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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风云再起

这一次,夏珏终于动了,他缓缓转过身,侧着身子,目光流转,在漪房惊愕的面容上扫了一眼,竟有几分调笑的意味,赞道:“凝脂赛雪,两颊脂香,确实是个某人。”他这样赞了一句,见到漪房怒气腾腾的脸孔,眸光忽然幽暗了几分,低低的自言自语道:“可惜,还是不及她。”

漪房本来是为夏珏的调笑而生气,从她开始谋算到如今,她对于人心的揣摩,一直自诩上乘,无论何时,她总是能够找到一个弱点,突破过去,为自己寻找一个优势的地位,至少在人心方面是如此,哪怕是面对夏桀,她也能找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地位。

但面前的这个男人,时时刻刻都在变幻,夏桀是君主,有他的责任,有他的抱负和立场,她只要寻找这一点找下去,就能隐隐窥视出夏桀的动向,可夏珏,什么都不顾及,天地万物,众生法相,似乎都不在他的眼中,这个男人,只随着他的心意而行,行事无拘无束,偏偏又拥有强大力量的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人。

就如此刻,她完全不知道,夏珏下一刻到底想要­干­些什么,又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她在万丈悬崖争着一点空间求生存,夏珏却站在搭好的戏台子上调笑着看她,如同耍猴一般,这种处境,真是叫她既恐惧又恼怒,偏偏,还毫无办法!

不过,夏珏后面的不及她,还是叫漪房捕捉到了夏珏心灵上的一点空隙。

漪房就故意撇了撇­唇­,用一种嘲讽的口气望着夏珏,讥讽道:“你说的那个某人,该是慕容夫人吧?”

夏珏先是怔愣了一下,继而蹭的跃起来,仰天大笑,笑声浑厚,含着浓烈的鄙薄,笑的漪房不自觉的将手背在身后,重重一掐,又狠命咬了咬舌尖,才能抑制住心头那种恐惧感。

大笑过后,夏珏仿似看一头蠢货一般看着漪房,扯­唇­淡淡道:“那个贱人,她也配!”

漪房顿时大惊,脸上的血­色­急速褪去,她不明白,夏珏为何会用这样的口吻来说起夏莹,明明听着夏珏的怀念,应该是对夏莹有着无限的惦念,他甚至亲口承认,夏莹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既然如此,为何又说夏莹是贱人!

夏珏看出漪房的神情不定,对于自己能够将夏桀最爱的女人吓唬到这样的样子,看着她举步维艰,小心翼翼的揣测自己的心思,生怕触怒,但是又非知道不可,就好像是一只猫,完全被掌控在他的鼓掌之间,夏珏心中有说不出的畅快感。

他不是恨夏桀,虽然当时的确是因为夏桀才让他被逐出皇室,可夏桀充其量,也不过就是最后一根稻草,没有夏桀,他也无法长久的留在皇宫,顺顺当当的继承皇位,因为,他的身世。他身上的血脉太过尊贵了,但这份尊贵,是谁铸就的,是皇家,是整个大夏的皇族,可凭什么,赋予他这份尊贵之后,又要将他的一切都拿走,江山,父母,爱人,多少年了,数十年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病痛缠身,他经历了多久的折磨和苦痛,才能够让自己重新活在这白日之下。

他的确是不恨夏桀,但他恨全天下所有姓夏的人,包括他自己!所以,这个江山,他非要颠覆不可,他非要得到手不可,至于得到手之后,是毁去了还是另外交给别人,到时候再说,总之,江山决不能让姓夏的人来坐!

夏珏眼中厉芒乍现,望着漪房的骇然,轻轻一笑道:“你以为,慕容艺是莹莹为我生的儿子?”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若是莹莹愿意为我生这个儿子,我该有多欢喜,我会有多疼他。”夏珏的话语森冷,但分明有一种遗憾的寥落。

漪房糊涂了起来,这一刻,她是真的糊涂了,她不明白,夏珏话中到底是何深意。

夏珏冷冷的一笑,抬头看了看头顶温和的阳光,忽的一下,掀开了自己的衣袖,将自己的手臂暴露在漪房的眼前。

“这是……”

漪房怔怔的看着面前这一只手臂,满心骇然,心脏猎猎剧跳,喉头涌起一股腥臭翻滚,若不是面前的人是夏珏,她立刻就要软在地上,呕吐起来。

天,这是人的手吗,人的手,不是应该血­肉­铸就,筋脉分明,或白皙,或古铜吗,为何夏珏的手,竟然白到了极致,就是一种透明的枯­干­,而且这层枯­干­底下的筋脉,根根可见,血管分明清楚甚至利用涌动的血液,也能够看清,而这血,是黑­色­的。

黑白的极致结合,看的漪房毛骨悚然,可当她再抬头看着夏珏时,眼神中,已是一片悲悯。

“你生来就是如此?”

夏珏有些意外漪房的态度,刚才的一瞬间,他分明看到了她和所有人一般的害怕,但现在,这个女人,居然不怕他,眼神中还有同情之­色­?

“是。”夏珏淡淡回了一言,语气温和了许多,“我出生之时,比此时还要严重许多,那时的我,真真是肤白如雪,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薄若蝉翼,尤其是这白日光芒,每照到我身上一次,就好似是烈火焚身,若不是父皇将我送到云岭山习武,强身健体,每日辅以珍稀药材沐浴,我绝不可能活下去,更不可能在青天白日下生活。”

“出生就是如此,原来,是这样啊……”

漪房毕竟有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灵魂,她当然知道,夏珏这身古怪的样子,是为了什么,血缘太近,终成殇。

若是表兄妹,堂兄妹,结为夫妻,生下的孩子,有那样古怪的遗传疾病的风险不过比常人大了百分之一二三,但若是同父同母的兄妹,只怕就会凶险许多,夏珏应该就是如此,得了这样一种古怪的病症。

第40章

看来,夏珏对于皇家的恨意,不光是因身份上的晦暗不明,还有这种古怪病症的缘故。

漪房看向夏珏的目光中,更添了几分怜悯。

而夏珏,对于漪房身上这样温柔怜悯的气息,显然是极端的不屑,他扯了扯­唇­,“我这病,跟了我几十年,我早已不在乎,不过,我不愿莹莹与我一样,终其一生,都受病痛的折磨,所以,我为她选了个人,希望能够实行换血之法,去除她的病根。”

漪房听明白话中含义,这种病,应该是血液上的毛病,不过换血,这中治病的方法,是不是太过荒谬了些?

“可惜,就因为我选中的这个人,莹莹才会恨我。”夏珏回忆起往事,自失一笑,“可我又能如何,若是和她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那血,进了她的身子,她如何能够承受的了?”

漪房听到这里,半是糊涂半是明白,血液属­性­不同,会相斥的道理她是知道,只是不明白,夏珏口中所说的血缘关系,是什么道理,或者说是什么人,难道,是先皇的另外一个女人或者是儿子,被夏珏选中了,要将其全身的血液换给夏莹,但夏莹却不愿意这样做,所以和夏珏生了隔阂?

很快的,漪房这个猜想就得到了证实,因为夏珏后面说出来的话,实在是太过耸人听闻了一些,也让她明白,为何夏桀会那般的信任慕容艺,不会在对付夏珏这件事情上背叛他,即使慕容艺是夏珏的亲生骨­肉­。

“夏若兰是纪妃的女儿,纪妃是娘亲的嫡亲表妹,我实在找不出,天下间还有什么人比夏若兰和莹莹的血脉更接近,但既然老天选中了夏若兰,为何夏若兰最后又要嫁到慕容家,成了莹莹的嫂子,让莹莹对她感情这般深厚,竟是为了一个夏若兰,连我都恨上了。”夏珏说这番话时,目光迷离,他的手,重重揉搓在眉心中间,表情上,真的是带着无限困惑之意,他是真的不明白。“难道,莹莹竟不知,这天下,只有我们两个才是可以彼此相信的人,就算是我用了些手段,让夏若兰有了我的骨­肉­,让她的血液和我和莹莹更近一步,多了换血一事的把握,我终究还是留了夏若兰一条­性­命,是她自己看不开,自尽而亡,为何莹莹竟是在最后这般恨我?”

夏珏絮絮叨叨的说到最后,目光陡然一变,转作­阴­狠冷厉,看着漪房,逼近了几步,状似癫狂,痛吼道:“为何她竟会恨我!”

漪房刚被他说出来的话吓了一跳,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浑身好似增加了无穷重担,此刻又见到夏珏目露凶光,身上一颤,本想逃避,却忽然想到慕容艺一身青衫孤影的背后,原来竟然背负了这些事情,没来由的胆气一壮,锋利了眉眼道:“你没有顾忌她的感受做事,害了她的大嫂,害了养大她照顾她的慕容一家,也害了慕容艺,她的侄子,她当然应该恨你!”

此言一出,夏珏浑身颤抖,­唇­角翕动了几下,也许这是第一次有人敢跟他直面夏莹这个心中最深处的结,他没有发怒,反而惶惶道:“我是最在乎她的人。”好似不够,他又痴痴笑了一声道:“这个世上,我只在乎她。”

漪房听了这话,冷笑道:“可惜了,这个世上,她却不是只在乎一个你,她从小在慕容家长大,你却这样对待慕容家族,你毁了她周遭所有的温暖,她却只是恨你,没有杀了你,你就该庆幸!”

夏珏陡然一震,半晌之后,忽然仰天长笑,笑声凄厉无比,震惊无数飞鸟,一个男子,这样的笑声,让人感觉毛骨悚然,夏珏这样笑着笑着,直到眼角渗出了泪来,才终于止住,直直看着漪房,目中蕴含着复杂的神­色­,半是欣赏,半是惋惜。

“今日我终于明白,她为何恨我,不过既然如你所言,她未曾杀了我,终究,我在她心中,还是重要的。”

夏珏说完这句话,口中不停念叨着莹莹二字,飞身遁去,漪房看着面前空空荡荡无一人的场景,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何触动了夏珏的逆鳞,苦笑两声,顿时浑身瘫软,差点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今天这事,她实在是做的莽撞之极,她从开始,处处心机,处处手段,揣测着人心来做事,从来不敢冒半分没有必要的险,哪知道,今日为了慕容艺,一时激愤,竟然破了戒。

到底是为何,是痛恨夏珏的行事手段,还是那个真正的窦漪房,还在影响着她对于慕容艺的在乎程度,抑或是,同样是不被父母重视,视作工具长大的经历,让她对慕容艺生了怜惜?

这些,漪房都来不及细想,只是她在经历了惊愕和恐惧之后,迅速整理了自己得到的东西,越想越觉得这个世间,到处,都是充满了不可言说的苦闷,而源头,都是当年的太皇太后。

没有太皇太后,先皇可以发乎情,止乎礼,夏珏不会出生,夏桀的母妃不会受宠,夏桀不会亲见自己的母妃受辱,矢志报仇,和夏珏成了死敌,若是能够将凤舞长公主嫁出去,不管是谁的儿子,说不定,今日夏珏和夏桀都会是一对亲亲热热的表兄,而夏莹的悲剧不会有,那位可怜的慕容夫人,夏若兰的悲剧更不会有,自然,慕容艺也不会有了那样的身世。

大夏重礼,在世人心中,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但慕容艺,害他母亲的人,是他的生父,最后报了仇,又能如何!到底还是意难平。何况,为了当年太皇太后的一己私欲,为了她想要保护碧家的愿望,时至今日,多少人付出了代价,就连娘亲,都……

漪房想到此处,想到一个死人,还能在今日让她所有关心在乎的人都处于进退难休的地步,她心中的恨意,就总是绵绵不绝的喷发出来,有一种想要将太皇太后从坟墓当中剥出来,挫骨扬灰的欲望。

不过,这件事不可能做到,但有一件事,却是可以做到的!

漪房想到了夏珏在提到莹莹二字时的温柔无限,­唇­角微微展开,露出一个舒心无比的笑容,人,总是会有弱点的,而有弱点的人,都不可怕。想着想着,漪房的笑意,就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第41章

龙阳宫中,一缕晨曦光芒透过窗棂­射­进来,正好落在夏桀的眉心之间。

夏桀揉了揉手腕,看着面前一堆暗卫的奏报,和一张大夏地图,目光凝聚之后,忽而嗤嗤笑了起来,这笑声,如此讥讽,如此悲凉,如此绝望。

十日,整整十日了,他为了压制那些人的­阴­谋诡计,也为了压服那些人暗地里的小动作,只能枯坐在这龙阳宫中,静静等待,他盼了无数个日夜,还是没有把他的漪房等回来,这样的日子,真是让他再难以忍受下去。

开始,他还能发怒,还能泄愤,到了此刻,竟是什么也不想做,满心绝望,满目悲凉。这种情绪让他觉得更加惶恐不安,他从未如此绝望,他的心从未这般的害怕,这样的绝望和害怕,是不是在说,他的漪房,已经遇到了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

是皇家,是夏家害了他的漪房,那个该死的人,恨得人,明明就是他,为何偏偏要动他的漪房。而他为了这张龙椅,为了漪房回宫后的生活,还不能亲自出宫去找!

否则,只怕他前脚刚一踏出宫门,后脚后宫中就有人敢擅自发布谕令,说漪房已然病死!

根据宫中律例,宫妃若是失去行踪一昼夜,为了宫妃的清白坚贞,即便是救回来,也要赐死,对外宣布急症而亡,这是铁律!

若是换了另外一个人,不管是谁,他当然都可以毫不犹豫的去遵守,也懒得去防备那些人瞒着他私下动作,但漪房不行,即使真的发生了什么,他痛不欲生,可只要漪房还活着,他也愿意忍受,他绝不能让漪房为了这条规矩,在被人救回来之后,又被宫中和朝廷的­阴­谋杀死!

夏桀抬起头,望着远处,心中还是不自禁的想着慕容家族在寻人方面的高明,慕容艺,慕容艺,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夏桀正如此想着,宫门忽然洞开,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似乎是在阻拦什么人的靠近。夏桀眯了眯眼,透过薄雾看到浑身还站着露珠气息的男子,双眼爆­射­出浓烈的喜意,疾行几步,踏到了殿外,堪堪和来人对上。

“找到人了?”

慕容艺面对夏桀的喜意,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他捂住手臂上嶙峋的伤口,轻皱眉,丝毫不顾及手上渗出的血迹,反而是朝着周遭涌上来的人看了一眼。

夏桀立刻明白慕容艺的意思,一挥手,宫人,侍卫,通通敛眉退下。

慕容艺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在找到漪房,将漪房救出的心上面,他和夏桀一样急切,所以当看到周遭无人之后,他没有片刻的耽误,就将自己多日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她在望龙山下的园子里。”

“望龙山!”

夏桀第一次这般吃惊,可等到最初的吃惊过后,他就仰天大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朕的父皇对他还真是好,竟然在望龙山中为他修建了一个园子,难怪这些年,上穷碧落下黄泉,朕都找不到他,皇家禁地,先祖之坟,谁敢过去­骚­扰!”夏桀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涌现出无穷无尽的恨意。

当年望龙山并不是皇城范围,但先皇却不知何故,在晚年将宫中大兴土木,然后把望龙山当作了皇家后山林子,却又没有大肆修建亭台楼阁,只是说皇室之中有一位皇叔喜欢那里的清幽雅致,死后秘密葬在了那里。

望龙山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又有这道旨意,谁也不会特别去注意那里,没想到,从那个时候开始,竟然就是一个巧妙的安排,一个为了那个人特意打造的地方!

夏桀眼中喷出出强烈的怒火,最终只是轻扯了­唇­,望着慕容艺,“你既然知道了地方,为何没有把漪房待会来。”

慕容艺摇摇头,“里面有皇家的机关禁制,我一个人,破不了。”

他当然想尽早把心上的那个女子救出来,可惜,绕是他自负武功卓绝,研究毒术机关堪称大才,也没有办法一个人闯过去。他不敢冒险擅闯,此事事关她的安危,若是贸然打草惊蛇,又让人转了地方藏匿,他如何能安心。

夏桀听到皇家机关禁制的时候,浓眉顿时拧紧,皇家机关禁制,传自开国祖先,宏大无比,必须是皇族中身份尊贵者,才能够学习,皇家陵寝中就有皇家的机关禁制,每一次祭祀宗祠,都需要几人合力开启。慕容家乃是累世的皇家侍卫,慕容艺在慕容家长大,自然能够涉猎一二,慕容艺可以算是一个,既然找到了漪房,他当然愿意出宫一行,他也算一个,但望龙山的机关禁制,需要几个人?

看出夏桀的凝重神­色­,慕容艺先开口为他解了惑,“最少三个。”

夏桀绷紧了脸,他脑海中想到了一个最适合的人选,却心有不甘,“你是说他!”

慕容艺斩钉截铁的回道:“此事只能夏云深!”

夏桀面有不郁,许久没有说话,他知道夏云深对漪房的感情,此事事关漪房的安危,必须找一个最熟悉皇家禁制的人前去,夏云深身为景安帝嫡子,的确是最好的人选。但是他不是不愿意夏云深为漪房出力,而是夏云深到底有多在乎漪房,他完全没有把握,他不能够拿漪房去冒险,若是夏云深在开启皇家机关禁制的时候,不顾漪房的安危,想要先对他下手,到时候,漪房救不出来,他也搭了进去,真的就要天下大乱了。

慕容艺知道夏桀的顾忌,可是时间已经不容许耽误,他是这世上最了解那个男人的人,那个人是疯子,夏莹的忌日就快到了,那个人的疯病会越来越严重,他不能容忍,自己最珍视最在乎的女子,被捏在一个疯子的手里,时时刻刻受到威胁,即使那个疯子,是他万般不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亲生父亲!

“你去找夏云深,我去带上碧如歌,三个时辰之后,前往望龙山!”

慕容艺没有给夏桀任何反驳的机会,甚至没有让夏桀提出质疑,他只是扔下了这句话,就转身而行了。

而夏桀,看了看慕容艺的背影,即使双拳嘎嘎作响,依旧凛冽了神情,朝东宫的方向而去。

慕容艺是对的,此刻他只能选择相信夏云深,他找不到别的合适的人选,至于要他在夏云深的面前低头,他更加不在乎,只要能够救出漪房,他还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第42章

夏桀来到东宫的时候,夏云深正在书房之中,华云清看着半掩的东宫书房大门,即使没有任何人守候在那里,华云清依旧不敢擅入一步,她只是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看着这扇门。

“太子妃,咱们还是回去吧,太子他有正事要做,您身子弱,又受不得风,太子晚上就会回去看您的。”

“啪!”

说话的宫婢被华云清一把巴掌打的半边脸高高肿起,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只是手脚极快的跪到了地上,身子瑟瑟发抖,担忧着等待自己的,不知道是何命运。

可同时,她又在想着,自己这次若是能痛痛快快的死了倒也好,自从太子妃将漪妃娘娘推入水中,然后被太子带回来之后,也不知道太子到底对太子妃做了些什么,就让原本­性­情古怪跋扈的太子妃简直好似是一个真正的疯­妇­一般,行事举止,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动辄就会将手下的奴才砍去手脚,前几日,还将一名摔碎了瓷碗的小太监砍去四肢,放到了盐水罐子里,还让人每日送吃的,足足折腾了四五日才咽气。

每每想到这些层出不穷的狠辣手段,他们这些伺候的人都胆战心惊,就是不知道,这次太子妃肯不肯大发慈悲,让她痛痛快快的死。

可这次,不是她多嘴找死,漪妃娘娘失踪之后,许是朝廷上的事情,太子也跟着心情不好,本来太子就不愿见到太子妃,但太子妃今日偏要到太子的书房门前站着,若是惹恼了太子,对太子妃发了脾气,到时候回去,太子妃还是会拿他们这些奴才泻火的,总之,都是他们这些奴才的死罪。

想到这些,宫婢不禁抬起头,朝着藏漪宫那边看了一眼,还是跟在漪妃娘娘身边的奴才好,宫中都知道漪妃娘娘虽不是心慈手软的主,但也赏罚分明,肯护着底下的人,瞧瞧,漪妃娘娘出宫,被人抓走了,那些跟着的奴才,也没有被皇上一怒之下,就杀了泻火,传出来的消息,说是皇上担忧娘娘万一被救了回来,知道了会伤神,只等着漪妃娘娘回宫后再处置。做奴才,能做到让皇上都顾念的份上,也算是值了,不像他们,当初若是能够分到藏漪宫去,该有多好……

宫婢不经意抬眸的眼神被怒极的华云清看见,她顺着宫婢的眼神看了看,只看到藏漪宫的檐角,登时淤积在胸口的怒气,像是洪水倾轧一般,冲了上来。

藏漪宫!

那个贱人的居所,即使那个贱人后来搬去了龙阳宫,但藏漪二字,分明早已成了漪妃的象征,藏漪宫的雕梁画栋,代表了他对那个贱人的深情,也代表了她的耻辱!

她在那里,失去了她的孩子,她不管是谁下的手,是碧如歌也好,还是其他人也好,总之,少不了窦漪房那个贱人的影子,何况,后来她还要被迫装疯卖傻,疯疯癫癫的在藏漪宫中被幽禁!

她是闯到龙阳宫去,刺激了那个贱人又如何,她说的都是实话,本来,那个孩子,就活不下来!那个孩子,不该活下来!

但是,他护着她,他竟然后悔,竟然为了那个贱人如此伤神,而夏云深,为了护着那个贱人,连她华家都顾不上了,夏云深胆敢在她身上下了蛊,胆敢在她身上下了药,还下的是那般的药,找人来棱辱她,拿捏她一辈子的把柄,只为了逼迫她不准再对那个贱人动手!

夏桀,夏云深,你们都爱她,都护着她,那又如何,总有一日,我会要你们亲眼看着她跪在我的面前,被我千刀万剐!

华云清眼里再度­射­出怨毒­阴­狠的光芒,她一脚踢出去,面前的宫婢承受不住这股力道,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倒在旁边,也没有人敢上去搀扶。只是尽管那宫婢竭力隐忍,这声还是惊动了里面的人。

夏云深蹙蹙眉,他的眼神幽远绵长,灼灼的看着外面,他早就知道华云清来了,还在外面站了许久,不过,他丝毫不需要放在心上。

这个女人 逼得他动用了最后的手段来把她,把华家牢牢的控制在手心,在目前这种状况下,他从不认为,华云清这个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何况,漪房失踪,夏珏出现,这两件事,不管是哪一件,都比一个区区的华云清更重要。至于华云清在东宫之中,用尽残酷手段凌虐奴才的事情,他当然也知道,不过几个奴才而已,只要将这件事控制在东宫范围之内,不要让那些清流御史知道了又能如何!

但华云清,不该到他的书房门口来发疯!

夏云深眼神一凛,薄­唇­一掠,书房之中的青阳居士已经明白夏云深的意思,转身将半开的书房门整个敞开,使夏云深的视线能够直直的穿到外面后,就退到了屋中的­阴­影角落里。

他虽是景安帝为太子留下的人,身份不同,不过太子家事,尤其是和这位太子妃的事情,他还是不要参合进来为好。

华云清看到书房大门洞开,再看到夏云深坐在书桌面前,望过来的眼神,心中不禁畅快不已。

眉头拧紧又如何,神­色­不耐又如何,他是控制了她,但是,他也休想就这样安安乐乐的控制住她!她是不会再出去轻举妄动,做不利于那个女人的事情,但也休想让她看着他这么为那个女人­操­劳,她不爱他,但这个男人,是她的夫,就只能为她担忧!

华云清如此想着,人已经站到了书房门口正中的位置,盈盈一拜道:“臣妾参见太子。”

夏云深当然知道华云清的目的,他更清楚,这个女人,早已经疯了,或者她从来就是一个疯子,不肯给人片刻的安宁,只要能够让人痛苦,这个疯女人,宁肯自己浑身伤痕,也会去做。

他食指弯曲,在桌上扣了扣,装作没有看到华云清弯腰行礼一般,目光穿过华云清的头顶,直接落到了那被踢的半晕昏迷的宫婢身上,良久,淡淡道:“那人是谁?”

第43章

华云清一怔,她想过夏云深会朝着她发怒,也想过夏云深会­干­脆叫人将她压回房间去,却完全没有想到,夏云深会去追问一个宫婢的身份。她怔愣过后,下意识的回道:“一个奴才而已。”

夏云深闻言,嘴角舒出一丝笑,眼神灼灼的看着地上半昏迷的那名宫婢,目中渐渐露出让人捉摸不透的光,将所有的人心,都高高的提起来,这时,他开口了。

“孤看这宫婢长的不错,就封个选侍吧。”

此言一出,那些宫婢内侍固然不敢言语,华云清脸­色­气得脸­色­发白之后,嘴角抽动了几下,强忍着没有骂出口。

她对上夏云深平淡至极的目光,恨意滔天,舌头都咬破了,要说不出半句话,半个字。

夏云深是要用这个宫婢打她的脸,她刚惩治了这个奴才,他转头就给了这个宫婢一个封号,是要告诉东宫所有的人,她这个太子妃,在他这个太子心中什么都不是,不仅如此,而且她这个太子妃,连在东宫处置一个奴才的地位都没有了!

好,好,夏云深!

这一手,果然厉害!

她华云清昔日纵横东宫,纵横皇城,管理东宫内无数妃嫔,即便是后宫的那些妃子,她心中清楚,多半都是看她不顺眼的,夏云深来这么一个后招,分明就是要那些踩低拜高的女人闻知消息后找她的麻烦,让她再也没有闲暇去动那个贱人的主意,也没有法子来打搅他,更把她的颜面都踩到了地上!

华云清气的额头青筋鼓胀,还没缓过一口气,又听到夏云深平淡之极的道:“带选侍下去好好疗伤,五日后,就过来侍寝。”

夏云深没有动一下身子,只是眼神略略一扫,早已在旁边担忧遭受池鱼之殃的宫婢内侍们就手忙脚乱的上前扶起了那名被踢晕过去后又被夏云深意外封了选侍的宫婢,利落的退了出去,刹那间,这书房院中,就只剩下了华云清一个人,孤零零的面对夏云深波澜不兴的目光。

华云清气的发颤,若是今日她面对的是怒火,或者是讽刺,她心里尚且好受,可夏云深,这等样子,分明就是将她当作了无关紧要之辈。这让高傲的她如何能忍!

华云清提起了裙角,上前几步,走到门口,正要进去,见到夏云深只是复又做到了桌前,翻看着一些东西,一丝目光都吝啬与她,她气急反笑,住了脚步,哼声道:“太子殿下还能看得进去奏折,难道就不担忧漪妃娘娘的状况。”

夏云深低着的目­色­里掠过一抹痛楚,语气清冷,“漪妃娘娘的事情,自有皇上担忧。”

华云清哈哈一笑,讽刺道:“果真如太子所说才好,就怕太子身在这里,心早已是飞到了它处。”

见到夏云深终究还是没有反应,她又道:“我听说,那位的手段层出不穷,但愿漪妃被找回来的时候,那一身,不要脏的连青楼妓汝都不如!”

“住口!”

华云清终于挑动了夏云深的情绪,当然不甘愿住口,接着道:“难道我说错了,自前朝起,宫中妃嫔,别说被带走这么多天,就算是消失了一个时辰,回宫后,也只能自请饮下毒酒,或被赏赐三尺白绫,以保贞节。若漪妃被救回宫,却不肯自尽,她当然就是……”

华云清下面的话没有机会说出口,夏云深迅捷如闪电一般,窜到了她的身前,手腕如爪,扼住了她的咽喉,此时的华云清,不仅不能再多说半句话,甚至连呼吸,都成为了一种奢侈。

第44章

华云清第一次见到夏云深这种样子,她嫁到东宫近十年,因为华家的势力,她在东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况,夏桀还这样宠着她,让着她。不管开始的时候,夏桀的目的是什么,华云清在宫中的地位,无人可以动摇,更没有人敢去招惹她,这一点毋庸置疑。

在华云清的心中,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开国勋臣华家最金贵的嫡出女儿,是当今皇上暗自放在心尖上的女子,更是东宫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她的地位,是高高在上,无人可以动摇,可以媲美的。

可自从漪房进宫之后,华云清不得不眼睁睁看着漪房的得宠,一步步走到夏桀的心里,那些无处不在的事实,提醒着她,即便是她再如何不甘不愿,窦漪房,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了夏桀心中的一抹朱砂,而且鲜红印入骨髓,无论是谁,也去除不掉了。

而且,不仅仅是夏桀,还有夏云深,她的夫,在华云清心里,她爱不爱夏云深是一回事,但她绝不能容许有人动摇她在夏云深心中的地位。

然而,漪房偏偏蛊惑了两个男人的心,她最在乎的两个男人的心,所以华云清发怒,发狂,她做出许多不理智的事情,她甚至一怒之下,冲动龙阳宫去,将整个华家都陷于不利的境地。

终究,华云清还是不认为她错了的,她更不曾怕过。她在藏漪宫中呆着,疯疯癫癫,每日咒骂,夏云深依旧得打落牙齿和血吞,想法子将她接出来,她推了窦漪房如水,夏云深还得想法子将她带回东宫,名为软禁调教,其实也是为了保住她的一条­性­命,不让窦家的人下了手。

华家是失势了又如何,只要她华云清的父兄还在军中有着无人可以动摇的威望,夏云深就不得不护住她。而这,也一直是她最得意的地方,所以她从来不怕夏云深,从来不!

但此刻,她是真的怕了!

她看清楚了夏云深的眼神,那是狼一样的凶狠!

望着掐着自己脖子,额际青筋突突直跳的夏云深,华云清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幼年时,随着父亲上猎场看见的那头母狼。只是,母狼是见着狼崽子即将被猎杀,才表现出那样不顾一切的癫狂和悍勇,夏云深呢,是因为她辱骂到了他心中最珍贵的存在……

想着想着,华云清心里的怒气,慢慢的消散下去,心里紧接着涌上的,是无边无际的落寞和悲凉。

她甚至想,就这么死了吧,死了就好,爱的人,利用她,不爱却必须依靠的那个人,恨着她,她在这世上,其实一直就是孤孤单单,浮萍一般。

夏云深没有注意到华云清眼底聚集的光芒正在一点点退散,他只是知道,自己脑子里像是炸开一般,有个声音在不断的回响,“杀了这个女人,杀了这个女人……”

这个声音,恍若魔咒,让他的手,渐渐抽紧,渐渐用劲,直到华云清的双眼泛起了可疑的灰白,旁边两个隐在暗处的东宫暗卫才上来,在青城居士的示意下,强行拉住了夏云深的两条胳膊,只是在腋下轻轻一夹,就将夏云深的手,硬生生的掰开了。

夏云深的手劲一松,华云清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整张脸上,看上去青紫交错,煞是吓人。

夏云深被暗卫带到了书桌边,被窗户口灌进来的凉风一吹,头脑稍微冷静了几分,他一手撑在桌案上,清冷的脸,一半隐在光影中,一半衬在阳光下,两个不同的极端,让他看上去有些形容可怖。

他按着桌案边沿,朝华云清那边厌烦的一瞥,收回眼神,狠狠的,狠狠的喘了几口粗气,似是在努力使自己躁动不受控制的情绪平缓下来。

屋中的暗卫和谋士都不敢打搅他,等到夏云深舒缓下来,就坐回了椅上,再也没朝着华云清那边投一个眼神,只是神­色­如常的翻开一封密折后,才眼皮未抬的吩咐道:“将人带下去,从此不许再出房门一步。”

这个命令,又比先前的不许华云清出东宫的口谕更严了几分。

暗卫没有片刻的耽误,将人带走,交到了东宫总管太监的手上,总管太监,只是看着面前昏睡的烫手山芋,恨恨的吐了一口唾沫,就叫人利落的准备了一把大锁,将华云清关在了诺大的太子妃寝殿里面。只不过,无人看到,就在太监将门光上的那一瞬间,华云清的眼,倏然睁开,看着头顶的雕梁画栋,­阴­­阴­冷笑。

对于华云清后面的处置,夏云深并未有多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如今的华云清,实是没有必要,也没有资格再占据他过多的心神了。

所以,等小太监慌慌张张过来禀告皇上驾到的消息时,夏云深的心神,才终于又开始了起伏。

当今圣上,忧心漪妃之事,整日除了必须处理不得延误的军军机大事,就将全部的时间,都耗在了找寻漪妃的事情上,今日朝政有争斗,却并非是紧急,夏桀一向有对东宫远远避开,这么多年,踏入东宫的次数不到五次,所以夏桀此时过来,夏云深只是略略一动心思,就明白了夏桀的来意,迅速从椅上起了身,心里面隐隐带着一种揣测和紧张。

他不知道,这个时侯,自己这个皇叔来找他,是喜还是忧。是找不到人,终于准备朝那个人妥协,所以来找他帮忙,要将那八大世家中,靠近东宫的一部分人家的宝图要出来,还是准备摊牌,­干­脆要强横的索取。

当然,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皇叔会放弃那个女子,这是唯一不可能出现的状况,而他也绝对不会允许,说起来,这应该是这么多年来,他除了那位大伯父夏珏之事外,唯一和这位皇叔立场相同之事了。

夏桀没有给夏云深太多的反应时间,还没有等到夏云深走到前头恭迎圣驾,夏桀的身形,已经闪入了后院里面,正好和夏云深碰在对面。

夏云深见到夏桀一脸急切的神情,心底微微一沉,他躬身弯腰,正要行礼,就被一只伸过来的手堪堪拦住。

第45章

说服夏云深异常轻松,轻松到让夏桀的心里,既有一种放松,也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担忧。

夏桀的心中,当然知道,自己这个侄子对于自己最爱的女子,怀着什么样的情愫,也正是因为知道,他对于夏云深的存在,更加感觉如同芒刺在背。

之前,他想利用漪房来设计夏云深的时候,还不曾有这样的感觉,然而,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无爱,此时却早已情根深种,对于夏桀来说,夏云深对营救漪房这件事情上所表现出来的急切,让他觉得如鲠在喉,难以自控的愤怒!

这是他爱的女子,夏云深却胆敢在他面前如此明目张胆的表现急切和担忧,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过此时此刻,夏桀也不会因这件事情,就去和夏云深撕破脸皮,不管如何,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目的要去完成,何况,夏珏也是他们需要共同对付的人。

夏云深答应的很快,他完全罔顾了手下谋臣隐士的谏言,决意要亲自前往望龙山。他不想去理会夏桀有什么想法,事后又会有什么后果,他只知道,这辈子,他就只想这么一次,照着自己的意愿而活,也许,也是唯一的一次了。

夏云深如此想着,人已经到了龙阳宫,站在一边,听着慕容艺从望龙山打探回来的消息,在斜眼看着慕容艺凝重的脸时,夏云深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个慕容艺,应该是那个人的儿子吧,他这个皇叔果然有真本事,连早就远居塞外的慕容家族都能找出来效劳。

说起来,这一辈子,他的这位皇叔,最擅长的就是掌控人心,准确的拿捏住所有人的弱点,然后加以利用,慕容家族如此,他自己,亦是如此。夏云深苦笑一声,不再言语。

“望龙山的机关禁制,分在东南西三角,我们各自破了一处,北边就会大开,我们就能进去这座院子了。”慕容艺将手中的图纸卷起来,眼神朝着夏云深那边淡淡一瞥,道:“皇上和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万请小心才是,到时候想要退,并不容易。”

夏云深瞳孔一缩,听着慕容艺可以称之为放肆的言辞,却没有发怒。

他知道这句话,慕容艺表面上是对着他和夏桀说的,但实际上,是担心他在关键的时候,为了陷害夏桀,临阵退缩,让营救的事情,功亏一篑。

慕容艺信不过他,他当然能明白,他早已不指望这世间上还有人能明白他对那个女子的一番心意,只是,以慕容艺之清冷,竟会如此在意这次的事情。

夏云深的目光顿然变得意味深长,他心中长长一叹,同是天涯沦落之人而已。

“慕容统领放心,孤自会尽心营救漪妃娘娘。”

慕容艺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

夏桀心中忧急,叫进自己的暗卫统领,吩咐了他出宫之后的一切事宜,又亲自挑选了准备带去望龙山的人手,三个人正准备出宫的时候,宫外忽然传来了消息,说是藏漪宫的管事宫女翠儿求见。

夏桀等人当然知道翠儿是谁,只是不知道,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为何翠儿回过来,夏桀心有不耐,但知道翠儿对于漪房的忠心,还是压下了眉宇间的一丝躁动,将人唤了进来。

翠儿一进屋,没有片刻耽误,跪在地上,就禀告道:“启禀皇上,廉王府那边传来消息,廉王妃要生产了。”

“碧如歌!”

夏桀先是吃惊,继而从嘴里,狠狠地咬出了这几个字。

“她要生便生,还来禀报什么。”

翠儿踟蹰了半晌,她并不知道夏桀等人立刻就要前去营救漪房的事情,当日夏珏突然出现,带走漪房的事情,虽然早已闹得众人皆知,甚至夏珏不惜以言语暗示,自己暴露身份,可是朝野上下,有多少人敢去公然谈论这些天家事情。

至于翠儿这等宫婢,早年的宫廷秘辛,她们是绝不知道的,所以,对外,大多数人只以为,漪房是被乱臣贼子带走了,而这乱臣贼子的身份,讳莫如深。

既然一开始就必须要瞒着,像夏珏藏身在属于皇家的禁地里,就更需要瞒着。翠儿也担心漪房,可翠儿在宫中混迹多年,也知道一个女子,若是没有子嗣,越隆重的皇宠,将来也只能成为祸端,所以在翠儿看来,漪房被救回来重要,但能让漪房身体的毒素去除,也是重要的。

碧如歌即将要生产,关系到那个解毒之药是否能产生效用的事情,翠儿当然不敢怠慢。

不过此时,翠儿看到夏桀的神情明显不对,揣度着夏桀这几日脾气都有几分暴虐,硬着头皮道:“回皇上的话,她说要先见见皇上,否则就让这个孩子,胎死腹中。”

“碧如歌!”

夏桀再一次恨恨念出这个名,若此刻能够腾出手,他定会立刻前去活撕了这个女人!

“李福!”夏桀在慕容艺和夏云深的目光中,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次,高扬着声线喊了一声。

李福从外面连滚带爬的进来,最近一段时日,夏桀的脾­性­不好,就连他这个心腹之人,也只能颤颤巍巍的候在外面,轻易不敢进来讨乖卖巧。

“你带着禁卫军,去廉王府,将碧如歌带进宫来,严密看守,等到朕回宫”想到碧如歌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关系到将来他和漪房的子嗣,关系到漪房将来能否在这个朝堂后宫站稳脚跟,夏桀重重的揉了揉眉心,又吩咐道:“挑几个最好的接生嬷嬷跟你一起过去,务必要把碧如歌腹中的骨­肉­保下来,至于碧如歌的­性­命,可要可不要!”

夏桀说完这番话时,眉­色­中还是有很浓重的懊恼之­色­,他本是想,不到最后的关头,都会留着碧如歌一条­性­命,追问宝图之事的,只是这个女人如此不识抬举,屡屡在其中作梗,怪不得他以前索她­性­命了!

翠儿听到夏桀的安排,扑在地上道:“皇上,若是廉王妃不肯进宫。”

“那你就告诉她,若是不想要碧如风的双手双脚,尽可以试试!”夏桀眼光一闪,沉沉冷笑,“你们,可将王嬷嬷带上,记着,朕要她肚子里那个孩子活着,哪怕只剩一口气,也得试了药再死!”

第46章

李福和翠儿都被夏桀话中的森冷语气所震慑,恭敬地低着头,看着夏桀带头走出了大殿,身后是一直就沉默不言的慕容艺于夏云深。

两人看着三人离开后,对视一眼,立即起身,李福去调集宫中的接生嬷嬷,而翠儿,则带了几个侍卫,去找曾经连夏桀都要给几分脸面的王嬷嬷。

翠儿找到王嬷嬷的时候,这个历经宫中多少风霜不倒,在太皇太后摄政时期,甚至连当朝宰相都要给几分颜面的老嬷嬷脸上一派泰然,面对翠儿带过去以防万一的侍卫,王嬷嬷不屑的哼了一声,“小小的­嫩­娃子,就敢来我老太婆面前献丑。”

翠儿当然知道这个王嬷嬷曾经是多么的呼风唤雨,更知道自己的主子都曾经在对付她的事情上多有顾忌。不过如今事急从权,何况她领了旨意,倒也不怕,只是躬了躬身子,毕恭毕敬的道:“王嬷嬷,皇上有旨,廉王妃即将生产,嬷嬷乃是宫中有经验的老人,为防不测,皇上令您和我一道去廉王府将廉王妃接到宫中安置生产。”

在听到廉王妃几个的时候,王嬷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波动,她转身,缓缓揭开了她住所之中香台上令牌的黄绢,恭敬的上了柱香,絮絮道:“太皇太后,老奴已是尽了力,可如今的局势,由不得老奴了。皇上下了决心要除掉碧家,如歌那孩子,老奴也是为她­操­碎了心,但当初的传言,您是知道的最清楚的,夏家的男儿,从来就不是非碧家的女子不可,如歌失了皇上的心,又不肯听老奴的劝,非要和那人联手,老奴,着实无法,着实无法了。”

王嬷嬷说了这样一番话后,拜了三拜,将香烛Сhā在香炉子上面,最后看了一眼,先前的那股哀戚神­色­已然消失不见。她没有看低着头的翠儿一眼,对于旁边散发着寒光的刀剑也视而不见,只是极其平静,极其平静的走在了前头。

廉王府内,层层叠叠的树影遮住了大好的日光,深锁的重楼中,下人奴仆们来来往往,廉王站在院中,听着屋内不时传来的叫声,心急如焚。

他是先皇的第八子,从来就不得宠,在碧如歌这个女人嫁到廉王府来的时候,他为了讨好皇上,答应了将自己的子嗣贡献出来试药,一个儿子而已,去了一个女人,多的是女人为他生。何况碧如歌这个女人,长的也是国­色­天香,他不算有什么亏得。

没想到碧如歌这个女人,不仅是碧家的姓,甚至是当年碧家的人,手中握有如此多的力量和筹码。他开始的时候,倒是被蛊惑了,愿意和她联合起来,拼上一拼,说不定,真能如同这个女人说的一般,谋得至高荣华。

不过,如今,他已是见识了自己那高坐在皇位上的兄弟的手段,他看透碧如歌这个女人,绝不可能胜出。所以,他要及早的抽身而出!他宁可当个闲王,也不愿为一场镜中花水中月的富贵丢了­性­命!

只要碧如歌这个孩子生下来,他恭恭敬敬的把这个孩子献出去,想来,他以前犯的一些小错,皇上应该不会介意才是。

廉王这样想着,转圈的速度更加快了几分,他早已有了长子,不缺儿子,不过,这个孩子可是关系到廉王府今后的安危。保不住孩子,他拿什么去立功赎罪!

“啊……”

“滚出去,滚出去,我不生,我不生……”

“咣当……”

“王妃,王妃,您息怒,息怒啊,您省省劲,待会小世子或者小郡主才能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咣当……”

又是一声东西掉落地面的脆响,廉王在外面听的脸­色­发白,恶狠狠的抓住一个从门中出来的嬷嬷的领口,神­色­极端难看。

“怎么回事,那些该死的老东西还没有安抚好王妃不成!”

那嬷嬷刚在屋中被碧如歌扔的一个手炉砸的头破血流,狼狈的出来包扎伤口,此时又被廉王抓住,苦着脸道:“王爷,王爷,不是老奴等不尽心,实在是王妃不愿意生啊,她……”

接生嬷嬷心中早已将碧如歌咒骂了千百遍,一个试药之人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居然口口声声喊着要见了皇上才肯生,普天之下,谁不知道,漪妃娘娘被贼人掳去,皇上心虚不佳,这个时候,皇上怎么可能过来!

何况,王爷的妃子生产,却吵着要见皇上,这算是怎么回事!

“她为什么不肯生!”廉王气的血红了眼。

接生嬷嬷不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正犹豫着,屋子里面的喊声又响了起来。

“滚出去,本宫要见皇上,没有见到皇上,本宫不生,本宫不生!”

“贱人!”

廉王心中怒气滔天,恶狠狠一脚踹出去,仿佛面前站着的人是碧如歌一般,将那个接生嬷嬷踹出几丈远,在院子里面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恨不能冲进屋去将碧如歌活活掐死!

即便不过是一个赐了做试药的女人,即便这个孩子他也不在乎,不过他也是堂堂的廉亲王,这个贱人竟敢在生他的孩子的时候,喊着另一个男人!而且,那个男人还是皇上,这贱人不止是想要他头上绿云罩顶,还要害死他廉王府全府上下!

廉王越想越愤怒,却又拿着此时的碧如歌无可奈何,若是他一剑将碧如歌杀了,只怕廉王府也到头了,无论如何,也要等生下这个孩子再说,若是这个孩子生不下来!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廉王的眼前骤然间浮现出夏桀那张冰寒的脸,不禁浑身一颤,若是这个孩子生不下来,他也只能将那个东西交出来了!只是可惜,只是可惜,这可是碧如歌那个贱人当初为了收买他,才好不容易拿出来的。不过,孰轻孰重,一看便知,也顾不得了!

廉王为着自己不得不做出的决断心疼不已,正懊悔间,又听到了里面的喊叫声,他板下脸,吼道:“把那个贱人的嘴给本王堵上!”

若是再让她这样乱喊下去,传了出去,说是廉王府有意污秽皇上圣名,廉王府就要大祸临头!

廉王手中有一些东西很重要,所以这里铺垫了一些,碧如歌马上要退出舞台了,昨天和前天我们这里都因为泄洪大断电,对不起大家了。

第47章

“是,王爷。”

里面的几个嬷嬷对于碧如歌的叫喊,早已心有不满,更加不忿一个当药人的王妃居然不给她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奴一点脸面。要知道,即便是宫中有了龙种的妃嫔,为了让她们好好接生,心里安稳一点,对她们也从来不会过于苛责,总是给几分脸面,唯有这个廉王妃!

碧如歌见到几个收生嬷嬷手中拿着布团想要堵上她的嘴,登时拼了命挥开压住她手腕的两个侍婢,一巴掌就朝着那个嬷嬷打了过去。

那嬷嬷挨了一巴掌,哎哟一声,眼中厉­色­闪过,毫不客气按住碧如歌的手腕,边动作边说道:“王妃娘娘,这可怪不得老奴,这是王爷的命令啊。”

嬷嬷的话音未落,忽然杀猪一般叫了起来,原来是碧如歌一口咬在了她的手指上,十指连心,碧如歌下了狠劲,自然痛的厉害。

“你们这些狗奴才,本宫说了要见皇上,你们还敢来堵上本宫的嘴,等本宫见了皇上,要皇上把你们统统砍了!”碧如歌发髻散乱,平日看上去娇媚的脸,此时早已不堪入目,如厉鬼一般可怖。

嬷嬷们自然不怕碧如歌,个个眼露鄙夷,对于碧如歌每一句话都要带上皇上二字,格外唾弃。

“王妃,您好歹是为廉王产子,如何字字句句都提到圣上,恐怕不美吧。”

“哼!”

碧如歌今日行此一事,早已是将所有都豁出去了,她知道她在夏桀心中没有地位,可她不信!

碧家女儿生来就是要被夏家的男人宠爱的,她不信,以她碧如歌的绝­色­天资,能够从碧家众多女子之中脱颖而出,却会真的落到这个地步。何况,即使是真的就走到了那最后的一步,她也非要见一见夏桀,至少,要把如风救出来,如风是她最后的指望,夏桀要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就得把如风放走。东西还藏在安全的地方,廉王那个蠢货,不过拿着宝图的一半拓印,就乐坏了心肝,殊不知,半真半假的东西,从来最是迷乱人眼。这么重要的东西,最后的筹码,她怎么轻易交给别人,如果她注定得不到荣华富贵,那也该是她最重要的如风得到!

碧如歌在里面恨声惨叫,依旧声声不歇的喊着,传入外面,落在廉王的耳中,只叫他怒火狂燃!

他攥了攥拳头,脚抬起就想要冲进去,亲自堵上碧如歌的嘴!

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阵脚步声,声声急切,听上去似乎是训练有素的兵士,正在朝着这里面来。廉王大惊!

普天之下,敢让这么许多人不加请示就进入王府来的只有一个,皇上!

难道是皇上知道碧如歌要生产,害怕这个孩子有失,亲自过来了?

如此也好,这个孩子本就是个烫手山芋,尤其是碧如歌这个贱人还不肯配合,万一孩子有闪失,皇上说不定会以为是他将孩子故意弄死,让漪妃不能生下龙种。皇上亲自来了,亲眼见到碧如歌这等样子,无论还是是死是活,就都与他无关了。

廉王心里盘算了一番,伸手在衣襟口上整理一下,脸一抬,本来镇定的面容刹那间变了颜­色­。

怎么不是皇上!

第48章

落日西斜,又是一日幽幽的过去,从被窦府掳出,过了这么久的时光,漪房呆在这望龙山的幽谷庄园中,一时间感觉着周围的安宁平和,竟有些岁月静好,惟愿此生的感触。

不过,这样的感触只是刹那,就迅速的消散了。漪房自嘲的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看到水中晃动的容颜,妩媚依旧,娇­嫩­依旧,不由自主的抚上了自己的腹部。

她呆在这里,从那日装着胆子刺探中了夏珏的心事之后,她有过隐忧,谁也不知道夏珏的­性­情如何,甚至连夏珏自己都不清楚他自己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地失去控制。她虽然想要夏莹来刺激夏珏,不过,也不敢贸然行事。

所以这两日,夏珏依旧过来,她看着他平静的神­色­,偶尔会说一下碧家的事情,旁敲侧击,一步步试探夏珏的底线,然后慢慢的将当年的往事朝着太皇太后身上引,果然,夏珏的心中,潜藏着对于碧家无尽的怨恨,不过每到夏珏觉得心中愤怒的时候,就会拂袖离开,再来的时候,眉眼间又换上了一派平和。

这种状况看起来是她的挑拨没有丝毫作用,不过这只是表面。漪房心中再清楚不过,正是因为她的话,在无声无息的调动夏珏心底压抑多年的怒火,以致和夏珏的理智起了冲突,才会让夏珏频频离开,找个时间和地方为自己暴怒的感情缓冲一下。

夏珏这么多年忍辱偷生,活在这个让他厌弃的世上,分明就不是为了什么江山大业,而是要报复世人。碧家是他的仇人之一,甚至在追本溯源之后,是一切仇恨的根源。正是因为太皇太后想要碧家兴旺发迹,才会不惜设计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要说夏珏最能宣泄恨意的,莫过于亲眼看到碧家灭亡。

不过夏珏心中又清楚,这么多年,他和碧家相护扶持,彼此利用,走到这一步,早已有了太多的厉害牵扯,谁也不能轻易撇开谁,谁也休想轻易打倒谁。所以在力量弱小,万般无奈的时候,夏珏权衡轻重,选择了暂时和碧家联手,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或者说,碧家有两个目标,一个是联合夏珏反叛,一个是送女入宫东山再起。但至少,这让碧家和夏珏之间有了一个共同的利益点。而夏桀和夏云深,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与之联手的。

碧家和夏珏的联盟本来就薄弱,再经挑拨,夏珏的心灵深处,怒火就开始驾驭理智,一切原本的计划都在摇摇欲坠,夏珏意识到了危机,才会这样­阴­晴不定。

漪房清楚地知道,这是个好兆头,至于剩下的,她需要再努力,再斟酌,她不能就等在这里,等着夏桀来救她,她时间,的的确确不太多了啊。

不管是朝野上的事情,还是夏桀可能有的反应所会造成的后果,还有……

漪房低着头,蹙眉看着自己的腹部,手在上面缓缓的摩挲,若是她猜得不错,她肚子里,应该是有了夏桀的骨­肉­了。

她本来也不敢相信,因为按照碧如歌所说,她在那次中毒之后,没有解毒之前,是不应该会有子嗣的,所以夏桀才会那么放心的和她欢爱,而不用任何汤药。他们彼此都清楚,决不能再有一个身体有残缺的孩子,在碧如歌的解药交出来并且确定无误之前,她是不想有身孕的。

可她昨日望着一碗熬好的鱼粥,呕吐一番之后,夏珏面不改­色­的为她把脉之后竟然说了一句话。

“没想到我的解药果然有用。”

她当时不明,片刻后,才震惊的看着夏珏,却换来一个自负高傲的笑。

“你早前疯癫,我感兴趣之极,在窦漪蕊身上下了解药,你们都以为她身上只有碧水寒毒,殊不知,要解碧如歌下在你体内之毒,只需要一味香草即可。”

夏珏说完这番话,就飘然离开,留下她一个人在那里发愣。

原来,她身体里的毒居然解了,原来,要解她的毒居然是如此简单,枉费他们费了那么多的心机,处处时时都留着碧如歌的­性­命。

只是,为何她的毒解了,宫中的御医却看不出来,为何夏珏要将解药下在窦漪蕊的身上,帮她解毒?这些谜团,她都来不及想,或者只能排在后面想,她此刻重视的,是她肚子里再度不期然不在预料之中到来的孩子。

好在,不管夏珏说的是否真话,碧如歌有身孕是事实,碧如风又在他们的手中,只要她能离开,到时候,都会有解药保证这个孩子的周全。碧如歌将孩子生下来之后,都能使解药奏效,她的孩子,还在腹中,应该更是无忧吧。

如此想着,漪房悬着的心,就放下去了一半,只是在望着水波荡漾间,面前浮现出了一张威严魅惑的脸庞,她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在水面上方抚触着,生怕破碎了水中的影子。

夏桀,夏桀,我在等你,你回来救我的是不是,我有孩子了,我们的孩子。

夏桀和夏云深慕容艺三人,悄然出宫,骑着快马,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赶到了望龙山顶。

站在山顶,看着下方的云雾缭绕,夏桀想到先皇下的旨意,说望龙山中埋着先皇坟茔,气上心头,夏桀反而幽冷的笑出了声。

“好一个先祖埋骨之地!”

这话森冷切骨,夏云深和慕容艺都听出了其中蕴含的讽刺之意。

只不过,夏桀是皇上,当今天下,除了夏桀以外,就再无更高之人,这个话,明显对着先皇是有抱怨之意,所以夏桀能说,夏云深和慕容艺却不能说。

慕容艺­性­格不拘,眼中无人,但他身负血海深仇,从小就一直被灌输着自己生母的悲惨境遇。在他的心中,自己的娘亲是最美丽柔善的女子,甚至连自己的姑母夏莹也是,由此,他不愤恨造就了夏珏的先皇,反而格外尊敬。毕竟,那也是他嫡嫡亲的外祖父,可只是外祖父,却绝不是祖父!因为,他绝不承认,那个名叫夏珏的人,是他的父亲!

而夏云深,不管对于宫廷秘辛知道多少,至少有一点,他是夏家的后人,皇族的后裔,当今的太子,和皇上关系不睦。不管出于什么时候,他早就学会了在夏桀面前少言,凡事思之再思。所以,即使他心中,同样有百般的怨恨和不甘,也不会宣之于口。

夏云深和慕容艺齐齐的沉默,既在夏桀的意料之中,又在夏桀的意料之外。他本以为,这两个人,都是桀骜不训的,没想到,终究还是有顾忌。

夏桀笑了一声,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他抬手一指,看着下面深渊的云雾深深,似有海树琼花绽放一般的景象,问道:“机关禁制,是在入谷路程之中,还是在园子门前。”

慕容艺早已来这里打探清楚,闻言上前一步,弯腰拾起地上一块碎石,丢了下去。瞬时间,石子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弹了出去,这力道不知从何而来,只是速度极快,宛如流星追月,高高弹起之后,也不知落到了多远的地方。

见到这种状况,夏桀和夏云深眉心蹙起,他们不是害怕这机关禁制的威力,而是想着,这机关禁制这般厉害,若是万一有了行差踏错,他们进不去,救不出人,到底该如何是好。

试了一次,慕容艺收回眼神,平静的道:“这是第一层禁制,风雷局。”

大夏的机关禁制,本是看守皇陵之用,往日每年祭拜祖宗陵寝,都只需要到地面的中庙进香,不需进入。所以夏桀和夏云深虽然从年少时就开始学习机关禁制,但并不熟练。不过,在听到慕容艺说出了风雷局三字之后,夏桀和夏云深还是迅速的回忆起来一切有关破禁的方法。不用慕容艺再多说些什么,夏桀和夏云深都迅速找准备了自己的位子,做好了准备。

慕容艺看到夏桀和夏云深极其默契配合的动作,不知道为何,心中一动,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刹那间,就又平复了下去。

慕容艺站在坎位,夏桀站在爻位,夏云深站在坤位,三位为生门,一位为死门,生门先破,置诸死地而后生,这是大夏机关禁制的­精­髓之道。

等到三人都准备后破空而下的时候,夏桀不经意的一抬眸,忽然神­色­剧变,大叫出声。

夏桀一直是镇定从容的,夏云深和慕容艺自问,除了一个人的受伤垂死曾让夏桀露出如此不受控制的神情时,再未见过他这样的情绪剧变。

夏云深和慕容艺就都随着夏桀抬眸望着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崖口边上,一个蝴蝶形状的紫­色­风筝,正贴着崖口,缓缓的,晃晃悠悠的,伴随着清风,艰难的攀爬上来,从三人面前飞过,越升越高,升的如此艰难,直到山上一股烈风而来,嗖的一下将风筝带入云霄,一下子就升到了三人的头顶。

而那风筝之下,一条四季花绘纹描金珠串,正在日光下,散发着夺目的光芒。

第49章

“漪房,是漪房。”

夏桀脸部剧烈的颤抖着,在山谷猛烈的风击下,说出来的话感觉上有些支离破碎。可他实在是太激动太欢喜了,以致此时此刻的他无暇去顾及那些所谓的帝王的威严。

他的确是相信慕容艺的本事,事实上,这么多年来,他为了对付那个人,一直在不遗余力的搜索盟友。他不是自打轻狂的人,何况他更清楚自己的父皇当年那场宁肯用江山做赌注的痴恋,到底有多深,有多无悔。而且,父皇曾经是一个天子,他也是一个天子,正如他了解父皇一般的那样,父皇也了解他,甚至是自己那位死去的皇兄。

所以父皇临死的时候,都没有为那个人求过情,因为父皇明知道,说了也是无用。就算是他们违心答应了,事后也会有千百种方法换一种方式去违背誓言!

父皇了解他们,也没有留下无用的遗诏,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父皇竭尽全力,去为爱子留下了自以为最周密的保护,足以自保的力量。这个世上,唯有握在自己手中的权利,才是最让人放心的。这是做过皇上的人,必然会有的感触!

所以他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力量去对付那个人,慕容家和那个人的仇恨,他早就清楚。慕容家当初也是追随开国先祖立下赫赫战功的功臣,虽然最后没有封王封爵,可慕容家世世代代都是天子近臣,在天子身边伺候,比起其他的世家来说,慕容家族才是真正的被夏氏皇族所信任的家族。

也正因为如此,慕容艺才会命名在慕容家养大,但却通过慕容家族学到了皇家机关禁制的方法。

夏桀深信被慕容家辛苦栽培的慕容艺不会让他失望,会成为对付那个人最有利的武器,毕竟,毒术­精­绝,武艺­精­绝,这一点,都和那个人无比的相像,尤其,那个人和慕容艺还是亲生父子,却又有血海深仇。还有什么报复,比让那个人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杀死更让人觉得痛快呢。

他从不认为那个人真的不在乎这个唯一的儿子,若是真的不在乎,当年的慕容艺,继承了那般的绝症,没有那个人的出手,用尽九死一生的代价,慕容艺又怎么能活得下来!

不过,这一点,他知道,那个人也知道,慕容家族的人也知道,唯独慕容艺,是不知道的!

那个人做了些什么,是不屑说,他说了,慕容艺也未必信,他和慕容家,和那个人有血海深仇,说出来慕容艺自然会信,可他们是绝不会告诉慕容艺的!

他一直想着的就是,无论最后是慕容艺的利剑刺穿了那个人的胸膛,还是那个人最后杀了慕容艺,对他而言,都是一件快事!

可是,他此时此刻,犹豫了!

因为他以前可以不在乎这两个人之间的争斗谁胜谁负,谁更胜谁一筹。但这次不行!

慕容艺是厉害,那个人的本事,纵使他万般不愿,也不得不承认,那个人在很多方面,都是惊世绝艳的天才!

若是慕容艺查探的结果,只是一个陷阱,他死了,漪房怎么办。

所以他从来的时候总是惴惴的,他宁愿和漪房同生共死,至少也要在死前见到漪房一面,却绝不愿无功而白白的死去。好在,此刻见到了这个风筝,他终于可以心安了。

夏桀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从接到慕容艺消息开始,就压在他心里深处的巨石,在这一刹那,被这突然破云而出的风筝,被这条珠串给激的粉碎。

他右手食指中指微微并起,轻轻一弹,一道无形的气劲打出去,击打在风筝线上。断掉的线头缓缓飘落,在风中打了几个旋子,最终落到了夏桀的手上。

“漪房,漪房……”

夏桀看着这珠串,就想到了往日寝具之中,两人毫无间隔的亲昵,他为她画眉,为她簪发,为她添妆,看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娇媚动人的在他面前。

夏桀温暖­干­燥的手在珠串上来来回回的抚摸,眼神放空,周围面容复杂的夏云深和慕容艺一瞬之间似乎都被他丢到了脑海之外,即便是他此刻站的位置,只要被人轻轻一推就会跌落万丈悬崖,毫无生还的余地,他似乎也顾不得了。

片刻之后,眼神放空的夏桀眼中骤然间聚起一团火,这火越少越旺,越来越亮,他鼻翼开始急促的喘动,猛烈地呼吸,直到半晌之后,他才收紧了手中的珠串,喃喃道:“漪房有孕在身,有孕在身。”

这句话说的慕容艺和夏云深二人都倏然变­色­,脚下一动,便围了上来。

“你怎么知道她……”

夏云深话到一半,猛然间意识到自己的口吻是种大不敬,而且显得太过暧昧难辨,哪怕他从未想过自己爱慕漪房的事情能够瞒过夏桀,但在此时用这样的口吻问话,还是不行。

他咽了口唾沫,用一种­干­涩难辨,说不出意味的口吻道:“皇叔怎知漪妃娘娘再度有了身孕。”

夏桀淡然一笑,他的­唇­角挂着一抹和煦之极的微笑,对于夏云深的失态,也难得没有投注锋利的目光。只是举起了手中的珠串,让那珠串在阳光之下,尽情绽放自己的光芒,也让夏云深和慕容艺看了个分明。

很快的,夏云深和慕容艺都变了脸­色­,知道夏桀为何会知道了。

因为,那镶金珠串,是一串石榴石磨造的。石榴多子,若是真是她刻意放了风筝,又挂上这个珠串报信,那么,就不仅仅是为了求救,还是想告诉一个人,她现在有了身孕,必须尽快从夏珏的手中逃离出来。自然,她想告诉的人,除了夏桀,不做他想。

慕容艺和夏云深对视一眼,眼神复杂之余,都觉得喉头涌起一阵深深的苦涩之意。

不过在这个关头,他们即使万般酸涩于自己心上的女子,即将为另一个人男子孕育子嗣,依旧不会后退。不管是一开始从未想过占有的慕容艺,还是一直想着后面再出手的夏云深。都以为,既然漪房有了骨­肉­,尤其是在她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再也不能在子嗣的问题上有任何闪失的处境下,这一次,是真的只能成功,不可失败的了。而且,交手的过程中,必须添上更多的小心翼翼。

第50章

三个人自此再也没有耽搁,各自到了合适的位置,从慕容艺早就找好的路,一点一点的往下面攀爬,下面是不可见底的深渊,加上中途又有机关禁制的阻挡,三个人且停且行,进展极为缓慢。在接触第一层机关禁制,打开院门的过程中,那串石榴子珠串一直被夏桀牢牢的系在了腰间的龙佩上,同心扣打的死紧,龙佩上昔日漪房用自己和夏桀的发结成的络子加上这个同心扣,在山谷不时流窜过来的风中缠绕起来,珠串打在龙佩上,就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听在夏桀的耳中,是无言的鼓励。

为了防止有人泄露消息,将夏珏藏在望龙山山谷中的消息传出去,让皇家这段秘辛真正的搬上台面,传遍天下,夏桀不敢叫任何侍卫前来帮忙守护,也不敢调用自己的暗卫。即便是在这件事情上,夏桀能够百分百确定忠心的窦祖年,夏桀同样不敢用!

皇家秘辛,涉及了太多的人或事,当初选择窦祖年,一是看中窦祖年的本事,一是看中窦祖年是窦家的人,漪房的兄长,一旦窦祖年继任组长,总是会知道宝图的事情。所以没什么好隐瞒的。不过望龙山的事情,还是不要越穿越广才好,本来就是秘密的事情,为何又要扩散出去,这总是一种忌讳。

就这样,三个人毫无援手的过来,望龙山的机关禁制是先皇耗尽皇族机关高手布置而成,极为凶险。也是为了绝对的确定夏珏的安全,不过这样一来,夏桀三个人一路就历经了艰险,比他们原先预想的还要困难十倍的破阵过程,让夏桀和夏云深心中,都涌上了强烈的怨恨之意。

如此严密的保护一个本该死的人,那他们这些上了玉牒,名正言顺的夏家子嗣,在先皇的心中,到底又是个什么地位。他处处费尽心机,为夏珏留下这么一个地方,用作最后的防护,难道就没有想过,一旦夏珏有恃无恐,对他们又是什么样沉重的负担。

不过在这样怨恨的时候,夏桀和夏云深的心中,又不可思议的蹿起了一种微妙的理解。

早前他们不懂,一个男子,一个帝王,怎可为了另一个女子做到那样极致的地步,倾了江山,换红颜一命一笑。可现在,他们亲自体会过来,或许依旧做不到,或许永生都不必面临那样的选择,但总之,他们隐隐约约中,已是真正的有些明白了。

一个时辰后,慕容艺先行打开了属于他的那方的阵眼,随之,夏桀成功,再后,夏云深也不甘示弱的紧追而上。阵眼大破,第一层防护就消失了,三个人迅即赶到了生门路口等着,感到脚下一阵山摇地动,整座山都在震颤的威势后,三个人终于到了谷底,层层迷雾推开,一座宏大的庄园出现在了面前。

不过三个人纵使心急如焚,也没有抬脚就走,机关禁制繁复无比,不可能只有开始的一重,三个人都在等待着,细心的观察者,因为此次只能胜不许败,他们经不起任何的失利。

三个人正费尽心机的企图从这外表平凡的园子中看出一丝蛛丝马迹,忽然一道淡淡的嗓音传了出来。

“十八弟和皇侄大驾光临,我这个当哥哥和伯父的招待不周了。”

那声音一落,夏桀和夏云深都面­色­大变,夏桀拳头攥的咯吱作响,热血冲上头顶,只觉得耳边这个声音的字字句句都是对他此生最大的侮辱!不,不用这个声音出现,这个人的活着,就已经是他最大的屈辱了!

夏云深同样如此,他虽然和夏桀不和,不过有一点,这个所谓的伯父,名夏珏的男子,只要是皇族,都会对这个不该出生的怪物鄙视愤恨!这是大夏皇族的耻辱,夏珏本不该出声!

尚未待夏桀和夏云深回话,那声音淡淡的又飘了出来,叹了一声,道:“艺儿也来了。”

刷的一声,慕容艺拔出宝剑,指着园子大门,绷紧了面孔,咬紧了牙,一个字一个字的从齿缝见挤出来,带着无限的恨意道:“你没资格叫我艺儿!”

这一次,夏珏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在迟钝了片刻之后,才低低道:“你娘的事情,实属无奈,莹莹需要你娘的血。”

这一句解释听在慕容艺的耳中,如是利剑刺入心间,他看上去永远冰冷的眸子刹那间泛起了火红的光芒,一波又一波的涌动,无法停歇。

他还敢如此说,还敢如此说!

多少年了,自从经历了当年的那一场大变,慕容家一蹶不振,这个人,一身武艺,是慕容家的老祖宗抱了去云岭山之巅,跪求老祖宗的师傅教授的,直到将其教的出神入化,天下罕有敌手,任何时候都足以自保!

他这个人的毒术,即便是有一部分承自碧家,可当初也是慕容家九医堂里的几位叔伯前辈,辛辛苦苦,秉承了皇命,不惜亲身尝药,给这个人做引子,才手把手的教了出来,这样教出来,就是为了这个人的身份特殊,防了今后碧家会对其下手!

慕容家本是皇家宫廷的护卫,世代忠心。就是为了这个人,才奉了皇命,慢慢的从朝廷退下来,退到富庶的南地,希望为这个人积攒丰厚的家财,以恐今后生变时,这个人难以自保。

慕容家上上下下耗尽心力,结果换来了什么!

家破人亡!

为了一个人,结果整个家族几乎在那一年遭受了灭顶之灾,因为这个人要为心爱的女子换血医治怪病续命。就牺牲了他娘,即便是第一次换了血之后,他都不肯饶过娘亲,非要给娘下了会让人神智怔忡的药,让娘整天迷迷糊糊的,心甘情愿的当起了换血的饲人!最后为了让换血多上更多的把握,又制造出了一个他!

一天又一天,整个慕容家都处于煎熬之中!可出于对皇室的忠诚,整个慕容家都在忍受,不停不停的忍受!

虽然娘亲是为了莹姑姑换血才死的,可他不恨莹姑姑,莹姑姑最后为了结束慕容家的惨剧,自尽而亡。几年后,这个人出外采药得知消息回来后,却疯了,杀上慕容家,逼得娘亲自尽,用慕容家传授的武功,杀光了慕容家族所有成年的男丁。是爹爹和祖父他们辛苦护着他和几个堂弟,才艰难逃脱,搬到了塞外!

第51章

这样一个人,却是他的亲生父亲,一个他本该爱,却只能恨的人!

慕容艺望着虚空中声音传来的方向,恨恨道:“夏珏,你出来,今日就是我为慕容家当年上下五十余口报仇之时!”

“艺儿,你还记得我的名字,那你可还记得,我是你的亲生父亲!”夏珏的话语淡淡,声音中带着强烈的理所当然,甚至还有一种淡淡的宠溺味道。听在人的耳中,有丝感慨,好像是一个慈父在抱怨自己孩子的任­性­。

这样的声音听在慕容艺的耳中,自然只是将慕容艺胸口堆积的快要炸裂的怒火更上一层楼而已。

夏桀早就知道慕容艺和夏桀的关系,毫不意外,在亲耳听到夏珏对慕容艺说话的口吻时,夏桀的眼里,极快的闪过一道冷光。

他果真没有猜错,夏珏,终究还是舍不得这个唯一的儿子!慕容艺此刻是怒上心头,听不出来夏珏口气中蕴含的波动和无奈,但他能听出来!

若是别人,要想成就霸业,要想报仇再起,也许真的不会在乎什么唯一的儿子,尤其还是这样一个和亲妹妹生下的儿子,反正霸业可成的时候,有的是女人帮着生!

但夏珏不同,夏珏是个疯子,夏珏是先皇和凤舞长公主生下的血脉,夏珏这一生,不仅是在报复,还是在向世人证明他所谓的逆伦无罪!

夏珏爱的人是夏莹,夏若兰对夏珏而言,虽然不是最爱的人,但同样也是妹妹,和亲妹妹生下的骨­肉­,对于夏珏而言,必然是有不同的意义!

夏桀抿着­唇­,一言不发的站在旁边,当看到夏云深瞳孔中散乱的光芒时,嗤笑了声,解释道:“意外了?”

夏云深身为景安帝长子,自然知道当年那段宫廷往事,可……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夏桀,“他,他怎么可能有孩子,他那一身……”

夏云深的话没有说完,忽而就看到慕容艺用一种嗜血的眼神转过来看着他,仿佛想要把他活活吞下去。绕是夏云深不惧风雨,也忍不住在这样的眼神微微感到寒冷。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夏云深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慕容艺,又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深深一望,最终什么也没说,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慕容艺收回视线,投注在虚空之上,他此行来,早知道会遇到夏珏,可他想的,本是先将漪房救出来,但遇到夏珏这样的说话行事,毫无愧意。想到当年慕容家的惨状,想到这些年,慕容全族上下,在塞外时的郁郁寡欢,慕容艺就觉得心头不仅是燃了一把火,还放了重重的一块巨石,压的他喘不过气来。若是不能一举搬开这块石头,他实难安!

慕容家效忠皇室,有先皇遗命,唯有他,身负一半的皇室血脉,在慕容家养大,把自己真正的当做慕容家人,却偏偏又不是真正的慕容家人,才可以真正的下手!

只是,下了手之后,只怕也是他的自刎之时了!

慕容艺在心里冷冷一笑,目光萧索的朝着园子望了望,这一次,他不是朝着虚空看的,他是朝着园子里面看,用力的看,仿佛这样,就可以透过园子四周高高的砖墙,看到困在里面的女子。

“我拖住夏珏,你们去救人!”

慕容艺只是这样平静的一句话,已然让夏桀和夏云深意会到里面无穷无尽的杀气和其中的深意。

夏桀薄­唇­一掠,在慕容艺踏出一步的时候,拉住了他。

“救人要紧!”

夏桀拉住慕容艺的手很用力,态度极为坚决。他从一开始,就是想将慕容艺当做一柄利器,对付夏珏,不过,在漪房没有救出来之前,慕容艺不能出事!虽然,他深信夏珏也不会真正的对慕容艺出手,但他不会冒险!

慕容艺嘴­唇­掀动,犹豫起来。

一道黑­色­的身影却在这犹豫间从园中飞出,由远及近,终于从模糊变成真实。

夏珏定定的立在三人面前,相对的一瞬间,只让人觉得,这世间,竟有如此妖孽之人。举手投足,皆是风情。夏桀面对这个自己恨了一声的人,额际的青筋鼓鼓跳动,却还是忍不住在心里一声低叹。

夏珏,夏珏,这个皇家的耻辱,皇家的怪物,不管他如何怨恨,如和憎恶,终究掩饰不住那属于皇家血脉的根源。夏珏和他长得,实是太像了些!就连年龄,仿佛也是一般无二,夏珏这些年,竟是一点未老么。

想到这里,夏桀在心中又是一声冷笑,这么多年,他们苦苦的追杀他,也许别人根本就未放在心上,不仅可以随时在窦家潜伏,偶尔也可以在这望龙山中悠游自在,如此度日,又岂会改变容颜!

夏珏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目光掠过慕容艺脸上时,有片刻的 闪烁。须臾,他就看向了夏桀,“皇弟果然聪明,居然会收买我的儿子来对付我这个亲生父亲。”

夏桀被夏珏的一句皇弟喊得目呲欲裂,若不是拼命告诉自己,漪房还在对方的手中,他定要要上去将面前这个人活活撕裂。

不过,既然人出来了,既然对方字字句句都在往他心口上戳,而且有恃无恐,那么,漪房就该是还安然无恙,想到这里,夏桀的心里,略略的松了一口气。

从一开始来的时候,他们打得主意,就是潜行进去,将人救出来。这就需要破解园中几乎该是无处不在的机关禁制,既然此刻夏珏自然出来了,发现了他们,那么,似乎就只能和夏珏交换一些东西了。

夏桀忍住心里的怒火,冷然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夏珏嗤笑一声,目光在夏桀身上放肆的流转,那张比妖姬更绝­色­的脸上,是满满的得意的笑。

“皇弟以为我缺什么!”

夏桀再一次压下心底的怒火,“你要的宝图,朕手里尚且不完全,如何跟你交换。”

夏珏神情古怪的看了夏桀一眼道:“这么说来,若是你手里真的有完成的宝图,就必然肯跟我换!”

“当然!”

这一句话,夏桀说的毫不犹豫!

“这么多年,你费尽心机,对几大世家慢慢削弱铲除,都没有最后动手,花费了无数心血,无非就是想要宝图不出一点意外的落到你手里,找出传国玉玺,和皇家龙脉,不让你的江山有半分危机。如今,为了一个女人,你说你就肯丢弃多年的心血,你以为我真的会信!”夏珏语气里,充满的是讥讽和冷笑怀疑。

“那是漪房。”夏桀的话音里,也有几分不甘愿,不过正是这份不甘愿,让他的话充满了让人相信的力量,“若是你抓了别人,即使是朕,朕也不会随你的意,可那是漪房。宝图你到了手,朕还有千百次机会阻止你找到地方,即便你找到了地方,朕也可以发兵铲除你,唯独漪房,朕输不起!”

夏桀无意在夏珏面前掩饰漪房对他的重要­性­,反正这一点,早就是众人皆知。到了这个地步,还不如让夏珏彻底意识到漪房活着的必要,免得这一次若是他们救不出来人,漪房会遭到夏珏的毒手!

有用的人,他相信,夏珏总是会留到最后的。

“哈……”

听了夏桀这一番话,夏珏仰天大笑,他一直笑,一直笑着,直到眼泪,都淌了出来。他才伸出手,一把抹去,那残留的泪珠,挂在他狭长的凤眼眼尾,有说不尽的惑人味道。

“夏桀,如今的你,可以为了一个漪妃做到如此的理直气壮,为何当初,就不能明白父皇对我母后的一片真心,非要将我们呣子兄妹都视作异类,甚至连父皇,你都要怨恨!”

夏珏疯狂大笑之后,又讽刺道:“这些朝廷上的人,这么些日子,我冷眼旁观,他们惧你宠爱窦漪房,可从心底里,却着实有些不以为然。同样是专宠一人,为何天下就能容忍你和窦漪房,却不能容忍父皇和母后!”

在夏珏的口中,那句母后,咬的如此之紧,如此笃定,在他的心中,从始至终,先皇的皇后,就该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的亲娘,凤舞长公主,拥有皇家最尊贵的血脉,父皇最专一的宠爱,偏偏,死了之后,连和父皇死同|­茓­都办不到!

他明明记得,父皇死之前,是下了遗诏,要将母后的尸骸移入他的棺木中,可最后,还是碧家那个女人进了父皇的墓!而母后,只能孤孤单单的被烧成一堆灰烬,幽藏在皇家冰冷的公主陵寝里!

夏桀看着夏珏癫狂的样子,没有说话,夏云深亦是如此,那段过往,虽然他们都曾经同样的鄙夷唾弃过,但到了现在,只觉得无话可说。

唯有慕容艺,冷然回击道:“他们是兄妹!”

夏珏暴喝一声,目光中几欲癫狂,“什么是兄妹,是谁说的,兄妹就不能相爱,不能产子,不能公告天下他们在一起!世俗伦理,不过是那些自以为是的人造出来束缚人心的利器,只要动了心,便是神魔,我也敢爱!”

第52章

夏桀和夏云深哑然!

面对夏珏这个疑问,夏桀和夏云深都觉得有些呼吸艰难,无法回答。的确,世间的人伦是先人所说所言,千百年来,人们只是去遵守,却从未想过,这里面,是否是真的合理,又是为了什么,兄妹相恋,就不可以!

因为名分,那为何表兄妹之间,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亲近联姻,亲上加亲,既然都喜欢亲上加亲,那亲兄妹之间,不是世间上彼此最应该接近的存在么?

夏珏面对夏桀和夏云深的沉默,朗然大笑,得意道:“你们也想不出来是不是,夏桀,我问你,若是你先爱上了你那位漪妃娘娘,才知道她是你的亲妹妹,你会如何选择。杀了她,掩盖这段不为世人所知的真相,还是继续留在,宁肯多了一个把柄在别人手中,也要留着你的漪妃!”

“我不会伤她!”

面对夏珏这个如此尖锐的问题,半晌半晌后,夏桀只能吐出这么一句话,还有一句话,他是留在心里的,便是成魔也要爱,何况,是一个妹妹。

恍惚间,这句话 一闪进夏桀的心底。他长久以来对先皇的那种愤恨,觉得先皇和凤舞长公主为皇家造成的耻辱和怨憎,似乎都在一瞬间消失了。他似是明白,又似是不明。

夏云深亦是默然,因为他比夏桀更早面临这样的选择!

他爱的女子,虽然不是和他一般有皇家血统的公主郡主,但却是他的婶娘,皇帝的妃子。将来如果他得到皇位,要把她迎娶到宫中,同样也是为世间人伦所不容。可他同样也选择了要她!

说起来,他们和那位一直暗暗鄙弃的先皇也没有什么区别。原来,爱竟是如此,没有道理,泯灭身份,即使明知会撞得头破血流,失去一切,也要去爱。

可惜,夏珏的质问能打动夏桀和夏云深,但对慕容艺,毫无作用。

慕容艺只是冷冷的将剑横在胸前,用一种怜悯又怨恨的目光看着夏珏道:“兄妹相恋,然后生下你我这样的怪物!”

只是一句话,石破天惊!

夏珏本来成竹在胸,志得意满的完美脸庞上,刹那间,犹如一块上好的语珏被打碎,一片片的龟裂。

他的神情,难看到了极点,再也不复之前的从容淡然。

“世间万物,自由规矩法则,你这一生,妄想掌控世人,掌控天下,不过就是一个笑话!”

慕容艺的字字句句,都击打在夏珏的胸口,偏偏还叫夏珏无法反驳。毕竟,夏珏自己清楚,他这一身的病痛,从何而来。心爱的夏莹,一生的凄惨,又是为何。而他的儿子,慕容艺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又是为何。都是因为那太过相近的血脉。

可他不甘,着实不甘!

既然老天让兄妹之间产生感情,为何偏偏又要在他们身上加诸这么多不可逆转的苦痛!

他就是要和天斗,和天下人斗,他就不信,这一生,注定如此!

慕容艺的话语一举惊醒了夏桀和夏云深,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爱也好,不爱也罢,皇家中,的确不能再出现这样妖异的血脉传承了。

夏珏,慕容艺,还有夏莹,有这么曾经的几个人就够了,若是真的如同夏珏一般,让天下兄妹之间逆伦,恐怕才真的是一场灾难。

夏桀张了张­唇­,正想要说些什么,忽然看见慕容艺借着刚才夏珏失神的瞬间,悄悄的靠近了夏珏的身边,而且,夏珏似乎毫无发现。

看到这种装款个,夏桀本来吐到­唇­边的话,都给咽了回去。只是望着夏珏,脸­色­沉沉道:“你不必再跟朕说这些,朕只想知道,除了那些图,你还想要些什么,才肯将朕的漪妃放回来!”

夏珏眼角的余光飞快的掠过正在不着痕迹移动的慕容艺身上,他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夏桀,极其古怪的笑。这笑,如此的­阴­冷,以致夏桀觉得浑身冰凉。

等到夏桀察觉慕容艺已经靠近夏珏不过一个伸手的距离时,夏桀忽然觉得头皮发麻,大喝了一声,“回来!”

可惜,已是太迟了!

夏珏的身手如鬼如电,他倏忽的伸出手,变幻出一片迷离的光影,就算是慕容艺这个绝世高手,在夏珏鬼魅一般的速度之下,也只能防范不及,匆匆和夏珏的掌风对上,并且就此深陷夏珏绵密的掌风残影之中。

随着夏珏动手困住了夏桀和夏云深,园子内,不知道从何时,忽然多出了无数黑衣男子,迅速向夏桀和夏云深靠拢,将二人团团围住。

夏桀和夏云深这才明白,原来,夏珏在这园中最大的依仗,并非是什么皇家的机关禁制,而是这一批豢养的高手!

是他大意了!

他以为,在这等皇家密境,几乎可以算是夏珏最后的屏障和隐藏点,加上有皇家绝密的机关禁制保护,夏珏不可能带太多的人手过来。否则,以夏珏这些年的腹背受敌,手下的人,随时都有可能被他们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人马收买策反。除非是心腹,谁敢带到这最后的退路来。而心腹,纵使一个人再如何天纵奇才,用人不疑,也只会有一两个。

就好像是他在皇位上做了如此之久,多年­精­心培养,信得过的人,除了暗卫统领,也只有李福,窦祖年,并且这几个所谓的心腹,每一个人所知道的他的秘密和安排,都是残缺不全,各有不同的。否则,将所有的秘密和退路放在一个人手里,等待的就只能是背叛!

他是如此想,夏云深如此想,几乎天下的世家大族都如此想,所以他们各自最后的退路,都只会留给自己知晓,他也抱着这样的想法揣度夏珏,没想到,却是大错特错。因为,夏珏本来就是一个疯子!

如果夏珏能够察觉他们已经到了望龙山,开始破除机关禁制,那么夏珏其人,完全有可能为了绞杀他和夏云深这两个最大的敌手,不顾一切的暴露这在京城中最大也是最后的秘密所在。也许,在夏珏心中,什么胜负成败,利益得失计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能毁了他们!

夏桀在心里叹了口气,面对这么多人的围攻,面上清冷淡然,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夏云深,发现对方亦是平静的仿佛面前不过是几个卑微的奴才,丝毫没有还手之力一般。夏桀的瞳孔紧紧一缩,这个皇侄,若是这次出去,实是不能再耽误了!

至于慕容艺,本来是他最大的依仗,没想到,的确是算到了夏珏对慕容艺下不了手,不过这下不了手的程度还远远超出的他的意外!

就连慕容艺主动出手,夏珏都还可以冷静从容的不怒不燥,故意和他们言语纠缠如此之久,将慕容艺的动机看在眼里,也不出声,直到有十足把握将慕容艺困死在身边,确保慕容艺不会受到他们两人的牵连,才肯叫出早就埋伏好的人手!

夏珏!

这是夏桀第一次在心中呼喊这个名字,果然是皇家的血脉,终究和他们一样,都继承了夏家人的­精­于谋算,并且知道利用人心的弱点!这一次,若不是夏珏看准了他和夏云深都在乎漪房的身死,又先用先前那番兄妹逆伦的话搅乱他们的心绪,夏珏未必就能这么算无遗策!

不过,这一盘棋,下到这里,终究是失了些先机,看样子,夏珏已是将能调集过来的人手­精­锐尽出,若是他和夏云深顺利将这些人解决,胜负,还是五五之数!

夏桀略一揣度此刻的形势,立刻和夏云深交换了一个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眼神,打起了全身的­精­神,投入了这场真正的你死我活的厮杀中。

夏桀和夏云深年龄相差十岁,曾经一起进过皇家的演武堂,彼此对于对方的绝技都极为了然。

在经历过近十年的隔阂争斗后,两个人再次携手,为了营救心中的女子,竟然出奇的配合默契。不过半个时辰,近三十名黑衣人,就被夏桀和夏云深联手绞杀在剑下,这个速度,不仅出乎夏珏的意料,就连夏桀和夏云深,也是惊愕的互看了一眼,良久之后,­唇­边泛出了一丝苦笑。

双方这般了解,这般默契,若不是生在帝王家,也许……

可世间,哪有那么多的也许!

夏珏察觉到夏桀和夏云深,居然完全超出他所想象的将数十名黑衣人以极快的手法处置完毕后,不得不更改先前的谋划。

在察觉夏桀几个人找到这里来之后,他本想,将附近的手下调集过来,他困住慕容艺,然后用这些人困住夏桀夏云深两个时辰,拿在京中各府,他埋伏的暗线,真正的高手,都有时间赶过来,到时候,就算是夏桀和夏云深差池也难逃!

可惜,现在看来,他不仅低估了自己这个儿子对他恨意,还低估了他这个皇弟和皇侄的身手!

看来,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纵使,隐隐约约中,他对那个女子已起了一丝怜惜,可终究,报仇才是最重要的!

第53章

夏桀和夏云深 慕容艺三人到达园子门口的时候,其实漪房早就已经知道了消息。

从跟夏珏谈过,确定了自己有身孕之后,漪房就开始苦思冥想自己应该如何逃出去,一味的依靠等待着夏桀过来不行,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逃出去,似乎也不现实。

万般无奈之下,漪房又急又燥,知道她偶然在外面院中闲步的时候,察觉到这望龙谷中的山风比宫中,比京城都要大上不少,漪房才终于计上心来!

山谷之中,又受限于这个地形,这院中的风,只会在四面山山峰的包围下,呈螺旋状向上攀升,然而一旦过了山谷口,就会骤然加上,朝四面飘散。

如果她做一个风筝,放出去,有十之八九的把握风筝能飞出山隘口,至于最后能飞到哪个地方,是否能够飞的足够高,让夏桀看见,她就真的没有把握,只能赌一把了。

不过,望龙山离京城并不远,她也相信夏桀对她的感情,此时此刻,必定会有大披的人在京城附近搜索她的踪迹,加上这个时节,并不是放风筝的好时机,这么一个风筝,突兀的出现在京城附近的上空。还有她那串在日光下,发出夺目光芒的珠串帮忙,她想,总会有人发现,一旦有人发现了,珠串是皇家之物,那么,她的行踪,那些能够推测风向的好手迟早就能知道的!

不过,漪房虽抱着送出消息的主意,却没有想到,夏桀果真来的如此之快!

快的她还没有想出办法,如何攒够足够的材料做出更多的风筝之前,夏桀,竟然就到了!

漪房站在后面的园子之中,看了看左右四名青衣丫鬟,心中惴惴。

从前院有响动开始,夏珏就突然飞身离去,她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夏桀的接近,那是心灵的真实反映!可她同样也知道,夏珏早就做了安排,她心急如焚的是,夏桀若是发生意外,即使她和腹中的孩子平安,又有什么意思!

至于夏珏将她从居住的内院转移到这所最靠后的隐蔽院落来,她当然知道夏珏的意义,从一开始,她就是威胁夏桀最有利的武器,既然夏桀出人意料的找到了这里来,若是夏珏的安排没有将夏桀困死捉住,那么夏珏必然就是要动用她这个人质了!

偏偏,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做不了!

夏珏只派了这四个丫鬟看着她,可她亲眼见识这四名丫鬟的厉害,是能够将夏珏豢养的死士都轻易打倒的高手!而她,诗词书画,算计人心,固然是高手,可若是要说到动手,她却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

若是以往,为了不成为夏桀的包袱,她还可以拼死搏一搏,但现在,腹中有夏桀的血脉,她只能等!

漪房淡淡苦笑了一声,站在原地,对于周遭四名丫鬟的看守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其实,背上,鬓角,都早早的渗出了一层汗珠,哪怕,她其实能听见的动静,微薄的几近没有。

四名青衣丫鬟显然也没有将漪房这么一名养尊处优的皇妃放在眼里,只是分成四个方位,不动如山的站着。

忽然间,院中飘进一道人影,如烟如雾,飘渺无形,只是在漪房面前一晃,漪房刚一抬眼,就听见了四个青衣丫鬟同时一喝。

“什么人!”

来人身上带着一股熏人欲醉的香味,随着身形的绝佳移动,这股香味融合在风中,散发出诱人心魄的味道,漪房只不过是轻轻的吸进了一口气,就觉得一股甘甜的气息涌动在喉头里,有些淡淡的熟悉,接着而来的,就是昏昏沉沉的感觉,仿若饮多了醇美老窖。

漪房努力的睁开眼,用手承租者身后的一块假山石,才没有倒在地上,她迷迷糊糊的看着那抹身影飞快的闪动,变幻着身形步法,游走在四名青衣丫鬟之间,然后,四个青衣丫鬟都倒下了,那身影飘到了面前,一个小小的瓷瓶伸到了漪房的鼻尖,在一股刺鼻的味道之后,漪房的意识重又回来。意识回来的那一刻,漪房就察觉到一柄匕首,冰凉抵在她的喉间。漪房望着面前终于能够看清楚眉目的女子,顿然苦笑。

“柔贵人,你想如何!”

漪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底有些苦涩,也着实感到意外!

她本以为来的人,不过是两种,或是夏桀派来救她的人,或是碧家那边,知道夏桀找到了夏珏的隐蔽之所,唯恐她这个人质被救回去,所以想将她带走,但她唯独没有想到,来的人,竟然是李柔福,这个宫中新封的贵人,能够在她面前坦然直言恋慕同­性­女子,并且还是康王府嫡女出身的柔贵人!

李柔福手腕着力,极有分寸的将匕首在漪房瓷白的喉间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但只是一瞬间的刺痛感,除此以外,什么伤害都没有留下,她一双狭长的眼看着漪房,让漪房觉得,这个在宫中曾经看起来淡漠如水的女子,一瞬间有了一种长期游走在战场的锋利。

漪房低头看了看自己颈间的匕首,晒然一笑道:“柔贵人,你到底想要什么,不妨直言吧。”

李柔福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漪房,许久许久之后,她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匕首,转过身,冷静的话语从她薄­唇­中吐出来。

“十年前,我拜夏珏为师。”

这一次,漪房没有流露出过多意外的情绪,这处地方,极端隐秘,就算是康王府再有权势,也不可能越过夏桀,既然夏桀想要进来,都惊动了夏珏,那么,除非是李柔福跟夏珏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否则,李柔福绝不可能这样轻车熟路的走进来,轻而易举的就解决了四个人。

李柔福说完这句话,没有等到漪房的回音,转过身,看着漪房,讽笑道:“看来,娘娘并不意外。”

漪房将耳边凌乱的鬓发别到耳后,扶着腰肢,就近坐到了旁边的青石板上。

“既然柔贵人敢一个人进来,独自见本宫,想必就是有些事情要单独跟本宫交涉,既然如此,本宫又怕什么。”

漪房淡淡的瞥了一眼地上尸体都已经画作冰凉的四名青衣丫鬟,眉目娇笑如花道:“何况,本宫在你师父的手中,也不见得就是安全,不过从师父的手里到了徒弟的手里,说起来,本宫还真是没什么损失。”

第54章

“娘娘真是个妙人。”

妙人?

漪房在心中暗自喟叹,如果可以,她还真不愿意当这个妙人。妙人懂事知进退,但最后能够有好结果的,往往很少,何况她如今这个状况,一个妙人二字,又有什么作用。

眼前这个状况,李柔福的来历清楚了,来意为何,她却半点都不知道,夏珏是为了江山,为了报仇,李柔福呢,明明拜在了夏珏的门下,偏偏又来背叛夏珏,比之夏珏还要捉摸不透。她总不能惊慌失措,然后让李柔福看出来漫天要价吧!

漪房如此想着,果然李柔福没有等到多久,还是先开了口。

“娘娘,嫔妾带您离开这儿,不过希望您也能帮嫔妾保一个人!”

李柔福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漪房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道:“你要本宫保住名珍儿?”

李柔福笑的云淡风轻,毫不避讳,“不错。”

漪房此款倒是真的有些好奇起来,她曾经在宫中看穿李柔福对名珍儿的感情,李柔福也坦然承认了。不过纵使李柔福说的如何如何巧言如花,她又如何相信自己对于李柔福眼中情意的判断,但她的心中仍旧尚有疑虑。

她相信,这样禁忌的感情,在世俗的压迫下,往往会比一般的感情来的更激烈更绝望,由此能够激发人所做的事情,也会更加的人不可思议,以致当事人可能完全不会去顾忌后果。

但这毕竟是就个人的前途而言。然而现在,此刻,李柔福在她面前坦承了和夏珏的关系,也就是说一旦她被李柔福救出去,那么夏桀是必然会知道康王府和夏珏有关,不管李柔福拜夏珏为师的事情,是不是经过了康王府的手,夏桀都会更加的怨恨康王府,这对于现在摇摇欲坠的康王府来说,绝对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然而,到了这个关键的时刻,李柔福来救她,居然没有半个字是为康王府说话,也不要求她想法子保住康王府,只求保住名珍儿一人!这在重视家族的大夏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了些。尤其是李柔福这样从小就着衣培养,灌输家族观念的嫡女!即便是她,到了如今,身在宫中,为了各方的利益,还不得不尽心保住窦家,连夏桀亦是如此,李柔福却……

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漪房心中警戒心大起,她从来相信,事有反常即为妖,不是她疑心太重,而是这个世上,值得相信的人,实在太少了些!

何况还是她和李柔福这样尴尬对立的关系!

漪房没有立刻做出回答,在拿不准李柔福的用意前,她不能做出任何承诺。

漪房的沉默是因为不相信李柔福的目的如此简单,不过,李柔福本以为却着急了,近前一步,低声道:“难道娘娘连这点事都不能答应嫔妾。”

漪房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坦言直告:“不是本宫不能答应你,也不是本宫做不到,只不过,本宫着实不能相信,你背叛夏珏,闯过这层层关卡,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将整个康王府拖入水中,才将本宫救出去,就仅仅是为了保住名珍儿的一条­性­命!要知道,若是名珍儿在宫中不出错,以她和本宫的关系,本来就不会有什么风险,你何必多此一举!”

李柔福闻言涩涩一笑,踉跄几步,神情中说不出的落寞,“谁说她不会有风险,她呆在宫中一日,就会有一日的风险。”

“你在胡说什么!”

漪房拧起了眉,她实在想不出,以名珍儿的身份,日暮西山的名家嫡女,不得宠的妃嫔,她无感情却有血脉之亲的表妹,若是名珍儿不做出什么事来,会有何风险,这样的名珍儿,不过就是在宫中无声无息的过一辈子罢了。难道还会有人去特意对付不成!

也许是终于意识到想要说服漪房,即使是在这种危急的关头,也并不容易,李柔福终于决心吐露自己全部的秘密,那些经年往事所构成的伤疤,让她觉得,自己要说出来,就好像是拿了无数把锥子在自己的心口上乱捅一般,痛的厉害。

她闭了闭目,才森森然的睁开双眼,切齿道:“我本为男儿。”

“什么男儿!”

漪房一时之间,实在被李柔福这些话绕的头昏脑胀。

李柔福嗖的转身,望着漪房,目中凶狠之意让漪房忍不住打个寒颤。

“娘娘,我李柔福本是男儿身,因出身之时,被术士者批有金凤命格,我那英明的爹爹和祖父,为了让康家荣华富贵,听信术士之言,看我眉目清秀,从小就将我当做女儿教养,和康王府那些姐妹们养在一起,也不许我的­奶­娘和我的贴身丫鬟告诉我真相!直到我拜了夏珏为师,夏珏才告诉我,我本是男儿身,但那时又有何用!我从小就已经被灌下无数汤药,身体早已异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女人!”

“这,这怎么可能,你,如果出生之时就是个男的,康王他们纵使再如何糊涂,也不可能……”漪房不敢相信,这简直比她知道李柔福恋慕着名珍儿时还要震撼一些。

这,这可不是她穿越之前来的那个时空,若是人们喜欢,自然可以改换自己的­性­别,但这是大夏,这是谨守礼仪规范的大夏啊!

何况,即便是在现代,那些自愿更换­性­别的人,都还要特意隐瞒家里,从来不会有长辈做主为自己的孩子强行喂药更换­性­别的。尤其是大夏,尤其是康王府这等门第,一旦传出去,是何等的笑话和耻辱!

李柔福冷笑道:“有何不可能,我长大之后,夏珏就告诉过我,康王府早在我出生之前,就和他有了联系,当时康王府为求两方彼此信任,曾提出要将一个嫡子送过去拜夏珏为师,但夏珏深知按照大夏的规矩,如同康王府这般的世家大族,总归是要送嫡女入宫的。当时康王府已经有了我姐姐淑妃,夏珏不信任淑妃,就和康王府约定,在景安三年,康王府再生下的女儿,不管是嫡女庶女,都会被他收为徒弟,然后送入宫中,作为内应!我父王他们当时想着,嫡女固然是要送进宫的,而且必定位分尊贵,有些舍不得,不过既然夏珏做出了嫡女庶女都可的让步,就答应了。没想到,当年康王府侧妃和良媛接连生下女儿,我娘又生了我这个男儿。康王府的侧妃和良媛知道了康王府和夏珏的约定,知道若是自己的女儿真的被送给了夏珏做徒弟,将来必然会成为弃子,可是,我娘没有生下嫡女,又能如何!”

李柔福的话锋转瞬间变得比先前更甚十分的­阴­寒,吐出来的话语字字刀锋,“她们两个人倒是能耐,没有法子的状况下,居然也能想出一个法子。她们先是找来当时盛名的皇家术士,给我和她们的两个女儿披命,说我是金凤命格,然后联系上碧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长久服下后可以将男儿变为女子的药,又说我眉目如画,若是服了药,变作了女儿身,长大后必是倾城倾国,将来有我的金凤命格,再有淑妃生的皇长子,不管如何,夏珏那边和皇宫这里,都是康王府立于不败之地!最后,夏珏送来一封信,说他也给我批过命,我确实金凤命格,他愿意收我为徒,就此,我便从男儿变作了女儿!”

漪房恍若听到一个世间最离奇的故事,她翕动着­唇­,半晌都不敢确定自己听到的是真实的,而不是什么说书人编纂。

“娘娘不信?”

李柔福轻蔑薄凉的笑意不知道为何让漪房心中一疼,她抿了抿­唇­,低声询问:“本宫听说康王妃和康王琴瑟和鸣,她,难道当初没有阻止?”

“琴瑟和鸣!”

李柔福仿若听到一个笑话,“娘娘可知道,这份琴瑟和鸣,是如何换来的!”

李柔福显然也不是真的要漪房回答,她只是这样一问之后,就自己吐露出来。

“康王府侧妃和良媛设计我的时候,正好是她二人在康王府中最得宠之时,侧妃出身不低,乃是宁州都护使之女,是因为我娘先进了门,才勉为其难做了侧妃 ,但在府中,一贯是说一不二。我娘忙着和她二人争宠,看我父王他们其意已决,­干­脆顺水推舟,装作委委屈屈为了康王府牺牲的样子,答应了我父王,从此后,我父王觉得对她心有亏欠,便渐渐又宠幸了她,她接着又生了三个儿子,上面又有我的世子大哥,和我的淑妃长姐在,她子嗣环绕,地位稳如磐石,怎会再顾及我这个早已变得不男不女的儿子!”

“这……”

漪房变得哑然,世家大族为了争宠,牺牲自己的子嗣,并不奇怪,人人都说慈母之心,可在世家大族,在皇宫中,子嗣很多时候,只不过是为了巩固自己地位的工具而已!当年的先皇,曾经和太皇太后共患难,那个时候的太皇太后,殚­精­竭虑,未尝不是真心的为了先皇的皇位谋划,但真等先皇继承了皇位,太皇太后就开始为了自己的地位权利思虑了,太皇太后需要将先皇和江山牢牢地掌握在手中,说到底,都是权力欲望在作怪!

漪房已经有些相信李柔福的这番话,如果真是这样,以这个时代的状况来看,李柔福被康王等人逼着从男儿身活生生变作了女子,并且在十来年之后才知道真相,也许那个时侯,她已经对名珍儿情动,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但偏偏蒙在鼓里,心中痛不欲生,不敢向任何人诉说这个秘密。然后夏珏告诉她真相,让她知道自己本来是个男儿,本来有机会光明正大的和名珍儿在一起,这样,就可能会对大大的激发李柔福心中的恨意!

背负着对家族这样强烈的恨意,那么李柔福今日所做的一切都不奇怪了。她根本就恨着康王府,又怎会在乎康王府的死活。就好像夏珏,他要报复,要夺取江山,就是为了毁掉江山,不是为了什么皇位。

不过,这个故事里还有一点,漪房不明白。

“夏珏当初为何会特意来信,说他为你批命出来是金凤命格!”

夏珏乃是当世鬼才,­精­通奇门遁甲,于智谋上也是旱逢敌手,这一点,在漪房和夏珏相处的这几日里,漪房早有察觉,可依照夏珏的­性­子,为何当初竟然会Сhā手康王府这样一桩内院争宠争斗的事情之中,漪房实在不懂!

当年术士之言,将一个男子批命为金凤命格,显然实在诡异,照理来说,康王不该如此简单的相信。但夏珏的奇才,康王府当年也是应该知道的,正是因为夏珏的一封信,和对收李柔福为徒的首肯,康王最后才会下定决心!

那么,夏珏到底是为何要这样做!

李柔福微微一笑,看着漪房,再一次赞叹道:“娘娘果然厉害。”

她感慨的是这一个女子似乎对于任何事情都有极快的接受力,在她身上发生的这些事情,不管是曾经的爱上珍儿,还是后来的知道自己本该为男的事实,就连她自己,都如天方夜谭般,花了几年的时间来接受,来理清事实,而面前这位漪妃娘娘,从开始的大胆揣测她和珍儿的关系,到后来证实,再到如今听到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居然都只是有一瞬间的惊愕,就能迅速恢复过来,抓住最微末关键的地方,不得不说,这样一个女子,能够在宫中胜出,绝对非是偶然。淑妃,她的大姐,输在这样一个女子手中,也着实不冤了。她曾经还以为,能够将她那位总是站在旁边等着渔翁之利的大姐逼得做出闯宫蠢事的漪妃,只不过是有绝美姿­色­,有皇上护着提点的傀儡罢了。现在看来,远非如此啊。

不过,也好,也好,她够聪明,才能言出必行,才能有实力做到答应的事情,否则这位漪妃娘娘,纵使答应了护主珍儿,做不到,又有何办法。而那个时候的自己,早已魂归黄泉,也着实没有办法了。

“娘娘可知,我康王府中的侧妃和良媛之父,都是因何登上高位?”

漪房摇了摇头,她在窦家潜伏之时,忍辱不已,费心打听夏云深的爱好,就耗费无数,到后来进了宫,她为了要在宫中立足,曾经找人查探过宫中各个妃嫔的底细和前朝的牵连,但若是要说到各大世家之中彼此的联姻牵扯,她就毫无头绪了。不过,听李柔福的意思,似乎这侧妃和良媛,和夏珏,本身,都是有一些关联的。

也对,若是没有瓜葛,似康王府这等和夏珏暗地里联系定下盟约的事情,又怎会让区区一个侧妃和良媛知道呢。毕竟,她窦家那位老太君,为了给窦家做下两种准备,也是想法子瞒过了所有的人,最后连嫡孙都搭了进去。

“先皇当年和凤舞长公主的事情,想必漪妃娘娘已经了如指掌,不过不知道娘娘是否知道,太皇太后当初自诩控制了整个朝廷,却没有想到,先皇早已暗中在各个州府中,安Сhā下亲信,而这些亲信,都是从早年凤舞长公主外祖的家中挑选出来,随着元后一同进宫的。这些人,在各个州府中培养势力,太皇太后把京城的文武官员握在手中,将碧家子侄安Сhā进朝堂,但对于下面的州府,却没有放在心上。而这些先皇安Сhā下来的亲信,在先皇故去之前,都接到了先皇的旨意,誓死效忠凤舞长公主之子,真正的皇长子,夏珏!”

“康王府侧妃和良媛,都是出身这些先皇早年埋下的心腹家族之中?”

“不错。”

这一次,漪房是真正的明白了,可明白过后,她是强烈的怨恨和心痛。

对先皇从不曾有过得怨恨,对夏桀无可压抑的心痛!

先皇啊先皇,你既然如此珍爱凤舞长公主和她为你所生的骨­肉­,为何不­干­脆就将皇位传给夏珏,还是你也惧怕青史留名上污浊的一笔。既然你已经痛下决心,决意以大局为重,为何不做的­干­脆利落一点,即便是无法杀了自己的骨­肉­,大可找个地方将夏珏关起来,要他一辈子不出现在夏桀的面前,不兴风作浪!当初在太皇太后如此占据优势的状况之下,您都能找到法子,在太皇太后眼皮子底下,为自己的爱的女子,为自己的爱子培养如此大的势力,难道您真的会没有法子让夏桀一辈子找不到夏珏?

您舍不得关住自己最爱的儿子,要他一生困守在一个地方,您又舍不得自己的名声,您将皇位传给了夏桀,却给他留下如此多的掣肘!世人皆言您宠爱幼子,因此想要废嫡长子立庶出幼子而不能,才会立下那道古怪的遗诏!

又有谁知道,您是煞费苦心,为夏珏找一个平衡点,您心知肚明,夏桀和景安帝即位之后,都会不遗余力的要去铲除夏珏,所以您让长的肖似凤舞长公主的夏桀继位,同时让景安帝和夏云深父子始终心有不忿,和夏桀作对,您在临死之前,又嘱咐他要对付碧家,这样一来,碧家,景安帝,夏云深,太皇太后,如此多的关联牵扯,牢牢束缚住了夏桀的手脚,让他分身乏术。即便是还有余力去追查夏珏的下落,也是分散了大部分心力。

您明知景安帝这些人都可能不是夏桀的对手,故而早早的在各个州府备下势力,又在京中为夏珏准备此等庇护之所。普天之下,夏珏可说是进退得宜,占尽优势。而夏桀,除了一个皇位,什么的,都要自己去争,自己去谋划,自己去抢!

同样是您的儿子,您为何如此厚此薄彼,您利用了夏桀的娘,利用了夏桀的一生,保住了夏珏,不惜用江山做赌注,您可曾想过,夏桀面对四面楚歌的江山,一路走来,到底有多辛苦!

第55章

“娘娘此时可信了嫔妾的话?”

李柔福娇柔中带着一点刚硬的嗓音传过来,让漪房回过神,莫名的,漪房再看到这张柔媚面孔中总是带着点清冷的面庞时,先前的怜惜都化作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她不是看不起李柔福,只不过,突然知道面前的人,本是一个男子,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影感觉。

想到李柔福本是男子,漪房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又更加同情李柔福,生为男儿身,却必须走上一条女儿路。若是李柔福正常的养大成|人,也许,和名珍儿并非是没有可能。不过,若李柔福不是养在闺阁之中,也许是名珍儿从来就没有相见的可能,世事如此,实难预料会发展到什么方向。

沉吟良久,漪房还是问了李柔福最后一句,“你恨夏珏?”

这句话,似是而非,像是真的在问,又像是一种毫不犹豫的断定。

李柔福听到这句问话时,没有丝毫的犹豫,“当然!”

当然二字,掷地有声。

“娘娘听完嫔妾的故事,难道不知,若是当初没有夏珏最后的举动,我不会成为这幅鬼样子,说到底,康王府,李家,夏珏,都是害了我的仇人,我为何要顾忌他们的死活。”

漪房叹口气,没有再说话,她听出来,李柔福每每在说到嫔妾二字的时候,总是用一种讥讽无比的口吻。她忽然就想到当初李柔福进宫的时候,她曾经疑惑过,为何李柔福对于侍寝争宠的事情,毫不热衷,总是用一种旁观者的态度。后来她看出来李柔福对名珍儿有特别的感情,依旧保持着一种困惑。因为,哪怕是为了家族,李柔福也会拼上一拼,现在才明白了最后的谜底。

李柔福这种境况,在进宫之前,知道自己本该是男儿身,想必任何人都不会有心思去争宠。这个时代的人,都是有一股气节的。难怪,李柔福还请她赐死,看来,不仅仅是害怕对名珍儿的感情外露,害了名珍儿,也是真的在痛恨着自己。

不知道为何,漪房看到站在眼前的李柔福,那幅厌恶世人,厌恶自身的神情,恍惚间,就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人的那张脸,这张脸,和慕容艺,何其相像。

她现在仍然不知道慕容艺身上背负的所有秘密,不过,既然慕容艺是夏珏的儿子,想必也会有夏珏身上的怪病,而且,慕容艺是夏珏和夏若兰所生,这种症状,应该会更严重才对。

不过纵使那颗跳动的心中,有些不安分的感觉,漪房也没有时间再去想更多。她听完了李柔福的故事,再三确认之后,她决定了一赌。

困在这里,是死局,相信李柔福,有五成的希望!

李柔福背叛夏珏,背叛康王府的理由已经足够,既然李柔福都愿意把赌注投放到她和夏桀的身上,相信最后这场争斗里夏桀才会是最后的胜利者,那么,她难道连李柔福都比不过!身在局中,最需要的就是胆量!

漪房低头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眼神决绝,暗暗道,孩子,母妃要带着你去见你父皇了,你要听话,不可以调皮,要安安静静的呆在母妃的肚子里,知不知道。

似乎是听到了漪房的话,明明还不过一两月左右的身孕,漪房放在肚子上的手却真切感到了腹部的一阵微弱跳动,漪房心中一喜,信心就这样无穷无尽的涌了出来。

连这么小的孩子都在鼓励支持她,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猛一抬头,漪房就看着李柔福毫不犹豫的道:“本宫跟你走。”

李柔福眼里闪过赞叹的光,佩服道:“娘娘果真决断利落。”

若是其他的女子,在听了这等光怪的故事后,不反复斟酌,是绝对不会相信她的,偏偏这位漪妃,绝对是敢作敢为的女中豪杰。

这样的女子,也难怪皇上和东宫太子都倾心不已。

李柔福想到宫中名珍儿拉着她的手,喊着柔福姐姐,我看到皇上了时那般欢喜的眼神,心脏好像被人拿着无数把小刀捅着一般,只觉得浑身都痛得支离破碎。

珍儿,珍儿,我的珍儿,这一生,我只能做你的柔福姐姐,你的柔福姐姐,今生也只能伴你到此,你入了宫门,一生便是帝王­妇­。夏珏要我助他暗通消息,谋害皇上,若皇上真的事败,你父纵使爱你如山,你一个后宫妃嫔,最后也终不过沦为家族的牺牲之人。我今日背叛夏珏,助皇上一臂之力,但愿能够从此铲除夏珏。漪妃是你母族表姐,又有我今日救她的恩德,今后你在宫中安然度日,她自会保你安乐一生。只是今生你形单影只,来世,我必做真正的男儿,你可要等得我,认得我……

脑海中流窜过无数的影像,那初初的惊鸿一见,那闺阁中少女吱吱喳喳的述说心事,那院中扑蝶的欢乐,知道自己身世时的愤懑,看见那张娇媚脸蛋时的欢畅,一波又一波,纷至沓来。

李柔福压制住心潮的涌动,走在前面,她的眼角湿软,带着珍珠一般的光亮,闪闪烁烁。

“娘娘,这院中,嫔妾曾经来过,一共有十八处机关,此处机密,看守之人极少,此时都被夏珏调往前院,对付皇上和太子慕容统领三人,是我们出去的最好时机。”

听到李柔福说到对付皇上几个字时,漪房心中一跳,她勉强忍住心里的不安和担忧,扯­唇­笑了笑道:“既然本宫已经听过你的故事,你就不必再自称嫔妾了。”

李柔福看着漪房,神情讶异。

漪房笑着望向他,“女儿身,男儿心,本宫听闻,康王府嫡出子,论辈为淮,若是本宫刚才没有听错,你本该行二,世子名淮续,你便名淮之吧。”

李柔福­唇­瓣抖动了两下,看着漪房的眼神,从讶异渐渐转作复杂的感激,他的眼眶晕上鲜红,良久,他转过身,吐出了一句话,“臣,多谢娘娘赐名。”

漪房没有多说什么,她赐名,也是知道李柔福今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

即便夏珏曾经带过他来过这里,他清楚这里的机关路线,但一个人,带着她这个有孕之人,要想经过这些障碍,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何况,夏珏生­性­多疑,若是收他为徒,告知如此多的秘密,却没有加以一点控制的手段,漪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再者,李柔福,或者是李淮之的神情,分明就是一心求死,人之将死,他一生都泡在苦海之中,虽然口中口口声声说着如何如何仇恨康王府,但不管如何,他心中想必,还是想要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一个康王府嫡子的身份,这应该是他的执念。

所以,她以后宫皇妃的身份,赐一个名,是怜悯,是同情,也是了却李淮之的一个心愿,更是让他更加毫不顾虑,竭尽全力的带她逃脱眼前困境的一招妙棋。若是今日李淮之为了救她真的身死,她回宫之后,不管用什么办法,也会让康王府承认他这个嫡子,还他一个身份,将他的名字,以嫡子的名义记入族谱!

“娘娘,您要紧紧跟在臣的后面,不可隔开一步的距离,否则,臣恐怕无法保证娘娘的安危。”

这个时侯,自然是一切按照李淮之的说法行事,漪房点了点头,两个人,就在这座先皇修建,后又经过夏珏无数次休整,布满了机关的院落中,危机重重的穿行。

漪房将裙摆牢牢的打了几个结,以免绊倒自己,在经过那所最偏僻的院落之时,漪房发现,自己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中间,有好几次,若不是李淮之及时过来扶住她,恐怕她都会因为步伐不稳,而踏入陷阱之中。不过,好在她腹中的孩子,始终是安安静静的,一点也没有捣乱。

李淮之的确对这所院落很熟悉,漪房看着他一路行来, 不能说是完全的胸有成竹,但一步一步,都走得极有信心,间或会遇到几个打扫庭院的普通奴仆,手里也有些功夫,都会被李柔福抢先一步发现,然后­干­脆利落的解决。这中间不乏那些十来岁的小丫鬟,看上去单纯善良,其中有两个,还是这几天被夏珏派过来伺候漪房吃喝的。

看着这些人见血,漪房也知道,他们或许会有人是无辜的,不过是单纯的被夏珏弄到这里当奴才而已,但她不能心软,若是放走一个,引来其他的人,那么她和李淮之都会陷入困境之中,所以,每当刀光在空中亮起的时候,漪房都只能别过头,默默地在心里说一次自己的愧疚之意。

在走到前后二院连接的那道圆形拱门的时候,漪房已经能够清楚的听见外面的刀剑碰撞之声,人数似乎并不多,漪房心如擂鼓,眼泪堆积在眼眶里,她知道,夏桀就在那道门后,只要穿过去,她就能看到夏桀了,只要看到夏桀,她就再也不会害怕,有夏桀的胸膛温暖着她,保护着她,她什么危险都不会再有。她就是有这样的信念!

第56章

几日的相思转眼就是经年,漪房提起裙角,顾不得自己的钗环凌乱,身上到处还有刚才一路行来不小心沾染上的血渍,她一只手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腹部,双脚已经不听使唤,用尽自己生平的力气,朝着那道隔开她和夏桀的门冲过去。她的身后,是一声大喊,不过,被她抛在了脑后,丢弃在了耳边呼呼响动的风声里。

“娘娘!”

李淮之在漪房跑出去的那一刹那,就喊了一声小心,看到漪房没有听见,他心急如焚,运起轻功,使出自己最快的速度,掠到漪房的面前,数只快箭从不同的方向­射­过来,李淮之奔上前,将漪房牢牢地护在怀中,他柔软而又筋疲力尽的身体,在这刹那间,盛开出无数朵鲜红的血­色­花朵。

时空仿佛在这一刻静谧下去,短暂的沉默之后,李淮之在漪房惊愕歉疚的眼神中,倒在了地上,他松开了手,看着怀中安然无恙的漪房,­唇­角,是心满意足的笑容。

多好,他护住了漪妃娘娘,这个他一直欣赏的女子,他用这一条早就该结束的­性­命,换了一个女子的平安,换了珍儿今后的平安喜乐。救命之恩,加上替死之情,无论如何,珍儿今后也会活在这位漪妃娘娘的庇护之下了吧,说不定,康王府,也会因为他这一次的死,付出代价。漪妃娘娘,是知恩图报的人啊。一箭三雕,值得,真的值得。

漪房蹲下身,有些无助的试图去按住李淮之身上的伤口,可李淮之身上早已是鲜血淋漓,她所做的,只能是徒劳。望着李淮之面容带笑的样子,漪房眼角涨的酸痛,她知道李淮之早已是一心求死,也知道李淮之必然是凶多吉少,即便是李淮之,今日带她闯了出去,夏珏也没有在他身上做手脚,可就凭李淮之早前为夏珏做的那些事,夏桀也不会放过他!

但李淮之此刻,却是为了保护她而死的,是她太过心急,没有听李淮之的话,才会让一个活生生的人陨落在她的面前。

漪房愧疚的看着李淮之,俯下身,听他挣扎着说的那句话。

“娘娘,珍儿,珍儿……”

漪房眼角猛地就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李淮之的爱,比世间无数人都要艰难,可李淮之爱的这样深沉,无怨无悔,无欲无求。若他能够恢复男儿身,若他能够跟名珍儿携手一生,那名珍儿,应该是世间最幸福的女子了。

“你放心,本宫答应你,若是她愿意在宫中生活,本宫保她一生顺遂,今后本宫的血脉继位,也必尊她为太妃。若她想要出宫,本宫也会替她安排好今后的路。”

李淮之翕动着­唇­,艰难的笑了起来,“臣,臣多谢,多谢娘娘。这,这道门的下面,是,是最后的机关,臣,臣只能护送娘娘到这里,娘娘过去,就能看见,看见皇上。”

李淮之说完这句话,眼中的光芒,就一点一点的黯淡下去,他那张清冷柔媚的面庞,此时此刻看在漪房的眼中,有种刚毅倔强的男儿风范。

“娘娘,不要,不要告诉珍儿,臣,臣的事。”李淮之挣扎着说了这一句,双眼彻底失去了神采,在意识弥留的那一刹那,他的眼前,是处于云雾之中,笑的若宝石明铛般璀璨的女子。

珍儿,但愿来生,再相遇时,我能堂堂正正的爱你。

漪房看着李淮之失去气息,心中百般滋味缠绕在心头,她明白李淮之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是在叫她不要告诉名珍儿他为男儿身的事情,是想在名珍儿的心中,保留一个完美的闺阁姐妹的角­色­吧,唯恐名珍儿知道了这样不为人知的事情后,会鄙弃他,那样即使他死了,也许魂魄都不能安宁,名珍儿,应该是他心中唯一的信念和美好了。

“漪房!”

一个颤抖着的低哑嗓音瞬间将漪房从对李淮之死去的悲伤中抽离出来,她身子一僵,慢慢,慢慢的转过身,就对上了一张欣喜若狂的脸。

那张脸,妖娆绝世,又如同刀削斧刻一般,那男子的嗓音,颤抖着,低低的,浑厚如酒,随着脚下的步伐,一声声喊出来,带着不敢置信的冲动。

“漪房,漪房……”

“夏桀!”

漪房眼泪扑簌扑簌的掉落,她看到眼前风霜扑面,尘埃满身的男子,猛的站起身,在经历了短暂的迷茫后,就跳起来扑了过去,在被男子结结实实涌到怀中的那一刹那,她欣喜的掉泪。

“漪房,漪房,我的漪房……”

夏桀搂着怀中失而复得的人,双手疯狂的在她身上上下摩挲着,那样熟悉的柔腻的触感叫他先前一颗悬起的心,一点一点的放下去。

可是不够,不够,还不够!

他将自己和漪房的距离微微隔开,然后捧住漪房的脸,重重的,用力的吻了下去,炙热的气息,不断扑打在漪房的脸上,直到漪房觉得喘不过气来,他才微微的松开手,细心的检视着漪房,没有一丝一毫的错漏,那样的小心翼翼,唯恐有一星半点的失误。

“皇弟果然痴情,这等时候,还记挂着和自己的爱妃柔情蜜意,看来,是真不把我放在眼中。”

漪房本来也沉浸在和夏桀相见的狂喜之中,那样忐忑不安的日子,她一直战战兢兢的度过,她虽然依旧还在冷静的盘算着要怎样挑拨说服夏珏将恨意转向碧家,想着怎么不触怒夏珏,保护好自己,想着这个地方如此隐秘,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夏桀身上,她必须要自己勇敢,自己坚强!

可是她毕竟是害怕的,惶恐的,她不过是一直在心里压抑着自己,等见到自己满心依靠的男子,长久的压抑就瞬间爆发出来,所以她狂喜,又狂悲。她伏在夏桀的怀里,即喜悦,又悲伤,泪水早已分不清是喜极而泣,还是痛苦难当。

等到这一阵宣泄的口中冲过去之后,她听到夏珏冷冷的说话声,终于慢慢的平复了心情,回过神来。

不过,以前她见到夏珏的时候,会担忧,会忐忑,会小心翼翼,但现在她是在夏桀的身边,在夏桀的怀里,她终于能用一副从容的神情面对夏珏了。

夏桀很想将漪房继续搂在怀里,细细的呵护安慰,不过他知道此时不是时候。

即使他和夏云深联手解决了周围所有夏珏的手下,慕容艺也在刚才夏珏分神的一瞬间逃离了夏珏的掌控,可夏珏终究是夏珏,一个和整个大夏皇权周旋了十来年而不败的人,漪房既然在此刻回到了他的怀中,那么他更加不能无所顾忌了,他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将漪房带出去,然后把她藏在宫里,锁在怀里,好好地照顾疼爱她,再也不让任何人伤到她一根头发!

“夏珏,如今漪房已经到了朕这里,你以为,你还能要挟朕?”

夏桀冷冷的看着夏珏,目中是说不尽的愤恨。

夏珏哈哈一笑,深深的朝着漪房看了一眼,再朝着地上李柔福的尸体望了望,扯­唇­讽刺的笑了笑。

“真是想不到,漪妃娘娘,居然还有这能耐,能够让我的爱徒也为您效力。说起来,我这爱徒,本是男儿之身,漪妃娘娘绝­色­倾城,让我这爱徒为您而死,也不是奇怪之事。只不过我好奇的是,漪妃娘娘是何时让我这爱徒对您倾心的,又是用的什么法子?”

夏珏面容比夏桀还要妖娆,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刻意轻佻,顾盼流转之间,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韵滋味。只不过,这样的风韵。在漪房看来,像极了那鬼怪妖孽,勾人魂魄,逼人欲死。

漪房知道,夏珏的话,分明是在说她不收­妇­道,勾引李淮之,她也知道,夏桀也在好奇,为何李淮之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这个时侯,不是一个好的解释时机,何况,李淮之救了她一命,她答应李淮之,保住他的秘密和他的尊严,除了夏桀,她不愿意告诉任何人,李淮之曾经受过的屈辱,还有那段他最珍贵的隐秘爱恋。这段爱恋,甚至是夏桀,她都是不能说的,因为,夏桀和她究竟不同,夏桀没有一个现代人的灵魂,夏桀受的是大夏礼教的教育长大,夏桀不会容许,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她要是说出来,名珍儿,就活不了了。

所以,漪房明知道夏珏的用心险恶,字字诛心,也只能咬紧牙关,用怨憎的目光看着他。

夏桀的确是疑惑为何他宫中的柔贵人,康王府的李柔福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并且将漪妃救了出来,刚才听那声呼喊,应该也是李柔福舍身救了漪房。

不过,他是相信漪房的,尤其夏珏这番话听起来,实在是太过可笑,什么男儿身,李柔福分明就是一个女子,女子进宫之前,都会由嬷嬷检查身子,这点毋庸置疑。夏珏居然还用言语暗示漪房和李柔福有染,李柔福是因恋慕漪房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这简直是荒谬!

第57章

漪房留在夏桀的身边已久,更清楚的知道夏桀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些什么,此刻,她窝在夏桀的怀里,看见夏桀蹙眉的神情,就知道夏桀完全不相信夏珏所说的话,或许该说,夏桀并非是不信夏珏的话,而是因为夏珏和夏桀本就是站在对立的那一面,因此不管夏珏说些什么,在夏桀的眼里心里,都会自动将其划为居心叵测。

何况,夏桀对她极为信任。夏珏又是在暗示她和一名女子私通。夏桀不信,就更是理所当然。

夏珏似乎对这件事也只是随口提出而已,见到夏桀半点都不信,他扯了扯­唇­,转而看向慕容艺,语气诚诚道:“你可要随我离开?”

慕容艺此时正呆呆的看着漪房,他一直知道,自己恋慕的女子这一生都不可能属于他。不是因为她是皇妃,也不是因为她早已嫁人,更不是因为她心头所属,只是因为他要不起她!

若他是一个可以在光芒中生活的人,不管她是皇妃,还是世家女,还是皇帝的心头­肉­,他都可以将她带到塞外去,她爱着别人,他就等,她要回去,他就慢慢哄,总之,什么都阻挡不了他!

可惜,偏偏他爱她,因为要不起她,不能跟她在一起,这是何等可笑的事情。

要的起的人,他爱不了,爱了的人,注定不能要。

然而纵使他早就知道这个事实,并且千百次的告诉过自己,不可逾越,此时此刻,见了她飞奔出来,直奔别人胸膛的那一幕,他还是觉得心头好似有把火在疯狂的燃烧,每一处最柔软或者最坚硬的地方,都痛得厉害。

他疯狂的嫉妒,疯狂的想要,终究还是什么都不能做。

夏珏的问话将他骤然从那种愤懑而发泄不得的情况中解脱出来,他怨憎的看着夏珏,用一种嘲讽的口吻回答道:“跟你走,找机会杀你?”

夏珏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他看着慕容艺,目光中甚至有点淡淡的宠溺,“你不跟我走,你是要留在她的身边,看她爱着别人?你以为我这位皇弟,你的皇叔,将来能够容得下你!”

慕容艺从内心里厌恶自己身上有皇族的血脉,他答应和夏桀合作,不过是为了更早更好的杀了夏珏,报血海深仇。在内心中,对于皇室,他从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归属感。

听见夏珏屡屡这样说,仿佛就是在故意提醒他他身上背负的那些不堪,他的恨意更加汹涌。

而且,下意识的,他似乎不敢扭头去看漪房了,他不知道,当他一心放在心上的女子,知道他的出生,就是一种逆伦的产物,会不会用一种看鬼怪一般的眼神看着他。

“夏珏,你以为你今日还能走得掉!”

夏桀被夏珏口吻中的散漫彻底激怒!齿缝之间都是一阵着呢­阴­冷的恨意。

漪房感觉到夏桀气的浑身发颤,更加用力的往他身上靠了靠,同时暗自叹了口气。

看夏桀的样子,必然是今日就想要将夏珏留下,她能明白这么多年来,夏珏就是夏桀心口上一道去不掉的伤疤。开始的时候,夏桀要顾及她,不敢轻易动手。然而她现在被李淮之救了出来,到了夏桀的怀里。看这地上一地的杀戮血­色­,也知道夏桀和夏云深慕容艺几个人开始的联手,必然是将夏珏手下的人全都解决了。此刻庄园之内,除了那些低微的奴仆外,就是夏珏一个高手,夏珏又刻意说些话来激怒夏桀,分明是不将夏桀放在眼里。几下加在一起,夏桀定然是从开始只求平安脱困变为想要活捉夏珏。可惜,谈何容易!

目前看来,的确是情势骤然逆转,但夏珏毕竟是夏珏,那个在两代帝王搜寻十来年的状况下,依旧在京城大夏来去如风的男子。根据李淮之对她所言,夏珏在大夏周围的州府上,早已积攒了足够和朝廷抗衡的势力,而且,这些势力,还是先皇为夏珏留下的,名正言顺。如果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控制住夏珏,就算是今日他们真的能活捉夏珏,也不能动他。何况夏珏虽然行事癫狂,堪称世间第一的疯子,但不可否认的是,夏珏也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这个地方,地势隐秘不假,夏珏不敢将太多的人带过来也不假,可夏桀必然在此处留有后招,夏珏想要走,绝非难事,反而是他们,若是轻敌心急,只怕会吃了大亏。

漪房想要告诉夏桀先皇为夏珏在各地州府中安Сhā势力的事情,又怕更加惹得夏桀肝火大动,反而不美,何况……

漪房眼角的余光就看了看一边用一种复杂的神情看着她的夏云深,当她的眼神对上夏云深时,就看到了夏云深迅速的扭过了头,那握着剑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恍惚间,漪房想到了夏云深当初在御花园时向她挥剑的举动。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一直在防备利用着夏云深,直到此时此刻,依旧如此。

但夏云深从一开始的想要利用她,到忍不下心付诸现实,甚至屡屡忽视自己的利益而出手救她。今日这种情形,为何会是夏云深亲来,她不知道,可夏云深这份情,她早已明白。

不过,他们注定站在两个对立的地方,彼此怅然罢了。

漪房生怕将夏桀的怒火提的更高,又实在找不到理由来劝服夏桀­干­脆将夏珏放走,反而会比较安心。脑海中飞速的转了转,忽然捂住腹部,贝齿一咬,­唇­上就渗出了丝丝鲜血,加上她从一开始跟李淮之走的那惊险的一路,整个人脸­色­看起来都苍白无比。

她没有大喊大叫,只是身子一颤,就被将她拥的紧紧的夏桀察觉到了。

夏桀急忙收敛了怒气,低头看着漪房,紧张无比,“漪房,漪房,你怎么了。”

漪房一双眸子写满盈盈水雾,削瘦柔软的身躯半靠半倚在夏桀的怀中,­唇­咬的紧紧的,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

漪房不说话,夏桀就更为紧张担忧,当他看到漪房用手死死的捂住腹部时,他的眼前,闪现过那串石榴子的珠串,心头一紧,暗自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声。

怎么忘了,漪房有了身孕,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绝对不容有失。他见到了漪房,就该按照原来的计划,早早的将漪房带回去,而不是在这里固执着要抓住夏珏!

第58章

夏桀想到了这一点,悔意舅舅绵绵不绝的涌上来,再也顾不得和夏珏争斗,一把将漪房横抱起来,对着慕容艺和夏云深二人道:“立刻回宫。”

慕容艺报仇心切,能够找到夏珏,并且只剩下夏珏一个人面对他们三人,对他而言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他看了看漪房那张憔悴又苍白的脸,最终紧了紧捏在手中的剑柄,还是无声的点头妥协了。

至于夏云深,他对夏珏的怨恨,远远没有夏桀和慕容艺那般深重。他跟着过来,本就是为了救漪房,是以听到夏桀这样说,又看到漪房的痛楚,毫不犹豫的就点头赞同。

夏珏见到夏桀要走,将手抱在胸前,懒洋洋道:“皇弟这就要走了,为兄可是想着再跟你切磋一番。”

夏桀本已经抬了步子,转身要离开,听到夏珏的话,顿住脚步,不过他再一次感受到漪房痛楚的颤抖,只能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将胸口急于挑动喷发的怒火压下去,背对着夏珏,冷冷道:“你不要得意,今日为了漪房,我不杀你,下次再见到你的时候,就是你丧命之时!”

“哦?”夏珏感兴趣的挑了挑眉,从他站的位置,正好能看到漪房的脸,当见到漪房眼中一闪而过的忧虑目光时,他会意的笑出了声,火上浇油道:“你以为今日你们真能顺顺当当走出去。”

夏桀再度被夏珏气的几欲发狂,这一次,他懒得跟夏珏多费口舌,头也不回的拔腿就走,身后是防备着的夏云深与慕容艺紧紧跟上。

夏珏看着几个人急速离去的身影,又看到慕容艺和夏云深在漪房的示意下,居然都丢弃了自己的高傲,将地上李淮之的尸首带走了,指尖一动,身边一蓬盛开正好的鲜花刹那间四散飞溅,化作残缺的花雨。

夏珏站在漫天缤纷的花朵之中,喃喃自语,“都走了,都走了。”

没有人知道,夏珏是在说谁都走了,也许,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漪房被夏桀抱在怀中,飞掠离去。夏桀三人下山谷的时候,就已经将机关禁制解开,此时再往上走,以他三人的本事,就恍若如履平地般。

一路上,风声猎猎,漪房将双手环在夏桀的颈上,头贴在他的心口,感受到那浓浓的男­性­气息,觉得温暖无比。

刚才她真的怕夏桀被夏珏挑动,一直在那里耽误下去,她知道当时那种情势,他们几个人要是当机立断,即刻就走,不至于有什么风险困难,可要想捉住夏珏,就要另当别论。

而且夏珏此人,心机实在太深,做事又毫无章法,叫人无法揣度,她实在不知道,夏珏这样刺激着纠缠着他们,是不是 有什么别的打算,还是仅仅因为跟夏桀的夙愿,才想要一逞口舌之利。

还好,夏桀终究是以她为重的……

漪房想到这里,心里有许许多多的甜蜜,紧绷了许久的心情就慢慢的放松下来,闻着夏桀身上熟悉的味道,头脑中昏昏沉沉,渐渐睡着了。

夏桀抱着漪房,感受着漪房均匀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他的心口,像是一片软软的羽毛,挠的他的心也跟着软软的,他勾起了薄薄的­唇­,露出一个释然欢喜的笑容,脚下更加快了些。直到上了山顶,将漪房放上了来时就准备好的马车,他才紧紧的拥着漪房,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

软玉温香,终于,他的漪房,又在他的怀中了,谁也抢不走,谁也伤害不了,他这一次,一定会牢牢地护住她,再也不让她离开他半步!

当夏桀那辆马车驶入皇城,出示了属于帝王的令牌之后,满京城,都知道了被贼人抓走的漪妃,终于被救回来了。而且是皇上带着太子和宫中的慕容统领,三人亲自去救的,没有带任何人。

因此,无人知道,漪妃到底是从谁的手上救回来的,是不是京中这段时日众口相传的先皇那未上皇家玉牒的儿子,还是那些图谋不轨的谋逆者。漪妃又是如何被救回来,是皇上最终答应了些什么,还是用了其它的法子。

一时之间,人们猜测万千,尘烟喧嚣的比之前漪房被掳走的时候还要厉害。

这中间,世家大族们,如窦侯府,如蜀国公府,如伯爵府,自然举杯欢庆,漪妃,就是他们最大的靠山,是他们保住家族荣华的筹码。既然平安的被救了回来,就表示,他们这些家族,又重新高枕无忧了。

尤其是窦家,曾经人人思危,此时也放了心。漪妃虽然是在窦家被劫走,引致皇上大怒,可既然漪妃已经被救了回来,难道还会至窦家不顾。要知道,此时窦家的家主,实际上,可早已是漪妃最亲近的兄长窦祖年了!

而其他的后宫妃嫔的家族,自然郁郁不已,暗自思量着,应该用一个什么样的理由,上一份奏折,告知皇上,失踪如此之久的皇妃,贞洁与否早已成了大大的问题,实在不该轻视。就算不能用这些奏折让皇上将这个漪妃处死,至少也要让皇上怀疑这位漪妃娘娘,为自己的女儿侄女寻求一份机会。

这些私底下的斗争,漪房和夏桀都不想去管,也不想去问,此时此刻,他们两个到了龙阳宫,一番简单的梳洗后,又招了御医来确定漪房的确有了身孕,并且子嗣无碍,漪房甚至来不及和喜极而泣的碧玉几个人说上几句话,就被夏桀抱到了床上,锁在了怀里。

夏桀这段时日来,担忧漪房,白日批阅紧急大事之余,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发疯一般的找寻漪房的下落,他的思绪,每时每刻都绷的紧紧的,有时候,好不容易累极,也是浅浅的合上眼,每每听到一点风吹草动,他就会从床上翻身起来,大声的咆哮着询问是不是有漪妃的消息。只不过每一次都是失望,这样的失望之后,他就再也睡不着,即使躺在床上,看着床顶,感受着身边那些被褥上面熟悉的女子香味,他的心更是绞痛的缩成了一团,往往就是这样睁着眼,心痛着过一整夜。等到第二日起来朝会的时候,便血红着眼睛去上朝。

如此周而复始,夏桀的身体早已到了不堪重负的时候,他是凭着自己积攒下的底子和对漪房的担忧才能勉强支撑到今日。等到漪房终于被救回来,被他带回了宫,又确定了平安无碍,他再也支撑不住,抱着漪房倒在床上就睡着了。只不过,即使在昏睡中,这一次,他都依旧将手扣在了漪房的腰肢上,另一只手,压在漪房的后脑,贴在他的心口上,漪房稍稍一动,他的眉心,就会不由自主的蹙起。

漪房躺在夏桀的怀中,感受着他的呼吸,手一抬,就见夏桀的眉心又反­射­般的蹙了起来,她心中一痛,将手按到那蹙起的地方,温柔的揉着,化开夏桀睡梦中的担忧和­阴­郁。

这个男人,即使在睡梦之中,也如此的不安,是因为在担心她吧,她被掳走带给了他太多的忧虑和伤痛,以至于此时还是念念不忘。

这样想着想着,漪房的眼眶渐渐的湿润起来,她略微抬起头,­唇­轻轻的映上夏桀的眉心,温柔的吻了下去,直到看见夏桀变得一脸安详,她才躺回床上,枕在夏桀的胸口,陪伴着夏桀一起进入梦乡之中。

即使她在马车上已经酣眠许久,可此时此刻,她依旧觉得,躺在所爱的男子怀中,是无比的温暖,温暖到让她不自觉的放松,一身睡意。

漪房和夏桀这一觉,睡了很久,两个人回宫的时候,尚且是日暮时分,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日光都透过窗棂照进了屋中,漪房感觉到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脸上轻轻的滑动,软软的,暖暖的,带着宠溺的味道,漪房才缓缓睁开眼,就看到了夏桀微笑的样子。

夏桀在漪房的脸上轻吻了几下,手按在她的腹部上,像是生怕惊动了什么一般,柔声问道:“还好吗?”

漪房知道,这话,既是在问她,也是在问她肚子里的孩子。

昨日夏桀将她抱回宫,诏了御医匆匆来看,说是安然无恙。那个时侯,夏桀疲惫至极,她也是疲惫至极,夏桀不想增加她的忧虑,才会就这样轻轻揭过。等到休息够了,缓过气来,夏桀终究还是要问她的。

毕竟他们这个孩子,来的太不容易,有了之前的事情,加上夏桀不知道碧如歌下的毒已经被解了,也许夏桀甚至不知道她这个孩子是怎么会有的,难免就会有许多的担忧。

漪房的琉璃一般的眼珠滴溜溜的转了几下,抓住夏桀的手放在­唇­中轻轻咬了一口,慢慢的,就将自己在望龙山下那座园子中这些时日所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夏珏告诉她的解毒,夏珏和夏莹的事情,夏珏和碧家的牵扯,以及李淮之的事情,还有先皇的安排,一一道尽后,漪房就看到,夏桀的神情,从开始的沉稳,一丝犹疑和喜悦,再到后面的灰败和黯淡。

漪房看着看着,又强烈的心痛起来。

第59章

漪房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面前的这个男人。夏桀一直是骄傲自负的,从一开始,夏桀就知道先皇传位给他,并不是真的因为对他喜爱。而是一种爱屋及乌的状态,因为太后长的像凤舞长公主,于是先皇宠爱这个太后所出的幼子。

这样的爱屋及乌,对于夏桀而言,本就是一种羞辱,以夏桀的­性­情,他更愿意和无数兄弟拼杀,靠着自己的本事去抢到这个皇位。

不过,现在最后的真相揭开,原来先皇连爱屋及乌都不是,他们,不管是他还是景安帝,所有人,都不过是先皇手底下的棋子。先皇用来稳固江山,维护皇家体面,并且保护夏珏的棋子。这个打击对于夏桀来说,不可谓不大!

漪房将自己的手放在夏桀的掌心里,靠在他的怀中,看着他的眼神,慢慢的,慢慢的积攒起光亮,漪房知道,她熟悉的那个夏桀又回来了。

夏桀低着头,亲吻漪房的额头,他看着漪房担忧的神情,冰寒的心就觉得渐渐温暖起来。

不管如何,这世间上,总还是有一个人真真正正的在意着他,至于先皇,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不管是因为什么,终归这个江山是到了他的手中,而他以后,会将大夏治理为举世强国,到那个时候,先皇隐藏在最底下的心意,还有谁会去在乎!

先皇既然从来不当他是儿子,那他也不必当他是父亲,如此而已,如此而已!天家,本来就是没有父子的!尤其是这么一个荒谬的皇家!

夏桀脑海里闪现出先皇离世时,握着他手隐隐嘱咐的样子,­唇­角一撇,这一次是毫不犹豫的冷笑。

他低着头,捏了捏漪房的柔软的手心,将手放在她的腹部之上,眼里涌过暖暖的光,低低道:“他乖不乖?”

漪房眼角弯弯,撅嘴道:“他比他父皇听话多了。”

“哦!”夏桀故意拖长了话音,挑着眉看漪房,见到漪房粉­嫩­­嫩­如初春花蕊一般的­唇­嘟着,喉头有些发­干­,舔了舔­唇­,就重重的吻了上去,直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后,他才用鼻头蹭了蹭漪房,问道:“他哪里比我听话了?”

漪房就拍拍自己的肚子,语气娇憨之极的道:“他说他和母妃都饿了,父皇却还不给饭吃。父皇真不乖。”

夏桀看着漪房的娇俏样,多日来的疲惫以及刚才所知道的消息给他造成的冲击都一扫而空,哈哈大笑了几声。一把就将漪房抱了起来,朝着外面喊了一声传膳,低头看着漪房道:“好,我现在就去做个好夫君,好爹爹,立刻就给你们上饭上菜,喂饱这两只小猪。”

漪房低了头,脑袋在夏桀胸口蹭了几下,被夏桀抱着到了外间,汉白玉桌上,早已布满了­精­美的膳食,都是御厨­精­心准备的给孕­妇­吃的东西。周围的宫婢内侍们看着夏桀将漪房抱在怀中,一口口的喂着哄着,脸上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样子,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终于是雨过天晴了,这段时日,实在是为难他们到了顶点,若是漪妃娘娘再不回来,只怕皇上真是要控制不住大开杀戒了!

用过膳后,夏桀还是不放心,再一次将御医诏来,为漪房诊了脉,御医说漪房的脉象一切正常,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夏桀虽然也知道当初碧如歌的毒,若是没有解,漪房照理不会受孕,既然有孕,应该不会有大碍,不过听到御医的话,夏桀还是觉得怒从中起!

这些御医难道都是废物不成,过去的日子,每日都有寓御医会过来为漪房诊脉,但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出来漪房身上所中的毒居然在慢慢的消解之中,等到夏珏因为一个不知名的原因,解了毒,告诉了他们,这些御医就纷纷出来说漪房没事了!

那来诊脉的御医再三确定漪房无碍之后,本是欣喜若狂,在他看来,宫中这位漪妃娘娘能否有孕,已经是关系到国家社稷的大事了。如今皇上后宫独宠漪妃,大皇子因为莫名的原因被送到东宫,显然已经失宠。将来若是有皇子诞生,必然出自这位漪妃,可漪妃却因为中了毒,需要等到廉王府那边的王妃生了孩子,试药之后,才能孕育子嗣。虽然听说廉王妃正在临盆之中,可这孩子生得太久,谁也不知道孩子生下来是死是活,如今漪妃身上的毒突然解了,难道不是大大的喜事?

御医还想说几句皇上洪福的话,就看到夏桀的脸­色­无比难看,心中惴惴,跪在那里半晌,却等不到只言片语,好在漪房见到御医脸­色­难看,才叫他先行退下。御医便急急忙忙的抹汗退下,原本期望的赏赐也再也不敢妄想了。

夏桀放过了御医,对于漪房的身子仍旧不敢掉以轻心,即使他回宫之后,还有堆积如山的事情需要处置,他依旧抱过漪房,细细叮嘱了一次,并告诉漪房,明日的时候,会让慕容艺过来为她诊脉。终究,碧家的毒,还是要慕容艺才能准确的判定。

漪房听到夏桀提起慕容艺,有些回避。她这个身体,对于慕容艺,总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在一开始便是如此,后来有一段时间,她强迫自己去控制这种不知名的情绪,勉强压下去这样的状况。但慕容艺依旧像是一个影子,锁在她心灵的最深处。如今知道了慕容艺的身世,她更加对慕容艺有一种深切的怜惜。

她愿意跟慕容艺成为知己,但她知道,慕容艺对她的感情,并非如此简单。为了慕容艺,她其实真的不愿再与他有更多的接触,她希望,将来有朝一日,慕容艺能够遇到一个真正爱他的女子,和他和和美美的过一生,终究掉他悲惨苦痛的命运。

不过,碧如歌的为人,碧家的毒,漪房是知道厉害的,而且夏珏说的话,从来就让人无法完全放心大胆的相信,考虑到腹中的孩子,漪房还是答应了。

第60章

再三确认了漪房无碍后,夏桀才急急忙忙的去了御书房,他这段时日担心漪房,政事早已堆积如山。此刻确定了漪房的安危,又睡了一觉缓过劲来,当然是以政事为首。

漪房本想等着夏桀走了之后,叫几个宫婢过来问问最近宫中发生的事情,她被夏珏掳走将近半月,宫中朝局上肯定发生了不少的事情,这些事,她问夏桀,夏桀怕她担心,恐怕不会如实的告诉她。但她从来不是一个想要躲在夏桀的背后,一味的享受夏桀保护的女子,她想要和夏桀站在一起,为夏桀分担所有的苦痛和悲伤,也要一切携手处理所有挡在他们面前的困难。所以,有些事,她非了解清楚不可。

不过漪房还没有来得及问话,一名内侍就急匆匆的冲进来,打断了她的问话。

“娘娘,娘娘,廉王妃生了,生了。”

漪房先是一愣,继而才明白这名内侍是在说什么,她噌的一声从位上站起来,问道:“你说什么,谁生了!”

那内侍是听了翠儿的话回宫禀告的。翠儿和李福带了人去廉王府,是奉了夏桀的旨意,务必要保住碧如歌肚子里的孩子。

谁知到了廉王府,恰好就撞见廉王急急忙忙的冲出来,翠儿看到廉王的面­色­极为古怪,似怒似忧的样子,还以为是碧如歌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了。翠儿登时急的不行,她不担心碧如歌,她只怕碧如歌那个孩子保不住,自己主子的解药就没有了。若是要等到以后再生,谁知道又会生出多少变数,而且还不知道碧如歌今后能不能有孕呢!就连这个孩子,都是皇上下了旨意,硬逼着廉王进碧如歌的房子,才得来的。

翠儿大急,李福也急,说起话来就有些不顾分寸。廉王本以为来的是夏桀,直到看见不过是两个奴才,但一个是宫中的总管太监,一个是漪妃身边最亲近的心腹。廉王也不敢小觑,忍着怒火没有去管翠儿说话的语气和神­色­,直接交待了碧如歌不愿配合的状况,­干­­干­脆脆的甩袖离开了。

廉王心里想着,既然皇上亲自派来了人,那么这个孩子是生是死最后也怪不到他的头上,他乐得清闲,也不愿意在这里听着这个贱­妇­口口声声在这个关头还惦记着别的男人。

廉王一走,翠儿心急如焚,直直就闯到了碧如歌生产的屋子,看到碧如歌被几个嬷嬷压住,还在死命挣扎,翠儿想到漪房被人掳走,生死不明,又想到当初漪房遭遇的一番事情,多多少少都是跟碧如歌有关系的。怒从中来,­干­脆利落的上去将几个嬷嬷推开,就给了碧如歌几巴掌,只把疯了一般喊叫的碧如歌打的昏头昏脑。

等到碧如歌反应过来,还要撒泼,翠儿就贴在她耳边道:“皇上说了,若是你不把孩子好好生下来,皇上就每天割你弟弟的一片­肉­,看你弟弟能忍到什么时候,若是这样你都还不答应,皇上说也不强求你,只是要将你四肢都砍掉,放在瓮里面,再把你弟弟碧如风变成太监,专管你的饭食,让你们姐弟在宫中团聚!”

翠儿说话的时候,恶狠狠地样子,让碧如歌一阵害怕,碧如风是碧如歌的死|­茓­,碧如歌一直以为,碧家女子就应该是独得圣宠,她心中不甘愿已极。又想到自己的手中,还有宝图的线索,夏桀不会拿她如何。但在此时听到翠儿说的话,想到夏桀竟然将漪房身边的心腹派来看着她临盆,碧如歌心里就觉得透心凉。

碧如歌心里最清楚,她自己和漪房的仇怨有多深,根本不可能化解,那是不死不休的局。所以,这话任何人,甚至夏桀亲自来说,她可能都会自欺欺人的以为这不过就是吓唬,但偏偏是翠儿……

碧如歌心中骇然担忧,不得不忍气吞声的配合着生产,谁也不知道翠儿在碧如歌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只是那些嬷嬷看到碧如歌突然配合起来,都大为佩服。

可碧如歌尽管终于听了嬷嬷的话,但她开始耽搁了太长的时间,这一胎生产起来,实在是费劲!参汤灵药一碗碗的灌下去,就是为了保住那个孩子不在腹中就被闷死!

李福和翠儿一直等着等着,一天的时间匆匆而过,直到日暮西斜的时候,没有等到碧如歌平安生产的结果,却盼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漪妃被救回宫了!

翠儿当时就喜极而泣,想要回宫,还是李福拦住了,说此时漪妃娘娘身边必然有人伺候,皇上肯定也有体己话要和漪妃娘娘说,他们回去也是无用,不如在这里守着,让廉王妃好好地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试了药,那才是大功一件。

翠儿不在乎什么大功,但她在乎漪房能不能有一个继承皇位的皇子,听了李福的话,她深觉有礼。主子回宫了,要是再有了解药,解了毒,不是天大的喜事!

翠儿这样想着,再也按捺不住,也管不得碧如歌是不是还顶着一个王妃的名号,反正她开始就以下犯上打了碧如歌几个巴掌,索­性­犯的狠一些,就让那些嬷嬷去熬煮催生的药。

嬷嬷们都大惊,着催生的药,可以帮着难产的孕­妇­将孩子生下来,不过却会导致孕­妇­气血两亏,大多数服了这药的­妇­人,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这个王妃看着不受宠爱,但毕竟是王妃,没有圣旨,没有廉王的令,她们不敢擅自妄为。

可翠儿坚持如此,说一切责任由她承担,加上李福在旁边点了头,嬷嬷们就熬了一碗浓浓的汤药碧如歌硬灌了下去。这样没过多大一会儿,终于,在天边都被初阳照的透亮的时候,廉王府中传出来一个并不响亮的婴孩叫声,而碧如歌,也没有因为催生药失血而亡,只是失了气血,昏昏沉沉的睡在了床上。

翠儿和李福大喜,因为还要守着碧如歌醒来试药,便先叫了一名内侍回宫来向漪房禀告消息。

第61章

漪房听完这名内侍用颤抖激动的嗓音说完这番话,心里面第一时间涌起的,就是强烈的痛快感!

她此生,最恨的人,就是碧如歌!

奈何碧如歌手中,的确是有着太多的隐秘,潜伏的碧家,那份宝图,以前还有她的毒,她的解药,所以一直动她不得!

可现在,她身上的毒已经解了,手里又有碧如风这个最大的把柄,但碍于碧如歌手里的那份图,同样还是动不得她!一想到这里,漪房就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又不得不顾全大局!

虽然夏桀每次都说即使处置了碧如歌也无妨,但这一次再望龙山下,听到了李淮之向她说的事情,想到夏珏暗藏分散在各个州府的恐怖势力,漪房就觉得胆寒。杀了碧如歌不要紧,若是碧如歌将她手里的东西也都送到了夏珏的手上,夏桀的压力都会骤然加大。这样的事情,漪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做的。

所以漪房听到翠儿给了碧如歌几巴掌,就觉得满心的畅快。

即使现在不能活剐了碧如歌为她的孩子报仇,她也要稍稍的出一口气!

漪房想到这里,立刻就要叫人备轿出宫,到了临头,想到自己如何身怀有孕,夏珏还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要是再出了什么事,就是她自己的不谨慎,还会连累夏桀。所以她当即收起了这个念头,叫人去廉王府告诉翠儿和李福,若是碧如歌清醒过来,不用管那个解药是否有效,都要立即把碧如歌压进宫来!

她将碧如歌压进宫来,也不单纯是为了羞辱报复碧如歌,要动手不是这个时候,她是唯恐再节外生枝。碧如歌和夏珏某一些方面,的确很像,都是自以为是到了极点的疯子!

内侍立即又折回廉王府去传话,漪房估摸着从碧如歌醒过来到押送进宫,应该 还有几个时辰的光景,就开始气定神闲的问起宫中的状况来。

此时龙阳宫的宫婢们,大部分都是从漪房一到龙阳宫就开始伺候她的,也有从藏漪宫跟着过来的近侍,对于漪房的问话,毫不隐瞒,一五一十的道来。

漪房细细认真的听,不管是听到那些妃嫔在私下议论她出了宫一趟,回来已是不洁之身,还是听到有的妃嫔暗夜里总是来龙阳宫请安送茶送吃食,漪房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

毕竟,这些,是她早就预料到了的,她独占夏桀已久,同为女子,何况还有背后家族势力的争斗,若是那些妃嫔和她们背后的家族不趁着她不在宫的时候使劲做手脚,她才会觉得奇怪!

不过,当听到宫婢们说珍贵人一直病着,在宫里没怎么出来时,漪房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复杂的神情。

名珍儿!

曾经的李柔福,后来的李淮之,用­性­命为之铺路的女子。也是她的表妹!

平心而论,漪房从不觉得名珍儿有什么出­色­的地方,不过是和宫中大部分女子一样,出身高贵,容貌娇美,也许是因为还在宫中生活不久,在家又颇得宠爱,­性­情上还有一部分单纯存在。不过依旧是整天期盼着皇宠,渴慕着那个至高无上的凤位。这本来也没什么,毕竟她自己也是在一步步的朝着最高的位置攀爬。可惜的是,名珍儿根本就没有那个心智和实力,若是非要妄想,只会摔得粉身碎骨。

在知道名珍儿是自己的表妹之前,漪房本是想先看看两个初进宫的贵人,到底都存在着什么心思,若是她们只想要在宫里安安静静的生活,她自然不会为难,若是想要朝着她下手,那她也只能还击!

后来知道名珍儿是自己的表妹,而且情形极其复杂,漪房有过犹豫,想着若是最后不行,就将名珍儿关到冷宫里面,找人好好照顾。但现在加上李淮之拼死以护的那份恩情,漪房知道,自己都不能这么做了。无论她从心中是否挂念在乎这份血缘,都必须要做到对李淮之的承诺。

漪房眉梢轻轻拧起,食指有意无意的敲打在桌面上,久病……

从她出宫开始,名珍儿就已是称病在宫中,也就是因为名珍儿的病,她曾亲自去探视,也因此看穿了李淮之对名珍儿的情愫。没想到现在她回宫,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名珍儿还是在病着,这中间,到底有什么玄机,是真的病了,还是有其他的想法!

漪房不想盲目的行事,便对着身边的碧儿道:“你去太医院找最好的御医,就说是本宫的谕令,让御医给珍贵人好好瞧瞧,到底是什么病症这么久了,还是没有起­色­。”

碧儿不是很清楚漪房的意思,不过还是按照漪房的话老老实实去做了。漪房就坐等在宫中等消息,她本来想不能出宫去见碧如歌,总可以去看看名珍儿,哪知道,刚一动,地上哗啦啦就跪了一地的人,说她如今是有身孕的人,万万不能去过了病气。

漪房不信这些东西,但看到这些宫婢内侍们都是一脸担忧的表情,叹了口气,还是坐了回去。

碧儿去的很快,不过半个时辰,碧儿就回来了。

“怎么回事?”

漪房看到碧儿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有些惊疑,也有些担心,难道名珍儿真的是病入膏肓了?漪房凤眼一眯,看着碧儿的眼神不自禁的添了几分凌厉。

碧儿吓得缩了缩脖子,跪在地上道:“娘娘,珍贵人是真的病了。”

漪房一听这话,就觉得好笑,同时也感叹碧儿在宫里被她调教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学会圆滑。

她派碧儿过去,固然是怀疑名珍儿这病有假,因为宫中从来不乏装病想要夏桀去探视看望的妃嫔。只不过这个法子一般不会奏效,却还是有人屡屡为之。

名珍儿是在她出宫之前就病了的,她虽然怀疑,但也觉得名珍儿可能是小病装大病。却没想到碧儿就这么直接禀了一句是真的病了。那岂非是昭告别人,她漪妃一直在怀疑宫中的珍贵人装可怜,即便是真的,哪里又能这样大大咧咧的说出来。

漪房暗自叹一口气,也没有责怪碧儿,只是问道:“御医到底是怎么说的?”

碧儿是从来不信宫中这些妃嫔重症的,只不过真到了名珍儿那里,亲眼见到名珍儿憔悴枯槁的跟个老­妇­人一般,就吓了一跳,又听到御医说是心有郁结,病势沉重,碧儿心里先有了几分过意不去,才会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此时听到漪房问话,碧儿就将御医说的话都禀告了上去。

说完了,像是想起了什么,碧儿歪着脑袋道:“娘娘,奴婢在珍贵人床头边上站着的时候,还听见她在喊柔福姐姐呢,珍贵人和柔贵人的感情真是好。”

漪房听见这句话,身子一震,琉璃澄澈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和叹息。

碧儿看见了,以为是自己无意间提到了柔福两个字,是不分尊卑的举止,漪房不好明着教训她,才变了脸­色­,就跪在那里,再也不敢开口了。

漪房朝着碧儿看了一眼,见她吓得手冷面白,再次幽幽一叹,叫她起了身,也不去管她的小心思,自己陷入了一种伤怀的沉思中。

原本以为名珍儿不过是有意夸大病情没想到名珍儿不仅是病了,而且这病似乎还和李淮之有莫大的关系,是思虑成疾么?

漪房不知道,在李淮之前往望龙山脚下救她之前,到底和名珍儿见过面没有,抑或是自从她看出来李淮之对于名珍儿不同一般的情愫,李淮之就开始远离名珍儿,总之,郁结在心,这个结和李淮之,看来是脱不了纠葛了。

可李淮之已经死了……

不管名珍儿是惦记着那个总是护着她宠着她的柔福姐姐,还是和李淮之一样,生出了不一样的心思,不一样的感情,终归,这个结都打不开了,人死不能复生……

碧儿在旁边小心翼翼的注意着漪房的神情,见到漪房郁郁寡欢,似是有无限心事的样子,就试探道:“娘娘,您是在为珍贵人担心么,奴婢看珍贵人昏昏沉沉的还惦念着柔贵人,要不要奴婢去把柔贵人请过去。”

漪房听完碧儿的话,顿时苦笑。

她当然也知道,在这个时候,将名珍儿心心念念的柔福姐姐送过去会对名珍儿的病情有帮助,可是她要上哪里去给找一个柔福姐姐!

李淮之,已经死了啊,而且是为了救她而死!

不过,这件事情,应该还没有多少人知道,毕竟皇宫如此之大,李淮之不过是失踪了一天的时间而已。而且李淮之在宫里的时候仅仅是一个贵人,伺候的人,也就是那么两个人,漪房相信,以李淮之为人的谨慎,必定在出宫早就已经打点好了,所以此时必然还没有人发现宫中的柔贵人已经失踪!

至于李淮之被带回来的尸首,漪房是不准备交出去的,一旦交出去,就必须要由内务府处置,按照妃嫔的方式葬入皇家的妃陵里面,但她答应的,是要让李淮之以嫡子的身份,堂堂正正的葬入康王府的祖坟!

第62章

碧儿见到漪房在沉思中没有说话,她不知道漪房到底是在为什么而烦恼,只敢跪在地上,静静的等着,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说。

知道漪房回过神来,见她还跪在地上,才叫她起身,碧儿怯生生的起来了,再也不敢像以往那样跳脱,漪房没有理会碧儿。

她曾经以为,她护着容忍着碧儿的­性­子,能够让她在这个处处复杂争斗的深宫里,找到一个安宁的地方,告诉自己总还是有人单纯而温暖。但现在看来,她觉得温暖了,却会害了碧儿!

碧儿毕竟是一个奴才,自己总不可能时时刻刻的护着她,若是有一天碧儿犯了错,被那些嫉妒成狂的妃嫔们拿着,自己未必挡得住,夏桀也不可能会为了一个碧儿出头。在夏桀的眼里,碧儿终究不过是一个奴才罢了!

今日碧儿在这龙阳宫中所说的那一番话,若是让别的人知道了,就是一个大大的把柄。这样的碧儿,若是不教训住,以后这样的状况就会层出不穷。即使自己提前将碧儿放出宫,只怕外面的世道也不会比宫中好多少。自己如今的位子,有多少人都会盯着这个伺候过漪妃娘娘的心腹宫女,碧儿一点眼见都没有,怎么行。

漪房打定主意要好好调教碧儿,就不去理会她,转而等待起了那些来请安的妃嫔们。

今日是她回宫后的第一天,不管那些女人愿不愿意,名义上,权柄上,她都已经是后宫的第一人,那些妃嫔们时必然要过来请安的。

只不过,夏桀今早走的时候,为了让她有个时间理理宫中的状况,免得待会妃嫔们来了当个睁眼瞎子,才特意下了旨将请安的时候往后调了一个时辰,算算时辰,此刻也差不多了。也许,等到她处理完这些妃嫔们的琐碎事情,翠儿和李福就能压着碧如歌回宫来。

果然,漪房没有在位子上等多久,宫中失宠已久的妃嫔们纷纷盛装而来。漪房注意到,有好几个妃嫔面上即使用胭脂水粉拼命的涂抹掩饰,也有压不住的憔悴渗透出来。

漪房看在眼里,百感交集……

她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些妃嫔们怨憎不平的眼神。她这一趟回来,这些妃嫔们对她的恨意更深了。这也是必然的。

她刚进宫的时候,夏桀虽然宠她,但依旧会不断地往其他的妃嫔那里去歇寝或者招人。到了后来,夏桀慢慢的就守着她一个人,让那些宫妃们渐渐绝望。然后再是百花宴上,她彻底收牢了夏桀的心!

很多宫妃和其背后的家族虽然对她万般怨愤,不过前有窦家和哥哥的支撑,再有夏桀的一意维护,宫妃们并不敢将这些怨憎统统表现出来。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被人掳走这么长一段时间,再被夏桀救回来,光是贞洁二字,就会引来无数人的质疑。而且,她相信,她有孕的消息必然已经传遍后宫,夏桀今日上朝,肯定也会有人暗示她腹中这个孩子的血统问题。

这些宫妃一面觉得抓住了她一个大大的把柄,一面又觉得她既然被人抓走,给她们这些人希望,为何又要回来,那样经历了失望绝望再到希望然后又被猛地摔下来的感觉,必然是极其难受!

所以这些宫妃里面,若是有人沉不住气,对她直接言语讽刺,她都不会意外!

漪房特别注意到,今日来请安的几个宫妃,有好几个人穿着很是素雅,神情也颇为恭敬,不似那几个浓妆艳抹,出身高贵,位分也较高的婕妤昭仪等人。

漪房就在心中暗暗将这几个女子记住,准备再看一段时日,若是真的安分,她也不介意给她们一段安静平和的时光,她心中自然毫无愧疚,宫中生活本来就是你死我活,今日不是她将夏桀的心夺走,就该轮到她面容憔悴的去向别人请安!可若是真有那些无欲无求,身不由己进了宫的女子,她不介意让她们有个安宁的生活。

但若是想要装作这幅万事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来试图让她放松警惕,可就是打错了算盘!

这些宫妃们看着漪房的样子都恨不能活生生撕了她,不过到底没有人敢做这样的事情,只能一个个拿话去试探漪房。关切的询问漪房到底是被谁掳走,这段时日又可能是在外面吃了苦头。

这中间,有一名妃嫔,也是出身外姓藩王府,不过是一名庶女,位分很低,那妃嫔上来就问道:“娘娘,嫔妾听说您是被皇室子弟掳走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漪房一听这话,凤眼一眯,重重的拍向旁边的桌案,滚烫的茶水溅到那问话的宫妃身上,当即就将她烫的尖叫了一声,漪房轻轻的扫了她一眼,就把她吓了回去。

漪房眼神扫过在场的各个妃嫔,语气极为严厉的道:“谁告诉你们将本宫掳走的人是皇室子弟!”

那问话的宫妃被漪房滚烫的茶水泼了,又被漪房压制住气势,心里本就极为不服气,听见漪房问话,就要开口,看到漪房望着她似笑非笑的样子的,登时将所有的话都咽回了喉头里面,一个字都不敢再说了。

漪房这才觉得满意!

“皇家一贯和睦,将本宫掳走的人怎可能是皇室子弟,本宫被掳走的这段时日里,你们可看过哪个皇室子弟被皇上拘拿了起来,若真是皇室子弟做这样的事情,那就是谋逆篡位,皇上能够饶得了他,满朝文武,皇家的宗亲们又饶的了他!外头的人,不清楚真相,没见识的小老百姓,胡说一通,说说也就罢了,你们却都是豪门世家里面出来的贵女,如今更是宫中的贵人妃子,怎可跟那些下九流的人一般,信了这样的话,还拿到宫里来问!”

“嫔妾知错!”

被漪房洋洋洒洒一统教训,不管那些妃嫔们在心里如何腹诽,彼此也都清楚漪房说的就是场面话,皇家从来是争斗不休的,但也没有人敢站出来反驳漪房的话,揭穿这个天下人人都知道的谎言。

漪房知道有些人心中不服,更有许多的人都想从她这里试探,到底将她掳走的人身份为何!

可她不可能告诉她们,连一点底下都不可能让她们知道!

夏珏的身世,不管是有多少前朝的老臣知道都好,都只能当做一个秘密,哪怕是有一天大白于天下,也要将其当做是一个秘密!

何况,皇家的子嗣,出生的时候,是要验血的!

刚才那名妃嫔如此问话,只怕不只是为了打探皇家秘辛,知道夏珏的身份,刚多的是一旦证实了将她绑走的人是皇室子弟的话,那么将来即使她的孩子出生,被验证了有皇家的血统,那些人也大可以说这个孩子,身上的其它皇室子弟的血!

出生时辰对的上她在宫里的时辰又如何,她被抓走这么长的时间,却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谁知道会不会是跟那个绑走她的人早有瓜葛。是因为那个刺客在窦家被发现了,所以她为了掩护他才故意被抓走的!这样不仅是将她拖了进去,就连整个窦家都会被拖入无底洞中。

皇室子弟的血统,最惧怕的就是有任何流言出现,众口铄金,即使夏桀再相信她,将来她的孩子要想登上皇位,也会背负着污点和骂名!这样绝不是她所要的结果!

所以她当然不会认,不管是为了这个秘密,为了夏桀,还是为了她自己,为了她的孩子,谁都休想从她这里看出一丝端倪来。只要她不心虚,不露怯,那些人就抓不住把柄和由头。夏桀也不可能承认夏珏的身份,她就不信,在她那里找不到证据,那些人还敢直接去逼迫夏桀!

果然,这些妃嫔们听见漪房这一通教训后,即使暗自不甘,一个个也只能垂头丧气的退了出去,什么也打听不到,只能看着心中恨不能生吞的女人在那里耀武扬威,还要教训她们,这样的境况谁愿意过!

所以,一等到漪房说完,宫妃们都连忙道娘娘初初回宫,又有孕在身,嫔妾不敢多加打扰,便都离开了。

漪房没有多留她们,该看的她都看了,该试探的她也都试探了,恐怕她安然无恙回宫这件事,余波还甚大。不过宫中这些妃子,身边各自都有她和夏桀安排的人手,自从经历了淑妃和珍妃居然差点逼宫成功这件事后,漪房就再也不允许宫中的妃嫔有任何的心腹侍卫!甚至是她们各自身边的管事嬷嬷,在宫中有些地位的,漪房早就借着整治内务府的名头,全部更换过了。

那些宫妃们带进宫来的丫鬟,可以留一个,但是老练的嬷嬷,一个都不准留!她将所有的人手重新分配。这样的举动固然怨声载道,可她顾不了许多了。她早就背负了无数的骂名,再多一点,又算什么。至少这个举动,换来了巨大的好处,整个后宫,都处在她的手掌心中了!

第63章

“娘娘,皇上派人过来传消息,说国舅请旨见您,皇上问你可还经得住,若是累了,就让国舅明日再来。”

漪房此时的确有些疲惫,她经历了那么多惶恐不安的日子,这么一晚上的歇息,对她而言,无疑是杯水车薪。不过漪房,想到自己被抓走这么多天,加上那日在窦老太君房中听说的那些话,还有后来在窦家被人抓走,漪房就禁不住心中一软。

哥哥,心里应该有很多压力和自责吧,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妹妹,对心高气傲的哥哥而言,是个巨大的打击。

漪房­唇­角扯了扯,挥手道:“将国舅请过来吧。”

“是,娘娘。”

传话的宫婢只是下去了一会儿,漪房就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踏在宫中青白花的石板上。

“娘娘……”

“贱妾花飘雪给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漪房望着这名跟随窦祖年而来的年轻女子,如果说一开始还不甚明了,那么,听见她的名字,就恍然大悟了。

花飘雪,她那位外祖父最小的女儿,不是嫡妻所出,而是晚年所纳的平妻所生。其母出身也极其高贵,花飘雪,勉勉强强,也可以称之为花家的嫡女了。而这位平妻所出的嫡女,就是将要嫁到窦侯府,嫁给她的父亲大人做继室的女子。既是她的姨母,又是她的继母。

漪房想到这里,就忍不住觉得冷笑,甚至有种强烈的厌恶感!

她不是厌恶花飘雪这个人,而是厌恶花家这样的做法!

当她还在窦家过着苦日子的时候,花家的确对于她和哥哥还有娘亲,都有许许多多的暗地里帮助,出嫁从夫,但花家依旧是竭尽所能花了银两,买通了窦家的婆子丫鬟们,暗中帮忙。否则,在窦王氏那样的凌虐下,他们可能连剩菜剩饭都没有!

所以当时娘亲病危,需要好的药材,好的大夫,而花家也因为一桩贪污舞弊案,从日落下山,到面临生死关头,而她为了娘,为了花家,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当时的那个时机,趁着夏云深来窦家的时候,冒险行事。否则,她本可以有更好的机会。

然而,现在她对于花家的感情,却渐渐稀薄到了所剩无比的地步。

因为娘亲临死前的那一番话,告诉了她,娘亲嫁到花家,并不是她开始所以为的那般只为了爱,花家从一开始,就在筹谋,她甚至怀疑,当年花家做主将她许给慕容艺,是不是因为早就知道了慕容艺的身世,也是为了如同窦老太君那样,在夏桀和夏珏这场争斗上,都压上一个筹码!

既然心都凉了,又生了怀疑之心,她就很难对这位姨母生出什么亲近之感!

一个比她大一岁的姨母,继母,她想起来就觉得喉头上咽了什么涩涩的东西,反胃的慌!偏偏这些人,为了权柄和利益,还觉得如此理所当然!

漪房懒懒的看了一眼花飘雪,叫了起,在花飘雪谢恩的那一刹那,漪房发现,这个外表娇弱的如同柳枝一般的女子,那细长的眉眼里,都闪过了恼怒和不满。漪房就在心中晒然一笑……

看来,她这位姨母并不像人们所说的那般柔弱善良,相反,还很有骨气和野心!

恼怒,不满,对着她么?

可是凭什么呢,因为她没有及时叫起,还是因为她没有用对着哥哥那般亲昵的姿态对待她!

不过,哥哥是从小一起长大依靠的人,自然可以免礼,而姨母,不过是只闻其人,今日第一次见面罢了。亲疏分明的很!

窦祖年没有注意到漪房和花飘雪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流涌动,他今日将花飘雪带过来,不过是不好拒绝年迈的祖父花骓罢了。

漪房看到窦祖神情急切,似乎是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要告诉她,漪房顿时一笑,心领神会的叫人将花飘雪先带去偏殿那边用茶。漪房注意到花飘雪被人带出去的时候,神情颇为幽怨,漪房就忍不住好笑。

窦祖年见到花飘雪离开,殿里其他的人都不在了,立马责备道:“漪房,你笑什么,你可知道,这段时日,我这个当兄长的是怎么过的!”

漪房喝了一口茶,心里有阵阵的暖意涌动,不管娘亲临死前说了些什么,她始终相信,一起长大的哥哥,不会背弃她。

漪房就道:“我已经好好的回来了,哥哥别担心了。”

怎么可能不担心,窦祖年张了张嘴,刚想要说出这句话,看到漪房面­色­红润,气定神闲的样子,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身为兄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在自己的家里被人抓走,本来就是奇耻大辱,该埋怨,该责备的人是他自己,他有资格来责怪漪房什么!

何况,漪房说得对,人都已经回来了,再去说这些,也是毫无用处,不如不提。

窦祖年吐出憋在胸口里的一股浊气,闷闷道:“不说这个,那就说些别的事情,你被夏珏抓走的这段时日,可曾发生些什么事?”

漪房知道,窦祖年必然是要问这个问题,有关夏珏,窦家除了下面的小辈,几乎都是知道的。她也不打算瞒着自己的哥哥,不过有些事情,还是不能说的。例如李淮之的事情,例如,夏珏在各地州府有势力的事情!例如先皇那些安排!

不是她不相信自己的哥哥,只不过臣终究是臣,夏桀对她毫无原则的宠爱,不代表就会延续到整个窦家和自己的哥哥身上。即使是现在,她都认为,自己的哥哥实在是在夏珏的事情上知道的太多了,夏珏是夏桀心头上一个溃烂的伤口,并且永远不可能结疤。而且这个伤口还不能示人,夏桀恨不能在自己的心上戳过洞,然后将这个伤口里面的腐­肉­扔进去埋起来不让任何人再看见!哪怕是夏珏已经死了!也不行!

所以,漪房一直以为,窦祖年在夏珏的问题上Сhā手太多,难保有朝一日夏珏出去后,夏桀看到窦祖年,不会想起那些难堪的事情,一旦窦祖年成了提醒夏桀伤口的那个人,那么危机就到了。

第64章

漪房将能告诉窦祖年的话都慢慢的说给了他听,到了最后,漪房嘱咐道:“夏珏从前是藏在我们窦家的,老太君将他藏起来的事情,我们虽然不知情,可依旧有些顾忌。今后你就不必再管夏珏的事情了,我会将这事的前因后果都说给皇上听,也会向皇上请旨,换个人来追寻夏珏的下落。”

窦祖年身子绷了绷,端茶的手停在半空,好半晌才苦笑一声,涩涩的道:“我明白了。”

漪房叹一口气,明眸中满是无可奈何,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对于帝王而言,这是不可逆转的真理!

她不想自己的哥哥在这个陷阱中越陷越深,至于夏桀会换谁去查,查了之后又会如何处置,漪房知道,自己是无能无力去管了。

窦祖年追查夏珏的消息许久,到了现在,不但没有尺寸之功,而且还让夏珏成功的在众人面前绑走了漪房,窦祖年自从南地以来,就所向披靡的傲气和字自负在夏珏这里,统统折损的所剩无几。他想要亲手抓住夏桀,洗刷自己的耻辱,可也知道,漪房所说的,所提的,是事实!

他不甘不愿,也不能明明知道前方是一条死路,还硬要往里面闯!

窦祖年压下心底的不甘,转了话道:“外祖父已经到了京中,昨夜就知道了你被皇上救回宫的消息,今早递了牌子想要见你,却被皇上挡了回去。他知道我是必然要进宫见你的,就早早的将这位姨母带到了府中,我不好拒绝,也就一并带过来了。”

窦祖年这话,是在向漪房解释为何事先没有告诉她一声,就将人带了过来。

漪房听完窦祖年的话,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眼神一闪,抿­唇­笑道:“皇上可知道你是带着人过来的?”

窦祖年有些奇怪漪房这样问,想了想道:“我进宫先去了御书房那里,你被掳走的事情,窦家有大罪,皇上叫我过去,教训了几句,说要对外面的朝臣有个交待,降了一等爵位,从列侯变作斥候,今后再升回来。我趁机说要见你,皇上说要问你的意思,不过我禀告皇上的时候,是说了要带着姨母过来的,也不知道皇上是否听清楚了。”

漪房就轻笑出声,眼波流转的看着窦祖年,嗔道:“你要见我,皇上什么时候勃过,何况是我刚从外头回来的时机,你见我,更是理所应当。皇上却偏偏还说要问问我的意思,你说皇上有没有听清楚!”

窦祖年被漪房这么一提醒,剑眉拧起又松开,“你是说,皇上不愿意你见姨母?”

“皇上不是不愿意我见她,是不愿意我跟她太过亲近!”漪房明媚似水的眼波涌动起了尘嚣。“当初你告诉我,娘有意将这位姨母许到窦家来做继室,我心中虽不悦,但是娘的念头,我回宫后,抽空就打听了一下。外祖家里,早年也是钟鸣鼎食,煊赫不已。宫中有去各地采办的太监,总有去过花家的,那些嬷嬷私底下听了,就会知道,也许做不了十分的准,但我问了好几个人,都说这位姨母­性­子柔和,善良贤惠。不过……”

“不过什么……”窦祖年听出漪房话外之意,急忙追问。

“不过毕竟是道听途说,做不了准。我不关心咱们那位父亲又娶了谁,我只怕娶了个如同窦王氏那般的人,即使是亲姨母又如何,花家既然早年就有谋划,将娘送进了窦家,谁知道这位年轻的姨母生了孩子后,会不会有其他的打算,若是花家想着娘已经不在人世,这位姨母生的孩子,跟花家更亲近了些,要抽出手来对付你,夺那个家主之位,到时候要顾念着这份血缘,岂不是更加难做!我就是想到这个,才迟迟没有表示出赞同的态度来。”

漪房见窦祖年听完她的话后默不作声,继续道:“我本来还以为是自己想的多了些,不过今日看了我们这位姨母的做派,我发现,这位姨母绝不是普通人。再有皇上明显不愿意我跟她亲近的态度,以皇上的­性­情,我猜,皇上必然是也派人查过这位姨母,才会有这样的做法。所以,哥哥,这个姨母,你不可不防!否则,将来就是隐患!”

窦祖年闷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做声,许久后才端起热茶,闷闷的喝下一大口,啪的一声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站起身来,眼神­阴­鹜无比的道:“既然如此,那就断了麻烦的根!”

漪房心中一跳,望着窦祖年,静静等待着他说出下面的话。

“我会让瑞和,给这位姨母准备一碗参茶,今后她膝下无子,我自会奉养她,我年龄比她大,若是我先不在这个世上了,也会交代我的儿子好好尽孝!”

“哥哥……”

漪房虽然早就知道,自己的哥哥,­性­情里面,有决断­阴­狠的一面,不过毕竟是女子,而且她曾经受过这样的痛,所以听到窦祖年的话中之意后,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可一声过后,对上窦祖年无言却坚决的眼神,漪房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是她提醒的哥哥,难道她的意思,不是让哥哥提防这个姨母生下子嗣么。既然本意就是如此,又何必在哥哥直截了当的说出来之后,再做什么掩盖的同情和怜悯呢!

毕竟,这个继母,不同于窦王氏,乃是和娘亲出自一个家族,一个父亲所生,和娘有着同样的姓氏!

而这个继母生下来的孩子,同样也是嫡子,若不及早解决。就算花家不生出别的想法,一个母亲,有了自己的骨­肉­,难道不会为自己的孩子竭尽全力去争取最好的么?

嫡子嫡子,不能继承家主的嫡子,只不过是比庶子多分一些钱财而已,今后依旧要将一生都攥在嫡长子的手心中,这位有野心的姨母怎会甘心如此!何况若是她腹中这个孩子生下来,是个皇子,是必然会被立为太子的,到时候,窦家的权势就是泼天了,谁会甘心放弃!

若不想将来用对付窦王氏的手段对付这个姨母,就只能及早的解决所有的隐患,而不让这个姨母生下子嗣,是唯一的办法了。总比她生了,再让孩子早夭好的多。

漪房这样安慰着自己,缓缓的闭上了眼,她仿佛看见了当初的自己,那个知道夏桀在藏漪宫中藏了避孕香料的自己,知道夏桀早早就在她身上下了毒的自己。她的心,不可控制的牵扯揪痛成了一团。

第65章

窦祖年见到漪房的样子,想起漪房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心里忍不住也是一阵扯痛。

那个孩子,也是他的外甥,不管是否是皇家的血脉,都是他最疼爱的妹妹的骨­肉­,他当然也会不舍。窦祖年有些后悔自己就这么毫不掩饰在漪房面前将这个话说了出来,刺到了漪房的痛处,神情有些讷讷。

漪房看到窦祖年这副样子,自己反而先回转了过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感觉到一种淡淡的温暖,她拼命告诉自己,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即使心中如何不舍。那个孩子已经失去了,不能再让他永远成为心里的伤疤。

“哥哥既然已经决定了如何做,我就没什么好担忧的。我看咱们这位小姨母在外面等的也是不奈了,还是赶紧叫她进来,我跟她说几句,就打发她回去。”

漪房顿了顿话,又问道:“婚期定了没有?”

窦祖年顺着漪房的话往下接,想到窦家中那些事情,弯着­唇­角,讥讽的道:“早就定好了,就在这月的十六。”

“十六!”漪房算了算日子,不免有些惊诧,“那不是就只剩下三天了?”

堂堂侯爷,也可以算是国丈爷,娶个继室,就这么匆匆忙忙的?在大夏,一般稍有盈余的富户人家,办个婚事,也需要一两个月来筹备吧!

这门婚事,是娘亲在临死之前定下的,也就是说,到了如今,也不过才接近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算是花家在知道娘亲身体不好的时候就开始盘算着准备嫁妆,她可也不相信在她被绑走的这段时间里窦家还有心情理会这些事情。

漪房想到这里,拧紧了眉,一脸不赞同的神­色­,“太仓促了些。”

她不在乎自己的这个姨母嫁过去是否丢了脸面,但大夏是最终礼教的国家,窦家现在正处在风口浪尖上,若是因为婚事准备的仓促,大意之间违背了什么体统规矩,那可就是落了把柄在别人手里。

窦祖年听了漪房的话笑的更冷,刀裁一般的眉都拧紧了。

“你被人掳走之后,窦家上下一片忙乱,窦老太君断了气,那些长老们也没心情管了,更遑论是这桩婚事。对如今的窦家而言,这门婚事,不过是要向你我兄妹表明一个态度,给花家一份脸面,不是什么顶天的大事。但却不知道花家那边出了些什么事情。上上下下都在忙着­操­心你的事情,却依旧不断地有人跑来说这桩亲事。长老和我都不耐的很,可外祖父听闻娘亲病势,就带着人快马加鞭的赶到京城来,又打着奔丧的名义,我不便说什么。心里不舒坦,也从来不表露。但这事终究还是一直拖着。”

窦祖年顿了顿话,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直到昨夜,你被皇上带回来的消息传到了府上,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外祖父一听到消息,就亲自找上门来,先是说万幸,再是说大夏的规矩,嫡妻死了,为夫的人要守一年的孝期,除非是在百日内把婚事定下来。又说花家几乎这次是全族都上来了,千里迢迢的,咱们这位姨母的年纪,其实也不算小了,再等一年,留在家里,也惹人闲话。硬生生在百日里找了一个所谓的吉日,就是这月的十六。”

漪房听着窦祖年这么一说,简直是觉得不可思议了。

“你答应了?”

按理来说,这桩婚事,轮不到窦祖年这个做儿子的来做主,可漪房和窦祖年心中都清楚,窦家上下,答应这桩婚事,甚至以前将花飘零从妾室一步步变成平妻再到嫡妻,都是因为什么。所以这婚事,窦家上下当然最后都要看窦祖年的意思。

窦祖年笑的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讥讽,扯­唇­道:“我能不答应么,外祖父,一个七十上许的老人,大老远的从西南那边赶过来,又刚刚失去了一个女儿,现在又为另一个女儿的婚事­操­心,整日不得安宁,亲自上门来求我这个外孙。这门婚事还是娘临去前做的主,你如今也是平安无事,我若是再不答应,天下人只怕都要戳我的脊梁骨。”

漪房听到这番话,除了同样的感到无奈好笑之外,更多的是一种疑惑,花家,为什么要这么急切的将女儿嫁到窦家来?

难道还是为了夏珏那边的关系,或者有些什么其他的缘故!若是平时的时候,急于联姻,以窦家如今的地位,她不会怀疑什么,毕竟外孙再好,也是姓窦的。

可在她被人绑走,整个大夏都风声鹤唳的关头,整个窦家都忙于自保的时候,花家却做出这等失了风范,没有分寸的事情,就不得不让她怀疑!这背后,隐藏着些什么!

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婚事都已经定下了,看来她今日也非要好好见见那位姨母不可,毕竟以后也算是她名义上的继母了。该点醒的还是非得要点醒一下。

她不是不信自己的哥哥有十足的把握和能力对付这样一个女子,不过,她不确定,今后若是这位姨母知道自己被哥哥断了生儿育女的机会,会不会彻底疯狂,做出一些不可控制的事情来。每一个疯子,都有着让人不可轻视,也无法预料的毁灭实力。毕竟,她也曾经不顾一切的疯过,更见过了疯到极点的夏珏。所以,有些事情,还是早早预防一下的好。

“既然已经定了日子,哥哥就早些回去准备婚事,毕竟这也算是咱们窦家的大事。”当然是大事,丧事喜事,都在一个月之内办了,还真是大事啊。

漪房这样想着,心里已经满是冷意,她手指在旁边的桌案上轻轻敲了几下,沉吟道:“我和姨母也很久没见了,今日就留她在宫中住一晚,哥哥回去之后,就这样告诉外祖吧。”漪房明媚生波的眼儿又是一漾,嗤嗤笑道:“想必外祖也不会怪罪才对。”

当然不会怪罪,而且只怕还会高兴的很!

等到窦祖年离开,漪房就叫人将在偏殿等了很久花飘雪请了过来。

第66章

漪房看在眼里,会心一笑,她能够看出来面前这个女子对于权利富贵的热衷,那种毫不掩饰的狂热眼神,足够让她判断出这个事实了。不过,世家子,有多少人是不爱这些东西,爱名爱利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能不能掌控分寸!不被贪念所扰!

“你在京中一切可还好?”

花飘雪听见这个你字,身子先僵了一僵,脸上的神情也有些不自然。漪房注意到她的举止动作,依旧笑着看她。

花飘雪不愧是花家调教好的世家贵女,见到漪房和她先前想的应该有的亲密态度完全不同,也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行礼起身后,恭恭敬敬的站着道:“回娘娘的话,臣女自从和父亲他们一起到了京城,侯爷和小侯爷对臣女一家人都颇为照顾,父亲心里也高兴得很,就是想着姐姐,又担忧着娘娘的事情,不免有些伤怀。”

说着,说着,花飘雪的一双美目就很自然的红了起来,但她没有哽咽更没有哭出声,只是一种很自然的悲切。

漪房赞赏的看了一眼花飘雪,很聪明的女子,知道怎么做,才不会过度。

她叫了花飘雪坐下,道:“本宫前端时日发生的事情,关系到朝廷大局,在这里也不便和你细说,外祖父因本宫的事情受了惊,本宫心里也担忧着,待会本宫就叫太医去外祖父那里瞧瞧,虽说身体硬朗,到底也是上了年纪的人,还是小心些为好。”

花飘雪急忙站起来代着谢了恩,漪房看她一副安分守己的神情,娇娇弱弱的。不由得暗叹,若不是同是女子,自己又苦心钻研过人的表情举止,只怕连她都会被骗过去。

漪房又和花飘雪说了些闲话,花家一应人的状况,是否有些不便利的地方,花飘雪都回答的很谨慎,挑着好的说,没有半点抱怨,好像一切都做到了尽善尽美。而且每一次,说到最后的时候,都会道一句多亏了侯爷和小侯爷。

漪房听了,就在心中暗笑……

这世间上,怎可能有万事满意的,出门万事难,花家处在这个时候上京,又是奔丧,又是她被掳走,窦家上下忙乱的时候,就连哥哥都说窦家上上厌恶花家常常去窦家提婚事,这中间自然少不了人会给花家的人脸­色­看,偏偏这位姨母还说一切都好!

刚才进来的时候,也是如此,明明自己就是在刻意和她疏远拉出距离,这位姨母却恍然觉不出来一般,硬是忍气吞声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按理来说,自己确实该在这位姨母面前自称本宫,也只需要说一个你字即可。

不过宫妃的亲戚家眷来请安,一般都会按照辈分称呼,以示亲近之意,这位姨母不会连这个都不懂。

漪房在心里暗笑,看着该问的都问的差不多了,她才状似不经意的道:“方才哥哥说,日子已经选定了,就在本月的十六,本宫看着是仓促了些,不过若是不在这个百日内的好日子,就得要等到明年,倒是让你受委屈了。”

花飘雪听到漪房提起这桩婚事,面上终于浮现出一丝薄薄的红晕,低头绞着手指,没有说话。

“若是以前,本宫定然是要亲自去主持这门婚事的,说不得还得向皇上请个旨意,给你和国丈添添光,不过如今本宫有了身孕,不好在外面乱走,倒是也就只能送些东西回去,你别见怪。”

“臣女不敢。”

花飘雪急忙从位子上站起来,惶恐的请罪。

漪房让宫婢将她扶起来,笑着道:“不久就是一家人了,就是不知道姨母打算给我添几个弟弟妹妹?

漪房这一声姨母喊出来,花飘零的身子就猛的一颤,她迅速的抬起头,看着漪房,像是没有听见漪房说的那句话一般,傻呆呆的。

漪房此时已经看出来花飘雪心智聪慧,并非常人,低着头,淡淡的道:“姨母难道没想过?

花飘雪还是一副痴愣的样子,她看着漪房的目光,添了一份恳求。

漪房装作没看到,继续笑如春风和她闲话。

“说起来,本宫如今在宫里也算的上是得宠,窦家也是家大业大,皇恩深重。算是什么都不缺了,唯独嫡子少了些,娘亲在世的时候,就生了哥哥和本宫两个,哥哥如今和祖安看着还好,不过祖安到底是庶出,就算是怎么抬,也抬上去了。本宫前段时日还在琢磨着给祖安找一个名头,求皇上一个恩典,让他去边塞呆几年,也好弄个军功。免得将来分家的时候,祖安连个爵位都没有,太单薄了。不过祖安要是走了,这家里面,和哥哥亲近的兄弟就更是没有了。姨母是娘的亲妹妹,又要嫁到窦家去做继室,若是生了几个弟弟,将来也是哥哥的臂膀,万一哥哥去办差事的时候,有个什么闪失,窦家也不至于就没有人主持大局是不是?”

漪房笑望着花飘雪的眼睛,洋洋洒洒说了这么一大段,越到后面,花飘雪的神情就越苍白,完全没有了先前那样的应对自如。

花飘雪抖着­唇­,看着漪房温暖和煦的样子,只觉得浑身冰寒,她不是傻子,她是花家­精­心调教的女儿,不会连这点话锋都听不出来。可正是听出来了,才叫她心里怕的厉害,不甘的厉害!

这位漪妃娘娘,表面上字字句句都是在叫她要多给窦家传宗接代,其实分明是在暗示她,决不能生个继室嫡子出来跟窦祖年,这位国舅爷争夺地位!

不能生嫡子,不能生嫡子,可孩子在她肚子里面,她怎么知道生出来的是男是女。所以,唯一万无一失的方法,就是不生!

不生儿子……

多么可笑,她堂堂花家半个嫡女,嫁到窦家来做继室,要对窦家的原配,以前的侯爷夫人执妾礼也就罢了。嫁的还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子,她有多委屈,多不甘。若不是为了窦家侯府夫人这个名头,难道她愿意嫁过来不成!

但光是有个名头有什么用,没有儿子,一个空荡荡的夫人名号,在外人眼里,在窦家人眼里,依旧什么都不是。那将来窦威死了,她一个人,也不过二三十岁的光景,没有儿子,没有夫君依靠,岂不是只能任人折辱!

何况,她愿意嫁到窦家,就是想要生个儿子,一步步的,借着宫中这位漪妃娘娘的势,走到贵族夫人的顶峰。只要她能生下儿子,窦威自然是爱幼子,至于窦祖年,漪妃是他的同母妹妹又如何,她有花家的支持,有窦家的支持,漪妃在宫里也是要靠着背后的娘家势力支撑的,难道还敢明着反对不成!

实在不行,还可以找一千一万个机会把窦祖年除掉。都是窦家的儿子,都是花家的外孙子,她不信,花家和窦家会不帮着她!

她只要一想到自己将来能够顶着太子外祖母的地位在京城中呼风唤雨,她就觉得心中说不出来的畅快。所以,嫁给谁,她才会一点都不在乎!

可先,所有的一切,都被毁了!

这位漪妃娘娘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不准生下子嗣……

不是告诉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去夺窦家家主的位子,而是告诉她,不准生……

花飘雪想到自己在花家看到的那些太姨娘,姨娘们,还有在各个世家见过的,没有生出儿子,只能过继庶子或者其它房中的侄子来做嫡子的嫡妻们,晚年过的凄惨样子,一举一动都要看儿子媳­妇­的脸­色­,她就觉得心里像是什么在烧着,让她不顾一切的想要大吼出声……

你凭什么不让我生,凭什么……

很快的,花飘雪对上漪房那张似笑非笑的倾城面容,就颓败了下去。

是啊,凭什么,就凭这位是高高在上的漪妃娘娘,君王独宠的漪妃娘娘,就当然可以这样做。

只要这位漪妃娘娘一句话,她未来的那位夫君甚至可以永远 不进她的房门,花家也可以立即换一个人过来窦家的侯府夫人,甚至会在出门之前给新嫁娘灌一碗红花汤!

此时此刻,花飘雪才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是多么可笑,居然会以为自己能够成功的将这位漪妃娘娘掌控在手心里面,为自己将来的荣华富贵做挡箭牌,做利器!

瞧瞧,人家不仅先察觉了她的想法,而且连唯一的路都堵死了,还让她不敢反抗,什么话都不敢说。

花飘雪一口气梗在喉头里,不上不下。她拼命地想,努力的想,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打动这位高高在上的漪妃娘娘,至少让她生出一个儿子,她保证不去争就是了。至于生下来之后,真的会不会去争,她现在,自己都不知道。

花飘雪眼珠转了转,好像一尾暴晒在太阳底下的鱼,突然又有了生气,哆哆嗦嗦着道:“娘娘,臣女一定会努力为您多添几个妹妹的。”

妹妹两个字,被花飘雪重重的咬出来,漪房听见了,就觉得好笑。

自己开始的时候,的确是心软的,不过自己一贯善于平衡分析,在这样的状况下,这位姨母,已经很明显不是那种肯轻易防脱手中权利的人,与其将来再等这位姨母去折腾出风风雨雨,不如早点了结。

其实今日这番点醒,不过是要告诉这位姨母,认清楚自己的身份,看清楚自己的位置,她不过就是花家和窦家用来继续维系关系的一根纽带。虽然花家和窦家不会因为这件婚事就变的亲如一家,但在外人眼里,两家人是紧紧绑在一起的,这就足够了,至于嫁过去的女儿,如果能够过上好日子,花家自然高兴,如果能够多生出几个儿子来,花家也会高兴。可若是这个嫁出去的女儿没有本事过上好日子,花家却绝不会为其出头。

自己现在才算是真正的明白了,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都是糊弄人的鬼话!

看看窦漪澜,即使天下人都知道她和窦漪澜的关系不睦,但只要窦漪澜挂着窦这个姓氏一日,陈家就不敢太过分,那位陈家的嫡妻,即使尊为县主郡主的身份,也不敢对窦漪澜这个贵妾如何,这一切都只是因为,窦漪澜就是窦家的颜面,窦家的颜面,就是她这个漪妃的颜面。

所以,当初娘亲即使是出来做了妾,可花家当时还是一流的世家,若是花家真的有心相助,担忧着他们母女三人,稍微想点其他的法子,窦家也不会将他们凌虐到那样的地步。

所以花家的确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帮了忙,但同样,他们也在很多时候选择了袖手旁观。因为那个时侯,对于窦家,他们有更重要的目的。一如现在,这位姨母嫁过来,即使是正妻,却绝不是花家最重要的利益,所以这位姨母过得好于不好,花家也不会过问,一句嫁出去的女儿就能打发了事。

花家,怎可能为了一个嫁出去,冠上窦姓的女儿和她这位漪妃过不去呢!

今日的点醒,若是花飘雪能够听进去,那么自己可以给她一种药,她以前又一次,实在闲极无聊的时候,翻着宫中的医术,上面提到一个用几种草药提炼的药丸,­性­属­阴­寒,孕­妇­吃了,若是男胎,就会不知不觉的滑掉,若是女胎,就能平安无事的生下来。只要花飘雪吃了这样的药,也许不用大哥动手,也让花飘雪能够生下几个漂漂亮亮的女儿,到时候她自然会为这些小妹妹做主,挑几个京城里面的才俊嫁过去,也能常常回去窦家尽孝。

漪房相信,十几年后,只要自己不倒,那么这几位妹妹的婚事,挑的夫婿,必然都会将他们的岳母当做亲娘一样孝顺。她也算心安了,毕竟都是女子,她并不想做到那样残忍的地步。

可是刚才看到花飘雪眼中的光,说到妹妹二字时强烈的怨恨之意,漪房就暗自摇了摇头,她能够理解花飘雪对此事的不甘,但若花飘雪没有抱着夺权夺位的念头,反应也不至于如此之大,既然妄念固执不已,那也怪不得她了。算了,哥哥,应该会打点妥当的。即使哥哥不方便动手,还有家中那位大嫂,蜀国公府出来的嫡女,不会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漪房看着跪在地上的花飘雪,眼神重又变得波澜不兴那个,她没有回答花飘雪最后的话,而是让人直接扶了花飘雪出去,找了个空置的寝宫安置妥当。

宫中停了选秀,又接连生出事端,废了好几个妃嫔,大部分的宫殿都空了出来,夏桀以前就总是说,要等漪房生出很多的小公主小王爷,一人住一个,不用都挤在旭日宫中。至于现在,安置一个花飘雪,完全不是问题。

第67章

夏桀今日回来的及早,前朝那些大臣,就知道上折子,奏后宫的这点事情。西北的军情,东南边的匪徒作乱,南地几个封疆大吏的贪污便,一概不提。

这些人,眼里心里都只有家族里那点利益,何曾真正把这个江山放在心上!

夏桀看到那些人义正言辞,引经据典,说着堂堂后宫妃嫔被人掳走之后再安然回宫,而没有以身维护名节,是如何的违背礼教,又是如何的辱没了朝廷。夏桀就觉得心中的怒火蹭蹭蹭的往上面涨。

他一一扫过底下人这些大臣的面孔,道貌岸然的背后,是一个个宫中后妃的家族,要不就是窦家利益的反对者。什么皇族名声,都是谎话!

夏桀冷眼看着这些人在他面前像是唱戏一般,一个又一个的登台,他暗暗把这些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现在不会动他们,毕竟漪房被掳走是事实,要是按照朝廷后宫的惯例,这样的妃子,被救回来后,若是有了身孕,也的确是应该将孩子打掉,然后送往冷宫。

但那时漪房,怎能跟其他的妃子一般处置!

孩子是不是他的,一把脉,就知道月份,这些人,虽不至如此大胆,敢在他的面前就说漪房腹中骨­肉­有问题,却字字句句都是在质疑!

真是好笑……

若不是想着夏珏手底下安排在各州府的人手,这些人以为,他还会容忍他们继续说下去。

夏桀在朝堂上板了脸,大臣们终究是不敢再说下去,如此两方都不痛快。夏桀散朝后半点都没有耽搁,就回了后宫。

走到白龙御道上的时候,夏桀远远看到李福和翠儿两个人正使唤两个大力太监抬着一顶轿子往西三所那边走,翠儿身边的一个嬷嬷手里还抱着一个圆滚滚的小包袱。

夏桀的心里瞬间一动,眼里迸发出厉­色­。

李福和翠儿是被他派到廉王府去了的,他出发要去救漪房的时候,碧如歌这个女人偏偏在这个时候生产,还说要见他,否则而就不肯生下孩子,真是可笑。

既然翠儿和李福此时回来,还带着一顶轿子,那是不是说碧如歌已经把孩子生下来了。

漪房身体里面的毒,御医说是解了,慕容艺还没去看过,本想今日早上的时候立刻就叫慕容艺过来,哪知道慕容艺说要再去望龙山脚下一趟,正好,碧如歌的孩子生了下来,同样试药,试过之后,再让慕容艺看看,是否还有给漪房用解药的必要!

夏桀朝着身边的小太监吩咐道:“去,把李福给朕叫过来。”

小太监一溜小跑着过去,那边正走在宫道上的李福听了,朝着夏桀这边望过来,带着翠儿一行人就往夏桀这边赶。

等到几个人越走越近,夏桀才发现,那个远远看着像是小包袱的,其实是一个襁褓,而抱着襁褓的,正是他要翠儿和李福带出去的王嬷嬷。夏桀望着那个襁褓的眼神,逐渐变得意味深长。

“奴婢参见皇上。”

“老奴参见皇上。”

“起来吧。”

夏桀站在高台上,俯视着玉台阶下的几个人,神­色­在襁褓上一扫,见到里面一个红红的小婴孩,正沉沉的睡着。小手攥成一个拳头放在­唇­边,吐着透明的泡泡。夏桀不自禁的就想到漪房肚子里的孩子,原来,小孩子是这样的……

“把孩子抱过来。”

“遵旨。”

李福应了一声,走到王嬷嬷的身边抱孩子,王嬷嬷却不肯松手,双手将孩子护在怀里,护的死紧死紧。看着李福的眼神满是恳求之意,一张老脸都挤做一团。

她从郡主身份暴露的时候,就知道事情不好了。她跟着太皇太后一辈子,在宫中威风了这么多年,太皇太后临死之前,就知道后面的皇帝是不会放过碧家的,又看出来还在太子时的当今圣上心智不凡,将来必是一代雄主。所以早早嘱咐她,要她一定要想尽法子跟皇上靠拢。所以她在景安帝时期,凭借着太皇太后遗留下来的那点威势和脸面,想尽了法子护着这位皇上。

景安帝再是恨太皇太后,毕竟那些事情,都是皇家秘辛,没有向外说的道理。所以只要她不过了分,不­干­涉到朝纲上,景安帝也不敢拿她如何,那个时侯,太皇太后理政的余威还在呢,若是太皇太后和先皇一故去,景安帝就敢拿着太皇宫太后身边的旧人下手,士子清流们都有话说。

这样一来,皇上也领了她几分情。她才能继续在宫中保持着一个超然的地位,才能在后面的几年里,慢慢的帮着碧家做一些事情,也才能凭借着这点情面,将郡主神不知鬼不觉的送进宫来。

其实,她是真的不愿……

别人不知道,碧家如今的儿孙不知道,难道她还不知道那个所谓的碧家女必得皇宠的谣言是怎么回事么?那分明,是她奉了太皇太后的意思在宫里宫外放出的风声,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以为先皇宠爱碧家女,即遮掩住了先皇和凤舞长公主的事情,又帮着碧家攒了脸面,让那些人以为真是如此,朝臣们才会前仆后继的朝着碧家门口涌。

但假话终究是假话,从先皇到,景安帝,先皇的皇后是碧家女,先皇不爱,景安帝的生母是碧家女,发妻也是碧家女,景安帝也不爱。不管先皇和景安帝的血脉跟碧家有多亲近,始终无法让他们消亡对碧家的恨意。

景安帝当初对碧家下手的时候,可半点都没有犹豫过,也没有想过这是他的外祖家。

本来,太皇太后什么都安排好了,一个家族的荣光,终究只能有那么些年,碧家有了足够的财富,太皇太后也安排了退路,只要碧家老老实实的,足够后代子孙富贵下去。可那些人,不死心啊……

硬是要恢复到以前权利富贵一起在手的日子,硬要把郡主送进宫来,郡主也是心高气傲。弄进宫来了,自恃着美貌,不肯听她的劝,非要在漪妃正得宠的时候,安排刺杀的事情。

自古君王多疑心,最难有真情,但帝王一旦动了真情,那也是最不会改变的。

瞧瞧当初的先皇……

她了解如今这位皇上,面上看着狠辣,暗地里最重感情,一旦觉得有人是真心对他好了一分,就会掏心掏肺的还回来。当初的珍妃就是如此在宫中十来年地位都不动摇的。

她本想着等一等,再等一等,她一直冷眼旁观,觉得这位得宠的漪妃不是好对付的,可郡主等不了……

百花宴上动手,失败了,就该退……

郡主不肯退,她那时候已经觉得不祥……

郡主还是不听,她没法子安排了人,趁着漪妃被逼迫去云山寺的时候,动用了太皇太后留在京中最后的人手去刺杀,用最隐秘的方式。可还是失败了……

那时候皇上所表现出来的,早已经叫她震惊,她也知道,迟了一步,就是迟了满盘的棋。天子动了心,哪有那么容易收回来。但郡主还是不听,反而去太子妃那边,暗藏心机做手脚,又给这位漪妃下了毒,最后把自己和如风少爷都折腾进去了,弄到廉王府去和廉王那个废物成婚,生出来的孩子还要给别人做药人……

药人啊,这可怜的孩子……

王嬷嬷低头看着怀里小小软软的一团,老眼都濡湿了,她看了看孩子,抬头望着夏桀,砰一声跪倒在了地上,硬实的石板上脆响回荡。

“皇上,老奴求求您,放过这个孩子吧。”

李福和翠儿都没有想到王嬷嬷会突然有这样的举动。早就知道这位王嬷嬷,太皇太后身边的旧人,是跟廉王妃一起的。但廉王府的时候,这位王嬷嬷看着翠儿冲进廉王妃的屋子,看着翠儿逼着那些嬷嬷用催生药,又看着他们将昏昏沉沉的人弄进宫来。无论这么折腾,可都是一言不发的,虽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但也没有阻拦。没想到,如今到了宫里,见到了皇上,反而发作了。

王嬷嬷没有理会李福和翠儿,只是朝着一脸漠然的夏桀苦求道:“皇上,老奴知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当初对不起您,也知道郡主做事太狠绝,可这孩子既然生出来了,好歹是一条­性­命,孩子何辜,皇上,求您看在老奴当初也算是为您尽过忠的份上,赏老奴一个脸面,饶了这个孩子吧。”

跟着翠儿和李福过去廉王府和如今还跟着夏桀的人,都是夏桀­精­心挑选培养的心腹,未必知道当初太皇太后做的事情,但却都清楚,当今天子和清流朝臣们称赞的那位太皇太后,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感情深厚。不顾心中清楚,却从未有人敢这样直接的说出来,王嬷嬷直言道出,让李福和翠儿几个人,都不禁有些害怕。

空气仿佛都凝滞了起来,夏桀看着王嬷嬷,再看看她怀中的孩子,忽然邪魅的笑了笑,道:“王嬷嬷,你当初是真心护朕助朕?”

王嬷嬷一滞,没有说话。

夏桀晒然道:“朕再问你,太皇太后她人家是朕的祖母,她做了什么样的事情,会朕怨憎,朕怎的不知。”

王嬷嬷这一次张大了嘴,看着夏桀的笑,忽然间觉得身体结成了冰渣。

夏桀哼了一声,见王嬷嬷不说话,脚下一动,人们只觉得眼前一花,刚刚还在王嬷嬷怀中的孩子,已经被夏桀抱到了手中。

“皇上……”

王嬷嬷喊了一声,最终颓然的跪在地上。她还能做什么,皇上分明就是连提都不愿提起太皇太后的样子。这是恨到了极致,而郡主,皇上更是不屑提。

她尽了最后的本分,她本想着,皇上要她去劝郡主把孩子生下来,若是郡主实在不愿生,她就用藏在身上的毒药给郡主灌下去,一了百了。至于如风少爷,她身上还有太皇太后给的最后一样的东西,可以保住如风少爷的平安。保住了碧家的这条根,碧家其它那些短视的人,她这把老骨头,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她还想着,漪妃娘娘,再怎么说,也同样是女子,只要她抱着孩子去求,漪妃怀着身孕,说不定就会做主放了这个孩子的。

漪妃有孕的事情,她是在路上听说的,碧家的毒,她知道的最是清楚,若是漪妃身上还有郡主以前下的毒,决不可能就这么顺顺当当的有了身孕。上次漪妃能有孕,那是因为郡主是在漪妃有孕之后,才加了最后两分毒药,而这一次,漪妃有孕之前就体中带毒,若是漪妃没有解毒,怎可能有孕呢!

既然漪妃都有了身孕,放过这个孩子的可能就会大大增加!

她在马车上千盘算,万盘算,就是没有想到,竟会在刚入宫这块,就先见到了皇上。

夏桀抱着孩子,根本不理会下面的王嬷嬷有多少算计。他专心致志的看着自己手中的这个婴孩,看着他眉宇间竟然跟自己有几分相像,就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

毕竟身上有皇家的血脉,跟他长得相像,也不足为奇。

脑海中一浮现皇家血脉这几个字,夏桀就想到夏珏,他的脸­色­,顿时乌云密布起来。

真是可笑,这世间上,他最厌恶的人,偏偏是跟他长得最相似的人!

想到这些,夏桀再看怀中这个柔­嫩­脆弱的生命时,想起来的,都是他母亲的狠辣,他父亲的图谋不轨,他的手渐渐收紧,怀中小小的婴孩被他这样死死的勒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王嬷嬷心头突突直跳,又不敢上前,跪在地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夏桀还是抱着那个孩子,等他哭够了,才懒洋洋的问道:“碧如歌人呢?”

翠儿急忙上前回禀;“奉了娘娘的谕令,将她先行带到西三所那边,娘娘说,要关上两天,再去那边问话。”

夏桀听到是漪房的意思,抱着孩子大步转身,什么话也没说,就朝着龙阳宫后头的寝殿走。

一行人急忙跟上,王嬷嬷心中担忧,站了好几次,都没能站起来。翠儿看着这个曾经在宫中呼风唤雨的老人如今的这副样子,叹了口气,将她搀起来,劝道:“嬷嬷,我劝您一句话,当初您做的那些事情,皇上知道,娘娘心里也清楚,只不过如今还没想好怎么处置,您和皇上还有以前那一点功劳在,您若是真心悔过,找个地方,娘娘自会安排您养老,不想多计较。毕竟你您也知道娘娘如今有了身孕,该为小皇子小公主积福的事情,娘娘必然是不吝去做的,可您若非要参合到那些事情里面,无论怎样都拉不回来,以皇上的­性­情,您也是知道的。”

王嬷嬷听完翠儿这一番话,愣了半晌,默默地跟在翠儿后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诺大的内殿里,漪房正斜靠在美人榻上,眼神软软的,看着窗户外面对出去的景致。这个时节,还没有多少烂漫的山花,不过有青绿可喜的­嫩­草,看在眼里,同样是一种愉悦。

夏桀远远地就看到漪房正望着窗外发呆,他抱着怀里的婴孩,让那些奴才不准出声,自己轻手轻脚的快步走到漪房身边,突然把这个孩子往漪房面前一放,哑声道:“在想什么?”

漪房唬了一跳,刚来得及嗔了夏桀一眼,忽然见到他怀里抱着的孩子,只是略略一惊,就想到了这个孩子的来历。

宫中没有妃嫔有孕,也没有这样小的皇子,夏桀是上朝回来,总不可能是哪个大臣抱着孩子上朝。想到今日早上小太监来禀告的事情,漪房看了孩子一眼,神­色­复杂的低低道:“这就是廉王府的小世子?”

漪房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这个孩子的身份,说他是碧如歌的儿子,漪房自己都怕会忍不住对这个无辜的孩子动手。只能说他是廉王府的小世子了,虽然这个孩子十之八九不可能得到廉王世子的身份,但漪房还是这么希望着。

夏桀点点头,坐到漪房的身边,自己抱着孩子,空了一只手去将漪房的柔荑捉过来,放在孩子­嫩­­嫩­的小脸上,一边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宫里的那帮御医不济事,你身上有毒没毒他们都诊不出来。我总是不放心,那个人是个疯子,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什么给你解毒,又会不会下了其他的东西在你身上。我想找慕容艺看看,依旧让碧如歌把解药交出来,在这孩子身上试一试。有了解药,我总要安心一些。”

漪房听了这番话,心中五味杂陈。

她早就知道碧如歌被送到廉王府去,要生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是为了给解毒,做她的药人。

她曾经千百次的想过,她没有什么好愧疚的,是碧如歌在她身上下了毒,害她丢了孩子,还有可能今后都不能做一个母亲,所以碧如歌的孩子做药人,是碧如歌自己做的孽,她半点都不用难过。

即使今早知道碧如歌要生产的时候,她都还是这么想着,可现在真的等到孩子抱到了眼前,看到了这么一个鲜活而稚­嫩­的生命,她的心,就猛然的抽痛起来,蜂拥而来的愧疚和怜惜,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第68章

“这个孩子……”

漪房想要伸手去抱抱孩子,被夏桀拦住。

“你有身孕,别累着。”

漪房就微微的笑了笑,伸手去摸摸孩子的脸蛋,初生的婴孩,还不能睁眼,但漪房能看到孩子皱了皱眉头,眼帘一起一伏的,漪房都可以想象到下面那双圆滚滚的透亮眼珠子肯定在滴溜溜的转动。

漪房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腹部,再望着这个孩子,心软的一塌糊涂。

她突然抬起头,看着夏桀,恳切的祈求道:“要是慕容艺今天为我诊脉之后,确定我已解了毒,咱们就把这个孩子送回廉王府去吧。他还是廉王府的小世子,将来长大后,还是咱们皇儿的堂兄。”

“漪房!”

夏桀蹭的一声站了起来,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的漪房。

殿中的人都被吓了一跳,站在外面等候的翠儿和李福,都不禁心里着急,翠儿几乎都要冲进去了,幸好李福拉住了她。

可翠儿还是急……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皇上还从来没有这么大声的跟娘娘说过话呢,何况还是娘娘有身孕的时候。

夏桀看到周遭人的神情,也知道自己太过激动了些,他看了一眼怀中的婴孩,眉头一皱,将孩子­干­脆的送到旁边一名宫婢的手里,深吸一口气后,才坐到了漪房的身边,揽着漪房,柔声劝道:“漪房,我知道你是心疼这个孩子,可你要知道,咱们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碧如歌在你体内下了毒,那个人说的话,从来不能作准,你如今又有了身孕,不管那个人有没有在你体内做手脚,至少碧如歌的毒,咱们要确定万无一失。不试药,怎么知道那解药有效没有?”

漪房仍是微微笑着,拉过夏桀的手,贴在自己的肚子上,语调软软的。

“你看,这里面是我们的孩子,他会好好地长大,若是男孩,就会学着他的父皇,做一个英明的君主,若是女儿,就会被他的父皇宠上天,是不是。”

夏桀勾起­唇­角,很快的回道,“当然。”这声回答的毫不犹豫,带着慢慢的骄傲和幸福。

漪房就看着夏桀,暖暖的笑。

“既然无论如何,我们的孩子都会幸福,那么,为什么不能给其他的孩子一条生路呢。”

夏桀刹那间变了脸­色­,望着漪房,久久无语。

他很想问一声,漪房,你就真的不恨碧如歌。如今最好的报复方法就放在你的面前,你却弃之不用,你还要还她的儿子一个世子身份!

你该知道,这个孩子的出生,就是为了试药,若是药有效果,他也不可能被送回廉王府,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世子,他可能会被赐死,可能会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像活死人一样的长大,因为,他身上有着的,是碧家的血统!

但此刻,你不仅是不想要这个孩子试药,你还是在为他求情,求一条未来的康庄大路。你可是忘了,这是碧如歌的血脉!

但夏桀的­唇­只是动了动,他在心里问了好几次的话,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看到了漪房无比诚挚的眼神。这样的眼神让他知道,漪房不是在故作大度,而是真心诚意的想要放过这个孩子。

夏桀就忽然想到了那个在处置妃嫔,面对命­妇­们时,进退得宜,处事果断的漪房。那时候的漪房,能够狠下心,此时的漪房,却又足够心软。

漪房永远都是漪房,不管经历了多少事情,始终没有变过,他的漪房,永远有一颗最善良又最坚硬的心。这样矛盾的女子呵……

第69章

夏桀又朝着被宫婢抱着的婴孩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脸上种种神情一一闪现。

“好,若是慕容艺确定你体内已经无毒,我就将他送回廉王府去,但廉王要如何对他,你答应我,再不能管了。”

漪房张了张嘴,伸出手抱住夏桀的腰,整个人腻到他的身上,嗓音甘甜。

“好,那我派人送他回去的时候,就让人告诉廉王,小世子是皇上让送回王府的。”

夏桀登时哭笑不得。

皇上让人送回王府,还是小世子,这样一说,他那个贪生怕死的兄弟还能如何,这样的话看起来模凌两可,但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会选择将这个孩子养大。

何况,这个孩子,从身份血统上来说,的确算是廉王府的嫡长子,谁也抹杀不了,若是再有了这道旨意,这个孩子还能不被如珠如宝的养大,等着继承王位吗?

夏桀听出了漪房打的小小算盘,可却舍不得责怪她的心软。

他低下头,看着漪房将小脑袋埋在他的怀里,一副做了坏事不敢抬头的样子,柔软的发丝被窗外的微风吹起来,挠的他脸上麻痒一片,又觉得心里都软成了一汪水。他的漪房,这世上,和他相伴一生的女子,独一无二的漪房。

总是挂着冰寒的眼不由得完全柔和下来,他伸出手,摸摸漪房的发,语调和煦温暖。

“好。”

夏桀心里也想明白了,这些事情,说到不甘也好,要报复整治谁也好,都应该是他们和碧如歌的事情,和这个孩子的确无关。

何况,有一点,他自己心中是完全明白的,碧如歌当初能够逮着机会在漪房身上下了毒,造成了那么严重的伤害。他最开始犯的错也是碧如歌成事的帮手。

若不是他在藏漪宫先下了那样的药,就算是碧如歌再­精­通药理,也未必就能神不知鬼不觉下手。

所以,他此刻坚持要对这个孩子下手,不过是因为不想过多的面对自己心中的那份心虚,他对漪房,终是有愧的。漪房之前的小产以致之后的不能孕育子嗣,他也有责任。

但现在他想通了,他知道漪房不恨他了,心里那份愧疚和心虚终于开始在慢慢的散去,所以,他可以答应漪房的请求,将这个孩子再送回去。

两个人静静的抱在一起,许久以后,外面的翠儿实在是等不及了,想要进来请安,李福扯住她,两个人交谈的声音有些大,漪房听见,才想起翠儿回宫,她还没来得及见过她。

漪房从夏桀怀中抬起头来,盈盈的看了夏桀一眼,夏桀立刻会议的挑眉,将漪房扶着做了起来,高声道:“叫他们两个人进来。”

李福和翠儿得了旨意,急忙进来。

翠儿一进来,看到漪房,眼泪就忍不住滚到了地上,喊了一声娘娘,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李福也是面­色­激动,结结巴巴的,请安都不清楚。

漪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嗔道:“瞧瞧你们两个,一个是宫内的大总管,一个是本宫的管事尚宫,怎的见了本宫回来连请安都不会了。”

翠儿这才擦了眼泪,哽咽道:“娘娘,您终于回来,奴婢天天都在跟神佛祈求,就盼着娘娘能平安无事的回来,就算是让奴婢折寿十年都没关系。现在可好了,娘娘不仅回来了,又有了小皇子,娘娘必然是大福气的人。”

翠儿说的泪水连连,也有些不管轻重,李福本来还担心夏桀责怪翠儿,哪知道夏桀沉沉的看了翠儿两眼,却道:“起来吧,既然见了你们主子好好的,又有了小皇子,今后就好好伺候你们主子,也是大功一件。看在你忠心又在廉王府立了功的份上,朕升你做三品尚宫女官,协理内务府。”

翠儿一愣,还没有反映过来。

她以前是藏漪宫的女官,是六品,现在皇上突然升了她三品,也就是说她是宫中四大女尚宫之一,统管宫中这些宫婢嬷嬷,除了宫中的主子,权柄只在李福之下了,而且还协理内务府……

翠儿没说话,漪房却笑了笑,示意她道:“还不快向皇上谢恩,傻丫头,带回皇上改主意了。”

夏桀就拧了眉,故意板起脸,“朕的旨意,什么时候改过。”

漪房吃吃的笑,面­色­如三月春晓,夏桀看的心神一荡,伸过手去揽住漪房的腰,目中有毫不掩饰的火焰升腾而起。漪房被这样灼热的眼光盯着,面­色­更显绯红,看的夏桀几欲痴狂,若不是顾及着还有许多奴才看着,漪房又面皮薄,他真想将面前的这个小女子拥到怀里,狠狠地吻个够!

翠儿被漪房一提醒,回过神来,急忙给夏桀谢恩。

夏桀淡淡的嗯了一声,问起了翠儿和李福去廉王府的情况。

对于廉王,夏桀虽然不放在眼里,可眼前形势又有不同。

自从漪房告诉了他自己那位父皇在死前还安排了那么些暗棋后,既心凉,又心惊。

父皇毕竟是父皇,不管是为凤舞长公主痴迷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又被太皇太后胁迫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有早年的根基在那里,依旧能够在太皇太后的眼皮子地下做出那些事情,并且连他和景安帝这位大哥都瞒了过去。

这些年,也许是他自负了,只将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到京城或者那些百年根基的世家上,却没有想到,各地那些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官职,整合起来,也是一个强大的力量。

只是,谁又会想到,父皇宁肯动摇朝廷的根基,为大夏埋下分裂的危险,也要为他的那位长子,准备足够多的力量呢!

既然知道了这些状况,他对于世家的安排暂且不提,毕竟那些人经过多年的布控,已经可以掌握在手中,慢慢的收网了。

现在反而是宗室里面,不能生乱。

夏珏身为父皇最宠爱的儿子,皇家玉碟上却没有他的名字,所以夏珏即使手中有宝图,找到了玉玺,他也有法子让夏珏名不正言不顺。可廉王不同,廉王是众所周知的皇室子嗣,何况,廉王这些年在京城里面游手好闲,结识的人并不少。他不怕廉王,不过要是廉王再和夏珏联合在一起,对他也是一种麻烦。

所幸,在碧如歌被送到廉王府的前段时间,他这位兄弟的确是昏过头,现在看来确有逐渐清醒的趋势。

夏桀听着李福慢慢讲述廉王对于碧如歌的态度,对于碧如歌生产时的恨不能及早脱手,夏桀­唇­角扯动,勾出来的全是冰寒的冷意。

碧如歌,你这个贱人,想要让所有人的都勾结在一起来对付朕,不过你忘了,你找的这些人,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贪生怕死,见风使舵,指望这些人帮你碧家谋成大业,做梦!

夏桀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不发一言。

李福打量了夏桀的神情,想到外面还有个王嬷嬷,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夏桀。

毕竟这位嬷嬷早年还是和皇上有些情分在,虽然投效错了主子,尽错了忠,不过皇上没发话,却不是他能够做主处置的。

可是看到夏桀面­色­­阴­沉的样子,李福心里就打鼓,万般无奈之下,李福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漪房。

漪房会意一笑,开口问道:“李公公可还有事?”

李福立马趁机道:“回娘娘的话,王嬷嬷还在外面,不知道……”

“王嬷嬷……”

夏桀一听到王嬷嬷三个字就觉得恼怒,他生平最恨别人借着他的心来算计他。

珍妃利用他的信任,设计那场刺杀救驾的把戏对他而言已经是奇耻大辱。后来又察觉到,王嬷嬷这位,他曾经在宫中颇为尊敬的老人,在景安帝时,他最艰难的那段时日给了他最温暖最坚定支持的老嬷嬷其实一直是太皇太后留下的棋子,一直还和碧家联系着,并且还帮着将碧如歌送进了宫,帮着要对付漪房,他心里早就升起了滔天大怒气。

之所以一直没处置,是因为他想看看,这个老嬷嬷会不会知难而退,没想到等到的结果是王嬷嬷屡屡触犯他的逆鳞。早年患难中积累的感情终于化作齑粉,半点也不剩,今日这个王嬷嬷还敢跪在他的面前,提到往事,简直就是在提醒他曾经数度被人用真心愚弄过!

夏珏觉得这是对他帝王尊严的侵犯,所以对王嬷嬷满是厌憎,不愿再见,只等着找个最合适的法子赐死就好。

可漪房却不这么想。

这位王嬷嬷,在太皇太后这位主子死后,都还能坚持太皇太后的嘱托,忠心不二的帮着碧家和碧如歌。虽然王嬷嬷一直设计的人是她,她对这位王嬷嬷也没有多少怨恨,各为其主,各为自身而已。

她此刻最感兴趣的是,能够让太皇太后这样信任的奴仆,会不会知道太皇太后将玉玺藏在了什么地方,而根本不需要那份宝图!

漪房就抢在夏桀的前面道:“将人带进来。”

想了想,漪房看着宫婢抱在手里的婴孩,又道:“将孩子抱过来,你们都退下。”

宫婢听了话,看了看夏桀,方才皇上还说不让娘娘累着呢。

夏桀有些气闷,不过没有说话,而是抢先抱过了孩子,不肯让漪房动手,漪房会心的笑了笑,朝着翠儿几个人点点头,李福和翠儿知道漪房必然是有安排,忙带着其他的人都退了出去。

片刻后,神情看上去还有些恍惚的王嬷嬷就被带了进来。

漪房注意到王嬷嬷跪在地上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麻木,好像下一刻死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漪房灵动的眼转了转,伸手过去轻轻碰碰夏桀怀中孩子的小脸。那孩子本来沉沉睡着,被漪房的手不停抚摸,眉头一皱,发出了几声小小的呜咽。

然而,就是这样几声细细小小跟小猫一样的呜咽,王嬷嬷听了浑身就一激灵,猛的抬起头,正好对上漪房看过来的眼。

漪房就看见,王嬷嬷望着孩子的眼神,满是惶恐和担忧,看向她的目光里,也有几分恳求。漪房登时微微笑了出来。

第70章

在王嬷嬷进来的那一刻,她看见的就是王嬷嬷对这个孩子的关切。王嬷嬷一生跟着太皇太后,对碧家的忠诚自然毋庸置疑。所以,她故意做出一副漫不经心逗弄这个孩子的样子,以她和碧如歌之间的仇怨,恐怕无论是谁,都会以为她是想对这个孩子下手的。

可是这些人都不明白,她的身体里,住着的是一个穿越时空而来的灵魂,她的底线,是人命。即使后面改变了一些看法,她也无法做出用一个无辜孩子来泄愤的事情。

果然,王嬷嬷就上当了。

这样最好,她虽然不会对这个孩子真正做些什么,不过能让王嬷嬷误会一下,她却并不介意。她不想对王嬷嬷用刑,何况以王嬷嬷这样­性­情的人,恐怕即使是用刑,也问不出什么,还不如直接找到弱点,一击击溃。

现在看来,她找的不错。

夏桀看到漪房微笑的模样,立刻会意过来,大掌在孩子柔­嫩­的脸蛋上缓缓地移动,停到了婴孩的咽喉处。

随着夏桀的指节轻而有力一下下敲在孩子的喉管上,王嬷嬷的心,也仿佛被一把大锤敲着,咚咚的跳。

“皇,皇上……”

王嬷嬷喉眼发­干­,她看着夏桀的手指跳动,绝望慢慢漫上了头顶,即使刚才翠儿已经劝诫过她,她好像也有些明白了,不过毕竟是跟了一辈子的主子,要她突然完全抛弃忠心,她是在是做不到。

漪房眼儿柔柔,噙着笑意看向王嬷嬷,柔声道:“嬷嬷是在担心什么?”

“老奴,老奴……”

王嬷嬷哆嗦着­唇­,说不出话来。

她能说什么,说担心你们掐死这个孩子,还是如何!

可她能这样说么?

名义上,这个孩子还是廉王府的世子,何况当初皇上下了旨意,是说这个孩子和郡主都是为了漪妃,为了皇室血脉挡灾的,是立了大功之人,若是漪妃无事,便会好好奖赏。

就算是人们私底下都知道这个孩子的命运注定多舛,谁又会公然的说出来,谁又敢?

她是豁出去了一切,不过依旧没有直接冒犯天威的勇气。

漪房依旧笑意盈盈的,­干­脆将脸凑过去,看着孩子朦胧可爱的表情。

“皇上,这个孩子,长的跟他母妃还真是像。”

夏桀低头,看了一眼,嗯一声,神­色­绷紧。

王嬷嬷的心,也随着悬的更高。

看见王嬷嬷已经被吓得面如土­色­,漪房自觉时机已到,她收回自己的手,和夏桀对视一眼,夏桀轻轻一哼,也将手收了回去,只是将孩子抱在怀中。漪房就注意到王嬷嬷的肩膀明显松懈下去。

她暗自觉得好笑,这些人,总是用他们的冷酷和无情来揣测她,殊不知,她窦漪房,虽然狠,可也从来都会有自己的原则。

“王嬷嬷,皇上和本宫今日叫你进来,是想问你一些事情。”

王嬷嬷混迹宫中多年,如何还能不知道漪房是想问什么!

碧家即使和别人联手,也是实力大损,不被皇上看在眼里,唯一有点本事的郡主,如今因为如风少爷,也成了皇上手里随意揉捏的棋子。既然是如此,她这个碧家的旧臣,除了当年太皇太后手里的秘密,还有什么事能让皇上和漪妃看在眼里的。

毕竟,她不怕死,而漪妃和皇上现在手里有小世子这张王牌,要换的,肯定是最重要的秘密。

王嬷嬷苦笑了一声,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说知无不言,她不愿背弃当初对太皇太后许下的誓言,她手里握着的,是当初太皇太后临终时交待的,用来抱住碧家最后根苗的东西。如果今日因为不忍小世子,交出来了,那如风少爷怎么办。

如果不交出来,小世子,在太皇太后心里,如风少爷这些碧家的男儿才是碧家的根基和血脉,可郡主,却是她看着长大的啊!

从年龄不过十来岁的时候送进宫来,就是她一直在暗中照顾着,要她舍了郡主的孩子不管,她怎么舍得……

王嬷嬷陷入危难中,漪房看出来她的犹豫不决,轻声道:“本宫听说,碧如风如今在暗房那边住着,一切都好,嬷嬷是当年随着太皇太后嫁进宫来的,要不要见见碧如风这位碧家的少爷,否则,本宫怕以后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娘娘!”

王嬷嬷霍的抬头,苦笑一声后,抖着­唇­道:“皇上和娘娘想问什么,老奴都说了就是。”

夏桀却冷冷的道:“朕和漪妃要问你这个奴才的话,你自然该老老实实的都回答,难道还想跟朕提什么条件不成!”

王嬷嬷一滞,叩头道:“老奴失言,还请皇上赎罪。”

漪房不以为意的一笑,“王嬷嬷,本宫问你,太皇太后生前所居的慈和宫,你可是常去?”

王嬷嬷没想到漪房第一个就是问这个,登时愣住,没有回答。

夏桀沉了脸­色­,喝道:“还不回了娘娘的话?”

“是,是……”

王嬷嬷心里开始疑惑漪房为何会知道她常常去太皇太后宫里的事情,可转念一想,这可是皇宫,既然皇上都能不肥吹灰之力的查到她将郡主弄进宫的事情,知道她去太皇太后以前的宫里又有什么大不了。

本来她还想回答一句是想念太皇太后,可想通了这些,她就知道,没有什么能瞒的了,也瞒不过去。

“回皇上和娘娘,老奴是去那里见太皇太后留下的旧人。”

“旧人?”

漪房感兴趣的笑问道:“什么旧人?”

“回娘娘,太皇太后生前训练了一支暗卫,一共有十八个人,吩咐老奴不到危急时刻不得动用。按照老奴的安排,这支暗卫本来是要等着皇上铲除碧家的时候,护送碧家的血脉去塞外的时候才能动用。可娘娘进宫,原本指望的郡主得宠,已经成了空想,郡主不愿意放弃,以为皇上能够回心转意,老奴看着郡主长大,不愿意她失望,落得个下场凄惨。所以私下里找了暗卫头子,让他们找机会帮着郡主。万般无奈之下,安排了百花宴上的刺杀。结果这次刺杀没有帮到郡主,反而让娘娘又晋了一级,老奴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再安排人去刺杀娘娘,正好娘娘被皇上送去云山寺,老奴便吩咐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不能让娘娘活着回宫,老奴本以为,以寿国公府那位夫人的烈­性­脾气,再加上名乘风的­性­情,就算是不能让娘娘有所损伤,也能惊了娘娘的马,将娘娘一步步逼到悬崖边上,没想到,又有慕容将军救驾。”

王嬷嬷既然已经豁出去了,又不打算再活着,话说的都很清楚。

漪房听着这些话,没有什么大怒,这些事情,都是她早就知道的,只不过,她也不相信王嬷嬷说的话,王嬷嬷说这些,分明是将过往所有的罪责都转移到了她自己的身上,除了碧如歌给自己下毒的事情,王嬷嬷将剩下的主要罪责都一肩承担了。真是个忠仆!

漪房没有如何,夏桀却早已听的暴怒!

这些事情,他自己查出来是一回事,听着一个宫婢字字句句道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好几次,他都差点失去漪房,那种感觉,痛入骨髓,他这一生,几次的害怕和恐慌,都是漪房几乎要离开她的时刻,而这几次,都有碧如歌的影子,这一切,早就让他愤恨不已,现在王嬷嬷偏偏还这样说出来,几乎让他就要一掌结果了王嬷嬷的­性­命,不过,到底还是忍住了。

“嗯,嬷嬷今日说话,倒是极为坦率。”

王嬷嬷一抬头,对上漪房波澜不兴的眼,那张绝­色­倾城的脸上,依旧是漫不经心,表现出来对她刚才所说之事的极为慢待,王嬷嬷心中叹了一口气。这样沉稳的女子,郡主怎会是她的对手,也怪自己当初昏了头,不仅没有组织郡主,告诉郡主所谓碧家女必然得宠的魔咒是从何而来,反而顺着郡主的心思欺骗郡主!

“既然三番四次除不掉本宫,嬷嬷手下也该是折损了不少人才是,为何嬷嬷后来又回屡屡前往太皇太后以前住的宫殿,还和淑妃在那里相会?”

漪房这一句话震得王嬷嬷浑身发软,不过也仅仅是一瞬间,她早已经认可了这位漪妃娘娘的能力,就算是漪妃和皇上再知道什么,问出什么,她也不会再觉得惊奇。

“回娘娘的话,老奴是去那里看一样东西。”

“喔?”这一次,漪房眼底终于闪现出喜悦的光芒,她想,王嬷嬷要说到最重要的地方了。

担心王嬷嬷再度使出什么说法来糊弄他们,漪房的手指,就再次有意无意的流连上了小小婴孩的脸蛋。

王嬷嬷见了,脸­色­雪白,急忙道:“娘娘,老奴是过去看太皇太后留下的玉玺。”

“你说什么!”

王嬷嬷脱口而出的话,让夏桀震惊不已,脱口一声暴喝。

王嬷嬷叹了一口气,颓唐的道:“皇上,老奴是去看太皇太后留下的传国玉玺,那是太皇太后为碧家留下的最后保命之物。老奴几次三番想要协助郡主夺得皇上的宠爱,以助碧家复起都失败了,老奴了解皇上的­性­情,更知道皇上一颗心怕是早已投到了漪妃娘娘的身上,再也回不来了。何况老奴当年是跟随太皇太后进宫的人,还能不知道那个碧家女得宠的真假。可老奴说服不了郡主,碧家的后人,大多又是不争气的。老奴知道碧家要想再得富贵已是不可能了,郡主被皇上查到身份,只怕整个碧家都会在短短的时间内覆灭。老奴不想对不起太皇太后,所以几次潜到太皇太后以前住的寿延殿下面,靠着我一个人的力挖通了太皇太后生前准备的暗道,打开了密室的大门,想要将传国玉玺先取出来,若是事情有不好了,就拿它换碧家一条命脉,哪知道,有一晚的时候,老奴却碰见淑妃娘娘在那边摆了香案,祷告上天,祈求太子能够夺位成功,老奴这才知道,淑妃娘娘原来和太子有私,皇长子也是太子的骨­肉­。老奴趁机拿捏住淑妃的这个把柄,要她帮忙对付漪妃娘娘,没想到她也是个不经事的,听到皇上遇刺的消息就沉不住气,联合着珍妃做出了那等蠢事。

后面那些话,关于淑妃,关于皇长子,若是在以往提起来,必然能让夏桀暴怒而起,可现在夏桀的心神,早已被王嬷嬷前面说的传国玉玺几个字全部夺去了,他凶狠的瞪着王嬷嬷,一字一句的问道:“你说,传国玉玺,一直就在宫中,就在太皇太后住的寝殿下面!”

漪房也觉得诧异,她用碧如歌的孩子要挟王嬷嬷,加上碧如风这张用来要挟碧如歌的王牌,就是为了要王嬷嬷说实话。

在她看来,王嬷嬷这个老人跟随太皇太后这么多年,是太皇太后身边最亲近的人,既然太皇太后都能够将碧家托付给王嬷嬷,那王嬷嬷说不定知道些其他的事情,就算手中没有宝图,也应该见过那份宝图,能够想起一些重要的东西。谁知道,竟会问出这么一个结果!

如果传国玉玺一直就在宫里,那么什么宝藏龙脉,什么几大世家,不是都成了一场笑话!

这怎么可能,景安帝不是傻子,夏桀更不是傻子,如果这是一个故布的疑阵,没道理两代君王都被瞒在鼓里,玩弄在手掌之中,而对几大世家顾忌不已,白白的被他们拉扯住手脚,放碧家逍遥这么多年。

王嬷嬷看到夏桀和漪房吃惊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有些后悔自己就这么将这个最大的秘密一时脱口出来,她看见漪妃的神情时,就知道自己是中计了。

关心则乱,自己就是太在乎郡主的血脉,又看到这位漪妃娘娘沉稳冷静的样子,仿佛什么都胸有成竹,早有把握,就以为她和皇上早就知道了一些蛛丝马迹,现在不过是来探她的话而已,哪知道,这位漪妃,根本就是知道一些毫不重要的东西。

但现在后悔也没用了,话已经说出口,难道还能收回去不成!

王嬷嬷再度叹气,一五一十的将当年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皇上,当初太皇太后设计了凤舞长公主和先皇的事情,早就知道碧家只能是一时的辉煌,可太皇太后实在是太心急了,太皇太后这一辈子,年龄小的时候,就不受人重视,后来进了宫,又不受宠爱,生了先皇,也是住在偏僻的宫所里,碧家的人都怪她没用,太皇太后­性­子要强,不甘心一辈子就这么过了,所以在知道先皇对凤舞长公主动心的时候,犯了糊涂。那个时候,碧家人被先皇压制的死死的,不管太皇太后说什么,先皇都不肯提拔,太皇太后想到自己辛苦了一辈子,熬了一辈子,连为娘家人做点事情都不行,先皇当了皇上也不肯答应她,就起了自己掌权的念头。”

“这么说来,倒是先皇的不对,若是先皇当初能够答应她老人家垂帘听政,是不是太皇太后就不用如此殚­精­竭虑为碧家谋官谋财了!”夏桀­阴­冷讥讽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殿宇里,让王嬷嬷一阵心虚。

“老奴,老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当初老奴也劝过太皇太后,就守着自己的宫殿,别人碧家­操­许多心。但终究是名利富贵迷人眼,架不住碧家那几位兄弟子侄天天来哭诉,太皇太后趁着先皇有一次喝醉了,将凤舞长公主弄到先皇身边。后面的事情,想必皇上也有耳闻了。可皇上大概不知道,太皇太后定下这个计的时候,就知道碧家终有一日会因此事覆灭。所以太皇太后不仅是将凤舞长公主送到了先皇的身边,还趁机拿走了先皇的传国玉玺。并且在第二日的时候,太皇太后先将凤舞长公主弄醒,悄悄带走,逼着凤舞长公主记住了一番话。”

“什么话!”

夏桀额头已经是青筋暴跳,漪房心疼的看了夏桀一眼,将身子靠过去,手贴上了夏桀冰凉的手背。夏桀感受到漪房温柔的暖意,气息终于平和了一些,可眼神依旧­阴­冷。

“太皇太后要凤舞长公主记住,大夏是有龙脉的,而这龙脉,就在一副图里面,龙脉里还有一个宝库,里面是大夏历代君王存下的宝藏。”

“为什么要凤舞长公主记住这番话?”漪房拧了眉,这句话刚一问出来,继而就是冷笑,“本宫明白了,其实本就没有什么龙脉,或者说,龙脉根本就不是在什么宝图里面。只不过太皇太后知道碧家将来可能情势危急,就想要这份子虚乌有的宝图来胁持住历代的君王,保住碧家。太皇太后还知道自己很可能走在先皇的前面,而先皇,不是容易欺骗的人,所以太皇太后就要逼迫凤舞长公主,让她来对先皇说这番话,毕竟凤舞长公主是先皇最信任的人。”

王嬷嬷沉默半晌,才道:“娘娘蕙质兰心,老奴不敢欺瞒。当初太皇太后设计了先皇,呣子之情注定化为乌有。而大夏龙脉,的确是有,不过是一代君王传给一代君王,太皇太后也是偶然知道龙脉的事情,太宗驾崩之前,先传了凤舞长公主去见,太后当时在偏殿候着,无意间听到了太宗对凤舞长公主说的话,太宗本来是怕先皇不能好好照顾凤舞长公主,所以才给凤舞长公主留下这么个秘密,谁知道被太皇太后听了去,恰好用来欺骗皇上。凤舞长公主本来是不肯帮着太皇太后告诉先皇假的龙脉所在,但太皇太后以先皇的江山要挟凤舞长公主,凤舞长公主恋慕先皇,唯恐太皇太后真的将她和先皇一夜春 宵的事情传出去,危及到先皇的皇位,只好如此。”

“其实你们根本就不可能将这件事传出去是不是?”漪房又是一阵冷笑。

在她听到先皇和凤舞长公主的故事时,就觉得太皇太后用这件事威胁先皇实在有些可笑,但当时没有想明白,可笑在何地方,直到后来,她终于慢慢的明白了。

那就是,太皇太后无论如何是不敢把这件事泄露出去的。即使当时的大族世家,很多已经知道了,这些人也不敢宣扬。

暗地里知道是一回事,不过就是皇家的龌龊,可一旦宣扬开,就会成为天下笑柄,动摇国本根基,甚至可能让四方敌国借此发难。

一旦先皇的龙座不稳,太皇太后不勇说想要掌握朝廷的权利了,就连她当时的太后之位,都会被人剥夺。

所以说,在这件事上,太皇太后只可能用尽心思的帮着先皇隐瞒,而绝不能主动去宣扬。

可惜当时的先皇没有看清楚这一点,居然会相信太皇太后这样权欲心理极重到连亲生儿子都可以出卖的女人会选择玉石俱焚的道路,活生生被太皇太后要挟了这么多年,虽然成全了心中的那份畸恋,但恐怕时时刻刻都在水深火热中煎熬,还造成了夏桀和夏珏甚至夏云深这几代皇族家人的悲哀。

不够,也许先皇是看懂了,但宁可这样被太皇太后要挟下去,也不愿心爱的女子冒一点风险,又或者,先皇是根本宁愿沉浸在这样的煎熬和要挟之中,也想要将这份错误的爱继续下去。

过去种种,先皇如何想的,已经没有知道了,不过漪房却知道,先皇当时有做出选择的机会,但夏桀没有,夏桀只能竭力的将这段皇家的秘辛隐瞒下去,否则,如何对得起皇家的列祖列宗呢。

这也是他明明恨得夏珏入骨,偏偏不能光明正大的调集朝廷的力量对付夏珏的原因,因为,他没有办法向天下人解释夏珏的罪名,解释夏珏的身份!

王嬷嬷神­色­黯然听着漪房讽刺的嘲问,苦笑道:“太皇太后的确是不会那么做的,可当时凤舞长公主还正是少女之时,又被太宗和先皇保护的极好,哪里知道这些大局。和先皇出了这样的事,早就吓得狠了,太皇太后跟她说了那些话,长公主也就这样告诉了先皇。先皇自然是信凤舞长公主的,也知道凤舞长公主曾经在太宗驾崩前单独进去伺候过。先皇更知道,太皇太后借凤舞长公主这番话是告诉他,传国玉玺不在了,以后继位的君王包括先皇,都要考量清楚,看看是不是要对付碧家。就这么着,先皇为了凤舞长公主,也为龙脉,一直退让,让太皇太后掌了大权。”

漪房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怜悯,先皇和凤舞长公主彼此倾心,但正是因为这份倾心,将对方看的过重,才会被太皇太后拿捏住,利用起来。

夏桀听的却是满肚子的怒火,三代君王,被一个谎言欺骗着,前后这么多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他此刻倒是真的佩服那位皇祖母,在刚开始夺权的时候,就已经在想着退路,这样的人,可不多见,大多数人,都会自欺欺人的以为,自己名利富贵会永远的绵延下去。难怪,当年的太皇太后,虽然大肆包庇碧家族人,但也将朝政打理的井井有条,直到今日还有在对这位祖母大加赞赏!

而他,直到今天才知道,这个所谓的宝图的谎言,也才知道,原来不是太皇太后临死之前布下了这个局,是早在他出身之前,甚至是夏珏出生之前,一切就已经安排好了!

这是多少年的局,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

真是可笑!

“龙脉到底在哪儿!”夏桀压抑住自己即将爆发出来的情绪,既然太皇太后叫凤舞长公主欺骗先皇,既然太宗临死前也告诉了凤舞长公主龙脉的事情,自然就是真有其事。只不过,太皇太后,用一份虚假的藏宝图,将几代君王的目光,都转移到了所谓的世家大族的身上,有意让他们分身乏术,不去找碧家的麻烦,同时,也是防止他们在找到宝图之后,就将碧家铲除。

果真是好计谋,可惜了,偏偏太皇太后留下的这位王嬷嬷太过忠心,忠心到见不得碧家的血脉受一点伤害,就这么被漪房一吓,便将所有的秘密,自己先说了出来。

身为君王,夏桀自然已经看出来王嬷嬷在脱口而出玉玺两字之后的后悔,不过那又如何,已经开了口,又说的是这样重要的话。别说是一个早前就居心叵测的嬷嬷,就算是皇室总亲自长辈,他也会不择手段撬开她的口,逼她说下去!

王嬷嬷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漪房已经抢先一步,若有所思的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就在太皇太后的寿延殿下面?”

王嬷嬷惊愕的看了看漪房,不得不长叹一声道:“娘娘聪慧无双。”

“居然是那儿!”

夏桀有些震惊的看着漪房,不明白漪房是怎么猜到的。

漪房会心一笑,解释道:“皇上终究不了解女人的心思,尤其不知道那些失宠的后宫嫔妃的心思。这些人,最相信的就是自己,觉得最安全的地方,也是自己呆的周围。臣妾记得,以前翻看宫内史册时,曾经翻阅到,历代太后住的地方,应该是仙鹤台上的庆年宫,直到先皇继位之后,太皇太后突然说要搬到慈和宫那边去住,又换了寿延殿做寝殿。臣妾当时没当一回事,现在想来,应该是太皇太后无意间听到了太宗皇帝对凤舞长公主说的话,就动了心思。加上史册还说了,咱们大夏的都城本来是在南边的富庶之地,那是开国太祖爷打江山的地方,直到听了术士之言,才搬到如今的京城,又大修宫苑。若是这龙脉真是祖宗传下来,当年迁都应该就是为了此,既然是龙脉,老祖宗们就断然不会容许其它的人来占据,又不能日日派兵掩护,反而招人眼,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将皇城建在龙脉的上面,让后世子孙都在龙脉之上长成。”

王嬷嬷再度深深地看了一眼漪房后,叹服道:“娘娘所言,字字珠玑,当初太皇太后,的确是知道了寿延殿下面就是龙脉龙气最盛之地,而且下面修建了宫中暗道,藏有大量珍宝,才会搬到寿延殿去,想守住这条暗道,将来碧家有事的时候,也可以借用里面的珠宝帮着碧家复起。加上那密室实在修建的隐秘,太皇太后也是耗费了无数心血,花了两三年的光景才找出来,所以太皇太后以为,将玉玺藏在真正的龙脉宝库里,才是真正安全的,谁也不会想到玉玺原来就是在宫中,也就一直放在那个地方了。老奴跟着太皇太后进去过几次密室,这才能准确找到那个地方。”

夏桀面­色­酷寒,咬紧牙关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果真是费尽心机的很!”

话音刚落,那空着的一只手忽然狠狠的抬起来,将旁边的桌案击成了飞灰。

这声巨大的响动,刹那间就将夏桀怀中抱着的婴孩惊醒,似乎是察觉到屋子里面危险地气氛,孩子瘪了瘪嘴,哇哇大哭起来。

孩子一哭,夏桀神情绷劲,飞快的扫了婴孩哭泣的面容一眼,眼里闪现过一道危险地光芒,漪房在夏桀身边最近,看见了,不由在心中叫了一声不好,急忙伸手过去,刚好接住了从夏桀手中掉落下来的孩子。

漪房也顾不得去看夏桀的神情,将孩子抱到怀中,轻轻拍打着,哄了起来。

而地上的王嬷嬷,早在夏桀浑身杀气外露,右手松开的时候,一口气梗在了喉头里,想要抢身起来抱着孩子,却看到漪房先一步抱住了,眼神不仅有些复杂,望着漪房怔怔的发呆。

“漪房!”

夏桀这一声喊里,有着沉沉的冷意。

漪房头也不抬……

“漪房……”

夏桀脸上,已经是怒气满炙了。

漪房这一次终于抬了头,对上夏桀怒气勃发的眼神,话音里也有了几分不悦。

“皇上,您答应过我,饶了这个孩子的,即使您此刻再动怒生气,这个孩子终究是无辜的,他才多大,他根本不懂自己的父母,甚至是太皇太后做的那些事情,即便是他身上有着碧家的血脉又如何,他身上也有着皇室的血统,说来说去,皇上身上不也有碧家的血统吗!”

“你!”夏桀此生,厌恶的事情,不过就是皇室和碧家的牵扯,以及夏珏的存在,乍然间听到漪房提到他心中最痛得地方,他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几乎就要忍不住朝着漪房发怒了。

第71章

“漪房,你……”

夏桀住了口,今日若是别人,他必然会毫不犹豫的将她赐死,可这不是别人,是他的漪房!

夏桀忽然就觉得有些颓唐,“漪房,你该知道,我既然应了你,就不会将这个孩子如何!”

漪房一滞,她从夏桀的面容神情,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已经伤了夏桀的心。心中浮现愧疚的感觉,也有更多的懊悔。

明明知道,关于夏珏和碧家的,就是夏桀不能碰触的伤口,为什么还要凭借着夏桀对自己的宠爱说出那些话来,就算是对这个孩子心怀不舍,夏桀才是她生命力最重要的人啊。

“皇上,我……我不是有意的……”

漪房怯怯的口吻将夏桀满腔的怒火稍微减弱一点,他苦笑了一声,揉揉漪房的发顶。转过头去看还跪着的王嬷嬷,目光登时变得­阴­狠起来。

漪房是漪房,是他最爱的女子,可王嬷嬷,不过就是碧家的一条狗而已,即使以前曾经因为太皇太后的意思在最关键的时刻帮过他,不过这份情,他也早就已经还了。

这么多年,任凭这个太皇太后的帮手在宫中作威作福,何况,毕竟只是一个奴才,身为奴才,不管为他做什么事,都是应该的。

“你去告诉碧如歌,若是她想要死的痛快一点,就将解药交出来。”

王嬷嬷开始的注意力本来全在漪房和夏桀的身上,陡然听见夏桀这么一句话,登时一愣,继而明白了夏桀的意思,喉头发苦。

皇上的意思,这是在告诉自己,郡主肯定是活不了的吧。

不过,郡主做了那么多事,皇上若是还能饶过她,皇上也就不是皇上了。

只是小世子……

王嬷嬷祈求的眼光就看着漪房,漪房不经意间对上王嬷嬷的眼神,觉得有些好笑。

这是在做什么,即使刚才她出手抱住了孩子,王嬷嬷似乎也不应该将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吧。

其实王嬷嬷心中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她今日在一激之下,将最大的秘密,最后用以保命的筹码都全交了出来。

皇上已经知道玉玺的下落,也知道龙脉的所在是一个最安全的地方,宝图一事也纯属子虚乌有。那么,皇上应该很快就会动手清理碧家,郡主和如风少爷,都不可能再保住­性­命,碧家的其他人同样也是如此。唯有小世子,身上有一半的碧家血脉,同样也有一半的皇家血脉,加上这位漪妃娘娘,方才还为了小世子说了几句话。这就说明,这位漪妃,的确是心­性­善良,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都好,至少这位漪妃是愿意饶过小世子的,皇上也答应了。

只是小世子终究身份尴尬,难保皇上哪天想起来,就不会寻个错处暗示廉王,处理掉小世子,普天之下,除了漪妃,还有谁能够左右皇上的决定。

王嬷嬷自己清楚自己的托付有多荒唐,多可笑,可她,实在是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漪房没有说话,半晌之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仅仅是这一个笑容,王嬷嬷已经心领神会,她看向漪房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郡主,输给这样一个女子,该是心服口服了。

夏桀自然是将王嬷嬷和漪房之间交换眼神的举动看在眼里,他心中有气,对于漪房这样的仁善不以为然,却又不忍心开口斥责,只是忍住气,冷冷的道:“今晚你带朕去将玉玺拿回来,朕就送你去伺候你的郡主!”

既然知道了所谓的龙脉真相,就绝不能再让玉玺放在那里。至于龙脉,老祖宗考虑的很清楚,除非大夏灭亡,谁敢到皇宫来挖断大夏的龙脉!

夏桀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一个眼­色­,王嬷嬷立刻会意,朝着漪房,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唇­噏动几下,什么话也没说,自己起身退出去了。

身为一个奴才,她最后该做的事情,都做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王嬷嬷一走,夏桀就哼了一声,坐到了漪房的旁边,也不说话。

漪房知道夏桀心中还有些生气,用空着的手去扯了扯他的袖口,见到夏桀没有反应,委委屈屈的道:“我不过是一时情急,见你要摔了这孩子,你就不要再跟我计较了。”

夏桀听见漪房软糯的语调,再也撑不住,抬起手,重重的将漪房搂紧了怀里。口气闷闷的道:“漪房,你这样,叫我如何放心的下,宫中那些人,还在虎视眈眈的。若是以前,知道了玉玺的下落,知道了龙脉的消息,我必然立刻遣散后宫。将几大世家的人牢牢掌控在手里,到时候,你的安危,自然不需要担心。可你明明知道,父皇他……”

夏桀语气颓然的道:“你明明知道,父皇为那个人藏下了退路,现在的形势一触即发,你再这样心软,要是我……”

“不会的……”

漪房捂住夏桀的­唇­,温柔的望着他,语气坚定的道:“夏桀,你不会输,不会丢下我们呣子!”

夏桀心中一动,痴痴的望着漪房,没有说话,漪房看着他痴缠的目光,心中越来越急。

她知道,夏桀自从知道了先皇在各个州府为夏珏埋下暗棋的事情后,表面上,依旧豪情万丈。但夏桀的心里,着实受了不小的打击。

这不仅是因为夏珏的力量,比夏桀原先估算的还要强大的缘故。还因为,纵使夏桀口中,如何说对先皇不在乎,毕竟夏桀也是先皇的子嗣,在夏桀的心中,先皇其实一直就是他努力地目标。

先皇早前那些征伐四方的功绩,一直让夏桀无比佩服。夏桀一生都在努力,自欺欺人的努力着,总希望,自己能够做的比先皇更出­色­许多,然后,他就能顶替夏珏,成为先皇最心爱的儿子。

然而,在这关键的时候,夏桀知道了先皇一生都在利用所有能够利用的人,为夏珏保驾护航,这样的打击,摧毁了夏桀心里面最柔软最隐秘的一块,夏桀的心里,又怨又恨,更多的却是彷徨。

现在的夏桀,就像是一个努力想要获得父亲承认却最后被父亲嫌弃的孩子,心里敏感又伤痛。

夏桀不是害怕,而是被伤的不想向前了。

第72章

漪房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夏桀,这样的事情,任何人的劝说,其实都没有什么作用,只能等到夏桀自己慢慢的想通,不过漪房有信心,夏桀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将自己困住太久的人。

漪房将自己靠在夏桀的身上,也不说话,两个人只是这样彼此静静地依偎着,也觉得无以伦比的幸福。

知道漪房怀中的婴孩小嘴一扁,嘤嘤呜呜的哭出了声,漪房才手忙脚乱的轻轻拍打着怀中的小娃娃。

“皇上……”

漪房的手停在半空,望着瞪着眼将孩子抢过去抱着的夏桀,想要说什么,还是没有开口。

“来人!”

早就已经等候在外面的翠儿和李福立刻就就带着几人进来了。

夏桀将孩子丢到一个嬷嬷怀里,淡淡道:“找名|­乳­娘。”

这就是要先将孩子养在宫里的意思了。

李福应了一声是,交待人将孩子带了出去。

旁边站着的翠儿早就心神不定,从夏桀开始的一声喊,她就觉得漪房和夏桀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但她只是一个宫婢,不管如何受宠,皇上和妃嫔之间的事情,她也是不敢过问的。只能眼珠一转,换了话问道:“娘娘,方才花县主想要求见您,您的意思是……”

“花县主?”

漪房有些迷糊,倒是夏桀先反应过来,坐到漪房的身边,揽住她柔软的腰肢道:“是你的小姨母,她的封号,是县主。”

漪房这才明白过来,她倒还不知道,原来这位小姨母,花飘雪还有一个县主的封号。

“皇上还真是大方,竟然给我这位姨母也封了个县主。”

夏桀却古怪的笑了起来,“这封号,可不是我给的。”

漪房就觉得有些奇怪,夏桀偏偏笑的意味深长,也不给漪房解释,淡淡的吩咐李福,“去把人叫来吧,趁着她还没出嫁的时候,朕也能见上一见。”

李福应了命,下去通传。

花飘雪住的地方,是龙阳宫旁边的宫所,加上是天子传召,和漪房见花飘雪又有不同,花飘雪必然还要按照品级换装,夏桀担心漪房的身子,叫人传了膳,至于花飘雪来了之后,还会等上多久,自然不在夏桀的考量之中。

用膳的时候,夏桀依旧是温柔体贴,时不时还会朝着漪房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然而,夏桀越是这样和风细雨一般,就越是叫她心痛。

不过,她还是忍着什么都没说,只是顺着夏桀开始的故布疑阵好奇下去。

“皇上……”

漪房吃下夏桀为她打理好的鱼­肉­,咬着筷头,神情娇憨,眼里满是好奇。

夏桀看了她这副样子,忍不住觉得好笑,揉揉她的发,轻声问道:“怎么了。”

漪房就撇了撇嘴,很不满的样子。

夏桀轻笑一声,­干­脆将漪房整个人都抱到自己腿上,“朕的漪妃,脾­性­可是越来越坏了,有什么事,还不愿意直接说出来,非要朕去猜心思?”

漪房不满的嘟着嘴道:“那您既然猜到了,­干­嘛还不告诉我。”

夏桀明知故问的对上漪房明亮璀璨的眼,“猜到什么了?”

“您明知道,我想知道是谁给小姨母赐的封号。”

夏桀哈哈一笑,将手掌贴在漪房的脸上,揉了几下,才道:“不是说了,不是我,以你小姨母的年纪,自然也不是先皇。”

漪房本来开始的时候,只是想要顺着夏桀的话,说些故意逗趣的话题,来哄夏桀开心,可是真的等她明白过来的时候,看到夏桀嘴角堆砌的古怪消息,她就觉得这中间有些不对劲了。

“是,是景安帝?”

第73章

“就是我那位皇兄,他在你这位小姨母还是出生的时候,就将封号赐给了她,特意派了宫内的太监总管去花家宣旨,等到你姨母周岁,又赏了抓周的物事,那些东西,都是按照宫中和容公主的品级赏赐的。”夏桀说这些话的时候,嘴角明显噙着讥讽的笑意。

漪房张大了嘴,惊讶不已,“这,怎么会……”

夏桀就微微笑着看着漪房,噙着的讥讽却越来越浓。提醒漪房道:“你外祖父纳那位平妻是在我那位皇兄登基后的第二年,景安三年,你姨母出生了。”

漪房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句话,那是她在宫中阅览内册的时候看到的,景安二年,天子巡幸西北。

那个时候的天子,不就是景安帝,而花家,就是在西北。

联想到夏桀嘲讽的笑,又想到夏桀刻意暗示的景安帝对花飘雪的不同,漪房明白了,也彻底震惊,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这真是……

皇家,世家,就不能­干­净一点么,怎么比那些市井之流的地方还要污浊不堪。

漪房试探着问道:“花飘雪是,是皇家的……”

漪房没有将话说完,因为她知道,在夏桀的心中,对于那些皇家私底下诞生的子嗣的血脉保持的都是一种极为厌弃的态度。虽然,大夏历朝以来,肯定有不少皇家的私生子或者私生女流落在外,不过,在世家大族养着的,恐怕也是凤毛麟角吧。而且是绝对不能摊开在阳光底下的。

夏桀端起面前的清酒,饮了一杯,连旁边伺候的宫婢都毫不避忌,似乎这只是一个再小不过的事情。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道:“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好,景安朝的时候,都知道这个县主封号是怎么来的,当时本来定的是郡主的封号,或是收个义女。可你那姨母,命不好,若仅仅是上不得玉碟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个平妻生的,算是半个妾。我那位皇兄也知道不能太过了,若是花家平妻生的女儿都收了做义女,封了做公主,那花家其余的嫡女又该怎么办,其他世家的嫡女呢?恐怕到时候皇家嫁出去的公主,闲散的王爷宗室都要为自己的那些女儿要个名分,因此只是借着奖赏你外祖父的由头,封了个县主。开始的时候,也会叫人送些东西去花家,后来,就慢慢的没有管过了。”

漪房仔细打量夏桀的神情,有些好奇,“皇上就不动怒?”

夏桀一怔,不明白漪房这句话从何说起,对上漪房那双澄澈清亮的眼,明白过来,哈哈一笑。

“这有什么,不过是巡幸途中多了一个女儿,别说是上不得玉碟,就算是上了玉碟,也成不了皇子。”夏桀搓搓下吧,又道:“也是你外祖父家中知晓我皇兄的心意。”

听见这话,漪房明白了夏桀的意思,也许在夏桀看来,这只是下面的臣子巴结奉承后的一种结果。对于一个帝王而言,发生这样的事情,也许名声有损,但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大事。

在大夏这个奉行礼教的时空里,其实女人只能算是一种物品,很多时候,互相的馈赠,被人看做是风雅之事,而向皇上进献美人,不管是什么样的美人,都不会被人过于的苛责。

可漪房心中始终觉得不舒服,她终于明白了花家为什么会将花飘雪送过来,花飘雪幼年的时候为什么又能在花家如此得宠,如鱼得水。

因为花飘雪幼年之时,景安帝尚在世,不管景安帝是否记得这个女儿,只要景安帝主政一天,花家就需要好好护着花飘雪,否则就是怠慢皇家血脉。

现在改朝换代,夏桀和景安帝这位皇兄,因为江山利益的原因,一直不睦。但满朝文武知道花飘雪血统的人实在是太多,这样的事情隐瞒不了。花家养着花飘雪,实实在在是一种危险,但碍于花飘雪的身份,又不能自己做出些什么。

正好娘亲去世,花家迫切的需要再嫁一个女儿过来,稳住和窦家的关系,也可以加深和她之间,和哥哥之间的联系。所以就选中了花飘雪。

一来,花飘雪是花家平妻所出,面上的身份,足够做一个继室,再者,将花飘雪送到京城,放到窦家去,也是想要试探一下夏桀的态度,看看夏桀对于这为侄女到底会不会容忍,还是看着就厌烦。如果夏桀真是不能容忍皇家这么一个私生女在眼皮子底下活着,自然就会暗示花家,或者亲自出手,那么无论是哪一种,花家都可以准确的顺从夏桀的心意走下去。

若是花飘雪真的好好的嫁到窦家,甚至顺利的生下子嗣,和夏桀之间还有一份亲缘存在,花家无疑就又多了一张保命符。如此一箭三雕之计,果真好得很。

漪房­唇­角,就露出淡淡的微笑来,这个时代的女子,十五便要出嫁,这位小姨母一直拖到这个时候,她原来以为,真是有什么特别的缘故。现在看来,这个缘故果真足够特殊,一个身世全天下皆知的皇家私生女,的确是不好找人家的。

一般的世家,配不上花飘雪皇家公主的身份,大夏最顶尖的世家,大可以直接娶真正的有封号的公主,而不是这样一个私生女。

欲高而不得,欲低又不可,难怪难怪……

漪房侧身看着神情自然为她夹菜的夏桀,觉得有些好笑。

难怪夏桀不愿意她跟这个小姨母过多接触,只怕不仅仅是觉得这位姨母有野心,还因为这位姨母尴尬的身份吧。

花飘雪是景安帝的女儿,夏云深的妹妹,却又是她的姨母,马上又即将成为她的继母。真是复杂……

漪房的眼前刹那间又浮现出花飘雪打量这宫中的神情时,带着一丝丝的不甘和羡慕。

想来,花飘雪应该是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所以才会觉得不甘,也许,在花飘雪的心里,她应该是真正的公主,应该生活在皇宫里面,而不是住在一个世家当中,虽然被人锦衣玉食的照料着,却有一个尴尬无比的身份。

当年花家献美的原因漪房不想知道,更不想去揣测自己的外祖父当初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态,将自己新娶的平妻送到别的男人床上,她唯一知道的,这宫廷里,世家中,所有的肮脏与卑劣的源头,都逃不过权利二字。

第74章

知道了这样一个近乎肮脏的内幕之后,漪房对于花飘雪,着实有些头痛,根本就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身份去和花飘雪相处。

等到花飘雪被人带了进来,本来漪房还要叫人在中间架一个屏风,可花飘雪和夏桀之间,是真正的血亲,夏桀似乎也并不放在心上,漪房就没有去做那些多余的事情。

花飘雪没有想到夏桀也会在场,短暂的怔愣之后,立刻明白了过来,屈膝跪下去,请了安,就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去看夏桀,神情之间,有几分激动。

漪房看的好笑,夏桀却泰然自若,一贯的威严而高高在上,没有露出半点亲近的意思。既没有因为花雪身上有景安帝的血统而表现的厌恶,更没有露出鄙夷或者唏嘘。

花飘雪初始还有些浮动的目光就在夏桀这样的表现下,逐渐的散去,恢复了恭谨和小心翼翼。

漪房在心中暗自点头,这个花飘雪,的确很会看人眼­色­,不仅如此,审时度势方面较之许多男子,都更加出­色­。也许一开始还是指望着夏桀这位叔叔有些不同,不过当意识到没有这种可能的时候,立刻就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思,不管是心里是不是真的接受了,至少能够做到表面无痕。

心里这样想了想,漪房就微微笑道:“姨母用过膳没有,若是没有,不妨就在这里跟皇上和本宫一起用些。”

花飘雪先是谢了恩,然后小心翼翼的去看夏桀的神­色­。

这,是想要看看她说的话能不能做主,她擅自让人一起用膳夏桀这个皇上会不会动怒?

漪房敏锐的注意到这一点之后,笑着坐在那里,任凭花飘雪去打量夏桀。

夏桀身为天子,在很多方面,比漪房还有敏锐,至少他主政多年,朝臣集会时,在下面会不会交换眼­色­,会不会暗自腹诽,他比谁都看的清楚。

当注意到花飘雪的小动作和漪房的笑意时,夏桀放下手中的筷箸,望着花飘雪,望着望着,夏桀忽然笑了起来,问道:“你进京这么久,可曾见到过太子?”

花飘雪身子一颤,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又抬起头,颤颤巍巍的看向漪房,充满了恳求之意,漪房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不明白夏桀为什么一句话就将花飘雪吓成了这样。忽而又想起了花飘雪的身世,暗自叹了一口气。

夏桀手指曲起,轻轻敲在桌案上,一下有以下,就好像有一把大锤正一下下击打在花飘雪的心上。

花飘雪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哭喊一声道:“皇上赎罪,皇上赎罪,臣女并非有意,实在是想见一见太子殿下,才,才……”

“哦?”

夏桀却勾­唇­一笑,嗤了一声道:“你的身份,当初满朝文武几乎都是尽知的,天下间也不止你一个人有这样的身份,朕也懒得去做手脚瞒着谁。不过,既然如此,你想要见见太子,也是人之常情,朕也不会拦着,为何偏偏要叫人送信去东宫,将太子约到宫外去见?”

夏桀说完这句,见到花飘雪浑身颤抖不停,又是一笑道:“太子身份高贵,乃是将来的天子,若是在宫外有了闪失,就算你的身份特别,朕也饶不了你!”

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夏桀的话音陡然上扬,花飘雪一个激灵,差点扑倒在了地上。

花飘雪进来的时候,小心翼翼,但脸上还带着飞扬的自信,出去的时候,却是浑身瘫软,漪房叫了两个嬷嬷搀扶着,还觉得她看上去有些不稳。

漪房目光复杂的看着花飘雪离去的背影,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何夏桀一说到夏云深,花飘雪就会吓成这样?

就算是花飘雪是按照花家的意思,去和夏云深这个皇兄见面,试图将花家和东宫之间的联系拉紧,花飘雪也没有必要这般的不安和惶恐。

在这个朝廷上,左右摇摆,两边下注的世家大族多得是,月容的家里,瑞和的家里,甚至是窦家,不都是如此。有些事情,夏桀和夏云深都是心知肚明的,可就算是身为君王和太子,也有不得不妥协的时候,对这样的状况,也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心里清楚谁才是真正可用的人就是了。不可能一一的去铲除。

何况依照花飘雪的身世,去见夏云深,实在是有一个在光明正大不过的借口了。景安帝的女儿,在世家中养大,身份处在黑暗之中,对于皇家有天然的血脉之情,因此在父皇辞世后,好不容易进了京,想要见一见亲大哥,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就算是花飘雪去寻求夏云深的庇护,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为什么,花飘雪偏偏会在这件事情如此害怕,甚至,从头到尾夏桀都没有用什么严厉的词句,花飘雪就吓成了那样?

漪房一脸的若有所思,坐在桌边上看着夏桀一杯一杯的喝着酒,悠闲自若的样子。

夏桀知道漪房心里有一个个疑问,就放下杯子,挥退了身边的人,然后捏了捏漪房的鼻尖,根本就没有等到漪房去问,自己将根由说了出来。

“花家到京之后,京中的几大世家,他们都去拜访了。夏云深那里,他们自然也不会放过。不过,前朝的时候,我那位皇兄和花飘雪娘亲的事情,就让当时的皇后,我的皇嫂,甚为不满,所以东宫之门紧闭,花飘雪因此写了密信,将密信放入金水河中,送进了宫中。当夜,夏云深就出宫了。东宫的密探,回来禀告,说夏云深手里,拿到了一份西北的布兵图。”

漪房听到布兵图三字,又听到是西北,终于明白花飘雪为何会如此害怕了。

布兵图一直是大夏的机密,只有边关的统帅知道。花家在西北根基深厚,西北统帅的严将军听说和花家也是姻亲,花家能够拿到布兵图也是大有可能。

可花家自己拿到,和花家交给夏云深,就是完全不同的意义。

花家这是想要做什么,要将西北的兵力策反帮着夏云深,还是仅仅想凭着这样一份布兵图表明对夏云深的支持。可不管是哪一样,都不是夏桀所能容忍的。

而更令漪房惊奇的是,夏桀在东宫的暗线。

夏桀在东宫埋伏有人,她并不惊奇,她惊讶的是,夏桀居然对夏云深出宫一趟后回来带着些什么都能迅速的知道,这是不是表示,这么多年来,夏云深自以为隐秘的安排其实可能一直都处在夏桀的监视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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