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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步步惊心庶女皇后 完整 > 第75章(夏云深番外)

第75章(夏云深番外)

在夏桀向漪房讲述花飘雪不可信的理由时,东宫太子书房里面,正跪了一地的大臣和谋士,夏云深皱着眉头,端坐在上方,面前众人的请求,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沉默的坐着。

一名将军就爬出来道:“太子殿下,您若是还不能痛下决心,您的宏图大业,可就要败了。”

夏云深抬眸,打量说话的将军一眼,依稀记得,这人还是华家举荐过来的。他抬了抬手指,面­色­不改道:“孤说过,这些事情,乃是国事,和后宫无涉!”

“殿下,这不是后宫之事,漪妃解了身上的毒,又有了身孕,殿下却还无子,若是漪妃生下来的是个皇子,殿下如何和皇上对抗。到时候,岂不是辜负了……”

“不必再说了!”

夏云深一抬手,眉峰之间已经隐藏了暴戾!

不知道为何,听到漪妃有孕几个字的时候,他的心口,扯得生痛!

心上的那个女子有了身孕,却不是他的骨­肉­,而是他的堂弟,何其可笑。而眼前这些人,却还要在这个时候,来逼迫他或者尽快宠幸东宫的妃嫔,早日孕育子嗣,或者想办法出手除掉她的孩子!无论是哪一个,他都不能接受,不管是去抱着别的女人,将自己的­精­血留在她们的体内,还是去伤害她!

“殿下!”

数名将领齐齐跪在地上,一下下的磕头!

他们是真的着急,或者平时有些党派不同,提议当然也不同。可在此时,不管是否是华家的人,他们都希望太子能够将太子妃放出来,好好和太子妃生下一个嫡子,这与拉拢华家无关,最重要的是,朝堂上那些支持太子门的朝臣,已经坐不住了。一个是皇叔做了皇上的太子,一个多年无子嗣的太子,这样的太子,别说将来登基为帝,就算是要保住太子之位,也缺乏说服人的凭证。

无子,无子!

如果太子实在是厌弃太子妃,至少东宫美人无数,太子也该和东宫的那些有名分的妃嫔同房,生一个儿子出来,没有嫡长子,庶长子也可以一解燃眉之急啊!

以前是为了顾及和华家那边的关系,为了太子妃的颜面,不能让庶子生在嫡子的前面,所以太子妃无论如何处置东宫的那些妃嫔,是有孕打胎还是如何,太子不过问,他们这些手底下的人也不过问。

但此刻不同了,形势逼人啊。

既然太子和太子妃已经再无回旋的余地,华家也已经不得不绑死在太子这边,太子却还是迟迟不肯和东宫的妃嫔生下子嗣,甚至在最近的一年里,几乎是绝迹东宫的后院了,这如何能行。

更重要的是,他们这些手底下的人,直到今日早上才知道,太子,昨日,居然瞒着他们,悄悄和皇上一起去救了漪妃!

太子妃在龙阳宫的大肆吵闹几乎是满朝皆知,他们这些人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以前一直以为这不过就是太子妃小产之后的小题大做而已。

毕竟太子身负重担,又是见过绝­色­的,也许只是一时见了漪妃的容颜,心生恋慕,但也决不至于就会误了大事。然而,此刻看来,恐怕是远非如此了。

真是笑话,东宫和皇上早就成了死敌,太子却偏偏在这个时候看上了皇上的宠妃,并且不惜­性­命的去救人,这,这如何可以!

一众将领想到这些种种,恨不能冲到龙阳宫,将那个迷惑了太子的妖姬生生剥皮拆骨。到底还是忍下了这份心气,跪在这里,期望着他们英明的主子能够及时想明白。

白日的光芒斜­射­进来,照在屋中众人的身上,夏云深望着下面一张张脸,耳边听到那咚咚的磕头声,轻轻地叹息一声,右手食指一扬,淡淡道:“你们都下去吧。”

“殿下!”

有人不死人,还想要多说,被夏云深一个冰寒刺骨的眼神冻在了当场。

“下去,孤自有打算!”

今日来的人多是武将,也是景安帝留给夏云深最大的依仗,­性­子都极为憨直,听到夏云深的话,觉得这不是一个明确的答复,都不肯就此退下去,还是青山居士站起来,说了一句。

“各位大人都先回去,在下留下来,陪殿下说说话。”

这些人都知道青山居士在太子心中的分量,那是景安帝为太子留下的最能­干­也是最信任的心腹,听到青山居士如此说,都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一个个对青山居士抱拳之后,告退离开了。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青山居士望着夏云深半藏在­阴­影里的身子,深深的叹气。

“深儿,值得么?”

夏云深久已不听到这个称呼,记忆里面,似乎自从他被正式册封为太子之后,这位从他启蒙开始,就一直留在他的身边,照顾他的老人,才华双全的老人,就再没有用这样亲昵的称呼叫过他。此时听来,竟然有种岁月萧索的悲凉感。

“师傅。”夏云深的声音听上去有种缭绕的低迷,弥散在这个屋子里面,让人感觉心里发冷。

青山居士觉得心里钻心的疼,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他答应了那个人好好照顾长大的孩子啊,到了如今,竟然为了一个女子变成这副样子,真是孽缘!早知道,当初怀疑他为何派自己去窦家为那个花夫人看病时,就该及时出手,阻断了这段感情,也不用等着到现在情根深种,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青山居士正如此想着,耳边就听到夏云深幽幽的问了一句,“师傅,当初你答应我母后,留在宫里,守着她和别人生的孩子长大,还要将这个孩子教养成材时,您是何感受?您看着我父皇去母后的寝宫里时,您的心,会不会像我现在一样,拼命的痛?”

青山居士听到夏云深这样问,脸上顿时现出了一种深切的痛楚。

“如何不痛,可那是你母后的选择,当初你母后选择了你父皇,嫁到了宫里来。后来你母后被冷落,送到了冷宫那边,我说要带她走,可她说这宫里还有你,而且她不能让你父皇蒙羞,求我留下来照顾你。我当时恨不能冲到龙阳宫里去,把正在和妃嫔饮酒作乐的他架到冷宫那边,可还是只能忍气吞声,压着满心的痛楚留下来。用一身才华本事去换取你父皇的信任,然后想法子让他将我派到你的身边,再小心翼翼的守着你长大,不让别人害了你。”

青山居士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眼睛里,弥漫起了一层如烟的雾气。

多少年了,从她进了宫,他就跟进了宫。第一夜,她和别人洞房花烛,他就守在屋顶上,望着满天星子,笑的流眼泪。她和别人同游御花园的时候,他就潜在暗处悄悄的看,看完了,一口酒一口酒的灌下去。她有了身孕,他宫里宫外的到处跑,将所有珍贵的药材悄悄加到她的吃食里,务必要她平安产子。她生深儿的那天晚上,即使明知道这个孩子是别的男人的血脉,他还是忍不住,潜进去,抱着那个新生的孩子,亲了又亲。终于她到了冷宫,他才在她面前现身,要带她走,保证绝不会留下后患。

她却斩钉截铁的告诉他,她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和自己青梅竹马的情分,早就已经被她忘记了。

他心如刀割,还是不能不忍着这份心痛,在她的泪水面前败下阵来,心甘情愿的留在了宫里,到了那个夺他爱人的皇上身边做了能臣!

因为当时的局势,是另一个人在做太子,若是他不能帮这个皇上守住江山,那她的孩子,深儿,将来没命活下去。

多可笑,他的威名,天下皆知,甚至不仅仅是在大夏,就算是其他强国,也有无数人捧着金银玉器,荣华富贵,请他去当宰相,当元帅。他偏偏为了她的男人,在大夏宫廷里,和那个名叫夏桀的太子,苦苦争斗,保住深儿的太子之位。

这一留,就是将近三十年了,加上他潜伏在宫中的日子,前后是整整三十七年!时人都说他是向景安帝效忠,谁又知道,他不过是想要忠于自己的心。

他用这么多年的守候,换来她临死前的来世不负卿,用这么多年的苦心栽培,却要看着他用尽一生心血栽培的深儿,走上他当年的老路!

一想到这里,青山居士就觉得浑身发冷,不,不,不,他走过路,太痛苦了,绝不能让深儿也跟他一样。何况,他走了那条路,不过就是一生才华抱负施展在这深宫里,酸甜苦辣,最后总能等到一句誓言!

可深儿不同,深儿若是走了他这条路,绝对为那个女人丢弃一切,放弃一切,就只能等着被别人放在砧板上,何况,那个女人眼里根本没有他,就算是死了,那个女人的誓言,也只会留给如今的皇上。

他想到这些,疾走一步,猛的按住夏云深的肩膀,厉声道:“深儿,你要记住,她是皇上的妃子,你更该明白,不管拟合皇上将来是何局面,谁胜谁负,她都不可能是你的!”

夏云深心知肚明这个事实,可一直保持着一种虚弱无力的幻想,此时这个幻想被他最信任的人用最强韧最毫不留情的力道撕破,他脸上一寒,大声反问道:“为什么我不能。如果我赢了,夏桀死了,她就是我的!”

青山居士没想到他果然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而且还毫不顾忌的喊了出来,连夏桀这个名字都直接称呼了,可见这份心思用的太深。他就冷笑道:“是你的什么,她如今肚子里有皇上的骨­肉­,不用说你舍得打掉与否,就凭着皇上对她的保护,也不会让这个孩子有闪失。如果你赢了,这个孩子,就是祸患,你将来必然要亲手除掉,到那个时候,她还能投向你。就算是你不除掉这个孩子,将来你的江山,要谁来继承,你如今就这般看重她,连后院那些侧妃的面都不见了,将来呢?你要让她再给你生一个孩子?深儿,别傻了,她是什么身份,你若是将她藏起来,还可行,可到时候她生的孩子,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不能登上皇位,若是你要跟别的女人生一个孩子继承皇位,你能够办得到,就算你办到了,生了太子的女人又能够容得下你在外面有个这样的爱宠!到时候,你又要如何向天下万民交待!”

夏云深被这一连串话击打的浑身无力,脸­色­发白的坐倒在了椅子上。

青山居士却还觉得仿佛不够,又道:“当初你让我去给花夫人诊病,我说我的身份,一直就是你父皇给你留下的旧臣才知道的,天下想找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你让我去,难道就不怕窦家和花家的人寻到蛛丝马迹,对你更加紧提防。可你当时说什么,你说我这位皇叔,看这个新封的漪妃,眼神大为不同,卖个人情给这位漪妃,将来必有好处,和窦家也是拉近了一份距离。就算是让我那位皇叔知道了,觉得我身边还有您这样的能人,至少也会怀疑那个漪妃,扰乱我那位皇叔的心神,男人一旦动了心,心乱了,就容易犯错。言犹在耳,深儿,我当时就是信了你这个说法,才去了窦家,给她娘延了寿命。可到了此时,你看看,为她乱了心的人,却是你!”

“师傅,别说了!”

夏云深眼睑垂下,­唇­角泛白,浑身几乎都在颤抖了。

青山居士冷冷一笑,讽刺道:“别说了,别说什么,是别说你在百花宴上明知碧家的­阴­谋,却偏偏还要出去救驾,还要做出一副是不让皇上怀疑的样子,还是别说你知道藏漪宫中有毒之后,叫了手下的暗卫,引着皇上的人早早的寻到慕容艺,再将他引到窦祖年的面前,将慕容艺这个识毒解毒的高手送到宫中,保护她的安危,还是别说我将夏珏可能藏在窦家的消息告诉你后,你就悄悄的派人去证实,故意找人刺激夏珏,让夏珏想起和碧家早前的怨恨,激的他一时冲动,主动出手解了她身上所中的毒!亦或是让我别说你明明亲手安排了花夫人中毒的事情,逼得她不得不亲自来找你,你好逼着她暗通消息,一切妥当之后,你又亲手毁了这份安排,不惜将自己手下的暗卫刺伤,在御花园演一出刺客的好戏来维护她的清明,还是……”

“够了!”

彭的一声响,夏云深一手扫掉旁边的砚台,靠在椅背上,抬着头,望着头顶的雕梁画栋,神情灰暗,屋中一时寂静,半晌之后,夏云深才低低道:“师傅,我知道,我知道我一路走来,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情,可我没有办法,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夏云深闭了闭眼,眼角濡湿。

“我只要一想到,她在这个宫里,时时刻刻都有人要害她,时时刻刻都有人想着要她的命,我就恨不能去杀光那些人,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又是何时开始如此的。”他伸出手,无力的揉了揉眉心,似是想要将那些痛楚都揉散,然而最终却将所有的痛楚都凝聚到了心口最柔软的那一处,他猛的一颤,就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了。

半晌后,他只能喃喃出一句话,“师傅,我本来,只是想将她当一个棋子的。”哪知道,最后却是自己成了自己的棋子。

青山居士再一次叹气,他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说到最恨最绝的地步,将所有过往都一一摊开在深儿的面前,就是想要这个孩子清楚的看见自己过往已经做了多少蠢事,又是多么的无用。该是别人的终究还是别人的。

可看到深儿这副样子,明明就是将一切看的再清楚不过,还是甘之如饴的往下走到死的样子,他就禁不住感觉到悲凉,他和深儿不是亲父子,却偏偏胜似亲父子。

深儿是如此的像他,文成武功,都学的极好,表面上,是夏桀这个皇上将东宫的一切都握在手心里,实际上,是深儿愿意传出去的消息才能传出去,一切似真似假,这些,深儿都掌控的极好。在夏桀如此强势的逼迫下,依旧坚持着不败。

可到了情字面前,深儿却还是和他一样,就算明知道前面是个深渊,也要毫不犹豫的往下跳。

原本想当个棋子,这句话,到底是包含了多少的无奈,傻孩子啊……

他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什么,又忍不住摇头,看着夏云深这幅样子,终究惆怅一声道:“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你亲自去救她冒险的事情,也是可以不可再。可有一件事,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要尽快让后院的女子产下一个子嗣,不管位分,侧妃也好,侍妾也好,你一定要有子嗣。否则,那些站在东宫的朝臣,都会倒戈。”

说这句话的时候,青山居士的口吻中,已经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压迫之意。

见到夏云深还是闭着眼,没有说话,仿若木偶人一般,青山居士吸了一口气,恨恨道:“你若是不愿意自己找她们,我自有法子让你进她们的屋子,深儿,你好好想想吧。”

实在不行,也只能用药了,青山居士看了夏云深一眼,见他面容苍白,­唇­角却在此时带了一丝悲凉的笑意,心底一缩,转身走了出去,离去的时候,将书房的大门无声和上。关去了一室的明亮。

第76章

“还是一个人坐在里面?”

“回娘娘的话,太子殿下还是一个人坐在书房里面,交待了人都不许去打扰。”

华云清听了这个消息,坐在长木椅上冷冷的笑,她看着外面的花朵,开的如此鲜艳,带着扑面而来的盛放气息,就好像是她过去在宫中的时候,意气风发,趾高气扬,所有的人都会仰望着她,不管是掌管后宫的珍妃,还是这东宫里面那个得了宠的淑仪。

那个时候的夏桀,会用温柔却痛惜的目光看着她,那个时候的夏云深,会搂着告诉她,如果将来登基为帝,她会是世界上最尊贵的皇后。

即使那个时候的她就已经知道,这两个男人说的话,隐隐约约中,都是不可信的,但至少她得到了所有的富贵荣华!

可惜,现在都被那个叫窦漪房的女人破坏了。

几次三番,她用尽了方法,没想到不过就是将夏桀一步步的更加推向那个贱人的身边,连夏云深,都不再顾忌华家!

窦漪房,窦漪房!

每次一想到这个名字,她都恨不能活生生剥掉那个女人一层妖艳的狐狸皮!

华云清拢了拢头发,对着身边一脸小心翼翼的宫婢道:“你觉得漪妃娘娘美吗?”

宫婢一滞,心里暗自叫苦。

太子妃的脾­性­越来越奇怪,本来就是骄纵跋扈的人,让宫中人人惧怕。自从被皇上关在藏漪宫又被太子带回来之后,也许是受到了太子的冷落,就更加古怪了。上一次擅闯太子的书房,被太子当面打了耳光,回来之后,居然再也没有随便发过脾气,也没有拿过奴才出气。说话总是温温和和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和颜悦­色­与他们说话的太子妃,更让人害怕。

尤其是今天,明明是叫她去打探太子那边的动向,听完之后,居然转而又问起了漪妃娘娘的问题。漪妃娘娘美冠后宫天下人都知道,但太子妃和漪妃一直不睦,这个话,叫她这个奴婢怎么敢随便说。

宫婢不敢回话,站在那里瑟瑟发抖,华云清轻笑一声,伸出食指将宫婢的下巴抬起来,端详了片刻,忽然柔柔道:“长的还不错,本宫送你去太子那里,去伺候太子如何?”

宫婢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呜呜咽咽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华云清脸上的笑越发明艳,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像是死水一般,呈在器皿里,轻轻的晃动。

“娘娘,奴婢,奴婢……”

宫婢只要想到那日跟着太子妃擅长书房,被太子封了位分的那个同伴,就心里发寒。原本以为是因祸得福,以后就该享享福了,谁知道,太子妃等到太子一出了东宫,就指示手底下的人将那个姐妹活生生打断了四肢,太子回来后,知道了,也不过说将太子妃的禁足再加半年。

可那又如何,太子妃依旧是太子妃,太子妃出不去,不能跟太子对抗,但这东宫里,还有不少的华家人。太子妃想要对付她们这种奴才,也不过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等到真的出了事情,太子也不可能为她们这些奴才出头。

第77章

宫婢越想越觉得浑身发寒,可她不知道华云清真正的想法,跪在那里,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瑟瑟缩缩的样子让华云清看着看着,居然大笑出声,眼泪都淌出来了。

“瞧瞧你的样子,本宫说了为你做主,就会为你做主,怎么难道你是不愿意伺候太子?”

宫婢一下子扑在地上,浑身发抖,“娘娘,娘娘,奴婢知错了,求娘娘开恩,饶过奴婢吧。”

华云清没有理会她,轻轻拍拍手,就有两个粗壮的嬷嬷走进来,架起地上的宫婢,向华云清深深施了一个礼,退出去了。

华云清望着她们离开的身影,抬手抚了抚鬓边的耳发,幽幽道:“将她好好打扮打扮,送到太子那边去。”

嬷嬷应了声是,拉着心中惶惶不安的宫婢离开,华云清独自冷笑着坐在窗边,眼神森然。

夏云深,你不愿意宠幸这东宫的女人,你要为那个女人守节,多可笑,你堂堂一个太子殿下,居然要为一个嫁了人的女人守节!我倒要看看,这些送到你面前去的美人,你都会如何处置,若是果真都不屑一顾,窦漪房那个贱人,我倒是真要重新估摸估摸了。

一抹­精­光闪过,华云清霍的站起身来,她将窗户随手拉上,又叫了贴身的宫婢守在门口,自己走到床榻前,往右拧了拧床榻边上凸起的轴子,悉悉索索一声响,摆满了玉器古董的木架子往两边退开,华云清望着那条幽深不见底的宫道,轻轻的笑出了声。

这宫中如此多的密道,一个皇上,一个太子,却都无从得知,先皇,您对夏珏其人,还真是好的很啊。

华云清在心底无声的冷笑,曾经的她,也许还会为夏桀不值,可如今,一切过往,都成云烟,既然夏桀能够将她完全看做棋子,她也大可以将过往对他的爱,全部化作飞灰,从今以后,她只是华家的华云清,不是夏桀的清儿,也不是夏云深的太子妃,她要为华家,真正的做一些事情,就算是和夏珏联手,和碧如歌联手,就算是最后身下十八层地狱,她也要保住华家!

华云清凭着感觉,在黝黑不见光亮的密道中前行,她总觉得,这条路,如此的黑暗,如此的寂静,越往前走,就越是黑的不可见底的深渊,没有希望,没有未来,连一丝流动的风都没有,只剩下僵硬腐朽的气息。

她忽然就觉得,这条路,是如此像她的一生,曾经还是有着希望和光芒的,充满了暖意,权倾朝野的华家小姐,夏桀的心头朱砂,虽是带着委屈和不甘嫁入东宫,可她依旧如同云端上的凤凰,享有着这个大夏王朝最高的荣华富贵,普天之下,女子之中,以她为尊。

可越是走到后面,她的人生,越是黯淡,直到此刻,已经只剩下一睹厚厚的长满尖刺的墙,在等着她,只等着到了最后她撞上去的那一刻,尖刺穿过她麻木冰凉的心,卷走她的­性­命,唯一可能不同的是,她若现在拼上一拼,也许在最后一刻,她还能多带上那么几个人,到了那堵墙面前,先为自己找几个陪葬。

而她,最想要的陪葬,莫过于窦漪房那个女人了。

密道已是多年不用,处处充斥着一股腐朽的味道,养尊处优的华云清却浑然不觉,她平静的走到底,推开那扇毫不起眼的木门,到了一个密室,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只是略略一笑,就拿起密室中满布灰尘的布衣,换在了身上。

夏珏说这是先皇在宫中修建的密道,此刻看来,果真是不假。

只怕,这密道是特意为夏珏修建的,这里的密室,还准备了粗布衣衫,一些金银玉器,应该都是先皇为夏珏做逃生之用。

华云清摩挲着衣料的质地,觉得有些可惜。

先皇总是将密道修建在宫中的偏僻之所,若是先皇直接将密道修建往龙阳宫,夏珏又何必这么多年在外漂泊,早就可以将夏桀除掉了,甚至,她也可以借着密道,除了窦漪房那个贱人。

华云清想着夏桀被夏珏杀死,心里一阵快意,过后又是淡淡的心痛。

换好了衣物,加上这几日的憔悴,华云清自觉现在绝无人可以认出来,她找到一扇门,走出密道,出口是宫中最偏僻的一处院落,但华云清却笑了起来。

这个最偏僻的地方,不就是关着那位廉王妃的地方么。

碧如歌关在最偏僻的西九所里面,看守她的人,是两个大力太监。

此时的碧如歌,刚刚生产完毕,又是难产,元气大伤,不用担心她还能伤人。何况,自从知道了关于宝图的真相之后,碧如歌几乎已经是毫无利用之处,除了给漪房和夏桀做泄愤之用外。

所以碧如歌的看守及其松散,几乎是无人问津,王嬷嬷自从被带到了这里,看到碧如歌无人服侍,脸­色­惨白,奄奄一息的样子,眼圈一红,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如今她们已经是鱼­肉­,屠刀就握在那位漪妃娘娘的手里,到底会如和处置她们,谁也不知道,只能等着熬时间罢了。

可王嬷嬷没有想到,就在她已经准备好等死的时候,这位东宫的太子妃居然会出现在她的面前,而且,还是一身宫女的装束,带着一个食盒,若不是对方先出了声,她绝不可能认出来人。

东宫的太子妃,华云清,是何样的人,华家就算是被皇上整治的苟延残喘,但以华家在军中的威望,哪怕华云清屡次冒犯漪妃娘娘,太子和皇上都出于对华家的那点顾忌,依旧将这位太子妃留下了­性­命。

可这位疯癫过后,据说应该在东宫幽禁的太子妃,此时却出现在了这里,王嬷嬷望了望身后忽然有了­精­神的碧如歌,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第78章

“王嬷嬷觉得很意外?”

华云清悠闲的将手中的食盒放下,走到碧如歌的床边,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到碧如歌苍白的脸­色­和泛着皮屑的嘴­唇­,疼惜的拂过碧如歌的脸。

“瞧瞧这张脸,倾国倾城的廉王妃,怎的成了这副模样。”

碧如歌一把挥开她的手,不屑的轻笑道:“少跟我说这些,你既然来了这里,可是打算好了?”

华云清见到碧如歌不想和她应酬,也­干­脆坐直了身子,讽刺道:“不如此,我还能如何?”

碧如歌大笑起来,“好,好,夏珏果然会挑人,一个走投无路的我,一个没有选择的你,咱们都成了他的棋子,黄泉路上,倒也不寂寞了。”

华云清神情一变,近乎狰狞的道:“谁会寂寞了,我还要拉着窦漪房那个小贱人一起下十八层地狱呢,我要看看,到时候,阎罗爷,是不是也会看在她那张狐媚的脸上,怜惜她!”

若是之前王嬷嬷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那么此刻,王嬷嬷已经弄清楚,自己伺候的这位小郡主,是果真还有瞒着她的,而且,这事,还是和漪妃有关。

王嬷嬷心中一颤,扑到床前,硬生生的抓着碧如歌的肩头,大喊道:“郡主,郡主,不可啊,您忘了,小世子还在漪妃娘娘手里,如风少爷,如今也还困在宫中,若是您还不肯收手,漪妃有了差错,不只是碧家,就连小世子和如风少爷也会保不住的!”

碧如歌却撑起身子,一把将王嬷嬷甩到地上,神­色­凌厉­阴­狠,目中满是愤愤。

“你还敢说,你早就知道我手里那份图没用,你却一直不肯告诉我,任凭我沾沾自喜,还以为这样就能保住如风的­性­命。我为了碧家,进宫潜伏这么多年,弄成如今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子,还要为那个恶心的廉王生一个贱种去为窦漪房那个贱人试药。这也就罢了,你既然将宝图的事情瞒了这么多年,为何不­干­脆一直瞒下去,偏偏被窦漪房那个贱人三言两语就将所有的真话都套了出来。既然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也没有指望保住如风的­性­命,不将窦漪房那个贱人一并除掉,你叫我如何能心安!”

从碧如歌十来岁进宫起,王嬷嬷就亲手将碧如歌带大,小心呵护到如今,宛如祖孙。见了碧如歌这副样子对待自己,王嬷嬷先是吃惊,继而坐在地上苦笑,也不辩驳,含泪道:“郡主,不是老奴要拦着您,只是您做了这许多事,挣了这么久,还不明白,碧家早就已经完了,咱们也不过是等死而已,咱们斗不过皇上的,您何苦为了一口心气,非要和漪妃过不去,小世子再如何,毕竟是您的亲生骨­肉­,若是如风少爷保不住,小世子就算是碧家留在世上最后一点的血缘牵系了。您安安分分的在这里等着皇上的处置,漪妃答应了老奴,只要您不再闹事,小世子的命,就可以保下来,您难道真的半点不念呣子情分!”

华云清坐在一边冷冷看着,觉得眼前这出戏,真是好笑极了。

碧如歌对上华云清讽刺的笑容,觉得浑身上下都是怒火,她每动一下,身子都是酸疼的,她的脸,还带着翠儿那个贱人留下的红肿的掌印。这样的耻辱都是窦漪房那个贱人的留给她的,现在却有人跟她说,要她放过那个贱人!

“闭嘴,什么小世子,一个试药的贱种而已,我生了他又如何,若不是窦漪房那个贱人,我绝不会生出这样的贱种,我应该生下的,本来是大夏朝最尊贵的皇子,而不是什么廉王府的世子,我是碧家女,我生来就该是得宠的,我本来应该在龙阳宫中接受万人的跪拜,我将来,应该是皇太后。都是那个贱人,那个贱人,毁了这一切,现在你要我为了那个贱种放过窦漪房!”

王嬷嬷看着碧如歌疯魔的样子,泪如雨下,哭倒在地上。

“太皇太后啊,您地下有知,睁开眼看看吧,您当年一个谎言,将碧家折磨成了什么样子。老奴费尽心机,还是保不住碧家在这世上最后的血脉,保不住了,碧家要亡了,要亡了啊,您当初为何要撒这个谎,为何啊!”

“要哭滚出去哭!”

碧如歌一听到王嬷嬷喊的话,双目睁圆,怒气更炙。

她从小到大,听到的,都是碧家人在如何强调大夏皇族对于碧家女儿的偏爱。她一直以为,自己进了宫,即使碍于碧家女的身份,需要先行小心翼翼的潜藏着,可只要抓住时机,就能凭借着这份碧家女的特别,轻而易举的获得皇宠,成为人上人,并且重建碧家的辉煌!

可是,事情却不是她想的那样,一切都不是她想的那样,不仅如此,她费劲了心机,却只能沦为别人的药人,弄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到了最后,这个老奴才,才告诉她,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都是太皇太后早年为了一个圈套设下的层层谎言,为了夺权,太皇太后设计先皇和凤舞长公主逆伦私通。为了掩盖这个事实,又为了顺利扶持碧家人入朝,又捏造出了碧家女得宠的传言,再然后,又有了碧家的护身宝图,最后,这所有的谎言重叠起来,一代一代的传下去,成为被前朝景安帝大清洗后,碧家唯一的振作源泉。

碧家人信奉着这些谎言,尤其相信只有碧家仍有女,只要大夏仍旧是夏氏一族的天下,碧家人就有重新振作的机会。

所以碧家女在碧家及其金贵,即使是碧家在最困难的时候,碧家的女子,仍旧不曾吃过苦,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务必要让碧家女保持倾国倾城的绝­色­之姿,因为碧家女是整个碧家的希望。

她是碧家嫡出的女儿,却不如庶出的女儿美丽,她的娘亲也不如那些姬妾得宠,她费尽心机,练习自己的韵致,练习琴棋书画,以身试毒,苦学碧家的用毒之道,甚至还去请教青楼女子的房中之术,没有人知道她努力了多久,度过多少艰辛才从无数碧家女中脱颖而出,甚至用了心机手段,从族长那里要来了宝图的拓本,以作邀宠之用。

步步心机,步步谋划,以为是万无一失,哪知道,最后都是一场空,绝­色­是假的,天赋宠爱是假的,就连最后的依靠也是假的。

太皇太后,这个老人家,是他们碧家几代人最尊崇之人,可此刻,也是她最恨的人!

所以,她一看到这个明明知道真相,却在一开始看着她像一个傻子般盲目相信着一切而选择袖手旁观的老奴才就生气,就愤怒,就怨恨。

到了这一步,她宁肯自欺欺人的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也不要去相信那残酷的事实,偏偏这个老奴才还不识相,非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提醒她!

碧如歌眼角寒光一闪,衣袖挥动,屋中顿时弥漫起古怪的香气,那香气直冲向地上王嬷嬷的方向,只是一瞬间,前一刻还在痛苦流涕的王嬷嬷,就双目凸出,两只手卡在自己的咽喉上,用一种悲凉伤心的眼神看着碧如歌,双手却不停的拼命收缩着,直到嘴角流出了殷红的鲜血,直到整个人失去了气息,怆然倒在地上。

华云清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发生,见到王嬷嬷死去,尸体慢慢冰凉,牵起一丝笑容,走到离碧如歌十来步远的地方坐下,讽笑道:“本宫应该离你远些,本宫此时还不想死呢。”

碧如歌冷冰冰的看了她一眼,强撑着自己做起来,连眼角的余光都不屑留给王嬷嬷,自己靠坐在灰黑­色­的枕头上,气息虚弱,口吻却极其­阴­狠的道:“说吧,你要我做些什么?”

华云清含笑哦了一声,问道:“你竟愿意听本宫的意思行事?”

碧如歌不屑极了,“谁是在听你的话,你不用在我面前自称什么本宫,你如今也不过是夏云深面前的一条狗,我听说,夏云深已经安Сhā了人手前往华家军中,只要等到夏云深的心腹掌控了所有的人马,你华家,就会立刻成为过往云烟,你这个太子妃,也立刻就会被除掉。”

华云清听到碧如歌如此说,哼了一声,没有回话。

碧如歌继续道:“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们彼此都是仇敌,只不过因为要对付那个贱人,才答应了夏珏,走在一起,你不用在我面前摆架子,因为都是事成之后,免不了一死的人。而我,如今困在这里,进出不得,这副身子,也已经不堪其他的负担,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你一些东西,方便你下手。你认为呢?”

华云清沉默半晌,眼神锐利如刀的看着碧如歌道:“你得想法子将那个贱人引出来,否则她在龙阳宫中,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所有的饮食,都有孕­妇­先行为她试用,就算是你有再好的毒药,我也下不了手。”

碧如歌大笑一声,斜睨着华云清,“你在说些什么,如果我有法子将那个贱人引出来,还用得着你,夏珏不是将宫中所有的密道图都告诉了你,难道没有通往龙阳宫的?”

“你以为先皇修建了这么多的密道是为了什么,当年将皇位传给夏桀又是为了什么。先皇既然选择了夏桀继承皇位,就是不想要江山动摇,既然如此,纵使再宠爱夏珏这个儿子,又怎会修建一条通往龙阳宫的密道,方便夏珏对夏桀动手!”

碧如歌沉吟半晌,抬眸看着华云清,眼中流动着­阴­狠的光,“你既然来找我,必然就是有法子将那个贱人引出来。”

华云清点点头,得意道:“不错,在龙阳宫里我没有法子,在东宫我也没有法子,可惜,早年拜夏桀所赐,我这个太子妃,在宫中能够做所有人的主,我经营这皇宫多年,只要窦漪房那个贱人一出了龙阳宫,我就有法子引开她身边所有的人,除掉她。”华云清说到这里,幽幽的看了一眼碧如歌,淡淡道:“当然,也得要你们碧家的毒药够厉害,够霸道才行。”

碧如歌不以为意的一笑,她将要给华云清,是碧家最厉害的毒,世上无人可解。乃是碧家给予碧家人做自决之用,只可惜的是,虽然霸道,却不能让人尝到死前种种折磨的痛苦,用到窦漪房那个贱人身上,未免太便宜了她。不过,有慕容艺这个人在宫中,若不是用上这个毒,只怕一拖延了时间,窦漪房那个贱人的命,就要不了了。

“你说吧,想要我做些什么。”

华云清拍拍掌,食指如玉,“人们都说漪妃娘娘心慈,这一次,咱们就来试试她到底是不是心慈。”

碧如歌挑眉,“什么意思?”华云清盯着碧如歌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看了半晌,又看着她扁平的肚子,冷笑道:“你和那个贱人有杀子杀母之仇,她不会轻易放过你,你必死无疑,可你生的那个儿子,如今还在她手上,在处死你之前,只要你透露出消息,说你想在临死之前见一见自己的亲生骨­肉­,你说她会不会答应?”

碧如歌明白了华云清的意思,可仍旧有些疑问,“就算是这样,她大可随便找一个奴才将孩子抱过来,你怎么敢断定她会亲自将孩子带来?”

“她会!”

华云清说的斩钉截铁,­唇­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会,她当然会,碧如歌啊碧如歌,你当了一会娘,却不了解一个做娘的人痛失骨­肉­的心情,那是恨不能食其­肉­,喝其血的怨恨。何况这个孩子,还是和所爱之人孕育的。

窦漪房对你的恨,必然会超越了对任何人的恨。既然如今你落在她的手中,她又怎不会来看看你临死前的悲惨处境,何况,是抱着你的儿子来看你的惨状,那会让她心中有无比的畅快。就算是窦漪房心慈如佛祖,她也不会放下这样的恨意。

而且,不止是她,夏桀,都会陪伴着她一起过来,到时候,我就要夏桀这个负心之人亲眼看着她最爱的女子死在他的怀里,带着他们的孩子,一起下地狱去。

夏桀,夏桀,你给我的痛苦,我必十倍还之!

碧如歌隐隐有些明白华云清的笃定,可她还是有些困惑,“就算是她到了这里,你要如何动手,你不要指望我,那个贱人来这里之前,慕容艺必然会将我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不留一丝危险。”

华云清哈哈一笑,“谁说要你动手,你以为夏珏为何选中你我二人联手,你将人引出来,其他的自然有我。”

“你又能靠近那个贱人?”

华云清摇摇头,笑的­阴­冷而神秘。

“我不能靠近她,可我,能控制靠近她的人!”

第79章

“碧如歌想要见世子?”

漪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个涌入脑海中的感觉就是,碧如歌必然又有了什么其他的打算,尽管碧如歌是以思念世子的名义让人传的信,而且留下话来,说是在见了孩子一面之后,就会即刻自尽,可漪房还是很难相信。

从翠儿回宫之后说的那些状况来看,碧如歌根本就不重视这个孩子,而且一碧如歌的­性­情,要她突然间这般重视呣子之情,实在是很奇怪。

然而,越是觉得奇怪,漪房越是认为,应该看看碧如歌到底想要耍什么把戏,所以漪房还是叫人去传了话,说是答应了碧如歌的请求,不过,自尽就不必了,碧如歌此时的­性­命,应该在她的掌握之中,想要如何死,什么时候死,都由不得碧如歌自己!

翠儿一面用银针试过汤药,确定没有毒之后,才将安胎的药剂递给了漪房。

自从中毒之后,夏桀出于心中曾经有过的愧疚和对碧家以及夏珏的防范,对于漪房一应的吃食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所有的东西在送到漪房手中之前,不仅要先让有孕之人试用过,还要用慕容艺特别炼制出的银针查验,经过重重工序,,才能送到漪房手中,饶是这样,夏桀依旧有许多的不放心。

若不是碍于此时的形势危急,夏桀根本不想离开漪房半步。

漪房皱着眉,将苦涩的药汁咽下去,擦了擦­唇­后,看到翠儿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猜到几分,笑问道:“你可是觉得我不应该答应碧如歌?”

翠儿摇摇头,“娘娘心慈,要让她在临死之前见见小世子,奴婢当然没有什么可说的。”

死囚临死之前,还准许吃一碗断头饭呢,这和一个人做了多大的恶没有什么­干­系,而是大夏根深蒂固的传统习俗,人死百了,所以翠儿以为,漪房让碧如歌在死之前见一见亲生骨­肉­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翠儿不赞同的,是漪房要亲自将孩子带过去。

在翠儿心中,碧如歌实在是和那些洪水猛兽无异了,尤其是昨天回来传消息的那几个小太监,看上去就像是神志不清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碧如歌施了什么妖术,否则两个守着冷宫的小太监,怎么敢冒着大不敬的罪名擅自跑到龙阳宫这里来,就是为了帮一个即将处死的廉王妃传消息。

听过去查探的嬷嬷回来说,派过去看着碧如歌的王嬷嬷,也莫名其妙的服毒自尽了,死状可怖。这可都不是什么好事情,都透着蹊跷,娘娘这个时候,有了身孕,还去见那个浑身是毒的女人,真是……

翠儿张了张嘴,想要再劝劝,不过她隐约能感觉的出来,漪房在这件事情,似乎有超出常理的固执,也就闭口不言了。

漪房的确是固执,在这件事情上,纵使她再如何聪慧,她依旧固执,她不是不小心,这是她第二个孩子,她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她如何能够不小心,可也正是因为她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所以她才非要去见一见这个罪魁祸首不可!

碧如歌是杀害她孩子的凶手,她忍气吞声那么久,一朝大仇得报,就算是为了她无辜死去的孩子,她也要代替自己的孩子亲自去看看那个女人如今的下场。

不过,漪房也知道,碧如歌最擅长的就是用毒,而且,此时的碧如歌,已经不可和早前同日而语,只要她离得碧如歌远远的,不让碧如歌靠近她,碧如歌也就没有了下手的机会,碧如歌也不要妄想找帮手,在这个宫里,跟碧家有关系的人,在这两天夏桀的雷厉风行中,几乎都被拔除殆尽了。这也要多亏了王嬷嬷在去碧如歌那里之前,交出的名单,上面详细记载了数十年来,碧家所有潜藏在宫中的暗线。漪房肯定,有些人,是连碧如歌都不知道的,王嬷嬷唯一的要求,不过就是留下小世子的一条­性­命,保住小世子的王位,至于碧如风,也许王嬷嬷自己心中也清楚,碧如风和碧如歌,和碧家的关系太深,很多事情,也是参与了的,和刚生下来,还有一半皇家血统的小世子完全不同,所以聪明的选择了沉默。

“娘娘,永平郡主来给您请安了。”

永平郡主,漪房先是想了想,才明白过来这是那位小姨母的封号,上一次是窦祖年带着花飘雪过来的,通报的人只是说了窦祖年求见,没有提到这位小姨母,后来夏桀告诉了她花飘雪的身世,一言带过,弄得漪房对花飘雪这个封号,一直极其陌生,此时听到,不免有些恍惚。

“请进来把。”

漪房说这话的时候,侧过身子看了看翠儿,“本宫这位姨母,倒真是懂规矩,这么早,就过来请安了。”

翠儿撇撇嘴,连带着身后的宫婢嬷嬷们都有些不屑一顾。

这位郡主的身份,对于她们这些宫中的老人来说,可不是什么秘密。一个私生女,即使皇家这种事情,多的是,即使这私生女身上有的是皇家血统,依旧是让她们很不耻的。

尤其是,以皇帝侄女的身份,又要嫁给皇帝的岳父,真是……

花飘雪今日穿了一身正红的百褶长裙,水莲花的下摆,一举一动,摇曳生姿,头上的青鸟簪子在早晨的暖光照耀下,发­射­出夺目的光芒,漪房看了,眼底本来有着的三分笑意,都无声的退下去,换上了幽幽的冷光。

大夏例,继室同妾礼,只能穿粉衣,簪子也不能带象征元配的青鸟簪,而是乌雀簪,花飘雪这样明目张胆的在细微处违背旧例,是想要试探自己的态度,还是一种对于自己前日警告她一番话的示威,不管是哪一种,花飘雪都找错了人。

她的确不在乎窦威那个所谓的父亲将会娶谁,娘亲已亡,窦家谁是主母,以她如今的地位,都是不过如此而已。可规矩就是规矩,花飘雪可以想尽办法去夺得窦威的宠爱,却绝不代表她可以去冒犯娘亲,这样的穿着,分明是对娘亲的不敬,还敢这样一路穿着到龙阳宫寝殿这边来!

以为身上有皇家血统就不敢动她!

漪房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好一个花飘雪,看样子,还真是不甘心啊。

“飘雪给娘娘请安。”

花飘雪盈盈一拜,漪房好似没有看见一般,端着一碗梨花膏,玉制的小勺子和白橙橙的膏体搅在一起,看上去分外喜人。

漪房一口一口慢慢的吃着,就好像旁边根本没有花飘雪这个人一般。

花飘雪额际已经冒出汗珠,察觉到旁边宫婢奴才们打量的视线之后,花飘雪觉得浑身都好像要着了火,心里面咆哮着,要冲过去,将面前这个坐着的女子拉下来,狠狠的踩在脚底下,方能泄心头只恨。

可她不能,甚至不能露出半分的不悦,不仅仅是因为如今身份的巨大差距,还因为今日她过来,实在是有其他的目的,若是稍微露出一丝不满,让眼前的人察觉了,一番心血就白费了,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有这样的勇气来做这样的事情。

漪房见花飘雪已经快支撑不住的摇摇欲坠了,放下手中的碗,不咸不淡的道:“起来吧。”

这一次,清脆如泉水的嗓音里,平添了几分疏离和冷淡。

花飘雪不是没有察觉出来,还是谢恩起了身,随意说了几句闲话,娇­嫩­的脸上却露出了几分迟疑之­色­,漪房看了,觉得有些奇怪。

花飘雪一大早这么招摇的过来,以花飘雪的聪慧,也不会不知道这样的招摇是会让她这位漪妃深为不满的。既然本就知道是炫耀,却似是还有事情相求,这可真是有些怪异了。

如果有事相求,不是应该伏低做小,怎么这位即将做窦侯府的郡主,却是如此不同,反其道而行之。

花飘雪不说话,漪房也不问,她想要借机会看看,花飘雪到底能够忍到何时。

屋中一时安静。

宫婢们来来往往做各自应该做的事情,从花飘雪身边经过时,也是目不斜视。没有漪房的令,也没有什么人敢给花飘雪搬小机子坐下,花飘雪站在那里,沉默静静的站着,不时抬头看看正低头望着书卷阅览的漪房,眼神躲闪之极。

也许是实在撑不住了,花飘雪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对着漪房道:“娘娘,臣女的身份您也是知道的,臣女不敢有其他的请求,那日皇上也说了,臣女想要去东宫,大可以大大方方的去。”

这一次,漪房有些明白了,花飘雪要说的事情,应该是和东宫有关。

不过,她还是觉得奇怪。

那天夏桀在花飘雪面前点明花飘雪和东宫夏云深的关系,明明是为了警告花飘雪,让她不要动别的心思。花飘雪也不会不听不明白,不懂夏桀的意思,不过既然是听明白了,不应该是远离东宫么,不管是做样子也好,还是其他也好。

难道花飘雪还想要去东宫,想着要和夏云深这个皇兄拉拢关系,是花家的意思,还是仅仅就是花飘雪不想放过这个机会,想在京城里再找一个依靠?

就算是这样,这样明目张胆的求,是不是也太傻了一些,难不成竟是真的以为,夏桀那天说的话,是告诉她,大大方方的去东宫就不会让他这位帝王忌讳。或者花飘雪知道再悄悄的过去,也是会被察觉的,­干­脆明着过去。

漪房一时间有些拿不准花飘雪在想什么,睃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去东宫做什么,如今太子妃病着,太子心情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你去东宫,不过是给太子添了麻烦。”

看着花飘雪咬着­唇­觉得委屈的样子,漪房觉得好笑,摇头道:“你要是想见太子,今后在京中住着,机会多得是,各种宫宴上都能见着。只不过,别单独过去,你要知道,就算是皇上和本宫还有一应皇亲宗族都知道你的身份,终究你还是花家的女儿,又是要嫁到侯府去的人,老是私下去拜见太子,会惹人非议。”

漪房这个话,也是警告了。

她是在告诉花飘雪,你的身世我是知道了,就算是皇家的血统又如何,终究是不能见人的,景安帝在的时候,你也仅仅是可以享受公主的生活,而不可以拥有公主的封号。何况是现在,尤其,你还不是花家的女儿,那跟我也就没有什么­干­系,不算是我的姨母,若真是闹出什么事情来,我也不会保着你,护着你。

这些话的寒意和讥讽,花飘雪当然听得明白,但她今天,实在是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说起来,若是她今日在别的宫中住着,而不是住在龙阳宫旁边的偏殿里,进出又都有这位漪妃娘娘以照顾为名派出的数名宫婢,她也不用这样大费周章了。

想到那件大事,花飘雪急的心头满是火,她不是不怕的,做了这件事情,就等于是上了死路。可她不做,也是一条死路,而且,是她娘和弟弟的死路。

她上京之前,本来就是打算着好好得宠,如果能够拉拢那位太子哥哥,更是再好不过。一个女人,一生之中,不过是想要有一个位高权重的丈夫,一个能­干­出­色­的儿子,那样,也就算是完满了,若是更好,再为娘家谋些利益。

但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已经由不得她去选择,她只能不断的安慰自己,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娘和弟弟的平安,实在是值得。而且若是做得好,真的完全照了那个人的安排一步步来,说不定她也能逃脱一死,还能换的滔天富贵,真真正正做一个公主。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比做一个人过中旬的继室好得多,尤其,有这位漪妃在,有那位窦国舅在,她还不能产子,只能等着伺候完一个老头子之后,然后孤零零的等死,这样的日子,实在是不如拼一拼的好。

这两天来,她辗转反侧,每次一衡量轻重过后,背上都是冷汗,然后不断的告诉自己,值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而且会有更大的富贵在等着她。这样如此反复几日过后,她才敢大着胆子来这龙阳宫来,照着那人的计划行事。

第80章

可惜,想的时候,总是觉得一切必然都会在控制之中,真的到了实行之时,她才发现,自己就连要去一趟东宫,都是如此困难。

漪房见到花飘雪娇俏的脸上晕满了汗珠,形于外的焦急不似假装,更加觉得惊奇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花飘雪为何一定要去东宫?

想到东宫二字,夏云深那张布满忧愁的英挺面孔出现在眼前,漪房喉头感觉有些微的苦涩滋味。

在这世间上,自己唯一觉得有愧疚的男子,应该就是夏云深了,和对慕容艺怪异的挂念不同,和对夏桀真心的爱意也不同,自己对夏云深的,完完全全都是愧疚。

虽然一开始,自己和夏云深彼此都有利用对方的打算。可事情发展到了后来,自己是有意识的在引诱夏云深爱上自己的。直到后来确定了夏云深已经动了真情,依旧在不停的利用着他。

以夏云深的才智,也不会看不出来,不过心甘情愿的入局。说起来,夏云深已经是数次解救自己于危局之中,很多次,他明明可以联合着朝中的那些人将自己置诸死地,甚至可以趁机削弱夏桀的实力,最后都还是收手了。这样的深情厚谊,本想着有朝一日总能还的。大不了,等到最后他和夏桀生死对决的时候,夏桀胜了,自己就拼着一条­性­命让夏桀放过他,将他软禁起来。

可自从望龙山下见到夏云深那张布满忧伤又隐忍的脸,自己忽然间明白,欠的,已经不仅仅是一份人情,而是一份真情。除非她爱上夏云深,否则,是无以为报的。

想到这些,漪房在心里淡淡的叹气,她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述自己和夏云深这段纠缠甚深的孽缘,一切,只能随波逐流。

“你去东宫,可是有些什么要事?”

因为想到花飘雪终究算是夏云深的妹妹,不管如何,漪房对花飘雪的态度,不自禁的温和了许多。

花飘雪不知道为何漪房的态度会骤然间转变,但这对她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她急忙道:“臣女闻太子殿下近日茶饭不思,已是数日困于书房之内,是以……”

“东宫内守卫森严,太子妃身子又不方便,本宫让人陪你过去,你探视过太子之后,就尽速回来,说起来,你也该回去准备嫁妆了。”

花飘雪没想到漪房就这样准了,一时间喜出望外,不过在听到嫁妆两个字时,身子有些僵直,很快的掩饰过去之后,花飘雪站起身,行了礼,和漪房身边的一个嬷嬷一起退出去了。

等到花飘雪出去,翠儿给漪房上了红枣茶,试探着问道:“娘娘,您还真信这位郡主是担心太子?”

漪房冷笑了一声,砰的将茶碗丢在旁边的杯口上,咣当一声响,眼珠里满是厉­色­。

“担心,她担心什么,她从小在花家长大,从来就不曾和太子见过面,她如何会担心,何况太子又不是受了什么重伤,不过是有些心事,关在书房里几日,她如何就心急到非要去东宫的地步?”

翠儿这下不明白了,“那娘娘还……”

漪房粲然一笑,声脆而娇,“咱们这位未来的侯府夫人,可不是寻常的人,就连皇上都对她心存顾忌,可想而知城府之深。她初进宫的那日,本宫用言语刺探拿捏她,她怒极气极,面上也没有露出半分颜­色­来,今日不过是就为了要去东宫,就这般惶惶,你说本宫怎么能不成全她。”

翠儿顿时明白了漪房的意思,这是要故意将人放去东宫,看看背后有什么­阴­谋打算。

想通了这些,知道漪房早有防备,翠儿就不再多言了。

翠儿却不知,漪房之所以让花飘雪过去,还因为心中的一点执念,想着不管夏云深见了这个妹妹是发怒也好,还是其他也好,总是会从书房中走出来的,否则,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再在书房中困下去,总会出现一些不可预期的问题。

漪房的心中极其矛盾,她一面知道现在夏桀正大肆除掉夏云深的党羽,期盼着夏桀能够早日真真正正的成为一个君王,而不是处处受人掣肘,可是另一面,又因为心中对夏云深的愧疚,希望夏云深能够振作起来,至少不要输得那样萎靡不振,浪费了他多年苦熬出来的心血。

这样的想法缠绕在漪房心中,直到听宫人们说起太子已经多日居于书房而不出,漪房也有些明白,夏云深这样的做法,和他不顾一切前去望龙山脚下救她而她却不肯给他一点回应的事情有关。可她就算知道,又能做些什么呢。叫一个花飘雪去,算是她唯一能做的一点微末的事情了吧。

漪房的心里,涌起深深的叹息,她和夏云深之间,没有情深意重,却有缘浅如薄雾轻纱。不仅如此,还有­阴­错阳差的命定。

她在窦侯府中,为了靠近夏云深这个人,苦练十年技艺,一嗔一喜,每一步走动的姿态,每一个浅笑的回眸,每一次眼波的流转,她都是按照自己苦心打探来的消息刻意修习的,为了迎合夏云深喜欢瘦腰女子的习­性­,她甚至炎炎夏日的夜里,也绑着厚厚的束腰带睡觉,将自己的腰肢变得盈盈不堪一握,走起路来,如同弱柳扶风。

没有想到,到了那日的大寿,来的人,不仅仅是一个夏云深,还有一个夏桀。夏桀看出夏云深对她动了心,也是为了显示她的绝­色­姿容,更是为了显示他的帝王权威和背后种种利益得牵扯,将她纳入后宫。

而夏云深,那个时候,想必还是窃喜着的,因为那个时候的夏云深,同样也看到了夏桀眼中对她浓厚的欲望和兴趣。直到后来,她纠缠在两个男子中间,经过重重险阻,走到这一步,背负了一身情债,得到了一个女子所能得到的最高的荣宠和富贵,却觉得心里那份歉疚从无到有,溃烂成一个大洞,也许此生都无比填上了。

还能怎么做呢,只能这样一步步的走下去,他们谁,都没有回头的路了。

第81章

漪房虽准了花飘雪过去,身后也派了人跟着,本来以为,这中间定然是有什么蹊跷,可惜,花飘雪除了中途去一所宫落更衣外,其他的什么也没做。

至于和夏云深的见面,从头到尾都有龙阳宫中跟着过去的宫婢在场,这些宫婢都是宫中的老人,也是夏桀­精­心挑选的心腹,绝不会帮着夏云深和花飘雪说谎。

漪房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花飘雪可能会和华云清之间有关联,毕竟,在这宫中,如今恨着她的人,华云清是唯一还脱离掌控的一个了。

可花飘雪只是去了东宫,却没有见过华云清,再者,漪房知道花飘雪经过自己的警告之后,对于她和窦祖年甚至是整个窦家和夏桀,都不会再存有什么善意。可要让花飘雪对付自己,花飘雪依旧要有十足的胆量才敢行事,而从目前的状况看来,不管是花家还是花飘雪本人,都没有必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对付她。

漪房百思不得其解,事情怎会在这个时候就陷入了僵局?明明可以看出来花飘雪非要去东宫,是事出有因的,偏偏就是找不到突破口,漪房因此觉得万分憋闷。

夏桀还在前头处理政务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此事,回来的时候见着漪房嘟着嘴,就猜到了漪房是在为什么而苦恼,抿­唇­一笑,大手一捞,就将漪房拉到了自己怀里,摸摸她的脸,好笑道:“想什么呢?”

漪房头枕在夏桀的肩上,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这样的舒服让她昏昏欲睡,可还是强撑着没­精­打采道:“在想我那个姨母,你那个外甥女到底是想做什么。”

夏桀听她这话说得如此绕口,憋不住大笑了几声,漪房靠在他胸口上,都能感觉到他胸腔强烈的震动。

“皇上。”

漪房娇嗔了一声,夏桀没有理会,还是自顾自的笑,­干­脆将手移到了漪房的腹部,一边轻轻的滑动着,一边笑得开怀。

漪房也知道这段时日夏桀脑子里那根弦一直站在紧绷着,晚上睡在她的身边,搂着她,可眉头依旧紧紧的锁着。所以漪房知道夏桀为了先皇留下的那堆事情到底有多着急。只不过是在她的面前强忍着,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罢了,此时看见夏桀开怀大笑,漪房心中有些酸涩,眼眶涌起一股潮意,又强行的咽了回去。

“你明知道人家心里正担心着呢,你还笑得这般高兴。”

夏桀将漪房一头青丝揉乱,抱她坐直了身子,和自己平视着,眼神专注的看着,半晌之后,他将漪房按到自己怀中,声音低哑,带着几分粗喘的欲望道:“你什么也不用担心,你只要好好的呆在宫里,等着给我生个皇子就行了。”

漪房扭了扭身子,馥郁芬芳窜进夏桀的鼻尖,让他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将漪房压到床榻上,狠狠的怜爱,可是想到太医说的漪房胎息不稳的话,夏桀又不得不苦着脸,将这份欲望给强行压制下去。

需要这么长时间的禁欲,夏桀不是没有想过悄悄去找别的女人,后宫有等级的妃嫔不能找,害怕会向漪房透露消息,可那些宫女,他大可以随意宠幸,完了之后,将人丢的远远的,他相信绝不会有一丝消息传到漪房的耳朵里。

但他就是做不到,即使今日下午的时候,李福已经找好了个宫女等在一所偏僻的宫院里,等到他真的看到了人,就觉得这名宫女面容娇媚却透着一股俗艳,肌肤触手滑腻偏偏上面涂抹的香膏脂粉让他闻到就感觉厌恶。

等到好不容易闭了眼将这宫女抱到怀里面,准备尽快发泄一番时,偏偏这奴婢不识抬举,居然在那个时候开了口,说她是如何如何的欣喜能够侍奉与他,声音柔的能够滴出水来。

以前那些宫妃们,伺候他的时候,也都是如此的,多半都是欣喜若狂,他在鄙弃她们虚伪做作的时候,偶尔还会好心情的看着她们做戏,至少从来没有生过什么真正的厌弃之感。

可这一次,一听到这宫婢说这些话,他脑海之中倏然之间就窜进了漪房的面容,那张刻在他心头上的脸,此时楚楚可怜,挂着凄怆的泪珠儿,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他的心,猛然间就揪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挖了一下,痛的他差点掉出眼泪。他推开身子底下的那名宫婢,赤­祼­着,惊慌着掉下床榻的宫婢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哭着喊求饶,喊声越大,他越烦躁,想要纾解偏偏又纾解不了的欲望和莫名而来的心痛搅得他浑身上下都如同火烧一般。

他动了怒,穿好衣服,自己走出来,望着外面的瞠目结舌的李福他也只能苦笑。

直到此时抱着漪房他才真正的明白,为何自己今天会有那样的反常。

他知道自己是爱着怀中这个女子的,爱的可以舍弃一切,甚至是­性­命。但是他从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爱到这样一个地步,不仅是心,就连身体,都会对任何伤害她的行为作出本能的反应。

三妻四妾,后宫三千是大夏千百年的传统,他因爱她,愿意骄纵她一切的所求,哪怕是椒房独宠,也没有什么关系,没想到,今后他却是不得不独宠与她了,因为除了怀里的这个女子,他再也无法拥抱任何女子。

夏桀搂在漪房腰上的手慢慢收紧。

已是如此重要,就再不能放手,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一定要将前朝留下的所有事端解决,将所有的权利收到手中,他要做一个真正的威加四海的君王。否则,他要如何保护她。

只要一想到自己一旦失败之后,就算是安排好退路,他的漪房也只能过着颠肺流离,和一­干­遗臣东躲西藏的过日子,他就觉得心如刀绞,他的漪房,娇­嫩­的像水一般,被他如同明珠呵护在手里,他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所以,所有试图挡在他面前的人他都必须除去,以前是顾忌是宝图,还顾忌着一份名声,担心在没有找到确实的证据和时机之前,贸然下手,会留下千古骂名,可现在,只要能保护漪房,那些身后的名声又算什么,如果他付出了一切,就能换回漪房的平安喜乐,为他和漪房的孩子打下一个铁桶般的万世基业,他又怕什么!

夏桀低头的时候,对上漪房流光潋滟的双眸,就想到了从东宫传回来的消息,眼神不由染上几分凌厉之­色­。

东宫的那些人,也许是看着他已经在加快进程,终于忍不住了,他知道他们想要做些什么,漪房是他唯一的软肋。那些人必然是想要拿捏住漪房的,甚至想要漪房腹中骨­肉­的­性­命。

以前没有下手,因为夏云深也知道藏漪宫中的秘密,那个时候,他和夏云深都是打着利用漪房的心思,所以谁也不会去告诉漪房藏漪宫中到底有什么,虽然事情慢慢变了调子,但至少在这件事上面,他和夏云深有着共同的目的。

到了此时,东宫无子,而他却马上就要有皇子了,尤其,夏云深对漪房的心思,东宫那些近臣,都不会不知。听说夏云深早就已经绝迹于东宫的后院,太子一党必然心急,他没有子嗣,是因为早前就曾经赐下芜子汤,夏云深却是因为华云清的妒忌。

以前为了华家,东宫的人不得不隐忍,此时却不能忍了,不管是为了给夏云深失败后留下一丝血脉和希望,还是给那些支持夏云深的朝臣们服下镇魂剂,似乎都容不得夏云深选择。

而在这之前,若是夏云深还是不肯和后院的东宫妃嫔们同房,稳妥的法子,就是要漪房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生不下来。

可惜了,朕的骨­肉­,是上天赐予,绝不会让你们这些人有机可趁!

至于华云清……

夏桀再度轻轻拍着怀中的漪房,勾­唇­一笑。以为找个上不得台面的花飘雪,就能瞒骗过朕,真是笑话!

“皇上,你在想什么?”

漪房的指尖流过夏桀浓黑威严的眉,有些莫名,她总觉得,夏桀在隐瞒些什么,纵使这份隐瞒,是为着她好,她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之后,她想做的,是一个能够真正站在夏桀身边的女子,帮着夏桀分忧,做一切可能做的事情。

夏桀掐着漪房的下巴,狠狠的吻上去,直到漪房气喘吁吁,他才含糊不清的道:“你好好地就行,其他的事情,我会处置。”

漪房对于夏桀这样转移她注意力的做法万般不满,但也知道夏桀的­性­子,既然不想告诉她,无论如何也是不会说的。夏桀答应过她不在欺骗她,可是从来没有答应过她,会在任何事情上都知无不言。

亲吻过后,夏桀亲手端着一碗晾好的­鸡­丝鱼翅粥,喂着漪房喝了下去,然后抱着漪房,跟她说话,说这个孩子生了下来,若是女儿,他就给她一个世上最尊贵的封号,让今后的太子弟弟也不敢欺负她,还要看着这个小公主长大,要把这个小公主宠的无法无天,然后给她挑一个最英挺能­干­又最温柔体贴的丈夫。若是个皇子,他就带着上御书房,每日亲自调教,必然要让这个孩子长成为大夏最明智的太子,将来再成为最贤明的君王。

漪房听着夏桀低低的声音在她耳边不断的想起,她暂时抛却了所有的困惑和担忧,倚在这样温暖的怀中,慢慢的,她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到漪房睡着了,夏桀将她放下之后,又为她掖了掖被角,这才面容一肃,沉着一张脸,走出去了。

李福此时正守候在外面,看到夏桀出来,跟着夏桀的步子往前走,等到了一个幽僻的地方,夏桀猛一转身,盯着李福,目光沉沉的问道:“如何了?”

李福已经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触犯了夏桀的逆鳞之处,急忙跪下道:“皇上放心,老奴一切都安排好了,必然不会出一点差错,慕容大人也说,后日一早,就会来这里候着,必然会和娘娘一道过去。”

夏桀冷哼一声,目中十分不屑。

“华云清那个贱人,居然贼心不死,还敢拉着花飘雪意图不轨,朕这一次,就要她们自食其果!”

李福有些担忧,“皇上,慕容大人也说,纵使万无一失,也怕其中出些波折,不如­干­脆就将廉王妃处决了,不让娘娘再见她。”

夏桀叹息一声,转身遥望着碧月苍穹,一丝叹息,一声苦笑。

“朕本也不愿漪房再去见这个贱人,可朕知道漪房的心思,她是当娘的人,若是不能再见碧如歌一次,漪房这一生,都不会快活。”

想到自己曾经失去的那个孩子,想到自己曾经下的手,夏桀后悔万分,可再多的后悔也改变不了已经成了定局的事情。他也只能希望,自己用尽一切,为漪房安排了这次万无一失的见面之后,能够让漪房忘掉过往的那些伤害。

他知道,自己在那件事情上的罪过,可他不愿漪房恨他,便只能任凭漪房将所有的恨都放到碧如歌身上去。

“告诉慕容艺,他只要跟着人过去就行,至于漪房的安危,朕另有安排,这件事情,务必不能让漪房知道,她面上看着决断有余,实则心肠最软,朕只怕,她若提前知道了,不仅会心中难过,只怕还会悄悄放了那个贱人。”

李福有些讶异,“皇上,娘娘最恨廉王妃,怎会手下留情。”

夏桀一声苦笑,“朕不是怕她对碧如歌手下留情,是怕……”夏桀摇摇头,沉默不语后,声­色­一寒,“吃里爬外的东西,朕决不容许留在她的身边!”

李福顿时一颤,想到查出来的那些事情,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急忙点头应下夏桀的话,夏桀又问了一遍两日后那位暗卫的埋伏布置,这才稍稍放了心,慢慢的踱了回去,伴着柔柔的月辉,搂着漪房入睡了。

两日后,是漪房应准了碧如歌探看小世子的日子,这段时日,因为廉王府中尚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置,碧如歌在廉王府住了将近一年,留下了不少的心腹,既然决定要将孩子送回去,漪房和夏桀也不想留下任何后患,所以必然是要将所有的人清理­干­净。而廉王对于这个孩子,虽然夏桀明确下了旨意,封其为世子,可因为碧如歌生产那日还在口口声声的唤着皇上,加上碧家的关系,廉王已经对曾经冒出的一些想法退缩了,此时见到这个孩子,如鲠在喉。便顺水推舟的道还是将府中打理完毕之后再将孩子接回。

漪房将为人母,不愿意这个孩子就这样回王府中去接受所有人的厌弃,接受自己父亲的鄙夷,所以答应将孩子暂时留在宫中。选了口风严谨的人照顾,不过夏桀告诉漪房,这个孩子,不管是否知道真相,始终都是个祸患,就算是留下,也只能是一时,绝不能长久的留在宫里,否则将来漪房的孩子生下之后,若是彼此之间有了兄弟或者兄妹之情,将是一场滔天大祸。所以在这个孩子周岁以前,就必须送回,而且这个孩子即使送了回去,也必须要长久处在暗卫的监视之下。

对于这种状况,漪房惋惜之余也只能认为这是最稳妥的做法,默默的接受了。

出于对这个孩子的怜惜和一丝愧疚,在嬷嬷一大早将孩子抱到面前来的时候,漪房看着孩子­肉­嘟嘟的脸蛋和浑然不知世事的纯真,眼角隐现水渍。

翠儿知道漪房的想法,在一旁小声的劝慰,碧儿却有些不以为然。

“娘娘这个孩子,本来就是为您准备的药人,您留了他一条­性­命,已是心慈了,又何必……”

“碧儿!”

还没等到漪房说什么,翠儿已经一声轻斥,板着脸教训道:“皇上既然封了世子,就是咱们的主子,你如今在这里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可有将皇上的圣旨放在眼里。”

碧儿一惊,看到漪房眉梢处也藏着一抹锋芒,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跪下道:“娘娘,奴婢知错了。”

漪房却摇摇头,没有说话,叹息一声,叫着嬷嬷抱着孩子,从碧儿身边走了过去。

她以前一直是喜欢碧儿的纯直,此刻看来,碧儿有些被她惯坏了,看来,不仅要磨练碧儿的脾­性­,她还要尽快的为碧儿谋一桩婚事,将碧儿早早的送出宫去,否则,又是一场祸事。

刚走出寝殿,漪房看到束手等候在那里的慕容艺,一样的挺拔身姿,一样的清俊面容,漪房却觉得有些不对。

以往的慕容艺,见到她的时候,纵使竭力隐忍,幽深的眼眸底下,纵使会一闪而过一丝激烈复杂的情绪,有几次,漪房都会担心,慕容艺会不会在这样日益的压抑中,终于一日,选择彻底的爆发。

而此刻的慕容艺,在看着她的时候,眼中波澜不兴,唯一有的,就是彻头彻尾的恭敬,没有半分虚假。

一时之间,漪房觉得有些欣慰,也许从望龙山回来之后这避而不见的日子里,这个被命运折磨的几近面目全非的男子,是终于想通了,这样也好,不管是为了以前的漪房,还是为了他曾经为她做过的那些事情,她总是希望,他能够幸福。

可与之同时,她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微末的失落感,也许人就是如此吧,总是喜欢享受着别人的爱慕,即使心中不爱,也是如此。

然而,不管是如何,漪房还是很快的将这样的情绪甩落在身后,她今天,是要为过往失去的讨回一个公道,要将套在心里的一个死结解开。所以慕容艺,不是最重要的。

慕容艺请安之后,沉默的走在前面,漪房坐在轿撵之中,掀开帘子,望着慕容艺,若有所思。

方才,慕容艺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可没等到漪房相出到底是有什么不对劲,她却忽然发现,两边穿梭而过的宫墙,和关押着碧如歌的西九所的破败是完全不同的。漪房心中一紧,一开始就有的防范和怀疑之心涌上来,她大声喊道:“停轿。”

没有人理会她,漪房眼睁睁自己的轿撵越走越偏僻,而翠儿迅速走到她的身边,低声道:“娘娘放心,皇上一切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事的。”

漪房听到皇上两个字,心中有微微的放松。

在这个皇宫里,她相信夏桀有绝对的掌控能力,何况,这些人,都是夏桀和她的心腹,尤其是翠儿,既然翠儿这样说了,就断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是安排,安排什么?

漪房张口就想问,还没等开口,她忽然微微的张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轿撵行到偏僻的拐角处,在一顶圆扇门前停下,她看着抬轿子的几个人和翠儿,包括慕容艺故意加快了脚步甩开后面跟着的宫人。将她抬到圆扇门里面。

接着圆扇门里迅即抬出一顶和她的轿撵一模一样的轿撵,轿帘微微晃动间,她看见了里面端坐着的一个女子,和她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甚至那轿子的另一边,也有一个长的一模一样的嬷嬷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她诧异的想要看的更清楚,却看见另外一个慕容艺,走到了她的轿子前,和原本就呆在她轿子前的慕容艺交换一个眼神,然后那个一直随着她走的慕容艺还有翠儿跟上了那顶抬出去的轿撵,正好迎上了外面落后几步的宫人。

接着,她就听见了有小声的问话声,问怎么把人抬到了这里来,这里面,最清楚的就是翠儿的声音,喋喋不休的在问着什么,被翠儿斥责了几句,就闭口不言了。

等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只剩下漪房和慕容艺以及慕容艺身后的几名大内禁卫,漪房才霍的一把掀开了帘子,旁边的嬷嬷抱着孩子,有些不知所措,看到漪房动作太大,想要上前去扶,却比慕容艺慢了一步。

慕容艺拉着漪房的手,将她慢慢的带出来,脸上永远是那副漫不经心,似乎什么都不在他眼中的淡薄样子。

“你小心一些,别伤到你肚子里的孩子。”

这次的语气,少了往日的恭谨,可漪房就是很确定的知道了,面前的这个慕容艺,才是真正的慕容艺,那个在她面前总是压抑着的慕容艺。

漪房心中有一把火就蹭的窜了起来,她甩开慕容艺搀扶她的手,明亮的眼眸发出灼灼的光。

“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容艺不置可否的挑眉,他深深的望着漪房,好像是经过了几百年未见一般的贪婪,当目光流转到漪房的腹部时,他眼里有迅捷闪过的黯然。

不过,他很快的转过头去,看着漪房的身后,淡淡道:“微臣只是奉旨行事,娘娘想要知道怎么回事,还是进去问皇上的好。”

漪房顺着他望着的方向转过身,看到背后是一扇紧闭的木门,她此时已经隐隐约约捉到了一些很重要的信息,她也确定慕容艺和夏桀是绝对不会伤害她的,不过她不喜欢这样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所以她瞪了慕容艺一眼,疾步就走到木门面前,还在上台阶的时候,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漪房眼前一暗,看见了含笑站在她面前的夏桀。

夏桀走过来,将漪房拉到怀里,一边走,一边看着漪房气恼的样子解释道:“我也是为了你好,若是你知道了今日的事情,定然会心软,不叫你亲眼看见那些奴婢的谋算,你不会信的。”

漪房一头雾水,又气又急,“你在胡说什么。”

夏桀笑而不语,拍了拍漪房,“待会你就知道了,我只愿,你不要太难过。”

他越是不愿意这样正面的回答,漪房越是焦急,夏桀却拍了拍她的手背,拥着她往前走,穿过正厅,绕到一扇屏风背后,令人点亮了烛火,本来昏暗的屋子骤然间明亮起来,漪房看清楚面前的人,本来还想追问的心情,瞬间被掩藏,此时此刻,她的眼前,只有一个人,碧如歌!

漪房的心在翻腾,怒吼,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同厉鬼,完全失去了往日颜­色­的碧如歌,再看到那一头常常垂到地上的长发里参杂着的斑白,漪房的心里,只有痛恨。她只觉得,面前这个人,还不够凄惨,她想要做更多的事情,来让这个她此生最恨的女人尝遍世间百种千种的痛楚,才能稍微纾解掉她心头凝固的一点点的怨憎。

她没有时间再去想碧如歌为什么会在这里,今天发生的那些事情又是为了什么,她整个脑海,都被一种名叫做恨的情绪充斥占据了。

以前,她总是还在脑海中想象着这样的恨,想象着见到了碧如歌会如何,可等真的见到了,她就只觉得,不知道该先用什么手段折磨这个女人才好。

漪房情不自禁的就想走近一点,走的更近一点,碧如歌在等着她又如何,那双眼充斥着怨恨又如何,此时的她无所畏惧,碧如歌是鱼­肉­,她却是真正的刀俎!

然而,夏桀一把拉住了漪房,他压住漪房反抗的双手,让漪房安静下来,抱着她在怀里,轻声劝哄道:“漪房,漪房,我知道你恨她,我也恨她,想怎么做都由得你,只是,你不能靠她太近,虽然慕容艺查过她的身子,我还是不能让你冒险,你要做什么,让奴才动手就好,你答应我。”

漪房在夏桀怀里扭动了几下,她的眼睛,一直都盯着碧如歌的方向,终于,她挣扎的无力了,在夏桀的怀中,放声痛哭起来。

夏桀紧紧的拥着她,任她哭着,不去劝慰,他知道此时,任何的权威都是毫无作用的,这场哭泣,漪房压抑的太久太久,等到真正见到这个恨之入骨的人,那些喷涌而来的情绪,不仅仅是漪房,就连他,也有一种痛哭的欲望。

碧如歌躺在床上,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小就当做是夫君依靠的男子温柔无限的拥着她毕生怨恨的女子,心中嫉妒排山倒海而来。她努力的想要动一动,哪怕是发生一些响动,来吸引他们的注意都好。只要他们不要如此亲昵刺眼的拥抱在一起,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可她偏偏什么都做不了。

面前这个看上去世间最温柔的男子夏桀,在这个贱人进来之前,不仅让人搜遍了她身上的每一个地方,让她赤着身子现于人前,给予她无尽的屈辱,而且,还毫不犹豫的下令折断了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处关节,她此时的每一节骨­肉­,都是碎裂的,再也没有复原的希望。

她只能浑身瘫软的躺在床上,即使恨得发狂,也什么都做不了!

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和华云清的计谋,失败了!

不管夏桀是如何看出来的,但夏桀将她从西九所悄无声息的转到了这里,她就已经能够看出来,自己失败了。

可她恨,恨得心肺都缩在了一起!

她努力的动着牙关,直到声声的咬下自己一小截舌头,满嘴血流如注,她才能让自己的痛觉抵消掉慕容艺给她下的那部分麻药的效用,含含混混的喊出一句话。

“窦漪房!”

这一声,声嘶力竭,如同枯枝倾轧,老妪一般的­干­哑,可碧如歌此时没有心情去注意那些,她只知道她纵使杀不了面前的这个女人,她也要在临死前奚落这个女人一顿,总之,她绝不愿意这个女人出现在她面前时,带着一丝一毫的幸福神采!

碧如歌喊的这一声,果然让漪房从夏桀怀中抬起了头。

当漪房看到碧如歌嘴角边还在滴滴答答留着的鲜血时,先是一惊,继而就绽放开了一个笑意,她依靠在夏桀的怀中,目光无比明亮,带着得意和满足,嘲讽的开口。

“碧家的郡主,廉王的正妃,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碧如歌冷笑一声,她断了一截舌头,说起来有些含混不清,可是她力图让自己的每个字都带上一种诅咒的力量。

“那又如何,纵使我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至少我也能平平安安的生下我的孩子,不像你,只能看着自己的孩子,一个又一个从你肚子里血­肉­模糊的掉下来。”

碧如歌的话,一下子就戳到了漪房心灵深处最不能碰触的伤痛,她面­色­一变,眼睛里已经染上了凶厉的血­色­!

夏桀眉梢一凝,刚要开口,碧如歌又冷冷道:“而且,我孩子的父亲,至少不会像你孩子的父皇一般,亲手喂下他的娘亲喝了红花汤,断送自己骨­肉­的­性­命!”

夏桀搂在漪房腰间的手骤然一紧,他愤怒的想要立刻掐死碧如歌,但碧如歌说的话同样击中了他的软肋。那碗红花汤,不仅是漪房心中的痛,也是他无法忘记的痛楚。

他永远都记得,在灌下漪房那碗汤药时,那种心痛如绞,生不如死的感觉。

他喂漪房喝了药水,然后抱着漪房,眼睁睁看着漪房身下流出的血水,将他眼前所有的东西都染得血红,那样的感觉,无异于天翻地覆,从他心口生生的剜了一块­肉­下去。可那个时候的他,别无选择。

正是这样的痛楚太过记忆深刻,所以即使是面对着最痛恨的碧如歌,当初同样有份下手伤害了漪房的碧如歌,夏桀也觉得这样的斥责,无法反驳。

他觉得自己浑身有些脱力,他用尽全部的力气扣住漪房的腰肢,他好怕,漪房会突然间如同一阵风,消失在他的面前。

碧如歌见到夏桀僵立当场,心中万分得意,大笑了两声,纵使全身上下疼痛难忍,她依旧觉得说不出的痛快。

“怎么,漪妃娘娘和皇上都说不出话来了,都被我说中了。”

“你说中了什么!”

漪房猛的抬头看向碧如歌,目中带着一抹坚毅的清亮,她挺直了背脊,绝美的面容上写满华贵的讥讽。

“你说中了,是说中了你碧家世世代代的自欺欺人,自以为能够君王独宠,其实却不过是一个天大的谎言这件事,还是说中了,你碧如歌纵使机关算尽,没想到手中的屏障其实是一张废纸这件事,还是说中了,你野心勃勃,努力多年,最后也不过落得个如此下场这件事,还是说中了你几时生下孩子,也不过是给我这个仇人药人这件事,亦或是说中了你碧家即将日薄西山,马上就会被满门抄斩,无人能够逃脱,碧家所有的血脉将从世间断绝这件事!”

漪房看着碧如歌的脸­色­越见苍白,满眼愤怒胸口不断起伏的样子,微微一笑,怡然道:“还是,你早就已经猜到了,你将会这样不死不活的躺在我的面前,等待着我的处置。”

“窦漪房!”

碧如歌被漪房一番话气的几欲昏厥,可是她看着眼前明亮逼人的女子,那样的倾国倾城,看到旁边那个高大英挺的君王,用温柔宠溺的目光笑看着她此生最恨的女子,她忽然间就觉得疲惫不堪起来。

直到破烂的窗口处涌入一阵微风,晃动了烛火,也晃动了她鬓边的一束发丝,她惶惶的看着自己那本该是乌青的黑发已是斑白,她的心,终于彻底的狂乱了。

第82章

碧如歌挣扎了好几下,还是不能稍动一下,她­唇­角哆嗦了几下,利剑一样的目光仇视的钉在漪房身上,恨不能在上面钻出几个洞来。

漪房笑的越发灿烂了些,她抬手叫来外间的嬷嬷,将小世子抱到碧如歌的床头,让碧如歌能够看清楚这个孩子的五官面目。

“看清楚没有,碧如歌,你不是要见这个孩子么,你不是要当慈母么,你可看清楚了,这孩子的­唇­,长的多像你,着孩子的鼻子眼睛,又和廉王有多相像!”

碧如歌在看到孩子的一刹那,目中骤然明亮,一丝柔和和不忍藏在她眼中最深处的地方,转眼间,却听到了廉王两个字,她本来柔和的眼神都转为了愤恨和厌弃。

她恨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的出生代表着她不得不咬着牙和一个她厌恶至极的男人同床共枕的耻辱,也代表她不得不低下头像一个她最恨的女人俯首称臣的失败!

这个孩子,身上所流的血,是为了给她最恨的人解毒!

碧如歌如此想着,艰难的偏过头去,再也不肯看这个孩子一眼。也许是呣子终究连心,不管碧如歌如何厌恶自己这个儿子,一直被|­乳­母嬷嬷抱着的小世子,忽然哇哇大哭起来。而碧如歌,始终不愿意再看自己这个儿子一眼。

漪房见此,一声冷哼。

“你根本就不想见这个孩子,你不过就是想把我骗到你那里去,可我不明白,你这幅样子,见了我,又能如何,难不成你以为,只要你见到我,就能让我死于非命,还是你以为,只要你见了说,说上那么几句话,就能让我再度失去腹中的骨­肉­?”

漪房是真的困惑着,她隐约察觉今日的事情,夏桀必然是早有安排,她抓到了真相的一个边角,可惜,看不透全部的皮相。

碧如歌听到漪房这样问,转过头,看向夏桀,语带嘲讽,眼神里却藏着无比的嫉妒和癫狂。

“你为何不问问皇上,我想要做些什么?”

既然已经被识破,被带到了这里,又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漪房此时心情已经稍稍平稳,她该说的话也已经说了,她也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对面前这个女人,她不会让碧如歌死的,死,代表的是一了百了,终究的不仅是过往的恨,还有全部的痛苦,可碧如歌做过的那些事,不够资格让这个女人就这么死去!

她要让碧如歌失去她最引以为傲的东西,然后这么躺在床上一辈子!

漪房将目光转向夏桀,希望得到一个答案,她需要知道今天事情的真相。

夏桀轻轻咳嗽了一声,叹息不已,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拥着漪房,一下下的在她耳边轻声细语着。

“漪房,漪房,别怕,没人能伤害你,没人可以。”

漪房蹙眉,她不明白夏桀为何如此欲言又止。

直到慕容艺带着另一个浑身浴血,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走进来,看着那男子摘下一张面皮,跪在夏桀的身前,再看到翠儿跟在那男子的身后,面容平静,在向她请安时,却有几分悲愤之­色­,所有的人都进来了,唯独没有碧儿的身影时,漪房终于有些明白了。

她平静的望扫过面前所有的人,再将目光定在夏桀的身上,薄­唇­轻启,“是碧儿?”

这一句话,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夏桀不言,他知,漪房一直很疼爱这个带在身边的宫女,给予足够的信任,纵使这个宫女­性­子莽撞,闯了许多的祸。可漪房却像是一个姐姐一般,愿意包容这个碧儿的错误。

他也知,漪房或许是想要在这名叫碧儿的宫婢身上寻找宫中不存在的天真和娇憨。

他不想让漪房失望,更不想让漪房面对这份被背叛后的心碎和当时的难堪,所以才苦心安排了今日的一场戏。当然,也是为了那份万无一失,即使想要引蛇出洞,他也不愿意将漪房置身于危机之中。

翠儿呜咽一声,倒在地上,哽咽难言。

“娘娘,是奴婢不好,奴婢司掌宫婢之事,竟没有察觉碧儿早就是太子妃身边之人,以致为娘娘埋下祸患,幸亏皇上英明,早早察觉,才避免了一场祸事。”

漪房闭了闭眼,她眼角,满是酸楚,她的心,有轻轻的刺痛,碧儿啊,碧儿,她想过今日的事情,也在刹那之间,看着夏桀的顾忌,猜测着是不是跟花飘雪有关,也许夏桀以为,花飘雪终究是马上要嫁到窦家的人,名义上又是她的小姨母,所以以为她真的会有几分顾念。她还想着,要是花飘雪今日真的想要出手害她,她会坚决的告诉夏桀,没有必要如此小心翼翼的,没想到,竟然是碧儿!真是可笑,她早前的时候,还在想着,应该如何为自己这个护了这么久,名为主仆,实为姐妹一般的小丫头找个合适的夫婿。不要太高的门楣,否则以碧儿的身份嫁过去,别人也只会看在她这盛宠的身份上,不是真心,又是门不当户不对,终究不能长久的幸福。若是门楣太低,家中不够兴旺,走出去,又会被人轻看,被人欺侮。她想,就算是要把碧儿嫁出去,也要先为碧儿谋一个身份,或者­干­脆让碧儿去做窦家的义女。

她想了那么多,到了此时,就被甩了一个狠狠的耳光,何其可笑!

“原来是她。”

漪房­唇­角溢出一丝苦笑,她的声音,听上去极为镇静,可夏桀能够清楚的听出来,里面的难过和隐忍。

夏桀只能更加用力的抱着漪房,不让她感觉到一丝的孤寒。

“到底是怎么回事!”

漪房目光炯亮,望着夏桀。

夏桀叹息一声,揽住漪房,柔声道:“从你上次受创神智不清之后,朕唯恐你被人暗害,尽管留在你身边都已经是­精­挑习惯,不过朕还是叫人再查了一次。这一次查探,发现你身边的一个名叫碧儿的宫婢,其舅父曾经是云州连家的总管。云州连家,是华云清大嫂的娘家,华家和连家,虽是姻亲,但关系也一向不睦。可朕还是不放心,叫人顺藤摸瓜查下去,这才知道,这碧儿的舅父,虽然是在连家当差,但有个私生女儿,随着陪嫁到了华家,而且,这个私生女儿和碧儿的关系,极为亲近。朕不敢掉以轻心,详加追查,查到碧儿进宫之前就多次去华家看过这个表姐。但进宫之后是否跟华云清有关联,却连朕手下的暗卫都查不到。”

漪房听夏桀说着,没有说话,心中却了然。

这件事情,华云清做的极其隐秘,不过正是因为太过隐秘,所以才会让夏桀起了更多的疑心,非查出个明白不可。在这宫中,夏桀一直是自诩所有的事情尽在掌握的,如今偏偏出了他不能掌控的事,以夏桀的­性­情,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放过去。

“朕­干­脆叫了三个暗卫,日夜不停的轮换着监视这叫碧儿的宫婢,初始一段时日,她半点马脚都没有露,不管是华云清疯癫困于藏漪宫也好,还是后来你清醒了也好,她始终是对你忠心耿耿的样子,而且看上去对华云清极为怨憎,朕几乎都要以为是多心了些,直到你被那人掳走,朕唯恐宫中有异动,令人监视宫中所有宫所,不管是多僻静的地方都不能放过,这才发现,这个叫碧儿总是喜欢往浣衣局而去,以前因为浣衣局地处偏僻,而且朕手下的暗卫回报,说碧儿在浣衣局有几个相识的宫婢,朕也没放在心上,可一个如此忠心的奴婢,在你这个主子不见了的时候,还有心整日往浣衣局找宫婢闲聊,朕不得不再度起疑。总算发现她会借着往浣衣局的机会,将龙阳宫中的消息藏在东宫衣物秘密的夹衬里,等到东宫的宫婢来将换洗的衣物取回,也就是将消息传到了东宫之中。”

夏桀冷笑一声,搂着漪房的手不自禁的紧了紧道:“朕以前觉得奇怪,纵使那人手眼通天又如何,这宫中,龙阳宫总是铜墙铁壁,偏偏那人处处都能抢到先机,就连朕临时起意决定要去窦侯府的事情,众人皆不知,他也能知道,还能和碧如歌联手,安排刺杀之事,原来,竟然是出了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原来,他不仅和碧家有关联,和华云清,更是老友!”

夏桀这话,说的咬牙切齿,有无比的怨恨之意。他一生自负用人识人于手掌之中,却在碧儿这么一个小小的宫婢手上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蒙在鼓里如此之久,尤其,他一直以为华云清对他的迷恋,足以让华云清失去所有的理智,没有想到,华家却早就和夏珏有联系,华云清一直就知道如何夏珏通上消息,只不过是一直按兵不动,坐在一旁看着不Сhā手而已。

如此奇耻大辱,实难容忍。

不过,既然已经察觉了,华云清也不知死活的Сhā进来了,他这一次也要感谢华云清,这一次不比上一次,上一次,华家势大,军中的威望无可动摇,而且,华云清刚刚在藏漪宫流产,漪房那时还背负着妖姬的名头,何况那次漪房的流产,中间牵连着太多的宫廷秘事,所以他不能借由上次的事情,名正言顺的将华云清治罪。可此时,不一样了!

华家日薄西山,他早已经华家在军中的心腹亲信几近拔出殆尽,漪房再度有了身孕,朝野中反对的声浪被窦祖年和他尽数打压,华云清在东宫虐杀宫婢,­性­情大变的传言也是甚嚣尘上,天时地利人和,他都有了,还有华云清和夏珏勾连的证据,有这一次华云清试图谋害龙裔的铁证,最重要的,是这一次华云清用了东宫的几个宫婢来做成这件事,等于是将夏云深牵连进来,所以无论是为了要立时除去夏云深的刻不容缓,还是为了将华云清除去以泄心头之恨的畅快,他都不容许华云清再逃脱过去!

第83章

漪房回到龙阳宫的时候,夏桀还在前头和朝臣处理事端,今日的事情,夏桀必须要以雷厉风行的速度处置,务必要让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才能够出奇制胜。

木窗半开,有清脆的鸟叫声,一下一下的传到耳中,漪房望着那片苍翠的绿­色­,一时间百感交集。

她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华家和夏珏早就有旧,华家忠于的一直是先皇,因为此,所有先皇留下遗诏后,华家就效忠景安帝,景安帝也是因为知道华家对先皇的忠心,围栏了彻底拉拢华家,才将华家最宝贵的女儿赐婚给了自己的儿子夏云深。由此换来了华家对于夏云深并不彻底的十几年的忠诚。

华云清先是爱上了夏桀,后来又被迫嫁给了夏云深,虽然华家一直要华云清在宫中给夏珏暗通消息,可华云清有华云清的选择,所以这么多年,华云清只是冷眼旁观,看着陪嫁入宫中的华家人,一手传递消息出宫给夏珏。直到宫中出了她这个漪妃,华云清终于不能够隐忍,才接手华家的势力,一手安排了碧儿到她的身边,可碧儿这颗棋子实在是安排的太不容易,不管是华家还是华云清本人,都不愿意轻易动用。

华云清看准了她对纯善之人的几分容忍和欢喜,辛苦调教碧儿许久,怎能容得碧儿就这样轻易暴露。

就这样,碧儿越来越讨得她的欢心,华云清和华家的局势也越来越不利,到了此时,华云清终于再也没有顾忌,也再也不愿意忍下去,拼着毁掉碧儿这步棋,也要除去她。

本来,若是以往,以碧儿在她身边的心腹地位,随时都能下手,可是最近,她对于碧儿的鲁莽越来越有些担心,加上她有身孕的缘故,夏桀对她的看守,几近苛刻。即使是经手翠儿的东西,也要经过重重检验。碧儿没有武功,除了出其不意的用毒之外,若是直接刺杀,根本没有希望成功。

碧儿进出都是有宫婢相陪,以碧儿的身份,更不可能前往东宫,甚至碧儿和翠儿这些人,平时若不是有她的谕令和夏桀的旨意,是不能轻易出龙阳宫的,龙阳宫是铜墙铁壁,华云清进来不得,在宫中的华家人也越来越少,所以华云清才会从碧如歌手中要出毒药之后,选中了花飘雪。

花飘雪在前几次试图见夏云深的时候,曾经通过华家,华云清想法子联络上花飘雪,让花飘雪找借口去往东宫,再借着宫中的密道,让花飘雪找个机会在东宫更衣,实则是去往华云清幽闭的宫所,拿到毒药,再回转龙阳宫隔壁的宫苑,借着求见她的名头,将毒药交给了碧儿。

这样做,不仅可以顺利将毒药交到碧儿的手中,而且还可以花飘雪的反常转移开她的注意力,让她去怀疑花飘雪,忽略其他的迹象。

实际上,华云清的确是成功了,若不是夏桀心思细密,一早就已经注意到碧儿和华云清之间的关联,安排好人手代替她去见那个碧如歌,碧儿已经得手了。

听说,那日在西九所的门口,代替她过去的那个易容漪妃,即使身为夏桀培养的暗卫,身手不凡,也没有躲过碧儿的毒药。

一行人行到西九所的门口,一名小太监忽然冲出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碧儿忽然就掏出了一方绣帕,强行捂到那假冒她的暗卫脸上,即使暗卫拼命闪躲,还是有沾染了一些粉末到­唇­边,不过眨眼之间,暗卫就倒在了地上,浑身乌黑,口角溢出黑血而亡。而碧儿,也随之咬舌自尽,只是,,没有咽气,被夏桀安排好的人手拿下,同时,那命东宫名册上记载有名的小太监,被查明是打扫夏云深书房外院的人,也是华云清在东宫最后一名能够用而且行动自由的人。就这样,太子夏云深和太子妃合谋意图谋害龙裔,罪证确凿,加上以前的事情,种种罪行,再也无人可以否认辩驳。

死了一个暗卫,换来如此巨大的利益,夏桀,该是很高兴的吧。

漪房闭上眼,一阵微风吹来,伴着远处喧嚣的嘈杂声,漪房抬头,看见皇城东边的地方,灯火游动,她似乎可以穿透那层层的城墙,看见有无数的宫中禁卫正在游走,也可以听见此时的东宫,那一声声凄惨的叫声。

今晚的京城,注定是不平静的了。

“娘娘,夜晚风大,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漪房没有转身,只是静静的坐着,绝美的女子,宛如一幅静止的画。

翠儿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粥盘,拿起美人榻上的披风,轻轻的给漪房披上,斟酌再三,才道:“娘娘,皇上也是为了您好,皇上说您心慈,担心若是早早的告诉了您,您恐怕将碧儿放出宫去,所以……”

“我知道。”

漪房的声音里,凝聚着几分淡漠,她心中的确有郁结的地方,可她也知道,夏桀所做的事情,的确是为了她好。

好不容易,夏桀逼得华云清不得不动用碧儿这颗棋子,让她能够彻底认清楚碧儿的真面目,接受这个现实。也是好不容易,夏桀才能够让华云清用下在东宫的最后一个心腹,让夏云深也牵连进来,夏桀等着这个名正言顺除去夏云深的机会太久太久了。

此时夏云深无嗣,为防江山地位,夏云深要想法子除去她腹中骨­肉­,这个理由是太多人都会相信的。就算是有些牵强,可夏桀的迅雷不及掩耳让大多数人都在这个时候找出证据来证明夏云深的清白,事实上,夏桀也不会给任何人这个机会。她记得,在送他回宫的时候,夏桀就已经调派了人手前去京城中的各个地方,看守住太子一党的人马了,务必要做到一网打尽,让夏云深再无翻身之力。

漪房也知道,这是迟早都会面临的局面,但是她真的,真的不希望夏云深就这么离开这个人世。

不管夏云深在夏桀眼中是什么样的死敌,至少,夏云深是她的恩人。

所以,她此时的不言,不是因夏桀隐瞒她的愤怒,更不是为了碧儿的结局悲伤,她在想的,是自己到底应该如何做,是出手帮着夏云深,还是眼睁睁就这么看着夏云深落入夏桀的手中,然后走上黄泉路。无论选择哪一条,她都会对夏桀或夏云深其中一个感觉到愧疚。

第84章

宫中喧嚣阵阵,乱声震天,三更天的时候,漪房甚至感觉得出这个皇城的空气里,都酝酿出了 一股鲜血的味道。

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已久的漪房忽然间坐直了身子,大力掀开流苏床罩,“来人。”

翠儿带着几个宫婢捧着烛火急急从外间走了进来,立刻的,本来昏暗的屋子里,就明亮如同白日。

“娘娘。”

漪房朝着微翕的窗户看了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坚定,自己弯腰要去穿鞋,一个宫婢惶惶的上去帮忙。翠儿不知道漪房是想要做些什么。

“娘娘,您这是……”

“本宫长夜难眠,想出去走走。”

“娘娘,这个时候……”

此时已经是半夜了,皇上因为要处置大事,此时还未回宫,不过李公公可是有来传旨,让她们在今夜必然要守护好娘娘。

翠儿不是别人,知道今天宫中发生了些什么大事,她是今日之事直接的参与者,她也是故意给花飘雪和碧儿传递毒药创造机会的人。所以她很清楚,这个时候,宫中那处处的血型,这场宫廷的争斗,必然会有无数人付出­性­命。虽然皇上看上去稳­操­胜券,但娘娘可是皇上唯一的弱点,万一宫中哪个地方还潜伏着太子那边的亲信,可就大事不妙了。

翠儿极力的想劝说漪房不要出去,没想到这次漪房的态度异常坚决,非要在这个时候去御花园那边一趟,甚至想要往太皇太后那边的寿延殿去看看,翠儿也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到底是想要做些什么,不过听说女子有孕之后,情绪起伏都会极为不稳定,尤其自己的主子今日还受了极大的刺激,翠儿几句劝说都没有看到效果,也就不再劝了。

数十个人,前面十来个宫婢手里捧着琉璃花盏的宫灯,在前开路,翠儿小心翼翼的扶着漪房,走在后面。

翠儿本想让漪房坐轿撵,但漪房坚持要自己走一走,翠儿无奈之下,也得顺从。

一行人出了龙阳宫,经过好几座宫苑的门口,都迎来值夜奴才们好奇打量的目光。

今夜乃是不平之夜,所有的宫妃,都没有像以往那般,抱着一点微末的期望,­精­心打扮后,长夜枯坐的等待着,看能不能守候到帝王垂幸的消息。而是早早的就令人关了宫门,生怕东宫那边的事情沾染到自己或者家族的身上,同时也怕宫中内乱,危急到自己的安全。

怎么这位漪妃娘娘去如此不同,明明身怀有孕,冒不得半点风险,偏偏还要在这个时候出宫来。

不过尽管好奇,这些人也只能屏气凝神的躬着身子,看着漪房一行人离开,不敢有半点打探的意思。

在绕到一座穿花小桥的时候,漪房顿了顿足,她看到桥对岸的那一边,有一座宫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隐隐约约中,还传出了一阵阵惨叫声,夹杂着刀剑碰撞的声响。那个宫殿, 是东宫。

虽然这个地方离着东宫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而且漪房身后也跟着无数的高手,但翠儿几个人还是很不放心,不住的催促漪房尽速离开这里。

早前的时候,就听说了今日的事情不是很顺当,东宫那些妃嫔倒是都束手就擒了,可是太子却在死士的簇拥下,突破了重围,此时也不知道在哪里,太子妃也是不知所踪,不知道是如何消息,如何逃走的。

皇上下旨封了皇城,不许任何人出入,所以太子应该还在宫里面,万一还在东宫的某个地方,想要拿了娘娘去做人质,他们这些人,可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漪房面对着众人的担心,略微一挑眉,神情淡漠,什么话也没说,摇曳着裙摆,缓缓的朝着寿延殿的方向进发了。跟着的人见此,都是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快要行到寿延殿门口的时候,漪房忽然不动了,她望着路边一座凉亭,再看了看旁边的一座珊瑚石假山,手扶着腰,眼神明灭。众人都不知道她停下来­干­什么,但只要漪房是远远的避开东宫那边,他们也就不会有什么话说。只等着漪房累了的时候,他们这些当奴才的好好侍奉着回去休息就成。

漪房盯着那假山看了半晌,忽然手扶着腰肢,面上露出三分憔悴道:“本宫有些累了,想在这里歇一会儿。”

翠儿听到漪房累了,看着黑暗的夜空和周围的寂静,忖度半晌道:“娘娘,奴婢叫了轿撵来接您回宫歇息吧,这外面露风寒凉,别伤了娘娘的身子骨。”

漪房摇摇头,也不多做辩解,只是用一种悲戚和有点空洞的目光望向夜空。翠儿看在眼里知道漪房必然还是在为今日的事情有些伤心。

毕竟碧儿是一手带在身边调教的人,加上那位郡主,虽然不是亲姨母,也是出自花家,马上又要嫁到窦家去,被两个这样身份亲近的人背叛,想必娘娘的心情,着实好不到哪里去。

何况,漪房和夏云深之间的纠葛,翠儿这个贴身宫婢,就算知道的不是十分清楚,还是能察觉到一星半点的苗头。可这样的事情,别说她仅仅是一个宫婢,就算是自己主子的亲母花夫人在世,也是不敢轻易提起的。

所以翠儿体谅着漪房的这份心思,默默的退到了一边。众人便都随着翠儿守候在旁边。

哪里知道,漪房坐着坐着,又道:“你们都退远些,本宫想一个人清净一会儿。”

翠儿顿时大惊,“娘娘,您这会儿有龙种在身,怎能一个人在这里呢。”

跟着过来的暗卫首领也急忙进言,希望打消漪房的主意。

在所有人的眼中,漪房一直是个极好伺候的主子,很能体谅手下的人,不会让自己的奴才难做,可这一次,漪房却一反常态,非要在这个不同寻常的时候静坐一会儿,而且神情越见凌厉,若不是还能强行压抑,那样的眼神和口吻,几乎就是想要直接将违背她谕令的人拖出去处置了。

翠儿看着漪房的坚决,心中有些疑虑,不过还是只能遵命,带着人退到了这座小园子的转角处。

那里距离不是很远,但因为拐角的廊柱和大丛大丛的花枝树木挡住了人们的视线,可以让人看不清漪房这边,但若有什么事情发生,却能保证片刻之间就赶到。

加上这个园子不大,又是方形的,视野很开阔,能藏身的地方也没有几个,暗卫和禁卫们先清查了一遍,再派人把守住四个方向的出口,护的密不透风,如此也不用担心有什么人会闯进来了。

等到所有的人都离开之后,漪房对着那座假山,望了半晌,幽幽的叹气道:“出来吧。”

回应她的只是一阵清风徐徐,没有丝毫动静,若不是漪房对那股香味实在太过熟悉,几乎都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了。

但是夜晚的风不断,香气也源源不断的传到她的鼻尖,所以她知道自己的揣测一直是正确的。

“出来吧,太子殿下,本宫知道你在这里。”漪房又喊了一声,依旧没有回话声,也没有看见人影。

漪房肃穆着脸,站起身来,­干­脆走到了假山的前面,只是微微隔开一小步的距离,语带嘲讽的道:“夏云深,我没有时间陪你玩下去,你该知道,你现在的处境,若是我想害你,刚才就叫人来拿你了。此时也是只有我一个人,照理来说,应该我更怕你才对。”

这一次,终于有了动静。

珊瑚假山,在夜空中,反­射­出一道光芒,一道小门从假山中洞开,一个浑身黑­色­,沾染风尘的男子从假山中弯腰而出,身上带着浓烈的血型气息。

他站定在漪房的面前,即使衣衫残破,依旧眉眼淡雅,天生的高贵气势让他无论外表上如何落魄,气质也绝非常人可比。

“漪妃娘娘。”

漪房往后退了一步,展颜一笑,看到夏云深手臂上的伤口,眉头一皱,压低了嗓音道:“我时间有限,外头的人都守在那里,待会我会将他们都带到寿延殿那边去,你想法子跟着我们,我会让那些暗卫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我身上,等着我们到了寿延殿,我找机会支开他们,你跟着我去密道,然后出宫。”

夏云深一直定定的望着漪房,听着她说了这么许多话,­唇­角浮出一丝笑意,“为什么?”

漪房凝眉,她听出来了夏云深的询问,但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尤其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所以她别过头,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道:“你一会儿可别离这些人太近了,他们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你已经负伤,他们未必察觉不出后面有人跟着。”

夏云深却不肯就这样放过她,逼前一步,一把捉住了漪房的手腕,从来温雅的脸上带着几分狂乱,沉声道:“为什么!”

漪房被逼迎向夏云深的眼,四目相对,中间各有隐忍。

片刻后,漪房毫不犹豫的道:“你数次救我,我今日还你一命,今后你我各不相欠,再见之日,便是死敌。”

夏云深怔住,眼神中卷出暴风骤雨,他捏着漪房的手渐渐收紧,最后却骤然一松,拖了力去。

他不知道应该说。

第85~88章

今日的一切来得太过迅速,多日来,他借着子嗣的问题,一直躲在书房之中,可他能够在这深宫之中艰难的存活下来,保住太子这个位置,和那位皇叔成敌对之势。他也并不就是一个蠢材。

上一次望龙山脚下,他隐约知道了那位柔贵人的事情,就知道夏桀是要动手了。不,或者说早在夏珏现身的时候,他就猜到,夏桀必然是要忍不住了。

夏桀和他的这一生,都有一个死敌,就是夏珏其人。

然而夏珏也是一个平衡的点,夏珏手中握有皇祖父为其留下的庞大势力,他手中有父皇留下的忠臣,夏桀底下是这些年­精­心栽培的心腹。说起来,夏桀的确是了不起,至少他和夏珏都是沾了先祖的光,夏桀却是一个人赤手空拳打下的江山基业,就算是皇祖父当初将江山给了夏桀,也是留下了无数掣肘的。

如今夏珏出现,多年平衡的局势被一夕打破。眼看着局面要从二分天下边做三分天下。所以不仅是夏桀等不下去了,就连他,也是等不下去了,朝局,总是在瞬息万变中,就会彻底换了颜­色­。

他一直在等着,等着和夏桀兵戎相对的那一天,这么多年的对敌,他和夏桀,彼此都很清楚,谁也没有法子兵不血刃的就拿下对方,只有鲜血才能分出一个胜负。

若是以往,他血管里流动的时时都是和夏桀彻底摊牌的渴望,然而,时至今日,他在这个皇宫之中有个割舍不下的人。

他犹豫了,拿不定主意,理智上有一个声音不停的在告诉他,要他行事果断,就算是此时不想方设法的留下一个子嗣,也应该尽快离开这座危险的京城,到他辛苦经营多年的南疆去,之后发布檄文,公告天下,正式挥军北下。

但情感上,又有一个声音在嘶吼呐喊着,不能离开,一旦离开,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你跟她,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就是彻彻底底的死敌了,也许,不是你死就是她亡。

每每一想到她可能会死在自己的刀剑下,或者死在自己手下的刀口边,他就痛不可当,心如刀绞。

午夜轮回中,辗转醒来,枕上甚至满是泪水。

就是这样的情绪让他抱定着侥幸的心态,龟缩在小小的书房里,对于外间的事情不闻不问。直到今日午时过后,夏桀那猝不及防的诏令,打的他措手不及,他才终于迫使自己从那种虚无的等待中清醒过来。

有些事情,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了。

手下的心腹们,大多派去了南疆那边,宫中只剩下他和几个死士,夏桀倒是会选日子。

不过,还要多选华云清那个贱人,虽然是给夏桀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和借口,不过那个贱人,在被夏桀的人手抓走之前,竟会想法子送了一个口信给他,告诉了他这条密道。

华家对于皇祖父的忠诚他毫不怀疑,夏珏告诉华云清宫中密道的原因他也清楚。不外就是以夏珏手中如今的势力也不足以和夏桀对抗,所以希望让他这个太子逃出宫去,起兵对抗夏桀,彼此削弱对方的实力。

不过,就算是明知道夏珏的这个打算,他也只能接着,无论如何,也要离开宫中再说。夏桀这一手走得好,逼得他和夏桀提前反目,自己坐收渔翁之利,迟早,这笔账,他会讨回来的!

只是,算了算去,只等着深夜的时候再想法子混出宫去,这点本事他仍旧是有的,没想到的是,竟然会碰见她,而她,居然要救她,在他想着是不是应该忍着心痛,将她抓做人质要挟夏桀,顺便将她也带走的时候,她要放他走。

难道她竟不知,就算是她放了他,来日,他依旧是杀回京城来的么?

哪怕,她说的是如此坚决,为了报恩,今后两不相欠,再无瓜葛,可他,怎么舍得和她没有半分瓜葛,哪怕是仇敌,他也宁愿将这种牵系继续下去啊。

“你先躲进去吧。”

漪房看着夏云深眉目深沉,用一种心痛落寞的眼光望着她,她心里一紧,转过身去,故意用平淡的语气掩饰心里的那份悲哀。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她唯一清楚地时候,就算明知道放走眼前这个人可能会为夏桀惹来许多麻烦,甚至可能最后会导致夏桀的失败,但她仍旧没有法子对一个屡屡对她施以援手的男子下手,尤其,夏云深对她,真可谓是情深意重了。

罢了罢了,今日就当做是夏云深自己逃出了宫廷,毕竟,她不信,若是夏云深今日没有遇到她,就会逃不出去,想必夏桀也是知道的,要想抓住夏云深是何其困难的事情,否则,又怎会将抓捕的重点,统统放到剿灭夏云深在京城的党羽上面去。她相信夏桀,一定会最终胜过所有人,站在云霄顶端,笑看天下!

夏云深望着漪房的背影,指尖颤抖,什么话也没说,神­色­平静的再度回了假山之中修筑的密室里面。

漪房深吸了一口气,待空气中稀薄的血腥味散去,大声将散在四周的宫婢暗卫叫了回来,带头往寿延殿而去。

今日的漪房有些不对劲,跟随着漪房的人,大多都是今早随着漪房去见过了碧如歌的人,所以很清楚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见到这位漪妃娘娘的异常,这么晚了,还是要坚持往这寿延殿而去意外却一个个都保持完全的沉默。

一路之上,除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和偶尔风吹树叶的沙沙作响,几乎没有听见任何其他的响动。

前往寿延殿的方向,越走就越是安静,寿延殿是当初太皇太后居住的殿宇,空旷已久,不过碍于太皇太后过往摄政的威名,即使是夏桀明知道这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得不为了维护皇家的颜面,装出一副缅怀祖母的样子,令人时时­精­心打扫这个宫苑,所以寿延殿虽然寂静,但也毫不破败,反而因为­精­心的维护看上去极为贵气。

在走到寿延殿那紧锁的大门前时,走在前面的几个暗卫忽然听见一声响动,暗卫刷的一声拔出刀剑,正要回头去望,漪房忽然脚下一扭,差点摔倒在地上。翠儿吓得尖叫一声,和两个宫婢慌张的扶助漪房,暗卫们被漪房这边的声音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等到确定漪房无事后在回头去看,发现后面不过是一片黑漆漆的夜空和远处宫苑游动的烛火,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在确定漪房无事后,众人终于放了心,漪房不顾翠儿几个人的劝说,坚持还是要进去寿延殿看看。

翠儿隐隐约约知道寿延殿之中,关于太皇太后是宫中大大的禁忌,她们这些做奴才的,不管是怎样的心腹,无论如何也是不能知道的。

可要是让漪房一个人进去,这么空旷的院落,无论如何他们也不能放心。

正在僵持的时候,漪房冷冷道:“本宫只想进去这佛堂坐一会儿,本宫听说,太皇太后这里的菩萨是最灵验的,本宫有些话,想在菩萨面前说一说,你们要实在不放心,就先派两个人进去查查,然后守在佛堂外面,不过片刻,本宫也就出来了。”

漪房这样说,那些侍卫也不敢再多话,眼睁睁看着漪房随意点了几个站在最后的暗卫,查探一圈后,又出来,站在殿门边,恭请漪房进去。

翠儿扶着漪房,看着这一切发生,当看到那进去后又出来的暗卫时,眼底猝然间滑过一道光芒,她盯着漪房提裙而入的款款背影,看着那扇大门缓缓合上,不知道想到些什么,就幽幽的叹了口气。

漪房进入殿中之后,什么话也没说,她按照王嬷嬷那日交代的话,沉默的在这个佛堂之中摩挲着,打开机关,墙壁半开,里面的暗道深不见底,黑暗无比。她不由得想到了这宫中的密道如此之多,有些为先人所见,是为后世子孙留下一条退路,意图大夏王朝某日落败之时,能够有再复起之日,有些,则是先皇疼惜爱子的一片心意。

可不管最初的目的是些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这些心意都已经变成了另外不可言说的目的了。

夏云深站定在漪房身后,望着那条密道,方才,他击毙最后面的暗卫,混入其中,多亏漪房分散了那些人的注意力,此时,她又带着他来到这个地方,她难道不知,这条密道若是让人知晓,最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就算是华云清告诉他的那些密道,也只能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供人单独通行,可这里,可是极容易带人潜伏进来的啊。

漪房似乎是察觉到夏云深在想些什么,缓缓地转过身子,收拾里那些凌乱的情绪,面容平静,那双清亮的眼里,在这个黑暗的房间中,带着一股灼灼逼人的味道,在夏云深的心中,深深的划下一道永远也洗不尽的痕迹。

“你此去之后,我会上禀皇上,立刻着人封了这条密道。”

夏云深苦笑一声,犹有些不甘的道:“你要如何告知他,此时此刻,还来在意这宫中密道的事情。”

漪房沉默,片刻后,红­唇­一掀,“坦言直说。”

夏云深脚下一动,人已经逼前两步,脸上带着丝丝焦急,“你要实话告诉他,是你放走了我。”

见到漪房不动如山的样子,夏云深心中实在是着急,他带不走她,不是能力不及,而是知道她根本不可能跟他走。何况,正在这个时候,若是他强行带走了她,风餐露宿自不必说,说不定,师傅那些人,就会将她当做要挟夏桀的利器,他不愿意她过这样的日子。他和夏桀之间的这场征战,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谁胜谁负,至少,他都希望她是周全的。

他拽着漪房的胳膊,小心又用力,急迫的想要说服她这种荒谬的想法。

今夜的事情,她放走了他,若是她自己不说,以夏桀对她的信任,是不可能会察觉的。

“他再宠爱你,也是天子,也是皇上,如今我和他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以你的聪慧,怎会还想不明白,你要放了我,偏还要自己去告诉他,你以为,他真会舍不得处置你!”

就算是不为了江山社稷,只要一想到自己心爱的女子放走了自己的宿敌,恐怕也会心中有怒吧。

何况自己这个宿敌还对她有不同寻常的情愫,夏云深暗自在心中苦笑一声,不知道到底那股涌上心头的滋味是苦还是涩。

漪房平静的倒退两步,目中藏着坚定。

“我答应过他,从此之后,我们之间,再无欺瞒。我早已说过,今日助你,是因你屡次救我助我的恩德,可我,依旧是他的漪妃,他的妻子。”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漪房也不想再去顾忌宫中所谓的规矩礼仪,什么漪妃,什么皇上,什么太子,他们三个人之间,存在的从来就不是这些问题,或者说,根本就不仅仅是身份的问题。

夏云深如遭雷击,身子晃了两晃,即使在面对当初景安帝病逝,即使在无数个日子里,他被人逼得太子位摇摇欲坠,即使是今夜逃出来的时候,面临诸多困难,他也从来未觉得如此心碎神伤过,这样的感觉,就好像是一瞬间被毒素淹没了头顶,不仅仅是心痛,甚至是痛到失去知觉了。

好!

好!

好!

夏云深咬牙,尚未回话,又听对面倾城绝丽的女子淡淡道:“下次见面,你便是逆臣贼子,我再不会手下留情。”

夏云深惨败了脸,他手捂住胸口那道斜长的刀痕,在东宫的时候,他被前来抓人的侍卫刺伤,手下的侍卫拼死护着他离开,他藏在密室之中,自行点|­茓­止血,自行敷上伤药,觉得未曾有何大碍。

可为何此时,听她字字句句说的这般清楚,即使是早就认清楚的事实,还是觉得那道伤口,以迅即的速度在溃烂,在放大,浑身,好似就要脱力般。

不过,也罢,终究是说清楚了啊。

夏云深对着漪房长长一鞠躬,什么话也不必再说,袍袖一甩,在要踏进那密道的时候,听到后面幽幽的叹息声。

“你怨我绝情,我却想问你一句,若今日你知我向夏桀坦诚,会遭雷霆怒火,会被关入密室之中,却­性­命无疑,你会否就此留下来,去见夏桀?”

夏云深浑身僵硬,艰难的摇了摇头。

身后便又是一阵轻笑,“如此,你便知你心中最重的是何物,我知晓你对我一直有不同寻常的情意,可人生百年,总不可能事事皆在掌握之中,你既然已明了你最看重的到底是何物,就无须再犹豫不决了。”

夏云深听到这话的时候,心中咆哮着想要反驳,终是无言。

他是很清楚的,自己爱着这个女子,爱的发狂,爱的为了她,宁可禁足东宫内院,宁可得罪华家,宁可拼死去望龙山底下和死敌联手。

但是这份爱,依旧阻挡不了他的江山大业,这么多年来,他就是依靠着这么一个信念在夹缝中生活着,尤其这不仅仅是他的希望,还是他身后无数跟随了他这么多年的手下的希望,还是父皇临终时的意愿。

无论为己为公,他都丢不下这份江山的诱惑。

即便是她今日会因放了他丢掉­性­命,也许过后他会后悔,会愤怒的挥军南下,除掉夏桀为她报仇,会郁郁一生终不得欢颜,但在面对离去和留下的那一刻,他依旧会选择离开。

所以,他无法反驳她的话,只因,她说的都是事实。

这一瞬间,他甚至痛恨起她来,为什么,要戳破他心中最不堪最不想面对的那个部分,非要在这个时候将彼此之间的关系更加割裂的鲜血淋漓,让他痛上加痛!

漪房对着夏云深的僵硬,低了头,再抬眸时,­唇­角挂着浅笑,“快走吧,带着你的希望离开,无论最后谁胜谁负,我总是会和他在一起的,而他,也绝不会伤我。”

这话音如此自负,带着全然信任的甜蜜味道。

夏云深知道,这个女子说出来的话,从无虚言,尤其是关于夏桀,她总是有着绝对的把握。

最后一层面纱都已揭开,露出的全是腐朽和他不想面对的尴尬肮脏,再留下来还有何益。

夏云深忍住想要回头再看一眼的欲望,捂着伤口,一步步,踉跄而又沉重的离去。

漪房沉默的看着夏云深远离,关上密道的入口,平静的转身,她要去见夏桀,这密道里面的东西,虽然都已经转移,夏云深离去后,她也会叫人立刻封了密道,不过,有些解释,仍旧是她应该亲口告诉夏桀的。

龙阳宫寝殿外,李福和翠儿搓着手,焦急的等待着,尤其是翠儿。

今晚的事情,发生的太猝不及防,从还在那假山边,娘娘执意要一个人休息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当时并未想出什么。

直到后面种种疑点串联起来,再看到进去查验佛堂和出来的暗卫,人数明显不对,她心中陡然一惊,却已经看到自己的主子没有给任何人反应明白过来的时间,就迫不及待的进去了。

她脑海中蹦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又不敢说出来,心中又惊又急,若真是她想的那样,娘娘这次做的事情,可真是大胆太过,太容易让皇上龙颜大怒了。

但那种状况下,她什么也不能说,更不敢说,她暗中期望着,娘娘出来的时候,身后还会跟着一个人,也许,只是有一名暗卫,在里面查探久了,一时忘了出来,当然,她也知道,自己的这样的可能­性­,近乎于无。

她惶恐害怕了半天,最终出来的还是只有娘娘,她冷眼旁观,发现跟着的暗卫和禁卫们虽都不说话,眼神里同样写满了疑惑。这些暗卫都是高手之中的高手,不会连进去出来的人数都分不清楚。

正在担心的时候,没想到娘娘倒是一脸镇定,出来后,就直接令人去请皇上回寝殿,只说是要事禀告。这一进去,就已经是两个时辰了,直到此时,既未有传膳的消息,也未有令人送水添衣的消息,若是歇息,屋中分明又燃着晃动的烛火,只是安静的太过了。

翠儿胆战心惊,想了又想,一步步靠近寝殿,就在快要走到内外殿那白玉架子屏风前时,被李福一把拽住了。

“李公公!”

李福不动如山的站着,意味深长的道:“稍安勿躁。”

翠儿见了李福这幅样子,不由一怔,又敛气凝神的站定在了原地。

屋子里灯火通明,背后是绣染着大片大片蔷薇金凤的锦被,一个坐靠横亘在夏桀的身侧,他一手撑在坐靠之上,斜望着对面几乎是锁在床角的漪房,薄­唇­开合几次,良久,终于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修长的手指重重在眉心揉搓几下,夏桀上身挺直,将漪房一把捞到怀中,下巴在她头顶软软的发上轻轻磨蹭着。

“这样的事情都敢做,你就是吃准了我不会生你的气,舍不得处置你是不是。”

这话里,虽是抱怨,但又有几分无可奈何的宠溺味道。

漪房听出来了,不由得一笑,其实,她不是不惶恐的,不是不担心的,即使她再如何相信夏桀,也确定就算是自己不出手相助,夏云深也会逃出去。可终究万事万物都会有那个万一。

若是万一,若是夏桀败了,若是有一天夏桀会死在夏云深的手上,她情何以堪啊。

此时,夏桀这样半是抱怨,更多的却是温柔呵护的话,在她听来,便是如闻天籁。

她不是害怕夏桀处置她,只是听到夏桀的口吻,她就知道,夏桀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夏桀必然是不会失败的了。

漪房在夏桀怀里扭动了几下身子,双手揽在他的脖颈上,磨蹭了几下,极其认真的道:“我不是想瞒着你,只是当时情况紧急,而且,我有不得不放走他的理由。”

夏桀扳起她的下巴,含住软­嫩­如春蕊的­唇­,深深地吸允,询问的话语含糊不清。

“什么理由?”

“他数次救我,我这一次若是见死不救,于心难安,将来,总是在心里留下一场挂念。”

夏桀的身子一僵,停住吸允,对上漪房的眼神,“放了他这一次,以后还会再挂念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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