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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人鱼王子:鲛人魅 > 四 血胆玛瑙

四 血胆玛瑙

眉生一惊,“父皇!母亲,母亲她……”

有点点的水意随着阵阵的松风,吹落在了眉生的颊边。流珠的嗓音清冽而来,“孩子……娘当然也舍不得你啊……可是,孩子你懂一个做娘的心吗?虽然都是舍不得,但是没有一个当娘的期望永远把孩子拴在自己的身边。就像小小的鸟儿,长大了,应该放手让他去飞,让他去寻找那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有点点水珠,随风飘向绾绾。流珠淡淡地笑,“而且,我相信,有绾绾陪在你的身边,眉生,我的孩子,你的今生,不会孤单……娘会一直陪着你,就在这天山之中,永远都不离开。想娘了,便来这里看娘……”

绾绾的泪,刷地流下。她双膝跪倒,遥向流珠,“请二老放心,绾绾一定会好好地陪在眉生身边。这一生,绝不让他孤独。无论什么事,绾绾都会不离不弃……”

杜宇也笑了,轻轻拉过绾绾的手。绾绾只觉一道暖流从掌心涌入,直达心田。

绾绾惊讶抬眸,杜宇温暖微笑,“孩子,只是为父送给你的见面礼……记住,最为难的时候,带着它,回到天池来……”

绾绾忍不住哽咽。虽然还没有与眉生成婚,但是杜宇已经直接自称“为父”,便等于是已经承认了她的身份……

眉生偕绾绾与开明再拜,终究反身退出。

水花琳琅声里,三位老人家的笑声轻轻回荡。

纵然青春早已远去,纵然千年岁月即将走到终点,但是只要还能相偕相守,这也便够了。

三人正待远去,忽地背后传来呼唤。眉生错愕回头时,竟然是咸池。

咸池从口中催出一颗赤红的珠子,交给了眉生,“我虽然堕入魔道,但是只取人血,却未真的害人­性­命。但是那一对乌孙夫妻的死,还是我做的孽。眉生,好孩子,替我用这个救回他们吧……”

眉生一震,“前辈!没了内丹,你自己又如何活得下去?”

咸池一笑,“傻孩子,我们三人的阳寿都已经到了尽头。所幸终于实现内心所愿。你爹与你娘重逢,你娘见到了你,而我——解开了心结,陪着他们一起到老……”

眉生痛声,“前辈,您是说……”

咸池却已退开,微笑里身影消失。

水底,忽地轰然而来惊天之声,仿佛有山石倾落,全然阻住了那一方石洞!

眉生痛呼,“父皇,娘!——”

水声幽幽,已是——永隔。

132.琅玕

眉生、绾绾与开明从天池黯然下山。途中竟然又遇到了那帮来自于阗的玉器匠人。

博格达峰雪线便高达万尺,眉生几人都已经下山,可是匠人们还在不懈地向上攀登着。

眉生不忍,叹息,“各位,你们不用去寻那圣鸟了。雪线之上,一只鸟儿都没有。”

看见眉生几人,那些匠人也是惊讶,“你们竟已经办完了事,要下山了吗?真是好脚力啊!”

眉生勉强一笑,“我们不过是去寻几味药材,山上草甸之中常见,并不耽搁时间。”

匠人们点头,“是啊,公子去寻的不过是药材;我们要去找寻的圣鸟则是行踪不定啊。”

眉生摇头,“山上已被雪封了道路,圣鸟也该飞走了吧。你们不如就到这里折返吧。”

匠人们摇头,“寻找圣鸟,这本是我们的愿望,岂有半途而废之理。就算找不到圣鸟,也要上山去还一个愿才还。”

眉生只好叹息,一抱拳,“既然如此,在下告辞了。”

眉生正欲一扯马缰下山,忽地被一个鬓发花白的老匠人拦住,“公子,且住!”

眉生一愣,“何事?”

那老匠人细细看了一眼眉生垂挂在颈下的孔雀石项链,迟疑地说,“公子胸.前所佩,竟是‘青琅玕’么?”

眉生一愣,“青琅玕?”

匠人点头,“琅玕,美玉之一也,其­色­为世间最正、最浓之绿。故此古籍上更以‘青琅玕’喻翠竹、珠树。”

眉生微微皱眉,“这位老人家,敢问即便这是青琅玕,却为何值得老人家如此惊讶呢?”

老人略一迟疑,请眉生下马,扯着眉生的手到了一边,轻声说,“青为苍天之­色­,青琅玕为天降之石,据说有驱魔除妖的功力。我想,公子定然也听说过血胆玛瑙的故事吧?虽然现在我们要找的血胆玛瑙,乃是圣鸟啼血而成;然真正诡异的血胆玛瑙,则是鬼魂的血魄凝成……据说,那些血魄一旦被召唤出来,便是一场人间大劫;而震慑那血胆玛瑙的宝物便是这青琅玕……”

眉生听得微微变­色­,“老人家,这是您听到的传说吗?”

老人一笑,“咳,说真的,小老儿也是不知这是传说,还是真的谶语。但是这话却是咱们玉器匠人一辈一辈传下来的。虽然我们做玉器,我们也卖血胆玛瑙,但是我们却是有选择的。不瞒公子你说,圣鸟啼血变成的血弹玛瑙,那都是鲜红­色­的血胆;而我们从来都不碰那些暗红­色­的血胆玛瑙。就算有客人拿着那样的血胆玛瑙来找我们加工,我们也是绝对不肯的。这已经成了我们这一行,不成文的规矩,恐惹来灾祸呀。”

眉生皱眉,“世间,真的有那么多鬼血?”

老人望了一眼眉生的孔雀石项链,想了半天才终于说,“唉,既然已经说了,那小老儿不妨就再多说一点吧!公子,不知你听没听说过蜀国曾经发生的大水灾?”

眉生心下轰然一声,“老人家,请说!”

老人摇头,“那古蜀国本是神奇的国度。有人就传说,见过古蜀国的先民是乘着金乌拉的船,沿着‘江水’而来;他们本是生活于水中之人,但是竟然治不得他们国内的洪水——于是便有人说啊,那水祸是巴陵山中的鬼怪搞的鬼,目的便是将蜀国人赶走……后来,蜀国人厉害啊,有人使手段杀死了那些巴陵妖怪,便将它们的血封印起来,变成了血胆玛瑙。只是不明白,那些血胆玛瑙为何会从蜀国来到了我们西域大漠之上……”

老匠人似乎是年纪大的缘故,这一说开了,便有点停不住了,继续摇着头说,“我更不明白的是,西域人谁不知道那些暗黑­色­的血胆玛瑙诡异啊,怎么还会有位印公子愿意花了大价钱去收购呢?”老人说着摇着头走开。

眉生心内却悚然一惊,“老人家,你说是谁?印公子?他可是叫印旸?”

老人摇头,“也不知。只是听说他是东方来的客商,财大气粗。印家本是还在于阗开着商号的,好像叫什么‘唐印坊’的……”

绾绾本与开明候在一边,见眉生与那老匠人低声说了半天的话,本是不解;刚刚又听得眉生失声喊出一个“印旸”来,绾绾便不由得一震。

纵是开明,也面­色­大变。

那被侥幸逃脱了的幻紫和印旸,几乎成了绾绾和开明的梦魇——绾绾想挽救印旸,而幻紫则是开明所有­阴­暗记忆的渊薮……

绾绾奔向眉生身边,“眉生,你说印旸么?印旸他,在哪里?他,做了什么?”

眉生微微皱眉,“老人家说,于阗有一位印公子,我便猜想他有可能便是印旸……”不想让绾绾担心,眉生便没说出那有关血胆玛瑙事情。

绾绾惊喜,“印旸在于阗?眉生,我们去救他啊!”

开明皱眉望来,“幻紫是不是也在他身边?”

眉生摇头,“还不清楚。不过,极有可能还在。”

三个人不由得都凝重了下来。

虽然眉生知道,此时应该尽早回归蜀国,以便早日继承皇位,以使国内局势尽早平息下来,但是看来这一趟于阗之行,是躲不掉了。

不仅仅是因为印旸和幻紫在那里,更是因为恐怕他们正在收购着血胆玛瑙的这件事会与蜀国有着莫大的­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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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生与绾绾和开明,离开了天山,向于阗进发。一入于阗境内,与玉有关的话题便多了起来。且不说道路两旁琳琅着玉器铺子,山边每一条溪流里都站满了想要碰运气采玉的人,街上来回走过的于阗人头上身上也俱是以玉装饰。

绾绾看得很是惊讶。眉生轻声告诉她,“于阗是天下著名的‘玉之国度’,国名之义便是‘玉邑’,是众人皆知的‘瑶玉之故乡’。”

133.赌玉

进入了于阗境内,眉生告诉绾绾,这里是天下著名的“玉之国度”、“瑶玉之故乡”。

正说着话,路边的车马店里传来高声的喧哗之声,吸引了眉生和绾绾的注意力。

“这块石头,我出十两!”

“十两?你当这是什么呢?五十两最低。”

“老兄,你没搞错吧?五十两?你看看你这石头,就算映着最烈的日头看,哪儿有多少绿啊?”

“说得没错,没绿,所以才更贵!这该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绾绾一愣,“他们,在­干­什么?”

眉生一笑,“赌玉。”

绾绾瞪大了眼睛。她听说过赌骰子的,还没听说有赌玉的。

眉生微笑,指着一家玉石铺子门口摆放着的一堆堆玉石籽料问绾绾,“你看,那些石头里能有多少玉?”

绾绾傻眼了,“那哪里是什么玉啊,根本就是河床里随处可见的石头啊!”

眉生但笑不语,只是走上前去,摸起了一块手掌大小的石头,问那玉料商人,“这位兄台,这块石头要卖多少钱?”

那玉料商人抬眼看了看眉生。这块玉料是被他扔到边角去的,皮­色­极差,本没指望着能卖出去;再加上眉生一看就是个异地来的温润书生,想来也不懂玉,他也没想欺瞒,于是玉料商人憨厚一笑,“二两银子。客观看着好便拿去,不好,但扔在堆里就是。”

绾绾听着就是一乍舌。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块河床中普通的石头,却能要价二两银子,够贵的。

眉生却微微一笑,从腰间取出五两银子,递给了那商人。商人欲称秤找零,却被眉生拦住,“兄台尽留下吧。”

绾绾愣着跑过来,低声说,“眉生……你疯啦?”

眉生微笑,直起身来走到旁边切割玉石的匠人面前,将石头递了过去。

那匠人也是微微轻蔑着一笑,“客官,这石头如果不切开,说不定还能原价卖出去。一旦切开,里面一点玉花儿都没有的话,客官你这五两银子可就白费了。”

眉生笑,“开吧。”

匠人接过石头,一刀开下去——宛如一片清泉奔涌而过,阳光下便是一片清光!

那匠人惊讶得大叫,“天啊,竟然是一块满玉!”

匠人的声音将周围人的目光都聚拢了过来,那卖出石头的玉器商人面上登时变了颜­色­,几乎悔青了一般。

那一帮正在车马店之中赌玉的商人们也都顾不上了他们先前赌的那块玉,而都将惊讶的目光投­射­在了眉生的这块玉上。

一个穿靛蓝袍子的汉子望着眉生,“这位公子,这块玉,我出五十两!请公子割爱吧!”

眉生摇头,“不卖。”

绾绾几乎不敢呼吸。五十两啊,一块石头……够一个普通的庄户人家过上小半辈子了……

旁边一个有了几分年纪的商人劝说眉生,“这位公子,看公子相貌必不是行商之人。这石头,纵然成­色­再好,不过刚刚切下一刀去;你哪儿知道再切第二刀的时候,见着的可能就不是这个模样了呢!石头里,只有一窄条玉花的,也不少见啊,极可能是这一刀赶巧了,都切在了玉花上呢!五十两,这个价钱可以了,公子你转手就是十倍的利润啊……”

眉生微笑,朝着周围的玉器商人拱手,“在下并非不肯出手,只是这块玉,在想不想换银子,倒想换一样别的物件儿。”

好的玉料对于玉器商人来说就是最致命的诱.惑,眉生手里这块玉料已经让好几个人红了眼睛。一听眉生说愿意出手,周围的人登时来了兴头,“来,说说看,公子你想换个什么物件儿?但凡咱们有的,立时奉上;就算咱们手里暂时没有的,咱们也想辙给你淘弄去!”

眉生淡淡一笑,“在下想要换的——是血胆玛瑙。在下早就闻说于阗出产神秘的血胆玛瑙,但求一块,愿以此玉相赠!”

那几个商人一听是要血胆玛瑙,都有点迟疑。

眉生微笑,“怎么了,各位兄台,觉得这玉料价值不够么?”

那些商人面上有点挂不住,连忙摆手,“没有,没有。那血胆玛瑙虽然也是难得的玉髓,但是毕竟还没有着羊脂美玉贵重。公子你要是早来个把月,别说换一块,就是用这玉料换个十块八块的血胆玛瑙,也是使得的……”

眉生眨着碧­色­的眸子,“那么现在是怎么了呢?血胆玛瑙涨价了吗?”

终于有胆子大的商人凑上前来,“不是涨价了,而是——人家独家专收呢。如果见着有人敢将血胆玛瑙卖了给外人,那回头就是喊打喊杀啊。”

眉生毫无意外,却依然挑起眉尖问,“就没人管管?”

那几个汉子便也凑趣,“管啊!可是官家管得了白天,可管不了晚上啊!凡是敢将血胆玛瑙卖了给别人,又没追回来的,那样的人夜半三更的都神秘失踪了。过不了几天,大漠上便能见着那人的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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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玉料离开,眉生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他望向开明,“这应该是幻紫一贯做事的手段。”

开明点头。

眉生轻轻一叹,“看来幻紫依然在印旸身边。“说着,眉生转头深深望了一眼绾绾,“绾绾,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很可能,这一次你见到的印旸,将不再是你曾经认识的那个印旸了……”

绾绾一抖,“你是说,他会受了幻紫的胁迫?”

眉生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幻紫选择了印旸,不是全然的巧合。她明白印旸心底的欲.望,所以她才能更好地控制他。所以可以说,不一定是幻紫胁迫了印旸、改变了印旸,反倒有可能是印旸他自己推动了这一切的改变。”

绾绾难过,“不会的,不会的……”

眉生皱眉,“但愿,一切都只是我们的担心……”

134.别见

和田城,道路两旁鳞次栉比的俱是玉器铺子,一架架一排排的­精­美玉器在西域炽烈的阳光下闪耀着凝脂一般的温润光泽,让人看了,心下烦躁俱除。

三个行商模样的人,打听着“唐印坊”的商号,说是身上有血胆玛瑙,慕名来售。

街上的商人们倒也都热情,指着街中央那座最高的三层雕楼,“就是那家了。哎哟,你们手里有血胆玛瑙,那一准儿能卖上个好价钱。”

不消说,这三人定是眉生、绾绾和开明。只不过三人都刻意乔装改扮过,皆是做西人装扮,绾绾更是女扮男装还贴了两撇弯翘的小胡子。

来到“唐印坊”,刚一进门,三人就俱是一愣。还没见着印旸和幻紫呢,单就柜上站着的人,已经超出了三人的意料——那人竟然是林家老爷!

初时,眉生只是能探知林家二老并没有身在楼兰城中,没有被张梦莲和她那旧情人囚禁起来,却无法测到二老去了哪里,却没想到竟然在和田城中出现,而且跟印旸和幻紫在一起!

绾绾下意识扯了扯眉生的衣袖,面上是忧虑之­色­。本有一个印旸在幻紫手里,都已经让她感觉投鼠忌器,如今更有二位老人家,这一仗就更难打了……

倒是开明爽利,笑呵呵走入店中,与林老爷攀谈起来,“掌柜的,听说贵号专收血胆玛瑙啊?敢问,是怎么个价钱?”

林老爷慈祥一笑,“请客官将那血胆玛瑙赐给小老儿一观。观成­色­,定售价。”

开明一笑,从袖中拿出一块血胆玛瑙递给林老爷。林老爷望着那块血胆玛瑙,眼中似有水光闪过,却又蓦地退回,“客官,这块玛瑙,我们不收。”

开明倒没介意,笑问,“为何?”

林老爷从柜里拿出另一块,指给开明看,“我们要的,是这般成­色­。客官您这一块,成­色­不足。”

开明一笑,“好。在下手里还有几块,只是都放在客店之中,未曾带来。改日再来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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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街上,开明眯着眼睛毫无温度地笑。绾绾忍不住问,“老爷他为何不收你的血胆玛瑙?”

开明点头,“因为我拿的是父皇的血化成的、鲜红­色­的血胆玛瑙。”

眉生皱眉,“开明这是在投石问路。我们尚不知幻紫和印旸收购血胆玛瑙的目的,如果只要是血胆玛瑙便收,我们倒不用担心;可是现在已经证明,他们只收有鬼血的血胆玛瑙……如此说来,他们就真的别有目的了……”

绾绾咬­唇­,“眉生,我觉得你应该单独见一见老爷……不管老爷是不是受到了幻紫的控制,但是他对你的感情一定还在,所以定然能够帮到你!”

眉生抬眸望了一眼开明,两个人相视而笑。

绾绾撅嘴,“你们,­干­嘛?”

眉生轻笑,“我们是在笑,你跟我们想的一样。”

绾绾皱眉,“什么意思?”

眉生忍不住捏了绾绾手指一下,“开明说了,还有血胆玛瑙在客店之中……”

绾绾惊讶地张大了嘴,“你是说……他们,他们会来劫店?”

眉生微笑,“是。今晚就会。”

开明补充,“于是我坠住来人,哥乘虚去见林老爷。”

绾绾有点紧张,“那,我呢?”

开明笑,“你去大街上逛。”

“嗄?”绾绾一愣,“为什么?”

开明憋住笑,“印旸见了你,一定会分神。这样,我也好多坠住他们一些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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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街灯火,一城飘摇。绾绾有些紧张地抱着双臂,行走在和田的街市之上,装作看着两旁店铺里玉挂件的模样,反反复复从“唐印坊”门前经过。

唐印坊里一直有客人,林老爷却已不在柜上,应该是回了后宅。只是始终没见着印旸的身影,也不知他究竟是在忙活些什么。

一家家玉器店铺都走过,眼见着就要走完所有的店铺,再没有“障眼法”了,绾绾不由得心急,手上的力道就重了些,一把将那拴着玉挂件的红绳给扯断了。

绾绾有些心慌,忙向店铺里皂衣的伙计道歉,“这位小哥,着实对不起,我一时手劲重了,扯断了这条红绳……”

那伙计头也没抬,“那就买下呗,三两银子。”

绾绾本想掏钱。这样用边角碎料做的玉挂件,雕工也并不细致,这家店铺又是极小的铺排,绾绾本以为几十个钱便也就够了,没想到伙计竟然狮子大开口,要价三两!

绾绾皱眉,“这位小哥,我出来得匆忙,身上没带那么多银子。可否请小哥重新穿了一条红绳也就是了,我愿出红绳价钱与手工费。”

“哎哟,姑娘,我看明白了,你这是想抵赖啊!我看你扯断红绳,根本就不是不小心吧,你是想要偷走那挂件儿!”伙计开始耍蛮。

绾绾一见就火了,“这位小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如果是我想偷,我怎么还能主动告诉你我扯断了这红绳?”

两个人正吵嚷间,店内传出一声询问,“这是怎么了,吵吵嚷嚷的?”

那小伙计一听,顿时收起了气焰,躬身向着店内,“东家……是有位姑娘扯断了挂件的红绳,还抵赖……”

“是么?这么点子事儿,也值得你站在店门口跟人家大吵大嚷的,一条红绳事小,你岂不是要整个毁了咱们店的声誉?”声音温文尔雅,却是不怒自威,小伙计抖着行礼告罪。

绾绾心说,东家就是东家,气度的确不凡;绾绾便扬声向内说,“东家,真是不好意思。我赔您一两银子吧,足够红绳和手工的价钱了。”

珠帘声动,衣袂飘摇,一个黑衣的身影映入绾绾眼帘。

竟是,印旸。

135.异­色­

珠帘声动,衣袂飘摇,一个黑衣的身影映入绾绾眼帘——竟是,印旸。

印旸和绾绾都是一惊。印旸急忙从店中冲出,一把扯住了绾绾的手,“绾绾,真的是你?不是梦,不是幻觉?”

绾绾脸红地想扯开手,却不可得,只能点头,“印公子,是我……”

印旸变了。可是绾绾却也说不清,印旸究竟是哪里变了。应该不是只是身上这一身的黑衣,还有他的长发也放了下来,不再如过去那般拘谨,如今反倒有了几分邪魅。他的眉眼之间如今也似乎多了几许艳紫之­色­,就像是女子描画于眉眼间的颜­色­。虽然这令他的五官因此而更加俊美和突出,只是却稍显冷硬突兀了些。

绾绾知道自己唐突,不过还是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印旸半晌。

印旸扯住绾绾的手,将她安置在椅子上,这才笑,“怎么了,这才分开几个月,便不敢认了?”

绾绾脸红,“印公子,你还好吗?当日知道你被幻紫劫走,真是担心死我了……”绾绾忍不住指了指里面,“难道,幻紫她此时也在里面?”

印旸挑起眉尖,自负而笑,“绾绾,我早已脱了她的掌控!……当日,你是不是对我失望之极?我保护不了你,我甚至还为了自己的私念而引你进入险境——你是不是,恨我?”

绾绾回想起“欢境”之中当日的情景,不觉难过。尤其是那水晶球之中闪现的一幕,更是深深刺痛了绾绾,那幻紫竟然强占了印旸,而印旸却毫无反抗的能力……绾绾不觉湿了眼睛,“印公子,当日之事已经成了过去,便休提起了。反倒是公子你受到比绾绾更多的伤害,让绾绾一直放心不下……”

望着绾绾泪意潸然的模样儿,印旸心一软,忍不住走上前来,蹲在绾绾身前,凝视着绾绾,“我会变得强大——这是我当初给你的誓言,我一定要保护你,一定让你在我的身边不受委屈。绾绾,我会做到……”

红纱宫灯映衬之下,绾绾只觉印旸那瞳仁似乎闪烁着迷离之光,就像一个陷阱,诱引着她更向深去。

绾绾急忙收摄了下心神,别开头,顾左右而言他,“呃,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间铺子里?那‘唐印坊’呢?”

印旸冷哼,“那唐印坊,早已与我无­干­!”

绾绾惊诧,“什么?唐印坊,怎么会与公子你无­干­?印家不是只剩下了公子你一个继承人,又怎会旁落?”

印旸的眸子闪过一缕暗紫之光,“哼……就算只剩下我一人,但是他们却也因为我是妾生的而不待见我!龟兹分号的失败,恰给了他们最好的借口夺了我的权去——那个该死的女人,竟然将她娘家的侄儿过继过来,当她挂名的儿子!而我爹——宁愿将这一切都托付给那异姓人,也不肯信我这个妾生的儿子!”

绾绾一时心痛,“难道,此时主持着唐印坊,正在四处搜集血胆玛瑙的‘印公子’,便是那位挂名的吗?”

一听绾绾提到“血胆玛瑙”,印旸不觉眯住了眼睛。那双玄黑­色­的眸子,衬着艳紫异­色­,在红纱宫灯照拂之下,别显一份邪异,“绾绾,你也知道了血胆玛瑙?”

绾绾直觉似有哪里不对,只好敷衍,“啊,是啊。我一直惦记着你,所以一路打听着有关唐印坊的消息。进入于阗之后,总听见路上有人说,唐印坊在高价收购血胆玛瑙……”

印旸一笑,展开纤长的手指,目光望向指尖,“原来是这样……那么林眉生和那个和尚,是不是还跟你在一起呢?”

绾绾自知隐瞒不住,点头,“是。”

印旸挑着眉尖,望向一旁的红纱宫灯,“那他们,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在夜­色­里到街上来闲逛?他们没陪着你一起来么?”

绾绾被问得一愣,“呃,没有……我想看看女人家自己的东西,他们跟着来,不方便……”

印旸缓缓笑开,视线里约略多了一丝暖意,“原来是这样……你想买什么,我陪你去。和田城中,所有的店铺,我都熟识。”

绾绾的脸腾地就红了,“不要了……”

印旸呵呵轻笑,也不强求,“好。”

绾绾红着脸问,“公子你来和田多久了,怎么会跟所有的店铺都熟?”

印旸扬眸想了想,“那一日被幻紫劫走,便是来了这里。”

绾绾心里抖着,“那么,幻紫呢?”

印旸斜着眼睛,静静望着绾绾,“她,走了。”

绾绾一愣,“走了?”

印旸点头,却别过眼睛望向街市之上的人流繁华,“你也定然知道了她的真身了。她本就没有林眉生的道行,生活离不开水,而那‘欢境’的海市蜃楼本可帮她亲近水域,可是又被林眉生给毁了,所以她只能离开大漠,去寻找有水的地方咯。”

绾绾真的有点不敢相信,“嗄?幻紫她真的那般简单便放过了你?”

印旸眯着眼睛,望着绾绾脸上的不置信,“就算我在她手中还有点价值,可是这价值终究比不上她自己的­性­命重要吧……”

印旸这话说得有理,绾绾只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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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话,街市之上忽地一阵大乱。刚刚还悠闲地逛街买玉器的人们,忽地就如热锅上的蚂蚁,全都挤做了一团。

有慌乱的嗓音从街道那边飘来,“哎呀,不好了,杀人了……”

路上便有人问,“啊?是哪儿啊,怎么就杀人了?”

有惊惶的回答,“就是西路客栈啊!哎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满地的鲜血啊……”

136.障眼

街市上忽地大乱,有人喊“杀人啦,西路客栈满地的鲜血啊……”

绾绾惊跳而起,“开明,开明!”

印旸腾身起来握住绾绾的手,“绾绾,怎么了?”

绾绾泪都下来了,“开明他在客栈中!我们落脚的,就是西路客栈!”

印旸眯起眼睛,“开明?”

绾绾点头,“开明,就是曾经的梅笙,也就是那个和尚!”

印旸皱眉,“怎么林眉生竟然没在客栈之中么?”

绾绾泪下,“是,眉生出去办事,客栈之中只有开明一个人……”

印旸点头,“别哭!走,我陪你去看看……”

清月满天,却照不进西路客栈一院落的幽暗。巨大的胡杨树将虬结的枝丫伸满了空中,完全遮蔽住了星月之辉。

客栈之中一片死寂。能逃走的客人,都逃走了,谁也不愿意继续住在刚刚发生过凶案的现场。

只有账房中一盏枯灯飘摇在夜­色­里,满是枯寒。

开明愣怔站在胡杨树下,从枝丫间泄落的一点月光照亮他的侧脸。

绾绾奔过来,“开明,发生了什么事?”

开明厉声,“别过来,站在原地!”

绾绾惊痛,“开明,你,怎么了?”

印旸扯住绾绾,点起火折子,指给绾绾看。原来一地残血,宛若飘落的花瓣。

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绾绾努力望向开明,原来开明也是一身一脸的血。处处嫣红,却是骇人。

绾绾揪住衣襟,无力感几乎淹没了她,她明明知道此时的开明定然是需要帮助,可是她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绾绾尽量冷静地喊,“开明,好,我不过去;那么,你走过来,行吗?你脸上身上都是鲜血,我帮你洗掉了他!”

开明侧眸望来,眼神却在看见印旸的那一刻凝冻下来,“他,怎么来了?”

绾绾点头,“其实我们都误会了。唐印坊如今不是印公子在打理的,那个收购血胆玛瑙的印公子其实是另有其人!”

开明皱眉,“真的?”

印旸便也是一抱拳,“梅兄,别来无恙。唐印坊如今已经被大娘过继来的儿子所掌控,印某不过是妾生的儿子,龟兹生意的失败更使得印家上下再也不肯相信于我,所以印某此时只是恰好在和田城中开了极小的一个铺子,兜售些廉价的玉器过活罢了。”

院落门口,静静一声风动。

印旸却敏感地回过头去,望向幽深的黑暗,朗然一声,“林兄,印某见过林兄。”

绾绾便是一跳。她的手刚刚还被印旸扯在他的掌心,而此时眉生竟然已经回来了!

眉生静静一笑,“印公子,多日不见,没想到公子耳力已经这般厉害了。”

印旸面上倒也平静,“是。印旸上次被幻紫所掳,之后变成惊弓之鸟。印某是凡夫俗子,没有林兄的好手段可以自保,所以只能靠这般的谨小慎微来争取逃走的时间……”

印旸的话说得绾绾心中一酸,轻轻说,“不,公子。上次都是我们大意了,才让幻紫掳走了你。真是,对不起你……”

印旸潋滟一笑,柔柔望住绾绾,“傻瓜……我不是要你自责才这般说。那个情形之下,谁也不会想到幻紫会突然那般做。与你无关,如果要说心有歉疚,那个人是我才对。如果不是我,你更不会出现在那里……”

眉生轻轻一笑,“好了。既然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都好端端站在眼前,又何必还要这般伤感?”

印旸连忙拱手,“林兄所言极是。”

眉生轻声地说,“印公子,在下请印公子帮个忙。”

印旸说,“但说无妨。”

眉生深深望了一眼绾绾,“此处不宜过夜。绾绾怕血,这里刚刚又发生了变故,我现在要帮着开明清洗身上的血迹,所以想将绾绾暂时托付给印公子。请印公子带绾绾另外换过一家客栈。”

印旸一笑,“这是应当。纵然林兄你不说,印某也定当如此的。印某店铺中还有几间空房,虽是简陋了些,终究比住在客店里要方便。印某这就带绾绾先过去,林兄与大师收拾停当了便也请过来吧。”

眉生微笑点头。碧­色­眸光转向绾绾,轻柔若梦,“去吧,不用担心,不会有人舍得伤你……”

眉生的嗓音恍若魔法,绾绾只觉心间忧虑尽释,双眸沉沉竟有了丝丝睡意,朦胧点头,“好,那我先跟着印公子去了。眉生,你要早些来,我会等你……”

月­色­隐隐,眉生的笑恍若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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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旸和绾绾的身影消失,眉生面上的微笑收敛起来。他腾身避开满地的血迹,轻轻落在开明身边,伸出手指拍向开明身上几道|­茓­位,“发生了什么事?”

开明之前身子僵硬,原来竟是被打中了|­茓­道。

开明眸光有些迷乱,“本以为那些人是会冲着血胆玛瑙来,所以我便将血胆玛瑙作为盾牌,以为他们投鼠忌器。再者,我也低估了他们,我以为他们不过是印旸和幻紫手下雇来的凡人杀手罢了,所以心里没太小心——谁知他们来了,直接便挥刀砍向血胆玛瑙,继而将破碎了的血胆扬向我的身!”

眉生便是一眯眼,“我们,竟然估计错了!看来他们第一是知道这血胆玛瑙之中的鬼血秘密,二来——他们今晚所来不是为了那血胆玛瑙,而是为了人!”

开明点头,“没错。那鬼血如今竟然被他们趁乱击入了我的|­茓­道,我竟什么手段都使不出来了!——哥,多亏你当时不在店中,我有感觉,他们有可能是冲着你来的!”

137.玉焰

开明被眉生拍开|­茓­道,担忧地说,“哥,多亏你当时不在店中。我有感觉,他们可能是冲着你来的!”

眉生抬眸,“怎么说?”

开明皱眉,“我觉得,当时我已经被鬼血打中了|­茓­道,如果他们想要杀我,易如反掌,可是他们却临时离去,留下了我的­性­命——这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们是冲着你来,见我不是你,便罢手了。”

眉生沉吟,没有说话,静静用掌心推拿着开明的肢.体,帮他活血,以便逼出那些鬼血。

月光清幽,转过天际,这才有丝丝微微穿透了胡杨树的枝桠倾泻下来,照着满地的残血,一片磷磷荧光,竟像是城外孤坟上飘动的鬼火。

眉生推拿良久,忽地身子一震,险些一口血喷了出来。

开明一惊,“哥,你怎么了!”

眉生捂着胸摆手,“没事。只是没想到这鬼血已经入了你的血脉,极难逼出。力道重了,恐崩了你自己的血脉;力道轻了,完全没用。”

开明叹息,“哥,你罢手吧。我这一生是注定了舛运不断地,不过好在我命硬,这么多的遭遇也没夺了我的命去,就这么几滴血,没事的。”

眉生皱眉,“开明,记住我的话,忘了过去。那时候你只有你孤身一人,现在你有了父母,也有了我和绾绾。”

开明眸中一晃,“我知道了哥。你别心急,我们慢慢来。”

眉生点头,“好,那我先处理好院子里的鬼血,以防它们挥发伤人。”

开明点头,自去一旁打坐吐纳。

眉生想要吐出凝碧珠来,却发现自己一要用力,便是胸.口窒闷,无法唤出凝碧珠。心急之下,眉生嘴角一滴鲜血流下,沿着下颌滴了下去。

眉生一惊,连忙背过身去,没让开明见着。

说也奇怪,忽地一片碧­色­幽光凝起,整个院落里都被照亮。这光竟然比凝碧珠之光更加葱翠而耀眼!

眉生一愣,顺着光芒,望向自己的颈下——原来竟然是那串被称为“青琅玕”的孔雀石项链绽放的灼灼光华!

当日,天山之上的老玉器匠人说过的话,幽幽回响在眉生的耳畔,“青为苍天之­色­,青琅玕为天降之石,据说有驱魔除妖的功力……真正诡异的血胆玛瑙,则是鬼魂的血魄凝成……据说,那些血魄一旦被召唤出来,便是一场人间大劫;而震慑那血胆玛瑙的宝物便是这青琅玕……”

眉生心头一喜,解下孔雀石项链握在掌心,施法催动——但见碧光莹莹,宛若碧云流动,地上的那斑斑的血痕,一点点化作流雾消散,映着朦胧的星月之辉,渐至无踪……

一旁,正自盘腿吐纳的开明蓦然睁开眼睛,便也被眼前的异景惊住,忍不住开口轻声问,“哥,这竟是什么?”

眉生催动着遍地血魂尽数化去,这才收功,将手中的孔雀石项链捧给开明看,“还记得当日我问过那些天山之上偶遇的于阗玉石匠人,它们口中的圣鸟除了头上的金冠之外,还有什么标志吗?其实我问的,便是这串孔雀石。孔雀石与金冠一样,都是古蜀金沙国王权的标志,为历代皇位继承人所拥有。当年每逢父皇寿诞,我才能有机会回到国中,见过父皇一面,于是这串形影不离地垂挂在父皇身.上的项链便给了我极深的印象。”

眉生望住那串孔雀石,淡淡微笑,“却没想到,这串孔雀石竟然拥有震慑血魂的功力。我想,这该是天意,父皇将这串孔雀石给了我,真的是冥冥之中的机缘注定……”

开明也是惊叹,不过却又轻轻叹息,“他老人家当日说过的话,我也听见了。他说是要用这孔雀石的颜­色­去定夺皇位继承人的嘛。有权利继承皇位的,定然是眼眸与这孔雀石一般碧­色­的才行,就比如你了……”

眉生淡笑,“听长辈说过,眼眸的颜­色­是用以区分纯血鲛人与混血鲛人的标志。曾经鲛人们会希望皇位只能由纯血的鲛人来继承。但是现在却不同了,开明,我也已经被证明不是纯血的鲛人,可是一样会拥有这般碧­色­的眼瞳,而父皇更是将王冠和孔雀石交付给了我呢。开明,身份与血统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里——”眉生伸出指尖指向开明的心,“要心怀家国,体恤爱民,费尽心血——便自然会有一个称职的王者。”

开明握住眉生的手,重重点头,“哥,我服了!我总归没有你这般的见识!”

眉生微笑,“你会有的。我们都是父皇的孩子,只不过你自小的生活环境使然,让你还没有机会去领略家国胸怀。如果回到蜀国,你便会理解这一切。”

开明点头,眸子里星光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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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兄弟抱拳而视,良久,开明才平复下心中的澎湃,“哥,我们去找绾绾吧。我总担心那个突然出现的印旸。”

眉生挑眉,“说说看。”

开明沉吟,“他说唐印坊已经不在他的手中,他说现在主持收购血胆玛瑙的‘印公子’是他父亲正室妻子过继来的儿子;他说幻紫放过了他……可是不知怎地,我心中总有疑云。”

眉生点头,“他说的没错,唐印坊的确已经不在他的手上。我已经去见过了林家阿爹,他向我证明了这一点。龟兹商号是印家考验他的一道题,可惜他弄砸了,所以自然失了宠。而如果他没了印家这点利用价值,幻紫放弃他,倒也说得通……”

开明一愣,“哥,你相信他?”

眉生挑眉,“在他没露出马脚之前,我相信他。至少我相信,他不会加害绾绾,这就够了。”

138.尝胆

开明惊问,“哥,你相信印旸?”

眉生微笑,“至少,我相信他不会加害绾绾,这就够了……”

开明皱眉,“那我们现在去找绾绾吧。”

眉生微笑,碧­色­的眸子里狡黠闪动,“不。我们去做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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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纱宫灯寂寂独明,绾绾打了今晚的第六个呵欠。

绾绾急忙掩住了口,不好意思地望了望一直陪着她的印旸。

印旸笑,“困了就去睡吧。他们还不知几时才能过来。我等着就是了。”

绾绾困倦地抱住双膝,却仍摇了摇头,“不。我等他们。每遇到事情,我­肉­眼凡胎地总是帮不了他们什么;至少,我可以在这夜­色­里,为他们点亮一盏灯,等他们回来。”

印旸摇头,“跟着林眉生这样的人在一起,对你而言,压力太重了。你还不如好好做你的凡人女子,嫁人生子,和乐此生。”

绾绾抱住膝头,困得朦胧地闭住了眼睛,“是啊,我何尝不知呢……可是怎么办呢,老天就让我遇上了眉生啊,从此眼里心里便再也容不下别的人啊……就算明知道辛苦,就算每一次跟在他身边都更觉得自己的渺小,但是,就是喜欢啊……”绾绾真的是困了,咕哝着坦白说出了自己心底的感受,而全然忘记了眼前的印旸也是对她有情的呢。

隔着绯红灯光,印旸坐在幽暗里,托起下颌,静静地望着绾绾。

她竟然说着话,便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睡熟了。

卷翘的睫毛宛如蝶翼一般轻轻颤动着,樱桃一般红润的­唇­微微蠕.动。印旸心底情潮澎湃,却不得不压制着,不忍去惊扰她的梦。

这般的重逢,这般隔着灯光静静地看着她,于他,几乎是遥不可及的梦啊……

门外忽地传来打更的声音,惊醒了绾绾。

绾绾望着盖在自己身上的长衫,羞涩地笑,“我竟然睡着了……”

印旸也斜靠在椅子上,似有阑珊睡意。

绾绾笑,“我们说说话吧,驱驱瞌睡虫。”这个夜晚竟然奇异地平静而且柔软,绾绾只觉自己跟印旸之间,好像从没有这样平静而亲近地说过话。不知道这是不是夜­色­与困倦共同布施下的魔法。

印旸慵懒地笑,“好啊……”

绾绾皱着鼻子,“给我讲讲,从上次分开后,你都做了些什么啊?怎么开了这家玉店?”

印旸轻轻地呼气,“是不是,我不讲给你听,你便会一直一直地问起?好吧,那我就说给你听——被幻紫丢在大漠里,我巧遇从大漠中经过的驼队,便在他们的帮助之下来到了于阗。等进了和田城,到了唐印坊的商号去,这才知道泉州大宅里早就派来了新人。纵然我还算是印家的少爷,但是没一个伙计真的拿我当少爷看。他们给了我一百两银子,便让我出门……”

印旸轻轻叹息着,垂下了头,顿了下才继续说,“我揣着这一百两银子在和田踯躅,不知道哪里才是我的未来。虽然一百两银子倒也够我活上一阵,但是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我不想苟且偷生,我想活得像个人样!”

印旸眸中隐隐有泪痕闪过,“后来,是和田城外白玉河里那些采玉的人鼓舞了我。我便跟着他们去学习采玉,从整条河床之中的顽石之中去猜测哪一块才会是包裹着美玉的籽料。可是玉虽然贵重,真正的财富却都在那些玉器商人的手上,采玉的工人因为没有钱去开玉、雕玉、贩玉,一块籽料只能得到几十个钱,所以我不甘再那样做,便拿了自己的一百两银子去跟人家学着赌玉。”

绾绾一愣,“你去赌玉?”

印旸点头,“是。开始输得很惨,我曾经用五十两银子赌了一块籽料,可是开出来只有窄窄的一条玉花……就在我几乎山穷水尽之时,老天救我,竟让我用最后的十两银子赌来一块好料,开出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印旸终于缓缓笑开,“于是,便有了这家小店。虽然是整条街上规模最小的,店里也没什么上好的玉器——但是,绾绾,你知道吗,这是凭着我自己的力量打拼到的。它与印家无关,它只烙印着我印旸一个人的名字!”

印旸玄黑的眸子渐渐变得冷硬起来,“我就要将铺子开在唐印坊的对面,我就要看着唐印坊,我要一天一天地努力壮大,我终有一天要超过它、吞并它!”

看着印旸眸子里闪烁着的玄黑光芒,绾绾不由得紧张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袖。

绾绾的紧张,没有逃过印旸的眼睛。他也知道自己说到兴起,有些过了头,忙笑笑向回拉,“呵……绾绾,我全都坦白交待了,这下,你总算可以放过我了吧?”

绾绾含着叹息,却也欣慰轻笑,“你不知道,那段时间里,你成了我心上无法愈合的一道伤痕。一想到你,就是满心的疼,真恨不得自己能生出三头六臂来,救回了你……”

“呵呵……”印旸忍不住笑出声来,温润的笑声穿过夜­色­,满是暖意,“傻瓜……什么时候轮到女子来救男人了?那被救的男人才该自杀呢,呵呵……”

印旸的话说得绾绾脸上一红,“你们男人的自尊心,真奇怪……”

印旸玄黑的眸子静静望着绾绾,不觉一柔,“不过,谢谢你……这个世上,估计你会是唯一一个,明知道自己会遇到危险却也会毫不犹豫地想去救我的人吧……”

绾绾又沉沉垂下了眼帘,困意地嘟囔着,“羊哥哥,你其实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呐……”

夜,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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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墨的夜­色­之中,眉生和开明没到印旸家去,而是悄悄藏身在唐印坊的院墙之上,静静地望着院墙里,借着夜­色­而偷偷进行着的事情……

139.暗算

如墨的夜­色­里,眉生和开明藏身于唐印坊的院墙之上,静静望着院墙里借着夜­色­而偷偷进行着的事情——

十几个黑衣的男子,宛若整个身形都融化在夜­色­之中,静默无声地将一箱箱的东西放上马车。

所有拉车的马匹全都被勒上“嚼子”,无法发出一点声音;四个蹄子更是被软布包覆起来,踏地无声。当车上装满了几只大木箱,便有黑衣的男子赶着马车徐徐走过后巷,朝向城门的方向而去。

眉生向开明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无声地腾身而起,隐藏在夜­色­里,跟随着马车到了城门。

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本来­精­神抖擞地守城的官兵们忽地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本来紧紧关闭的城门无声地打开——马车无声地出了城门,城门便又无声地重新关闭,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开明脸上微微变­色­,低声问,“哥,那应该是血胆玛瑙……你说他们会将血胆玛瑙送到哪里去?”

眉生眯住眸子,“没错,是血胆玛瑙。那个库房正是他们存放血胆玛瑙的地方。他们既然是出南门,此行便有两个可能。一是南下直接入吐蕃之地,二是转经西海(青海省古称)。只是,无论直接南下,还是转经西海,恐怕他们最终都是要经茶马古道而入蜀地……”

开明沉吟,“这血胆玛瑙,终究是为了古蜀金沙……”

眉生点头,“是。林家阿爹证明了此事。”

开明愣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眉生捉住开明的手,两个人从城门处悄然离去,回到几乎已经无人的西路客栈,这才落下身来,“林家二老实际上都是金沙国的旧臣。”

开明点头,“这我知道啊……可是他们收血胆玛瑙,又是怎么回事?”

眉生皱眉,“阿爹说,这是金沙国的使臣突然造访了楼兰,将国中这道命令传达给林家二老,要他们协助唐印坊来收集血胆玛瑙,所以他们才突然离开楼兰,而来到了于阗。”

开明怀疑地瞪大了眼睛,“就算是国中有令,可是林家二老却又为何与唐印坊混在一处?那唐印坊帮着我金沙国收集这血胆玛瑙又有为何?!”

眉生点头,“没错,这的确是一个疑点。只是林家阿爹只是奉令行事,这背后的实情他也并不了解。”

开明皱眉,“哥,这件事你怎么看?”

眉生抬头望着天上的月,略微沉吟,“我有两种猜测。其一,泉州地处东海之滨,印家又是世代居住于当地,所以很可能与我鲛人一族有所来往,这样印家牵涉进来便不为过;其二,我还是担心幻紫——印旸说幻紫放了他,但是幻紫所代表的鲛蜃一族定不会轻易放弃对皇位的觊觎,所以,这还是有可能是幻紫控制了印家新的主人进而控制了印家于阗的商号。”

开明思忖了下,终于还是说,“哥,难道你没有想过印旸吗?你觉得,他真的会与这件事全然无关么?”

眉生静默下来,良久方说,“其实,我一直不愿意将这件事与印旸直接联系起来。我知道印旸这个人在绾绾心中的地位——纵然绾绾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但是也已经将他看做了兄长一般的亲人。我不希望自己终有一天要站在印旸的对立面上,甚至亲手杀了他……那样做,绾绾一定会受到极大的伤害……”

眉生的话,让开明也叹息着垂下头去。

其实绾绾的心思,眉生和开明都最能明白。他们从小都是被亲情忽视了的孩子,所以才会更加珍惜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印旸毕竟与绾绾从小一起长大,绾绾已经直觉中将印旸看做了跟亲人一般重要的人……

开明幽幽一叹,“哥,如果这一切真的无法避免,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那么,让我来做!”

眉生别开目光,“我只是希望,那样的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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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迷城,灯影黯淡。唐印坊后宅的房间里,林老刚刚焚完一炷香,看着袅袅的香烟飘散在夜­色­里,绵绵长长。

一个声音在背后悄然响起,“事情,都办好了?”

林老肩头一抖,忙施礼,“是,都办好了。”

那声音冷冷一哼,“没想到林眉生还使了个障眼法。西路客栈里竟然没见到他,据说他是来见了你?”

林老又是一抖,“是,他是来了……毕竟这么多年来,我曾经是他名义上的父亲,他自然要来探望我。”

那声音清淡地,“那,你没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林老忙施礼,“不敢……”

那声音又是得意冷哼,“年纪,终究是个好东西,它能让你看清面前的形势,不至于做出错误的决定……”

林老垂下头去,“是……虽然眉生是继位的皇子,但是目下国中又哪里还有鲛人一族的地位……”

“哈哈,哈哈……”那声音狂妄地笑,“说得好!只需得到他手里的金冠和青琅玕,金沙国从此就不再是鲛人之国了!”

林老深深垂下头,面­色­掩在灯光的暗影里,看上去满身的恭顺。

那人谨慎地望了林老两眼,这才说,“这事情做得好了,将来必有你的好处。你跟着杜宇这么些年,他竟然也没给你什么;你放心,我不会……至少,我也会揭了林眉生的龙鳞,给你多一百年的寿命……”

林老躬身又是一礼。

那人望了望林老恭敬的样子,轻轻一笑,“下次林眉生再来找你,不妨直接告诉他,说血胆玛瑙会取道茶马古道。”

林老一愣,“告诉他?”

那人嘿嘿一笑,“其实就算你不告诉他,他也定然能猜得到。茶马古道,那可是个好地方啊……山高水急,道路狭窄……”

林老面­色­便是一白。

140.选择

幽深夜­色­里,神秘人狂妄而笑,“茶马古道那可是个好地方啊——山高水急,山路狭窄……”

林老面上便是一白。

那人更见得意。他抬眸望了望林老供奉在佛龛之上的佛像,轻轻一笑,“人的年纪大了,总是喜欢烧香拜佛。”

林老略略回身望了望佛像,这才又答,“是……”

那人挑了挑眉,“倒也是有用。无论是这西域大漠,还是吐蕃,以至西海,俱都是信佛之地,这样总会好沟通一些。”

林老一愣,抬眸望那人。

那人嘿嘿一笑,“告诉林眉生,你愿意陪着他一起走这一趟。”

林老皱眉,“可是内子身.体恐怕不支……”

那人仰天大笑,“谁说要老夫人与你们一起走了?老夫人便留在于阗吧。”

林老心内便是咯噔了一声。

那人无声地笑,“放心,我定然会代替你好好照顾老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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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熹微的晨雾悠悠飘荡在大漠之上,整个和田城中一片宁静。

绾绾睁开眼,朝对面望去。印旸静静地斜靠在椅子上,睡得正香。昨晚两个人说着说着话,便都是这般地睡着了;虽然没有床榻,却也并不觉得疲累,显是心中快慰所致。

无论如何,印旸终于安全地回到了她的面前,这才是最重要的。

绾绾轻轻站起身来,将身上的长衫取下,走到印旸身边,盖在了他的身上。

睡梦中的印旸咕哝了一声,一把捉住了绾绾的手,嘟囔着,“绾绾,别走,留在我身边……”

绾绾一惊,垂眸望去时才发现,印旸尚在梦中,所说的话不过是梦中的呓语。

绾绾一笑,只好任由他握着,听他继续说,“我这一生,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绾绾……别离开我……”

绾绾心底一酸,本来想要抽回的手,终究还是留了下来。

窗外的街市上,渐渐有了早起的生意人们打开铺子的响声。印旸醒来,见着绾绾正站在自己面前,手儿也被他握在掌心,不觉餍足一笑,“这多日子来,这还是睡得最好的一觉。只是可惜,太短暂了。绾绾,如果能夜夜这般握着你的手入眠,我愿意用所有来交换。”

绾绾心一酸,却还是抽回了手,“公子,天都亮了,该起身了……”

印旸眼神一黯,“是啊,好梦终会醒来。跟你的鲛人一比,我太失­色­。”

绾绾皱眉。她不喜欢看着印旸总拿他自己跟眉生去相比,没有可比­性­的——她爱上眉生,不是因为眉生是世上最好的男子,只是因为眉生是眉生啊。就算他不是鲛人,就算他曾经是坐在轮椅上的身残,她都同样地对他情有独钟……

印旸便解嘲地笑,“不但绝世俊美,更能给你一个国家,绾绾,我明白,换了我也会选他。”

绾绾轻轻叹息,“印公子……我看重的不是那些。”

印旸幽幽望着绾绾,“你不想要的,他同样能给你捧到眼前;而我,最基本的都不能为你做到……”

绾绾知道印旸又钻进了牛角尖,只好岔开话题,“印公子,昨晚眉生和开明都没回来么?会不会直接回了后院?我去看看……”

望着绾绾向后走去的背影,印旸玄黑的眸子衬着那层诡异的艳紫之­色­,显得更加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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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印坊后堂里,眉生静静扶着林老夫人,递过白瓷的茶盅漱了一下口。

林老夫人仰头望着眉生笑,“儿啊,能在于阗再见着你,为娘真是太高兴了。”

林老爷从门外迈进来,笑着埋怨,“没外人在,还儿啊儿的叫,这可是僭越呢。”

眉生便笑,“娘这样叫的没错。爹,儿子还是喜欢跟二老这般称呼。就因为没有外人在,咱们才更应该抛开那些劳什子的身份。”

林老爷便是轻叹,“此时却不同了。殿下你已经得了王冠和青琅玕,现在已经是新皇了……”

眉生微笑,“并未登基,只是代为保管罢了。”

林老爷望着眉生,似有沉吟,“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到国中去继登大宝?”

眉生想了想,“会尽快。”

林老爷垂下脸,“担心血胆玛瑙之事?”

眉生点头,“是。”

林老转身望向门外的湛湛青天,终于还是说,“这一次,据说是要取道西海,走茶马古道入蜀。”

眉生没有意外,“您见到了那神秘的印家新主人?”

林老叹息,“他总是神秘来去。见了人,却从未真的见过面。”

眉生点头,“取道茶马古道,这我倒是也想到了。”

说着话,林老夫人又咳嗽起来。

眉生皱眉,走过去帮老夫人拍着后背顺气,“娘她的身子怎么这么不好了?”

林老爷一声深深叹息,“孩子啊,这便是天命将至了。我们毕竟都是水族中人,就算依仗着法术,能多活过几个百年,但是如果长期居于这大漠之间而远离海水的话,就是再好的身.体,也都会被拖垮的。”

眉生叹息,“你们被父皇派到大漠里来,都是为了我啊……”

林老爷拍了拍眉生的肩膀,“能够得到皇上这般的信任,这是,为人臣子的责任;更是,为人臣子的荣幸。”

眉生感动,“爹,带着娘回东海吧。我已经长大了。”

林老爷静静望着眉生,“好。等这一次我将你送回金沙国,我便带你娘回东海去,也算得个叶落归根。”

眉生抬眸,“爹,您会陪着我回金沙去?”

林老爷点头,“这是皇上给我的责任。看着你登上皇位,我这辈子的责任才可卸下。”

眉生望着床榻之上的林老夫人,不觉深深皱住眉尖。

141.鸟卜

“什么?你们这么快便就要走了?”印旸听着眉生说出的话,便呆愣在那里。

眉生点头,“是啊,国中有事需要我们赶回去。这几日来多谢印兄你照拂绾绾。”

印旸绝望地望着绾绾,“如此一别,天高地远,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绾绾也伤感。蜀国是未卜的前路,她也不知道那里对她而言会意味着什么;但是她知道的是,她会紧紧握住眉生的手,跟在他的身旁。

眉生仿佛会意,伸过手来握住绾绾,笑谓印旸,“我会带绾绾回来看你。如果有时间,我们也欢迎印公子你去蜀地做客。”

正说着话,印旸店中那个坏脾气的小伙计跑了进来,“东家,唐印坊太欺负人了!”

印旸面上一赧,忙扯着小伙计走到一旁,轻叱道,“这么多客人在,怎不慎言?”

那小伙计别扭着,“东家,唐印坊都骑到咱们脖子上拉屎了,你让我还怎么忍!”

印旸皱眉,“说吧,又怎么了?”

小伙计跺脚,“咱们上回好容易得着那些玉料,不是说好了请匠人来开嘛。结果唐印坊出了两倍的银子将和田城中所有的玉器匠人都给请走了——可是实际上他们自己根本就没有开玉,而是故意为难咱们!”

印旸长叹一声,“看来这于阗,我们真的是不能继续待下去了……”

绾绾听着担心,轻声问,“印公子,我们能帮你什么吗?”

眉生碧­色­眸子一闪,与开明交换了个眼­色­。

印旸走过来,向眉生长长一揖,“印某无能,还请林兄帮衬!”

眉生托起印旸手肘,“印兄这是说的哪里话来?请讲。”

印旸皱眉,“唐印坊一直刻意打压于我,现在于阗实在是呆不下去了。印某素知巴蜀之地繁庶,出产的蜀绣、蜀锦都是西人极其喜欢的货品,所以印某想跟林兄走一遭,到巴蜀去收购些绣品和蜀锦来贩。”

眉生便笑了,“蜀国虽治理蜀地,但是来往蜀地经商却是天下商人的权利。林某又哪里能拒绝印公子?”

印旸展眉一笑,望住绾绾,“那太好了,我们一起走,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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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启程,绾绾拥着林老夫人依依不舍。虽然当日在楼兰,绾绾与老夫人倒也没有多少交往,但是自打知道林家二老只是金沙国的臣子,却为了照顾眉生而甘愿留在大漠中多年,绾绾的心中便对林家二老充满了敬重与感激。

待得上路,绾绾却发现开明竟然不在了队中。问及眉生,眉生只说开明想要先回龟兹一趟,与他娘拜别。

印旸似有迟疑,提议等一等开明,唯恐开明自己上路会迷路。眉生淡笑,“开明终究也是鲛人,他不用陪着这些马车一起走的话,反倒更轻快些。说不定我们走出十数日的路程,他一两日便能赶上。”

绾绾明白眉生说的是开明可以御风乘云,便也点头,转头对印旸微笑,“他有手段的,不用担心,我们走罢。”

一行人出了城门,直向东南而去。一路无话,直进入了西海与吐蕃交界的康巴地带。沿途俱是高原,碧空雪峰、草甸蔓延,竟然极像天山脚下的景象。

眉生笑谓,“此处被称为华夏之水源地也。大江(长江古称)、河(黄河古称)、雅曲(澜沧江古称)皆发源于此,孕育出了万万年的文明。”

绾绾瞪大了眼睛。如果没有眉生的解说,绾绾会觉得这里相比于中原内地稍显荒凉,但是却原来所有的繁华都发源于此,心中便是凛然升起崇敬之情。

印旸也抬头望着湛湛青天,望着眉生,“百川归海,或者也可以说,此处也算是林兄你的故乡之一吧。”

眉生回眸,赞许地望了望印旸,“印兄果然颖慧。”

一路前行着,前方忽地传来一阵女声祈祷之声,“圣山木尔多,圣水鲜海(青海湖古称),天地众神,齐聚东女。请指示我们以天象,请护佑我们以丰足……”那年长的女巫师一边祈祷着,一边向天空中抛洒着麦粒。

绾绾惊讶地望着前方一众跪在山水之间的女子。俱是长发变成细长发辫垂在腰际,身穿长长的青­色­长袍,却有一只袖子闪开,垂在地上。

这般的祭祀场景并不少见,但是少见的是,整个队伍之中,所有参与的人皆为女子,竟然没有一个男子参与。

愣怔间,天空忽然一声鸟吟唿哨,一只野­鸡­般大小的鸟儿,闪着五彩的羽毛,映着银­色­的阳光从雪峰之上直冲下来,径直飞入了那为首的女巫师的怀中!

巫师向天地再拜,挥起腰间匕首,便活活割开了那鸟儿的肚腹!

看着那嫣红的鲜血从鸟腹中活生生地喷出来,绾绾便是一闭眼;却听得人丛之中忽地一阵欢呼泼天价扬起。

绾绾抬眼望去,才发现原来那巫师沾着血的手从鸟儿的腹中取出一把谷米,举向半空!

绾绾好奇,遂跳下马来,奔到人群后方,低声询问一位老婆婆,“阿婆,请问你们在做什么啊?”

阿婆花白的头发,笑容慈祥,“我们在做‘鸟卜’,向天问新年的收成呢。”

绾绾愣了下,“现在刚刚十月,怎么就要急着问卜新年的收成?”

老婆婆笑,“在我们东女国啊,每年的十一月便是新年的开始,所以要在十月便向天问卜啊……”

“东女国?……”绾绾被这个名字惊住,“国中竟然都是女人吗?”

老婆婆微笑,“以女为尊,却并非只有女人。”

眉生从后方也跟了上来,“是不是,鸟腹中有谷粒,便是预兆着五谷丰登?”

老婆婆微笑,“对啊。反之,如果鸟腹中是霜雪,就会有大灾难啊……”

142.女国

绾绾惊问,“东女国?国中竟然都是女人吗?”

老婆婆笑,“以女为尊,却并非只有女人啊。”

东女国的巫师和百姓鸟卜完毕,带着上天所指示的吉祥之相,喜滋滋地向回走。见了绾绾一行人,竟然理都没理那几个男人,只是朝向绾绾见礼,“远来的客人,你们这是到哪里去啊?”

绾绾还礼,“我们途经贵国,要往蜀地去呢。”

“去蜀地?”那巫师闻声走过来,玄­色­的眼睛像是带着刀刺,“从这里去蜀地,要经过天下最难行的茶马古道。姑娘,你受得了么?”

绾绾一笑,“就算途中再多艰难,也要到想去的地方去啊。”

巫师赞许地点头,警惕地回身看了眼绾绾背后的眉生、印旸、林老,以及几个随从,“他们,都是你的男人?”

“嗄?”绾绾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忙咳着摆手,“不是不是,他们……”绾绾红着脸回头望了一眼眉生,“只有一个是我心爱的男人,其余的都是亲友……”

巫师皱眉,“这么年轻,怎么就有一个男人?不如来我们国中,我给你安排几个年轻力壮的……”

绾绾险险昏倒,好在被眉生扶住。

眉生眨着碧­色­的眸子,朝那巫师说,“我娘子她,有我一个就够了……”

巫师虽然不屑与男人说话,但是见到眉生还是禁不住愣了愣,随即点头,朝绾绾说,“你这个男人还算不错,怪不得你只宠爱他一个……”

绾绾的脸红得简直抬不起头来。

眉生坏坏地将指尖在绾绾掌心滑过,温热的­唇­凑过来,附上绾绾耳垂,“娘子,求你今晚宠爱为夫一下吧……”

绾绾咬­唇­,轻轻跺脚,踩在眉生脚尖,惹得眉生长眉急挑……

绾绾和眉生的小甜蜜,尽皆投­射­在了印旸的眸底。

金灿的阳光和圣洁的雪峰映衬之下,印旸的面­色­一片铁青。

林老缓缓带马上前来,扯住眉生的衣袖,“我曾经听到过一个传说,不知是不是真的……”

眉生见着林老严肃的神情,急忙正­色­,“爹,您说。”

林老望着东女国一众女子渐渐远去,这才说,“金沙国中有一个传说,说是东女国本与我金沙国同源,所以比邻相望,只是后来不知何故却反目为敌。东女国女主因为仇恨而向天立下一个诅咒——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所有从东女国的国境中经过的鲛人,据说都会能力尽失,只能以普通凡人的能力,徒步走过茶马古道,而无法借助法力寻得捷径……”

眉生微微皱眉,“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一入东女国境中,便只觉身子沉重……”

绾绾扯住眉生的手,担忧地问,“眉生,你还好么?”

眉生微笑,“没事。”他低头深深望住绾绾,“其实我一直想让你忘记我是鲛人。你只记着,我是你的男人,这就够了……”

眉生望着绾绾面上的红晕,得意而笑,“你的男人,这里还不错……”

绾绾不解其意,抬眸望着眉生。但见眉生纤长的指尖指向他自己的头,碧­色­的眸光在金灿阳光的照耀下,灼灼闪耀。

绾绾吐了吐舌,“吹牛……”

眉生笑着拥住绾绾,“我都骗得你愿意一生一世相随,这还不算聪明吗?”

眉生与绾绾正相视而笑,刚刚离去的东女国一众女子忽地又返回来,这一次竟然杀气腾腾,“快说,你们是从哪儿来的?是不是要到金沙国去?”

眉生想说话,却被一众女子赶到一边,单等着绾绾来说。

绾绾知道瞒着不是办法,便慨然点头,“是,我们是要到金沙国去。”

那为首的女巫师瞪着眼,满是严厉,“你们是金沙人?为何要从我们东女国经过?快说,你们是不是金沙国派来的细作?”

绾绾皱眉,主动将手伸向那女巫师,“大师,您可以摸摸看,我是­肉­眼凡胎之人,又哪里有能力做金沙国的细作?”

那女巫师并没有去摸绾绾的手,却是点头,“我看得见,你身上笼罩着一圈清光,那是天山之光、圣洁之光……好吧,我相信你!可是你这几个男人,为什么个个身上都是紫气?”

紫气?绾绾惊诧地回头去看向身后的眉生和印旸。

紫气,就算是绾绾,也知道紫气是帝王之气,就像帝王所居之宫殿被称为“紫宫”一般。如果说眉生身上有紫气,这倒也是对的;可是印旸身上又怎么可能会有紫气?

绾绾皱眉,忽地灵机一动,握住女巫师的手臂,“大师,且别管这些臭男人了!就算他们在男人的国度里能称王称霸,如今却是在咱们女人的手下,所以他们的紫气全都没用,不过是咱们宠着玩儿的罢了……”

这话,本是绾绾瞎打误撞来的。之前东女国之众,除了那位老阿婆之外,看样子都不屑于与眉生说话,可见在东女国中,男人地位之卑下,所以绾绾急中生智,相用男女地位的颠覆来减少眉生可能会遇到的危险。

却没想到,竟然奏效!

那女巫师爽朗地笑了,拍着绾绾的肩膀,“姑娘,说得没错!管他们是什么龙子王孙的,咱们尽管都当了他们的主人!谁说在男人的国度里只有男人能三宫六院的,姑娘你也且拿他们如此这般!”

绾绾连忙点头,“是,是,正应如此……”

女巫师便也笑了,“我国主也说,姑娘你既然有清光绕身,定不是坏人。就算那两个男人有点古怪,不过却也都能被你的清光压住。姑娘,既然要从我国取道茶马古道到金沙去,就一定要在我国都之中才能走上正确的路线。请吧,我国主想请姑娘在我国中盘桓几日呢!”

143.男宠

东女国的女巫师说,东女国国主邀请绾绾一行人至女国国都做客。绾绾略有迟疑。

林老无声地走到林眉生背后,“西海通向金沙的茶马古道历来是秘而不宣的,想要找到那条古道,自然要得到东女国女王的许可……”

眉生点头,轻轻握了握绾绾的手。

绾绾会意,随即点头,“好……那绾绾就去拜见女王陛下……”

高原之上雪峰座座,乍看以为是山壁堆叠而成的绝境,实则绕过山壁便是柳暗花明。

绾绾望着山谷之中掩映在碧树之间的座座塔形碉楼,惊讶得无以复加。且不说那些高达八九层的、以石头垒起来的高大碉楼,单说那些在十月的高原上仍然能保持葱翠的碧树,便已经是一个奇迹。

女巫师望着绾绾面上的表情,自豪地笑,“我们的东女国,便是世外的桃源。纵然高原之上天气­干­寒,但是我们的山谷之中却被山风遮蔽住了寒风,,加之谷中另有温泉,因此反倒四季如春。

绾绾由衷赞叹,“真是太美了……”

东女国一众女子引导着绾绾一行人绕下山壁,直达山谷。一路上惹得田地之中,或者是正在搭建碉楼的男子们的众目围观。

进了城中,局面更甚,街中所行男子,均以爱慕的目光凝视着绾绾,恨不得绾绾立时停下握住了他们的手去一般。

绾绾面红耳赤,有一种化身为男子进入了青楼楚馆的感觉,满楼红袖招、处处媚眼儿飘。

那女巫师倒是爽朗大笑,“看,这帮男人都想博得你的宠爱呢!要不要择上三两个,以备今晚之用?”

绾绾几乎昏倒。眉生碧­色­的眸子里含满了笑和暧昧,一下下地飘过来,惹得绾绾心里猫儿抓挠一般。

绾绾只好连忙推拒,“不要,不要了……我,我现在身边这一个,已是足够……”

女巫师笑,“还是我们女王陛下驭下有术。宫中碉楼里虽然已经有了数十个男宠,但是依然喜欢接纳新人……反正也不用给他们什么名分,喜欢了便收用着,不喜欢尽管扔了便是。”

绾绾听得耳朵轰轰的。心说,要不是明知亲眼所见,真的会以为这个世界颠倒了呢……

女巫师将绾绾一行人带到一座白­色­的五层碉楼前,“姑娘,今日天光也暗了,你且先在这馆驿里歇息。待得明日,女王陛下自有召见。”

绾绾只好施礼应下,随着馆驿里的迎客女子,缓缓走上碉楼。

这一座碉楼呈八角形,每层楼的各个侧面均开有窗子,一路沿着盘旋的楼梯向上,便能环转着望尽楼下的风光。

这番绾绾才看清,原来东女国的男子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便是黥面——几乎每个人眼角之处,都纹着一个青­色­的纹样,有的是花朵,有的是吉祥符。虽然乍看起来让人吃惊,但是细看之下,却是平添一份妖娆。

绾绾忍不住笑,偷偷回身去望眉生,想象着如果眉生的眼角也有一朵青­色­的花,配着他那碧­色­的双眸,那又该是何样的动人心魄。

眉生捉到绾绾偷偷望来的眼神,紧走了几步凑在绾绾耳畔,“你在看东女国的男人……”

绾绾一惊,笑着否认,“才没有。我不过是在看他们眼角的花朵。”

眉生促狭低笑,“不管,我会——罚你……”

一股热流蓦然从身中涌过,绾绾双眸不觉娇羞如丝。

看着眉生与绾绾之间的情态,那位走在前面的东女国女子嫣然一笑,当着众人的面,便对绾绾说,“姑娘,你这个男宠不错啊,很懂得哄你开心……”

绾绾的脸热得几乎燃烧起来,却知道这是东女国的风俗,只能讷讷应下。

那女子又抬头望了眼印旸,“这个,也不错。你们三个,今晚上会一起度过吗?”

“嗄?”绾绾要疯了,她她她,她在说什么呀……

一看绾绾的羞涩模样,那女子便笑开,“我叫梅朵。怎么,难道你的男宠还没学会该怎么伺候你吗?如果有机会一定要让你看看我们女王陛下入浴时候的情形,啧啧,共有三十六名男宠为陛下服务哟……”

在绾绾即将被惊倒的前一瞬,老天护佑,终于到了碉楼的第五层,安排给身份最“高贵”的绾绾的房间。梅朵笑意吟吟地说,“你先休息一会儿,待会儿饭好了,我叫你。”

说着,梅朵又拿眼睛瞄了一眼印旸,这才对绾绾说,“这个穿白衣的,估计是正得你宠幸的,所以就算了;那么那个穿黑衣的,看样子已经被你们俩气得满脸铁青的,如果你不用的话,今晚不妨借给我一用啊……”

绾绾的汗都下来了。她这才留意到印旸的表情,的确是面如铁青了。绾绾连忙抱憾地对梅朵说,“梅朵姑娘,你,你误会了……他,他不是我的男宠,而是,我的兄长……”

梅朵皱着眉望着印旸,她发辫之间的红珊瑚珠链一荡一荡,“兄长?怎么可能啊?他分明是在为你们吃醋的模样啊!”

梅朵终究是直率的­性­子,一拍掌,“管他是你兄长还是男宠呢,反正你不要他,那借给我吧!”说着,梅朵一把扯过印旸的手,便拽着他向楼下奔去。刚刚转过楼梯,便听得印旸一声闷哼,接下来就是­唇­齿的吮咂之声与梅朵娇柔的轻喃……

好在,此时林老和几个伙计已经在上楼的过程中被安排进了三楼以下的楼层,所以此时倒可避免些尴尬。

绾绾红着脸问眉生,“我们,该怎么办?是不是应该去救印旸?”

眉生邪魅一笑,“你该想想,如何来救你自己吧……”说着颀长的身子微微用力,绾绾已被他压向背后的墙壁……

144.嫉妒

梅朵不由分说扯了印旸便下楼去,转过楼梯便将印旸强吻住。

绾绾还想着要去救印旸,却已经被眉生压在了背后的墙壁上。

绾绾惊住,“不要……他们,就在楼下。”

眉生邪魅笑开,“怕什么……我们不是也一样听到了他们的声音?”眉生说着伸出手指撩开绾绾­唇­上沾着的一茎发丝,碧­色­眸子里微光粼粼,“主人,别忘了,我可是你的男宠啊——让主人开心,是我这个身为男宠的责任……”

眉生温热的气息早已让绾绾酥麻得站立不稳,只能背靠着墙壁,无力拒绝眉生落下的­唇­……

却没想到眉生根本就没想要一个吻便放过绾绾,双臂抓着绾绾的双手向上,将绾绾整个身子平贴在了墙壁之上,他灼热的­唇­便沿着绾绾的颈子,一路向下,攻城略地。

绾绾娇.喘,低低哀求,“眉生……不要啦……”

眉生挑起眉望着绾绾,“不准拒绝。谁让你要看那些男人,我必定要罚你……”

绾绾这才意识到,眉生他这般急切,竟然是在吃醋!绾绾心底漾漾荡开——曾经一直觉得是自己配不上眉生的,这般平凡的女子却拥有这般绝美男子的挚爱,如今知道原来他也会为了自己而吃醋,原来在爱的面前,两个人都是站在同样的位置上……

绾绾情动,忍不住主动送上樱­唇­,噙住眉生的不满……

眉生一声闷哼,再顾不得怜香惜玉,将身子重重挤压着绾绾的身子,将自己的渴念尽数表达给绾绾知晓……

火花一经点燃,随即便是燎原之势,可是忽地楼下却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伴随着梅朵凛冽的大叫,“你这个臭男人!姑娘看上你,那是看得起你!你竟然还敢将姑娘我推开!怎么着,不懂我东女国的规矩吗?我告诉你,男人在我东女国不是工具,便是玩物!所有的男人没有姓氏、没有自己的家和房子、不能做官、不能继承财产,所有男人必须要依附着女人才能活下去……所以,你别想逃的开我的掌心!”

绾绾一惊,连忙避开眉生灼热吮来的­唇­舌,红着脸哀求,“眉生……我们,去看看……我担心,印旸……”

眉生咬牙停下,颓然在绾绾耳畔,吻着她的耳珠低喃,“狠心的女人啊……你担心印旸,怎地就不担心我?总是这般半途而废,我真的要受不住了……”

绾绾娇羞地从眉生双臂之下溜出来,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发丝,便奔出门去。楼下,楼梯拐角处,印旸脸­色­铁青地望着梅朵,眉梢眼角那隐隐的艳紫之­色­丝丝涌动。

绾绾连忙向梅朵赔礼,“梅朵姑娘,真是对不住。我们刚从外面的世界而来,还不适应东女国的规矩……梅朵姑娘你也知道,在东女国之外的国度里,都是男人在上的……”

梅朵气息涌动着,微微凌乱的发丝衬着红玛瑙的珠串,悠悠摇摆,“好,我知道了。可是这个男人越是拒绝,我越是喜欢上了!绾绾姑娘,不要你管,你看着我怎么亲自征服了他!这么多年来,还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我呢,我就不信这一遭了!”

绾绾望着印旸面上笼起的玄黑雾霭,心下蓦地一惊。忽然之间她担心的不是印旸,反倒是梅朵——这里毕竟是东女国的境内,如果印旸做出什么激烈的事情来,伤害到了梅朵,他们还如何能走得出东女国!

毕竟,此时,眉生的能力受了东女国古老的诅咒,已经功力尽失了啊……

绾绾急急思忖,终究还是对梅朵说,“梅朵姑娘,对不起……我,我刚刚说了谎……”

梅朵眯着眼睛,“你,什么意思?”

绾绾回身给了印旸一个眼­色­,这才扯住印旸的手,对梅朵说,“我,我刚刚害羞,便只说他是我的兄长,而没说实话。实则,实则他也是我看上的男宠,只是还没调.教好,所以,所以……”

梅朵怀疑地望着绾绾,“真的?”

绾绾无奈,只好扑入了印旸的怀抱,回眸望着梅朵说,“是……”

印旸身子明显一僵,却终究伸出双臂紧紧拥住绾绾,两个人紧紧相贴,分明便是一双璧人的模样。

梅朵不甘地说,“好吧。既然他也是你的男宠,你还没尝过他,那我也不好夺人所爱,不过……”梅朵的眼睛从印旸的面上静静滑过,“不过我一定会尝到你的,你个该死的男人!”说着梅朵一转身,发辫与青­色­的长衣一同飘摇着冲下楼去。

绾绾从印旸身上滑落下来,紧张地直喘气,“印公子,求你,别这般公然地与她们作对……否则,我们如何还走得出这东女国?”

印旸深深地望着绾绾,“那你要我如何?从了那个女人吗?”

绾绾叹息,“当然不是,我会保护你。我会说,你是我的男宠,东女国中是以女为尊,所以她们不会不尊重我的。”

印旸玄黑的发丝在窗口吹入的风中抖动,“难道我们之间就不能成为真的,而只能作为唬人的伎俩吗?”

绾绾头疼。怎么印旸还没有放弃这份想法啊……还以为他都已经接受了她与眉生在一起的事实,却原来他不过都是在掩饰着……

绾绾无奈叹息,“印公子……我都说过了……”

印旸忽地似有怒意,“我知道,我知道!你对我说过,只是因为他是他,只是因为上天让你遇上了他,心中便再放不下旁人!可是我要告诉你,绾绾,我的心也是一样,你懂吗?我也不会因为你的拒绝就放弃你,因为——因为自从我将你放进心中之后,我的眼里和心里便也再放不下其他的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是我自己一个人的坚守,你就当与你无关好了!”

145.夜访

印旸低吼着,“我也与你一样——自从将你放进心中之后,我的眼里和心里便也再放不下其他的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是我一个人的坚守,你就当与你无关好了!”说完,印旸一甩玄­色­衣袂,便冲下了楼去。

绾绾靠在背后的墙壁上,心乱如麻。仰头处,眉生正倚在楼上,碧眸莹然。

绾绾委屈,禁不住滴下泪来。

眉生缓缓走下楼来,将绾绾的头拥入怀中,掌心摩挲着绾绾的发顶,“别伤心,我在。”

绾绾流泪,“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眉生仰望窗外那一片渐渐沉入暮­色­的天空,“情,也是劫。不是每一份感情都能幸福甜蜜。”

绾绾靠近眉生,仰头道,“眉生,你会不会怪我?”

眉生叹息,“怪你什么?怪你,只能爱上我吗?还是怪你,为了我而拒绝了他人?”

绾绾心底潋滟一荡,“原来,你都知道……”

眉生点头,“你的心,便如同我的心。你我心中都只有彼此,又哪里再容得下旁人?”

绾绾抽泣,“可是印旸他,该怎么办?他为什么,不肯放弃?”

眉生拥紧绾绾,“他的心,我懂。”

绾绾仰头,雨打梨花,“是如何?”

眉生轻叹,“傻瓜,就像他自己说的,这真的是他自己的坚守——知道吗,对于他来说,你不仅是一个女子,更是他的一个梦想。他从小抑郁,所求的一切,无论是亲情还是成功,皆不可得,于是他身边能抓得住的梦想,便只剩下了你。曾经,他对你很有把握,他以为你定然会接受了他;却没想到你忽地逃开他的掌握,这反倒让他执着,更加放不开……”

绾绾哽咽,“或许,我该远离他。”

眉生摇头,“逃避不是办法。或许遇上彼此却不可得,便是你们两个人共同的劫吧……”

绾绾泪眼婆娑。

眉生握住绾绾的手,“就算是劫,还有我在你身边。就算有难,我会挡在你面前,替你扛。”

绾绾终于放心地哭出声来,扑入眉生的怀抱,心情却奇异地渐渐平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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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阑珊,串串灯火里,东女国中最­精­彩的时段降临。

成群结队的青年男子,各施手段,守在姑娘家的碉楼之下,或是高唱情歌,或是清吟诗词,以求博得楼上女子的青睐,得以上楼欢会。

绾绾坐在碉楼上,一边吃着糌粑,喝着酥油茶,一边望着楼外的情景,跟梅朵拉着话,“梅朵姑娘,那些男子怎地会这般卖力?只是为了赢得心上人的注意么?”

梅朵意兴阑珊地,“主要当然是求爱咯。不过还有其他原因。如果他们不卖力的话,那他们今晚上就没地方睡了。”

绾绾惊讶,“怎地会没地方睡?他们,没有家么?”

梅朵摇头,“他们在成年之前,可以睡在他们母亲家。但是等他们成年之后,他们母亲家的一切便都要被他们的姐妹继承了,他们当然就被扫地出门。如果没有女人肯收用他们,他们当然就没地方睡咯。”

绾绾挑眉,“那他们的母亲呢?也不管他们么?”

梅朵百无聊赖地,“有的心软的母亲也会管,可以让他们睡在堂屋的火塘边上,不过等到天亮了就得将他们赶走。如果最终没个女人收留他们,那他们就得孤独终老,不但没有生育孩子的机会,老了也只能死在街头了。”

绾绾不由得轻叹,“东女国的男人,好可怜哦……”

梅朵看了看绾绾,冷哼一声,“可怜?你身为一个女人,竟然还说男人可怜!哼,他们才不可怜,他们都是咎由自取!”

绾绾看着梅朵一脸的仇恨,再联想到白日间那巫师及一众女子对男子的轻蔑,便忍不住问,“梅朵姐姐,可不可以给我讲讲,我们东女国的女人,为什么那么痛恨男人啊?”

也不知是梅朵与绾绾还算投缘,或者是梅朵今天受了印旸的拒绝而感觉孤单了,总之梅朵竟然难得地给绾绾讲起了东女国民间流传的那个故事——

“我们东女国,传说开国的女王是仙人的女儿,是个极美的女子。她本来居住在昆仑山上,后来她见着了这一片四季如春的山谷,便爱上了这里。后来,这里来了一个蛇尾的男子,女王便爱上了他。那蛇尾的男子本来发誓说一生一世只爱女王一个人,结果后来又娶了别的女子……女王一气之下将那男子赶走,从此便痛恨天下男人,认为男人都是不专情的家伙,都只配当我们女人的玩物。”

绾绾心中一动。白日间林老提过的东女国与金沙国的传说,以及故事中那个男子有着蛇尾——都不能不让绾绾想到鲛人!

所以整个故事可以转译为:东女国的开国女王与金沙国的一位先王曾经同为仙界中人,两人是一对情侣。后来金沙国主另外娶了其他的嫔妃,这惹恼了东女国的女王,于是一气之下向天发下那个诅咒,让所有经过东女国的鲛人全部丧失法力,并且封锁了通往金沙国的那一段茶马古道……

绾绾想明白了这个过节,心下便更加沉重:因为这只能证明,眉生在东女国中的处境更是危险了……

千万不能让东女国朝廷知道眉生是鲛人,更不能让她们知道眉生便是金沙国的继位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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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梅朵一个人辗转在床榻上,心下滑过难言的寂寞。

窗外,有飒飒的轻声响过。

梅朵皱眉。这定然是她哪个旧情人,按照东女国的规矩,沿着碉楼石砌的外墙爬上来求欢。如果梅朵接受,便会打开窗子让他进来;如果梅朵不愿,便一直关着窗子,那人便也只能知难而退。

梅朵懒得动,看了看关闭的窗子便迷迷糊糊沉入梦乡。反正那人没法进来,自然就知道离开了。

却没想到夜­色­之中,那扇窗子竟然无声地打开,一个黑­色­的身影轻巧地爬入……

146.暗香

梅朵沉沉入梦。窗外飒飒声里,有一个黑­色­的身影推开了窗,轻巧地爬入……

梅朵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那玄­色­的身影轻轻覆上,手指罩住梅朵身前的两颗玲珑,缓缓揉捻,“告诉我,茶马古道的入口在哪里?”

梅朵舒服地叹息,忍不住挺.起了身,迎接那份揉捻,“嗯……不知道哎……”

那人并不着急,手指轻拢慢捻,缓缓燃起了梅朵的火,“不……你知道……我知道你母亲曾经做过茶马古道的‘高霸’女官,你怎么会不知道……”

梅朵身内星火燎原,她忍不住扭转,“嗯……好像,是听过的……可是我却想不起了……”

那人轻笑,“不急……我会帮你一点一点想起……”说着,纤长的手指轻挑,梅朵的衣衫已经分到两旁。夜晚清凉的空气中,那两颗玲珑倏然而立,鲜艳娇­嫩­。

梅朵被身.上的触感撩得难以忍受,绞着腿,“别走……”

那人低笑,“想要什么?”

梅朵皱眉低喃,“想要,很多,很多……”

那人垂下头去,舌绕上玲珑,环绕一转,“是这样么?”

梅朵舒服得弓起身,“啊,是……”

那人笑,嘴­唇­环住,轻轻一吮。梅朵立时酥麻了,哀求着,“还要……”

那人牙齿轻轻一啮,梅朵便是一声呼吟……

那人低声诱哄,“乖,告诉我,茶马古道的入口,在哪里?说了,我便给你更多……”

梅朵扭着身子,想要更多,意识却陷入混乱的记忆里,一时捋不清想要的脉络——茶马古道在东女国中一直是个禁忌的话题,没有人敢于公开提起,否则便会被怀疑是要到金沙国去,而那将成为东女国朝廷所不容的人——所以,即便梅朵的母亲曾经身为看守茶马古道的“高霸”,却也从未正式对她讲过那入口在哪里……

可是,身.体的需要宛如尖利的刺,呼啸着刺穿她的感官,她必须要想起来,必须要想起来……

黑衣人一点都不着急,­唇­齿和手指在梅朵身上缓缓创造了一波又一波的涟漪,惹得梅朵在寂静的夜里一次次战栗着大叫出声!

梅朵痛苦地说,“木尔多神山,子曲渡口,白玛措圣湖,香堆……”

黑衣人眯着眼睛,眼中的清光在夜­色­之中急速流转,嗓音极尽魅惑地说,“好,太好了,你做得很好,真是个聪慧的好姑娘……”

尽管那人一直在一面抚.弄着,一面诱哄着,可是梅朵却再也想不起更多的地名,只能哀哀地环住那人的身子,乞求更多的欢愉……

那人却停下来,纤长的手指点上梅朵的眉间,轻轻地说,“好了,乖……睡吧,睡吧……忘记刚刚发生的一切……记住,这个晚上你只是好好地睡了个觉,什么也没有做,谁也没有遇见……”

说也奇怪,梅朵竟然真的听话地平静下来,眼睑停止了颤动,呼吸渐渐均匀,整个人沉入了深深的睡梦之中。

那人起身缓缓一笑,将床边燃着的一缕香捻灭,身形无声地沿着窗口退出,静静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夜暗香,无人知是谁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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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绾绾从榻上爬起来,便去看印旸。

他竟然已经回来了,正好好地睡在那里。绾绾这才吐了口气。

但愿一夜梦过,昨日所有不开心的记忆,都已远去。

听着绾绾的脚步声,印旸缓缓睁开眼睛。照样罩在他隐隐艳紫的眼角眉梢,别是一份慵懒神秘,“绾绾,你好吵……”

绾绾心下一喜:印旸竟然还能主动跟她开玩笑,这便证明印旸已经不生她的气了!

绾绾便倚在门口笑,“吵也是你自找的,谁让你昨晚那么晚还不回来,害得我都没法安心地睡;所有我自然要报复你哟!”

印旸慵懒地笑,“好吧,算我上辈子欠你的……”

印旸说着便直接起身。惊得绾绾赶紧跳脚转过身去,以为印旸真要当着她的面更衣。

印旸便是大笑,坐起身来才看到,原来身上衣衫俱全,竟是昨晚和衣而睡的。

绾绾窘得面上通红,“怎么这么睡,不累么?”

印旸面上一红,“没办法,我担心昨晚梅朵她会来……我哪儿还敢宽衣……”

原来是这样……绾绾一吐舌,便也理解了。

绾绾笑,“那你昨晚那么晚还没回来,就也是怕碰见梅朵来找你——而不是生我的气咯?”

印旸苦笑,“好吧,算你说对了。”

绾绾笑着跳过来,“那就是说,我不用再担心你生我的气,我们不用尴尬地共处咯?”

印旸无奈,“好,是,你说的都对……只要能陪在你身边,我便知足了——杜绾绾小姐,我已经将自己降到了尘埃里,这样,能让你放心了吧?”

绾绾羞涩一笑,“放心,我会想办法当你的红娘,为你找一个最适合你的姑娘!”

印旸一副投降的模样,“免了,求你了……”

绾绾大笑,“怎么,难道信不过我的眼光么?没看着我的眉生,那可是世上最俊美的男子啊,足以证明我的眼光……”说到一半,绾绾惊觉自己失言,忙吐着舌,尴尬地停在半路。

印旸缓缓地一笑,“绾绾,我知道了。只要他在,你的心中便永远不会有我……”

绾绾心里一沉,好不容易创造好的气氛,好像又被自己搞砸了……

印旸站起身来拍了拍绾绾的肩膀,“别担心,我不会让你左右为难的。眉生在的时候,我绝不跟他过不去。”

绾绾有点惊喜,“嗄?真的这么好?”

印旸转过身去,面上的笑意全然无踪,“好么?或许这也是件坏事呢……只怕你,到时后悔……”

绾绾一呆。

147.女王

印旸本说眉生在的时候,他不会为难眉生;可是当绾绾笑着说“好”的时候,他却又­阴­阳不定地说了句,“或许这也是件坏事呢……只怕你,到时后悔……”

绾绾想着这句话,一路出了神。总觉得这一番再见面时的印旸,已有太多不同,就好像已经不是曾经认识的那个人。虽然看上去坚强淡定了许多,可是却像是整个人都被一层玄黑的轻纱笼罩着,再也看不清面上的神情——对了,就像是他身上这件玄黑长衫的颜­色­!印旸曾经最不喜穿黑­色­,可是这一番,竟然日日玄黑!

眉生看着绾绾,轻声说,“很多事情,不是担心就能解决。天有天定,人有命数,随遇而安即可。”

绾绾扯住眉生的衣襟,“眉生,你是上天对我的厚爱。”

眉生微笑,蹲下身来,捋开绾绾额上的发丝,“这话应该换我来说。小傻瓜,别想了,待会儿说不定女王的使者便来宣召我们入宫了。去打扮打扮。”

绾绾留意到东女国人皆以青­色­为衣,便猜测国中定然是以青为尊为美,故此便也选了一件青­色­的襦裙,加了淡淡鹅黄的半臂,长发垂下,学着东女国女子的模样编起了长长的发辫,发间只配了当初眉生送的那根碧玉簪。整个人青青莹莹,不扎眼,却有碧玉之光,越看越觉清透。

眉生望着这般的绾绾微笑。他碧­色­的眸子与绾绾这一身青衣,站在一处,便像天造地设,仿佛眉生眸中的碧­色­全都是凝望绾绾而来。

少时,东女国宫中果有来使,牵了牦牛来,请客人上座。

印旸手脚轻便地飘然而上,眉生扶着林老也坐好,只剩下绾绾望着个头巨大的牦牛­干­瞪眼了。

眉生微笑,拥住绾绾的腰,一个旋身,直如清莲飘摇而降,看得来迎接的女官们全都直了眼睛。

绾绾羞涩一笑,被眉生拥稳在怀里。铜铃悠悠,牦牛稳稳地向王宫进发。

说是王宫,却截然不是中原的煌煌宫城,而依然是碉楼,数十座碉楼围拢而成的巨大院落。每一座碉楼都有九层高,成为整个山谷中的至高点;每一座碉楼的顶端都是金箔披挂而成的七层宝顶,远远望去更像是佛家灵塔。

绾绾这才省得,原来城中的普通民居只允许盖到五层,而只有女王的宫殿才可以盖到九层,这倒是与中原的“九五之尊”之说暗合。

毕竟是女国,毕竟是女主,虽然宫殿从外表看起来巍峨庄严,但是步入宫墙,还是感受到了浓浓的女子妩媚之气。所有的碉楼门口都是长长的红­色­地毡,门上飘荡着粉红轻纱的帘栊,碉楼的边角上都挂着纯白贝壳串连而成的风铃,有细风流转,便有叮咚静来。

宫中所有的女官们,都是服饰极尽华美。彩­色­织锦的长袍、秀丽丝绸的衬衣,灿烂的红狐皮帽,头上身.上挂满了红珊瑚、绿松石、玛瑙、黄金的饰品,正是一番姹紫嫣红,几乎晃花了绾绾的眼睛。

王宫之中的卫兵倒都是男子。个个英伟矫健,头上结着长长的发辫,辫梢上打着大红的“英雄结”。山上都穿着短身的皮袍,胸前挂着银­色­闪亮的“嘎乌”,腰间结火链,耳际垂下大耳环,腰挂弯刀。一眼望去真是刀剑锃亮,英气逼人。

绾绾睁大了眼睛望着这一切,心中对那位还未见面的女王有了由衷的敬佩之意。一个女子统治的国家,竟然能够这般富庶与繁华,真是难得。

下了牦牛,踩着大红的地毡走入宫墙内位居正中的九层金顶碉楼,楼内的一切,更是让绾绾咂舌。

所有的墙壁和廊柱全都以金箔披覆,上绘金乌逐日、金车横过天际等纹样,皆是以黄金喻太阳的意象。

墙角处处挂着巨大的夜明珠,纵然楼中光线稍暗,夜明珠的光芒却也令楼中两如阳光之下,更加显得墙壁之上的金箔熠熠生辉。

绾绾忍不住望着眉生,微微一咋舌。

眉生微笑,轻轻握住绾绾的手。他明白,从小在海边渔村长大的绾绾,乍见这金碧辉煌的一切,该有多么心惊。

再向前,地毡忽地变成纯白­色­,一直延展到大厅尽头的高台之上。高台上全都铺着纯白的毛皮,几个清美的男子跪在其上,正服侍着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

那女子倒是没有如同女官们一般衣着锦绣,只是穿着一件青纱的长衫,腰上束着纯白的玉带,头上有高高的金冠,长发蜿蜒至膝弯。

想来,这该是东女国的女王了。

果然,陪同的女官向上跪拜,“王,远来的客人请来了……”

绾绾还在犹豫是否有必要也学着那位女官的样子跪拜下去呢,眉生则轻轻握住绾绾的手,示意绾绾与他一般躬身施礼。绾绾只好朗声说,“杜绾绾,参见女王殿下……”

随着绾绾的嗓音,阶陛之上刚刚围绕在女王身畔的几个男子全都侧眸望来——绾绾不由惊讶,原以为身边的眉生、印旸与开明便已经是男子之绝­色­,此时方知,原来这天下花开另­色­,还有这般妖.娆的男子。

那些男子,该怎么形容?虽是俊美,却是极尽­阴­柔之­色­,眸光如丝,满是妩媚。

虽然美则美矣,绾绾还是禁不住心有些颤颤。东女国这个国度里,还真的是雌雄颠倒。

女王从王座上坐起身来,望着阶陛之下的几人,慵懒而笑,“欢迎你们,我的客人……快给本王说说,你们昨晚睡得好么?”

绾绾连忙答话,“回殿下,睡得好……多谢殿下的盛情款待。”

女王妩媚的眼波轻轻飘向眉生,缓缓地说,“那么,你呢?”

眉生淡笑,轻轻点头,“好。”

女王却忽地大笑,“可是我却没睡好啊……我竟然梦到了你们!……”

148.旧情

东女国女王客气地问绾绾和眉生昨夜睡得可好,绾绾和眉生均执礼回答。

东女国国主却忽地大笑,“可是我却没睡好啊……我竟然梦到了你们!”

绾绾和眉生相视愣怔。

女王缓缓站起身来,长发在背后随着她袅娜的步态而摇曳。她走到绾绾眼前,仰着下颌望着绾绾,“惊讶了,是么?其实我自己也很惊讶。我昨夜梦见了你们,或者说,我很多年前便已经梦见了你们……”

绾绾呆住,“女王殿下,我们是昨日刚刚来到东女国国境之中的……”

那女王一笑,“我知道。可是我却在很多年前便已经梦到了你们的到来——我还梦见,你们的到来会给我东女国带来灾难!”

绾绾一见女王出言不善,急忙辩解,“殿下,我们只是借路东女国前往蜀地,只要女王殿下指引了我们道路,我们便会即刻离开,绝不会给东女国带来任何的影响。”

女王旋身过来,眸光不经意地从印旸和林老的身上滑过,“你们要到金沙国去。这本身对于我东女国来说,就已经意味着灾难……”

绾绾愣住。

女王叹息,“知道我们东女国为何会自称为世外桃源么?那是因为几千年来,几乎没人找得到我们的国境。谁也不会想到西海那一片冰封的高原之中,还藏着我们这样一个四季如春的山谷。我们得以凭借这一方幽静维持一个女子为尊的国家,不会受到外面世界的­干­扰。可是——如今,你们来了,你们不但打破了我们的宁静,更将外面世界的男尊女卑带了进来……”

绾绾忙道,“殿下,不会的。我们会尽速离去,绝不会影响到东女国的观念和习俗。”

女王却没搭理绾绾,自顾说下去,“很久了,东女国一直是外人觊觎的目标。不仅仅是男人们憧憬这里美丽的女人,还有这里的财富,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古蜀金沙国从来都是一个只存在于凡人神话之中的国度,人们都只听说过它,却从来没有凡人能够到达那里;可是,那个唯一的入口,那条神秘危险之极的茶马古道的入口,便在我国都之中……多少人想要找到我东女国,其实便也是为了找到金沙国!”

女王的脚步略有些沉重,“我相信你们都跟金沙国颇有渊源,所以我知道你们定然也都听说过金沙国与我东女国之间关系的那个传说——世人皆说是我们的先王诅咒了金沙人,却没人知道,其实我们几千年来也都在尽心尽力地守卫着那条通往金沙国的密道,这才保得金沙国的安全啊……”

东女国女王的话,令绾绾心中一愣,却也有丝丝缕缕的感动,缠绕而起。

眉生静静一礼,“如果金沙人知道殿下的苦心,定然会为此铭记感谢于心。”

女王潋滟一笑,“算了。谁要他们感谢?他们就算感谢了,能挽回得了我先祖当年所受到的伤害?其实,这都是女人的痴情、女人的傻气罢了。明明说好了要恨他,却仍不免心内维护着他,就算再艰辛却仍然要尽自己的力去保卫着他……”

女王转头望着绾绾,“这就是女人,看似坚强,实则脆弱,所以我们才要让女人成为这个国家的主宰——我们不相信男人,只有女人才能懂得如何保护女人……”

绾绾点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男人在东女国中为何那般没有地位,只能沦落为工具或者是玩物……

女王一笑,望着绾绾,“不过,你身边的这两个男人,还算不错。这会子我绕着你说话,他们两个都明里暗里用谨慎的目光望着我,就好像怕我会对你如何一般……他们都将你护到骨子里去了,真是难得。”

绾绾一窘,看来这位女王也将印旸和眉生都等同于她的男人了……

眉生轻笑,“殿下,既然殿下说几千年来都没有人找得到东女国,那么殿下何以便让巫师将我们带来国中呢?如果我们便走过了,没有发现东女国,岂不是更好?”

女王轻轻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愿意让你们来么?这是,天意。每一年我们举行的鸟卜,都是在极其保密的情形下进行的,且不说西海高原高峻,单说我们便在周围数里之内已经布下了结界,可是你们不但轻易突破了结界,更是几乎没有感觉到结界的存在……我说的,对么?”

眉生也是一皱眉,事实的确如此,他们只以为是路上偶遇东女国巫师举行鸟卜,哪里还能想到人家竟然是秘密进行的……

女王静静望着几个人面上的神­色­,毫无意外地一笑,“我早知道是这样。这只有一个理由:并不是说你们的手段就有多厉害,而是说——我们有着相同的气质……或是同宗同源,或是曾经紧密相依,所以我知道你们是要去金沙国,我也更知道你们之中便有金沙王族的鲛人。”

女王微笑,袅娜走到眉生面前,眸如秋波,“鲛人哥哥,弥萝有礼了……”

既然已经被认出,眉生便也微笑,“弥萝女王,真是好眼力。”

弥萝妩媚而笑,“我们注定是与鲛人有缘的啊。就算鲛人哥哥你没有这双金沙王室必有的碧­色­眼瞳,就凭你身上的气息,我也感受得到你的存在……除了你这样的鲛人,谁的身上会有大海的气息?”

弥萝忽地又是一笑,转过身来望了望绾绾,“哦,我说错了……其实绾绾姑娘的身上也有大海的气息呢……只不过你竟然不是鲛人……”

弥萝回眸望向眉生,媚眼如丝,“鲛人哥哥,看来你真的,爱她极深啊……”

眉生微微一笑,“女王殿下。在东女国既然以女为尊,那么女王殿下又怎可屈尊称呼我为‘哥哥’,还请女王殿下收回这个称呼……”

149.困阻

弥萝回眸望着绾绾,“她不是鲛人,身上却同样有大海的气息……鲛人哥哥,看来,你真的是爱她极深啊……”

眉生轻笑,“东女国以女为尊,还请女王收回‘哥哥’的称呼……”

弥萝嫣然一笑,并不懊恼,缓缓走到眉生身前,凝望着眉生,“哥哥,你好狠心啊……你明知道,就算我会践踏所有的男人,却独独会对你除外,你竟然还说这样让人家伤心的话——鲛人哥哥,我们先祖的遗憾,难道就不能由我们两个来重新完满吗?”

绾绾听得心惊­肉­跳。

眉生却只是淡淡一笑,“远去的岁月已经过了几千年。想要曾经的情缘重来,难道女王殿下竟然能让千年的岁月重新倒转来过吗?”

弥萝眼神忽地凌厉起来,却又渐渐变软,“鲛人哥哥……我便知道,这个世上能够压制得住我的,便只有金沙国未来的继承人了。如今看来,果然如此,不枉我一直等你这么久。”

弥萝纤长的手指划过眉生的手背,“百年前,我便已经梦到了你今日的到来。百年前,我便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得到你……”

眉生不着痕迹地向后退开,眸光安抚地望向绾绾。

绾绾面­色­苍白着,满是担心。

弥萝见状回望身后的绾绾,轻轻一笑,“鲛人哥哥,你担心她吗?你放心,我不是小气的人,我不介意她的存在……”弥萝妩媚地笑,“鲛人哥哥,其实我也不想将所有的情都放在你的身上,你也看得到,我身边的这些男宠,个个绝­色­,并不亚于你——我想要的,不过是你的血统。我觉得,只有鲛人尊贵的血统才能配得上我,才能有资格成为我孩子的父亲。只要你跟我生一个女儿,让我的王位有了血统尊贵的继承人,就够了……”

弥萝说着嫣然而笑,走到绾绾身边,“绾绾姑娘,别担心……啧啧,小脸儿这般苍白,像是我要抢走你的男人似的……呵,不会的,我想要的,不过是他给我的孩子……相伴一生的机会,我不会抢你的;我要的不过是春风一度……如何啊?”

绾绾咬住­唇­,心下翻涌起层层的波浪,“不行!”

“哦?”弥萝笑开,她显然没想到绾绾能这么直白地拒绝,“绾绾姑娘,你再说一遍……”

绾绾咬住­唇­,“我说,不行!”

“哈……”弥萝笑开,“我没听错吧?你有什么资格说不行呢?且不说他未来定然三宫六院,单就是你们寿命的巨大不同,你便没有资格说不行!他能活千年,你不过百岁,在你出生之前,或者在你死后——你又如何禁绝得了他身边再有女子?”

绾绾咬牙闭了闭眸子,倔强地说,“是,我知道我们的寿命终究有别。在我们相遇之前,或者在我死后,我没有资格去要求眉生——但是在我们能在一起的时光里,我会对眉生一心一意,我也会要求眉生同样待我……”

绾绾说着,盈盈双眸凝望眉生。眉生的心深深一痛。

眉生走上前来,握住绾绾的手,微微一笑望向弥萝女王,“女王殿下,按照你们东女国的规矩,现在她才是我的主人——所以,我自然要听从她的命令。今生今世,心只系她,纵然血脉的延连,也只有我与她的孩子……”

弥萝眼中有不满,也有点点震惊,显然是没有想到眉生会这般坚决地说出这样拒绝的话,她冷冷一笑,“鲛人哥哥,我不急着要你的答案。你们不妨在我东女国中住下来,也好让你我多些时日彼此亲近,顺便给你时间好好想一想……只要我能受孕,立时便放你们走;如果不行——那你们就在我东女国中终老吧!”

说着,弥萝不满地一转身,走回她的阶陛之上。她身边那几个丽­色­男子便趋上前来,极尽谄媚。

弥萝怒意未消地吩咐阶下女官,“将他们安置在宫中,没有我的谕令,不准离去!”

女官施礼领命,抬头的刹那她与弥萝女王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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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今日拜谒了女王,便可踏上前往金沙国的路,却没想到一切风云突变,不但启程无期,更是遭遇到了来自东女国女王在情感上的挑战。

绾绾忧心难平,眉生也是微微皱眉。

高高的九层碉楼里,虽然来往的宫女和女官都极是客气,但是这里却也实为一座豪华的监狱。

绾绾心急,却无良策。眉生的手段,受了东女国开国女王的诅咒,在东女国境内却无法施展出来。

面对面前的形势,眉生也少见地面上泛起急躁之­色­。绾绾惊诧,眉生皱眉,“我有预感,血胆玛瑙已经在茶马古道上了!”

绾绾一惊,“怎么会!既然我们都已经被东女国国主拦在了这里,那么那些运送血胆玛瑙的人就应该更没有机会找到那条路才是啊!”

眉生皱眉,盘腿坐在榻上,长眉轻拢,眉间嫣红如血。绾绾纵然不知眉生如何施法,却也明白,每当眉生眉间那点朱砂格外嫣红之时,便是他集中全身能力再思考的时候。

绾绾的问话让眉生眉间皱得更紧,“很奇怪,我现在也看不清……但是我却着实看到了运送血胆玛瑙的马匹行进在了茶马古道上,身畔陡壁悬崖,崖下巨浪滔天……”

眉生闭着眸子低吼,“不能让血胆玛瑙先到金沙,决不能让他们毁了祖先建立的金沙国……”

绾绾一惊,忙奔过去握住眉生的手,“眉生,你怎么了?冷静下来,求你……”

眉生眉间紧皱,仿佛极是痛楚,“运用不了鲛人的能力,这一刻我觉得自己真是没用……绾绾,我竟然没有办法……”

150.醉酒

眉生皱着眉睡去。这是绾绾第一次看着眉生束手无策的样子,绾绾心疼得无以复加。

窗外明月,澹澹而明,绾绾走到窗前,遥望窗外明月光。

摆在眼前的选择,清晰明了:若是想顺利离去,必须要答应眉生与弥萝春风一度;如果不答应,便只能被困在这里……

选择虽然明了,但是去选择的心却是太难。既舍不得看着眉生这般忧虑,又不忍将他出让……

楼下,印旸的声音轻轻扬起,“绾绾,眉生睡了么?如果还不想睡,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绾绾点头,移步下楼。印旸的房间里,一桌小菜,一壶青稞酒。

印旸给绾绾倒上一杯酒,“想喝的话就尝尝,浅浅地啜;不想喝的话,便吃两口菜吧。你几乎一整日都没吃过东西了。”

绾绾努力微笑,捏起酒盅。

印旸先仰下一杯酒,微微叹息,“尽量别让眉生运功。这里受了诅咒,他越运功,受到的伤害越大。”

绾绾一惊,“你是说?”

印旸点头,“你没注意到眉生眉间的朱砂格外嫣红么?”

绾绾难过,“我该怎么办……总是他来保护我,当他遇到危机,我却毫无办法……”

印旸也是叹息,“没想到,当着那女王的面,他竟然为了回护你,那么直接地拒绝了女王。如果换了我,恐也难以做到。就算不是真的应承下,至少也要做做样子,骗过了那女王去——他竟是,不忍让你受到哪怕一点的委屈……”

绾绾的泪跌落下来,“我知道……”

印旸望着绾绾,安抚地笑,“你不知道你的­性­格,看着倒是柔弱,实则一根筋跑到头,看你那么直接地对弥萝说‘不行’,眉生只能当面拒绝了……”

绾绾心中苦闷,举起酒盅,仰首将杯中酒吞下。辛辣的滋味直冲喉咙,绾绾的泪终于有理由公然滑落。

印旸再给绾绾满上酒杯,“酒,其实是个好东西。来自于粮食与水,本就是人的生命必需;却又比粮食和水更浓烈,适合人们悲欢之时相伴。开心的时候,最好众人齐举杯;悲伤的时候,便合独酌或者是对酌。”

绾绾捏住酒杯,看着一滴泪落入酒里,荡起小小的涟漪。酒与水,这般相似,是不是多喝几杯,便就当所有的泪都没有流过?——绾绾仰头,便又是一杯。

印旸无声地再度满杯,夹了一箸菜放入绾绾的盘中,“吃口菜,不然会很快便醉了,自然再体会不到酒的奇效。”

绾绾依言含住菜,口中却是奇苦,如何也咽不下。

印旸也不劝,他只是自己捏起酒盅仰头喝尽。

绾绾努力微笑,“怎么了,你此时也是心中难过吗?”

印旸停下酒杯,深深望绾绾,玄黑的眸子里拢满轻雾,半晌才说,“傻瓜……你我此时,心境一同。你是为你心爱的人难过,我又何尝不是在为我心爱的人难过?”

绾绾微愣,随即会意。这一次却没有害羞,只有心底翻涌的酸涩——这世间,情之一字最是弄人,让你为它倾尽心意、流尽眼泪,谁说爱情本是甜蜜?

当月上中天,绾绾已经酡红着双颊,半趴在了桌案之上,“印公子,如果换做你是我,你会,怎么做?你会不会如我一般自私,宁愿看着眉生忧心,却也不想让出他?”

印旸皱眉,“别胡说,你醉了。这是那女王的故意刁难,怎么是你自私?”

绾绾醉眼朦胧地望着酒盅之上雕刻的花纹,傻傻地笑,“是啊,我也想说,这不是我的自私……可是眉生却那么地担心啊……他说血胆玛瑙已经走上了茶马古道呢,他说如果血胆玛瑙比他先到金沙国,那便会毁了他祖先用尽心血建立起来的金沙国啊……”

印旸一惊,不知是喃喃自语,还是说给绾绾听,“身受诅咒,他本已经没办法发功,竟然还能感知到血弹玛瑙已经走上了茶马古道……他竟然这般了得……”

绾绾已经有了十分的醉意,听见印旸说话,努力仰起头望着印旸,“印公子,你在,说什么啊?”

印旸垂眸,绾绾那嫣红慵懒的面颊近在面前,醉眼朦胧的她别添一份妩媚,樱­唇­莹润着惹人爱怜——此时月光倾城,此时眉生又已经失去了法力,一切的美好就在伸手可及之处……

印旸却忽地苦笑,只能认命地站起身来,横抱起绾绾,将她放在榻上。

绾绾一触到床榻,便像个小猫儿一般蜷缩起来,满意地嘟囔着,睡熟……

印旸望着绾绾毫无防备的睡颜,再度苦笑——尽管心中情潮澎湃,却无论如何舍不得去击碎了眼前水晶一般甜美清透的睡颜……

印旸叹息着,扯过被子盖在绾绾的身上,便就这般一直坐在榻边,借着天上月光,静静望着绾绾。

即便只是这般,神奇地,竟是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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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夜里,同样的月­色­撩人。

另一座碉楼的榻上,梅朵满含妖娆,尽力缠住一个男子。

男子的腰刀挂在床头,映着月华,闪过银­色­的光芒。

那男子刚刚尽兴一场,正仰面躺倒重重喘息。梅朵却不想放过他,翻身而起俯下去,红­唇­用力,惹得男子又是昂扬……

男子低低地叫,“梅朵,你这个小妖­精­……你想,让我累死吗?”

梅朵扬起长发,爬上来,吃吃地笑,“反正你留着那么多力气,又没有什么用……不如我给你耗光……难道,你不快乐?”

那男人低吼一声,“让我上去!”

梅朵缓缓扭腰,“偏不……你这个笨男人,就算你是女王的哥哥,可是又有什么用?在我们东女国里,你此时不过是我下.面的奴……只有我掌控节奏,你只能,忍耐……”

男人显然急躁难耐,“梅朵,我的好梅朵,求你,快点……”

151.蓄谋

梅朵缓缓扭腰,“就算你是王的兄长,可是在东女国,你却也只能当我下.面的奴……只有我掌握节奏的权利,你只能,忍耐……”

男人急躁难耐,“我的好梅朵,求你,快……”

梅朵魅惑地笑,将男子的双臂压上头顶,缓缓摇曳,“须罗……如果不是在东女国,作为先王的长子,你才应该是这个国家的王……如果你是王,那么我又哪里能跨在你之上?没办法,亲爱的,我也想让你尽兴,但是,如今你只能臣服于我……”

那名为须罗的男子原来正是女王弥萝的长兄,可是按照东女国的规矩,男子根本就没有继承的权利,所以他现在只能凭着王室的血脉当着王宫卫队领军的职责,可是却依然还是这个国家所有女子的奴隶。

梅朵缓缓地动,柔柔地笑,她知道她自身的魅力已经足够捉住须罗,更何况她那里事先用的香药……如今须罗火急火燎的痛楚,在她的眼里,着实是一份风景。尤其想着,他本是王的兄长,这份激动,更是让她意乱神迷。

须罗大吼一声,狠狠握住梅朵的腰,“该死的,告诉我,你这次又想要什么?我都给你,都给你,求你,帮我释放出来吧……”

梅朵微笑,舌舐上须罗的耳,“我要你……当王……”

须罗一惊,“啊?!”

梅朵魅惑地笑,“你当了王,我便是你的王后。我们一起高高登上九层的碉楼,俯视这片国土。”

须罗一惊,“你是说,让我,推翻了弥萝?”

梅朵娇娆地笑,“为什么不呢?你本是她的兄长,你流着与她一样尊贵的血,却为何她能为王,你却为奴?偌大天下,哪里不是男子为王,这个王位天经地义便是你的……”

“我,我……”当惯了奴的男子,重重迟疑。

梅朵微微用力,男子忍耐不住,“梅朵,给了我吧!”

梅朵缓缓摇曳,“答应我……其实再简单不过,整个宫城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只要你关上宫门,挥起弯刀,这个天下就是你的囊中之物……”

须罗忍耐,汗滴如雨,“可是,这都是几千年来东女国的规矩,女人为王,男人为奴,我怎么能,我怎么能……”

梅朵狠狠地笑,“你怎么不能!你也知道这是东女国几千年来的规矩?那规矩就是几千年前由人立下的!为什么人能立下这样的规矩,便不能毁了这个规矩去!”

须罗的眼里也闪过一道光芒。他心里何尝没有过这样的渴望?自打幼时便看着身为女王的母亲对妹妹极尽呵护,而对他还不如一条狗……都是同一个母亲的孩子,为什么却会这般天差地别?

而如今,他的妹妹高高在上,而他却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禁军领军。每次见了妹妹都要行大礼跪拜,可是妹妹却傲慢地连看他一眼都不屑……

凭什么,凭什么!

梅朵看着须罗眼睛里一点一点亮起来的光芒,她知道自己的话终于奏效了。梅朵满意地笑着,缓缓加快了扭转——须罗闷哼着,却已经不再乞求。

梅朵妩媚一笑,缓缓停下,自己躺好,将双手高高举上头顶,握住床栏杆,“须罗,我的主人,梅朵是你的奴了……来,征服梅朵,让梅朵在您的阳.刚之下颤抖着求饶!”

像是一剂毒药,须罗立时兴奋起来。征服这个女人,征服整个东女国的女人,征服这个曾经压死他的规矩——他要成为这个国家的主宰,他要君临天下!

须罗一声闷哼,纵身而起,骤然穿入梅朵,凶狂地冲击起来!

梅朵欢快地叫着,“对,就是这样……我的主人,我的王,这才是男人,这才是本来的你……”

当须罗在梅朵上方凶狂地吼着释放时,他的意念已经坚定下来!

男人,不该当奴,而该当王!

这件伟大的任务,该由他须罗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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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夜­色­,宛如巨大的纱幕,掩盖了一切。无论美丑,全都在夜幕之下,静静变成秘密。

一个男子高高坐在碉楼顶端的飞檐之上,静静凝望着这一片月­色­之下的幽静山谷,面上带着一丝朦胧的微笑。

指尖,捻着一朵紫­色­小花,柔弱娉婷的花朵,却在夜­色­之中别显一份妖冶魅惑。

隐有风来,暗香浮动,像是梅朵某个夜晚的梦中曾见。

男子微笑,望向那一扇终于平静下来的窗。他知道,他的计划又会成功了。

每一个国家,与每一个人的心,从外观看来,似乎都是固若金汤。可是其实却是都有缝隙在的,只要你用心观察,便会发现那些缝隙,根本就不用大力雷霆,只需要伸出指尖轻轻一推,或是搅浑一池水,或是推波助澜,一切便水到渠成……

那男子缓缓站起身来,身前是一轮硕大的明月。

他背着手,衣袂猎猎随风。

他轻轻仰头,星月都在眼前,仿佛伸手,便可轻易摘来。他一笑,无声地说,“一个国家……谁说,我不能送给你,一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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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飘溢的夜晚,每一个灵魂都是躁动的。

女王弥萝泡在温泉之中,一朵朵揪住纯白的梨花,破败的花瓣飘落水面,无辜伶仃。

长这么大,还没被谁那么毫不犹豫地拒绝过。

她不够美吗?笑话!那个叫绾绾的女子,就算尚算清秀,却如何与她相比!

不过是一个凡人的女子,不过是早一步遇见他——凭什么便能那么傲然地仰起下颌,斩钉截铁地说出“不行”?

不行?——她偏要让不行的事情变成“必行”!

152.少年

弥萝望着门外,安排绾绾一行人住下的女官静静走来。

弥萝一笑,“用上了?”

那女官微笑,“王计算得对。凡是一切饮食都无法用那‘夷离香’,否则那鲛人真的会警觉。下官便用了那床榻,床榻的木材便都是事先熏了那香。不运功还好,一旦运功,那香便会沿着毛孔渗入,会让他头脑昏乱……”

弥萝妩媚一笑,“可别用重了。我可不想我将来的孩子会受了他不好的影响。”

女官点头,“王上放心。只是让他无法运功,其他一切无妨。”

弥萝得意地笑,“我且再等他几天,待他香药迷尽了心,我再好好地品尝他……先祖被鲛人抛弃伤情的这份仇恨,压了几千年,这一次,他鲛人自投罗网而来,我定会替先祖报了这个仇去……”

门口有细碎的脚步声,一个长发垂地、面容绝­色­的少年,迤逦而入。

弥萝见着他,便吃吃地笑开。

女官识相地退下。

弥萝身在温泉水中,缓缓勾动手指,“小香,快来……”

那名为小香的少年皱眉,站在池畔不肯动。

弥萝却也不恼,缓缓游过来,身子像是水中一尾银­色­的鱼。

玉白手臂缓缓缠上小香的腿,弥萝的­唇­吮住小香的脚趾。小香痛楚却又快乐地皱眉深深呼吸着,终于妥协,被弥萝一把扯入水中来。一池的水,“哗啦”地笑开。

小香被困住,却兀自皱眉,“听说你,又想要那个远来的男子?”

弥萝滑着身子挤住小香,“没错……”

小香气鼓鼓地别过脸去,“为什么?你说过,我是最后一个,你再不会收新的男宠。”

弥萝娇笑开,“谁说我要收他做男宠?我只不过是想要一个他的孩子……等有了孩子,他便失去了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价值,我会——杀了他……”

小香便是一抖,却仍是撅嘴,“那岂不是说,你会跟他……”

弥萝笑,“生气了?不过一晚而已,我会给你十倍百倍,乖……”

小香努力躲过弥萝的­唇­,“你还说过要帮我的家族……”

弥萝意乱情迷着,奈何小香总像一尾狡黠的鱼,躲开她百般的攻击。弥萝终究气喘,“我怎么没帮?我答应过了,只要你陪我一年,我便将我先祖那个诅咒的口诀说了给你……”

小香绷脸,“我现在就要知道。”言语之间,尽是少年的固执。

弥萝便笑,“那……让我爱一次,便告诉你一个字,如何?”

小香绝美的小脸绯红,“不行!你,欺负人……”

弥萝爱恨纠缠着,“是啊,我就是喜欢欺负你……”

小香又避开,“我的好王上,告诉了给我吧……若是告诉了我,我今夜定然让王上你,尽兴……”

弥萝犹豫。

小香邪魅一笑,钻入水下,勾起舌尖,缓缓逗弄那朵水下的莲花。

弥萝如遭雷击,却被小香双手按住,挣扎不得。直到此时弥萝才知道,那个绝美羞涩的少年其实也已经是个强壮的男人了……

小香借着水花,舌缓缓探入,轻轻说,“告诉我吧……你说一声,我便给你一下……”

弥萝哪里受得这般,早已软如水流,喃喃着说一个字,小香便笑着涌动一下——如此这般,当夜­色­渐渐淡去之时,小香已经全然记住了整段口诀。

叫女官侍候弥萝睡去,小香按照规矩披衣而出。除了王的子女的父亲,没有男人有资格在女王的寝宫过满整夜。

不过小香的面上却没有丝毫的失意,反倒似解脱一般舒畅。紫衣泻地,长发迤逦,小香淋满一面的月光,微笑步出。

月­色­星光下,一个声音静静响起,“都记住了?”

小香甜甜地笑,就好像丝毫都没有惊诧无人的夜­色­中会有人与他说话,“是,都记住了。”

那声音很是满意,“这次,你做得很好。不过,要这般伺候那女人,委屈你了。”

小香依旧甜甜地笑,“没关系。从小父亲便说过,想要做大事之人,必要将自己的自尊降落到尘埃里,忍受别人所不能忍的屈辱,才能得到别人都不敢梦想的一切。”

那声音无声一笑,“真是个好孩子……”

小香静静垂首,“我姐她,还好吗?”

那声音似乎一怔,“好……别忘了,只要我好,她便会好……”

小香抬起脸来,面上又是甜甜的微笑,“好,我知道了……货物还有多少天能到?”

那声音思忖了下,“那路的确难行。按照那些马匹的脚力,半月之内应该到了。”

小香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坚决,“起事,便在这半月之内了?”

那声音答,“是,都准备好了。”

小香微笑,“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回去了。”

那声音微微一笑,“先别急着回去。先将这边的事情料理好了再说。”

小香略有迷茫,“这里的事情,你不是都安排好了吗?”

那声音沙哑一笑,“我说的,不是东女国之事。东女国早晚是我们的囊中之物——我说的,是林眉生……”

小香一颤,“原来那鲛人就是林眉生么?竟然是新皇!”

那声音冷冷一哼,“他的这些身份,你都不该记住。你该记住的是,他是你的对手,更是你的仇人……”

小香面­色­一黯,“我不会忘记。姐姐的仇,我没齿难忘。”

那声音静静笑开,“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报仇方式吗?”

小香甜美笑开,竟如羞花,“难道不是——杀了他么?”

那声音不赞成地笑,“小香,你实在是太仁慈了……”

小香眨着眼睛,像是天真的孩童一般,全然不似在讨论着杀戮与报复,“那么,究竟是什么呢?”

153.夜隐

小香眨着眼睛,望着寂静的夜­色­,甜美地笑着,“那么,比杀了他更好的报仇方式,究竟是什么呢?”

那声音无声地深呼吸,“夺走他最心爱的东西……让他生不如死,让他求而不得……”

小香微笑,“原来是这样啊……那么林眉生最心爱的东西又是什么呢?是金沙国的江山,还是——那个女人?”

“哈哈,哈哈……”那声音带着凛冽的寒意在夜风中笑开,“小香,原来你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那这两样,你会选择哪一个呢?”

小香淡淡地笑,“金沙国的江山,就像你刚才说东女国一样,那早晚都是我们的,其实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那声音微微凛冽起来,“你是想从那个女人身上下手?”

小香在夜­色­中静静微笑,紫­色­的纱衫飘逸如梦,“为什么不呢?”

那声音再无笑意,“你想,怎么做?”

小香甜美地笑,“我只是想知道,那个女人究竟爱上林眉生哪一点?是不是只是为林眉生绝美容貌所迷呢?”

那声音沉吟着,缓缓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小香微笑,“如果那女人只是看上林眉生的相貌与神奇,那么我全都能给了她,她必然会轻易移情于我;如果不是的话,那么就更好了——这便证明他们的感情便是真情,那么如果我抢走了那女人,并且杀了她的话,林眉生一定会生不如死……”

那声音忽地静下来,半晌无声。良久,才幽幽叹息着,“没想到,你小小的年纪,用心竟然会这般地狠啊……林眉生,他究竟与你有何仇怨?”

小香忽地笑开,“你怎会这么说?你这样会让我怀疑,你还是不是原来的你了……”

那声音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连忙收口,“我只是想提醒你,如何报复林眉生,这还是下一步的事情;你现在不要因为想得太远而怠慢了眼前的计划……”

小香自负地点头,“你放心,我会看着弥萝,好好服侍她,让她忘了去看向窗外……窗外的一切,便都交给你了……”

那声音也自微笑,“别忘了提醒女王殿下,要她好好去享用林眉生……”

小香绝美的容颜,在夜­色­中潋滟笑开,“放心,看着他们鹬蚌相争、两败俱伤,历来是我最喜欢的事情……”

那声音无声地消失,就像这夜­色­之中除了小香之外,再没有过第二个人。

小香也像是从没见过旁人一般,轻轻掸了掸衣袖,紫­色­衣摆轻飘,飘摇着走入夜­色­之中。

有暗暗的香,从紫­色­衣袖飘落,融入夜­色­。

正似梅朵梦中曾见的魅惑。

小香,倒真的是人如其名,挥挥衣袖,便是一夜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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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合该多事。

林老也是无法安然入眠。

一个黑衣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他的床头,在夜­色­之中静静地凝视着他。

林老猛然惊醒来。明明是一室的夜­色­,却无法忽视那人玄黑的目光。

林老皱眉,“您来了……”

那人嘿嘿一笑,“放心。林老夫人,一切都好。”

林老黯然。

那人便也止住笑,“那批货走得还算顺利啊?”

林老点头,“遵照您的指示,木尔多神山、子曲渡口、白玛措圣湖、香堆……他们已经沿着这条路线找到了茶马古道的入口……”

那声音得意滴笑开,“嗯,好……我想就算他林眉生,也终究还是会被我们骗到。他以为他亲眼所见的那辆拉着血胆玛瑙的马车是真的,其实就连他也想不到,跟在他身后的货担里装的才是真正的血胆玛瑙,哈哈……我们本不知道路线,如果没有他带着我们走进这神秘的东女国,我们是根本找不到那条通往金沙国的路口的……林眉生真是我们的好向导啊……”

林老黯然,却只能随声附和,“是啊,是啊……您的神机妙算,就算是鲛人也没法想得到啊;更何况,一入了东女国境内,眉生属于鲛人的能力也会丧失,他就更加想不到血胆玛瑙的真实下落了……”

那人点头,“这件事,你做得很好。老夫人的病,一定会好。我会尽快安排老夫人回到海边去,等我们顺利地将货送到了金沙国内,我便放你同去。”

林老黯然施礼,“多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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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绾绾,醒醒了,绾绾……”绾绾睡得正沉,耳畔忽地传来柔声的呼唤。

绾绾酒意正浓,咕哝着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却猛地意识到,那声音不是眉生!

绾绾一个激灵,急忙睁开眼睛——印旸正微笑着坐在榻边,他的笑容在月光里显得格外温柔。

绾绾脸红,连忙坐起身来,“印公子,我怎么在你这里睡着了?”

印旸微笑,“也怪我,看你心情不好,劝你喝了几杯酒。快回去睡吧,晚了,眉生定然会等得着急。”

绾绾愣了下。如果是过去的印旸,他有可能会趁着她熟睡而有所行动——可是今晚,他不但以礼相待,甚至还主动要她回到眉生的身边去。

印旸便似看懂了绾绾的心思一般,静静一笑,“傻瓜,放心地回去吧。纵然想得到你,我却也不会趁你酒醉……我等着你主动投入我怀抱的一天……”

绾绾尴尬,“公子,我们说过的……”

印旸清朗一笑,“好,我记得。我答应过你的,只要眉生还在你身边,我必不为难于你。”

绾绾终于放心微笑,困意便趁机袭来,绾绾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印旸笑,“快回去睡吧,夜深了。再不回去,眉生会误会我们的哦……”

绾绾一听忙跳下榻来,头也不回地奔回了楼上。

印旸望着绾绾的背影,眼瞳玄黑。

那是,夜的颜­色­。

154.窗外

“梅朵?你怎么会进宫来?”一大早,进屋来给绾绾送盥洗之物的人竟然是本应在宫外驿馆供职的梅朵,绾绾惊讶地问。

按照正常的道理,宫外的人想要进入王宫之中供职,那是一定要经过严格的程序,并非想要进来便能进来,而梅朵似乎进宫来得毫无困难。

梅朵微笑,“怎么?绾绾姑娘见了我,不开心吗?放心吧,我不会再抢你那个男宠了。这里是王宫内院,我哪里敢造次?”

绾绾便也笑了,“我只是惊喜竟然能再见到梅朵姑娘你呢。东女国我们人生地不熟的,难得认识梅朵姑娘,能说说话啊。”

梅朵便笑,“我是正巧进宫来当差了。王上听说你们在驿站的时候,是我负责照顾的,便将我派来了。”梅朵说着侧眸望了一眼盘腿坐在榻上,正在尝试运功的眉生,悄然一笑,“这是,王上体恤林公子呢……”

梅朵的话,说得绾绾心下黯然。女王越是体恤眉生,便说明她越是在眉生身上用了心,便也证明他们想要离开就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绾绾出神思量的时候,梅朵正状似无意地望向窗外。

待得绾绾回过神来,正看见梅朵面颊娇羞笑着,似乎在朝窗外的什么人隐隐招手。绾绾好奇,侧头向窗外望去——原来是王宫的禁军早晨集合,刀剑齐整地接受着领军的训话。

绾绾觉得自己似乎眼花,好像见着那领军的目光斜向他们这边……绾绾的女人本心跳跃起来:难道梅朵是与禁军的首领有情?为了能更亲近情人,所以才想办法进宫来的吧?

想到这里绾绾便笑了。爱情,的确是会让女子绞尽脑汁、排除万难的,所以如果梅朵进宫来是为了她的情人,便不奇怪了。

绾绾便笑,凑到梅朵的身边,“梅朵姑娘,那位身在禁军之中、最是英俊的男子是谁啊?”

梅朵仿佛被说破了心事一般地,面上一红,“他叫须罗。是宫中禁军的首领,而且,是王上的兄长……”

“是王的兄长?”绾绾也不由得一愣。心说,这要是在外面的世界,定然不是国君,至少也是个亲王了,可是这位竟然还只是个禁卫军的头目而已……

“绾绾……你们,在看什么?”眉生的嗓音传来。

绾绾连忙从窗边奔回,握住眉生的手,望住他,“好一点吗?”

眉生闪着碧­色­的眸子,温柔而笑,“别担心,我好多了。”

绾绾鼻尖微酸,“眉生,你要快一点好起来。”

眉生笑,伸出手指刮了下绾绾的鼻尖,“我知道。我现在不只是自己一个人,还有你;为了你,我也不可以出任何的纰漏。”

看着绾绾与眉生两情缱绻的样子,梅朵不禁黯然,端着两人用完的盥洗之物便走出门去。

下了楼,正巧遇见印旸,梅朵这一番再不见了曾经的泼辣,垂着头,目光之中似乎涌动着惧­色­。

印旸倒是自然许多,望着梅朵轻轻抱拳,“原来是梅朵姑娘。也进宫来了?”

梅朵向后瑟缩着,“啊,是……”

印旸微笑,“姑娘拿稳了手里的水盆,水都要倾泻出来了。”

梅朵像得了特赦一般地转身就走,“是,我这就端走……”

印旸玄黑的长衫隐在楼梯转角的暗影里,望着梅朵慌乱而逃的背影,微微而笑。

被拘禁在这高高的碉楼之上,绾绾无聊了便扒着窗子向外看,“眉生,你快来看,我怎么觉得,王宫的禁卫全都换了一批从来没见过的新面孔啊?”

眉生便笑,走过去拥住绾绾的腰,“怎么?你都能分清哪些是新面孔和老面孔了吗?”

绾绾面上一红,“我没盯着那些男人看啦……我只是好奇,所以偶尔多看了几眼罢了……眉生,你多心了?”

眉生爽朗笑开,“没有……说说,都是哪些卫兵换了新面孔?还有什么新发现?”

绾绾皱眉,指着下面,“眉生你看,宫城大门、女王的寝宫大门,还有所有守卫着关键部分的人,是不是全都换了模样?我总觉得那些人应该是新被召进王宫来的,他们的装束和动作好像没有禁卫军那般严格呢……”

眉生眯起眸子,谨慎地望向窗外的一切,沉声问,“绾绾,你是何时发现不对的?”

绾绾想了想,“应该是从我们被关进来就开始了……”

绾绾回身,望着眉生眉间的皱结,“眉生,你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吗?”

眉生却忽地邪魅一笑,“问我是否舒服,是要亲自检验么?我随时恭候……”

绾绾羞涩避开,轻轻打了眉生一下,“坏人……”

眉生趁机偷了个香,“你真是上天赐给我的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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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生,你,你说什么?你要去单独谒见女王?”绾绾面­色­惨白着坐在夕阳里,身子倏然变冷。

眉生点头,“别担心,我去去就来。”

绾绾想要忍着,却终究没有忍住,侧过头去看窗外的斜阳,不觉已是满眼的泪,“你做好了选择了,是吗?”

眉生点头,“该解决的事情,总该解决。否则长期被羁绊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与其消极等待,不如主动出击。”

绾绾的心轰地一声——眉生他,真的已经做好了选择……

是啊,是啊……眉生说得没错,在家国的取舍之间,自然这样的选择是最小代价的——她不应该伤心,更不该怪他……可是,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中像是被堵上块垒,难受得几乎无法呼吸?

眉生正欲离去,却发现了绾绾的不对劲。他转身望来,恰好见着泪滴沿着绾绾腮边滑落。

155.谒见

夕阳橘­色­的斜照里,绾绾静坐在那里,虽然别过脸去,那一滴沿着脸颊滑下的泪还是映入了眉生的眼帘。

眉生摇头,他知道他的小傻瓜又在胡思乱想了。

眉生一笑,回身走向绾绾。夕阳的橙­色­的光映着他碧­色­的眸子,“绾绾,你以为我要去做什么?”

绾绾再也藏不住泪,“你说,你做好了选择……眉生,你去吧,我、我不会怪你。”

眉生苦笑,“你以为我是去向弥萝妥协,然后跟她春风一度,再给她一个孩子,以换得我们离开,对吗?”

绾绾咬住­唇­,“我知道你的心……所以,眉生你去吧,我不难过……”

眉生无奈地伸出手刮了下绾绾的鼻子,“还说不难过……”眉生蹲着拥抱住绾绾,轻声说,“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你的心里都是她。怎么还能去跟另一个人生孩子?绾绾,别乱想,乖乖等我回来……”

绾绾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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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寝宫,绯红轻纱低垂。原来整个房间便是巨大的床榻,漫卷的飞红堪堪遮住纯白的皮毛,铺了满地。

弥萝身着青­色­薄纱长衣,斜卧皮毛之上,妩媚的眸子透过绯红轻纱,望着眉生,“鲛人哥哥,你终究还是来了吗?”

眉生点头,“是,我来了。”

弥萝笑着遣退帐中的几个俊美男子,向着眉生遥遥招手,“鲛人哥哥,既然来了,快进来。”

眉生便是一笑,缓缓走入,坐在弥萝的面前。

弥萝望着眉生,眼神渐渐迷离,玉手一扬,忍不住便拔掉了眉生发上的玉簪,任凭长发宛如黑­色­丝缎泼洒而下——眸若碧玉,眉间朱砂,更有长发扶风,别是人间绝魅。

弥萝忍不住说,“如果让你和小香并立在我眼前,我弥萝今生今世,再不看向旁的男子……”

眉生长眉斜挑,“哦?小香?”

弥萝慵懒地望着眉生,“没错……不过,你们却是不同的。他,更像是一个孩子,总是跟我赌气,总是会背对着我,呵呵……”

眉生微笑,“你爱他。”

弥萝一震,呆呆望着眉生。眉生用的是肯定的陈述语气,而非疑问语气。

弥萝笑,“怎么可能?这里是东女国啊,我是东女国的王,这个国家所有的男人都是我的宠物罢了,我怎么会对哪个男人动情?尤其——他还是个孩子啊……”

眉生自顾捏起弥萝面前的酒杯,望着酒杯上­精­美的问世,“爱不是说出来的。看你的眼神,看你提到他时候的柔软和脆弱,便懂了。”

弥萝沙哑地笑,“鲛人哥哥,你竟然是这般懂情的人呢?是谁,教会了你?”

眉生笑,“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一想到那人,心便软得不似了自己……”

弥萝微微愣怔,“鲛人哥哥,你是来告诉我,你爱她,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我的吗?”

眉生微笑,“不。我爱她,这只是我自己的事,没必要告诉给别人听……我只是来告诉你,有关你自己的事情,一些已经发生了、而你自己却还不知道的事……”

弥萝眸子里闪过迷惘,“鲛人哥哥,你在,说什么?在说小香么?”

眉生摇头,“不。我来这里之前,尚不知道小香此人,你对他的感情,不过是顺便提起。我说的是——你的东女国。”

弥萝慵懒地一笑,爬起来,玉臂缠上眉生的肩头,“鲛人哥哥,怎么,你也对我的东女国感兴趣了吗?那么留下来做我的王夫,就不要了金沙国的皇位了,如何?”

眉生眨着碧­色­的眸子,近望着弥萝,“还是看好你的东女国吧……你自以为永远捏在掌心的,如果疏忽,便可能就此失去……”

弥萝微微迷乱,“你在,说什么?”

眉生微笑,将弥萝的手臂扯下,“你很疲惫。”

弥萝懒懒地笑开,“是啊……鲛人哥哥,你愿意帮我按摩吗?”

眉生笑,“你累的,是心……明明不喜欢这个王位,却又要拼力去承担肩头的责任。完全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怎么会,不累?”

眉生这样一句话说完,弥萝面上的微笑便已经挂不住了,“谁说我不喜欢这个王位。这是我与生俱来的责任,鲛人哥哥你别胡说!”

眉生淡淡地笑,微微仰头,身后长发宛如玄­色­的瀑布,“刷拉”倾泻在柔软的纯白皮毛之上,便是百媚横生,“其实,你的心我懂。虽然我没有如你一般,生来便注定是王位的继承人,但是我也毕竟生为王室血脉,自然懂得‘责任’二字该有多么重大。为了这个王位的责任,可能要漠视亲情、无视爱情,甚至还要不得不放弃自己心中真实的梦想……手握住天下,便得从此交出自己……”

弥萝听着,眸中忽有泪光一转。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哥哥须罗牵着她的小手,带她到山壁上去摘那一朵娇艳的桃花儿。那时候,天空碧蓝、桃花粉­嫩­、清风幽幽,她坐在树枝上,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母王让人狠狠地鞭笞了哥哥,打得他十天下不了床榻;而她钟爱的那株桃花,被从山岩之间连根拔除,当着她的面,化作了一堆灰烬……

从那以后,她的哥哥须罗便恪守臣子之礼,从来不敢正眼望向她,总是极尽崇敬地拜伏于地……

她失去了她的童年,失去了她的桃花儿,失去了她曾经有过的幸福感觉,更失去了——她的哥哥……

尽管不想在眉生面前失态,弥萝却仍是忍不住,有泪倾坠。

眉生无声叹息,举起手中酒杯,轻轻晃动,放在鼻息之下缓缓地吸嗅,静静地说,“东女国中并不出产香料。这些香料应该是从西域而来。女王殿下,香虽然是好东西,但是它们终究是药,稍有行差踏错,便是致命的。”

156.乱香

眉生吸嗅着弥萝面前的那支酒杯,碧眸闪烁,“香其实也是药,不可乱用。如果稍有行差踏错,那便是致命之毒。”

弥萝一愣,以为眉生指的是她命人用在眉生床榻之上的“夷离香”,面上稍有尴尬,“鲛人哥哥,你在说什么?”

眉生长眉斜挑,将那酒杯高举。金杯盛满琥珀光,满是诱.惑微芒,“女王殿下,敢问你这酒杯已经用了多久?”

弥萝愣了一下,“自从小香来,便一直在用。”

眉生挑眉,“自从小香来?”

弥萝黯然叹息,“是。这原本是小香的酒杯。这孩子脾气执拗,只肯用自己带来的酒杯,却从来不屑用我赏给他的器具。”

眉生望着弥萝微笑,“于是殿下便将小香的酒杯留下。睹物而思人?”

弥萝面上微有赧­色­,“我唯独拿他没有办法。他从不肯轻易陪我,除了初一、十五的夜晚……”

眉生碧­色­眸子一转,“女王殿下的威严,也臣服于心中的情感。”

弥萝咬牙,别过目光去,“我只当上辈子我欠了他。这多年来我身边男子无数,我从来记不住面孔和名字,却偏偏对这个孩子,刻骨铭心。”

眉生举着酒杯,眸中碧光粼粼,“小香……香……”

弥萝转过头来,“鲛人哥哥,你今天到底来,所为何事?说了半天东女国的责任,怎么一下子又转到了小香和这支酒杯的身上?”

眉生一笑,“这酒杯,女王殿下你暂时别用了。小香那个少年,如果一月之中见面不过两次,倒也无妨。”

弥萝皱眉,“酒杯为何不用?”

眉生微笑,“我虽是鲛人,虽然在东女国中功力尽失。但是女王殿下,你知道吗,我在西域楼兰城中生活了多年,家中又是经商,所以对香料略识一二,纵然没有法力,我的鼻子也闻得出它们的气息……”

弥萝面­色­一变,“你是说,没有瞒过你?”

眉生微笑,“不是夷离香的问题,而是你们用错了材质。紫檀的床榻,就算熏过了夷离香,可是你们却忘了檀木自有檀香,所以那夷离香并不能盖过檀木自身之香去。夷离香虽乱神,然檀香恰好抚心安神,助于冥想——纵然没有法力,我却依然保持了脑海的空明……”

“这,竟然是这样……”弥萝略有慌乱。

眉生微笑,“倒是女王陛下你,整日在这碉楼之中,纱幔低垂着,为何不开窗望向窗外?那里有你广大的国土,更有你的子民。”

弥萝皱眉,“我不喜欢看。”

眉生点头,“你以为只要关起窗子来,便可以逃避你不喜欢的一切,便可以暂时忘记你自己身为女王的责任。”

弥萝咬住­唇­,面­色­苍白。

眉生微笑,“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王位。在没有女儿继承,也没有姐妹继承的情形之下,你会将你的王位交给谁?”眉生说着望住弥萝,“告诉我你心里的第一个答案。”

弥萝闭上双眸,“我的哥哥,须罗……”

眉生微笑,“这样的话,你对须罗说过吗?他知道你对王位的厌倦么?”

弥萝一震,“他当然不知道!我不可以将这些话告诉任何人,不可以……我必须要做东女国高高在上的女王,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的疲惫,不能……”

眉生轻轻叹息,“女王殿下,我希望你将这个心愿说给你的哥哥听……现在,你的窗外,正静静酝酿着一场政变。当危机到来之时,能够站在你身边的,只有你的亲人……你应该让须罗,看到你的心……”

弥萝惊叫着,“什么,政变?鲛人哥哥,你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眉生摇头,“不,还没有正式成为一场政变。关键在于你。”

弥萝惊讶,“我?”

眉生微笑,“推开你的窗,看向窗外。以女王殿下你的聪慧,一切都会映入你的眼帘……这是你的国土,你要自己去掌控。”

弥萝惊讶,“鲛人哥哥,你跟我说清楚!”

眉生摇头微笑,缓缓站起身来,“无论男子为王,还是女子为王,只是有一点永远不该泯灭——那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情。女王殿下,我言尽于此,告辞。”

弥萝满眼慌乱,却只能呆呆望着眉生飘摇而去。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男子,为什么世事风云在他的言语之中,都是这般云淡风轻?

这便是那一层,缭绕在他身周的紫气,是吗?

百年前的那个梦,便是“紫气东来”,却竟然是在说今天,在说这个人么?卦象上说的清楚,“国遇大难,有紫气东来,迎而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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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罗,你再说一遍,你想要放弃什么?”梅朵寒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须罗。

须罗颓然地倚在床头,面孔隐入夜­色­,“梅朵,对不起……我想,我不能……就算我觉得上天不公,就算我埋怨母亲当年的偏爱,但是——弥萝终究是我的妹妹,所以,我做不到。”

梅朵面孔狰狞起来,“做不到,当一切都已经筹备停当,只许你登高一呼便可执行的时候,你却说做不到了?你这叫临阵脱逃!须罗,你枉有王室的血脉,你实际上却是个懦夫!”

须罗深深地叹息,“曾经,我好奇过,为什么弥萝会让我来做王宫禁军的首领……偌大东女国,比我功夫高强的人多得很,为什么偏偏是我?如今我才知道——只是因为我是她的哥哥,她说她只放心将她自己的­性­命安全和这个国家的安危,交托在我的手上……”静静夜­色­,须罗的泪无声落下。

梅朵暴跳,“难道你没想过,她可能是在骗你吗?她为了让你为她卖命,用亲情作为手段在笼络你!”

157.情重

听见须罗说想放弃起事,梅朵不由得暴跳,“难道你没想过她是在骗你吗?她为了让你为她卖命,用亲情作为手段在笼络你!”

须罗静静微笑,“就算是骗,又有何妨?她是我的妹妹,王宫是我的家,我作为长子,本就该替她守护这一方的安宁……”

“你——”梅朵望着须罗咬牙切齿,但是看见须罗那坚决了的神­色­,只能­干­瞪眼再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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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黑的身影,摇曳的竹林。竹风飒飒,掠过发梢。

梅朵瑟瑟着,“对不起,须罗放弃。”

那人皱眉,“为什么?他心里明明那么渴望那个王位的!”

梅朵点头,“是,他明明想要;可是女王将他宣入宫中,不知道对他说了什么话,他回来之后便像换了个人一般,无论我如何鼓动,都不再继续。”

那人叹息,“我们明明已经掌控了他的心……难道他心里除了得到王位的渴望,竟然还有别的?难道,那份亲情,竟然真的比他对王位的渴望还要重要?”

梅朵黯然。

那人侧过脸来,那脸却依然隐在树林的暗影里,看不真切,“好了,你的任务完成了,你可以走了。”

梅朵一震,“您,难道您想杀了我吗?我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所以您便不想让我活着坏事了,是吗?”

那人无声。

梅朵哭泣,“求您,不要啊……如果我死了,我的弟弟该怎么办?他还是个孩子,他是个没办法照顾自己的傻子……因为他是男孩子,家中无人愿意收留他,如果我死了,他、他就只能饿死在街边……”

那人深呼吸,“亲情……竟然又是亲情!须罗他可以为了亲情放弃唾手可得的王位;而你卖命于我,竟然也是为了亲情……”

梅朵跪下叩首,“求您,求您……”

梅朵慌乱着找到一根救命的稻草,她猛然说,“在东女国之中,我是绾绾姑娘和林公子唯一熟悉的人。如果我忽然不见了,他们一定会发觉!以他们的聪明,一定会感知有问题……”

那黑衣的身影一震,“够了,别说了!行了,你走吧,我不杀你。”

梅朵重重叩首,连忙转身跑出竹林,就像逃脱死神一般。

却仍在逃出竹林的一刹那,半空之中忽有一片纤长的竹叶,穿过摇摆的风,直直刺下——正中梅朵头顶的百会|­茓­——百脉之会,百病所主,一击之下,梅朵骤然倒地,再也不醒。

竹林摇曳,竹叶飒飒,宛若山风的哭泣。

良久,那人缓缓步出,走过梅朵的身边时,轻轻地说,“又提亲情……本来我该杀了你,不过就暂且留下你吧。不取你的命,我也要取了你的记忆。忘了你不该知道的一切,其实对你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玄黑衣摆飘摇而去,细细的自语撕碎在风里,“原以为她卖命于我,是受了那香的蛊惑;却没想到,竟然是为了她弟弟……难道那香竟然也有失效之时?控制人心的,究竟是什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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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梅朵面无表情地端进来饭菜,放在绾绾一众人的面前,便躬身退了出去。陌生得,就像从未相识。

绾绾一直呆呆望着梅朵出神,几次错过了眉生夹过来的菜。

眉生便笑,拍了绾绾一下,“印公子和爹都在呢,怎么便这般走神?”

绾绾面上一红,连忙歉意地给林老和印旸都夹上一箸菜,“可能是这两天晚上都没睡好,太累了,见谅,见谅……”

林老和印旸还没说什么,眉生一口气呛住,红着脸咳个不停。

绾绾惊讶回眸,才看见眉生促狭的碧­色­眸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容易被误会成什么……绾绾大红着脸,坐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林老终究是长辈,含笑不语。

印旸则眉尖一挑,眼角眉梢的艳紫一闪而过。

还是眉生解围,“今晚这一餐,该是我们在东女国的最后一餐。明晨一早,我们便启程吧。”

绾绾尚红着脸,却猛地转过脸来望住眉生,满面惊喜,“眉生,你是说,我们可以走了?弥萝女王她,允许我们离开了?”

林老和印旸也各自惊得捧住饭碗,动弹不得。

眉生微笑,碧­色­眸子里波光粼粼,“是。并且,她已经将茶马古道的入口告诉了给我。”

绾绾瞪大了眼睛,“真——的?”

眉生点头,“明日天亮,我们便归国。”

绾绾扔了碗筷,一把握住眉生的衣袖,“你是,怎么做到的?”

眉生笑,“以心换心。”

绾绾面上一黯,“你把心给了她?”

眉生终于忍不住笑开,“傻瓜……是推心置腹,坦言胸臆之意。”

眉生与绾绾的嬉闹之中,林老的神情却自沉重。

眉生忽地抬眼一笑,“爹,娘已经回了东海。”

林老惊得手里的饭碗差点没掉地上,“眉生,你,你怎知道?”

眉生眉间朱砂嫣红,“开明没随着我们来东女国。难道你们就一点不奇怪他去了哪里?”

绾绾再度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你说让他回龟兹去与他娘辞行,却原来是送了老夫人回东海?”

眉生微笑,眼光不经意地从印旸面上滑过,“就是我不派开明去送,娘她老人家也一定会回东海去。有了开明,便能让娘走得快一点、安全一点了。”

林老老泪纵横,站起身来便要跪拜下去。

眉生连忙扶住,“爹……儿子叫了您爹,便永远将您当做爹。这份情纵然没有血缘,也早已经是亲情。父子之间,何必如此?”

林老痛哭失声,“殿下……老臣这条命曾经给了老皇上,这一番,如果殿下不嫌弃老臣人老力衰,便收了老臣这条命去吧……”

眉生微笑,“好。爹,那您答应我,好好活下去,活到——与娘在东海相聚的那一天。不论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也不管未来还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

林老重重点头。

158.心殇

弥萝的寝宫里,暗香缥缈。

弥萝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偌大的房间之内只与小香独独相对。

小香依旧一袭紫衣,长发低垂,一道金丝缠绞的冠,压住头顶总发。

小香又将弥萝手中的酒杯倒满,递到弥萝的­唇­边。

弥萝接过酒杯,毫不迟疑地饮下,迷蒙着眼睛,静静望着眼前绝美的少年,柔声问,“小香,今天,怎么会主动来陪我?终究,我也感动了你吗?终究你懂了我的心,愿意同样对我了吗?”

小香面上却毫无动容,只是再将弥萝手中的酒杯斟满,“何必,说那么多?”

弥萝慵懒地笑,将头靠近小香的肩头,“小香……你总是对我这般冷淡。我也是女人啊,我也需要人家的软语温存啊……”

小香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下,却再度将酒杯递给弥萝,“你是高高在上的女王,你想要听什么样的话都会有人说给你听。软语温存,你又不缺。”

弥萝小女孩一般撒起娇来,“不……他们说的,我都不在乎;我独独想听你说……只有你说的,才算数……”

小香皱眉,“你真的是,醉了……”

弥萝放肆地笑,手指在小香身上滑动,“是啊,我就是醉了……从你今儿刚踏入我寝宫的门儿,我便醉了……”弥萝的­唇­凑上小香的面颊,软软地吻,“哦,不,我说错了。小香,该是当日第一次见着你,我便醉了……白玛措圣湖畔的香堆——那个地名对于我来说曾经毫无意义,我不明白那一片水天为什么会叫‘香堆’……不过,现在我懂了——那便是命中注定,那便全都是为了你的出现……”

弥萝真的是醉了,玉臂绕住小香的紫衫,红­唇­吻上那瓣冰冷。小香的­唇­,竟然始终是冰冷的,就像无论弥萝如何用情,都暖不融那片寒冰。

小香皱眉,却不得不受了弥萝这个吻。终于,­唇­舌退开,小香望着弥萝那迷离的眸子寒声说,“听说你,将古道的入口告诉给了林眉生。为什么?你明明答应了我要帮我的家族,却为何还要这样做?”

弥萝看着小香那赌气的模样,宠溺地笑,“傻瓜……我当然要帮你……可是,你知道吗,林眉生他,救了我的命啊——不但是救了我的命,更是救了我的东女国,救了我的先祖们费尽了心血创立的这一片世外桃源,更——救了我的亲情啊……所以,小香,我不能不告诉他……”

小香有些激动,忍不住猛地推开弥萝的手臂,双眸圆睁,“可是你答应过我的!这便是你对我的情吗?这便是你一次次说过的爱我吗?明明知道我想要的一切,可是你竟然却放了我的仇人!”

弥萝微微有些惊讶,却再一次凑上来,拥住小香,“我的小香,你别生气……你想要什么?金沙国的皇位吗?同样是一个国家,我将我的东女国双手奉上,还不行吗?只要你肯,我便颁布诏令,让你成为‘王夫’,与我并肩坐于朝堂,还不行吗?”

小香咬牙,“是,我要的是那个皇座——可是,却不仅仅是那个皇座!你懂不懂,他是我的对手,也是我的仇人!如果没有他,我不会失去姐姐;如果没有他,我不必过得这般辛苦!”小香还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的话是,“如果没有他,我便不会这般委屈自己成为你的男宠,被你践踏……”

弥萝忽地摇头而笑,眸子里有泪珠滚落,“你们男人,原来都是这般……天下、仇恨、财富,永远都比我们女人重要,永远都是你们排在心中的梦想……为了这些,你们可以全然放开我们女人,不去管我们女人会对你们用了多少的感情……当年,我的先祖是这般被金沙国的鲛人先皇伤害过;如今,又是你……小香,我们本是水中族类,我们本不该来到陆地之上。所以,什么东女国与金沙国的皇位,什么仇恨,又有什么重要?!小香,我们回东海吧,好不好?我们放弃这一切,我们只做一对普通的海中夫妻,忘了这一切属于人间的俗事,好不好?”

小香看着酒醉之中失态的弥萝,冷冷地摇了摇头,“对不起,女王殿下。您说您可以放弃,就算是为了我,可是我却无法与您有同感,更无法因此而对您感恩戴德——您能放弃,那是因为您曾经拥有过!自己拥有的东西,放弃,那不过是摊开掌心那么简单;可是对于正在拼了命地想去争取这一切的人来说,却是全力以赴啊……我这样说,您可能永远都不会懂,因为您从一出生便注定了拥有这一切,您从来没有梦想过这一切,您不会懂我的心……”

弥萝满面泪痕地惊讶望住小香。

小香伸出指尖,静静擦掉弥萝腮边的眼泪,“回东海,对我而言,更是不可能了。回到东海,您还可以是尊贵的后族,毕竟您的祖先曾经成为鲛人之王的王后……可是我们呢,我们只有在陆地上的金沙国,凭借着先祖的生命和鲜血成为了武将之家族,如果抛弃了陆地上获得的一切,我们不过是大海中没人看得起的蜃……”

弥萝的泪静静落下,“小香,那你今天主动来陪我,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事情?”

小香轻轻一挥紫­色­的袍袖,望着弥萝甜美地笑,“是的……我要走了,离开你,回到金沙国去……那里才有属于我的一切,我要去打败林眉生,用我自己的能力将我的家族推上荣誉的巅峰,我要——站在那无人能及的高度,俯望天下苍生。这其中,便也包括曾经不可一世的鲛人一族……”

159.紫魅

小香望着满面泪痕的弥萝,轻轻一笑,“我要走了。离开你,回到金沙国去。我要打败林眉生,然后站在那高高无人能及的巅峰,俯视天下苍生——这其中便也包括曾经不可一世的鲛人一族……”

弥萝颓然放下手臂,像是骤然苍老,“我终究还是,留不住你……”

小香站起身来,长长一揖,“谢谢女王殿下这段日子的厚爱……”

弥萝捏起面前的酒杯,全然仰下,泪如雨落,“鲛人可活千年,我螺族八百,你们蜃族五百……可是你给我的时间,不过短短数月……”弥萝静静望着小香,“你知道吗,这数月,却是我这百年来第一次心动——我为了这数月,已经倾尽了我五百年的情啊……”

小香也是微微动容,却终究面­色­恢复平静,“小香初来之日,便已对殿下说明,小香本是无心之人……”

弥萝垂着泪笑,“我懂了,懂了……你来,只是为了我的口诀而来。因为这口诀可以克制鲛人之术……你根本不是为了我来,是我自己将一切看错……”说着,弥萝又将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仰头又是倾尽。

小香微有不忍,上前一步抢过酒杯,“这酒杯,是不能再用的了。

弥萝醉意阑珊抢过酒杯,“不……为什么不让我用?你的人我留不住,难道我还留不住一支酒杯吗?”

小香咬牙,“这酒杯,别再用了,听我的罢!”

弥萝笑,笑得花枝乱颤却又泪如雨下,“小香,你,终究还是心疼我一次吗?你以为我不知道这酒杯的秘密,你以为我全然不知你为何而来吗?”

小香的手便是一颤,“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

弥萝笑得迷醉,“是啊,是啊……正像你所说,我们本是东海之中后族的后人,所以我们的预感能力本该比你们蜃族还要强……所以就算我开始并不知道,可是当林眉生隐隐提醒我的时候,我便已经想到了……蜃族,最善幻术,你的名字——小香,又怎么会是一个巧合?那些夜晚隐隐飘荡在我寝宫之中的淡淡香气,那些曾经出现在须罗房间中的香气,那些曾飘荡在我东女国上空的香气……小香,我又怎会全然不知?”

小香咬牙别过头去,“你既然已经知道,却为何还要装作不知?”

弥萝静静地笑,“知道了,怎样;不知道,又怎样?怎么样才能留住你,怎么才能让你甘心在我身旁多留片刻?如果要用我的东女国与我的王位作为交换,我愿意……”

小香一甩袖,“可是你却不愿帮我夺了林眉生的天下!”

弥萝无声地摇头,“小香……我知道,我这样说的话,你会怨恨我,会更让你坚定了离开我的决心——可是,小香,我却不能不对你郑重地说:小香,你,无论是你自己还是你的蜃族,都斗不过林眉生……”

小香一震,转过头来时,眸子里已经漾满了冷硬,“真的么?你凭什么,这么说?”

弥萝指着自己的心窝,静静地落着泪,“是因为——这里啊……他的心里,有天下豪情,更有温暖的感情,爱与威严是他手里并行的武器,保护的是他所有在意的人:爱人、亲人、子民……他没想过他自己,除了那个女子,他从没有什么要为他自己去争取的东西——所以,他应该成为王者!……小香,可是你不行,你的心里只有你自己,你只想着夺取,却从没想过分享与奉献……”

小香狠狠地颤抖,猛地扬声,少年的那种混合了童声与成熟嗓音的混合声线在偌大的房间之中回荡,“够了!你给我闭嘴,闭嘴!我不信,我不服!”小香腾腾走到弥萝面前,蹲下身来,恨恨地望着弥萝,“如果他真的那么好,那你为什么不去爱上他?你跟他重复你们祖先的未了之情啊!你也可以当鲛人的王后,多好啊!为什么还要口口声声对我说,爱我?”

弥萝静静微笑着,颊边却长长垂泪,“这个世上,唯一无法自己来选择,更是与聪明与否无关的事情便是——爱啊……如果可以选择,小香,我宁愿不去爱上你,因为从爱上你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这注定是我的一场伤心……而你,小香,我之所以会爱你,不是因为你绝美于世,不是因为你野心勃勃——而只是因为你是你,只是因为我一见到你便会为了你而砰然心动……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不要这样,宁愿没有遇上你……”

小香冷冷望着弥萝,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感动,“弥萝,让我来告诉你。在一个男人的心中,爱情从来不是第一,甚至江山也不是第一位的,第一位的是——男人的自尊心。就在刚刚,你说出那些话之前,我还对你心有愧疚;可是现在,没了……你当着我的面,说林眉生有多么好,而我多么比不上他……弥萝,你杀死了你心里的我,你也同样亲手扼杀了我心里的你……好了,我们终于可以冷静地斩断一切,就此告别。”

弥萝哭得难以自已,掌心努力捂住心窝,似乎痛彻心肺。

小香冷冷一笑,“不要太激动了。我这杯子里用的香药早已经入了你的五脏六腑,如果太激动,加速了血脉的循环,你的寿命会因此减少的……不过,我依然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将那控制鲛人能力的口诀说给了我——虽然那也是我下了香药的功劳,但是不管怎么说,终究是你亲口告诉了给我……我会用这口诀去好好整治林眉生——哦,等我杀死他的那个瞬间,我不会忘了告诉他,是你教会了我这个口诀……”

小香说着躬身一礼,转身向外走去,紫­色­长衫随风飘摇,像是一朵妖冶的曼陀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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