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土上的狼毒花
李存葆
近些年,寻梦香格里拉,已成为国内外诸多旅人的时尚。
人是爱做梦的动物。梦从广义上讲,是人类面对世事的艰辛,生存的痛苦而生发的幻想、理想、追求和期望。自1997年9月14日,云南省政府郑重向世人宣布,位于该省西北部的迪庆藏族自治州就是传说中的香格里拉之后,迪庆,便成了一个能够给予人们以精神滋养和灵魂慰藉的审美符号。
对我来说,在梦的幻境中度日并将梦当成生命阳光的年龄早已过去,我不愿让迷离的梦境再去占领自己的时光与心灵;然而,2004年初夏,我还是鬼使神差地走进了香格里拉。
说到“香格里拉”,我们应当感谢英国作家詹姆斯·希尔顿先生,是他在1933年出版的长篇小说《消失的地平线》中,首创了“香格里拉”这个读来香艳、听来顺耳的词汇。
《消失的地平线》讲述的故事离奇却不复杂:20世纪30年代初,南亚次大陆某国巴斯库市发生暴乱。英国领事馆的领事康韦、副领事马里森,及一更换了名字的美国金融诈骗犯和一年轻的女传教士,乘坐专用小型飞机仓皇出逃,欲飞往巴基斯坦某市。飞行途中,四位乘客发现飞行员已经易人,飞机也偏离了原定航线。实际上,这是由香格里拉的最高喇嘛早已预谋好的一次劫持,其目的是想让“精神和肉体”均十分优秀的康韦,来作最高喇嘛的继位人。夜间,飞机降落在一狭长的山谷间。已身负重伤的飞行员,在临咽气之前告诉四位安然无恙的乘客,说这里是中国的藏区,只有到香格里拉的喇嘛寺,才能找到食宿。恰在这时,一位坐着轿椅、能讲一口纯正英语的张姓汉族老人,在十几个藏民的簇拥下出现了,他们把康韦等四人带到了香格里拉的最高权力中心——喇嘛寺。香格里拉的山谷里住着以藏族为主的数千居民,他们虽各自信仰着儒、释、道、东巴等宗教,但彼此之间却心心相印,亲如一家。这雪域高原上的环境美丽迷人,人与自然更是天人合一,水|乳|交融。最令人慕叹的是,香格里拉的山民无不长寿,百岁老人看上去童颜乌发,只有十八九岁。最高喇嘛年已二百五十多岁,理政香格里拉已达百余年。他虽已是秋后之柳,风前之烛,但思维仍极为敏捷,中外发生的大事,无不通晓。还叫人骇怪的是,这里龟鹤遐龄的长者们,一旦出离此地,很快便耸肩缩背,老态龙钟,甚至会魂归普陀,一命呜呼……
在希尔顿的笔下,香格里拉是一片无与伦比的有着原始自然美的人间净土,这里的社会生活像高原湖水般透明清澈,人们的心灵也如同雪山一样圣洁无尘。对比正在走向自我毁灭的西方现代机器文明,可谓判若云泥。小说通过康韦与张姓汉族老人和最高喇嘛的多次长谈,揭示了这样的思想:人的行为有过度、不及和适度三种状态,过度和不及都是罪恶之源,只有适度才是完美的。
《消失的地平线》虽称不上经典小说,但它刊行后,却震撼了西方世界。1936年,好莱坞拍成了同名电影。随着主题歌《这美丽的香格里拉》的广为传唱,香格里拉一下子风靡了全球。当时,饱受第一次世界大战摧残的国家,还未能从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中解脱出来,却又面对着“二战”的威胁。在人们不堪忍受那毫无理性的杀戮时,香格里拉自会成为欧洲人乃至正在遭受经济危机之苦的美国人的一个存放全部理想的寓言。
“香格里拉”这个由希尔顿首创的英文词汇,源于藏语“香巴拉”。其藏语含义为“心中的日月”。香格里拉的英文解释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消失的地平线》问世后,香格里拉便成了一个神圣的字眼。美国总统的度假地在改名戴维营之前,曾一度被称为香格里拉;美国一艘战舰的名字,也以叫“香格里拉”为荣。更有西方世界的一些探险家、旅行家,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梯山航海,露宿风餐,来喜马拉雅山一带,苦苦寻觅西方人眼中的“东方伊甸园”。1957年,印度国家旅游局公开宣布,位于克什米尔的巴尔蒂斯坦镇是香格里拉;后来尼泊尔又向世界宣告,香格里拉就是他们国家的木斯塘。因希尔顿在小说中明确写道,香格里拉在中国藏区,故而近些年来,云南的丽江、西藏的芒康、四川的稻城等地,也纷纷宣称,他们那里就是香格里拉。1996年初,一个由国内外12位学者及旅游专家组成的“寻访香格里拉考察团”,来到了迪庆藏族自治州,他们经过一年的勘查及论证,感到迪庆的山川风物,宗教民俗等与希尔顿在小说中的描写最为吻合。于是便认定,香格里拉在迪庆。2005年5月,迪庆州首府所在地中甸县,也改称为香格里拉县……
当现代传媒将这一认定和改称告知世界后,人们惊异在这连空气中也弥散着物化气味的世界上,竟然还存有晋人陶渊明笔下那“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世外桃源;更惊异于整个地球已被人类的乱钻、深凿、超伐、狂采、滥垦而“文身”得千疮百孔的当今,讵料还有这样一片具有原始自然美的净土。于是,在迪庆这片“十万春花如梦里”的神奇山川里,迎来一批接一批肤色不同、语言各异的寻梦者,觅梦客。
一时间,香格里拉成了人类一个共有的梦。
我探访香格里拉,是从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的丽江古城出发的。峻急汹涌的金沙江,是一道天然的分割线,把丽江市和迪庆自治州划分为两大片,东南岸为丽江,西北域是迪庆。车子溯江而上,两岸断崖绝壁,丛山叠峰,逶迤蜿蜒;时见泓窄水急,漩涡相套,险浪相逐。山中有水,水中有山,山缠水绕,美若蓬莱仙境。车子驶过金沙江大桥,便进入香格里拉的地域。我知道,闻名于世的虎跳峡就距此不远;但急于赶路的我,却不能不留此一憾。况且,这里几乎是三里一景,十里一奇,即使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也不可能览尽这“水送山迎入,一望一灿然”的人间胜景。
迪庆属青藏高原南延部分,是横断山脉的西南腹地。梅里雪山,白茫雪山,哈巴雪山,纵横南北数百里,平行并列,地形呈纵深切割之势,海拔悬殊,最高6740米,最低1480米,这就使游人能领略到多物种同长一山的立体生态之美。澜沧江、金沙江自北而南纵贯迪庆全境,它们以那“飞湍鸣金石,激流鼓雷风”的澄波,润泽着这片人间仙境的树的葳蕤,花的纯正,草的清碧……
香格里拉无疑是上苍以超迈的意志挥洒出的一帧美轮美奂的画幅,以饱满的情绪吟唱出的一曲浑厚而多声部的交响乐,以飞动的灵感谱写出的一首汪洋恣肆的长篇抒情诗。
车子在岚回雾绕、耸绿拱翠的盘山路上行驶了两个多小时后,越过一道山垭,视线顿觉开阔起来。司机缓缓将车停下。下得车来,公路两旁山坡上的杜鹃花长廊,如同磁石般一下攫住了我的目光。世界上恐很难找到这样大片大片既开得茂盛,又显得端庄大方的杜鹃花丛了。它们像织不完的锦缎那般绵延,直铺到山半腰的杉林旁;它们如无边的丹霞那般耀眼,呈现出静态的喷涌之势,连阳光都被熏染成香的。进得花丛凝视,有的花大如碗,宛若沾着露珠的红玛瑙,在灼灼燃烧;有的花细如豆,如同冰肌雪肤的少女的美靥,嫣然动人……置身这杜鹃花丛,即使再忧伤的心灵,也会贮满光辉,也会在暂短的瞬间里物我两忘,使自己的身心与大自然拥抱在一起。
每到一地览胜,我首先想看的是那里的水。我知道,整个人类的文明史和整个地球陆地上的自然美,向来都是依照淡水的分布而形成的。在迪庆辖区内,有许多明秀清丽、风物奇绝的高原湖。仅香格里拉县就有纳帕海、千湖山、属都海、碧塔海等许多晶莹如镜的湖泊。它们如同一枚枚偌大的玉佩,镶嵌在蓊郁苍茫的青山翠峰间。
有一首歌里这样唱道:“高山的湖水,是躺在地球表面的一颗眼泪。”在香格里拉县城下榻后的头两天,我流连忘返于千湖山和属都海之间。千湖山藏语称“拉姆冬措”,意为神女千湖或仙女千湖,它们分布在海拔四千米左右的森林地带,10亩以上的湖泊有一百六十多个,10亩以下者数以千计。属都湖,积水面积15平方公里,湖四周的原始森林遮天蔽日。我尽情观赏着这上苍滴下的一颗颗“眼泪”。这些“眼泪”靛蓝凝碧,波光盈盈,明艳生辉,即使在阳光的透视下,也见不到一点儿尘埃。我想,这些“眼泪”,应是上苍最原始、最纯乎其纯的情感的流泻。人的身上,蕴含着大自然的全部因素。只要人有意,山水自有情,人便可以和他身外的一切相互感应。在人生名利场上摸爬滚打已感疲惫的我,真愿意做这一颗颗“眼泪”里的“心囚”,永远在它们的澄波里,轻松地荡漾着……
碧塔海,位于香格里拉县城之东35公里处。来到迪庆州首府的第三天上午,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的我,来到了碧塔海湖畔。藏民传说,香格里拉的高原湖泊,是仙女梳妆时不慎失落的镜子的碎片,而碧塔海就是这些碎片中镶着绿宝石的最美的一块。碧塔海湖面约五百亩,被安放在环立如屏的翠嶂青峰间,看上去水波不兴,静若处子。湖中心有一小岛,古时曾矗有宝塔,如今却是杉、松挺拔。在一藏族青年的陪同下,我沿着湖畔茂林修竹中弯曲幽僻的小径,登上了一刳木小舟。小舟沿湖边缓缓移动,从岸边杜鹃树上飘下的落英,一瓣瓣,一片片,一层层,浓红的、粉红的、绛红的、银白的、|乳|白的、雪白的花瓣,溢光流彩,璀璨晶莹,像是要给这蓝色的湖面,缀上天然的碎花图案。斯情斯景,很容易叫人想起宋人范成大那“镜平波光倒碧峰,半湖云锦万芙蓉”的诗句。这时,只见成群的游鱼在湖边沉浮自得,悠然相戏,不时探出头来,嘴儿一张一合,啜食着水面上的花瓣……碧塔海中,鱼类繁多,其中有一种鱼属第四冰川时期遗留下来的古生物,极为珍贵,生物学家称之为“碧塔重唇鱼”。每当杜鹃落花时节,穿梭游弋于湖边的鱼群,纷纷争食水面的花瓣。对这里的鱼儿来说,杜鹃花虽是它们最可口最富营养的食品,但因花中含有微毒,鱼儿食罢,便如大醉一般,成片成片漂浮在水面上,翻晒着肥胖而雪白的肚儿。“杜鹃醉鱼”,是碧塔海的一大景观。独木舟沿湖边轻轻移动,不远处一群袒胸露腹的醉鱼,似乎感受到了水的波动,即刻从醉梦中醒来,扭着尾巴,摇着划翅,甩起一层层水花,匆匆潜入深水。鱼儿醉了,旅人焉能不醉?
独木舟向湖心荡去,深不可测的湖水愈来愈蓝了,是青蓝还是碧蓝,是宝蓝还是湛蓝,是士林蓝还是海军蓝,我说不出。我只能感叹,碧塔海是上苍滴落在这高原上的最富有诗意的“一颗眼泪”。碧塔海,在藏语中意为“幽静的湖”。此刻,不时从岸边传来鱼儿争食花瓣的跃水声,这就使得整个碧塔海愈发显得清幽、沉寂。幽静,是躁竞喧嚣的当今世界,用金钱也难以赎买的大美。这种大美,也许会使一些被物欲塞满身心的人们,还原为圣洁的婴孩……
置身这碧塔海,我恍若晋人五柳先生笔下的武陵渔夫,误入桃源仙境。我想,若不是关山迢递,云路迤逦,五柳先生当时若能到碧塔海一游,定会为后人营造出比他的《桃花源记》,更令人向往的梦想家园!
希尔顿在《消失的地平线》中,描写了一个幽深、神秘的“蓝月亮峡谷”,迷倒了一代又一代的探险家。实际上在金沙江、澜沧江和怒江三江并流的迪庆,到处可觅到这样的胜景。这天下午,我来到香格里拉乡城公路10公里处的碧让峡谷。这峡谷与希尔顿笔下的“蓝月亮峡谷”,几乎如出一辙。碧让峡谷因径流它的碧让河而得名。这里谷深峡窄,壁高千余米,谷最窄处仅有十米余。千仞危崖如天工神斧砍削而成,看上去像凌空而挂的气势磅礴的绝妙丹青。嶙峋峥嵘的山崖上,绿意森森,到处长满溢碧滴翠的冷杉、云杉。这里虽为高海拔地区,却能见热带的棕榈树,扶疏其间。谷底两侧,老树新柯,连同那拥碧的野草,播香的山花,无不自得其乐,充溢着热烈的生存欲望和生存快感。俯首望去,碧让河的水太清太洁了。清得能照出石魂,树魂,花魂;洁得令人心颤,不忍涉足。它那纤尘不染的粼粼清波,仿佛能拂拭生命的尘垢,能照彻人的心胸,并把心胸里的蕴蓄瞧个明白……
陪同的藏族青年告诉我,这里便是藏胞心中的“蓝月亮峡谷”。每当月亮照进这峡谷时,月光和峡谷都是蓝色的。我虽无缘一睹蓝月用其清亮、温柔和妩媚所营造的诗的意蕴,仅这迷人的称谓,就像透明的音乐一样,洗涤升华了我的心灵。
在游历迪庆山川的日子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惊诧大自然的玄奥。后来我才领悟到,假如将迪庆这片洞天福地喻作上苍赐给人类的一篇回环跌宕,一唱三叹的绝世文章,那么,碧塔海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句号,碧让峡谷也仅仅是一个短短的可有可无的破折号;当我来到耸立于迪庆西北部德钦县境内的梅里雪山面前时,方感到这架雪山,才是造物主留给我们的一个大大的笔酣墨饱的惊叹号。我在钦德县城西南侧的飞来寺旁的藏胞民居里,苦苦伫候了三天,因了飘绕的冥冥的雾气所遮掩,也未能窥到这架大山主峰那积满厚重白雪的金字塔状的神姿。但从香格里拉县城到飞来寺沿途那“忽焉四季,转眼寒暑”的立体自然景观和藏族特有的人文景观,已深深地震慑了我的心灵。站在这座壮丽、肃穆、威严的雪山面前,我倍感人的渺小和生命的短暂。我知道,在人与自然与宗教方面,梅里雪山是我穷毕生精力,也不可能读懂的一部大书。
从梅里雪山回到香格里拉县城之后,我这才先后仔细探访了濒临县城的大中甸、小中甸两处草原坝子。在寻梦香格里拉不断升温的今天,大、小中甸已成为最富视觉冲击力的景点。这两处草原坝子,是藏胞居住相对集中的地方。那每个村口用镌刻着藏文的青石砌成、寓意神指引的玛尼堆,那挂满长绳、在风中哗哗作响的五颜六色的经幡,那用粗大圆木支撑、屋顶用何嘎土打实抹平的藏胞民屋,那用结实的原木铆榫起来像是要背负太阳的青稞架,那有着小布达拉宫之称的松赞林寺……这一切均构成了独具藏族个性的人文标识。这些标识,记载和传递着藏民的历史、宗教、习俗和文化的信息。那青稞酒、酥油茶、奶酪、糌粑,那色彩绚丽的民族服饰,那节奏感强烈的藏族舞蹈,也不知倾倒了多少天下游人。
和谐是众美之源。人与自然的和谐,才能使人感到安闲、惬意、舒爽和怡乐。走进位于县城西北隅的大中甸草原,我真切地感受到,这里的居民,生活在一种人与自然真实而亲密的关系中。纳帕海三面环山,水面有三十余平方公里,大中甸草原便与这湖敞开的博大胸襟相亲相吻。水浸湖边树,花映原上草,靠着那清粼粼、甘冽冽湖水的润泽,大中甸草原的牧草,显得那般丰厚繁茂。红、黄、蓝、紫、白的各种野花点缀其中,草底虫吟、花动香浓,飘逸出“野花向客开如笑,芳草留人意自闲”的恬淡意境,如擎出一个古代馨香的故事。雄壮的牦牛,一向被称为“高原动物之王”,在这里却看不到它们的威武与剽悍,它们踱着绅士样悠闲的步子,时而啃噬着青草,时而以安详的目光,注视一下过往的游客。骏马在冷兵器时代,是速度的象征,可在这绿毡般的坝子里,膘肥体壮的它们,也同样显得从容不迫,只是在偶尔听到身着盛装的藏族姑娘的一声鞭响时,它们才振一振长鬃。三五成群的羊儿,像一片片落地的白云,在草地上徐徐移动……
打破这静谧、松弛、融洽,如同梦幻般世界的是那一拨接一拨的来自海内外的游人。他们或漫步在草原河边的小道上,游心骋目;或偶尔闯进路边的碧草里,纵情品览;或侧卧在花丛中,尽情闻吸着花的清香。这初夏的大中甸草原独有的斑斓与鲜亮,使所有的游客都激动得不能自已,每个人的脸颊上无不荡漾着醉梦样的光辉。我看到有几位像是来自西欧的金发碧眼的女郎,竟然双目微闭,两手合十,长跪在路边的草丛里久久不起,像是这片温柔的土地,唤起了她们孩童般的纯真;她们又像摇篮里的婴孩,在静听着妈妈那用甜蜜和微笑包裹着的祝福,走进了绿草茸茸,鲜花盛开的梦境。
我眺望着远处林木叠翠、烟岚明灭的座座青山,遥视着更远处那银光闪烁、玉洁冰晶的雪峰,呼吸着这大中甸草原清新里含着淡淡草香的空气,沐浴着从纳帕海湖上吹来的清凉而和畅的柔风,仿佛觉得自己那颗已被岁月磨出老茧的心,软化了,年轻了。我本是来自山野的孩子,山野的流溪、碧草、小花所组成的带有芬芳的“文字”,应是我最早读过的第一本书。后来,我走进了省城,住进了大都会,常年生活在像鸟笼一样由钢筋和水泥组成的方格里。近些年,虽有了电视、手机、因特网,足不出户也可尽晓天下大事,但随着山野间那些小树、小草、小花的名字渐渐在记忆中消失,我生命中产生了本不该有的空缺。在寸土寸金的大都市,匆匆行走在人与人碰头磕脑的柏油马路上,那种光着脚丫儿,踩着黑褐色的泥土,能够沉淀你的惊慌、使你坚定与轻松的感觉,也找不到了。我也许早已背离了大地,把在坚硬的马路上散步说成是“在大地上行走”,实在是一种矫情和名不副实。今天,漫步在这柔软的草地上,复归自然的我,才又真正听到了大山的心跳,感受到了大地的呼吸。一时间,大中甸草原,让我找回了昔年山野孩子的童真,忘却了人生经历的痛苦,扬弃了高傲的自我,超脱了尘世的猥琐与虚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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