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高氏在内宫侍奉皇上皇后时恭谨守礼,对待宫人更是慈善和顺,如此端庄温婉的人,怎会声嘶力竭地叫骂?那日册封云妃时,太子妃行动虽有些异常,但升平不曾听得仔细,瞧得也不清楚。如今送到眼前索性听个明白,她悄然趴在殿门口仔细偷听。
“听御医说,你已经有了身孕?”太子妃声调森然,听得升平脊背顿时发凉。
“姐姐……”听这回答的声音似是云妃若环,只是气息弱了许多,有气无力地轻唤。
“贱人!本宫没你这个妹妹。你但凡顾念一点姐妹之情,就不该在本宫怀有皇嗣的时候趁虚而入!你诱惑太子殿下,本宫不曾恨你;你为荣华富贵,投机取巧占得先机,本宫也不曾怪你。但你不该毁了殿下的威望,断了殿下声名!如今殿下受圣命只能被困东宫,踏不上朝堂半步,就是因你不知羞耻、贪一时之欢所致,本宫此时恨不能拆你的骨,扒你的皮……”
凤巢鸠占惹嫉生(2)
升平从前只知道,姐姐对同胞妹妹如此厌憎痛恨,不过是因为被人夺了太子的宠爱,而横刀夺爱的竟是自己的嫡亲妹妹,固然稳固了家族根基,但杀敌一万自损八千,内心必是愤恨不平的。岂料太子妃不怪妹妹觊觎自己夫君,不怪她卧床东宫胆大妄为,竟是为了东宫禁足之事才恼怒至此。莫非,登不得朝堂比被人夺了宠爱更让人绝望么?
升平蹙眉,似明白了什么。
太子东宫禁足,最大弊端莫过于打碎了太子妃高若辛的美好愿景,头戴凤冠、身躺凤榻的来日荣耀也全然埋葬。由此看来,太子妃亦如母后,巾帼胸怀不在后宫。
只是,即便碍了她,太子哥哥也有些许过错,不能将罪过归咎于若环一人啊!
深谙内情的她替若环姐姐深感不平,立即提裙冲了进去,欲开口驳斥太子妃言语荒谬时,却抬眼发现杨勇竟也在殿内,委坐一旁。
升平目瞪口呆,动作僵硬。她先叩拜了太子哥哥,再望向跪倒在一边楚楚可怜的云妃,怒冲心头,旋即对太子杨勇质问道:“太子哥哥既然也在殿内,怎么能容许云妃受这样大的委屈?”
若环听闻升平为自己质问太子殿下,惊惶得忙用双膝爬到升平裙边,频频叩首,“公主殿下,莫要说了,都是奴婢的错。”她仍用在栖凤宫陪伴升平时的称呼,可见在东宫多日,不曾受得一丝尊荣。
杨勇被升平质问,垂首缄默,没有答言。伫立锦毯前的太子妃不怒反笑,“委屈?她的委屈大得过太子殿下吗?她一个陷殿下于不仁不义的罪妇,有什么委屈?”
“说什么委屈大得过大不过,只不过各有各的辛酸罢了,怎么能混为一谈?即便太子哥哥被父皇禁足,心中有些许不舒坦,自己和父皇申辩就是,何必为难自己的嫔妃,这算怎样的太子担当?”
杨勇面无表情,萎靡潦倒,坐在一旁只是苦笑,手执半盏烈酒,仰头一饮而尽,火辣辣的酒气径直向升平喷过来。她皱眉作呕捏住鼻子,“若喝酒能换得回朝堂江山,阿鸾再给太子哥哥寻十坛陈酿也不怕,只是做这些颓废样子给谁看?”
不过才禁足月余,太子哥哥如此颓态实在让人生厌,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
升平因上次听见太子妃掌掴若环,心中异常不喜太子妃。没想到此人表面上菩萨心肠,内里却野心肆横,明明私心颇重,又总打着太子殿下的旗号作势,令人憎恶得很。再者,他们兄妹之间说话,哪里容得她区区一个太子妃在一旁Сhā话申辩?
太子妃刚想呵叱升平对太子无礼,升平已经抢先了一步,冷冷睨她,开口嘲讽,“本宫还真不知道以仁厚闻名的太子妃竟然连自己的亲妹妹也容不得。今日是罚跪,来日说不定就是杖责,哪天云妃就此丢了性命也是可能的。待本宫回去告诉母后得悉,求母后过来勤加查看,到底是什么麻烦事物,让恭谨贤良的太子妃变得如此歹毒,容不得人!”升平说到这里蓦然提高声调,“再者,我与太子哥哥讲话,你太子妃Сhā什么言,多什么嘴?”
太子妃被升平质问,顿时粉脸涨红,“若是此刻你我在朝堂,必是要分长幼尊卑的。只是公主殿下话中的意思,这东宫内廷也要听公主殿下的命令了?可惜,公主尚未聘出,说不得东宫内眷事!”
升平挑眉冷笑,一手搀起高若环,“本宫尚没有出宫嫁人,自然是管不得东宫内廷的事,无非看见不懂规矩的,也就多嘴问一句罢了。不过,说到内廷,太子妃娘娘是否真真切切忘却了,大隋朝成立二十余载,皆由皇后娘娘来管理内廷事务。母后与父皇日理万机,事物繁忙,自然难以脱身料理内廷。可贵为东宫的太子妃,料想他日必然荣升六宫之首,便将母后的职责贸然定为己任,似乎也有些不妥吧?”
凤巢鸠占惹嫉生(3)
太子妃一时语塞,竟无力反驳升平的刁钻言语。
“升平说得好!”独孤皇后优雅沉稳的声音蓦然在殿前响起。太子妃高氏顿时被震慑住,立即俯身下跪,额头也涔涔渗出冷汗,身后众宫人、内侍也随之跪倒,“太子东宫高氏携宫人恭迎母后娘娘。”
大殿内呼啦啦跪倒一片,唯独升平蹦跳至独孤皇后面前,拽着母后袍袖迎进殿内,洋洋得意地从惊恐万分的太子妃面前跳跃走过,“母后,阿鸾刚刚还想去看您的。咦,怎不见父皇?”升平拉扯摇摆着母后袖口,往身后左右看了看。
独孤皇后脸色铁青,想来还在气愤太子妃越俎代庖,见升平在面前隐忍不发,只竭力使自己口气淡然,“你父皇忙于国事自然不得脱身。本宫突然想来东宫看看正在思过中的太子,在秦王宫时还在犹豫,到底是来还是不来。如今看,幸而来了,否则,本宫还不知道自己犯了天大的过失,居然让身怀六甲的太子妃为本宫忧虑了这么多家国大事,将来日日难安呢!”
升平得意,翘起下颌张望跪倒在地的高氏。太子妃高氏闻言惊恐交集,垂首低眉道:“回禀母后娘娘,臣媳惶恐。”
“什么惶恐不惶恐的,本宫也听不出你哪句才是真心话了。本宫原本不曾发觉太子妃做事这般犀利果敢、老练从容,倒是赶超过本宫许多。莫非太子妃觉得本宫委任你事务过少,不得施展拳脚吗?”独孤皇后肃然低头,凌厉目光若闪电般直视高氏。
“臣媳知罪!”太子妃脸色顷刻煞白。太子杨勇见状一口酒气喷出,踉踉跄跄地步下台阶,也随着高氏晃晃悠悠地跪下,身后内侍更是慌忙跪倒一片。
太子杨勇俯下身子,双手撑身,以头点地,舌头卷成一团道:“启禀母后,此事乃是儿臣东宫内事,高氏越权处置怠慢云妃,错皆在儿臣,请母后责罚。”
独孤皇后脸色阴沉,太子杨勇越是恳求,脸色越是严厉,最后冷冷地厉喝:“太子殿下寻的什么责罚,又依的什么法典?隋朝堂堂太子殿下为太子妃承罪,占情?甘愿委屈自身成全母后震怒,占义?好个忠孝两全情深义厚的好儿郎,你将本宫置于何地?”
独孤皇后话语甚重,一时间内殿之上无人敢置喙,皆不住地俯首告罪。
升平垂首于旁,瞥见那太子妃高氏抖如筛糠,心中隐隐略有不忍,搂住独孤皇后的腰撒娇,“母后,今天是俊哥哥大喜的日子,不如看在阿鸾分儿上,母后息怒吧,不要生太子哥哥的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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