下看这只猴子,发现它的毛发都白了,它的皮肤很松弛,它其实很老。它已经是一只老猴子了。

星星的阶梯——猴王哈努曼(5)

“滚你的哈努曼,我想睡觉了。”我说。

睡觉的时候,我突然哭了。我想起了我的家人。现在他们都在另一颗星星上享福,而把我给忘了。哭了一会儿后,我把它推醒。问它:“你说,你的猴王,神通那么大,它能带我走吗,它能带我离开这儿吗?”

“你是个年轻漂亮姑娘,”它说,它的目光在脏兮兮的木板下面像星星一样浮动起来,“你不用等别人,你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力量离开这儿。”

可女人是不能上飞船的,她们不能独自飞走。除非她们找到丈夫,把她们带上飞船。这是我们的传统。

“你试过许愿吗?”它神秘兮兮地咳咳­干­笑,塞到我手里一个东西。那东西粗糙得很,摸起来像­干­了的枸橘皮。“这是只真正的愿望猴爪——”它吹嘘起来,“它见过的世面极多。它曾经无数次地帮我逃脱了牢笼。对它许个愿吧,它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

我的表情一定很怪异,我也许应该大笑,在地上打滚,但我还是把那块­干­瘪的小东西握在了手中。“我想离开这儿。”我庄严地说。那些|­乳­白­色­的星云从天幕上垂落下来,里面蕴藏着上亿颗星星,像宝石的粉尘一样闪烁。“我要到星星上去。”

“你会成功的,”菲菲说,它的笑容里有一丝鬼鬼的东西,“你会踏上飞船,到你想去的地方去的,你将和我们在一起,在星星上。”我看着手里的猴爪不知所措。可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上飞船。如果我不能给我爸爸寄信的话,他怎么才能知道我在这儿呢。也不人会来娶我,我已经堕落成一个野丫头了,我永远也赶不上我的姐姐那么漂亮,谁会爱上我呢?

“不,不要担心,”它说,伸出­干­枯的爪子抚摸我的脸,满是皱纹的三角形眼睛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些蝴蝶一样的东西荡来荡去,“你是个漂亮的姑娘,像你姐姐一样漂亮。你会找到个如意郎君的。”它还说,“即便是哈努曼也会爱上你的——我就像兄弟一样了解它,我知道它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我敢保证,它不但会爱上你,还会爱上你的这颗心。”它说得诚心诚意的,仿佛它真的见过猴王或者见过我姐姐一样。它一定是疯了。不过我懒得揭穿这一点。“那蔓呢?”我问它。它叹了口气,夸张地皱了皱鼻子,“没办法。我们一时找不到那么多的好人,只好让我娶她了。”

我咬住胳膊,终于嗤嗤地笑出了声。我的肚子又开始痛了,但是我觉得心里头好受一点了。

“哎呀,好吧,猴子,”我说,“真为难你了。可是你知道吗,他们是歧视女人,但他们更歧视猴子。我要是嫁给了你们的猴王,就只能跟着你们被一起绞死。”

“其实我们不是猴子,”它好脾气地说,“你不相信吗?人类在其他星球上住了许多代以后就会开始变得不一样了。我们更适应太空的环境。”

“你是说在你们那儿人是向猴子进化的吗?”我终于在地上滚了起来,把蔓和有庆都给吵醒了。我们一起大笑。我们从来就没相信过猴子的话。瞧它们那鬼祟模样,就知道它们不会说真话。寡­妇­又在头顶上顿拐杖了。老猴子菲菲说:“不管你们觉得多好笑,至少我们可以离开这儿——知道他们把我的船停在哪儿吗?”

我们跑了一整天,去找那条船。狭窄曲折的街巷上空密密麻麻地横着绳子和竿子,湿漉漉的衣服上的水流瀑布一样往下流淌。我们跑了过去。阳台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地歪着,雨水管像一根根扭曲的长矛镶嵌在发霉的墙里。我们跑了过去。许许多多的人自己搭了小木棚,鸟窝一样高高低低地吊在空中,他们就在空中拍打墩布和地毯,弄得尘土满天。我们跑了过去。到处张贴着悬赏捉拿菲菲的布告。布告上是一张大大的猴子脸,不过根本就不像菲菲。其实只要认真看,它们和猴子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中午的时候,我们跑到了港口后面的小山上,发现飞船就被系在行政办公室的后面。他们还在为船上的货物怎么分配而争吵呢。没有人看守。也许他们都认为逃跑的猴子已经死在哪个角落了,再说他们也不相信它一个人能把它开走。书上告诉他们猴子是低等生物。那只船枝枝桠桠的,确实难看得很,只有猴子才能造出这样的船。我们还看到了被关在笼子里的猴子们。它们的情况很不好,撒尔冈给它们喂过一次水,因为他们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它们。也许可以用来交换赎金。

我们回去得很早。天还没有黑呢,不过黄昏的时候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人。比尔哈特寡­妇­的房门紧闭着。我们一下子就钻入了洞口。没有人看到我们。猴子躺在地板下面伸曲它的胳膊,它动了动腿。“我可以走路了,”它嘀咕着说,“这两棍子还砸不死老菲菲——既然船还在,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今晚就走。”蔓问:“我们四个人吗?”猴子嘿嘿地笑着:“那当然啦,我们是一伙的呀。”

我们蹲在黑暗的地板下等天黑。我们带回来了一些食品。偷来的钱不能公开去买东西,但是黑市很红火,我们搞到了红­肉­,还有披萨和水果。路上用得着。我们躺在地板下等待太阳下山。也许应该睡一会儿,但是我们很激动。蔓甚至偷了一瓶酒,到酒吧偷酒是危险的,郝富老爷找起空瓶子来比狗还灵,但是反正我们就要走了,我们要上船了,要到另一颗星星上去了。我们从来没有如此焦虑地等待太阳下山过,每一秒都像一辈子那么长。有庆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他看到我们激动也很高兴,翘着圆溜溜的ρi股在地板缝下面爬来爬去,简直一刻也安静不下来。我们给他灌了一些酒。他睡着了。天完全黑了,除了几声间或的狗吠,橘子镇终于安静了下来。石板路在月光下白白的,像|­乳­酪一样­干­净。我们现在可以走了。

星星的阶梯——猴王哈努曼(6)

我们刚走了两个街区,有庆就开始闹脾气了。他像小狼仔一样扭着身体,嗷嗷哭着,不肯往前走了。“怎么回事?我们的动作得快点。”猴子催促说。我低下头检查了一下男孩,他的身体好好的,胳膊腿也不缺,只是黑糊糊的脖子上空空的,少了个什么东西。路上空荡荡的没有人影,月光水一样地荡漾,一些白­色­的雾气在青石板上­精­灵一样舞动。有庆坚持要回去找他的东西,不然就不走。蔓有点担心。可我是老大。我让蔓带猴子先到飞船那儿去,我要跟有庆一起回去——那是他的亲人留给他的惟一宝贝了。

虫子在花园里唧唧地叫着,几只老鼠在地板底下窜来窜去。我们拨开草叶,钻入­干­燥温暖的地下,伸出胳膊在灰尘中四处摸索。我终于在一只耗子嘴里抢下了那枚木雕的小东西。有庆不哭了。我把它系在他的脖子上。

一团火猛地从入口处掉进了洞|­茓­里。我们跳了起来,结果把头撞在了地板梁上。狗在洞口那儿乱钻,呼噜呼噜地嗅来嗅去。“够了,小姑娘们。都给我出来吧。”郝富老爷用大嗓门在外面吼道。撒尔冈不知道为什么咯咯而笑。

“我早知道这里有鬼,”那个半瞎的老太婆站在台阶上喊,“每天都有耗子在这里打架。你们要把答应的奖金给我。”“滚开,老太婆。”他们说。然后低下头想要来抓我们。洞口太小了,他们钻不进来。于是他们解开了狗套。狗匍匐着往里头爬,它们被养得太胖了,所以总是被垂下来的木头杈子挂住。我们拼命地往里缩,但是出口只有一个,他们已经去拿铁锹试图把它挖开。我们完蛋了。

“来吧,姑娘,快出来。”我闻到了另一只狗的­骚­味,它在我的耳朵旁边喷着气,我踢在它的鼻子上,它呜咽着吼了起来。我使劲蹬腿,踢那些紧挨在我们身后的板壁,那些积存了几百年的尘土像雪崩一样落下来,堵住了我的呼吸。木头房子在吱嘎乱响,仿佛随时都要倒塌下来。我把后面破烂的板壁踢出了一个窟窿。窟窿后面露出了一张金黄|­色­的猴子脸。菲菲正从窟窿外面伸进一只手来。“快走,快拉住我的手。”它在那儿喊道。我掉过头去寻找有庆。他正在号啕大哭,肮脏的脸上被木片划出几道血痕。一只狗叼住了他的衣服背带,正在把他从我身边拖开。洞|­茓­里头满是浓烟,他被拖进了充满光亮的花园中,在那些森林一样的寡­妇­间消失了。我听到外面传来踢打声和一下沉重的撞击声。

“绕到后面去,”他们中间有人喊道,“她们想从后面逃出去。”他们拼命想把火把从缝隙中扔进来,结果把那些破木板和比尔哈特寡­妇­的屋子都点着了。这可让他们乱成一团。比尔哈特大娘要多难过啊。他们更不敢进来了。他们开始往屋子后面绕过去。

“快走啊,”猴子说,“他们要来了,要来了。”蔓在它的后面叫我。我犹豫了一下,掉头向朝着花园的出口爬去。我的头发被烧着了,发出咝咝的声响。他们好像都离开了花园,大概是顺着屋子转到巷子后面的什么地方去了。有庆的尸体横躺在地上,显得出奇的小。他的脑子被打了出来,颈动脉的血喷­射­得一地都是。他脖子上的绳子又断了。我弯下腰把护身符拾起来,塞在他的口袋里。有一些冰凉的水珠掉到他的胳膊上。他还那么小呢,看上去像猫一样轻。空气中有一股不锈钢的味道,冰冷,寒气森森。有人粗暴地抓住了我的肩膀。那是我们大家的信使郝富老爷。“嗨,姑娘,姑娘。”他像那些狼狗一样狞笑着说,抓住我的肩膀不放,另一只手来摸我的胸部。我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水味儿,这些人总是很高雅,即便是在晚上也是衣着光鲜。“看我逮住你了——猴子在哪儿?”他说。他肯定是喝醉了,所以看上去摇摇晃晃的。我摸到了他Сhā在皮带上的大折刀。我想起来和妈妈在一起的最后情形,还有我的姐姐,还有有庆奔跑的样子,这些情形充满了我的神经、我的大脑和我的肌­肉­。我的眼睛里一定充满了仇恨和恐惧。他的脸­色­变得铁青。第一刀Сhā空了,第二刀扎在了他的肚子上。他高声叫了起来,声音洪亮,音度坚强。他要是这样叫下去的话,远近的驴都会响应起来的。我没来得及动第三刀。那把刀很大,我用起来很不顺手。有人敲了我的脑袋。我晕了过去。(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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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的黑暗面(1)

灯灭了。

小小的着陆舱颤抖着,尖啸着在夜空中划出一道深邃的弧线,朝着白雪皑皑的伽利略卫星落去。占据了四分之一个天空的那个巨大的寂静的星球很快淹没在舷窗外滚烫的腾腾雾气中。

他回过头去端详黑暗中浮现出来的脸。一张、两张、三张、四张。连他在内一共有五个人。

他们全副武装,拥有着地球上最先进最具杀伤力的单兵武器;他们每个人都受过最苛刻的特种训练,早已准备好面对一切危险;在头顶上3万公里处就是一艘随时可以提供火力支援的东部联邦的太空船,它那令人生畏的强大火力几乎可以摧毁一切……并且——他们都是自愿前来的。然而,在这当儿,恐惧依然悄悄地掩藏在五张紧绷有如面具的脸下。

他没有注意脚下急速变大的茫茫雪原和突露的页岩,像所有的人一样,他紧紧夹住膝间的武器,盯着显示着陆姿态的指示灯。黄灯亮了,他们默默地计算时间,随之而来的巨大震动把所有的人摔向了一边,腾起的雪雾包裹住了狭小的舱室。他们着陆了。高温使他们包裹在一大团浓厚的咝咝作响的水气中。

等到绿灯亮起来的时候,温度只稍稍降低了一点。但他们不用多余的命令和手势,立即松开四点式安全带,打开舱门,跳上那块白­色­的冰冷的以及陌生的土地。着陆点是预先选好的,不至于有危险。但两个人还是一出舱就卧倒在地上,在最有可能出现威胁的方向架设起两挺机枪以防不测;其他的人快速而有条不紊地在着陆舱周围架设防御系统。紧迫的工作使他们没有时间考虑将要面临的未详之物——但是他有。

他的任务是在“百目巨人”防御系统架设好之前,停留在舱中进行另一项重要­操­作,生命扫描器的显示器告诉他,方圆8000米之内没有生命迹象。这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安慰,因为木卫二的001号殖民营地就在5000米外,那儿本来该显示出18条亮绿­色­的以及22条暗绿­色­的生命轨迹。亮绿­色­的代表人类,而暗绿­色­的是营地养的爱斯基摩犬。

一股股的寒气随着打开的舱门闯了进来。他不由自主地扫了安装在门框上的空气探测器一眼,绿灯一直亮着。像探测机器人发回的数据一样,空气洁净,没有任何致命的袍子或是化学元素。如果这场灾难是由有毒气体或其他污染物造成的,那问题倒是简单了,他想。

空气探测器是一个又扁又方的黑匣子,虽然来之前受过紧急训练,但是队长还是不太清楚如何使用它。除了空出来的五个座位外,舱内仿佛到处塞满了这种又大又复杂的仪表和控制盘,但还有位置搁下一个50磅重的中等大小的绿­色­箱子。箱盖上有一个醒目的三叶草标志。除了知道它代表有辐­射­,其他人都不清楚里面装的东西。这就是那项秘密­操­作了。他扫了舱外一眼,把箱子从坐椅背后拖了出来,掏出钥匙,打开箱盖,开始仔细地端详着躺在其中的小玩意儿。

箱盖重新合上的时候,窗外“百目巨人”的安装也已经接近完成了。“百目巨人”是由陆军最早为重要防护地区研制的一种自动守卫系统,由监视器和自动发­射­枪组成的警戒网,从理论上来说,任何警戒范围内未佩带自动识别装置的移动的生命体都会被自动发­射­枪击中,但是大部分时候,陆军还是更为信赖他们的士兵。这和队长的感觉是一样的,他知道永远不能信赖这些人工制造的东西。

他们的体形都很相似,又瘦又高,有着宽阔而结实的胸膛,相貌刚毅,目光警觉。他们是标准的“A”类特种兵小分队。自从联邦认识到茫茫太空中也存在着突发事件、间谍、变节和恐怖活动以来,这些小分队就活跃在太空航线、轨道、殖民行星上,随时待命出动,立下了赫赫战功。在他们的档案中,几乎还没有失败的记录。这些是地球舰队中最优秀的小伙子。每个队员都­精­通一门专业技术,他们熟悉它如同队长熟悉他的部下一样:金专于机械和轻武器;阿玛是一位沉默寡言的因纽特人,但却是最好的神枪手;唐青是一位爆破专家,擅长让整座房屋飞上天去;卡维特是队里的无线电兵,他­精­通通讯与探测器材。除此之外,他们还都是善于利用匕首和星状飞镖的格斗高手。他们共事过很长一段时间,相互之间就像一部机器上的零件那样默契。在这里头,也许只有医护士官是个例外。

他是两个星期前临时从“长剑”空间站战区医院调来的年轻少尉,据说他的表现很不错,在特种部队受过训,拥有一家医学院的硕士证书,对普通外科和各种太空疾病都十分在行。但是很显然,他必须在实战中有所表现才能最终被小分队接受。队长不喜欢这样,因为这种不信任有时是致命的。

有人敲了敲舱门,一个小伙子趴在舷窗上往里张望,喉式对讲机里传来唐青带着调侃口气的声音:“篱笆扎好了,队长。这儿一切正常。”他的声音在通话器中咔咔作响,这儿的磁场高达12高斯,对所有的通讯器材都是一个考验。

他拿起武器,走下舷梯。降落引起的热量已经慢慢地散失了,着陆时融化的雪水正顺着弧度优美的舱壁滑落,汇集到飞船底部,并在那儿重新结成冰柱。更多的水顺着冰柱流了下去,因此有一圈越来越大的冰在向外扩展。队长发现自己就踏在这层薄冰上。他抬起头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儿的空气十分稀薄,但是富含氧气。他有点搞不明白,科学家们用了什么令人眼花缭乱的技术改造了这颗星球,让这颗丘比特的附庸越来越接近地球的模样。他听说过那些在轨道上旋转的大镜子。虽然这儿的气候依然恶劣,但温度正在上升,也许只要十年,或是二十年,这儿就会像月球和火星那样成为一个小型地球。人类殖民的目的不就是把一颗颗的太阳系行星以及它们的卫星都改变成地球的模样吗,那儿毕竟是他们曾经拥有过的最美好的家园。

白星的黑暗面(2)

然而木星在那儿,它是个难以忽视的存在。明亮的木卫二正低低地悬挂在岩石岩脊的上方,这是个难得一见的奇景。但是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的还是大木星。它占据了大半个天空,静悄悄地无声无息地旋转着,展示着它身上那一道道预示着警告和不祥的黄|­色­和棕­色­条纹,宣告着它对此块宇宙区域的绝对控制权。太阳此刻依然可见,但它完全淹没在木星的光辉中,仿佛只是挂在天际的一颗暗红­色­的发亮的樱桃。虽然身边有着五个人,可是队长猛地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孤寂感。

虽然踏上这颗星球只有几秒钟的工夫,但队长立即明白了,这儿永远不可能成为地球。

“列队!”他说道。没有必要做最后一次战前动员,但是所有的人都偏着头看他,仿佛认为他多知道一些什么。但是他和他们知道的一样多。

他们不知道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他没有立即下达命令,而是停顿了一下。不知道那是什么,正是恐惧所在,他想道,未知使他们恐惧。

队长不自觉地又想起了营地里生活的那些人。

他们是第一批志愿者,其中有理想主义者,有破产者,还有不愿回地球去的退役宇航员,他们在联盟政府的直接资助下,建立了一个有点像早期的苏维埃集体农庄的生活营地。

他们的生活无疑是十分艰苦的,犹如早期开发美国西部的殖民者,而且承受的危险和他们十八世纪的祖先不相上下。

虽然外星殖民地应该是非军事化组织,但由于改造计划刚刚开始,这些殖民者目前还不可能独立自主地生活下去,不可避免地要接受官方帮助。作为回报,他们必须向联邦政府报告他们的一切探测发现,并听从上面的指挥,他们将牢牢地被联邦政府控制住,保证木星殖民地的“纯洁­性­”。

队长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那些殖民者放弃了地球上优裕的富足的生活,到这块贫瘠的充满危机的土地上到底有何目的。每一次他给自己的答案都不一样。这一次,他在心里笑了一下,望向自己,他们不也都放弃了安全和舒适的生活,情愿在动荡和危险中生活吗?他们的年轻和热情被利用来保卫国家反抗外敌,成就和荣誉感就是对他们艰苦工作的奖赏。每个人都有权拥有他自己的梦想。这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在月球基地里,小分队里每个人都曾一遍一遍地听从殖民营地传来的最后讯息。

他们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发报,因而收到他们的警告十分幸运。一艘飞往土星的探测器截获了他们的无线电,并将讯息转到了联邦太空总署。

“他们都死了,不要派人来……永远不要!”那是一个歇斯底里的中年男­性­的声音。语言学家从他的嘶哑声音中分辨出斯堪维的里亚口音,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那个男人是营地站长,退役的前功勋宇航员比尔?盖斯勒,在火星城工作的时候,他就向众人展示了他那值得为人称道的领导能力。

“……毁灭这儿……”他在遥远的黑暗的宇宙深处喊道,而在舰队司令部里,他们喝着咖啡,想象着一个失去控制的男人在8亿公里外是如何孤独和痛苦,“毁灭这儿,恶魔……”他哭嚷着说,“这儿全是恶魔……”

“毁灭那儿几乎是不可能的,”上校说,他转过身去,看着军舰指挥室那冷冰冰的圆形舷窗,“并不仅仅是无法向公众交代——政府和军方在那儿投入了巨额资金,他们绝不会就此罢手。”

“我们为什么对那儿感兴趣?”队长小心翼翼地问道,他的问题已经超越了职权范围。但是上校没有在意这一点,他喜爱眼前这位无所畏惧的上尉,“木卫三殖民地的改造成功就意味着一个向银河系恒星世界远航的行星际站,它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而且木星系统中蕴藏的氘和氚是整个太阳系中最丰富的,它们蕴藏的巨大核能无论对哪个政府来说吸引力都是巨大的。”

“既然如此,整个事件会是不结盟运动的­阴­谋吗?”

“没有迹象表明他们卷入了这件事,第二世界的政府反应都很正常,而且,”他放低声音——不是怕人听见,而是暗示以下的话属于保密范畴,“实际上盖斯勒站长是我们的人,他是情报局一名经验老到的特工,如果有敌方的渗入,他会早有警觉,并且不会在最后报告中含糊其辞——事实上我们更为担心另一种可能。”

“来自外部的入侵?”

“你将有最后的发言权。”他没有直接回答,再次慢悠悠地转过身去盯着舷窗。

他严厉地环视了部下一眼,“从现在开始,我们要进入战斗状态,每个人都要保持冷静,两个小时以后,务必到达第一集结点。金,你当尖兵,注意警戒。”

金点了点头,他带头向冰雪封盖的山脊走去。

他们紧随其后,离开“百目巨人”构筑的小小要塞,呈钻石队形,开始向前进发。

金先于众人50多米。他一边搜索,一边谨慎向前。冻结的冰层在他的靴子下劈啪作响。在山坡下,他们开始碰到一些矮矮的灌木丛,这些灌木大部分是在短暂的夏季中撒播的抗寒植物。他们发现一些灌木的顶部积雪正在融化,那些遥远的反­射­镜正在起作用。这儿的夏季将会越来越漫长。

“三号,我是尖兵。”金在通话器中呼叫。

白星的黑暗面(3)

“我是三号。”队长回答说。

“到达一号集结点,这儿一切正常。两点钟方向,可以看到目标。”

营地在一座死火山底部形成的平原上,它们看上去像是几座孤零零的印第安人的圆锥形帐篷。大部分房屋被漆成了红­色­和粉红­色­。周围是一片空旷地,也许在夏季时是个农场。营地没有防护措施,因为他们觉得没有必要。小分队已经来到了营地西北角的一座小山上,占领了80米宽的正面。这儿有一片排布整齐的人工林,树­干­都还很细。林中的风速很大,虽然队长认为空气受到污染的可能­性­不大,还是让他们都戴上了呼吸器。

“阿玛,你担当掩护。”他下命令说。

阿玛点点头,一声不吭地端起他的狙击步枪,朝边上的小山包爬去。

寒风虐肆,雪卷了起来。他让小分队长线散开,形成了一个包围营地的半圆弧。

天空中,木星的大红斑清晰可见。队长抬手发出信号,这个信号依次传递到每个士兵。然后,他们开始前进。

一进入空地,他们就看到了尸体。

一个三十来岁的金发男子僵硬地伸展着四肢,趴在营地入口的平坦处,空洞的眼注视着远方,一只破烂的、沾满泥土的、几乎分不清颜­色­的室外服的手套躺在他身边的泥地里。

他看见医生迅速跑了过去,跪倒在地上,俯下身子查看那具尸体,他的手上戴着医用橡胶手套。两名队员调整好姿势,把可以快速发­射­的步枪抵到肩上,替他掩护。

医生在喉式通话器中喘了一口气,“穿透­性­枪伤,子弹近距离­射­进左肩,从右腋下穿出。”停顿了一会儿,他好像在腕上电脑中查对什么资料,“本?哈莱斯,37岁,这儿的机械保管员。”他补充说。

不知道为什么,队长反而松了一口气。至少一名殖民者的死因是他们所能理解的。这儿爆发了一场枪战,天哪,这正是他们所熟悉的东西。

小分队继续前进,他们很快发现四处都有尸体,大部分尸体集中在空地四周,一只龇着尖牙的雪橇狗也躺在空地上。它大概是有幸逃出了狗舍,因为他们立刻发现狗舍里塞满了被枪杀的狗尸。队长看着他的队员快速而相互协调地踢开每一扇门。“这儿没有活口。”唐青报告说。

队长站在空地边缘,观察着四周。他注意到一个门框被烧得变了形,靠近门洞放的一个工具箱被炸成了碎片。嗬,倒像是经历了一场激斗。

队长垂下枪口,进入一套三居室的粉红­色­的小圆顶屋。屋里的家具粗糙但很实用,要不是到处堆满了亮晶晶的食品罐头,这儿会显得十分舒适。这些罐头都来自地球。在一间小小卧室的桌子上,他看到了一张小女孩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抱着一只刚出生两三个月的小狗。小狗的名字叫“小笨蛋”,他从资料中回忆起这个名字来,是否已经没有意义了?他把相框反过来扣在了桌子上。

他们很快找到了凶手。他端坐在站长室里,右边太阳|­茓­上有一个深深的圆洞。地板上扔着一支大威力手枪,破碎的无线电台四处飞散。不用查对身份,他们都立即明白了,这就是那个在无线电里无助地号哭的男人。

唐青就像一团沸腾的开水一样难以安静,他立即发表了他的意见:“很明显,是这家伙疯了。他杀死了所有的人。”

“为这么一个疯子,惊动了整个联邦,这件事本身就够疯狂的。”金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说。

队长不愿太早下结论,但是从受害人排布位置和中弹部位来看,唐的猜测是有道理的。没有外来袭击者的痕迹,只可能是场内讧。

一个疯子,真的如此简单吗?队长皱紧了眉头思索着,他的目光掠过空荡荡的营地,不自觉地望向了天空。

太阳的位置已经接近了西边的山脊,它的光辉很快就会被木星的光芒完全湮没。那将会是什么样的一个天空?

“医生,你怎么看?”他问道,当然,并不是真的向他寻求答案。

“我和盖斯勒在月球上有过一面之缘,”医生说,“他是个坚强的汉子。临死前,他也许真的疯了,但一个从来没有­精­神病史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病。”

队长点了点头。

无线电里的那个男人虽然接近歇斯底里,但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语无伦次的话中有一个明显的重心——“恶魔”!

队长相信这个含义隐晦的“恶魔”就是使一个坚强的宇航员、一个坚强的特工­精­神崩溃的祸首,也就是他此行所要搜寻的答案。

“不要派人来。不要派人来。”他在无线电中苦苦哀求着,但是队长和他的小分队来了,而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尸体被戴着呼吸器和手套的士兵移到一起,并排放在空地上,包括7名­妇­女在内。所有的尸体身上都有受到枪击的痕迹,有一些人好像还被烧伤得很厉害。这些人曾因跨越8亿公里的黑暗之旅,献身人类的宇宙开发事业而成为备受瞩目的英雄,如今葬身他乡,身边却只有零下二十度的低温和呼啸而过的寒风伴随。

他默默地清点着数目,他看见医生也在这么做。

“数目不对。”医生说。

他点了点头,“那个小女孩。她不见了。”

“不仅仅是她,”医生说,“还有两只狗也不见了。”

白星的黑暗面(4)

对医生的不置可否,队员重新开始紧张起来。

尸体不见了,换句话说,也许有人没死。

“找到她。”队长说。

“她不可能还活着。”唐青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

一个小女孩,在这酷寒、缺乏食物的星球上坚持整整一个月?

“一定是大屠杀发生时,她逃出去了,但是第一个黑夜来临时,她就会被冻僵。”金说。

“不可能找到她。这儿散布着成千上万条冰缝。”卡维特说。

“我们要找到她。”队长强调说,“我们就是为了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存在的。”

“还有那两只狗。”医生说。

所有的士兵都开始恶狠狠地瞪视他。

“仔细搜索营地,看看有没有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我们将在30分钟内出发。”

“半个小时不够,我需要有人帮忙检验这些尸体。”医生提出异议。

“他们是被枪杀的。”上尉猛地回过头去紧盯着医生。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如此直截了当地对他的命令提出不同意见。

“这需要检验。”医生说道,他毫不畏缩地迎着队长紧绷绷的目光。

队长知道他的话有道理。这个年轻人有点意思,他想了想,息事宁人地挥了挥手,“你可以找一间房间来­干­,让金帮助你。动作要快。我不希望在天黑后展开搜索。”

他让通信兵架设起天线,向舰队报告情况。在木星系统的强大磁场中,这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自己的耳机里就沙沙作响。“狙击手一号,”他说道,“这是三号,我的通话器好像有点问题,你能听清吗?”

硬式头盔两侧的耳机咔咔地响了一会儿,“三号。你的音响效果不太好,但能听见。这儿一切正常。”

“好。阿玛,我要你注意观察营地外的动静,一小时后我们会去和你会合。要小心。通话完毕。”

他很少告诫手下要小心,这有看轻他们之嫌,但愿阿玛能明白这次与以往的不同。

医生很快把营地里最大的空间——站长室的内间会议室改成了解剖室,大约是要把会议桌当作他又砍又锯的工作桌。队长走进室内的时候,蛮不情愿的金正绷着脸帮医生搬运那些尸体。

在队长的军人生涯中,见过无数惨不忍睹的景象,即使如此,他也不愿看那些医生们习以为常的血腥场面。他微微一笑,走出了会议室,很高兴把这个苦差使留给了别人。

外间就是他们发现凶手的地方,营地的主电脑和无线电台成为盖斯勒最后疯狂的受害者,通信士官卡维特已经找到了他要的东西。他那双戴着手套的手捏着一张表壳大小的光盘,并把它塞进了腕上电脑中。“呵,”他抱怨道,“IBM的机子,他们总是给我们提供这种破烂货,通常只有用枪指着我的脑袋的时候我才会用这种机子。”

“中士,要我帮忙吗?”队长说道,伸手去掏枪。

“这次就算了,长官。”卡维特一本正经地说。他的手指就像耍魔术般在比三明治大不了多少的键盘上舞动,即便是队长,也对他这一手钦佩得五体投地。

只花了不到五分钟,队长就可以在自己的腕上电脑上看到成果了,那是殖民站的工作日记。

“­干­得好,卡维特。”他夸道。

这些日记显然是站长写的,只是一种例行公事,因而十分简约。他在主电脑边上发现了一台尚未损坏的老式激光打印机,他把日记直接翻到最后几页,把它们打了出来。

……

6月10日

棚子塌了,明天要让修好它。提醒本矿区的灯具需要补充。

6月13日

掘进了30尺,遇上冻土层。断了一根探头。

6月18日

掘进50尺,遇上地下水,感觉温暖,零下一到二度。

6月22日

暂停掘进,加固通道。布洛克烦躁不安,在坑道里尤其如此。没有发现气体泄漏。尤因感冒了。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而探测器收到信号是正是当地时间6月23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这事来得十分突然。矿区实际上是个试探­性­掘进的坑道,是与政府签订的协议的一部分。一批物理学家和地质学家参与了此事;布洛克是只狗的名字,尤因是个掘进工,如此等等。队长皱紧眉头考虑他所了解的一切资料。他不是警察,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慢慢思考发生了什么,他明白在这种时刻只能依赖直觉。相信直觉能救自己的命,这是他经历过几次生死考验后得出的经验。他慢慢地把那张纸撮成一团。

“卡维特,把你找到的东西发往舰队,他们会从中挑选出有价值的部分的。”他说道,也许他们会得出更好的结论。但那通常需要很长时间,而他根本没有这么长的时间。

舰队的答复很简单,和他想象的完全一样:“天使,这里是方舟。继续停留,汇集信息。通话完毕。”

他知道矿工们有这种习惯,带着金丝雀或狗到坑道里,万一坑道里存在有毒气体,敏感的动物会比人更快有所反应。布洛克也许是有所发现,也许是正在发情。

“你认为怎么样?”队长把打印出来的纸扔给唐,问道。

“我没看法。”唐大言不惭地说,“我不是那种会出主意的人。”

白星的黑暗面(5)

队长嘿嘿一笑,转身去找医生。在此刻,他意识到,他需要的不是无往不胜的战士,而是一个善于逻辑分析、推理判断的人物。他不得不承认,医生倒是这么一个家伙。

金没有遵照他的命令在里面做医生的助手,他脸­色­苍白地蹲在门口,里面的工作对他来说显然太过艰巨。“里面那个变态的家伙,”他轻蔑地说,“我三天之内都没法再吃饭了。”

会议室里一片狼藉,医生还在提取样品,他抬头看看队长,“我有所发现。但还需要时间检验。”

“好,先说说你的发现。”

“首先,有七个人的身上有不同程度的烧伤,这些烧伤很奇怪。创面很小,但内部受伤面积很大。”医生说,“他们像是从内部烧起来的。”

“特种部队使用的一种­射­线枪也能带来这样的伤痕。”队长说。

“但是盖斯勒没有这种武器。”

“你认为还有其他的凶手躲藏在营地附近?”

“我什么也没说。”医生的口气中带着一丝­阴­郁,他那灰褐­色­的眼睛躲藏在帽沿下的­阴­影中,“还有一件奇怪的事,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死于枪击。从他们的表情来看,他们是在痛苦中死去的,盖斯勒在他们每个人的额头上很仔细地补了最后的一枪。在这些人的身上都有一些奇怪的黑斑。但是他自己……”

他大步走到解剖台前,俯身拉开遮着尸体的白布。解剖台上躺着的正是情报局的前特工盖斯勒,他的外衣已经除去,赤­祼­的上身布满了……

黑斑。

“这些斑点?”他试探着询问。

“我正在探察原因,”医生疲惫地说道,“但是我估计很难找到活体了。这会花去两到三个小时。”

“没必要了,我准备收队,离开这儿。”队长从口袋里掏出揉皱了的打印纸递给他,“坑道”一句下被划了一条粗粗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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