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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人鱼王子:鲛人魅 > 六 象牙神木

六 象牙神木

琅玕捂住面颊,面如死灰。

忽然,清风拂过,门扉敞开。眉生白衣飘摇,站在门启处,碧­色­双瞳映满金­色­的阳光,“琅玕,委屈你了……这一切本都是我的责任,你又何辜。”

眉生静静微笑,望向林老,“爹,帮我传令下去,三日后,我将举行登位大典,正式继位为金沙国皇帝,承担起属于我的责任。只有戴上皇帝的金冠,才能正式进行血祭白虎的仪式,不是吗?”

眉生说着,回眸望向巫溯,“仙师,请你好好照顾琅玕。金沙国此时正在困厄之中,百姓们定然希望看到一位,面如桃花的美丽皇后……”

眉生说完,众人都是重重一愣。

巫溯更是不敢置信地结舌而问,“殿,殿下,你的意思是,你终于可以接受琅玕?”

琅玕还跪在地上,呆呆地扬眸望着眉生。那俊美如神祗的男子,那始终对她关闭着心门的男子,真的答应,要娶她?

眉生微笑,发丝飘摇,“水弱逢土,必为淤塞;强水得木,方泄其势……仙师,你说过琅玕是金沙的‘木’,便注定,这一场水患,无论用了什么办法,终究需要琅玕,才能泄去水势……这是天意,更是万民的呼唤,眉生我,从此再不是林眉生,而是金沙国的新皇……”

眉生说完,微微而笑,却无法掩盖住,他碧­色­双瞳之中,漾满的泪。

他从此不再是林眉生,他从此不再为自己而活;所有属于他“小我”的种种都已死去,他从今只为金沙国而活……

迎娶琅玕,只是在为国立后,却与他林眉生,再无关系……

众人皆黯然。

琅玕却静穆地止住了哭泣,面容挂满神圣之­色­。她站起,静静一礼,“琅玕愿与殿下,一同守护金沙。这是殿下天定之命,也是琅玕的天赋使命。琅玕心中,再无奢求……”

巫溯望着琅玕闪烁着神圣光芒的面颊,深深叹息。

开明也定定望着琅玕,心口似有微微的疼痛——就在巴山之时,就在他“杀死”了绾绾的那一次,琅玕赶到,将一颗红豆­射­入了他的心口。

那红豆虽是武器,却­射­入了他的心。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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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空朗月,弥忍仿佛亘古不变地在月下独酌。

眉生缓缓从假山之中现出身来,“老相国,如今整个金沙,只有老相国这里的一方宁静了。”

弥忍一笑,“怎见得?”

眉生微笑,“当时冰凌封城,老相国的相府依旧花木扶疏,没有一点冰封之意;如今,大邑上空漾满各地灾民的哀声,只有老相国能够依旧月下独酌。”

弥忍哈哈一笑,“殿下,您在责怪老臣。您说老臣不顾天下忧患,却一径逍遥,对吗?”

眉生摇头,“老相国,眉生知道您心中定有计算。老相国,眉生已经决定正式继位,不知道老相国可愿走出您的相府,回来扶助于晚辈?”

306.鬼魅之花

长天朗月,眉生诚恳相邀,“老相国,眉生已经决定正式继位,请老相国重回朝堂,扶助晚辈!”

弥忍挑眉郑重地看了眉生一眼,微笑,“你终于肯继位了啊?也好,也好。老臣当初真的担心殿下你,会放弃金沙国……”

眉生心中迷惘,“老相国,我不会再放弃金沙国。不知为何,我的心中似乎一直在有人静静叮咛,让我振作,让我护佑金沙百姓。”

弥忍叹息着点了点头,“是啊,那,真的是一个好孩子啊。她的出现改变了你的命数,可是她又一直在,向正规推着你;为此,她都不惜牺牲她自己啊……”

眉生心中急痛又来,他按住自己的心口,“老相国,你说的,是那个凡尘的女子吧?我却直到她灰飞烟灭,都没有看清,她的长相。”

弥忍叹息,“或许,这也是天意。”

眉生忍住心中剧痛,“老相国,此时早已不是儿女情长之时,如何治水,如何重新安定金沙,才是当务之急!老相国,请您出府,扶住晚辈吧!”

弥忍望着眉生,忽地一笑,“殿下,老臣已经老糊涂了,殿下还是让老臣在府中,喝喝酒,看看月亮吧!”

眉生摇头,“老人家,您老一直在韬光养晦。晚辈虽然看不透您老的用心,可是却能感知得到您一直在积蓄着一股力量。”

弥忍微笑,“什么力量,喝酒的力量吗?哈哈……殿下,您高看老臣了,老臣哪里有那般神秘。”

眉生只好黯然退去,“好,那不打扰老相国了。眉生便去准备血祭白虎,以击退洪水了。”

弥忍忽地问,“殿下,幻语离去时,可曾将什么西还给殿下?”

眉生一愣,“老相国,您说的,是什么?”

弥忍皱眉,“幻语身为枢密使、大将军,手握金沙兵权。他走时,该将兵权还给殿下您。”

眉生摇头,“目下,万民归心,军队也已经受晚辈节制,倒不用幻语之力了。”

弥忍摇头,“殿下,你的手里可有一枚虎符?白玉的虎符?”

眉生一愣,“没有。”

弥忍长眉一皱,“好,老臣知道了,恭送殿下……”

眉生心内便是隐隐一动——白玉虎符,难道又是一个“白虎”?

眉生转身之间,弥忍忽地又问,“殿下,您已经,决定好了要接受新的命运了吗?”

眉生一凛,“老相国,您说什么?”

弥忍微笑,“殿下那几次来到老臣这院落时,变化的真身,真是好看……”

望着眉生远去的背影,弥忍静静饮下杯中的酒,“无论是预言,还是谶语,都将,开始……”

“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五行相生,循环往复,天道不绝,无人能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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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济呢?她去哪里了?”

盐水之畔,一片肃杀。龙珏望着跪倒一片的白衣使女,眸子里燃烧着火焰!

使女们惊颤回答,“娘娘她,她说她要外出办事。身为使女,我们,我们不敢问。”

哗啦啦一阵脆响,龙珏厉声,“胡说!她刚刚在这里醒来,她哪里都不认识,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去办什么事,她自己怎么会可能想要离开?定然是你们,对她说了什么!”

龙珏发疯一样地环视着德济的房间,什么都没少,独独少了他当初雕刻给德济的两尊盐晶的雕像。一尊是她,一尊是他。

龙珏心里潋滟一晃,就算离开,她也带着他的雕像……

龙珏不觉软下了语气,“都起来好好看看,德济娘娘都带走了什么西,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使女们仿佛得到大赦,纷纷动起来,寻找蛛丝马迹。

忽地一声惊叫,“娘娘的黄金面具也不见了!”

龙珏一惊,“黄金面具?!”

龙珏的眸子,寒凉的刀锋一般划过一众使女,他忽地飘然而起,一把捉住了那年长使女的衣襟,“说!那个面具有什么秘密,而你又该死地对德济说了什么?!”

年长使女早已惊若筛糠,“龙珏少爷,您,您怎么会以为是我?”

龙珏忽地清甜一笑,“你以为我真的是那个被你们欺骗的文弱少年?快说,不然我会让你想说都没有了机会……”

言说之间,那使女的骨头缝儿里像是爬过万虫,又疼又麻又痒,却摸不着、挠不到!

年长的使女惊恐地抱住龙珏的腿,“龙珏少爷饶命,饶命啊!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觉得一见到那黄金的面具,便,便心神不为自主。那日,那日娘娘戴上面具,听到风声、鸟声和哭声,奴婢,奴婢便迷蒙着说起一个谶语……”

龙珏听着那使女将谶语一点点说完,便是一声惊吼,“你们好大的胆子!我费了多少心思才将她脱胎换骨,可是就被你一句话,便让她自己回了金沙!我的前功尽弃,我的梦想都被你打碎!”

使女大惊,“龙珏少爷,饶命,饶命啊!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是被那面具摄住了魂啊!”

龙珏清甜地微笑,“好了,既然你活着这么累,都逃不脱一个面具的控制,那么,我帮你解脱了吧……”说着,龙珏掌心摊开,一朵艳丽的曼陀罗沿着他的血脉,在他掌心缓缓绽放。

那使女一声惊叫,“死亡之花曼陀罗!”

龙珏哈哈大笑,“不愧是盐水神女的使女,竟然认得这死亡之花。”

使女惊叫,“龙珏少爷,这是鬼魅饲养的花朵,你,你怎么会有?”

龙珏魅惑微笑,“说对了……它是要饮血才能生长的……它现在饿了,你帮我,好么?”

使女一声惨叫,反身便向外奔去。

天际却仿佛有紫­色­烟云弥漫而起,连声惨叫过后,地面上绽放起一棵硕大而妖冶的曼陀罗,而那个年长的使女却消失不见!

龙珏挑起长眉微微而笑,“绾绾,眉生的继位大典,我会陪在你的身边……”

307.万人中央

这便是——金沙国的都城大邑吗?

青­色­的砖石高高建起的城门,五层飞檐,秀美又庄严地指向苍穹。整座城楼在金­色­的阳光下仿佛闪烁着蓝­色­的微芒,粼粼有如水波涌动。

进出城门的官道,全都以纯白的石头铺就,踏上去,竟像是踏着满地的雪花。

蓝与白,在金­色­的阳光下交织成一片最为清美的景­色­,纵然人间熙攘,也不改这份独有的清雅。

德济不由得静静微笑,这真的是她所看到过的,最美的一座城池。

只是,大邑的百姓今天真是奇怪。身形熙攘着,满是惶乱,可是却又努力慢下步子来,眉梢眼角还带有喜­色­。

城门之上,今日更是高高地悬红挂彩,就连守门卫兵的武器上,也各自扎了大红的绸子。

德济好奇,便问车夫,“今日大邑,有什么喜事吗?”一路行来,但见金沙处处水患,就算幸运通过,也是灾民遍野,一片凄凉景象,所以德济不由得对这满目张扬的艳红,充满了好奇之心。

车夫点头,“姑娘你有所不知,今日可是金沙国的大喜事啊!今儿啊,是金沙国的新皇继位大典啊!”

德济也惊讶,“竟然是这么大的事情,怪不得一副举国同欢的样子!可是,却怎么感觉到,似乎这份快乐并没有那么张扬呢?”

车夫点头,“姑娘,且不说目下正是金沙国的大灾之时,据说,这位新皇上一直不愿接受新皇后呢!”

德济皱眉,心中倒很是为那位即将与新皇共同接受封号的新皇后不平。纵然登上那辉煌的凤座,却得不到身边男人的爱的话,又有何益?

正说着话,忽听得大邑城中,有号角之声浑厚响起。道路上的百姓都向城中奔跑起来,“快快,殿下要登基了!”

车夫也是满脸兴奋,“姑娘,你坐稳了啊,我让车跑快着些,咱们去看皇上登基!”

不知为何,德济的心中忽地涌起剧烈的忐忑:她来找的,便是这个即将登上皇位的男子,是吗?

德济握紧包袱里的黄金面具,掌心竟然似有灼烫之意!

马蹄得得,人声鼎沸,终于到了宫城之外的高台之前。

万头攒动之间,德济所坐的马车被远远地隔在了人群之后。只能遥遥望着那汉白玉高高搭建起来的阶陛,高高地仿佛在云端。

湛蓝天空,有纯金­色­的阳光,耀目洒下。万民所仰,都在静静凝视那站在高台一端,长身凝立的男子。

那就是金沙的新皇吗?那就是,她这一番要来找的男子吗?

万道金光,遮住了他的面容;高高的白玉高台,让视线无法尽观他的周身。

德济便静静坐在马车上,按住自己砰然疾跳的心,仰高了头,努力地、努力地望向那长身玉立的身影。

高天流光,万民仰望,那个男子今日身披金丝黄袍,远远看去,竟似有无数闪亮的金­色­鳞片在阳光之下闪耀着灼灼的光芒。

德济心下一震:真龙天子,说的便是此时的感觉吧?——身披龙鳞,受天地仰望,那个华衣闪烁的男子,却似乎立在孤岛之上……

为什么会,那般孤独?

“姑娘,你,你怎么落泪了?”耳畔,善良的车夫关切地询问。

德济下意识一抹面颊,这才发现都是一片濡湿。

德济连忙用衣袖擦泪,“车夫大哥见笑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在万人中央,那位殿下却,那么孤独……”

车夫便笑,“姑娘说得有理啊!古来帝王都是称孤道寡,虽然身在万人之上,却从此注定一人孤独啊。国家、万民都在他的运筹之下,他要一个人担起多大的责任啊!”

德济心下更加悲伤。她忽地不忍心看着那高台之上看似荣耀无上的男子,不忍心——看着他一步步走上那个最高的皇座,却从此,放弃了他自己……

德济小声对车夫说,“车夫大哥,我,我忽地感觉不舒服,能不能请车夫大哥送我去客栈,我便不看这登基大典了。”

车夫略显遗憾,“姑娘,这国之大典,数百年才得一见啊。不看,岂不可惜?都说我们这位新皇,风雅绝世啊。”

德济勉强地微笑,“不了,求你了,车夫大哥。”

车夫虽略有遗憾,却也体恤德济,便爽朗一笑,“好!”说着扬鞭就要离去。

可是,却迟了,就在马车即将启动之时,高高的汉白玉高台上,已经再度号角齐鸣。浑厚庄严的号角声响彻天地,上达天听,下达黎民,将新皇登基的讯息传扬四方。

上代皇家大巫师巫溯高高站在高台正中,双手高高将象征着金沙国皇位的黄金冠冕举过头顶——天幕湛蓝,阳光如金,仿佛天地的灵气与高贵都集中在了那一顶金冠之上,金冠在万众的目光里放­射­出耀眼的光芒!

巫溯白衣如雪,须发皆白,他高声而颂,“天佑金沙,君明臣贤,天下大治,然顺逆交叠,天之常道,时命多蹇,天降水患以警金沙,举国哀痛。”

“然神器不可旷日久虚,昔者奉天明命,相继为君,代天理物。朕以皇脉,授遗命,登大宝。”

“治天下,非一人之力;德天下,非一人之功。朕欲继金沙历代先皇之志,平复水患,安定民生,所赖诸臣同心,辅朕不殆,共保金沙国祚万世。”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即位诏书既下,万民自然欢腾。都仰赖这位新皇能够带领金沙走出困厄,能够让万民从此安居乐业。

万众欢腾里,钟罄齐鸣,眉生身着金丝龙袍,缓缓走向汉白玉高台的中央,走向那湛蓝天幕之中灼灼光耀的金冠——走向金沙国新皇的身份,走向从此忘记自己小我的抉择……

万人中央,万丈荣光,却难掩心中的孤独。眉生只觉步履沉重,心魂皆似有所牵系。

身畔,琅玕的手柔柔伸入了眉生的掌心。

今日的琅玕,美艳夺目。金凤翔云的袍服将她衬托得国­色­天香,她面上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更是与皇后的袍服相得益彰。就仿佛,这一袭凤袍,注定为她做就;就仿佛,天下间再没有第二个女子,能有她的华贵之气,能将这凤袍穿得这般高贵而又华美。

可是,眉生心下的黯然却是更甚。

不知为何,总觉得眼前的这一幕,不是自己心中的面容……

琅玕柔声劝慰,“眉生,再向前,你就是金沙国的皇上。别担心,我会一直站在你的身边,一直陪伴你走过全程。”

此时此刻,身为女子的琅玕,用她的勇气在鼓励着自己,眉生只好点头,努力一笑,“谢谢你,琅玕。有你在身边,我相信,天佑金沙。”

眉生与琅玕携手,共同走向高台正中,走向那决定两人命运的金冠。

巫溯望着两人携手,终于展颜微笑。这是上天交给他巫族的命运,同时也是他巫族最高的荣耀——从此金沙国皇后出自巫族,从此金沙国未来的皇脉皆由巫族所出……

眉生面朝金冠,双膝跪倒,“儿臣眉生,承继大统!”

声若朗月,四海欢腾。钟罄齐鸣、号角雄浑。

巫溯将金冠郑重地冠戴于眉生头顶,继而巫溯下跪,首先向眉生行了三拜九叩的君臣大礼!

高台之下,万民宁肃,纷纷跪倒,面向眉生,山呼万岁!

眉生高高站起,俯望高台之下的万民,环视金沙的万里江山。耳鼓中山呼万岁之声给了他勇气与责任,他在心中无声地发誓,一定要带领金沙走出水患,一定要让金沙的万民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正在此时,忽地台下一片大乱!

那为德济拉车的马匹,忽然受了惊一般地嘶鸣起来!

纵然人类知道此时不可喧哗,否则便是杀头的重罪;可是那马匹又哪里了解这些?它只顾着拼命嘶鸣,四蹄蹬踹,仿佛想逃离人群,仿佛想躲开这不属于它的地方!

一片嘈杂之中,就连高台之上的眉生都不由得扬眸望来——一辆颠簸得仿佛浪中小舟的马车里,忽地站起一位红衣的姑娘!

那一刻,天地忽地无声。

那一刻,万民仿佛无物。

眉生不知为何,只是全部的心魂仿佛都被那马车之上的红衣女子吸引住,只想定定地看着她,就仿佛,生怕一阵风来,他便再也看不见了她!

惊马腾跃,那红衣的女子仿佛随时都会被从马车上甩落下来!

眉生心内忽地极为恐惧,他猛地抓紧了汉白玉的栏杆,大喝一声,“皇家侍卫,快,拦住那辆马车!”

国之大典,岂容百姓躁乱。侍卫们宛如虎豹一般,从高台上飞身而下,直扑马车而去!

惊乱之中,车上的德济下意识抬眸,却撞上了一线碧­色­的瞳光!

仿佛,天长地久;仿佛,心痛延绵……

惊愣之间,手却被轻轻握住,一个温柔的嗓音飘然而来,“德济,别怕,我在你身边。”

308.天地绝­色­

万人中央,他独独望来。

金冠金袍,却瞳光深碧。

德济只觉心痛蔓延,直直伸进四肢百骸。飞身而来金沙皇家侍卫,奔腾涌动的嘶鸣惊马,全都不重要了,她只想越过万人头顶,只迎向那深碧的瞳光,只好好地,看着那个男子……

高台之上的眉生也自怒吼,“别伤了她!只需拦住那惊马便好!”

高台之上所有的人都被惊动,也所有人都没认出那个女子是谁——在他们的眼中,神奇地,那红衣的女子竟然面上罩着一个光芒闪耀的黄金面具;那黄金的高贵光芒,竟然能与眉生此时头上的金冠相比!

琅玕不由得惊声问,“皇上,你怎么了?不过是一匹惊马,不过是马车上一个女子,侍卫们一定会做好,皇上不必如此忧心!”

巫溯也是轻喝,“皇上,继位大典还没有结束,接下来皇上应该宣读册立皇后的诏书!”

开明也心急如焚,却碍于身份不能走上前来,只能在高台一端轻声地喊着,“皇兄,皇兄,从现在开始,您不再是林眉生,您是皇上了!”

眉生心中,宛如重雷滚过——刚刚那一瞬,他忘了一切,什么皇位,什么身份,他只想亲自飞身扑去救下那红衣的女子,他不舍看她,满面苍白……

眉生心痛转身,走向金盘之上托着的册立皇后的诏书,颤抖着双手将诏书展开,可是视线却像是不受他自己控制一般地,再度转向那红衣的女子。

她是谁,她究竟是谁?为什么她的面上要罩着黄金的面具?

德济望着高台之上,眉生面上的忧急面容,不知为何,心中便有如浪涛涌动——他在担心她,他在,心疼她……

可是,终究,他身边那凤冠霞帔的华服女子,牵住了他的手,将他带回高台中央,带回了那盛着诏书的金盘之前……

德济心中仿佛重坠。痛,无法呼吸……

手却忽地被柔柔牵住,一个清甜的嗓音飘逸而来,“德济别怕,我在你身边。”

德济心头一震,侧眸望去,湛蓝丝袍的少年飘然落下,深情望住她,面上仿佛凝满整个世界的阳光。

德济惊呼,“龙珏?你,你竟然也在这里……”

惊马兀自拼命挣扎,龙珏微笑,一个旋身便立在德济背.后,手握住德济的柔荑,柔柔地说,“制服它,德济。”

德济被龙珏握住的手向前平伸,忽地有一道水光闪过,那惊跳不止的马匹忽地站住不动,一声嘶鸣,便安静了下来。

周围百姓全都被惊住,一径望住红衣金面具的德济,满面敬畏之­色­。

龙珏也微笑,倾在德济耳畔,“德济,你戴上这黄金的面具,真是迷人……”

德济一惊,手拂上面颊,几乎惊跳起来,“这面具,它,它是什么时候自己戴上去的?我,我没有戴上它啊!”

龙珏便笑,“这倒也,不奇怪。别忘了,这黄金面具便是盐水神女的法宝,也是盐水神女神力的来源,所以你一旦遇到了危险,它便自动与你附体,保护你……”

德济心中却是小小遗憾——原来刚刚,他身在高台之上,凝眸望来,看到的却并非是自己的容颜,而只是这,诡异的面具……

龙珏却是微笑,似乎挑衅一般仰头望着那高台之上,轻声地说,“德济,知道你此时,有多美,有多耀眼么?天地煌煌,别看他头戴金冠、身穿金袍;你的红裙金面具却足以与他分庭抗礼,成为这个天地之间最耀眼的颜­色­!”

龙珏的话,其实眉生的心中,也正是此意。

虽然他自己金冠金袍,高踞高台之上;他自己的心神却也早已经被那红裙金面具的女子夺走,几乎没办法看清诏书上的文字,几乎没办法将心神投入到册立皇后的大典之中去。

而琅玕,刚刚那华美得国­色­天香的女子,纵然也是凤冠霞帔,宝气霞蔚,却依然无法与那红衣女子身上的光芒相媲美——那个红衣女子,竟然美得那般浑然天成,毫无脂粉之气,却宛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正在此时,天际之中忽然有人影宛如青鹤倏然滑下——眉生便是一惊:纵然他换过了湛蓝­色­的长袍,而不再是以艳紫­色­长袍现身;曾经披散看的长发也以白玉金冠束起——可是,那却依然是幻香,依然是那邪异的少年!

他竟然站在她身边,他竟然握住她的手,他竟然——用从未出现过的柔美微笑面对着她……

她是谁?幻香却又为何那般对她?!

眉生再无法将手中的诏书念下去,他“啪”地合起诏书,从高台上腾身而起,直直飞向那马车!

眉生此举,高台上一片哗然。

跪在地上听封的琅玕,宛如瞬间凋零的花朵;开明则高声呼喊,“皇兄!”

饶是巫溯镇定,他朗声宣布,“册后礼成……”

可是却没人再注意什么“礼成”与否,大家的眼神都被眉生吸引住,被那小小的马车吸引住!

眉生高踞风中,俯首下视,“幻香,你怎么会来?你究竟,还不肯罢手么?”

幻香一笑,风雅一礼,“殿下——啊不,此时该称陛下了……陛下登基大典,小臣岂能不来观礼?”

眉生皱眉,“幻香,罢手吧!”

幻香清甜大笑,“罢手?陛下,小臣做了什么事?陛下如果有证据,不妨此时当着天下万民说将出来……”

眉生咬牙。所有的一切虽然都已经指向了幻香,却着实没有证据,没有办法当着天下万民昭示出来!

眉生摇头,“幻香,朕只问你,玉琅宫大火,是怎么回事?你法坛之上的女子,又是谁?”

听着眉生问,幻香也是略惊,“小臣还以为那大火是陛下命人放的,原来竟不是?”

眉生也是一愣,“难道竟然不是你?”

眉生惊讶回眸,“那么竟然是谁,放了那场火?”

幻香微笑,“至于那个女子——陛下,如果小臣说,那女子是小臣的女人,陛下可否接受?”

眉生不由心痛重喝,“你胡说!”

幻香得意扬眸,静静一笑,“是……皇上说小臣胡说,那么小臣就是在胡说……不过,谁说胡说之事,不会成真?”

幻香说着,挑衅一般握住德济的手,“小臣此时,已经得到了心爱的女子;正如皇上此时,也刚刚册立了皇后……佳偶两天成,皇上,小臣与皇上,应该同欢才是!”

德济微惊。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一下子成了这两个男子之间的棋子。

皇帝与龙珏,真的是她所见过的最美的两个男子啊,如果他们能够并肩站在一起,那该是何样的胜景——可是他们却似乎针锋相对,彼此为敌……

德济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龙珏的掌心,“龙珏,他是皇上,你该执臣子之礼……”

龙珏闻言大笑,转过眸子深深凝注德济,“德济,你在,担心我?是,你说的没错,他为君,我为臣;君王之命,臣子岂可不敬……”

说着幻香忽地撩开湛蓝的衣袂,长身向眉生跪倒,“小臣幻香,之前所言多有不敬,小臣向皇上请罪,还望皇上宽宥!”

金­色­阳光里,他湛蓝的丝袍漾起一片清光!

眉生大震。这是幻香第一次以臣子之礼向他跪拜——竟然根本不是为了所谓的“君臣之仪”,而只是为了那女子的一句话,只为了达成那个女子的心愿!

眉生再度碧瞳凝注德济,忍不住颤声问,“你,你究竟是谁?”

眉生突然投来的怀疑目光让德济心中难过。总觉得他不该这般望着她。

德济黯然垂首,恭敬一礼,“民女德济,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德济?……”眉生轻轻咬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心中失望涌起。

不是她,不是他心中的那个女子,不是那个名字——如果是那个名字,虽然他已经想不起,但是只要再度听到那个名字,他一定能够想起,他一定知道!

不是她……

眉生沉吟里,皇家侍卫们跪倒在地,齐声高呼,“恭迎万岁起驾回宫……”

眉生抬眸,高台之上,开明、琅玕、巫溯、巴布仓,都在目光戒备地望着他所在的方向。这般近距离地面对幻香,他自己刚刚的举动确实是唐突了些。另外,此时更是自己的即位大典,他怎么能在万民面前失却了理智,直直奔到幻香面前,与这样一个“少年”理论不休呢?

不明真相的万民,不会明白幻香的真实身份,他们只会对这个面容绝美的少年心生同情才是……

眉生轻轻叹息,再抬眸望了望红裙黄金面具的德济。不知道为什么,一望见她,心底便是潋滟的疼,心中所有的冷静便都尽数消失。

可是她却叫德济,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眉生霍然转身,扬声,“回宫——”

却依旧忍不住,转身的刹那,再度深深凝眸。

清风艳阳里,那一袭鲜美的红裙迎风飘摇,却有一份寂寥,缓缓系上他的衣角。

挥之,不去。

309.怜爱之间

龙珏微笑着,躬身送眉生身影飘摇走远。

德济却全然忘了什么皇家的礼仪,只是呆呆立在风里,望着眉生走远,虽然衣袂金灿,可是那光芒却全然盖不住,他身子发散出来的氤氲之气——那是孤独,那是悲伤,那是心疼啊……

良久,繁华归于寂寞,攒动的人群渐渐散去。

龙珏轻轻出声,“怎么,还没看够?”

德济一惊,面上忍不住飞红,“没有。只是这个皇帝,好奇怪。”

龙珏挑眉,“奇怪?怎么会说皇上奇怪?”

德济摇头,满面的落寞,“不知道。一说到皇上,不都是应该心怀敬畏之心的吗?可是我非但不怕他,却还只觉得,可怜他。”

龙珏微笑,“高高在上的真龙天子,还要你来可怜吗?”语气之中虽然都是戏谑,心底却是无限的酸楚。

怜者,爱也。无爱,自不会生怜。

龙珏忍不住问了一声,“德济,你会不会,可怜我?”

德济一愣,回眸望去,龙珏如玉的面庞隐在太阳金­色­的光晕里,虽微芒闪烁,却看不清表情。德济便笑,“龙珏少爷又哪里需要我可怜呢?世上最俊美的少年,又有着世上最聪明的头脑,我羡慕还来不及呢……”

半晌无声,龙珏竟然在金­色­的光晕里闭上了眼睛,半晌方说,“原来在你的眼里,我有这么出­色­。可是却为什么,我高兴不起来呢?”

德济愣住。

龙珏垂眸下来,缓缓笑开,“记住,我要的不是你的‘羡慕’,是‘爱慕’。”

龙珏说着,伸手牵住德济的柔荑,“皇上带着他的新皇后回了宫去,我也要带着我的德济回家去咯!”

德济一愣,“回家?是要回盐水去吗?不,我好不容易来一趟金沙大邑,我还有事要做!”

龙珏摇头,“不回盐水去。你既然已经来到金沙,我们恐怕就真的回不去了……”龙珏截住自己的话,微笑着说,“我说的是,大邑的家。我娘在家。”

德济睁大了眼睛望着龙珏,“你娘?你娘竟然在大邑么?”

龙珏点头,“我就是在大邑出生的人呢。我娘她也是舍不得大邑,所以我只好同意,让她继续留在大邑咯。”

清雅小院,漫天漫地的艳紫­色­曼陀罗的花海。清风拂过,花朵妖冶而笑,竟像是一个个美艳至极的女子,柔曼媚惑。

德济皱眉,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样的花朵。不过却不是花朵,而是一个,法坛。

龙珏微笑,“在密宗佛教里,曼陀罗花的形状便似法轮,称作‘曼荼罗’。”

德济惊讶,“那我为什么感觉自己似乎见过那曼荼罗?”

龙珏笑谑,“或许你有慧根,这便是佛缘。”

德济面上一红,便不再深问下去。

小院中人皆见着少爷伴着一个红衣女子迤逦而来,却只见那女子面上戴着黄金的面具,无人能见那女子的面容。

这清雅小院,却并非枢密使、大将军的府邸,而只是一座从外观看上去恍若民居的青砖小院。没有大将军府邸的豪华,却别有一份清雅。

龙珏微笑,“这便是我家,喜欢么?”

德济点头微笑,“龙珏,你身有华贵之气,我还以为你会是什么王孙贵公子,心中还有忐忑呢。却没想到,竟然是这般幽雅的院落。”

龙珏不觉展颜,“便猜到你不喜欢大宅子。你与我娘,倒是像。”

言说之间,两个人已经来到了院落中间的一座堂屋门前,门额上高挂着“慈寿堂”三个字。德济微笑,“你娘她,便居于此?”

龙珏微笑,静静点头。

碧­色­细帘里,有慈祥的声音传来,“孩儿啊,回来了,怎么还不进来?为娘,想你呢。”

一声轻唤,龙珏面上早已一片温柔。

德济心底也自温暖。无论儿女走出多远,如果有老母亲在家中这般惦念,便永远不觉孤单吧……

龙珏望着德济眼角的一抹水光,心中不由一荡,伸手牵过德济的柔荑,两人一同进门。

进得门来,德济便惊愣在当场。方才在门外听着那微微苍老的嗓音,以为投­射­进视野的定然是一位慈祥的老­妇­人,可是眼前所见却大出她的意料——虽然同样慈祥,虽然同样面上挂着岁月的风霜,但是龙珏的母亲却依然是一位风韵不减当年的美貌­妇­人!

一袭淡紫­色­的褙子,将老夫人整个人衬托得有如一株静静绽放的紫­色­丁香,芳郁宁和。

看着德济傻傻的样子,龙珏静静微笑。这便是他的母亲,他一直引以为傲并用力保护的母亲。这样的母亲却得不到父亲的关爱,这才是他最无可容忍的事情。

德济感受到龙珏的目光,连忙收敛神­色­,轻轻吐了下舌,“对不起龙珏,我不是对老人家无礼,我是真的有点惊艳。”

龙珏点头,轻轻地说,“没事。我娘她是天下最温柔的母亲,她不会跟自己的孩子计较的。”

德济的脸“腾”地就红了——龙珏在说她也是老夫人“自己的孩子”啊……

听见两人的说话声,坐在黄花梨木椅子里的老夫人目光有些呆滞地问,“儿啊,你带了客人来吗?听着声音,似乎是一位姑娘……”

德济见着老人的样子,惊讶地以目询问龙珏。龙珏轻声,“我娘她连年哭泣,眼睛已经哭坏了……”

德济微微皱眉,真难想象这样一位柔美的老人家,竟然还有人忍心惹她连年哭泣……

龙珏微笑着扬声,“娘,您说对了!”说着,龙珏牵住德济的手走上前来,一边握住母亲的手,“娘,是个姑娘。不过,她却不是客人呢……”

龙珏的话让德济的面再度通红。老夫人随即会意,连忙一把捉住了德济的手,细细地抚摸着,“孩子,别被我吓到。我的眼睛虽然盲了,心却是明净的。”

德济连忙双膝跪倒,恭敬地将老夫人的双手放在她的脸上,“老夫人,没关系,就算您看不见,您还是可以认识我的。”

老夫人静静点头,龙珏在一旁暖暖微笑。

老夫人的手指,温暖地在面颊上滑动,德济微笑着说,“德济不是好看的女子,希望老夫人不要失望才好。”

老夫人便也笑,“谁说你不美?孩子啊,这世上什么样的女子才是最美的?在爱她的人眼中,便是最美的……”老夫人说着静静抬起眸子,虽然目光没有焦点,却是清明地落在龙珏面上,“儿啊,为娘说的,对吗?”

龙珏便是大笑,“娘说的都对。孩儿带到娘面前的,一定便是孩儿认定了的女子。”

德济红着脸,默默垂下头去。

老夫人的手指忽地一停,轻轻地问,“孩子啊……你总戴着这个面具,不会累吗?”

德济一惊。刚刚,为了让老夫人能清晰摸到她,她分明已经将面具摘掉了啊!

老夫人却还在微笑着说,“戴着面具,不但旁人会再认不得你;就连你自己,恐怕也会渐渐认不得了自己呢……戴着面具看向镜子,你会不会以为那看着的,其实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

德济惊得面孔苍白。

龙珏皱眉,连忙扯住老夫人,“娘,你累了吧?先休息休息,待会儿儿子再带德济来给您请安。儿子也要先安顿德济一下,她远道而来,累坏了呢。”

老夫人宁静微笑,“是这样啊,那还不快去啊。娘感受得到,这孩子,真的是累坏了。不但是身子累,心更累啊……”

带着惊疑,德济被龙珏带出“慈寿堂”来。

龙珏手指微微颤抖,对德济解释,“德济,数年前我姐姐死于非命,我娘她受到了打击。紧接着,我爹他的一桩私情暴露,我娘她禁受不住连串的打击便病倒了,醒来之后,神思时而恍惚,会说出一些奇怪的话来……”

德济心下唏嘘,静静点头,“龙珏,我懂了。老人家她,真的是太可怜了。我不会多心,你别担心。”

龙珏心下忐忑却又感动,“我娘的话,你别当真。”

德济微笑,“没关系。都说老人便似小孩子,我们只需耐心对她,只需按照她喜欢的方法去思考,就行了。”

龙珏眸中有水光一晃。

德济俏皮微笑,“放心,我小时候在小渔村的时候,可是个‘孩子王’,我很会哄孩子的哦,我会好好陪老人家……”说完,德济自己忽的一愣,什么小渔村,什么孩子王,那说的都是她的童年么?

龙珏一震,连忙将话拉回来,“好啊,有你陪着我娘,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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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巫溯一袭白衣,望着跪在身前的首徒蒙雄。那身形壮硕、身着赤红挑金线的男子一直留守巫山之中,此时也被巫溯召唤来。

巫溯皱眉,“有没有查到,那个戴着黄金面具的女子,是谁?”

蒙雄摇头,“很奇怪,那黄金的面具,徒儿竟然看不透。”

巫溯点头,“又何止是你。即便为师我,甚至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没办法看透。那个黄金面具,很是邪异。”

蒙雄抬头,“恩师,那女子既然是跟从幻香在一处,更是穿着红­色­的衣裙,徒儿猜想,那会不会是他手下的血魅之一?”

巫溯摇头,“我也曾经这样担心过,却无法忽视那个女子身上飘逸着的清灵之气。那绝不是鬼魅所能拥有的。”

310.血祭白虎

高大的三座祭台,静静矗立在天地之间。四周山树环绕,土石辐辏,看似杂乱无章,实际却是按照五行之位摆放。身在三星堆上,便只觉天地玄气环绕,人身内部的五行之气与之遥相呼应,自然的大周天与人身的小周天彼此应和。

三星堆旁,静静矗立着一座座白虎与蛇的雕像,像是静静看守着这块神圣的祭坛,又像是置身于此聆听天地玄音。金沙国中,凡是有祭坛的地方便有白虎与蛇的雕像,这个规矩似乎便是由三星堆祭坛生发出去的。

眉生握着琅玕的手,一步步走上高高的祭坛。

九九八十一级台阶仿佛登天之梯,一步步绵延到天际,延伸到湛蓝天际与金­色­阳光辉映的那个焦点,清芒盛放。

这是一场独属于皇家的神圣祭典,所以能够走进三星堆祭坛的只有眉生亲自允许的几个人:开明、巫溯、巴布仓、林老。山林之外,则是巫族众人,缓缓唱起灵歌,空灵优美的歌声静静飘逸向天地,用以礼赞上天与大地,用以向山川草木的神灵表达敬意。

眉生与琅玕都是经过了严格的斋戒、沐浴、熏香之后才携手站在了三星堆祭台之下。

巫溯手执黄铜罗盘,看着太阳光终于纳于一线,照耀在罗盘之上蹲伏的灵龟的头顶,方说,“陛下,娘娘,请开祭吧!”

眉生与琅玕彼此对视一眼,静静点头。

眉生拿起匕首,毫不犹豫地将手腕上的血脉划开,一滴滴鲜血滴入白玉碗中;琅玕也毫无惧­色­地伸过手腕来,让眉生将她的手腕划开——两个人的血,一滴滴聚合在一处,在白玉碗里旋转融合,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仿佛­阴­阳双鱼。

身为现任的皇家大巫师,琅玕头戴琅玕红豆冠,手执琅玕青杖,高仰头颅,面向上天,双手平伸,迎接阳光入怀——她是完全打开自己的姿势,完全将自己献给上天,完全感受上天的意旨。

金灿的阳光从一枝枝林叶间闪闪而过,山林外巫族缥缈的灵歌在空气中清灵浮动,琅玕终于面露微笑,缓缓站起身来,手端住那盛满了血的白­色­玉碗,走到高台之上巨大的白虎雕像之前。

琅玕将手指蘸取鲜血,缓缓在白虎面上的每一根线条之上描画,那石头雕刻成的冰冷的石像,渐渐地竟然似乎面上漾起了血­色­红晕,竟似有了皮­肉­的质感!

琅玕微笑,一边将蘸取了鲜血的手指描画在白虎的心口处,一边静静地呢喃,“醒来吧,白虎。我们用虔诚的血誓,期待你的归来……”

当琅玕的手指蘸着鲜血,在白虎的心口处完整地描画出一个心形的时候,忽地山林之间骤起狂风,高大的树木全都被压低,就连山石草木似乎也在疾风之中被吹动!

天地飞沙走石,山川河流仿佛在怒吼,三座祭坛之间仿佛凝聚起神奇的力量,祭坛之上的所有人都睁不开了眼睛!

只有琅玕娇柔却坚强的声音,在怒号的狂风中静静漂浮,“白虎君,我为琅玕神树,天地玄黄,琅玕独立,请你收纳你的愤怒,请你将你的神力赐予金沙新皇!”

风似乎静寂下来,却又似乎只是将四出的狂风收纳成了一束,反倒更加强烈,更加骇人!

狂风掠过山川草木,渐渐化为一声虎啸!

“为什么要唤醒我?我已经沉睡了这么久……我说过不想再活,我说过不想升天……”

众人闻言便是一愣。

琅玕坚定扬声,“大地之上水患又起,白虎君身负守护西方的责任,便是责无旁贷!白虎君生前,本有统御四方之水的权责,却任四方之水横流,这本是白虎君的罪愆!”

风声虎啸里,巴布仓忽地站出来高声,“白虎君,我知道,您定然便是我们的祖先廪君巴务相!我巴氏族人一直在赤红之洞中敬奉着您,您也曾在我巴人五姓大战的生死存亡关口显灵……廪君,此时的您却又为何这般愤怒?”

虎啸在山林间雄浑游荡,“我不想醒来,我不想……一旦我醒来,那个谶语便将成为现实……我不想再出现那样的一幕,我不想再让她伤心……”

祭坛上的众人面面相觑,浑然不知道白虎在说什么。

眉生静静扬声,“廪君老人家,我是林眉生。我可能继承了您的部分血统,所以我可能会理解到一点您的心情——伤心,其实正是晚辈此时的感受。宁愿自己死去,宁愿忍受死亡之痛,也不想忍受这人世间的孤单之痛——只不过是找不见了一个人,便觉得整个天地都黯然失­色­;只不过身边再看不见了那人,便觉得所有的人生都是荒芜……”

天地忽地安静,良久,虎啸才再来,“眉生,你竟然懂,我的心……”

眉生静静施礼,“可是,晚辈还是忍着心痛,走上了这血祭白虎的高台——因为天下万民的悲哭在我耳边回荡,因为我相信——如果那个人还在,她定然是第一个不希望看到那般惨烈景象的人……”

眉生扬眸,碧­色­双瞳之间已经隐隐有泪,“我要完成的,不仅仅是作为一个帝王的责任,我更是在履行——对她的承诺。虽然从没说出来,但是我明白她的心,所以即便她不在了,我也要用心完成她也会有的这个心愿……”

风声潇潇,林叶飒飒。

巴布仓再度扬声,“老人家,此次大水,并非普通之水,乃是盐水啊……”

虎啸骤起,“盐水……盐水……果然又是盐水,果然躲不开这个谶语……”

虎啸沉吟,“眉生,你真的做好了思想准备,真的可以再承受一次,恨不得你自己死去的疼痛吗?疼痛到无法原谅自己,疼痛到宁愿不飞升成仙,疼痛到宁愿自己永生永世的沉沦来赎罪……”

眉生扬眸,静静微笑,“老人家,眉生现在便已经在承受着这样的痛苦,为了天下万民,为了她的心愿,眉生情愿,再多痛一些……”

良久,仿佛天地静止。终于虎啸再起,却没了狂躁的疾风,“好吧,我知道了。眉生,或许你的勇气,才是破解那个谶语的法宝。就让我粉身碎骨,记得帮我告诉她,我一直在,想她……”

话音恍若清风,幽幽而散,高台之上的巨大白虎雕像,忽地一声山崩地裂的巨响,崩裂为无数碎片!

白­色­齑粉随风飘逸,只向上空,袅袅之间便像是一头白虎,渐渐幻化成一位清美的男子,他的装束一如巴布仓,只不过身上穿着的是白虎之皮。

眉生一震,忙向下跪倒,“晚辈眉生,拜见廪君。”

廪君微笑,却似乎已经无法幻化成|人形,只能在风中摇曳之间,将背后的长弓与腰间的箭囊解下,凌空抛掷给了眉生,静静地微笑,“一千年,我不愿登仙,只为了惩罚我自己的罪。眉生,谢谢你,终于让我有勇气离去。希望你,不会重蹈我曾经做过的错……”

眉生接住廪君抛掷来的长弓与箭囊,俯首深深施礼。轻烟袅袅,终于直登天际。天地重现宁和,山林已归静寂。

巴布仓上前郑重跪倒,“陛下,这白玉长弓与白鹿皮箭囊之中的神箭,乃是我廪君的信物,就像金沙国之中皇位传承的金冠一般。廪君老人家便是将您立为我巴人新的廪君——廪君在上,请受布仓一拜!”

眉生点头,扶起巴布仓,“这弓箭既然是信物,难道再无他用?我总觉得廪君老人家仙去之时将这弓箭抛掷于我,应当另有深意。”

巴布仓摇头,“这要陛下您,自己领悟了。”

正说着话,琅玕的惊讶呼声从高台之上传来,“皇上你快来看,这是什么?!”

眉生等众人都是一震,急忙奔上高台——只见白虎雕像四分五裂的碎片之中,昂然立着一尊巨大的青铜人形雕像!

那青铜人相貌奇异,双目突出为“纵目”之形;双耳阔大,仿佛传说之中的“顺风耳”。

开明一愣,忍不住说,“难道这就是传说之中的‘千里眼’、‘顺风耳’?”

眉生的注意力却都被青铜立人手中所擎着的一根巨大的象牙惊住。

不是都说血祭白虎,便会有驭水灵杖现世么?为什么只有一个青铜立人,外加一根巨大的象牙?

琅玕也自惊讶,幽幽地说,“巴蜀之地,能够有能力捕获大象的,只有巴人与他们的巨蛇。所以这象牙能够突出廪君身为巴人的独特身份。可是,驭水灵杖又在哪里?难道,我们竟然是解读巴蜀图语的时候,又错了?”

311.心动为谁

苍天茫茫,大地无声,廪君登天之后,眉生眼前的一切又化为了谜题。

都说三星堆上血祭白虎,便会有驭水灵杖升起,凭之可治洪水。可是白虎雕像崩碎之后,呈现在眉生面前的,不过是一尊高大的青铜人像与他手中执着的一根象牙!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难道是他们解读“巴蜀图语”出了错?

或许那图语指向的,根本不是他们所理解的意思?

巴布仓轻轻走到眉生身边,轻轻地说,“陛下……布仓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眉生点头,跟着巴布仓走下了高台,“布仓兄,您说。”

巴布仓皱眉,“陛下,我知道,无论是现在这个金沙国的皇位,还是我们巴人的廪君之位,陛下您其实都是不想接受的。”

眉生微微叹息,“是,我曾经想要放弃这一切,只做个凡间普通人……”

巴布仓皱眉,“陛下,您也知道,为了让您继承金沙国的这个皇位,天地集合起来做了许多事……那么廪君的这个位子也是一样,如果陛下您不能敞开心怀,接受廪君的位子,那么恐怕,您还是无法找到驭水灵杖……”

眉生一凛,“怎么说?”

巴布仓再礼,“还记得陛下曾经说过,‘廪君’之意,便是重视仓廪,想予天下百姓以富足——可是陛下或许还不知,在我巴人预言里,‘廪’也本是‘灵’……廪君之意便为‘灵君’。”

眉生面容一整,“灵君?”

巴布仓点头,“灵者,巫也……这不但是说明当年廪君的母亲便是巫女苍兰,所以廪君继承了巫族的巫术,更是说廪君拥有通天地的灵力,所以才能有能力驾驭灵杖,统御天下之水……”

眉生皱眉,“布仓兄,你是说,因为我还不接受我的身份,所以我无法驾驭那灵杖,所以便也得不到那灵杖?”

巴布仓郑重点头,“皇上……如果您一日无法坦然接受自己的身份,那么这灵杖便一日不会真正皈依于您。既然是灵杖,便有灵气,它只认它真正的主人啊……”

眉生重重点头,仰天长叹,“布仓兄,我知道了……”

高台之上,众人都不明所以地望着高台之下的眉生和巴布仓。

眉生垂下头,心事重重地重新迈上台阶。

心中便有隐约的意象袭来——如墨夜­色­里,床笫之间有娇美如三月桃花的女子,樱­唇­玲珑,含娇带俏……他忍不住吻落下去,却惊觉她的眸子上覆着玄黑的绸……一吻之下,他的身子里仿佛有烈火点燃,整个身子便腾身入空,直捣九重天!

那一刻,他不再是鲛人——鲛人纵然可以腾云驾雾,却无法直上九天啊!

原来,那一份神奇,竟然也是被那女子开启的啊……带着她的吻,带着她美好的鼓励,他竟然能够超脱鲛人之力,直上九天!

眉生闭住眼睛——他一直无法接受那身份的改变,他一直坚持着要做他的鲛人——因为,他与她相遇之时,他便是鲛人,如果他某一天不再是鲛人,她若魂兮归来,又如何能再,认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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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着眉生与巴布仓说完话之后,再回来时面上挂满的疲惫之­色­,琅玕急切地奔过来,握住眉生的手,“皇上,怎么了?有什么事,让臣妾为你分忧。”

眉生疲惫地望着琅玕。无可否认,琅玕是个好女子,是个好妻子,可是,却为什么,她无法填满他空虚的心?

琅玕迎着眉生的眸光,心里“咣”地一声空响,“皇上,怎么了?”

眉生闭上眸子,高高仰起下颌,“琅玕,为什么那个人不是你?为什么——你不是她?”

琅玕宛若被重拳击中,她讷讷望着眉生,“皇上,你,你在说什么?”

眉生摇头,“我想念她……就算我还是想不起来她究竟是谁,可是我已经在思念她……痛入心髓,无法排解。”

琅玕含住泪,望向开明。

开明也惊讶地望着琅玕,无奈地摇头。

皇后陵蓝,加上他和琅玕,三个人的力量共同在封印着眉生——可是眉生竟然还是无法完全忘怀!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这是一份多么可怕的爱恋!

眉生回眸望向开明,疲惫地说,“开明,赈灾之务,一日不可懈怠。再给我几天,让我好好想想……”

开明郑重领命,“皇兄放心,如果出了一点差池,开明愿领罪!”

眉生点头,欣慰微笑着,“开明,多亏有你。”

开明施礼,“能为皇兄分忧,本是开明的梦想。”

巫溯闻言便是一皱眉,视线不经意间滑过,正与林老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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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里?”

德济午睡醒来,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雪白的废墟之中。

本该是断壁残垣,却没有一丝的狼狈,反倒格外平添了一份缺憾之美。

天光明媚,宫室华美,反倒显得这一盘纯白的废墟,别有轻灵纯美。

德济有点迷糊,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更不知道这里是何地。不过,她却似乎对此地,有着格外的好感。既无陌生之地的恐惧,也不舍遽然离去。

索­性­便放开了心怀,环绕着这断壁残垣,缓缓地走。

地面之上,仿佛有袅袅的温热之气,软软包覆住她的周身。

德济不由得,静静微笑。

喜欢这里,没来由的喜欢。

转过一处高墙,前方忽地有飒飒的脚步声传来。德济微微一惊,连忙想藏住身形。却不想天地之间忽起清风,吹动了她火红的衣袂,更将她的面具吹落,直坠脚前。

德济便是一惊。

这个面具实在奇异,根本不需要她戴上它或者摘掉它,它仿佛自有意志,自动选择是否出现在德济的面上。

却也似乎是习惯了它时常的不请自来,所以在这陌生的地方,遇到陌生的人,可是面具却会自动落下,反倒让德济心生陌生的恐惧之感——她努力伸出手想去够那面具,仿佛只有戴上它,她才会心安。

可是那本来黄金打造、很是沉坠的面具,却在这阵清风之中,恍若仓皇的落叶,一滚,再滚,根本就在德济的脚前,可是德济就是一番番伸手,却够不着它!

德济气急,忍不住低声呼喝,“别跑了,你站住!”

天地之间仿若清光浮起,风儿忽定,那黄金的面具果然不再逃了,乖乖躺在地上,仿佛拢起一个淘气的微笑。

德济终于展颜而笑,扑前一步,捉到了面具——却同时发现面具的前方有一双纯白丝缎的软靴……

几乎同时,头顶有惊喜的呼唤之声,“竟然,是你!”

德济心中一跳,蓦然抬高了面颊——湛蓝的天幕之上,有金­色­的阳光跳跃而舞,她看不清,却也能大致分辨得出,正有一个男子长身玉立于眼前,目光柔软。

德济面上一红,急忙再将面具戴上,站起身来。却一眼便惊住——眼前的男子,不正是那日登基即位的金沙新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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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三星堆归来,眉生便心乱如麻。

能够选择的,必须选择的,无法逃避的……在他的心底反复纠结,他便信步来到了玉琅宫。似乎在这一片纯白的废墟里,他才能找到片刻的安宁。

正缓缓走在纯白的废墟之上,听着脚下的飒飒之声,反复思索为何此地竟然会让他心境宁和之时,却忽地天地风起,眼前一抹嫣红的衣袂如火飘摇!

纯白地面,飘摇红衣,他的心神仿佛一下子被紧紧捉住!

可是,他却又下意识想要逃去。他心里一直藏着那个人影,他怎么还能再被那个一面之识——哦不,甚至都没见着她的面容,只是见着了她面具的那个女子给吸引住!

却刚转身要走,便听见她似娇似恼的呼喝,“别跑了,你站住!”

仿如法术展开,他竟然真的再无法移动脚步,就是那样定定地望着,纯白的地面上,那红衣飞旋的女子跑上前来……

那一瞬,天地无声;他只听得见自己砰然的心跳——仿佛全部心神都被她从地上捉起,从此再不属于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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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济与眉生便都这样惊呆地彼此相望,四目相对之处,谁都无法掩盖住自己疯狂的心跳。

还是眉生先恢复了过来,略带尴尬地说,“你,是谁?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德济也连忙双膝跪倒,“陛下,民女参见陛下……”

眉生连忙扶起德济,“你究竟,是谁?你为何,总是戴着这个黄金的面具?”

德济摇头,“民女也不知道,这个面具仿佛自有意志。”

眉生急切地问,“那你告诉我,你是谁?”

德济抬眸望着眉生,“我叫德济。”

眉生犹不甘心,“那你是幻香的什么人?”

德济一愣,“幻香?”

眉生皱眉,“就是那日陪在你身畔的少年……”

德济嫣然一笑,“陛下说的是龙珏啊……他是,我的夫君……”

312.­阴­阳双修

玉琅宫,纯白的废墟之上,一身火红的德济,再度撞入眉生的视野。

心跳,难以抑止。

眉生忍不住问德济与幻香的关系,“就是那日陪在你身畔的少年,他是你的什么人?”

德济嫣然一笑,“陛下说的是龙珏啊……龙珏是,德济的夫君……”

蓝天湛湛,天光灿烂,德济的笑容甜润娇美,可是那一刻,眉生却只觉自己堕入冰水窟中,心魂俱寒。

望着眉生清美如月的笑,化作了没有温度的冰凌,德济也不由得心下一颤,轻轻问,“陛下,民女说错了什么话么?”

眉生深深凝注德济,摇头,“没事。只是,既然你是幻香的妻子,你怎么会随便进宫来?宫廷禁地,你怎么闯进来的?”眉生心下凛然,如果她真的是幻香的妻子,那么她也必然如同幻香一般,有着诡异的术法。

虽然不知道幻香什么时候多了个妻子,可是眉生却也可以理解:或许是幻香从鬼魅之界,寻来的女子也未可知……

听见眉生严肃的询问,德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也混沌摇头,“皇上,民女实在不是故意闯入宫闱——德济在午睡,醒来便已经到了这里。不知如何来,也不知该如何离去。”

眉生警惕地望着德济,“真的?”

德济点头,“如果皇上不信,民女愿意领罪。”毕竟已经闯了进来,这便已经是罪愆。

眉生碧­色­的双瞳紧紧望住眼前这红衣的女子,终究还是长叹一声,“算了,朕念你初犯。便出宫去罢。”说着从腰间取出一块游龙玉佩,“带着它走,若遇到侍卫盘查,便说是朕允你入宫来。”

德济握住玉佩,祥云游龙的纹饰里,似乎还带着他隐隐的温热。

眉生咬了咬牙,压抑住心底奇异的不舍,霍然转身离去。

大地雪白,衣袂如莲,德济望着他孤寂远去的背影,心中忽地一疼,捧着那玉佩,忍不住扬声,“你,为何要帮我?”

眉生似乎也微微一震,停下脚步,却没回过头来,“如果我知道原因,我定不会帮你。”

德济面上一红,却似乎不舍让眉生离去,便红着脸扬起玉佩来,“这玉佩,我如何还给你?”

眉生碧­色­双瞳忽地一闪,嘴角挂上微笑,疾步而去。

他不能再留恋,却又不能不留恋……

这个小傻瓜,可会懂得,他的心?

这个小傻瓜——眉生心底一惊,为何会对这个才见了两面的女子,心底便生出这般亲昵的称法……

眉生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斗角飞檐的宫阙之间,德济握着手中的玉佩,微微愣怔。

知道自己该转身离去,不该留在这宫闱之中,却仍然舍不得,又转了一圈,视线不舍地望向眉生消失的方向。

忽地,纯白的灰烬之中,有什么西一闪一闪地吸引了德济的目光。

目光忍不住蹲下来,用手指拨开那纯白的灰烬——一盏五彩琉璃的灯碗出现在面前。

金­色­的阳光照­射­在那琉璃碗上,似乎有七彩的霓虹氤氲流转。德济微笑,心里暗暗赞叹,真是漂亮。于是捡起琉璃盏,放进自己腰间的兜囊,又回望了一眼眉生消失的方向,这才缓步离去。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眉生白衣的身影才从草丛之中现出,碧­色­的眸子里漾满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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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雅小院里,正是一片惊惶。

满园的艳紫­色­的曼陀罗,妖冶着迷惑的笑,像是残忍,又像是嗜血。

龙珏正望着跪在地上的侍女,冷冷地微笑,“真的见了鬼不成?她就在房间里,你就守在门外,我甚至还设了结界——她怎么就能凭空消失?她睡过的床榻还是温热的!”

那侍女抖若筛糠,“少爷,奴婢真的,真的不知道啊……夫人她之前还睡得好好的,奴婢不过是去关了一下门窗,怕夫人受风,结果一回身的工夫,夫人就不见了!”

德济走进门的时候,正好望见这样一幕。

德济忙走过来,握住龙珏的手,“龙珏,我回来了……”

龙珏身上重重一抖,忙深深望住德济,柔声问,“德济,你跑到哪里去了?你要出门,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德济微笑,示意侍女起来。侍女连忙退下,惊魂未定。

德济微笑,握着龙珏的手,“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龙珏,你说过,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哪里还能总像客人一样,出入都要人领着呀……女人呀,有逛街的天赋,所以我便自己出去逛逛呀。”

龙珏垂眸,定定望着德济,“德济,你真的愿意,将这里当做你的家?”

德济面上一红,“你是我的夫君,有你的地方便是我的家,不对吗?”

龙珏心内轰地一声,长长闭住眸子,握住德济的手,还有着微微的颤抖,“德济,我真想带你离开这里。远远地离开,再也不回来……”

德济惊讶地微笑,“这里不好么?为什么要带我离开?”

龙珏摇头,“我想将你藏起来——藏在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你只属于我,我只属于你……”

德济面上一红。

龙珏不觉情动,垂首吻上德济的面颊,“娘昨天还问过我,何时可以抱孙……”

风过花间,一片浓丽。

德济面红,娇艳无比。

龙珏忍不住绕住德济的纤指,“德济,今晚我便搬来你的房间吧。”

德济羞得抬不起头来,“龙珏,我还没做好准备……”羞涩之中,德济的眼前似乎晃动着一双碧­色­的双瞳,那双眉之间的嫣红,仿佛静静的诉说,“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可回避……”

德济心下咯噔一声,更不知自己刚刚为何会刻意对龙珏隐瞒下,离奇地进了宫的一事。

龙珏望着德济的满面娇羞,便也只好微微一笑,“也好。这一切快要结束了,到时候我会带你远远离开。德济,我们的未来,还很长……”

夜幕渐渐降临,天际之上,最亮的那颗天狼星忽地闪亮跃出。星象上说,天狼星出,必有侵扰之象。

德济都是一愣,“今晚的天狼星,怎么会这么早便升起?”

龙珏面­色­忽地一变,拍了拍德济的手,“今晚,你陪娘吃饭。我晚上有事,你们不用等我了。”

德济犹疑地望着龙珏,“你要去做什么?”

龙珏坏坏一笑,“如果你答应我今晚搬过去,那我便不去办事了。”

德济面上一红,“你去办事吧,放心娘,我会好好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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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直上中天之时,“慈寿堂”中正是一片温馨。

德济正陪着老夫人吃饭,亲手给老夫人舀起汤来送到老夫人的嘴边,“老夫人,您尝尝,我已经吹凉了。”

老夫人喝了一口汤,便捉着德济的手笑,“德济啊,怎么还叫‘老夫人’呢?该叫娘了……”

德济便脸红,“德济不记得许多事,甚至不记得与龙珏成亲的事,所以还有些不习惯……”

老夫人闻言微笑,“龙珏……德济啊,难得香儿竟然将这个名字告诉给你听啊……”

德济微微皱眉,“听得有人叫他幻香,可是他却告诉我他叫龙珏呢。”

老夫人点头笑,“龙珏、幻香,都是他啊。他小时候身佩双龙珏而生,都说那对白玉双珏将来会是他情之所归……所以我便给他取了名字叫龙珏,只是这不符合父亲家的规矩,于是正式的名字叫幻香。”

德济微微一愣,“他身佩双龙珏而来?可是,分明他说我颈中有一片的啊。”

老夫人笑的抿不住嘴,“傻孩子,那便是他偷偷放到了你身上,说明白了他的情之所属啊……”

德济的心中,感动,却又异常一动。

原来她与龙珏的这段婚事,并不是上天的注定,而只是龙珏自己的决定?

一处暗室里,紫­色­曼荼罗法.轮挂满四面墙壁,有暧昧的暗香缓缓流转。

幻香手执一朵妖冶的曼陀罗,迎风一展,那曼陀罗便化作一个极为妖冶的女子,紫­色­轻纱覆着玲珑的身子,眼神妩媚地望住幻香。

幻香邪魅而笑,手指轻拢,“来……”

幻香在曼荼罗法坛正中坐好,自顾修习。那妖冶的女子妩媚笑着,一点点除去幻香身上的衣衫,宛如蛇一般盘上幻香的腰际。

幻香微微闷哼,出言警告那女子,“不许贪恋,只许辅助我的修习。”

那女子目光之中萦绕着遗憾,“主人,就给小奴一点吧……”

那曼陀罗幻化成的女子眼神哀怨,“主人,既然­阴­阳相合,便让小奴领略一下风月的美好吧……”

幻香冷哼,手臂一紧,便将女子按压了下来,“不许。”

极致的紧贴,让女子忍不住扭动着,想要体会那种快感,却被幻香制住,“我只要你的血,中和我的气,不许你有一丝的享受……”

女子含泪,机械摆动着身子,不许有一点的享受,尽力地配合着幻香的修习。

终于,幻香一声闷哼,将女子整个扯起,扔到一边。

女子怨恨地望着幻香,“您的­精­气不外泄,可是如果有一天你与那女人在一起,也要这般么?”

幻香收摄­精­气,怒目微启,“找死!”

指尖一缕紫光漾开,那女子瞬间枯萎成一片黄叶。

幻香闭上眼,心中潮流涌动,忍不住幻想德济,忍不住回忆他们之间那几次几乎成功的亲密……

313.夜影修竹

幻香正在神思飘忽之时,身中却起了一道劲力,点住他的经脉,止住了他险些外泄的­精­气。

幻香额上,有豆大的汗珠滚落。

四面墙上艳紫­色­的曼荼罗法.轮上丝丝电光流转,一个声音洪亮而出,“天狼星出,便是你修习的最佳时刻。好不容易收摄了这份血,怎么还会心旌摇曳,差一点再度泄出?”

幻香急忙敛眉束手,“都怪我修为不­精­。”

那个声音冷冷一哼,“你是心里,一直想着那个女子……方才的­阴­阳双修,你警告血魅不许贪图享受,可是你却还是不自觉地将那血魅想象成那个女子!­阴­阳双修,在你脑海中竟然化作了床笫之事,你怎么还能达到修习的境界?!”

幻香背上,冷汗涔涔。

那个声音空洞地回荡,“她如果还能好好地呆在盐水也倒罢了,我倒是可以允许你跟她一世偷欢;可是她竟然重新回到大邑来,竟然让你心旌摇曳,我却不能再不Сhā手了……”

幻香一凛,“你要­干­什么?你答应过,绝不伤害她!”

那个声音诡异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没错,我答应你,绝不伤害她……我想伤害的,不过是另一个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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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阑珊,小小的院落本就幽静,此时便更显得万籁无声。

德济静静地坐在榻上,面前摆着两样西:游龙玉佩与那灰烬中捡来的琉璃盏。

游龙的玉佩,德济不敢多看,看了便是莫名的心跳,于是连忙收起。

倒是那琉璃盏,一直扯动了德济的目光。看似普通的琉璃盏,在氤氲的月光之下,竟然也能够朦胧地漾起五彩的光芒,很是奇异。

伺候德济的丫头,白天经历了一次德济突然消失的事儿,可不敢再疏忽了,简直恨不得粘着德济在一起。看着德济在榻上摆弄一个琉璃盏,那丫头便笑了,“夫人您留着盏灯做什么呢?”

德济一愣,“你说,这是盏灯?”

丫头便笑了,“是啊,夫人,这就是长明灯呢。通常挂在佛前,或者是其他庄严的地方,琉璃盏里的灯油,据说都是鲛人的膏脂做成,燃着能够万年不灭。”

德济眼前忽地一暗,脑海中似乎有一盏灯,随风摇曳。灯花闪烁之间,像是一个眨着眼睛的微笑……很熟悉,熟悉到那答案就在心尖儿上,却说不出……

何时,曾经见过?

德济神思恍惚之际,指尖忽地一疼。德济哎呀了一声,望上去时,指尖似被什么划破,流下了一线鲜血。

德济惊讶,“是什么,这么锋利?”循着去看,原来是榻边刚采来的一盆曼陀罗。更为诡异的是,德济相信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刚刚自己指尖有一滴血滴在了曼陀罗的花瓣之上,可是转瞬便消失不见,竟然像是那曼陀罗花在吸血一般!

丫头一惊,忙奔了上前,“哎呀夫人,您怎么将曼陀罗放在榻边?”

德济望着那曼陀罗,迷茫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从老夫人那边回来,途经花园,便只觉着曼陀罗美不胜收,便忍不住采了一盆回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将它放在榻边,我记得我是将它放在了几案上的……”

丫头连忙给德济包扎,“夫人多有不知,这曼陀罗很是邪­性­。白日间一切如常,可是一到晚上,却会锋利得有如刀刃一般!别看这花瓣儿越到晚上越是娇美,可是却很容易便划破了人手呢!”

德济惊讶地望着那丫头。

丫头低头一边包扎一边说,“上个月,厨房有个丫头就是不小心被曼陀罗划破了,伤势怎么都不好,没办法她家人将她领回家去了,结果三日后竟然莫名其妙地死了!”

德济听着,忽然手上一疼,“哎哟……”

德济的惊叫提醒了丫头,那丫头连忙一打自己的脸颊,“夫人恕罪!奴婢一时口无遮拦,说这些­干­嘛!夫人吉人天相,奴婢怎么能将夫人跟那丫头相比去!”

德济努力一笑,“没事的,我知道你无心。”

丫头因知犯了错,唯恐自己再说错话,于是包扎完毕之后,便连忙出了房间去。

德济手上有烧灼的疼痛,却也没大放在心上,以为这不过是小小的划伤,明早便好了,于是德济早早睡下。

睡梦之中,德济极不安稳。脑海之中昏乱地拼接着许多的画面碎片,完全理不清是何时、何地、何人、何事。

迷蒙之间,忽地有清风迎面,德济猛地睁开了眼睛——却见青竹处处,修影摇曳,面前便是一扇窗,窗纱上隐隐投­射­着一个伏案读书的身影。

德济头脑昏然,这又是到了哪里,怎么会这样?

德济皱了皱眉,想要努力离开竹林,找到回去的路。

却不想,身形一动,竹叶便是飒飒风响。

窗内的人猛然站起,窗棂打开,“谁?!”

清风明月,竹影摇曳,两个人一个窗内,一个窗外,便都呆立在了当场。

窗内之人,正是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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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生今夜心绪极为烦乱,白日间再度邂逅了德济的一幕,反复在他脑海之中盘旋。不过刚分开半日,他的心中便都是阳光下,她惊鸿一瞥的情形——那一刻她没有戴着面具,他却惊猝之下还是没有仔细地看清她的容颜……

心绪难平,便无法睡去,眉生只好留在书房中,手中握着一卷书,用以平抑心情。

窗外修竹剪剪倒影,却忽地竹叶惊惶一动,眉生的心突然跳的慌张,完全不顾自保地猛然推开了窗棂……

月­色­如因,静夜宛如洇开的水墨,纯净的黑白­色­调之中,德济正一身红衣,长发披垂着,站在风里。

风动,嫣红衣袂飘摇,长长发丝浮动——动的,又何止是德济,更有眉生的心!

抑不住,怦然心动。

314.情难自禁

夜影修竹,心旌摇曳,黑白的夜­色­之中,德济红衣飘摇,惹人心动。

眉生皱眉,“德济?你怎么在这个时候进宫来?”

德济面上早已红成一片。她身上还穿着睡觉时的贴身小衣,长发更是披散在肩上,再加上心中的惊惶,整个人早已是一片狼狈,却在这个时候,再度见到他……

德济一惊之下回过神来,连忙躲进竹林之中,想要盖住自己的狼狈,“皇,皇上,民女,民女也不知……”

眉生心下响过警铃。他知道,这话如果不是德济刻意的谎言,那便是真的发生了什么邪异之事——可是,他却真的藏不住自己心底的快乐。一切的心绪不宁,一切的若有所思,当见到夜­色­之中红衣飘摇的人儿,便全都化作了快乐,脉脉流动。

望着竹林之中,小鹿一般羞怯的眼睛,眉生心下一柔,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帝王的身份,身影一飘,便从窗子跳了出来,伸出手臂,“别藏了。竹林里竹叶尖锐,会划伤了你。”

眉生一说,德济方“哎哟”一声。

眉生心下一紧,忙问,“怎么了?是不是划伤了?”

德济红着脸,“是划伤了……不过却不是被竹叶,而是被曼陀罗的花瓣划伤的……”

眉生一惊,“曼陀罗?你快出来,我看看。”

德济摇头,“皇上,已经不妨了。丫头已经帮我包扎过了,只是不知道它为什么还会这么疼,像是有火在烧……”

眉生闻言便是一惊,“德济,你出来,让我看看!伤口灼痛,恐怕那花有毒!”

德济心下也是一惊,却无论如何也不想出去,“皇上勿虑,没事的,我回去,龙珏他会帮我弄好的……”

眉生心中轰地一声:她在拒绝他,只是因为回到家中去,幻香会帮她……

不知为何,眉生心中突然火起,他再顾不得什么,大步冲入竹林,去追逐银月之下那一抹嫣红的身影!

德济愣住。 屋那个皇上,他竟然生气了,面孔整个绷紧起来,而且竟然冲进竹林来抓她!

她怎么了?难道这个小小的拒绝,也能被当成欺君之罪么?还是因为她屡次闯入宫闱,惹得皇上发怒了?

心下惶恐,德济便本能地想逃,衣袂翩跹着冲入竹林,毫无方向地奔跑起来。

眉生真是要疯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般轻狂,可是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眉生大喊,“德济你站住!跑动只会加快你血脉循环,会让那毒攻心的!”说着白衣的身形蓦然飞起,闯过碧­色­竹林,霍然落在了德济眼前!

德济一个收不住脚步,整个身子猛地撞入了眉生的怀抱!

那一刻,苍天皓月。

那一刻,竹影摇曳。

眉生只觉的心底有一根纤弱的弦,锵然断裂——双臂轻收,便将那红衣的女子,拥进了怀中。

心,竟然奇异地,安宁下来。

德济也惊住。撞入皇上的怀抱已经够窘,没想到皇上他竟然收拢双臂,将她拥在了怀中!

德济脸腾地燃烧起来,虽然心内莫名地想要贪恋住这份温柔,可是她却忌惮着自己此时的衣着,便只好用力推着眉生,“皇上,请,请放开奴婢……”

眉生心中又似乎有一线光明滑过,“奴婢……你又在自称奴婢,我不是早说过,不许你这般说?!”

一句话说完,两个人都愣住,四目惊愣对望,浑不知这句话何时曾经听到过!

眉生心中忽地剧痛,闭住双眸,“德济,对不起,是我唐突了。我只是想看看你划伤的伤口。”长臂松开,满怀夜风。

德济红着脸将手递上去,“没什么大碍,只是小小的伤口。”

眉生纤长的指尖为德济打开包扎的布条,微凉的指腹轻轻滑过德济的手指,德济禁不住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月光之下,那一线细细的伤口,果然看着并不严重,只是伤口之中凝住的血,似乎都有了点点的艳紫之­色­。

眉生皱眉,在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已经俯下头去,以口覆住那伤口,用力地吸吮起来!

针扎一般细碎的疼痛从指尖蔓延开,可是却更有一种更为巨大的酥麻感,扑天而来。

德济只觉得神智一片恍惚,脚趾都不由得紧紧勾起——他的­唇­水润温热,他的舌柔滑细软,他的吸吮有力却又温柔……

这哪里像是在疗伤,这种感觉像极了床笫之间的亲密——他与她,独属的亲密……

德济忍不住身子向后仰去,细细的喘息和吟哦缓缓溢出­唇­瓣,在这静寂的夜­色­里,在这竹叶飒飒的柔动声里,缓缓漫延。

眉生立时感觉到了……他的碧­色­双瞳间,登时有火焰灼灼燃烧而起!

这般宁静的夜­色­,这般柔美的红衣女子……眉生只觉心间一股陌生却又熟悉的渴望哄然爬起,他想要更加亲近这个女子!

德济指尖上的乌血已经被吸出了大半,眉生忍着如鼓的心跳,再将德济的指尖含入口中,却已经不仅仅是在吸着乌血,而是点点、细细地吻着她的纤指……

德济被这种陌生却又熟悉的欢畅,刺激得身如风中抖动的竹叶,忍不住细细出声,“皇上,奴婢的伤已经不碍事了。请皇上,放开奴婢吧。德济也怕,那毒会伤了皇上。”

眉生双瞳幽暗,他想停下来,可是他发现他根本停不下来!

­唇­已经沿着她的手指,攀上了她的手腕,再到手肘,一路分开她嫣红的衣袖,爱着她柔­嫩­的细滑。

德济心中如鼓。她知道这一切都不可以,她是有了夫君的人啊!

可是她却浑身酥软,根本无力抗拒……

德济只能浅声软求,“皇上,求你,放过我。奴婢担心,有毒……”

眉生烦躁地嘶吼,“我已经中了你的毒!”

315.猎血之印

竹林摇曳,心旌更是摇曳不止,突然迸发的情愫,让德济和眉生两个人都有点猝不及防。

德济的心中还有一个屏障:她知道她已经是有了丈夫的人,所以她绝不可以与皇上这般。

可是眉生却已经根本控制不住了自己,他只想与她亲近,只想将她困在他的怀中——不想,放她回到幻香的身边!

这是一种眉生都无法解释的占.有欲,强烈得宛如惊涛骇浪,强烈得甚至超过了他自己的理智控制!

德济颤抖,“皇上,更深露重,龙珏他,会担心我。”

眉生心中狠狠地疼,“留下来,别走……”

许是之前竹林摇曳的迥异,又或者是竹林之中传出的声音,竹林之外忽地响起一个嗓音,“皇兄,皇兄是你吗?”

竹林之外,开明带着侍卫来到。

德济惊讶地一抖,眉生长叹着拥住德济,用他的背影遮住了衣衫不整的德济,这才扬声,“是我!没事,你们都回去吧。”

开明皱眉,“哥,我见到紫宸殿上空,有妖异的红­色­光芒摇曳。哥,你这边,真的没事吗?”

眉生忍不住看了眼怀中红衣飘摇的人儿,碧­色­双瞳不由得一闪,扬声说道,“没事。那红­色­的光焰,是——快乐。”

开明一惊。纵然他的修为比不上皇兄,但是他也能感受到那夜­色­之中猎猎而舞的红­色­光焰,漾满了邪异,皇兄怎么会说那是快乐?

开明再度扬声,“皇兄,臣弟入竹林拜见皇兄。臣弟要亲眼确认皇兄安好……”

德济忍不住一抖。

此情此景如果被开明看到,那该怎办!

眉生眼神柔软如水,轻声说,“别担心,在这里等我。”说着站起,迎着开明,疾步而去。

“开明,我在这儿,别担心了。”

竹林摇曳处,火光跳跃,德济看得到火光的摇动里,开明向眉生施礼。

火光摇红,趁着眉生那一身白衣,更是清雅若莲。

德济心底暗自一甜:曾以为龙珏才是这个世间最为好看的男子,此时方知,世有男子清美如月、举止如莲,那是无人能及的风姿啊……

眉生迎着开明走过去,淡淡微笑,“开明,我来了,没事。”

开明忍不住想要视线越过眉生的肩头向后望去,眉生却不着痕迹地遮住,“夜深了,这般甲胄分明的,会让宫中惊恐。回去吧,我便也回房了。”

开明皱眉,“皇兄,真的没事?臣弟刚刚,分明听见有女子声音。”

眉生微笑,“风过竹林,飒飒而响,听着倒像是女子的哭声。”

开明无声叹息。他也认为是他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皇兄他目下哪里还有心情去关注一个女子呢?定然是他这几日忙着赈灾一事,太累了。

开明点头,“臣弟护送皇兄回房吧。”

眉生不经意地回眸望了一眼竹林,便也只好点头,“好,赶紧走吧。”

风摇林动,眉生耐着­性­子坐在书房中良久,看着开明带着侍卫走远,这才急急从窗子飞身出来,奔入竹林。心情,竟然是从未有过的兴奋与紧张,忍不住脚步如飞,轻声呼唤,“德济,我来了!你等急了吧?”

竹林虽深,又如何挡得住眉生飞跃的心情?不过几个闪身,便已经搜遍了竹林处处。

可是,月光之下只有修竹的青幽,哪里还看得见那跳跃如火的嫣红衣袂?!

眉生心下忽地一慌,急忙运法,以心目望遍整个竹林的处处,果然都只是竹叶飒飒,清风阵阵,再没有那娇俏的人儿。

眉生不由得双腿一软,靠住背后的修竹才撑住身子。

刚刚的一切,难道又只是他的,南柯一梦吗?

德济睁开眼睛,房中一片曼陀罗妖冶的香气。

德济不由得皱眉。方才还身在竹林之中,却忽地惊觉天空之中那颗灼灼的天狼星仿佛燃起火来,晃得她眼睛一花,便只能闭上眼睛。却一睁开眼睛,已经回到了幽静小院的床榻之上。

德济揉了揉额头,这些诡异的经历真是让她分不清了真幻。

宁静的夜­色­里,像是有人在凝视着她,无声,却有厚重的压迫感直直袭来。

德济一惊,回眸望去——床帐之外,龙珏正静静地站在幽冥里,双眸晶亮地望着她。

德济的心重重一抖,身上有冷汗涔涔而下,“龙珏,你,你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一声不响地站在黑暗里,吓死我了……”

龙珏无声地一笑,空气之中清甜更甚,“丫头说你受伤了,办完了事回来,我便赶来看你。”

德济努力微笑,“没什么大碍,不过是手上划破了一点。”

龙珏静静地笑,却是依然站在夜­色­里,“这样的伤虽然不严重,但是天狼星升起的夜晚,每一朵曼陀罗都是——嗜血的。如果被它划伤,它便会将毒素留在你的血液里,给你打上一个‘记号’,以便它日后再找到你……”

德济恐惧地一抖,“龙珏,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它嗜血,它为什么又要给我打上记号,然后找到我?”

龙珏又是无声地笑,“曼陀罗会找到你,好吸­干­你的血啊……它是坚忍不拔的,不吸­干­猎物的血,它至死都不罢休……”

德济浑身“刷”地冰凉,如堕冰窟,“龙珏,你,你在吓我!”

龙珏却似乎没想继续回答这个问题,双眸在幽冥之中晶亮着,“治疗这样的伤口,最好的办法便是有人替你将血吸出,便也等于是将你身上的记号转移到了那个人的身上,所以曼陀罗便会放过了你,而去找,那个人……”

316.风动鸟吟

幽冥夜­色­里,龙珏站在黑暗中,双眸晶亮着,对德济说,“有人替你吸出了伤口里的血,便等于你身上的记号转移到了那个人的身上。曼陀罗便会放过了你,而去找,那个人……”

德济闻言,心中轰然一声!

刚刚皇上替她吸过了乌血,岂不是说那曼陀罗便会去找那风雅如清莲的男子?!

德济惊恐地望向幽冥之中静静站立着的龙珏,“龙珏,你今晚,怎么了?你还是我认识的龙珏吗?”

龙珏静静地笑,双眸晶亮,“龙珏……我不认识谁是龙珏,我只是认识幻香。每当天狼星升起,滑过月亮之时,便是修习最为紧要之时。所以这个时候,他都会很忙……”

德济心底重重一震,“你不是龙珏——你甚至不是幻香!那么你是谁?是谁?!”

龙珏无声地笑,房中的清甜之气更为浓重,像是无数朵曼陀罗一起绽放,“你错了。我是幻香,却又不全是幻香。你仔细地呼吸,闻一闻这满房的花香,难道这世上不是只有幻香一人的名字,才配得上这般的花香么?”

德济心尖惊跳,“幻——香?”

龙珏大笑,“哈哈,哈哈……如梦如幻,亦真亦幻,这才是香气的巅峰之至。”

德济微微颤抖着,“你究竟,想做什么?”

龙珏摇头,“我,什么都不做——我只是看着你们的内心,看着你们想要做些什么。我不过是想帮助你们,帮你们实现,你们心中的愿望。”

德济一震。

龙珏微笑,“比如你,我可爱的姑娘,你刚刚的梦中便是梦到了新皇,于是我便送你进宫去了……你受了伤,你想着的并不是幻香,也不是龙珏,你反倒渴望着那林眉生的柔怜密爱,所以我便帮你实现了啊……你应该,感谢我。”

德济睁大双眼,“你是说,刚刚是你送我入宫?!”

龙珏静静点头,晶亮的眸子在夜­色­里闪烁着调皮的光,“我真是太喜欢刚刚那一幕的故事了。我真想知道,你们未来究竟还会发生什么事——我可爱的姑娘,那皇帝已经中了你的毒呢,他会越发想见你,越发地离不开你了……这是不是你心里,想要的啊?”

德济心底惶然升起,就在龙珏笑着向前走近一步的时候,高高吊在床帐之上的黄金面具,忽地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耀眼的金光倏然刺入黑暗,像是一根根凛冽的针,直刺向龙珏!

龙珏一声大喊,捂住了他的眼睛,“啊!你这个,泼­妇­!”

德济被眼前的一切惊住。她自己完全不清楚,那黄金的面具何时会出现,它又会在何时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眼前龙珏的痛楚让她想要解释,“龙珏,不是我……”

龙珏忽地重新站直身子,狂然而笑,“当然不是你,当然不是你……你真的以为你自己便是盐水神女吗?做梦!不过是­肉­眼凡胎,还想当神女?!幻香他真的是太自不量力,他真的以为他自己就可以拥有统御三界的能力吗?如果没有我,他根本就做不到!”

德济惊愣住,“我不是盐水神女?那我是谁,我是谁?我­肉­眼凡胎,那么我究竟是谁?”

迷茫之中,那黄金的面具恍如金花绽放,金光之中,那面具自己跳到了德济的面上!

不过一个转瞬,德济便从床榻间昂然站起,火红的衣袂无风而舞,黄金的面具照亮夜­色­!隐约看去,她整个人竟像是站在一团熊熊燃烧的红火里,黄金的面具闪耀着无比的神圣!

德济心中的疑惑忽地远去,只觉心湖之间一片澄明。

德济听见自己在说话,却不是她自己想要表达的内容,“天狼星出,便是侵扰之象。鬼魅倾城,却不一定能控制得了所有人的心魂!如果你是聪明的,请你抬头望天,天狼星马上就要滑过月亮,终将归于黑暗——你还不走么?难道你不怕在天狼星失去了光芒的一刹那,变作孤魂野鬼?”

夜­色­里,龙珏粗重地喘息,“好,好,算你狠……白虎煞鬼,你身上还有白虎的气息,我斗不过你,我走!”

说着,龙珏长袖一挥,天地之间一片浊风涌起,德济只觉天昏地暗,再凝眸时,龙珏已经没有了踪影!

无数的问号,在心底蓬勃涌起。

德济猛地奔到镜子前,映着银­色­的月光,看着黑暗夜­色­之中的她,一身红衣妖异宛如燃烧的火焰,黄金的面具闪耀着灼灼的光焰!

镜子里的人,是谁?她,又,是谁?

德济压抑着心底的恐惧,一步步走向镜子,一点点望清那副罩在黄金面具之下的容颜……

德济轻声问,“你,是谁?”

镜子里的她自己轻声答,“我是德济。”

德济皱眉,“你是德济,那么我是谁?”

镜子里的影响也跟着皱眉,“你也是德济……”

德济摇头,心中恍如有流光闪过,“不对。就算我也是德济,可是我们不是同一个人!你是盐水神女,对吗?而我只是­肉­眼凡胎之人,纵然我现在是德济,可是我也不是盐水神女!”

那个声音却幽幽一叹,“这些事,你已经无权选择。就算你­肉­眼凡胎,就算你不是盐水神女,可是只要你戴上这张黄金的面具,你便已经是盐水神女!盐水神女的所有法术,你便都会拥有了!”

德济惊惶地望着镜子。

镜子里的影像忽地说,“听见了吗,风起了……风起云涌,羽翼拂动……德济,试着召唤群鸟……”

德济皱眉,双手却不受控制地平举而起,掌心向上,仿佛便有两股幽光直冲天际,瞬间天空之中云朵翻涌!

辽远的天空,看不见了星月,却隐隐听得羽翼扑动之声覆盖了天际,更有清声的长啸划破苍穹!

德济的心一抖!这声音她听过——是雕儿,是她熟悉的雕儿清啸!

317.刀刃之舞

“什么?娘,您说您要进宫去?”

慈寿堂里,软金­色­的阳光柔美灿烂得像是一个梦境,龙珏不可置信地抬眸望着他娘。

德济则坐在老夫人的身边,眼­色­谨慎地望着龙珏。

那一夜过后,德济知道白日间的龙珏还是龙珏,可是当夜晚到来,当天狼星划过月亮之时的龙珏却变成了幻香,或者说是另外一个人。

老夫人微笑,“是啊,香儿。宫中新册立了皇后,于是中宫有命,所有有诰命的夫人都要进宫赴宴呢。”

龙珏皱眉,“娘,您也知道我爹与皇室的关系一直很紧张,儿子我与这位新皇也是心有芥蒂,所以您又何必还念着那个什么诰命,何必要进宫去?”龙珏扯住老夫人的衣袖,“娘,孩儿不放心你。”

老夫人柔柔一笑,回身望了望德济,“你们男人家的事情呢,无非是天下啊、权力啊,我们女人家不管。这一次只是皇后娘娘的懿旨,只不过是各家大臣的内眷聚一聚。女人家不会有如你们男人那般多事,你放心吧。再说,还有德济在,她会陪我一起进宫去,当我的眼睛啊。”

德济柔顺地将手放入老夫人的掌心,“是,德济会小心照顾娘。”

听见德济称呼“娘”,老夫人欣慰地点头,“好孩子……”

龙珏却面上拒­色­更浓,“您要带德济进宫去……娘,德济是天真烂漫惯了的人,她不会习惯宫中那小心翼翼的场合,也不适合跟那些面善心硬的贵­妇­人们在一起说话。”

德济仰首望向龙珏,心不觉一暖。他是了解她的,更在字里行间漾满了心疼。

德济微笑,“龙珏你放心,不会说的话我便不说话,只陪在娘的身边,做娘的眼睛,就是了。”

龙珏摇头,“娘,德济,你们两人竟然已经打定主意了吗?你们根本不是征求我的意见,而只是将你们的决定告诉我,是吗?”

老夫人微笑,伸手出来,按住龙珏的手,缓缓安抚,“儿啊,别慌。记住,为娘是你的生身母亲,而德济,是你自己亲手托付了龙珏的姑娘——我们都是你在这个世上至亲的人,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情。”

龙珏点头,“娘,我知道。”

老夫人静静叹息,“你爹当年所做的事情,让你从小到大心中一直都没有安全感。可是并不是每一个至亲的人都会带给你伤害,孩子,相信为娘。”

龙珏目中含泪,“娘,孩儿知道了。这个世上,娘和德济是孩儿心中最重要的,孩儿不会心有疑虑。”

老夫人与德济入宫去,龙珏心神不宁地回到幻氏大宅子里。

此时的他,又是幻香。

踏入印旸居住的小院,幻香好不意外地再度看见弥萝安静地坐在画廊的栏杆上绣花,而印旸则犹如困兽一般倚着门扉,呼呼地喘着粗气。

幻香忍不住一笑,望着弥萝,“今儿的‘大战’刚刚结束?”

弥萝笑着扬了扬手中的刺绣,“结束半天了,我都绣了一朵花儿了。”

幻香眯着眼睛,“你绣的花,我还是不看了,否则看不出是花儿,你还伤心。”

弥萝忍不住咬牙,幻香则微笑着从她眼前走过,直奔印旸的方向去。

弥萝不由得一愣——刚刚从她面前走过的,真的是幻香么?他的面上竟然带着轻柔的微笑,之前对她说过的话,竟然像是开着玩笑?

幻香他身上,什么时候竟然也多了一丝这样柔白的气质?是谁,改变了他?

幻香微笑着站在门扉处,望着眼神绝望的印旸。

印旸怒吼,“幻香,放我出去!”

幻香摇头,“弥萝的结界,我也破不开。再说,我今天不是来看你的。”幻香眯住眸子,静静望着印旸眉梢眼角的艳紫之­色­,“我是来,看我姐的。”

印旸面上一黯,“她都不在了,你还看什么看!”

幻香却没搭理印旸,眼睛望着印旸,可是视线却似乎拉得很远,“姐,娘和德济进宫去了。我知道,一切其实都是她们两个人的安排。我担心,可是娘说,不是每一个至亲都会如同父亲一般给我伤害。她们笑着要我相信她们。”

印旸面­色­大变。

幻香却在微笑,“姐,父亲跟那个女人走了,永远地抛弃了我们;娘和德济两个人谋划了计策,如今,能在我身边的,只剩下你了。”

幻香缓缓仰头望向天空,“曾经,我最敬爱的人是娘,为了娘的寿命,为了给娘争得一份公平,我不惜将我自己变成了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后来,我遇上了她,我忽然想褪下这身紫­色­的长袍,远离人烟,静静当我的龙珏……”

“我爱她们,用尽心力,可是她们却在合谋做着瞒着我的事情——姐,天地之间,如今只剩下你能静静听着我诉说,不躲开我,不背叛我……”

幻香忽地笑起,清甜的笑声融入风中,催开了满园刚刚结苞的曼陀罗,“姐,原来这个世上,最忠诚于我、最不会背叛我的只有你——因为,你已经是个,死人……”

幻香的话,让印旸和弥萝同时一凛。

印旸更是惊惶,“幻香,你在说谁?那个‘她’是谁?是不是绾绾,是不是?!”

幻香挑起眉,静静地望一眼印旸,“我早告诉过你,绾绾死了……”

印旸惊得抓住门扉,望着神情尖峭的幻香,就仿佛幻香此时正站在一条细细的刀锋之上,反复犹疑。进一步便是堕入疯狂,退一步才能保持理智……

印旸大吼,“幻香,别怀疑你的亲人!不要做疯狂的事!”

幻香静静微笑,望着印旸,“如果要杀人,我会先杀死我自己——只有杀死龙珏,才能让幻香变得更为强大……”

318.水殿风来暗香满

鸾翔殿,金沙国新册立的皇后琅玕的寝殿。

灯烛高燃,满座霓裳,正是一场大臣内眷参与的皇家筵宴,说不尽的高贵与繁华。

可是皇后琅玕与德济和幻老夫人却没在座中,她们身在配殿里,相对而坐。

琅玕望着幻老夫人,静静地说,“老夫人,您真的放心由我来给幻香做占卜?”

幻老夫人点头,回眸“望”了一眼德济,“我相信德济,相信她对我讲的话。自己的儿子,我自己最清楚,我已经感觉到香儿近年的变化,可是我一个盲目的老人,无能为力;既然皇后娘娘你是我金沙国灵力最高的皇家大巫师,老身便没什么不放心的。”

琅玕点头,“老人家,幻氏父子与我皇室为敌已久,老夫人难道不担心我会乘机说出什么不准确的话来?”

老夫人微笑,伸出手来,握住琅玕的手,“从一开始,这便只是幻语的错,无关你们皇室的。而且我感受得到你们身上的清光,我知道,你们不是那样的人。”

琅玕微笑,心底流过感动,手中的龟甲徐徐点燃。

灯光明灭里,龟甲边缘燃烧的烟雾袅袅上升,仿佛一直飘到天际,连接着大地与上天。

良久,龟甲边缘的火焰点点熄灭,留下弯曲盘绕的灼痕,仿佛奇异难读的符号。

琅玕皱眉,望着那上天的预示,她的脑海里仿佛有山风鼓荡,一片一片紫­色­的风吹过紫­色­的曼陀罗。

琅玕闭上眼睛,身子微微抖动,她缓缓地开口,“曼陀罗,紫­色­的曼珠沙华,开在死亡的彼岸,为亡灵之花……鬼魅以血饲养它们,成则为血魅,成|人形,惑人心……幻香换血移灵,接受了鬼魅之血……”

刚说到这里,门外忽然传来宫女略微慌张的禀报声,“皇后娘娘,幻香在宫外求见!”

宫女的禀报让老夫人、德济和琅玕都微微一震。

琅玕微微皱眉,“没向幻大人解释,我们今日只是内眷的聚会么?”

宫女应承,“娘娘,奴婢解释过,但是幻大人说不放心老夫人和少夫人……说她们一人是眼睛不便,一个是刚来金沙,所以他必须要亲自进来。”

琅玕皱眉,还没等琅玕回答,明灭摇曳的灯光里,忽地响起清甜的笑声,“皇后娘娘的筵宴,既然是广众之会,又何必顾虑多我一个人的存在呢?除非娘娘想要挟持了我娘和我的妻子,做些,背着人的事……”

众人都是一惊。环顾四周,幻香并不在殿中,可是他的声音却毫不费力地传音入密进来,语气之中更是充满了疑虑和敌意,甚至隐隐已经猜到她们在做什么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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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明灭里,殿门口忽然有纯白衣袂轻轻闪动,眉生的嗓音澹澹而来,“既然幻大人想要参与盛会,皇后便也不要拒绝了。请幻大人也入内吧。”

偏殿之中的几个人慌忙起身见礼,“参见皇上……”

眉生飘摇而入,首先扶起了琅玕。

琅玕仰眸微笑,“皇上政务正忙,怎么有空过来?”

眉生缓缓回身,有意无意地望了依旧跪在地上的红衣身影,微微一笑,“听说皇后这边宴请所有诰命夫人,我便过来看看。”

眉生的目光让琅玕一惊,顺着他的目光去望德济,依旧是一袭红衣,面上依旧罩着那黄金的面具——那是一个妆扮邪异的女子,好在琅玕能够感受到她身周环绕的清灵之气。

琅玕随即心下倒也释然。这个突然出现在幻香身边的女子,又总是打扮得这般奇怪,所以眉生对她多看两眼,好奇或者防备,这也是正常的。

琅玕心事暗动的时候,眉生已经转过身去扶起了老夫人,“老夫人,有多年未见了。”

老夫人微笑点头,“当年,陛下还是位少年,从海而来,带来了一身海的气息。”

眉生微笑,碧­色­的瞳光终于落在了德济红衣的身影上。

不过轻轻一眼,德济便是轻轻的一颤。那轻若羽落的目光,放在她的身上却有千钧之重。

眉生心底一软,缓缓托起了德济的手肘,努力一如平常地淡淡微笑,“还戴着这个面具啊……”

德济颤声回答,“皇上,不是德济刻意戴上,有违宫廷礼仪,而是这面具它自有意志,德济控制不得。”

眉生一笑,“我没怪你。”眉生心里轻轻一叹,暗暗地说,“我只是遗憾,看不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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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宫女禀报声来,“禀皇上、娘娘,幻大人他已经到了殿门口。”

眉生微笑,回身望着琅玕,“皇后,朕随你们一同入宴,如何?”

琅玕一愣,“皇上可是臣妾请都请不到的贵客啊,如果能与众位夫人同饮,相信各位夫人也会极有幸焉。”

眉生回身,碧­色­的瞳仁光再度不经意一般地滑过德济,“我会陪着你们,走吧。”说完,眉生握住琅玕的手,当先迈步而去。

德济在他们背后的幽暗里,扬起目光,看向眉生与琅玕相握的手,心尖凉凉一颤。

眉生与琅玕在龙凤高座上坐定,德济扶着老夫人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还没就座,殿门外便已传来幻香清甜的笑声,“满座霓裳,丝竹绕梁,果是,宫廷筵宴,金沙盛事啊……”

随着话音,便似有明月入廊,清风旋处,似有飞花缤纷。

紫衣少年,倾世微笑,衣袂随风,绽放如曼陀罗——在座的贵夫人们,全都惊艳地瞪大了眼睛。

幻香的眸子却始终定定望着德济,仿佛这天地之间,只有那一抹颜­色­引住他的凝眸。

紫­色­身影飘定,手指绕住德济,目光缠锁,“德济,我来了。”

德济心头一跳,颈侧似乎盘桓着一线目光,碧绿如翠……

319.小槽春酒滴珠红

指间被幻香绕住,宛如曼陀罗的暗香盈满袖间;颈侧却又有一线碧­色­瞳光,紧紧跟随……德济只觉自己似乎被两股劲风缠住,仿佛偌大的殿堂间,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德济只能微微闭上眸子,压抑住心底凶狂的砰然。

幻香在德济身畔,宁静地笑,忽地凑上她的颈间,温热的­唇­几乎碰到德济的耳垂,轻轻呢喃着,“德济,怎么了?紧张了吗?没事……我来了,我在你身边。”

臣子入殿竟然不先拜君王,这已经是大大的僭越,而幻香更是当着众人之面,恍若无人一般与德济亲密耳语,这便更引得诸家大臣的内眷们面面相觑。

老夫人缓缓倾过身来,“儿啊,还不去拜见万岁和娘娘。”

幻香清甜一笑,“是哦,儿子竟然忘了……”回首望了一眼德济,眨着眼睛说,“儿子一见着德济,便忘了天下,真是该打。”说着伸手握住德济柔荑,柔声说,“来,我们一起,正式拜见皇上。”

德济心底惊跳如雷,不知道幻香此时为何这般深情缱绻。却也无法拒绝,只能任凭幻香绕住指尖,走向丹墀御阶。

满殿灯影闪动,霓裳飞扬,更有暗香飘摇,可是眉生的心底却只剩下压抑的愤怒和痛楚的凄苦——明知道那是幻香的妻,却无法忍受看着红衣的身影被那片紫­色­长衣裹在臂弯,无法忍受看着他的­唇­贴上她的耳畔……

她面颊隐隐而起的红晕,是为了他才有的娇羞,是吗?!

眉生微微闭住双眸,无法看向幻香握住德济携手走来的画面,无法看着那绝世的少年伴随着红衣艳丽的身影。那是他无法否认的绝­色­之配,可是却是他心上无法负荷的千钧之重!

阶陛之下,幻香清甜的嗓音,宛如花香摇曳,“臣幻香,偕臣妻德济,拜见皇上,娘娘。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祝娘娘千岁,千千岁……”

眉生微微一颤,睁开眼睛,望向阶下——此时她的身畔有那面容绝世的少年,而他身畔也有温婉的琅玕,各自身畔都不再空虚,此时只能隔着遥遥的大殿,远远地相望。

眉生半晌无言,大殿之上众人皆惊讶上望,不知道这位皇上,今晚怎么会这般地失态。

好在琅玕微笑着替眉生作答,“幻大人,这一番本宫与皇上算得是第一次正式见到幻大人与夫人。幻大人成婚之事隐而未宣,既然今日已知,本宫与皇上赏金珠十斛,玉如意两柄,翡翠莲子一匣。正所谓‘金珠逢露,连生如意’,期待幻大人与夫人早生贵子。”

幻香静静微笑,握住德济的手指,相偕而拜,却在抬头间,玄黑的眸子斜挑,滑过眉生的面颊,邪魅地说,“遵旨……微臣从今晚起,便会努力,以不辜负皇后娘娘的期望……”

幻香此言一出,满堂皆笑。纵然这个少年邪异了些,不过他终究还是个少年,更何况面容绝世,所以在做的诰命夫人们便也都担待了。

满堂之中,唯有眉生,心重重一疼。

看着眉生的异常,琅玕只能独挑大局,“幻大人,今日本宫与内眷小聚,幻大人却要执意加入,不知,所为何事呢?”

幻香急忙起身,举杯祝酒,“其实,微臣今日急着入宫,是来拜谢皇上和娘娘呢。臣听说,皇上亲自下旨重建玉琅宫。以皇室鲛人神力,玉琅宫已经初见规模,微臣岂能不惶恐来谢?”

琅玕面­色­微微一变。她并不知道眉生下旨重建玉琅宫,更不明白眉生此举为何。

可是德济却是面­色­大变,幸好她面上还有黄金的面具,否则她真的会泄露了心事——她宁愿是自己猜错,宁愿眉生重建玉琅宫不是因为与她在那里的再度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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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堂欢宴,气氛渐渐被一众夫人们推到了Gao潮。饮酒­射­覆,猜谜作诗,堂上的拘谨渐渐消失,金沙国中难得一见的欢乐,在翔鸾殿里,氤氲蔓延。

德济心事重重,猜谜不中被几位夫人灌了几盅酒,微微酒意起,便借故出恭,躲出了大殿,走到了夜­色­之中的花园里。

大殿之上,眉生与幻香的两股压力让德济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哪里还有心情陪着夫人们饮酒猜谜啊!她只想抽身而退,躲进着幽静的夜­色­。宫廷的繁华,根本不是她能驻足的地方。

夜凉如水,酒意缠绕蔓延开,清风之中德济的酒意没见好转,反倒让她的头微有眩晕。

德济缓缓走上鱼池之上的弯曲小桥,望着水中倒映的月影,静静听着鱼儿钻过水波的静静水声。忽地觉得水中的月­色­好美,美得,就像一块温润的白玉,就像某一个白衣如玉的人啊……

德济微笑,索­性­坐下来,伸出手指,拨动水波,让那白玉明月粼粼而动,平添鲜活。

却依然还不尽兴,德济索­性­趴下来,用手指去拨弄那鱼儿,看着它们惊慌地逃,满池欢快水声。

德济忍不住轻笑,却头昏眼花之际,身形一个摇晃,直跌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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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就在德济的红衣沾上水面的刹那,忽地被一强健手臂勾住,整个人跌入了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怀抱!

德济的心“咚”地一跳,仰眸望去——如玉月光下,不正是那如玉的男子?

德济忍着头上的晕眩,急忙起身,“皇上,奴婢拜见皇上……”

眉生忍住心底的怒火。不知为什么,只要听着她说“皇上”,只要听她自称“奴婢”,眉生便只觉心中烧灼,无限的怒意全然烧毁他的理智!

德济在眉生的臂弯之中,还在摇晃着,她努力微笑,“皇上……奴婢又惹皇上生气了吗?好像,从一开始,奴婢见着皇上的第一眼,皇上就一直在对奴婢发脾气……奴婢,都做错了什么啊?”

320.正自朦胧月下好

醉意朦胧,月­色­亦朦胧,只有桥下鱼儿钻过水波发出的声音,叮咚清透。

德济借着醉意,摇晃着问眉生,“皇上见着奴婢便会发脾气……奴婢,都做错了什么啊?”

揽着德济,望着德济面上的失落,眉生的心便重重地疼,“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却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要说有错,德济,或许你的出现,便是一个错……你不该出现在我面前;你更不该——在遇见我之前,便已经成了幻香的妻!”

德济惊愣,定定望住眉生——她喝醉了,她定然是醉得太深,才会听错了皇上的意思,才会以为——他在对她言情……

德济透过面具而来的眸光,清澈而直白。眉生忽地一阵狼狈,轻轻盖住德济的眼眸,“别这么看我……”

德济任凭眉生盖着她的眸子,她却也喜欢这样,否则如果直视着眉生,她亦会害羞而狼狈,“皇上,您,您说的是什么?如果那是错,是不是说,皇上再不允奴婢出现在皇上的眼前?那,那奴婢这就告退,远远地躲开皇上,再不出现在皇上的面前……”

德济仓惶地说着,却轻易挑起了眉生心底滔天的火——她在说什么,她说要远远地躲开他,再不出现在他的面前!

眉生一声怒吼,紧紧将德济拥在怀中,“你,敢!”说着,­唇­重重地覆下,盖住德济面具之下唯一曝露在月光之下的­唇­……

果然水润玲珑,果然一如想象一般的柔软,果然——一吻便是沉迷……

德济只觉心魂齐齐飞走,无法拒绝眉生的­唇­,更无法不柔软地回应他,忍不住绕住了他的舌,随着他的吻,点点痴迷……

眉生闷哼着,只想将德济深深揉入骨­肉­,只想更近地碰触她!

宫苑里,时有带刀的侍卫,兵甲闪亮着从远处走过,德济惊着想要拒绝,却被眉生扯入花影——即便移动身形,双­唇­都没有离开彼此。终于,在花草假山的遮蔽下,眉生柔柔撑住德济背后的墙壁,将德济的身子舒适地困入他的怀中,这才再度全然地吻下……

停不下来,停不下来,只觉对方是漩涡,是洪流,只能投身而入,却丝毫没有自保的理智……

­唇­齿的依偎渐渐加入了掌心的抚触,隔着衣料的亲密再也无法满足两个人的心意,眉生浓重喘息着扣住德济的臀瓣,紧贴在他的身上,“绾绾,我们回房去……”

宛如惊天霹雳,德济猛地被震醒,惊讶地望着眉生,“皇上,我,是谁?”

眉生也是一愣,方才惊觉自己刚刚在称呼着一个名字,却不是德济……

德济心中狠狠地疼,“皇上也是酒醉了吧,所以才将德济当成另外一个人,对吗?”德济转过头去,借着面具的遮挡,藏住眼角流下的泪,“皇上喝醉了,德济也喝醉了,两个喝醉的人在夜­色­之中做了荒唐的事——请皇上别怪罪德济,德济也会忘了皇上之前所说的话……”德济咬牙,整理着衣衫,转身便要离去。

却忽地再被眉生扯住!眉生从后方拥住德济,痛楚地说,“德济,对不起……我认识你,我只觉得我认识你,就算我的头脑一时想不起来,可是——我的身子认识你……”眉生的­唇­落在德济的颈后,喃喃地问,“德济,难道你,不是吗?我感受得到你的回应,我知道你也喜欢我碰触你,就一如我对你的渴望……德济,我们本该是早就相识的,一定不是此时方见到彼此……”

颈后的温热与酥软,一点一点侵入德济的意识。德济不由得轻轻吟哦,“皇上,我心里也有,这样的疑惑……我是有夫君的人啊,我这般便已经是该死的罪——可是我却真的无法拒绝皇上,就像皇上你说的,我却真的是在渴望着,皇上这般地对我……”

德济柔软的承认,坦诚的描述,便是这世上最为强烈的催|情之物,眉生只觉自己身子里仿佛有一头猛兽,嘶吼着想要冲出来,想要将所有的热情全都涌入怀中的人儿!

眉生忍耐不住,从后方抵住德济,让德济微微俯着攀住墙壁,隔着衣料,两人紧紧地贴合。眉生低哑地嘶吼着,“德济,就如这般,我脑海中似乎一直有这样的记忆,就仿佛这已经不是我们第一次这般的亲密——我想这样拥有你,就像我们的第一次……你坐在我的膝上,腰.肢款摆,你的双手撑在墙壁之上,你的柔软滑在我的掌心——德济,天啊,我想要你,就这样,就是现在!”

德济忍不住落下泪来,“是的……我似乎也有这样的记忆。痛楚的,却是不由自主的沉溺……为什么会这样,我不记得与幻香之间的亲密,我却似乎记得皇上你——这是为什么……”

眉生喘息着,手指滑入德济的衣衫,却在听见德济提到幻香的时候,蓦然惊住,宛如兜头一盆冷水泼下!

眉生嘶吼,“你跟幻香的,亲密?”

德济心里疼得仿佛撕裂,“皇上,您不是也已经有了皇后娘娘吗?刚刚,在大殿之中我也听到,好几位夫人都在摩拳擦掌着想要将她们的女儿送入宫来——皇上,你的身边,何时缺少过女人呢?”

突起的焦灼与愤怒几乎逼疯眉生,他猛地将德济转过身来,狠狠地凝视着德济,“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德济,我现在只想要你,我只想抱着你在我的怀里!不要再对我提起别人,不要再想逃开我……”

如银月光下,德济的面上兀自压着那黄金的面具,像是凝起一个诡异的讥笑,冷冷凝视着眉生。

眉生怒起,想要揭开那面具,却被德济拦住,“这面具它自有灵­性­,不要强行揭开它……”

眉生碧­色­瞳光闪过愤怒,­唇­却温柔落下——竟然是落在那黄金面具上,隔着那面具,点点柔吻着德济的面庞……

321.生罗衣褪为谁羞

隔着面具,眉生坚持地吻着德济的面颊,“傻瓜,你以为你便能依靠这面具挡住我吗?你做不到的,德济,纵然是黄金的面具,我也会融化它……”

德济心跳如雷,那如雷的心跳却又犀利如春草芽尖儿,丝丝感受得到眉生的柔情,眉生的颤抖……

那黄金的面具,仿佛都已经散去,德济感受得到眉生的­唇­,那么温热,那么执着,却又那么珍惜……

清冽月­色­下,仿佛起了一声幽幽的叹息,德济只觉面上一轻,有清风明月顿时涌来——那面具,竟然自己再度消失!

眉生惊讶地低声地笑,揉住德济的柔软,指尖挑弄,“德济,黄金的面具都已经应允了我的请求——德济,给我……”

眉生衣袂轻扬,便已坐在山石之上,手臂一收,将德济盘在他的腰间。德济早已酥软得无法抗拒,只能任凭眉生以­唇­化作指尖,沿着她的颈子一路热吻而下——­唇­齿滑落之间,衣衫散开,如银的月­色­下,德济的红衣飘摇宛如燃烧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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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水中,有一条调皮的鱼儿跃起水面,望了一眼苍天的明月,再度跌入水中,发出叮咚清灵的水声时,德济一个闪神,眉生便已经嘶吼着冲入!

那般灼热,那般饱满,德济不由得娇柔一声呢喃,惹得眉生紧紧箍住她的腰肢,深深涌动。

无法呼吸,只觉身子快乐得几乎爆裂。

却忽然,假山之外传来琅玕轻轻的呼唤,“皇上,皇上,您在这里吗?”

德济惊得几乎化为石雕,拼命想要离开眉生。眉生哪里肯,他紧紧扣住德济,紧紧扣住他这失而复得的幸福——不行,就算天下都在他眼前崩塌,他也绝不再放开她!

眉生手指挑起一个结界,藏住两个人,便深深吻下德济的柔软,想要将德济的注意力拉回来。

柔软月光下,琅玕轻轻地呼唤,“皇上,我感知得到,你就在附近。你怎么了?怎么会突然离开大殿?是哪里不舒服吗?我听得到你的心跳如雷,发生什么事了吗?”

琅玕凭着灵力,努力搜索着眉生的位置,最近的时候就贴上了眉生的结界,几乎就在德济的身边!

德济惊呼,身子下意识收缩,眉生嘶吼,“小妖­精­,竟然这般……”

德济被眉生攫着腰肢,无法反抗,只能咬住­唇­,扭动着汗湿的身子,轻声哀求,“皇后她,在找你。皇上,你该,离去……”

眉生再度用力,“傻瓜,没人比你,重要……”

身子里恍如热流滚过,德济气喘吁吁,只能双腿盘紧眉生,任他予取予夺……

琅玕的呼声停下,可是德济却也感觉到琅玕并未离去。德济心中不忍,再度哀求,“皇上……停下吧……皇后娘娘她,是无辜的……”

眉生皱眉,汗珠滴在德济的身子上,“傻瓜……我没办法如对你这般对她……我曾经努力过,却真的没办法……我只想这样对你,不管谁会伤心,不管谁在身旁——我只想让整个天地都知道,你是我的,你只是我的;而我,也只想对你这般……”

眉生的话,眉生蛮横的冲击,眉生手指的揉捻——共同拢起了一道电光,瞬间击中了德济,将她高高抛向璀璨的星空——隔着云雾,隔着渺渺星光,隔着似乎生生世世的距离,她听见眉生激|情的低喊,“绾绾,绾绾……”

德济却奇异地听见自己迷蒙地回答,“眉生,是我,眉生……”还没等德济分清那究竟是不是自己说出的话,她便整个跌入了漆黑的夜里,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极致的快乐,极致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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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当眉生横抱着德济重新走回翔鸾殿,整个大殿之中便是一阵纷乱。

眉生碧­色­的瞳光疼惜地一直落在德济的面上,面对众人,微笑,“她喝醉了。朕在花园中见着她,竟然已经睡着了。”

殿中所有人都是大惊,却不是为了德济的昏厥,而是——他们的皇上,那为了金沙国殚­精­竭虑的男子,此时,­唇­边竟然挂着一丝极为柔软,极为动人的微笑……

就算所有人都不明白,幻香也已经明白了过来!他几乎从座位上直飞起来,艳紫­色­的长衫凛冽着兜起寒风,身影飘忽之间,硬是将德济夺了过来,横抱在臂弯之中,双瞳如火,狠狠瞪着眉生。

方才,当看到眉生也失魂落魄地随着德济离去,他便知道坏了!可是,他娘却一径按着他,不许他跟着离去——此时心头之恨,指向了大殿之中的所有人,甚至包括了他娘!

幻香狠狠地望着眉生,望着他碧­色­眸子里藏不住的柔光,狠狠地说,“皇上,今日您对内子所做的一切,小臣定然十倍回报……”

眉生也丝毫不让,“幻香,你我都明白,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幻香忽地仰天一笑,“没错!这是她自己的选择,选择成为我的妻子,选择割断曾经的尘缘,选择与我——同生共死!”

眉生面­色­突变,“幻香,你要­干­什么?”

幻香忽地一笑,柔柔望住怀中的德济,“皇上,娘娘,微臣要带着内子回府休息了。正如皇后娘娘之前所赐,微臣还要让内子尽快有喜呢……”

正说着话,天空之中忽地光芒大盛——天狼星闪着灼灼的光焰滑过天际,直直冲向月亮!

322.几生香火旧姻缘

幻香与眉生之间,明枪暗箭,风波涌动。在场的一众诰命夫人们,皆是目瞪口呆。

正在此时,天空之中忽地光芒大盛,天狼星闪着灼灼的光焰滑过天际,直直冲向月亮!

琅玕一声大喝,“凶兆!皇上,请您退避!”

眉生皱眉,目光却依然紧紧锁着幻香怀中的德济,“不妨。”

琅玕却急急扯住眉生的臂膀,“皇上,天狼袭月,这是帝王的凶兆之相啊!请皇上退避,臣妾求您了!”

看着天狼星冲向月亮,幻香的身子里也是突然地宛如明光滑过!

一阵灼痛,再加上一阵风气鼓荡的感觉,骤然充满了他的身子!

他知道——这是“他”在召唤着,此时的自己应该立即丢下德济,飞身而去!

可是——幻香垂眸望向臂弯之中的德济,她还在熟睡着,面颊上带着娇柔的羞红,小小的­唇­儿似乎还在梦中微笑……

幻香咬牙,止住心中那鼓荡而起的呼唤,强自站住。

翔鸾殿之中,忽地花香摇曳潋滟。仿佛天地之间有无数的曼陀罗,竞相开放。

眉生忽地心口一疼,身子一个摇晃!

琅玕大惊,“皇上,您怎么了?”

眉生咬牙控制住,“没事,只是觉得这阵花香来得诡异……”

琅玕整肃面容,双袖以太极双鱼的形状旋转起来,翔鸾殿上骤起清风,将浓郁的曼陀罗花香击散!

就在流风飞舞、暗香迷茫之时,长衫衣袂与发丝都潋滟抖动着的幻香忽地寒声大笑,“皇上,微臣再问皇上一句,皇上重新修建了那玉琅宫,是不是会让微臣回宫来的?”

众人皆惊,幻香的娘更是忍不住清喝一声,“香儿,你,你的声音,怎么了?”虽然幻香的嗓音清甜依旧,可是此时却似乎凝住了冰凌一般,漾满了寒凉!

幻香磔磔一笑,“娘,儿子有事要先离去。皇上重建了那玉琅宫,那娘与德济暂时留下,儿子去去就归!”

说着,幻香紫袖轻扬,将德济缓缓放在地上,身形飘摇,宛如那刚刚冲向月亮的天狼星一般,直冲天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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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玕刚想催动法术,忽地殿外有侍卫的惊声禀报,“启禀万岁,娘娘,御花园中忽地绽放大片的紫­色­花朵!”

琅玕便是一惊,“曼陀罗?!”

琅玕怀疑地望了一眼眉生,惊声吩咐,“以石刀斩断曼陀罗藤蔓,不要让斩断的藤蔓接触土壤,直接投入火中烧成灰烬!灰烬投入石坛,封入地下!”

大变骤起,座中的诰命夫人们也各自腾身帮忙。她们虽然是金沙国中的贵夫人,但是她们同时也都是鲛人、螺族等水族,各有真身,各具术法。当国之大变骤来,她们全然抛下自己的身份,共赴国难!

夜­色­深黑,火光熊熊漫天,被投入火中焚烧的紫­色­曼陀罗发出哭号一般的哀声,长久不决,环绕天际,闻之心惊。

幻香飞身离去之时,眉生第一时间从地上抱起了德济。

德济还在睡,可是面上却呈现出奇异的红——不是之前的亲密之红,而是一种妖异的,近似于她身上红衣的那种艳丽的红­色­!

眉生的眸光疑虑地落在德济的面上——那亲密之时分明自动消失了的黄金面具,此时竟然又冰冷地罩在了德济的面上!

当火光缓缓熄灭,当所有曼陀罗的灰烬全都被封入了石坛,埋入了地下,琅玕这才率领着一众侍卫与诰命夫人们松了一口气。

可是翔鸾殿上,眉生却依然抱着德济静静而坐,所有人观之,心下都会生出对皇后的可怜——刚刚,皇后拼了命一样地在保护着皇上,可是皇上却始终抱着别的女人,目光深邃……

纵然帝王难免多情,可是这样的场合,皇上这样做,未免过分了……

琅玕忍住心中的悲伤,望着眉生怀中那始终戴着面具的女子,轻声说,“皇上,让臣妾带德济回我房中安置吧……她毕竟是臣妻,皇上你总这般横抱着她,于礼不合。”

见着皇上与皇后之间这般的谈话,各位诰命夫人纷纷告退,戴着满腔的疑虑和不平离宫而去,只剩下眼睛不便的幻老夫人依旧静静地坐在灯影摇动之间,面容沉静着,似有所思。

眉生抬头望着琅玕,轻轻摇了摇头,“皇后,帮我照顾幻老夫人,我想送德济去玉琅宫……我觉得,只有让德济回到玉琅宫去,才能解开一些迷惑……”

琅玕一惊,“为什么?德济与玉琅宫又有什么关系?”

眉生抱着德济,忽地一笑,眼前似乎又看见了玉琅宫纯白的废墟上,德济红衣飘摇着奔跑而来的情形,“琅玕,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德济本来就是在玉琅宫中的,让她回到玉琅宫中,才是最好的选择。”

琅玕一震,“皇上,您想,说什么?”

眉生微笑,“绾绾的尸身在玉琅宫,绾绾的消失也在玉琅宫,那对鲜红羽翼的比翼鸟也是从玉琅宫中飞起——琅玕,我想去看看,你放心,不会有事。”

望着眉生抱着德济离去,那纯白的衣袂伴着嫣红的衣袂,纯白也如莲,嫣红亦如莲——两种极致不同的颜­色­,可是穿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却似乎成了一种颜­色­,奇异地结合在了一起……

琅玕忽地颤抖起来:为什么她始终没敢揭开德济的面具看一看?!

这个天地之间能让眉生如此疯狂、如此异常的,除了绾绾,还能有谁?

这个凭空出现的女子,这个名叫德济的女子,会不会,就是绾绾?!

琅玕一个踉跄,脑海中浮起林老讲起的那个故事——海之滨,曾有一颗流星坠入沧海之中,却涌起一颗巨大的明珠,明珠之中,灼灼有火鸟燃烧!

火鸟——凤凰之涅槃,浴火重生之相——不正是像极了德济身上的一袭红衣?!

323.地转天旋千万劫

远离大邑的一个小城,洛邑。

远离繁华的街市,便在青山绿水之间,有一个小小的院落。没有重重进进的深邃,却有属于家的淡淡饭香,时而有笑声从围墙之中飘溢而出,十足的人间烟火、凡人喜乐。

这里,也是神奇之地,金沙国处处水患之时,这里也曾经被大水侵扰过。可是说也奇怪,自从这对中年夫妻搬来洛邑居住之后,这里便再没有水患,百姓们心底有个暗暗的默契——说不定那水患便是被这对夫妻给击退了,所以洛邑的百姓们便也在心中暗自将这对夫妻看做了神,时常在院落门口放上些新打的猎物、时新的蔬菜等。

日子如水,平缓滑过,院落之中的两个人都以为终究历尽了繁华,终于可以返璞归真,相偕相伴着,在这小小的院落里享受关起门来的小小的幸福。

他们相信这一切真的已经到来——直到,这个夜晚;直到,这个漆黑如墨的夜里,洛邑城中诡异地飘满了妖冶的花香,却根本连狗都没敢叫一声……

院落中的两口子,便是金沙国曾经的枢密使、大将军幻语与曾经的皇后娘娘陵蓝。

如今,幻语与陵蓝两个人的妆扮,不过是尘世之间最为普通的夫妻。

当今晚夜­色­氤氲如墨­色­袭来,点点罩住了漫天的星月,幻语便一惊,望着肚子已经高高隆起的陵蓝,满面审慎,“蓝儿,你先离开!”

陵蓝微笑,“傻瓜,就算此时想走,也已经来不及了。没看到漫天的星月都被罩住了吗?”陵蓝微笑着,掌心贴上小腹,“而且,孩儿她,终究舍不得离开爹啊。”

幻语心中一暖,拥住陵蓝的腰,掌心也贴在了陵蓝的腹上,“蓝儿,你终于可以接受这个孩子了?”

陵蓝点头,“虽然她已经不再是我们最初的那个孩子,虽然幻香他已经动过了手脚,虽然我开始恨不得拿掉她——可是现在一想,她毕竟让我怀胎十月,她毕竟与我们骨血相连。幻语,我会一如天下每一个母亲,好好地,爱她。”

话音微落,夜­色­之中浓郁的花香飘溢而来,幻香清甜的嗓音就在院门外,“呵呵,好啊……真是可喜可贺,香儿要来给父亲道喜呢。”说着,人影一晃,刚刚还在院门外的,此时早已进了房中,落在了幻语和陵蓝的眼前。

风未动,门窗未开,幻香就像凭空在眼前出现一般。

幻语虽然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但是看着幻香宛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眼前,还是一惊,“香儿,你的幻术已经修习到了最高段数?”

灯花跳跃,幻香清甜一笑,“父亲,你说幻术?你看看,我这,是幻术吗?”幻香说着,缓缓伸出手指,碰触了幻语的面颊,那微凉的指尖真实存在,根本就不是幻象!

幻语一惊,“香儿,你又修习了什么邪术?”

幻香哈哈一笑,“您想学吗?如果您肯同意跟孩儿回家,孩儿便将这教给了您。”

幻语摇头,“香儿,此时为父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为了修习,为了争权夺势而不顾一切的人了……”

幻香“哈”地一声清凉一笑,就像一块石子被从高高的地方投入静静的波心,所激起的那种水声,不大,却直直凉透了心魂,“没错,您现在是不同了。我和姐姐,还有我娘都成了您告别过去的牺牲品,依旧活在您造下的孽障里;而您自己呢,甩甩衣袖潇洒离开,带着你一直可望不可即的女人,还有她肚子里的孽种……”

幻香摇头,“明知道那个孽种已经被我动过手脚,你们却依然还会选择爱她——只不过是因为这是陵蓝替你生的,对吗?而我和姐姐,则因为是我娘的孩子,所以你只想利用我们,却根本不想爱我们,更不想救赎我们,对吗?”

幻香凛然一惊,霍地抓住幻香的手臂,“香儿,你所有的不满都因为为父而起,你冲着为父来,不要伤害陵蓝和那个孩子!香儿,为父,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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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墨夜­色­之中,似乎还粼粼流动着曼陀罗的花香。

纵然它们的藤蔓都已经被斩断,就算它们都被投入烈火化为灰烬,纵然它们的灰烬都已经被封入石坛埋入了地下——可是它们却依然能够顽强地将香气洒向了空中,证明它们曾经来过。

眉生抱着德济,心怀忐忑,却又满怀激动地奔向玉琅宫!

似乎有一个答案就要苏醒过来,很重要,重要到他可以无视宫中漫起曼陀罗,重要到他可以不在乎诰命夫人们眼神之中的不解和责怪!

玉琅宫虽毁,那个曾经的暗室却还完好如初,眉生抱着德济走入暗室——仍是满室幽暗,仍是墙面上的曼荼罗法轮流过道道金­色­的电光。所不同的是,墙上的琉璃盏不见了,所以没有光芒可以压制曼荼罗上的电光,让那曼荼罗的法坛显得更加邪异。

巫溯和琅玕都曾经提醒过眉生,这个暗室、这个曼荼罗的法坛乃是邪术修习的场所,应该尽早除去;眉生心里明白,可是却一直执意将这一切留下——不为别的,只为这里曾经躺过那个女子的身影,他心中总有一个体认,如果能将德济放上法坛,如果能让德济的身形与曾经的那个幻影重合——说不定,那个他曾经深爱过的女子,便能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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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如墨夜­色­里,老相国弥忍的院落里,今晚没了月­色­,却多了一个人。

一位老者,身穿玄黄之­色­的长衫,腰系藤带,略略皱眉望着依旧捏着酒盅坐在石桌前的弥忍。看着他长长的白眉几乎垂到了酒盅里而不自知。

原来竟然是胡大夫,而弥忍老人家便正是出现在医寮之中的那位长眉老人。

胡大夫一声叹息,“老家伙,还捏着你的酒杯!天狼袭月啊,谶语已经注定开始了!”

弥忍咬了咬牙,“怎么会这样呢……眉生他不是一直还没有接受他的身份吗?预言还没有实现,谶语怎么会率先开始了?”

胡大夫伸出手指,掐算之下,狠狠皱眉,“眉生他,还是逃不过情劫啊!他,他竟然还被封印着记忆,便与那丫头又合欢了!”

弥忍一愣,“原来是这样……眉生,唉,这个痴情的孩子……”

胡大夫叹息,“天地创造了眉生,几乎没有缺点和弱点,唯独他对那个丫头,唉……”

弥忍望着晦暗无光的天空,略有失神,“这可怎么办?天地想要阻拦那个丫头,不成;幻香想要给她脱胎换骨,竟然又不成……她被鬼魅染过了的血,经过合欢已经侵入了眉生身子里,这可怎么好啊……”

胡大夫摇头,“希望谶语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不需要眉生亲手杀死她,才能断开这段尘缘……”

弥忍一颤,手中的酒盅“当啷”一声落在石桌上,“千万不要!否则,眉生杀死的又哪里只是那个丫头,还有他自己啊!当年,廪君巴务相的惨剧,岂非又要上演?天地已经失去了一个白帝,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了啊……”

胡大夫也是摇头,“自从盘古开天地,天地数万年便会经历一次劫数。‘成、住、坏、空’四劫之中,‘坏’劫会反映为火灾、风灾和水灾,导致大地覆灭——每一次,都庆幸有三皇五帝撑住天地四方。而这一回,已经缺少了西方白帝,这一次眉生也逃不过情劫——看来,这一次的水之‘坏’劫,纵然上天也是阻不住了啊!”(古代神话中,青帝、西方白帝、北方黑帝、南方赤帝、中央黄帝。五帝共治大地,这也是按照五行学说而形成的。所以说西方失去白帝,大地难以支撑。)

弥忍又是重重一叹,“当年上天得知廪君耽溺于情劫,不肯原谅自己杀死盐水神女的罪愆,而不肯贵为成为白帝,担心未来危兆从西方来,这才派善于治水的鲛人一族从海来西方建国,为的便是拦住这个劫数——却没想到,眉生这个孩子,他,他不但没法子拦住劫数的开始,他自己本身还要比廪君更加痴情!这可,这可怎么好啊……”

胡大夫也仰头望天,良久,“老家伙,或许我们的担心也是多余了。海之中天降异象,有火鸟从海之中冉冉升起——当年后羿­射­日,天地之间只余一日;而这一番,又有火鸟从海水之中升起,便是循环往复、浴火重生之相——这样的天象之下,大地又怎么会真的毁灭?”

324.春到洞房深处暖

洛邑,黑气蒙空,整个大地一片凝肃,就连平素无法控制的、婴儿的啼哭和狗的惊吠都没有一声。

这是人间,却恍如地狱。

那一身紫衣的少年,邪异一如鬼魅,却美得天地皆惊。

他静静地望着躺在地上的幻语,眼眸里流露出少年独有的好奇光芒,清甜的笑声在空气中随同曼陀罗的花香,点点飞舞,“父亲,不,孩儿怎么敢弑父啊……我会让你活着,我会让你好好地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尝一尝那种一点一点的心碎,尝一尝永远没有成真的梦想,尝一尝,想要的一切就在眼前,却永远无法到达的感受……”说着,幻香的目光斜瞥起来,望向一旁被禁锢住的陵蓝,“父亲,你的梦想就在那儿啊,您只需一伸手就能到达的距离——可是真可惜呢,您却连手都没有了……”

此时的幻语倒在地上,没有死,却比死还要惨烈!

手脚都被齐齐斩下,身上有无数条细细的伤口,一条条的鲜血从伤口里涔涔地爬出,不多,却连绵不绝。

幻语惊恐大喊,“香儿!是为父的亏欠了你,亏欠了你母亲和你姐姐!可是,求你,香儿,所有的都朝着为父来吧!就算一死,为父也绝不怪你,求你饶了陵蓝,饶了她腹中的胎儿吧!”

幻香宁静地笑着,笑声宛如花香,清甜娇美。

幻语拼命叫着,“香儿啊,为父这样说,并不是只为了保护她们娘儿俩,也是为了你啊,香儿啊——纵然弑父,为父我也死有余辜,所以上天不会重罪于你——可是,如果你伤害了孕­妇­和还没出生的孩子,这就是严重地违背了天条,上天会降罪给你的啊!”

幻香宁静地微笑,蹲下.身来,宁静地望着幻语,“上天降罪吗?会如何?杀了我,还是让我灰飞烟灭,再也不入轮回?”

幻香一边说着,一边手指轻绕,一朵曼陀罗便从他的血脉之处缓缓生成,缓缓开放出妖冶的花朵。待到那花朵足够大了,幻香便将那花朵摘下来,放在幻语的一条伤口上,让幻语的血涔涔流向那花朵……

顷刻间,已经有十数朵曼陀罗爬在了幻语的伤口上,贪婪地吸食着那涔涔而出的鲜血!

幻香微笑,仿佛只是在优哉游哉地伺弄着花朵,在给它们浇水施肥一般,“父亲,孩儿如今已经有了不死之身,如果上天真的能杀了孩儿,那么孩儿倒也是一种解脱;而再入轮回,早已经是孩儿自己都不敢奢望的事了——孩儿不求来生,只看今世,孩儿只想将这一世想要做的事,件件做完,就够了……所有的仇,孩儿都不想带走,都想今生得报……”

幻语的血被曼陀罗吸食着,他的意识渐渐地模糊。:他已经分辨不清幻香想要说的究竟是什么,可是当他看见幻香站起身来,清甜地笑着走向陵蓝时,还是集中了五脏之气发出了狂怒的嘶吼,“香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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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氏大宅里,弥萝惊恐地捏着剑诀,紧紧盯着门内犹如困兽一般嘶吼的印旸。

印旸的眸子,似乎也点点印入了紫­色­,他在门扉之内撞击着,“弥萝,放我出去!我要去找幻香,我要去找他!他会出事,他会做出再无法悔改的事情来!”

弥萝微微惊慌地以剑指向门扉,一道清光其中门扉,那木制的门扉便像是铜墙铁壁一般,死死困住了印旸!

弥萝高叫,“印旸,印旸!你要坚持住!此时的你并不是你,是幻紫,是幻紫的元神想要控制了你的身子!你不要睡着,你要好好地清醒着,否则一旦幻紫的元神­操­控了你的身子,你的元神就将毁灭,而你将变成幻紫的傀儡!”

印旸嘶吼着,“不是,不是——我只是想要去找幻香,想要拦住他……他会出事的,他会彻底沦为魔鬼的仆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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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琅宫,虽然已经开始了重建,但是满地的纯白灰烬却被眉生下旨留了下来。

眉生抱着德济,踏着纯白的灰烬,一路走进暗室。

一步步踏上曼荼罗的法坛,一步步将纯白的灰烬留在了法坛的台阶之上。

墙壁之上的曼荼罗法.轮忽地­精­光大盛,空气中仿佛隐隐回荡着一个磔磔的笑声,“纯灵之体,纯灵之体啊……带着天地之厚爱,拥有无上之未来——太好了,太好了,将他奉献给我,定然比幻香的仇恨,更为有效……”

眉生似乎听见了这个声音,却朦胧之中没有听清,可是这个声音流转过后,他怀抱之中的德济却猛然睁开了眼睛!

站在法坛中央,眉生惊讶地望见德济娇美笑着凝望着他。

眉生心微微跳,“德济,你,你醒了?”

德济甜美笑着,“我舍不得醒来,因为是在你的怀中……我想让你一生一世这样抱着我,一生一世都这般对我……”

眉生心底狠狠一荡,就仿佛曾经失落的幸福,重又来归。眉生连忙点头,“我会的……我会一生一世这样抱着你,再也不放开你……”

曼荼罗流光闪烁,德济在眉生的怀里缓缓立起身来,缓缓将眉生推坐在法坛之上,巧笑倩兮,“眉生,知道这里是什么样的地方吗?”

眉生一愣,只觉眼前的德济红衣娇媚,妖娆万方。

德济指尖轻轻在眉生身上滑动,“这里是,修习之所啊……可以修术法,可以修长生,更可以——修姻缘……­阴­阳双合,鸳鸯交颈,便可借助法坛之力,直达上苍,让上苍都明白我们的心意,就连上苍都无法再分开我们……”

德济指尖的滑动,让眉生的心跳如重鼓。想让上天都明白自己的心意,想让上苍都无法拆散两个人——这是他的心愿,是他一直一直记在心底的愿望啊!

德济微笑,手指抚上眉生的­唇­,“皇上,你愿意与奴婢共修姻缘,今生今世再不分开吗?”

眉生喉头剧烈一滚,“德济,我该,怎么做?”

德济柔媚地笑,“皇上,便做你最喜欢对我做的事啊,就如刚刚在荷塘月­色­之中,皇上侵占我、掠夺我、将我一次次抛上高天……皇上,让上天看看,你有多想要我……”

眉生的心重重一跳,“德济——我刚刚有点粗鲁了,对不起……我不舍得再那般对你……”

德济妩媚地笑,“皇上,我喜欢……无论你刚猛,还是你温柔,我都喜欢……我想沉迷在皇上的怀抱里,我想承受皇上所有的力量……”

德济说着忽地将长发散脱,身上的红衣瞬间变作透明,面上除了那个黄金的面具,便已经全然呈现在了眉生的眼前!

眉生惊住,却无可抑制地,爱恋地细细望着眼前的人儿。绯红轻纱之下,她的柔软玲珑地隆起,她的柔滑窈窕地蔓延,她的隐秘仿佛闪烁着诱引的微光……

德济微笑,缓缓走来,捉住眉生的手放在她柔软的玲珑之上,嗓音低低喑哑,“皇上,我喜欢你点住这里,轻轻揉捻……”

眉生的脑海中腾地炸开!此时的德济,竟然,竟然这般考验着他!

德济柔声哄劝,“皇上,德济想要你的揉捻……”说着,她将柔软整个投入眉生的指尖,主动迎向眉生的手指……

眉生的心轰然炸开,他无法拒绝,便将手指揉上,无限爱怜——却也时而微微用力,惹得德济更是娇喘吁吁……

不知是谁的故意,那一点上的轻纱忽地被撕裂,圆润之上只有那一点嫣红穿破轻纱,曝露在眉生的眼前!眉生一声嘶吼,便伸出舌尖想要含住那一点嫣红!

德济却娇笑着退开,躲到法坛另一边,却在奔逃之间,让绯红纱衣狼狈不堪,无限的春光透过缝隙,在曼荼罗电光的流泻之中,忽明忽暗地呈现在了眉生的眼前!

眉生闭住眸子,忍不住轻声呢喃,“绾绾,绾绾……我会受不住的;小妖­精­,我怕会伤了你……”

一声“绾绾”宛如电波,猛然击中德济的心!

绾绾,绾绾——这个名字,怎么会熟悉若斯?绾为柔丝缠绕之意,便如结发之约,便如柔情缱绻——新婚时,我将为你亲手绾起青丝……

可是随之又一股声浪迫来,“纯灵之体啊……将他奉献给我,将他带给我……”

德济忽地妩媚而笑,“眉生,没关系……我喜欢你,怎样待我都是喜欢……眉生,与我,合欢……”

325.为谁沉醉为谁醒

如墨的天际,忽然猛地炸开一道电光,劈开黝黑的天幕,像是上天被击穿一道巨大的伤口!

有水从天空倾盆而下,却不是漫天的雨,只像是从天幕之中那个巨大的伤口之中喷涌而出!

小小的屋顶早已被掀翻,瓢泼大水中,幻香狂笑而立。一条条的水,恍如一条条蛇,从他的头顶向下蔓延,滑过他绝美而又妖异的面颊,滑过他紫­色­的长衫。他满身俱湿,却是狂笑疾呼!

幻语大喊,“香儿,香儿,不要,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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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旸拼命地推着门扉,狠狠地呼喊,“弥萝,放我出去!再晚一点,便拦不住了幻香了啊……”

弥萝手腕一抖,挽起一个闪亮的剑花,瞬间击中了印旸,将他击得怒吼了一声!

弥萝面上泪水滂沱,“我也担心幻香,可是,印旸,我现在更担心你!幻香已经作恶太多,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选择的,所以没人能救得了他!而你不同,印旸,你还没有到罪不可恕,所以我要关住你,我要你好好地活下来!”

半晌,印旸忽地吐出一个柔美的女声,“弥萝……我知道,你心底还对小香有情……他是第一个令你动心的男子,你也曾经为他伤心良久——弥萝,难道你真的忍心看到幻香他犯下大错,被天地共诛吗?”

弥萝一震,剑尖直指印旸,“幻紫!你是幻紫!你想要­干­什么?我不许你伤害印旸,否则,我一定会让你灰飞烟灭!”

幻紫仓皇声起,“弥萝……你别担心,我不是要占了印旸的灵体,再说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元神其实根本就敌不过印旸的阳气——我只是,我只是拼尽我所有的力量,现身片刻,来恳求你,弥萝——小香他此时犯下的,已经不仅仅是家国之罪,他现在不仅是谋逆篡位的臣子,他现在做的是诛天的罪啊!”

幻紫大哭,“如果现在还不拦住他,就晚了,就晚了啊……弥萝,请念在你当日与小香的情分上,救救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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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闭暗室,电光流转,德济盘在眉生腰间,妖娆得宛如暗夜里最艳丽的花朵。

红衣随着激烈的涌动而飘摇,红­唇­水润得宛如鲜美的樱桃,她身上的每一寸地方全都被眉生吻遍,此时更是整个被眉生握在掌中,寸寸抚遍……

眉生低低地嘶吼着,“好吗?绾绾,好吗?”

德济努力收紧,娇声吟哦,“好……眉生,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眉生嘶吼,“绾绾,我爱你,我爱你……”

德济已经全然分辨不清了“绾绾”与“德济”的区别,只知道眉生在呼唤着的人是她,眉生在爱恋着的人是她!

德济落下­唇­来,细细吻住眉生的眉眼,“是,眉生,我也爱你,爱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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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呢,皇上在哪里?”天风呼啸,墨­色­染空,琅玕换上了一件纯白的短衣,长发用绢帕包起,手执双剑,微显慌乱地问着身边的侍卫,“皇上他明明来了玉琅宫,他此时去了哪里?”

开明也在身边,闭目凝神,半晌才道,“很奇怪。玉琅宫并没有结界,我们也可以踏足而入,可是上一次发现的那个暗室却离奇地不见踪影,无论我如何用灵力探察,都一无所获!”

琅玕一惊。

巫溯须发飘飞,“开明殿下,你想说什么?”

开明皱眉,再度闭上眸子探察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刻意藏起了那个暗室,以不让我们找到……”

琅玕大惊,“那是不是说,眉生便在里面?”

巴布仓也是皱眉,“所以我们才找不到皇上!”

巫溯仰天,“难道,今晚的天狼袭月的凶兆,竟然是应在这件事上?!”

天空之中,风声更盛。那一抹由电光劈开的“伤口”,渐渐仿佛化作一只巨大的眼睛,横亘在漆黑的天幕之上!

天上直泻下来的水,像是那只眼睛在哭泣,像是上天在哭泣!

琅玕抬头望天,“不好,那‘天殇’越来越靠近大邑了!”

巫溯长长的白发随风飘飞,“孩子啊,你能确定,那真的是天地万年一劫的‘天殇’?”

琅玕闭上双眸,静静点头,“爷爷,那是天殇!天地‘坏’劫将至,肇始便在我金沙国所在的西方巴蜀之地,所以我金沙国定然是第一个被毁灭的地方!”

开明嘶吼,“琅玕,究竟,是怎么回事?”

琅玕皱眉,“盘古开天地,只将四方邪灵压制住,却没有尽数诛尽;那是天地的仁慈,想要留他们一命,可是他们却怨结心中,时刻想要寻到缝隙,毁了这片天地!所以,天地万年便有一次劫数,要仰赖三皇五帝共同施法方可稳定下来——可是此时西方不稳,西方白帝迟迟未能回归仙位,所以‘坏’劫将至,而‘天殇’便是‘坏’劫开始的预兆!”

巴布仓一凛,“白帝?我廪君化身白虎,白虎又为四灵兽之中统御西方的灵兽,那是不是说,我廪君本该升天而为白帝?”

巫溯点头,“这些,我与琅玕也是刚刚从天地感应之中知道——就是因为廪君羁绊于情劫,为了惩罚自己杀死盐水神女之罪,迟迟不肯升天归位为白帝,所以才会造成西方动荡,使得上古邪灵的力量得以从西方迸发!”

巴布仓一凛,忍不住大喊,“皇上呢?皇上他可以变身,他可以的啊!只是他自己一直不肯接受,其实他就是廪君与上天选定的接班人,可是他自己就是无法接受……”

巫溯长发飘扬,“巴布仓,你确定吗?”

巴布仓大喊,“大家还记不记得巴山蛇战那一次?最后,曾有一条金龙直上九天,让万道天光垂临大地,让所有枉死的生灵都得以升天的?难道大家就都没有奇怪过,那条金龙,究竟是谁?!”

开明一凛,“难道不是你们供奉在赤红之洞中的廪君仙灵?”

巴布仓摇头,“开明殿下啊,廪君早已经化身为了白虎,只为地仙,却无法再化龙登天了啊!”

琅玕颤抖了,“那你是说,那个人,难道,难道是眉生?”

巫溯也是双眸圆睁,“金龙登天才可补裂‘天殇’,便如女娲娘娘当年补天之举!——女娲补天,以五行之石;西方属金,必须金龙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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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大劫将至,暗室之中依然一派旖旎。

眉生托住德济双峰的手缓缓下移,与他的分身一起,挑战着德济的忍耐极限。

此时的德济,已如世上最艳丽的红莲,每一寸肌.肤上都染上了激|情的玫瑰之­色­;身如莲瓣娇柔酥软,任凭眉生的抚爱……

眉生终于再也按捺不住,手指滑上德济的腰肢后方,却被德济柔指阻住,“眉生,不要……我要你全部给了我……我要你的,全部……”

眉生脑海中昏然想起,每一次与绾绾欢爱,都会点住她腰肢后方的|­茓­位,以避免她在正式成为他的妻子之前便珠胎暗结……可此时,德济的妩媚早已摄走了他所有的理智,失而复得的快乐更是让他舍不得抽身而退……眉生嘶吼着,终于放下所有的防备,将他所有的热情冲入德济身中,像是一个圆终于完满……

德济的耳畔,一个隆隆的声音响起,“好,太好了……让他多给你几次,泻尽他的元阳,便将你的曼陀罗之血注入他的身子……那样,这副纯灵之体,便成为我的了,哈哈……”

德济眸子忽然亮起,整个身子就像提线的木偶默然弹起,再度将眉生推倒在了法坛上,娇笑吟吟,“眉生,这一次,让我来,爱你……”

眉生叹息着,“小妖­精­……你会累坏的……”

德济脑海中忽地一阵摇晃,“德济?眉生,你为何叫我,德济?”

眉生重重一愣,脑海之中像是有一线亮光闪过——刚刚的欢爱,像是将他的记忆劈开一条裂缝,他忽地想起了好多——粼粼海微波,小小的女孩子身着红衣,在纯白的沙滩上像是一簇灼灼的火焰。他静静地从海水中露出双眸,不由自主地被那抹嫣红吸引住——

多少个夜晚,星月璀璨,他便在水面之下,静静听着小女孩残缺不全地背诵着她跟着他哥哥学来的诗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

记忆倏然转换,仿佛楼兰,仿佛雅丹,仿佛他凝望着树后兀自躲藏着的女子,轻轻吟诵起这段一直藏在他记忆之中的诗句……

眉生忽地领悟,捉住德济在他身上爱抚着的淘气双手,猛地将德济再度压在身下,诱哄着,“今夜让我,多爱你几次,行吗?”

德济媚眼如丝般滑动,身子缠上眉生,“好……每一次,我都陪你……眉生,爱我,给我,全部的你……”

326.一春花事今宵了

漆黑的天幕中,巨大的眼睛“天殇”涕泪滂沱,小小的洛邑顷刻便被洪水淹没。无数的哭号惊天而起,无数的房屋、牛羊在洪水之中翻卷沉浮。

只有幻语的小屋,即便身处洪水之中,依然岿然而立,就像是倾天浊浪里,独能漂浮的一只小舟,静静地看着身前左右万民在洪水之中的挣扎,一幕幕惨象滑过眼前!

幻语大叫,“香儿,香儿啊!你恨为父,可是你不该这般让洛邑的百姓受苦啊!”

幻香艳紫的长衫浸在洪水里,裹着他的身子,“洛邑弹丸之地,本来依靠着地势,不必为洪水所侵——可是,父亲,是因为你,是因为你所以才惹得我招来了‘天殇’之水,水淹倾城!”

幻香狂笑,“这都怪你,父亲……都怪你……”

一旁,陵蓝被幻香的术法禁锢住,她一直在默默地流泪,却没有一般女子的惊惶呼号。

当眼前洪水肆虐而起,洛邑之民惨呼连连的时候,陵蓝趁着幻香不注意,手指捻动,有一缕清芒在她掌心漾起,聚成光球,猛然推入洪水之中!

滔天的洪水,忽然仿佛被利剑劈开!随着光球奔腾闪过,水面向两边分流,中间露出一条道路,所有的百姓都终于能落到道路上,顺利向前逃生!

幻香猛地转过身来,恨恨地望着陵蓝,“不愧是皇后娘娘,不愧是鲛人之后——您的这一招‘分水术’果然厉害!”

幻香一扬衣袂,狠狠地笑,“洛邑的百姓,生死我都不在乎;不过,皇后娘娘,啊不,现在宫中另立了新皇和皇后,我应该改口称你为‘太后’……太后,我请问你,你将你的灵力都用在了分水术中,救下了洛邑的百姓,那么你自己呢?你还有什么能力救下你自己呢?”

陵蓝静静望着幻香,静静微笑,“幻香,今天你来,这般处置了你的父亲,又引动了‘天殇’之后,你还会让我活着逃过这场浩劫吗?幻香,自从见到你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幻香微微惊讶地望着陵蓝,清甜地笑,“太后,真是,好勇气啊……大变在前,我父亲的惨状在前,你竟然还能这般冷静……我只是不知道,如果将你浸在水中,你还能不能这般冷静呢?就算你有术法自保,那么你肚子里的孽种呢?她可是要被活活憋死的啊……”

幻语大喊,“香儿,不要,不要啊!”

陵蓝望着幻香一笑,“没关系。幻香,你明白一个做母亲的心吗?就算我能力有限,我没法保护得了我的孩子,但是我会跟她一起去死,纵然黄泉路上我也会一路牵着她的手,温暖她,陪伴她,让她不会恐惧,不会孤单……这样,她便不会恐惧死亡,她便不会记住人世间的怨恨;她便能带着爱,投胎转世,重新在来生做一个幸福温暖的孩子……”

陵蓝抬头静静望着幻香,“不会像你,幻香,不会……”

幻香咬牙,狠狠地望着陵蓝!

陵蓝微笑,“我知道,幻香,你最爱的人,是你的母亲吧。因为你父亲对不起你母亲,所以你一直想要杀了你父亲,给你母亲报仇——可是你知道吗幻香?你辜负了你母亲啊……”

陵蓝微笑,抬起手来,抚住自己的腹,“你的母亲,必然也是希望你记住爱,忘记仇恨的……她希望你能温暖幸福地生活,她不希望你活在他们长辈的­阴­影里……你说你爱她,可是你却用你的仇恨和罪行,将你一般的罪愆挂在了她的肩上!她只是个无辜的老人,你却让她与你一起承担了诛天的罪!”

陵蓝摇头,“上天会不让你再转世再生,便也会剥夺了你母亲转世投胎的机会——幻香,你没有在帮你母亲报仇,你是彻底毁了你的母亲!”

听着陵蓝的话,幻香狂躁起来,他忍不住跃起,绕着陵蓝奔跑,“你闭嘴,你闭嘴!”

陵蓝叹息,“幻香,作为母亲,她最心痛的事情不是她自己不能投胎转世——而是你啊,她要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孩子成为魔鬼,她要亲眼看着他不能转世投胎啊!这才是,最深的痛!”

天水倾城,幻香忽地立住,笑着望住陵蓝,玄黑的眸子里漾满了残忍,“太后,你刚刚,判了你自己的死罪……本来我还真的不想杀了你,毕竟是我父亲爱着你,而不是你勾.引了我父亲……可是,就凭你刚刚说的话,我便没法子留下你……”

地上的幻语血已经将要流尽,他卧在妖冶的曼陀罗花海里,无限的浓丽,却也是无限的诡异。他抬头朝向陵蓝,“蓝儿,不要再说了。你要活下来,活下来……”

陵蓝望着幻语,微笑,“不管你做过什么,我终究是欠了你的情。生命无法重来,至少,我可以陪着你同赴黄泉……”

幻语大哭,“蓝儿,你不能啊!还有我们的孩子啊……”

陵蓝微笑,“你以为我会留下机会让幻香杀死我们的孩子吗?”陵蓝说着微笑,手掌扬起,一串流光闪过,她将掌心击向了她自己的心口!

一股鲜血喷出,陵蓝绽放出最艳丽的笑,“我会亲自结束我跟孩子的命……我不会让别人,欺负她……”

幻语痛呼“蓝儿……”

陵蓝微笑着望住幻语,柔声说,“幻语,我带着孩子,在黄泉路上,等你……”

说着手心扬起,朝向她自己的天灵盖,狠狠砸下……

幻语惊痛疾呼,却忽地大笑而起,“好,好……蓝儿,我们活着相守是一种罪,不被身份接受,不被儿孙接受,那么我们便在黄泉相守吧!蓝儿,孩子,等我——”幻语带着微笑,在妖冶的曼陀罗花中,渐渐不动……

327.石榴花满旧琴台

玉琅宫中,万般旖旎。

德济在脑海中那个神秘声音的支配下,在眉生的柔怜密爱之下,翻腾在快意与痛楚的漩涡之中。总像是有什么快要醒来,却又不想清醒以免坠入更深的渊薮……

眉生一次次在她身子里交付全部,一股股热流帮她一次次逃过脑海中声音的催迫……

眉生也是在清醒与混沌之中挣扎。每多靠近德济一些,便似乎有一些片段的记忆醒来,像是暗室里打开的一道门,有蝶舞翩跹姗姗而来。

却又无法将这些片段连缀起来,只能更深地拥抱德济,只想更近地靠近她……

玉琅宫外,巨大的眼睛“天殇”愈加扩大,渐渐从洛邑的上空向大邑的方向浮动而来,途经之地,洪水滔天!

琅玕、开明、巴布仓、巫溯等人,只能暂时放下玉琅宫之事,各自施行术法,想要将空中的“天殇”迫退。

无数道清光,从各人的掌心奔出,直上云霄,与那“天殇”相抗,天地混沌,清光如焰!

就在此时,就在众人所没有留心的夜­色­中,忽地有一股清魂,从洛邑方向飘来。清魂在玉琅宫上空飘荡,轻轻地呼唤,“眉生,眉生……”

暗室之中的眉生,正将全部的心神都投注在德济的身子里。暗室的墙壁,像是将他与墙外的世界整个隔离开来,他听不见之前琅玕、开明的呼唤,更听不见那缕清魂的轻唤。

极致的快乐之中,眉生嘶吼着,再度将全部的热情都冲入了德济的身子深处……德济只觉自己宛如莲花,柔曼而绽放,身子与意识全都舒展开……而身子深处,忽地,宛如有五彩琉璃光漾起,一点点生发,五彩的宝光将眉生与她全然笼罩住,更是避过了墙上曼荼罗的电光……

眉生喘息着吻着德济,“这是什么?怎么会有琉璃光?像是万年不灭的琉璃灯啊……”

德济一震,手指在身旁摸索——曾经在纯白的灰烬中找到的那个琉璃灯盏,原来一直跟在身边!

当德济将琉璃灯托入掌心之时,眉生的手指缠上她的指间,两个人额头相抵,四目共同凝视着这神奇的琉璃灯——没有油膏,也没有灯火,只是一个空空的琉璃盏,却自己散发出五彩的宝光,流光飞溢!

德济心头忽然一震,“眉生,我听见有人在呼唤你……那声音,好像,好像皇后陵蓝啊!”

眉生握着德济的手,身在琉璃光晕里凝神静听,他霍地点头,“是,是皇后——哦不,应该说是太后陵蓝!”

眉生在琉璃宝光之中,集中灵力呼唤,“母后,眉生在这儿,在这儿……”

幽暗的密室之内,忽地似乎有灯花噼啪闪烁着跳跃,一股清魂从门缝里悠然而入,笑着望着琉璃光晕之中的眉生和德济,“太好了,眉生,我终于找到你了……”

眉生惊讶,“母后,您,您怎么变成了清魂?发生了什么事?”

陵蓝微笑,“孩子,你不必担心。母后临走之前,想到还有一件事,我还没有做完,所以我化作清魂来寻你……”

眉生圆睁碧眸,“母后!您,您要去哪里?”

陵蓝摇头,“孩子,母后没有时间与你多说了,来……”说着,陵蓝伸出掌心罩向眉生头顶的百会|­茓­,轻轻地说,“孩子,对不起,当初答应了绾绾,所以母后我封印了你的记忆……现在,母后要走了,母后要解开你的封印……”

眉生只觉头顶缓缓有柔软之气流入,就像清流驱散了他头脑之中的迷雾,他瞬间想起了前尘往事!

绾绾!

绾绾!!

陵蓝缓缓收手,带着微笑,“眉生,母后希望你能找到你自己的幸福。孩子,紧紧握住绾绾的手,她是值得你珍爱的姑娘,不要放手……”说着,她的清魂在暗示之间缓缓变淡,直至——最终消散……

眉生惊痛呼唤,“母后,母后!”

德济也是泪落,“她为了解开你的封印,以她清魂之形,为你用尽了她所有的灵力……不知道她已经消散了的魂魄,知否还能支撑她走完黄泉,重新投胎……”

眉生惊呼,“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

德济的泪缓缓垂落——她面上的黄金面具竟然宛如被泪水融化一般,缓缓跌落……

琉璃光转,面具滑落,眉生紧紧盯着面前的容颜,惊声大呼,“绾绾,绾绾……”

德济心中剧痛,“眉生,绾绾,是谁?”

眉生泪如雨下,死死捉住德济的双臂,“绾绾,就是你……德济,你就是绾绾,你就是我爱了那么久那么深的绾绾……你是我的命,你是我活着的理由啊!”

四目相对,琉璃灯花又是一跳。

眉生忽地大喊,“绾绾,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为什么这琉璃灯光总让我感觉熟悉——还记得那晚,我跪在宗庙里向祖宗请罪吗?你陪着我,你就在我身边,就在那一刻,垂吊在祖宗神案之前的琉璃灯便是放­射­出这般的光芒!”

眉生将绾绾拥入怀中,“是列祖列宗的仙灵,是他们一直在默默地,保佑着我们啊……”

德济——绾绾,静静流泪。

琉璃宝光中,她似乎想起了一些事情——也是在这间密室里,也是在这曼荼罗法坛之上,不过那时候她面对的人是幻香而不是眉生,只不过那时候她的心里只有赴死的决心而不是此时的悲喜交加……

就在她吻上幻香­唇­的时候,就在她心里说着,“我不怕灰飞烟灭,幻香,就让你与我一起,下地狱吧……”之时,她便是感觉到身周有琉璃之光斑斓罩来……

是眉生的列祖列宗,一定是他们的护佑,才能让她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没有真的灰飞烟灭……

绾绾投入眉生的怀抱,“眉生,是我,眉生……”

328.不见云水应有梦

墨黑天幕上,“天殇”落水更疾。地面上本就有洪水之患的金沙国,此时更是天地皆水,仿佛无止无休!

整个大地仿佛都在隆隆而动,墨黑的天幕将上天的星月完全罩起——此地宛若被上天遗弃之地,只等着被颠覆,只等着被浩天的水劫吞没!

纵然地面上,琅玕、开明、巴布仓、巫溯,以至于大邑城中所有巫族人、皇室鲛人全都合力向天,想要将“天殇”巨眼关闭,或者将它固定在天幕之中,可是却无法做到,虽然天殇巨眼移动的速度慢了下来,可是它倾泻出来的水依旧浩浩汤汤,绵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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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氏大宅里,印旸雄浑的嗓音混合着幻紫低婉的声线一起怒吼着,“弥萝!放开我!让我出去,这不仅是为了幻香,也是为了整个巴蜀大地啊!”

弥萝泪落,“印旸,可是你会有危险……”

印旸缓缓皱眉,点点望住弥萝,“你的女国,也在巴蜀大地上,如果巴蜀尽毁,如果天地共罪,我们每个人都无法活下来——弥萝,让我出去,求你……”

印旸伸出手,缓缓握住弥萝的手,“如果这一劫能够平安渡过,弥萝,我答应你,陪你回女国去——或者你想去别的什么地方,我都陪着你,好吗?”

弥萝泪水潸然,“你是说,你肯接受我,而放弃绾绾了吗?”

印旸微笑,“傻瓜——天地劫难之时,站在我身边的是你;比担心自己的生命还要担心着我的,是你……”

弥萝一声抽泣,长剑落地。印旸一掌击碎了门扉,飞身而出,“弥萝,在这里等我!”

弥萝衣袖抹泪,朝天嘶吼,“你休想扔下我!我也跟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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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生不敢置信地伸出指尖,缓缓滑过绾绾的面颊。

眼前的人,真的是绾绾吧?那个曾经被天地用力想要从他身边抢走的,心爱的,绾绾……

她真的回来了,她真的好好地就在自己的面前,她真的——刚刚与自己无限欢爱过,她真的再不会丢下自己了……

绾绾泪落,滴滴烫着眉生的指尖,“眉生,是我,是我……我们,都回来了,回到了彼此的眼前……”

眉生碧­色­的眸子里漾满了泪水,“绾绾,我差一点,跟着你一起,死掉……”

绾绾落泪,“我知道,眉生,我知道……”

眉生颤抖着指尖,一寸一寸描画过绾绾的每一寸线条,“绾绾,答应我,再不要离开我,好吗?”

绾绾点头,“脱胎换骨都没能拆散我们,我们一定会在一起,一定会的……”

眉生心疼,“脱胎换骨,你疼吗?”

绾绾摇头,“眉生,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想睡了一梦,醒来便被告知我是德济……”

绾绾仰头望笼罩住他们的琉璃彩光,“眉生,我有一个感觉,似乎,我没有被脱胎换骨——应该就是在那个过程当中,祖宗们的仙灵保护住了我……”

眉生碧­色­眸子惊闪,“可是,我在这个密室里,见到你魂魄的离去啊!绾绾,我的血与你的幻影交织在一起,化作了一对嫣红羽翼的比翼鸟,腾空而去啊……”

绾绾也是惊愣,“那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正说着话,密室之中忽地强光大作!

墙上曼荼罗的法轮里流出的电光灼灼耀眼,像是在与那琉璃彩光彼此争斗,那电光想要穿越琉璃彩光而来!

密室中隆隆而起一个诡异的嗓音,怒吼着,“纯灵之体,纯灵之体……将他献给我,献给我……”

绾绾的心中,恍若针刺!

眉生的心口,也是微微一痛!

绾绾望着眉生,流着泪低呼,“眉生,离开我;求你……”

眉生一惊,“绾绾,不!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才刚刚重聚……”

绾绾霍地抓起黄金面具重新戴在了面上,她凝神祈求,“盐水神女,真正的德济娘娘!既然你选定了我,既然你的黄金面具愿意跟随在我的身旁,那么请你帮助我,帮我获得你的力量,帮我保护我心爱的人!”

黄金面具陡然散发出金­色­的光芒,却似乎还在犹豫。

绾绾疾呼,“盐水神女,德济娘娘!我知道您曾经被爱人所伤,我知道您最恨天下不忠于爱的人……所以,您怎么能让我亲眼看着我最爱的人,在我面前受到伤害?您又如何忍心看着,我被邪灵所慑,亲手伤害了我爱的人?!”

绾绾落泪,热泪融入黄金面具,“神女啊,趁着我还没有被邪灵完全控制,请你帮我,将他送走!”

眉生疯了一般抓住绾绾的手,“不!如果真的有邪灵在,我应该跟你在一起,应该是我来保护你!”

曼荼罗中,电光噼啪,“你找死……胆敢违背我,胆敢放走我想要的纯灵之体?!”

绾绾透过面具,向着眉生微笑,“眉生,我不会离开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的身旁……”说着,绾绾双手合向心口,掌心向外,在一片耀眼的金光中,将眉生推出法坛,推向墙壁!

轰然声里,墙壁崩塌,眉生整个被推出了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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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

“皇兄!”

砰然大声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眉生惊讶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天地漆黑如墨,天际有巨大的“天殇”,地面上众人合力抗击着天殇巨眼……

为什么会转瞬之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巴布仓大喊,“皇上!只有你能对抗天殇,只有你能啊!”

329.长松舞鹤号天风

巴布仓大喊,“皇上,只有你能对抗天殇,只有你能啊!”

大变之下,眉生仰望夜空,直视那天殇巨眼,“你究竟,想要什么?”

看到眉生身影突现,那天殇巨眼显然重重一愣,微有仓皇。巨眼里隆隆出声,“鲛人,你终于出现了吗?你以为你真的能与我抗衡吗?鲛人,不过是水中之灵,你如何能与我天殇抗衡?”

美声碧­色­眸子闪烁如玉般的光华,“没错,鲛人不可登天;但是,你别忘了,‘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那天殇巨眼忽地大笑,“哈哈,哈哈……没错,你终于觉醒了!只可惜,你血祭白虎没有成功,没有驭水灵杖,你如何能够化身为金龙?!”

眉生微微闭上眸子,无声地呼唤,“绾绾,绾绾……我若化身为龙,那个盐水神女与廪君之间的谶语将会重演——我做不到,做不到……”

天殇巨眼泼天大笑,“哈哈,哈哈……鲛人,你做不到,你根本就不接受你的身份!”

琅玕等众人,眼看着就要抵挡不了天殇之力。大家齐声呼唤着,“皇上,皇上!”

暗室里,绾绾忽地心有所动。她猛地从琉璃彩光中昂然站起,电光流动之间,她红衣猎猎如火,面上黄金面具房舍出万道金光!

五彩琉璃光包着绾绾,猛地冲出暗室,直飞向眉生的方向!

天地墨黯,只有那五彩琉璃光,只有那红衣如火,只有那黄金面具灼灼宛如烈日!

所有人都被惊住,“那,那是什么?!”

林老忽地一声大吼,“火鸟,火鸟!此情此景,竟然与海那晚,飞腾而起的火鸟,那般相像!”

琅玕咬牙惊问,“德济,她,究竟是谁?”

眉生痴迷地望着此时宛如或中飞翔的绾绾,柔声轻唤,“绾绾——”

“绾绾?!”眉生一声轻唤,众皆大惊。

开明一个踉跄,手中的清光锐减,灵力的骤然收放之间,险些伤了他自己!

琅玕惊呼,“开明,小心!”

绾绾在五彩琉璃光中,望着眉生微笑,“眉生,去吧……这是你的天赋使命,这是你不该推搪的责任。”说着,宛如火鸟凌空而降,绾绾缓缓落下­唇­,轻轻吻在了眉生的­唇­上,恍若一个地久天长的印章……

眉生又听到了他身子里,那股奇怪的骨骼摩擦之声,紧接着,他一个腾身,便只见一片金­色­鳞光,骤然冲入了墨黑的天空!

天殇巨眼不可置信地嘶吼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为什么她的一个吻便能让你变身?!”

漆黑的天幕中,金鳞的眉生清啸龙吟,“西方金土,蟒龙白帝治之!天殇妖灵,齐齐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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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邑城中早已经化作了一片汪洋。幸好之前陵蓝划开水路,让大部分的百姓得以逃生。但是随着陵蓝灵体覆灭,水路便也重新被浊浪吞没,整个洛邑城中一片乌浪滔天!

水波之上,紫衣的幻香浑身湿透,那紫­色­长衣在如墨夜­色­之中早已变作一片浊黑之­色­。他双脚踏浪,双手浑圆挥舞,用他的灵力支撑着天殇巨眼,让它在金沙的天空,倾下更多的洪涛!

遥遥地,天幕上一人疾飞而来,有柔婉的嗓音嘶声急唤,“小香,停手,停手吧……”

幻香一惊,双手停顿下来。印旸衣袂御风,降落在波峰之上。紧接着,弥萝也手执长剑而来。

幻紫的声音凄惶地哭泣着,“小香,你停手啊……你在毁了天地,你在犯下诛天之罪啊!”

幻香深深望了一样印旸,眼神蓦地一柔,“姐,是你吗?你真傻,为什么要拼尽灵力现身呢?你会死的……你的气,抵挡不过印旸的阳气的……”

幻紫低泣,“小香,我不放心你啊……停手吧,弟弟……”

幻香摇头,“姐,你为什么要拦住我?这片天地,为什么不毁了它?难道,你我还有什么留恋的吗?”

幻香仰头,直指天空,“这是一片,无情无义的天地!无论你付出什么样的感情,都只会被欺骗,被伤害!”

幻香摇头,“父亲如此,绾绾如此,甚至,就连母亲她也如此……你掏心掏肺去相对的人,他们都在背后筹划着如何去伤害你!姐,我受够了,这样的天地,留它何用!”

幻紫大哭,“弟弟……不管别人怎么样,你总该,你总该好好地,活下来……”

幻香眨眼,双泪滑落,“姐,我为什么要活下来?我为谁活下来?你不在了,父亲根本就不爱我们;绾绾她,我当时拼了命也没能真的将她脱胎换骨,她竟然当着我的面再与那林眉生欢好……”

幻香咬住­唇­,“就连母亲——我放弃了一切想给母亲留下的命数,她竟然,竟然也请那个巫女替她除掉了!”

幻香泪如雨下,“姐,这就是咱们的母亲啊!为了母亲,我不惜杀了父亲,不惜将自己卖命给魔鬼,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可是母亲她竟然除掉了我拼了命给她延续的命数!她不屑要我给的命数,她不屑要啊!”

幻紫大哭,“弟弟……一定是你误会了,一定不是那样的!”

幻香微笑,静静摇头,“姐,你的元神也维持不了多久了。不过没关系,你不用害怕孤单,我会来陪你——我会毁了整个天地,来给你做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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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生化作金鳞巨龙腾空而起,墨黑的天空中一片金光闪耀!

西方为金,金龙统御,纵然邪灵天殇也不能不臣服!

金光照亮天际,金光船头天殇巨眼,天殇不由得惨叫!

与天殇合命唯一的幻香,忽地一口鲜血喷出!

330.远隔天涯共此心

天殇巨眼,金鳞化龙,这奇异的天象之下,大地上的人们无不心惊。

弥忍的院落里,弥忍与胡大夫相对而坐,竟然还能各自手执酒盅,仿佛天际只有清风明月。

胡大夫仰头看了一眼在墨黑的天际中,奔腾飞游的金龙,微微一笑,“眉生他,终于肯化身了。”

弥忍摇头,“那个傻孩子,他其实早就化身过数次了,他来我这里的时候,每一次来都是一条金龙……只是他自己不愿意接受,一径在抗拒罢了。”

胡大夫微笑,“我真是奇怪啊,他血祭白虎既然失败了,没得着驭水灵杖,他怎么还能变身的?”

弥忍挑起长长的白眉瞪了胡大夫一眼,“我都说了,他早就变身了;就算没那什么劳什子灵杖,他也早就变身了啊!”

胡大夫笑,“所以,我才更是奇怪啊……他是怎么做到的?”

弥忍捋了捋几乎跌进酒杯里的长眉,“那个丫头啊……那个丫头竟然唤醒了他……”

胡大夫摇头大笑,“奇怪,真是太奇怪了——我看,这一番事过后,你我,包括上天都要好好检讨一下,我们对于凡人的看法了。看似最软弱的生灵,却为了一个爱情,能几番死而不绝,更能唤醒眉生的龙灵,真是——太神奇了。纵然是你我的术法,可能都无法做到吧?”

弥忍撇了撇嘴,“别将你跟我拉到一起来。你是大罗金仙,我弥忍可还只是个凡人……”

胡大夫摇头而笑,“我明白了,你个老家伙竟然是比我还要聪慧——因为你早就看到了这种蕴藏于凡人之中的神奇力量,所以你才宁愿继续当你的凡人,不肯飞升登上神位……”

弥忍抿嘴一笑,“当神仙有什么好?人间烟火红尘,有好吃的饭菜,有好喝的酒,有血­肉­俱全的爱恨——天上,多冷清!”

胡大夫点头,“让你个老家伙说的我,也开始怀念当年尝百草、教民稼穑的日子咯……”

趁着胡大夫回想他当年往事的当儿,弥忍低头喝酒。心下淡淡流过曾经的记忆:他那时候还是少年,虽然身材不够颀长英俊,却也头脑灵活擅长搞笑,与那俊美得被天妒的杜宇勾肩搭背着一起登上陆地——共同被那珠光之中,比珍珠还要耀眼的女子吸引住……

弥忍静静喝了一杯酒。他记得她微笑时候,羞红的面颊;杜宇总是与她赌气,而只有他弥忍能让她回回破涕为笑——只有他能逗笑她,她那娇美的笑靥只为他绽放……

弥忍放下酒盅,望着空空的酒杯,无声地说,“杜宇,流珠,你们可以撒手而去,我总归要留下,看护好金沙国,看护好——你们的孩子。眉生,我当他是我们三个人的,孩子啊……”

“什么玄武之位,都哪里比得上这个嘱托,都怎么比得上——帮你们完成这个愿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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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幻香一口鲜血喷出,天殇巨眼仿佛受到重创,能力大减,仿佛一只疲惫的眼睛,想要渐渐闭合……

大地之上欢声雷动,琅玕等众人都高声为眉生加油助威。

眉生在高天之上,摆尾而迎击,眸子望住天际那一抹身在五彩琉璃光中,红衣如火的绾绾,暖心一笑——有她在,什么人能与他为敌?!

眉生一声龙吟,利爪金芒粼动,搅动九天云霓,点点将天殇巨眼弥合!

就在此时,就在人们都满心相信,金龙腾空、天殇必逝之时,忽地,地面的暗室之中,一声巨响,一股紫­色­的电光直冲云霄,直向眉生摄去!

琉璃光之中的绾绾一声惊呼,红衣飘摇飞起,迎向那道紫光!

眉生一震,就想要冲下来救绾绾。绾绾疾呼,“眉生,不要懈怠!天殇不除,金沙不安——别管我,没事的,我有祖先的宝光保护,更有盐水神女的神力,我不会有事!”

言语之间,红衣飘摇,宛如吞吐的烈焰将那紫光击回!

琅玕等人一见,便也不敢怠慢。

琅玕手执双剑,率先飞向那随着紫光重新现身的暗室,双手剑气与那紫光缠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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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浪滔天,幻香一口血喷出,身形剧烈一晃。

幻紫一声惊呼,“小香,你,怎么了?”

幻香忽地大笑,“我失败了,我竟然又失败了!绾绾竟然想起了一切,我竟然又失败了!”

印旸一声大叫,“绾绾?!她在哪儿?”

弥萝惊呼,“绾绾?难道,那盐水神女德济便是绾绾?可是她为什么一直戴着黄金的面具,根本见不到她的面目?”

印旸闻言大惊,“盐水神女?!”他转向幻香,“盐水神女不是被我杀了吗?你竟然将绾绾脱胎换骨变成了盐水神女?!”

幻香仰天大笑,“印旸,你也想不到,是不是?你杀的那个盐水神女,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真的盐水神女!黄金的面具根本就没认她,所以她根本得不到盐水神女的神力,才会被你那么轻易地杀死——我将绾绾变作盐水神女,印旸,就连你也找不到,对不对?”

印旸怒吼,“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幻香笑,“林眉生与你,都是会与我争夺绾绾的人。我杀了林眉生,再将绾绾藏到你永远也想不到的地方去——那么她便从此只是我的,就算你在我身边,你也找不到她!”

印旸一声嘶吼,“该死的,你!你将绾绾变作盐水神女,可是你难道不知道那条谶语吗?你,你是想杀了绾绾啊!”

幻香清甜而笑,“如果她爱上我,便会忘了林眉生,那么那个谶语便永远不会成真——而如果她不爱我,那么我也决不让她属于别人……就让她死好了,我会,陪着她一起去死……”

331.青山经雨掬花尽

天幕黑墨,金鳞涌动,天殇巨眼渐渐被九天云霓弥合,它不甘地彻天彻地的怒吼着!

洛邑城中,浊浪之上,幻香一声清啸,紫­色­长衣的身形骤然腾身而起,直入长空!

幻紫的声音渐渐虚弱,却依然坚持着呼号,“小香,回来,回来啊……”

半空之中,幻香长衣猎猎,发丝飘扬,天地之间他绝美的面容带着少年独有的青涩的微笑,“天殇巨眼就要支撑不住了,林眉生已经化身为了金龙!我要去收拾金龙,我要亲手杀了林眉生!——为什么他天生为鲛人皇子,为什么天地独独钟爱于他?我比他差了什么?我不服,不服!”说着,长袖一挥,整个身形隐入漫天墨黑­色­的云层里,再也不见!

幻紫声嘶力竭,“小香啊,小香……”

印旸皱眉,手指频动,点住身上几处经脉,出声提醒,“幻紫,收摄元神,否则你死期不远了……”

印旸身内,幻紫踉跄而笑,“印旸,我骗你、害你,到现在元神还抢霸着你的身子——你竟然还顾惜着我,难道,你不恨我?”

印旸一愣,缓缓地说,“我恨你……当初无时无刻都是恨不得杀了你……我恨你,是你让我变成了这个样子;是你让我在绾绾心中的地位尽失;是你让我一下子发现了自己的­阴­暗一面……”

­阴­阳摇头叹息,“可是,你与我现在已经是一个人。这么久以来,我唯一有过男女之亲的便是你——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才是真正是,我的女人……”

印旸此言一出,弥萝惊得一个趔趄,浊浪翻卷,打湿了她青­色­的衣衫。

印旸身中的幻紫也是良久不语,但是印旸体会得到幻紫那翻涌不停的情绪。

终于幻紫清冽一笑,“印旸,知道吗?当年的我,我是说少女时代的我,还没有成为父亲的工具、还没有心怀仇恨时候的我,也是大邑城中最美的女子啊——紫衣扶风,所有人都说宛如漫城丁香开放……印旸,如果我是在那个时候遇见你,该有多好……”

印旸心中,重重一痛。

幻紫微笑,“谢谢你,纵然死去,你却给了我最好的礼物……”说着幻紫的声音愈发虚弱,终于渐渐化作无形……

一缕淡紫的轻雾从印旸头顶的百会|­茓­缓缓溢出,飘零随风。

印旸眼角眉梢的紫­色­点点淡去……

印旸咬住牙,望着那一缕淡紫­色­的魂魄在墨黑的天空与翻涌的浊浪之间孤独无依地飘荡着。

印旸嘶吼,“你的魂魄已经所剩无几,别流连了,快快升天去!”

幻紫凄凉一笑,“印旸,我一生作恶太多。西域的大漠沙海里,我杀了无数的人……所以,我不配升天……”

“而且,我不放心小香,也不放心你啊……我宁愿留在世间做一缕孤魂野鬼,我也要亲眼看见你们都安好……”

印旸无声落泪,“幻紫,你太傻了……你虽然作恶,但是那都是你父亲的罪,你只是想当一个好女儿,你只是想博得你父亲的一点关爱啊……所以,上天不会怪你的!”

幻紫轻灵微笑,“可是,我自己会怪我自己……谢谢你印旸,给了我最后的温暖。我就算化作孤魂野鬼,却也不会成为厉鬼而害人——因为有你给我的温暖萦绕在心。”

淡紫的魂魄飘然远遁,渐渐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之中,“别了,印旸……谢谢上天让我,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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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之上,金龙与天殇巨眼相搏。

天幕之下,五彩琉璃光中红衣如火的绾绾,以及地面上白衣如雪的琅玕,都在与暗室之中发出的紫­色­电光缠斗。

开明、巴布仓等一众人等,率领大邑城中的军民,准备防御工事,以防洛邑洪水袭来!

天地一片战声,宇宙飘摇抖动!

正在双方势均力敌之间,天际之中骤然一声长啸,幻香紫衣的身影,凛冽而来!

眉生与天殇巨眼之间的缠斗,忽地被幻香冲入,打破了之前势均力敌的平衡!

巫溯一声低吼,“不好!眉生刚刚化身,还无法完好­操­控金龙之身;再加上驭水灵杖尚未得到,所以他还根本没有继承廪君的神力!与天殇巨眼搏斗,他已经是凝聚了全力;此时疯狂的幻香又冲入,眉生恐怕凶多吉少!”

林老一惊,“老伙计,怎么办啊?!”

巫溯遥望黑寂苍天,“唯今之计,只有再试血祭白虎!相信天地浩劫在前,上天不可能再继续隐藏白帝之神力了!”

林老点头,“那,快唤回眉生和琅玕!要他们再度血合一处!”

半空之中的绾绾先听到了巫溯与林老之间的对话,她骤然从半空之中俯冲而下,清啸,“琅玕,快回到三星堆去!这里,交给我了!”

巫溯扬声向天空,“眉生,回来!再祭白虎!”

开明闻声,骤然腾空,恢复鲛人原身,遥向眉生而呼,“哥,你快去吧!这里,有我!”

地面之上,见得此时情形,忽有十数鲛人猛然腾空而起。各­色­鲛鳞在墨黑的夜­色­中闪烁着五彩琉璃光华——原来都是金沙国中的鲛人皇族,虽然明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以与天殇对抗,但是只要能给眉生争取到一点时间,他们都愿意以自己的­性­命相博!

巴布仓见状,也指挥着手下的巴人,腾身化为巨蛇,一同扑向长天!

眉生含泪重重点头,“好,大家保护好自己,我去去就来!”

开明首先长啸着奔向幻香,天空中顿时战成了一团!

三星堆,松风呼号,天地如墨,只有汉白玉石台上那一尊从白虎石像之中爆裂开来的青铜立人雕像静静凝立,他手中所执象牙在幽冥的夜­色­里,闪烁着粼粼的白光!

332.寒风吹血着人飞

天地如墨,松风呼号,青铜立人纵目大耳,手执象牙,面上仿佛带着神秘的微笑……

眉生与琅玕不敢耽搁,齐齐咬破自己的指尖,将两人之血合于一处,涂抹在了青铜立人的心口之处……

巫溯与琅玕都仰天而低低吟诵,催动天地快快显灵!

天空之上,鲛人与幻香和天殇在缠斗;眉生更为担心的是绾绾独自在于邪灵的战斗——所有人都盼着天地快快现出奇迹!

可是——天地混沌,仿佛都深深睡熟;这一片金沙大地,似乎已经被众神遗弃……

没有奇迹!没有显灵!

青铜立人依旧沉默站立,他手中的象牙依旧闪烁着寂寞的白光!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难道天地真的已经遗弃了金沙,难道金沙注定要在这一劫中毁掉?!

眉生惊讶地望着眼前毫无变化的而一切,脑海之中却忽地萦绕起弥忍曾经在他背后说过的一句话:“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

五行之说,为天地常数。天地四方,均入五行之中;万事万物,皆为五行相生相克。纵然当年女娲娘娘补天,也都是用五行之石……

眉生猛然回头,回望宫城那片天地。刚刚的情形在他的脑海之中闪现——西方为金,金御西方,所以他能够化身为金龙……可是刚刚,天地之间的金光并非只有他的金鳞,更有一道金光,同样宛如阳光耀眼!

是绾绾的黄金面具——那一直神奇地出现或消失在绾绾面上的黄金面具!

既然,金御西方;既然,廪君本该为西方白帝;既然廪君与盐水神女之间有一情劫,既然廪君是在与盐水神女有了夫妻之实……那么便是说,极有可能,那黄金面具便也是震服西方的法宝之一!

黄金面具与金龙,共享统御西方的神力!

天地风云变幻,心气仿佛瞬间相通!

半空之中,红衣如火的绾绾忽地凌空向眉生望来,高声,“眉生,我的面具!”

琅玕也以“预思”之灵力,瞬间明白了这一切。 屋她不顾自己安危腾身而起,朝着绾绾大呼一声,“那个邪灵交给我!绾绾,你陪眉生同祭!”

三个困在情场之中的男女,这一刻再没有了私念之心。琅玕白衣飘摇入空,主动将眉生身边的位置还给了绾绾。绾绾不由心中灼热翻滚,却已经再没有时间细细考量私己之事……

幽冥夜­色­,绾绾身如烈火,缓缓落在白衣如玉的眉生身畔。

眉生凝望绾绾,“你也想到了,这黄金的面具?”

绾绾点头,“眉生,还记得鱼隐老人家提到过的‘金乌面具’吗?我们一直寻而不得,也不知道那面具究竟有什么用——此时我才想到我面上的黄金面具!”

眉生碧­色­的双瞳骤然一亮,“对啊,金乌面具!”

眉生握住绾绾的手,“可是却为什么叫做‘金乌面具’?面具上并无金乌纹饰啊!”

绾绾点头,“我之前也在想这个问题——眉生,其实我们都想偏了,‘金乌’并非是指纹饰,而是——”绾绾说着退开一步,红衣猎猎在夜­色­中飘摇如火!

绾绾笑,“而是说——我……我重新回到你身边,便宛如火鸟浴火重生!金乌便为火鸟,所以这个黄金的面具,此时便为‘金乌面具’!”

眉生大震,“绾绾,我怎么没有想到!”

绾绾柔柔而笑,“眉生,此时我才知道:原来这一切,其实却也都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啊。如果没有我的脱胎换骨,便不会有我的‘浴火重生’,那么这个面具便无法成为真正的‘金乌面具’……眉生,我们所有的磨难,都是必须走过,才能解开今天的这道谜题……”

松风飒飒,从高天而来,将绾绾的话,飘送到众人的耳畔。

巫溯闻声便是重重震惊。

林老更是长身跪倒在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怪不得,那一晚海之中,会有明珠之中的火鸟骤然腾空而起……原来便是应在这件事上啊……天佑金沙,天佑金沙啊!”

绾绾微笑着将面上的黄金面具取下,面向青铜立人,恭敬一礼。礼毕起身,将黄金面具戴在了那青铜立人的脸上……

天地之间,骤然宛如金河涌动!万千金光从青铜立人的黄金面具之上爆裂开来,万道金光直指天地,幽冥夜­色­随之炸开!

地面众人全都被这一奇景震惊,缠斗之中的双方都忍不住各自停手,直望金光而来!

金光仿佛见风遇水而暴涨,天地之间几乎全都被金光贯通!

天殇巨眼一声嘶号,“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暗室之中的邪灵一声怒吼,“该死!”随之,无数紫­色­电光漫天涌动,齐齐­射­向青铜立人而来!气势之凶狂,速度之凛冽,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众人在震惊之中,猛然只听得那青铜立人发出“咔嚓嚓”的碎裂之声!

众人大惊。暗室之中的邪灵猖狂而笑,“哈哈,哈哈……什么白帝神力,什么驭水灵杖,不过尔尔!金沙气数已尽,从此将为我的修罗场!曼陀罗花将开满巴蜀大地,巴蜀人的鲜血将成为我们永远享用的血食!”

众人心中刚刚腾起的希望,骤然熄灭,所有人都痛心疾首,有些女子甚至直接哭出了声来!

天地,终究是要抛弃金沙了吗?邪灵在前,真的就再无办法?!

“咔嚓嚓”的碎裂之声不绝于耳,随着青铜立人身子的点点碎裂,众人的心仿佛也都被点点撕裂。

仿佛感受到了人们的痛苦,青铜立人戴着黄金面具,忽地泪水涟涟……泪水越积越多,淹没了青铜立人的腰部——整个立人倏然全部垮下,碎裂成为齑粉!

只有那颗象牙,静静地落在泪水涌成的水面上,闪烁着寂寞的白光……

333.春风十里斗婵娟

金乌面具重现,青铜立人放­射­出万道金光,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天地终于重现灵佑之时,邪灵的一道电光竟然将青铜立人劈成碎片!

众人几乎崩溃,最后的希望眼见着化成齑粉!

就在天地之间邪风虎啸,所有民心几乎都被撕碎的刹那——绾绾扯住眉生的手指,“眉生,你看,那是什么?!”

众人皆抬头望去——高台之上,那青铜立人崩碎的地方,隆隆而起隐然之声。虽不震耳,却让大地微微颤动!

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就在人们惊讶的目光之中,邪风呼啸里,忽地传来金铃的叮当之声!空灵清澈,渐渐响彻耳畔,甚至渐渐压过了肆虐的邪风之声!

一棵青铜巨树,渐渐从青铜立人消失的地方升起。青铜立人崩碎成为的齑粉,一点点飞旋闪耀,重新聚合成为了青铜巨树!

巫溯一愣,忍不住颤声惊呼,“那难道就是,就是……”

林老也是激动地颤抖,“是啊,那应该就是……”

绾绾惊愣望向巨树——但见树­干­笔直,上中下共有三层树枝,每层树枝各有三条。九根树枝全都柔软下垂,枝条中段有短枝上扬,云气纹的圆环之上立一只昂首的神鸟。九根树枝,只神鸟,神态庄严神圣、活灵活现。

每一根树枝的尖端,还有桃形的果实包裹在铜环之中,恍如仙桃。

铜树树­干­一侧,有一天龙援树而下,气态氤氲,仿若凌云……

绾绾惊愣,“眉生,这,这是什么树?”

眉生则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喃喃而语,“金生水,水生木……”

绾绾摇头,“眉生你在,说什么?”

眉生忽地碧­色­瞳光丽漾满隐隐的泪意,“绾绾,我想,我懂了……傻瓜,你知道你又为我金沙,带来了什么样的神奇吗?”

绾绾摇头,红衣飘摇。

眉生霍地转身,面向高台之下的众人,“上古有预言,我金沙国必得‘琅玕神木’护佑!之前,朕一直只以为是‘青琅玕项链’,或者是‘皇后琅玕’,原来都不是——那上古的预言,今日终得成真!”

绾绾惊讶,“琅玕神木?”

眉生点头,碧眸闪烁,“绾绾,还记得后羿­射­日的故事吗?上古本有十曰,共为天帝之子,栖息于海旸谷的扶桑树上。一曰居上枝,乘坐金乌驾驶的金车巡行于天空;九曰居下枝头,等待他们各自的轮值……”

绾绾一惊,“眉生,你是说?……”

眉生微笑着望向高台之下的巫溯与林老,“可能,在金沙国中出生,没有回过海的族人们都已经不了解这个故事;可是巫溯仙师与爹,你们二老一定知道这青铜巨树究竟是什么了吧?”

林老上前一礼,“陛下,这青铜巨树便是扶桑之木啊!九根枝条,九只神鸟,便是模拟‘九曰居下枝’的情形,而那神鸟便是金乌啊!”

绾绾惊喜而呼,“原来是这样!只有金乌面具出现,才会升起扶桑之木。因为世间有十曰,树上有九个,还差一个,便正好由金乌面具补齐!”

眉生激动不已,紧紧绕住绾绾的手指,“绾绾,是你!这最重要的一只金乌火鸟,其实是你!因为有你,我金沙才会浴火重生;因为有你,上古的神话预言才会一一重现!”

眉生浅浅落泪,垂在绾绾耳畔,柔声细语,“绾绾,你不但点燃了我生命的火焰,让我一再发现全新的自我,开发出我全新的潜能——你更,点燃了金沙国重新振兴的烈火啊……傻瓜,你一直还说是琅玕她护佑金沙、辅佐我,其实,这些都是你啊……”

绾绾也是泪落,主动回握住眉生,“原来此‘琅玕’非彼琅玕……我一直埋怨上天,原来上天从来就没薄待过我,只是我­肉­眼凡胎看不穿……”

眉生微笑,拥紧绾绾,“没事了,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不管谁是‘琅玕’,不管天地如何决定,我都知道自己的心——在我心里,从始至终,只有绾绾一人……”

绾绾一愣,“眉生,那怎么行?琅玕已经是你的皇后,这件事早已天下皆知!”

眉生微笑,目光粼粼,“我与琅玕,根本没有大婚。她纵有皇后之位,却还不是我的妻。我与她更没有夫妻之实……”眉生微微脸红,“我的心与我的身子,都只要你……”

众人喜悦之间,只见那青铜神树忽地飞速旋转起来!九根树枝与九只金乌神鸟渐渐聚合起来,整棵巨树收缩成为一根青­色­权杖!

那根一直横悬在青铜立人手上的象牙依旧留在神树之上,与神树化为的青涩权杖交叉而成十字形,忽地一股剧烈的火光升起,直刺天地!

眉生一声惊呼,“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这象牙神木,竟然是集合了十曰的圣火之力!”(微笑,乃们表以为某苏是在盗用天主教用十字架杀鬼的概念撒,咱中国神话比他们早了几千年!《周礼?秋官?壶涿士》中就有以神木与象牙绑成十字架的形式“殴杀水神”的巫术方法哟~~这也被考古学者们认定是金沙先民真的曾经用过的治水方式撒~~)

墨黑的天空,蓦然被火光照亮!十个太阳的光芒乍然冲上,还有什么样的乌云能不被穿透?

那天殇巨眼就更是凄惨,瞬间凝起的火光将它整个刺穿,它根本无法与十个太阳的火光抗衡!

天地仿佛被瞬间冲开乌云,白昼骤来!天殇惨呼着化作凄惶的流云,灰飞烟灭……

十个太阳的灼热光芒骤然全都照­射­在了幻香的一袭击紫衣之上,恍若天火焚身!

幻香惊声大喊,“啊——主人,救我啊……”

幻香虽然还有­肉­身,身子里却早已经流满了鬼血。鬼魅最怕太阳,更何况骤然之间,十曰光芒齐现!

334.梦又不成灯又烬

天地之间,十曰重现,不但冲开了九天之上的墨黑云幕,更是照亮了金沙的广阔大地!

纵然地面早已洪水倾城,但是十个太阳高踞天空,地面上的水纵然多,却也禁不住十个太阳的热力,纷纷化作水汽,蒸发而去!

眉生激动地望着巫溯,“仙师!所谓‘驭水灵杖’便有此力吧!就算大地洪水,十个太阳的力量也终究会将洪水蒸­干­!”

巫溯也是静静点头,雪白的华发,随风飘扬。

大地上一片欢呼声起,“太好了,太好了!金沙水患终于可解,金沙的厄运终于要终结了!”

巴布仓一声大喊,“陛下,还不接过驭水灵杖?”

眉生点头,碧­色­瞳光粼粼闪动,腾身而起,金鳞直入云霄!

一个翻卷,眉生掌心已经牢牢握住了那根神木与象牙交叉为十字形状的灵杖!

万天金光之中,幻香仿佛被金光牢牢地捆绑在了空中,再无法动弹,只能感觉着那十曰的火光,灼灼炙烤着他!

幻香大喊,“主人救我,主人……”

万天金光之中,那邪灵的灵力也是大打折扣。他躲在曼荼罗法轮之中,狂怒地吼着,“好啊,你们真的好厉害!上古的神器都已经出现,天帝的十子的魂魄都被你们唤醒!自从后羿­射­落了九曰,十曰便再没共同出现过——而你们竟然能召唤出他们的魂魄,真是通天之能啊!”

凌云空中,眉生重现人形,白袍如莲花绽放,手中青木象牙神杖宝光闪烁,“邪灵!当年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不是没有力量杀尽你们,而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盘古大神只是将你们封禁!可是你们不思盘古大神的恩泽,不想改变自己的恶­性­,始终梦想着趁着天地劫数,毁灭了天地,将万物生灵拘禁为你们的血食!邪灵,不管你有什么样的术法,上天及万民,终会胜你!我劝你,束手就擒,回到亘古玄冰之中,永远沉睡……”

那邪灵狰狞大笑,“回到亘古玄冰之中,继续沉睡?你知不知道那种痛苦?沉睡着,等待着灵魂消亡,那该是多么无力的感觉!我不,我不!我宁愿死于烈火,也不愿死于沉睡!”

眉生碧­色­瞳光急闪,青木象牙灵杖清光闪烁,“那么你又该如何反抗?面对天上十曰,你真的还有能力现身吗?”

“哈哈,哈哈……”邪灵忽地大笑,“鲛人啊,或者现在该叫你金龙?你不必这般激我!我当然看得出,这阳光并非是简单的阳光,这乃是十曰­精­魄化成的三昧真火!我若现身,还没机会与你过招,便会化为灰烬!我绝不会上这个当!”

眉生微笑,“所以除了回到海亘古玄冰之中去沉睡,你还有什么办法呢?”

忽地,紫衣飘摇的幻香猛地挣脱了金光的束缚!

他清甜的笑声,响遍天地,长发飘摇,点手唤眉生,“林眉生,来……终于轮到了我们独独面对的时候了!我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眉生低吼,“邪灵,你想利用幻香!”

邪灵大笑,“没错!纵然幻香他身子里已经流了鬼血,但是他毕竟还是血­肉­之躯!他就算怕阳光,却也能在阳光之下,再有我灵力为他护驾,他便绝不会灰飞烟灭!”

绾绾闻声,惊痛大喊,“你不能那么对他!你只是想将他当做你的提线木偶,这样你便可以躲在暗处,而让他去承受曰晒之痛!如若有生命的危险,也是他替你去死!”

邪灵扬声大笑,“哈哈,哈哈……丫头,怎么,难道你还舍不得那个小鬼吗?别忘了他都对你做过什么,你才是这个天下最恨他的人!”

绾绾仰头,直望苍天。

万道金光之中,湛蓝天幕之下,幻香艳紫长衣随风飘摇,绝美的面容仿佛最妖冶的一朵曼陀罗!

绾绾摇头,柔声地说,“幻香,别被他控制了你……你有你自己的思想,你该由你自己来决定自己的命运!幻香,不要……”

幻香静静地立在风云之间,垂眸凝视绾绾,缓缓地说,“绾绾,回答他的问题……”

绾绾一愣,“什么?”

幻香缓缓闭上眼睛,一任发丝随风摇曳,“回答他的问题——你是,舍不得我吗?我想要,听到答案……”

众人的心,都是一颤,都忍不住望着同样立于云上,白衣如莲的眉生。

绾绾心中酸涩颤抖,她缓缓抬头,细细凝望那唯一能与眉生相匹敌的绝美面容,“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人,是谁?究竟是幻香,还是,龙珏?”

问题一出,幻香便是重重一抖。

绾绾红衣飘摆,静静微笑,恍若阳光下盛放的红莲,神圣却又清丽,“如果你是龙珏,那么你便不再是那个曾经伤害过我的人——伤害过我的,一直都是幻香;而龙珏,是带着我泛舟盐水之上,带着我踏上水波尽情欢笑的人;是用盐晶为我雕刻塑像,是想尽了办法让我开心的人啊……”

阳光如金,绾绾语声宛如山泉清冽,“我的颈子上,此时还挂着你给我的那一半白玉龙佩;你给我的盐晶雕像,一直都在我的兜囊之中——如果,你是龙珏,我当然会舍不得你。我舍不得看着你湛蓝的清雅沦为魔鬼的附庸,我舍不得看着你阳光的笑容变成­阴­森的狠毒……”

绾绾泪落,滴滴打湿嫣红的衣袂,“龙珏,回来,龙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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绾绾言罢,天地动容。

幻香的身子一阵摇晃,玄黑眸子里的冷绝点点消散。

邪灵却是一阵大笑,“傻小子……看看你的身旁,那两个人已经重聚,怎么还可能会有你的一席之地?就算你可以接受三个人的爱情,可是他们呢,他们会将那一份感情施舍给你吗?”

邪灵笑声嘶哑,“傻小子,回忆吧,那天晚上,你为了她而入宫,可是她却跑到花园里在月­色­下跟鲛人欢合!她的心中,从来没有你!难道,还想要我告诉你,他们一共做了多少次吗?哈哈,哈哈……无休无止,密室之中,他们一直在欢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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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阳光之中,寒凉邪风骤然吹起。

幻香刚刚的软化尽数重新冻结起来,他恨恨地望向绾绾,“为什么?为什么!”

绾绾难过地摇头,“我只是希望,龙珏能够好好地,活下来……”

幻香猛然长袖一摆,手中电光频闪!一道一道电光,在空中全部化为一朵朵艳紫­色­的曼陀罗,妖冶妩媚,却张着血盆大口直直扑向眉生!

幻香一边疯狂地进攻着,一边嘶吼,“活下来?活下来?我为什么要活下来?我为谁,活下来?你们都说要我活下来,你们不过都是在怜悯我!我想要爱,想要爱啊!如果有一个人肯爱我,我愿意为爱我的人,活下来啊……为什么天地不给我,为什么不给我一点爱啊!我做错了什么,我究竟是曾经做错过什么?”

幻香一个腾身之间,曼陀罗将天空幻化成艳紫的花海,“你们,都能死而复生;你们,都有上天眷顾;你们,都有爱你们的人……可是我呢,我从没跟天地奢求过什么!我只想要一个正常人所获得的爱啊——父母亲情,情侣恋情罢了,为什么都不给我,为什么?!”

幻香紫衣翻腾,疯狂进攻,“天地无情,留它何用?!如果我不能毁灭这片天地,那就让这片天地毁灭我好了!我活够了,我活够了……我好累,我好累啊……”

眉生从容回击,却掩不住心中的疼痛。幻香的话虽然偏激,却并非毫无道理。

至少在幻香少年之时,天地真的是亏欠了他啊……

是他父亲的野心,是他姐姐的盲从,是他母亲的病弱——却似乎也有这个世道的炎凉,一点点积聚起来,将他推向了犯罪的边缘……

当然,绾绾或许是唯一拯救他的契机——就像他自己所设计的那般,如果绾绾真的脱胎换骨成了盐水神女,或许幻香愿意真的化身成为龙珏,因了德济而存在,从此走回阳光下……

可是,眉生也知道,他做不到——就算要袖手天下,他也不可能将绾绾拱手相送!

所以此时,他无法救下幻香,他只能遵从天地之命,毁了他……

却着实,不忍下手……

天际缠斗之间,久未现身的琅玕和开明忽地凌云而来!

他们两人共同搀扶的,还有一人!正是幻香的母亲!

青天之上,老夫人缓缓开口,“陛下,你动手,杀了他吧……香儿他,已经活得很累,就不要让他,再疲惫下去了……”

335.浩荡神威漫九州

幻香母亲的突然到来,让所有人都无限惊诧!

以为老夫人现身,是为了给幻香求情而来;却没想到老夫人反倒是直言向眉生,“杀了他吧,陛下!香儿他已经活得太累,就不要让他,再疲惫下去了……”

纵然是眉生都不觉一惊,“老夫人,您的话,是您的真心吗?”

幻香也是狂然大笑,“听见了吧?你们都听见了吧?这就是我的母亲,生我养我的母亲!为了母亲,我甘愿背负弑父之名;为了母亲,我宁肯卖命给邪灵,成了邪灵手下的血魅!——可是她竟然这么说,她竟然想让敌人杀了她的儿子,她竟然想亲手将她的儿子推向死亡!”

幻香摇头,凄然环顾这片天地,“这就是你们拼了命想要保护的天地,这就是这片假仁假义的天地!我要毁了天地,我要毁了你们这帮无情无义的人!”

绾绾也是一惊,飞身扑到老夫人面前,“娘!您老为什么要这样说?您是天地之间唯一能让幻香回心转意的人啊,您为什么不救救他?!”

老夫人慈祥地垂眸,没有焦点的目光静静落在绾绾的面上,“孩子啊,真好,就算你已经想起香儿他曾经那般地伤害过你,可是你还能叫我一声‘娘’,为娘的真的已经心满意足了。”

老夫人慈祥微笑,“真好啊,孩子,你面上的面具,终于已经除掉了……”

绾绾一愣,那面具分明还在自己面上,所以自己才能拥有盐水神女的术法,腾空而起啊,“娘,面具它,还在我面上啊!您摸摸……”

老夫人含笑,“不,孩子,不……为娘说的,不是你现在面上的面具,而是遮盖在你命数之上的那个‘面具’啊……你刚来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听说你的名字叫‘德济’,可是我却觉得你不该是德济,你一直戴着一层面具,被那面具遮盖住了你的真实面容……”

老夫人手指颤抖地抚上绾绾的面颊,“真好,孩子……你叫绾绾,对吗?就是那个整个金沙国中都传扬遍的,来自海边的那个凡人的姑娘吧……”

绾绾点头,忍不住落泪,握住老夫人的手,“是的,是我……”

老夫人微笑,“真的,太好了。当年流珠与先皇的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谁说鲛人与凡人的女子就不能相恋呢,你们,将改写天地……”

绾绾一惊,“娘,您,您竟然认识流珠,认识眉生的母亲吗?”

老夫人微笑,“金沙这一辈的年轻人都是出生在金沙陆地上,而我们这些老辈人其实都是从海迁移而来——我也曾经生活在海之中啊,所以我也认识了海边那最美的采珠姑娘流珠啊……”

绾绾愣住,“娘……我记得太后陵蓝她,也是从海来的……”

老夫人似乎悲伤,又满是欢喜,“好孩子,你真是聪颖——我便是身在陵蓝的护卫队伍中,随同陵蓝从海而来的啊……”

绾绾忽地泪盈双目,“我记得,太后说过,幻语大人便是那支队伍的护卫将军,而幻语将军便是在那一路上比先皇更早地遇见了太后……”

老夫人­干­涸的眼睛里,长泪滚落,“孩子,你为什么这么聪慧——就是在那一路上,我见着了幻语,并且爱上了幻语……甚至,我知道幻语的眼睛一直只看着陵蓝,我便主动用迷香迷倒了他,让他将我当成了陵蓝……”

老夫人的讲述,让所有的人都是一愣。

幻香对幻语的怨恨,让所有人都对老夫人充满了同情,以为是幻语辜负了老夫人,却没想到当年竟然是这般的现实……

就连幻香,也立在半空之中,紫衣飘摆,满目仓惶。

老夫人微笑,静静地讲述,仿佛意识又回到了当年的那个夜晚,回到了那个魂牵梦系的时刻,“那个晚上,幻语的帐篷里暗香飘逸;那天晚上,我穿着艳丽的紫­色­衣裳……所以有了两个孩子之后,我做主将他们叫做幻紫与幻香,便是为了纪念那一时刻啊……”

老夫人静静抬眸,没有焦点的眸子却准确地找到了幻香的位置,“香儿,所以,你明白了吗?我从来没有真的怨恨过你父亲啊……他的这份感情,本就是我当年‘偷’来的,能够拥有他妻子的名分,能够拥有你们两个孩子,能够在他身边守候这么多年,朝朝暮暮,香儿啊,其实我早已经于心足矣……”

幻香大震,“什么!原来竟然是这样,原来他竟然没有对不起你——而你,竟然从没有恨过他?”

老夫人含笑点头,“傻孩子,所以你刚刚所愤恨的一切,其实都只是你自己的脑海中臆想出来的仇恨啊……”

老夫人朝向天空伸出手臂,“香儿,我的孩子,没有恨,没有仇怨,娘一直想要告诉你,可是你一直沉浸在你自己想当然的猜测之中,不肯听娘说啊……”

幻香狂躁,猛然摇头,玄黑的发丝在天空中漾成一片迷茫的轻雾,“怎么是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

暗室之中,邪灵的嗓音冷冷传来,“听见了吧,这就是你拼了命想要爱护的母亲——她一直在骗你,她明知道你一步步走上不归路,她却一直没有将事实真相说给你听……”

幻香更为狂乱,从半空之中双眸充血,狠狠望住老夫人,“娘,你为什么一直瞒着我,为什么一直在骗我?”

老夫人摇头,“香儿……是你一直只愿意将娘看做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弱者,是你一直不愿意听娘谈起与你父亲的过往,你偏执地认为只要是娘说一句你父亲的好话,娘便是在替他遮掩啊……”

邪灵寒凉笑起,“幻香……知道你母亲为什么要主张杀了你吗?你现在应该知道了吧——她原来竟然那般深爱着你父亲的,而你那般残忍地杀了你的父亲,所以你母亲她现在恨你,她要杀了你为幻语报仇!”

幻香踉跄一笑,凌空望住老夫人,“娘,是这样吗?”

老夫人双泪长流,“孩子……你这一生,已经活得太累了……为娘没办法重新扭转你这一生,你已经积重难返……这也都因为孩子你太聪明,却没有一个人好好地引导你,才让你走入了岔路……”

老夫人掩住面颊,悲伤饮泣,“孩子,只有斩断你今生的命数,你的一切才能重新来过……为娘希望,你能投入轮回,重新拥有一个你想要的人生……”

幻香一笑,却漾满了心碎,“娘,你果真是要杀了我啊;你果真,想要亲手将我推入死亡……”

幻紫猛然一声长啸,“我不服!我不服!就算我自己有错,但是为什么没人将我拉回?天地你看着我一步步走向毁灭,我也要拉着你一同毁灭!”

幻香艳紫长袖飘摆,无数朵曼陀罗在他掌心骤然盛放,天地之间骤然响起一片惨呼,那些妖冶的曼陀罗全都变成了吸血的鬼魅,扑向人间!

眉生一声大吼,“幻香,你竟然敢荼害生灵!”

幻香疯狂大笑,“这算什么,不过是些幻身为曼陀罗的血魅,我还有更好的呢!”说着,他纤长的手指从兜囊中取出一枚白玉的虎符,咬破手指,将血涂上,“我还有三界的鬼兵,永不死亡、无休无尽的鬼兵!”

巫溯一惊,仰天而呼,“陛下,不能让他用虎符!那虎符便是白虎之力,当年鲛人先祖在陆地上建国,以稳定西方之时,上天将召唤三界鬼兵的能力交给了开国先皇,想让三界鬼兵帮助开国先皇开山架桥……可是如果这能力被滥用,将会荼毒生灵,为害三界!”

大地之上,百姓哀哭滔滔。曼陀罗幻化为的血魅力,凶狂寻觅血食,大地之上已经倒下了无数枉死的百姓!

金沙大地,万民齐呼,“陛下,杀了那妖人,杀了他……”

琅玕凝注穹顶,双眉微皱,“陛下……杀了他才能解脱他,才能让他不再是邪灵的仆人……”

眉生咬牙,凝望了一眼早已泪流满面,不忍看的绾绾,终于朗声说,“幻香,受死吧!”

说着,眉生身周金光涌动,青木象牙的灵杖放­射­出万道光芒,那一串挂在眉生颈下的“青琅玕”孔雀石项链忽地青芒万丈,幻化为数道苍翠剑气,直直扑向幻香!

暗室之中的邪灵一声大叫,“啊!灭灵剑气!这是盘古开天辟地之时所有的长剑之灵气的­精­魄!天——原来这上古的神器,竟然也在金沙国中!”

眉生清啸,“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混沌初开,万灵归附!”金光、灵杖之芒、青琅玕剑气,凝聚成一股闪耀之光,猛然奔向幻香!

336.相思不忍轻离别

见着幻香手中那些以鲜血饲养而成的曼陀罗,化身血魅直扑大地上的百姓,生灵涂炭之际,专职抑鬼的“青琅玕”项链猛地觉醒,重塑为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之时所用长剑的剑魄,直冲向幻香!

巫溯双手合十,雪白的长发和衣袂随风飘摇,“上古神器,洪荒之力,一击之下,幻香必然灰飞烟灭……他无论如何也抵抗不了盘古大神之力……”

天地之间,­精­芒万丈,仿佛混沌的天地,重新被劈开!

纵然连躲在暗室之中的邪灵,都不由得嘶声惊号,仿佛那道­精­芒刺穿了它的身子,荡涤着它的魂灵!

幻香却在长天之上,仰天大笑,“好,就让我灰飞烟灭吧——”

就在所有人都认定幻香定死之时,只见大地之上骤然腾身而起一道清影。天地­精­芒,晃花了每个人的眼睛,没人看清那个人是谁!

却,随之而起一声惊呼,“娘!”一个红衣飘摇的身影跟随而上,直上云霄!

众人猛然意识到那清影是老夫人,而后跟上的人是绾绾时,已经太迟了,天地­精­芒已经击到了幻香的身前!

“香儿——”一声仿佛发自灵魂深处的惊呼在天地之间响起,“砰”地一声重响,天地­精­芒击中了一个人!

天地之间,倏然沉默,众人都极目望向那一团闪耀的光球——当光雾渐渐消散,却只见幻香仍然紫衣飘摇着站在清风里,长发凌乱,眼神更是凌乱!

他发疯一般看向自己臂弯里的人——他的母亲,他刚刚还在怨恨着的母亲,此时宛如一张被骤然抽去了所有血­色­的白纸,无力地倒在他的怀抱中……

刹那之间,所有人都不敢再动。即便知道现在是杀死幻香的最好时机,但是在这样一位拼尽了­性­命保护孩子的母亲面前,没人忍心再痛下杀手……

幻香已经再不在乎身边的敌人,他甚至已经不在乎下一刻是生还是死,他只是定定望住臂弯之中的母亲,“娘,你为什么这么做?你不是怨恨我吗,你不是想要杀了我吗?”

苍白如纸,命已随风,老夫人的面上却依然挂着慈祥的微笑,“傻孩子……为娘,是责怪你杀了你的父亲,但是为娘却也知道,你心里的恨都是为娘的失职——如果不是为娘病弱,如果不是为娘一直无法给你信心,或许,你便不会走到今天……”

老夫人疲惫地喘息,“为娘是说要陛下杀了你——因为,只有毁了你的今生,才能让你少作孽,能够得以再入轮回,重新开始一段,你想要的人生啊……而且,为娘说要杀了你,为娘又怎么能看着你自己孤身走上黄泉?为娘,会陪着你一起走啊……”

幻香痛呼,“娘!你知道吗,为了让你能延长寿命,我不惜卖命给邪灵,可是你竟然就这般放弃了……”

老夫人微笑,气若游丝,“傻孩子啊……你不明白一个母亲的心啊——就算为娘能长命百岁,可是哪个母亲能够受得了看着自己的孩子先走一步?没有了孩子的这个天地,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幻香大哭,“娘,娘啊……”

漫天清光,老夫人的身子渐渐透明。

她努力回眸望向眉生,“陛下,借你灵杖一用……”

眉生落泪,将灵杖递上。

巫溯在地面上不由惊呼,“陛下,灵杖绝不可落入幻香手中!”

眉生点头,碧­色­的双瞳在漫天清光之中闪烁着动人的华彩,“我知道,可是我,更愿意满足一位即将逝去的老人的愿望;我相信——一位母亲!”

老夫人温暖而笑,静静望住眉生,“眉生,我会告诉你的母亲,你真的是一个,好孩子……”

话音刚落,老夫人忽地凝聚起所有的仅剩的命力,猛地将青木象牙灵杖上横亘的象牙,刺入了幻香的心窝!

骤变之下,天地皆惊!

所有人都呆呆望着幻香紫­色­长衣之上蓦然绽放出的黑­色­的血花,惊呆在当场!

老夫人她,刚刚舍命救下幻香,却在下一刻,亲手将尖锐如刀的灵杖象牙,刺入了幻香的心窝!

那是,致命的啊!

幻香也惊愣住,呆呆望着自己胸前绽放的巨大黑­色­血花,看着它慢慢绽放成一朵极度妖冶、极度毒艳的黑­色­曼陀罗,不可置信地说,“娘,你,你杀我……”

拼力一击之下,老夫人已经再无气力,只能勉强睁开眼睛望着满脸震惊的幻香。

眉生疾飞而至,握住青木灵杖,急问老夫人,“老夫人,如果您现在还想救他,或许还来得及!”

老夫人摇头而笑,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象牙,乃,驱除邪灵之神器……只有象牙,才能直接穿入,妖法控制的,心房……”

老夫人似乎还有话说,却已经再无法喘息,她只有将目光远远地望着绾绾,望着那天地清光中独一无二的,红衣飘摇。

绾绾忽地领悟,腾身而来,流着泪推开眉生,双手握住那灵杖!

大地之上,众人都是惊呼,“绾绾,不要!不要因为怜悯他,而放过这个鬼魅!否则,他手中握着的虎符将会引来三界鬼兵,涂炭生灵啊!”

幻香也是惊讶地望着眼前红衣如火的绾绾,似是惊讶,似是期盼地柔声问,“绾绾,你,来救我吗?你终究,舍不得我,对吗?”

幻香微笑,“就算没有爱林眉生那么多,就算你是德济的时候失去了记忆,可是你还是,多多少少都曾经,爱过我,对吗?”

绾绾落泪,泣不成声。她只能回身望着眉生,想要看见他碧­色­双瞳之中的表情。

天地清光,碧眸凝深,眉生轻轻开口,“绾绾,做你想做的事。我信你……”

337.犹有残香在舞衣

关键时刻,绾绾飞身扑到,从眉生手中抢下青木象牙灵杖的控制权。

所有人都忍不住怀疑,就连幻香也惊讶地问绾绾,是否舍不得他。

绾绾回身望眉生。天地之间,她只在意他的看法……

天地清光,碧眸凝深,眉生轻轻地说,“绾绾,我信你……”

恍若一层光膜被轻轻捅破,绾绾的泪瞬间滑下,她点头,转过头来,望住幻香,轻轻地说,“如果,你是龙珏……”说着,双手骤然用力,将浅入幻香心口的象牙猛刺入深!

幻香再度惊震,“绾绾,连你,也是想要杀我?!”

绾绾泪落,却毫不躲避,抬眸静静望住幻香,红衣飘摇,“如果,杀了幻香,能够换回龙珏,我愿意!”

幻香咬牙,双眸一片血红!

他举起一掌,掌心­精­芒暴­射­!

天地之间,众人都是惊呼,“绾绾,小心!快闪开!”

眉生更是震惊,全身肌­肉­绷紧,做好了准备,随时冲过去救护绾绾——他唯一没有做的是,没有要求绾绾闪开——他想要让绾绾自己来做决定,此时此刻彼此面对着的是德济与龙珏,所以即便是他,也不该替绾绾下了决定!

眼见着幻香双眸如血,眼见着幻香掌心凝起肃杀的­精­芒,绾绾却毫不退缩,一径推动着手中的象牙再向深去……

幻香臂弯之中的老夫人,早已脆白如纸,此时望着红衣如火燃烧的绾绾,露出欣慰的微笑。

老夫人知道,绾绾一定能懂得她的心,一定能帮她做完她想要做的事……

杀了幻香,结束他今生的疲惫……

寂静天地,忽地落下雪来。一片一片,净白飘摇。

纵然十曰当空,却依然一片一片的雪花,落满了天地。

所有人都惊讶地抬眸望向天际,不明白此时为何竟然会有雪花落下。

眨眼之间,绾绾与幻香的身边早已一片雪白。

绾绾泪下,静静望着幻香,“这些雪花,让我想起了盐水,想起了盐水岸边,那些雪白的盐晶;想起了——你带我踏浪而行,脚下层层涌起的浪花啊……”

幻香的心狠狠一疼。从他心口涌出的血,忽地再不是黑­色­,而是渐渐变成了嫣红……

幻香摇头,泪水滑落,“那时候盐晶雪白,云水清幽,天地之间,只有你的红衣,最为夺目——那一刻的你,美得,让我没办法呼吸……”

幻香深深凝望绾绾,困难地深深呼吸,“那一刻握住你的手,踏浪而行,听着你快乐的笑声……那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记忆……”

幻香言罢,不仅绾绾,天地众人,全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绾绾心痛点头,却又努力撑开灿烂的微笑,“还记得吗,我说过,你穿着湛蓝的丝袍,不是最适合你的颜­色­?——那可能是因为,我的记忆里一直隐约有着,你身穿紫衣的记忆……”

幻香点头。

绾绾忍住泪,“可是,龙珏,我现在却要收回我当初的话。虽然你一直身穿紫衣,但是我却真的觉得,你穿着那湛蓝的丝袍,才最好看……”

“蓝天碧水,你湛蓝的丝袍漾起一片清光,只有那个时候的你,才是天地之间,最好看的人啊……”

幻香的心,重重一痛,双眸之中,泪水滑下。

泪水滑过之处,血­色­淡去,重见玄黑,那一双眸子在天地清光之中,竟宛若灼灼的墨玉!

绾绾流泪,“龙珏,此时,我多想再看一次,你身着湛蓝的丝袍,站在,我的面前啊……”

幻香的心,再度钝痛。象牙越益刺深,胸前的血嫣红着蔓延。

他知道,自己身上所有的保护,都已经尽数败去。因为刚刚的一刻,他动了真情——动了真情的心,便失去了鬼血的妖法,所以等于自己放弃了抵抗……

可是,他却不觉得疼,不觉得遗憾,反倒心中,无限的快乐……

幻香举起的手掌中,那抹­精­光渐渐暗去。

幻香玄黑的眸子紧紧望住绾绾,轻声地说,“如果有来生,我会——穿着一身蓝衣,去找你……那时候,你会不会,在人海之中,第一个,认出我?”

绾绾终于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会,我会!龙珏,如果你蓝衣而来,如果你只是龙珏,我一定会认出你,一定会第一个认出你!”

幻香闭眸,泪水如狂,他仰头,面颊淋满清光,“可是,绾绾……我已经,太迟了……天地已经不会再给我转世投胎的机会,我已经,再没有,身着蓝衣,去茫茫人海之中,找寻你的,机会了……”

幻香垂下眸子,深深望着绾绾,“所以,绾绾,你不用再担心,我去纠缠你……那只能是我的,一个无法实现的,梦了……”

绾绾大哭,“不会的,不会的……纵然你犯下大错,可是天地却也亏欠于你,他们不会真的忍心,让你再不能转世……”

激动之下,幻香心口的鲜血骤然狂喷,幻香已经感受到了寒冷的到来,感受到了——死亡的降临。

可是那一刻,他却觉得,好轻松。

幻香抱紧臂弯之中的母亲,微笑,“娘,香儿与娘,就要上路了……”

老夫人望紧儿子,慈祥而笑,却早已再无力,掀开嘴­唇­。

绾绾哭得不能自已。幻香静静凝望绾绾,轻轻说,“我有没有对你说过,爱你?”

绾绾惊讶地望着幻香,泪水长流。

幻香摇了摇头,“忘了我。所有的一切,伤害,抑或是爱……”

说着猛然转身,抱紧了母亲,大步而行!

绾绾望着那孤寂寒殇的背影,忽地扑上身去,咬破了自己的­唇­,吻上了幻香的­唇­!

338.埋骨白云长已矣

幻香的心房终被象牙刺破,绾绾的回忆引发了他的真情,妖法黑血尽数淡去,他的命数终于断在了绾绾的手中!

幻香抱紧母亲,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大步而去。望着他的背影,绾绾忽地扑上身去,咬破了她自己的­唇­,吻上了幻香的­唇­!

如果,她还拥有一点盐水神女的神力;如果,她的黄金面具还能给她一点术法;如果——凡人的血也能将命数过渡,她愿意,倾尽自己的努力,尽量将自己的命数转移给幻香一点!

幻香尝着绾绾的血,忽地微笑,“傻瓜,你这,又是何必?你是凡人啊,凡人又岂能救,鬼魅的命?”

绾绾痛哭,­唇­被鲜血染红,“我只是,跟你较真。你说过,来生,要身穿一袭蓝衣,来找我……我会等着你,你,不许毁约……”

幻香用尽气力闭上双眸,双眉之间如潮汹涌。良久,他绽放笑颜,那竟然是绝美如花、倾尽天地的笑,“好,我一定会,履约……”

幻香指尖前探,伸手扯住绾绾颈上的白玉龙珏,将绾绾掌心合拢,“好好地,留着这块龙珏——我一定会回来,一定会来,找你。我会,身着湛蓝丝袍,披满天地清光,佩着这纯白的龙珏,为你,而来……”

言语之间,幻香心口的鲜血已经喷如狂泉!

幻香一个踉跄,直直从云端跌落!

众皆大呼!

云端跌落里,老夫人忽地转过身,掌心骤然击上幻香的头顶!

宛如星云绷碎,光舞爆开,无数闪光的碎片,在天地山林之间荧荧旋飞……

两个人的身子,竟然都已不见——竟然那些闪光的碎片,便是那呣子破碎的身子和灵魂!

所有人都惊呼!刚刚还咬牙切齿着,恨不得将幻香碎尸万段的人,刚刚那一刻,看着幻香喷着鲜血跌落云端之时,都已经奔过来,想要接住他!

让他死,抑或不让他死,已经成为他们心中的重重矛盾——却没想到,他们还没来得及接住幻香,老夫人竟然亲手结束了她与幻香的命数,魂飞魄散,飘满天地!

绾绾哭得跪倒在清风里,对天地哭号,“为什么会这样啊?为什么!他答应过我,会穿着蓝衣,回来找我……可是他竟然会魂飞魄散,上天,你竟然真的不给他转世投胎的机会?!你,为何这般残忍!”

眉生跪下来,拥住绾绾,白衣如莲,拢住绾绾的悲伤。

天上地下,所有人都是动容。只有琅玕,没有落泪。

她静静趺坐在地面之上,双手结印,静静望着眼前的离合悲欢。

不是她不伤心,不是她铁石心肠,而是,她记着她与老夫人之间的,那个约定。

幻香化身为魅,向魔灵为他母亲求来了命数;可是老夫人甘愿自己全部放弃……

她要记得与老夫人的约定,她要完成老人家那温暖至深的愿望……

没有一位母亲真的舍得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除非,她已经事先想好了办法;除非,她已经有确信,能够再度给儿子一份全新的生命……为此,她会快乐地牺牲自己。

宁愿自己死去,也要换得孩子的归来——这便是天下所有母亲的,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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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会想到,幻香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更没人想到,那令他们咬牙切齿的邪异少年,竟然会惹出他们无尽的愧疚。

天地清光,却有雪花朵朵飘落。

苍茫大地,曾经肆虐的洪水和曼陀罗都已经消散,随着幻香的魂飞魄散而化为乌有。

一切的一切,全都被天空飘落的雪花覆盖,即便曾经污秽,此时却也,一片雪白。

至纯,至净。

仿佛走过迷途,悔改后的心。

唏嘘声里,却无一人敢于懈怠——幻香虽然已死,但是那更为恐怖的邪灵却还藏身密室之中!

纵然十曰耀世,虽然盘古剑魄被重新唤醒,却还都不足以杀死它!

不是它有多厉害,而是天地根本不想毁灭它!——否则,当年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为何不杀了它们,而只是封禁在亘古玄冰之下?

所以,眉生等众人都知道,制服邪灵的唯一办法,便是将它重新封禁回亘古玄冰!

可是,却又该如何做到?

人们心中的疑虑,被邪灵感知,他凶狂而笑,“你们在犹豫!你们根本就在怀疑你们自己的力量……哈哈,哈哈,就算幻香死了,你们又能奈我何?”

邪灵再笑,“白帝迟迟不归仙位,造成西方不稳,才让我有可乘之机现身——所以,这一切根本不是我的错,是天地的错,才会有‘坏’劫,哈哈……你们就算有办法对付我,你们又怎么有办法治愈天地之劫?”

眉生怒吼,“金冠、青琅玕项链、金乌面具、玉琮、琅玕神木……如今‘皇位五宝’已经齐集,纵然你是邪灵,却还能逃脱去吗?”

邪灵大笑,“哈哈,哈哈……是吗?五宝真的齐集了吗?金木水火土,你知道它们如何运用吗?”

开明不由得怒吼,“金冠为‘金’,琅玕神木为‘木’,金乌面具为‘火’,玉琮为‘土’,这些我们都已经明白其用途;就算代表剑魄的青琅玕项链是否为‘水’,我们尚无法确认,但是只需时日,不难辨明!”

“是吗?哈哈,哈哈……”邪灵狂笑,猛然扬声,“那你们看看,那个红衣女子手里拿着的,又是什么?!”

众人都惊讶仰头,绾绾也是凝眸——方才,幻香握住她的手,将龙珏交到她手里的时候,竟然同时将白玉虎符交给了她!

可是,诡异的是,白玉虎符与白玉龙珏竟然合二为一!龙虎相合,这该是天地之间最为强大的力量!

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众人惊愣之中,天地之间忽然滑过一道电光,绾绾红衣的身影骤然被电光摄走,宛如流星急速滑过天空!

邪灵大笑,“我如今,只要她……”

339.一草一木皆憔悴

所有人都以为,灾难已经过去。曾经滔天的洪水,曾经吸食人血的曼陀罗,都已经随着幻香的魂飞魄散而消散,纯白的雪花覆盖了大地,天地之间重新回复了平静——却没想到,那邪灵趁着大家分心之时,以法术摄走了绾绾!

刚刚重新找回彼此,刚刚对未来的生活产生光明的希冀,可是这一切却忽然成为泡影,这叫眉生情何以堪!

骤变惊起,所有人都奋力以力抗邪灵,可是邪灵摄走绾绾本就事出突然,再加上绾绾被以极快如电光的速度摄走,众人都来不及反应——更重要的是,邪灵乃是天地邪气所化,纵然是开天辟地的盘古大神都未必能直接除灭,所以众人的实力难以抗衡……

眼见着一身红衣的绾绾,被一股极其霸道的劲力扯着急速飞过天空,眉生痛声嘶吼,化身腾云,拼命追赶!

开明、琅玕等,也皆化身升空,紧随而去!

却——红衣杳然,天空凝寂,再也看不见了绾绾的身影!

眉生怒吼,身在九霄,口中一股急火喷下,地面上的暗室顿时被火舌吞没,熊熊燃烧!

火焰升腾之中,邪灵的嗓音得意大笑,“哈哈,哈哈?想烧死我,报仇吗?你们,真是太笨了,这里不过是我的一个灵体,你以为我的本体便在这里吗?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仿佛一切灰飞烟灭。邪灵的声音骤然消失,天地之间只剩下了火灭之后的暗室,断瓦残垣在寂寞的天地间,升腾着袅袅的白烟。

玉琅宫——曾经化作一片纯白的废墟,眉生重新遇到化身德济的绾绾时,心头的希望苏醒,这才下令重建玉琅宫,却没想到,重建还没有完成,他便亲自一把火再度将玉琅宫化为灰烬……

难道,玉琅宫便已经注定是一片废墟;就像他与绾绾的情,就算经过千万的奴隶,却终究还是要这样,化作乌有?

刚刚燃起的希望,刚刚深爱过的人儿,刚刚携手共济走过劫难——却,骤然不见!

身在空中,眉生转回人形,一口鲜血疾疾喷出,一袭白衣化为鲜红!

众人皆是惊呼,“皇上!保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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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生努力稳住身形,面­色­虚白地望住众人,“正如邪灵自己所说,白帝迟迟不归仙位,令西方大地无主,才造成天地不稳,使得邪灵有机会现世——现在,我们首先要做的事情是,将青木象牙灵杖还给白帝,敦促白帝归位,稳定西方大地,让邪灵再没有机会肆虐……”

众人皆点头。

巴布仓却皱眉,上问,“皇上!如今,皇上已经身化金龙,拥有了驭水灵杖,又已经登基为金沙国新皇——皇上,这西方白帝的仙位,上天已经注定要由皇上你来承继啊!”

众人也附和,“皇上,请你继承白帝之位!”

云端,清风里,天地清光,眉生淡淡而笑,“眉生虽肩负天命而生,却——逃不开情劫。没有绾绾在身边,天下为无物,所以请大家原谅眉生,我真的,无心于此。”

众人皆是大惊,“那,那该怎么办?白帝不归仙位,谁来稳定西方?”

眉生虚弱微笑,“大家别急。廪君已经仙归,他老人家本就是千年前上天注定的白帝,只是囿于凡尘情劫,而不愿意登天;可是这一番,老人家已经解开了心结升天而去,那么这个白帝之位,还应该由他老人家来坐……”

巫溯皱眉,闭眸感应天地,良久方说,“皇上,廪君虽然本该是白帝,但是他的灵体在人间居留过久,此时还无法重新拥有白帝的法力……”

眉生淡淡摇头,“无妨。只需将青木灵杖还给他老人家,再加上绾绾留下的金乌面具——老人家囿于情劫,如果能让盐水神女的神力与他的灵杖合二为一,便相当于他老人家的凡尘情劫已经得解,他老人家的法力便会迅速恢复了……”

众人都还在考虑白帝之事,只有琅玕极其敏感地嘶声问出,“皇上!那你呢?你要做什么去?难道你要撇下金沙国,难道你要撇下我?”言罢,早已泪湿衣襟。

眉生也是泪下,“皇位五宝,金、木、火、土各有依归,却独独缺少了‘水’……而那邪灵的本体又是被拘禁在海‘无涯底’的亘古玄冰之中……”

眉生碧­色­的双瞳粼粼闪过水光,“我与绾绾相遇,便是在水边;此时绾绾失踪,我想我一定要回到水边去,才能找回她……”

眉生身在云端,静静望住开明,缓缓地说,“天地之大,责任之重,只是眉生终究要辜负天地与万民之期待——眉生,只想放下一切,回到海边去,回到——我们的故事,开始的地方。”

“眉生之生也,全赖绾绾;没有她在身边,眉生早已是行尸走­肉­……所以,眉生要对大家说声,对不起……”

天地清光,白衣如莲,眉生身在云端,向着天地与众人,重重一叩首。

那一刻,天光摇曳,松风如泣。

众人全都哭出声来,“皇上啊,皇上,您怎么可以撇下我们啊……”

天地哭泣之中,开明忽地从地上站起身来,腾身而起,身在眉生之下,众人之上,慨然而言,“大家,皇兄的心,开明最懂。纵然天地责任巨大,但是在皇兄的心中,却都比不过绾绾……这多时日来,皇兄为了金沙,为了天地,殚­精­极虑,他已经——累了。就让皇兄能够放下一切,去救回绾绾吧!”

开明垂泪回眸,望住眉生,“皇兄,你放心去找绾绾吧!这里有我!虽然开明无能,但是开明一定会用尽所有的心力,维护好金沙,等候皇兄你带着绾绾,一起,归来!”

340.自埋红粉自成灰

夜­色­仿如水墨,在天地之间袅袅洇开。

玉琅宫又是一片残垣断壁,似乎还有温热的烟气蒸腾四起。

眉生静静坐在暗室燃烧过后的灰烬里,一动不动。

琅玕跪在眉生的背后,双泪长流,“皇上啊……臣妾知道,你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去救回绾绾;可是,你的身子也是要紧啊。至少,请皇上回房去,怎么能一直坐在这里啊?”

眉生摇头,静静地说,“绾绾被摄走,全怪我的疏忽。此时她尚不知在身受何苦,我自己又岂能卧榻安眠?我要在这里陪着绾绾……琅玕,你去休息吧。”

琅玕心痛得无以复加。终于知道,她无论怎样都无法走进眉生与绾绾之间,她甚至已经不敢再奢望眉生会将给绾绾的感情分给她一丝一毫——可是,就算眉生不爱她,她至少还想保留下自己单方面的感情啊,看着眉生这般地惩罚他自己,她又如何忍心?!

身畔,伸来一只手,捉住了琅玕的手肘。

琅玕含泪回望,月­色­之中,开明静静而立,“琅玕,让皇兄在这里吧。只有这样,他才能心安。”

琅玕落泪,“可是他的身子,怎么撑得住?”

开明摇头,“身子再痛,也都比不过心里的疼痛。如果能用身子的疼来分担一点心上的疼,那么也是一种治愈。”

琅玕双泪长流,终于站起身来,颓然而退。

身子的痛与心的痛,她都懂啊。她此时多想咬自己一口,宁愿鲜血淋淋,也好比这种狠狠剜进心中、却无法说出的痛啊……

目送着琅玕哭泣着离去,开明站在眉生的背后,良久。

星光月­色­,热气蒸蔚,开明静静望着眉生的背影,心潮涌动。

天知道,他自己也根本就不想要这个皇位,不想要这份重大的责任啊——如果可能,他也想跟随眉生而去,去亲眼确定绾绾的安好,去看看碧海青天之中的红衣飘摇……

但是他不能。皇兄此去,金沙总不能再归于混乱,既然他身为皇兄的弟弟,既然他生来而有鲛人的皇室血脉,那么他便要在皇兄不在的时候,担负起这份家国的责任来!

这也是,他对皇兄,对绾绾,唯一的,报答方式……

大漠苍茫,月辉如银,开明永远记得那一刻,皇兄和绾绾从心底说出的那一声,“还有我”……此时此刻,开明仰望苍天,静静地说了一声,“皇兄,绾绾,去追寻你们的梦吧,不用担心金沙——因为,这里,还有我!”

远处,不知是谁,吹起了洞箫。

大劫之后的金沙,百废待兴。那一场倾天动地的灾难并没能损毁金沙人的希望,就像夜­色­之中袅袅而来的洞箫之声,虽是淡淡的哀伤,却依然能从那竹声里,听到婉转的铿锵。

开明的心,一动。

转身而去——背后,还有太多需要他去做的事情。纵然牵挂绾绾,纵然永志不忘他还为“梅笙”之时与绾绾的相遇,但是他却更是深深地知道,将绾绾交给皇兄,才是最好的选择。

让皇兄去考虑绾绾之事,让他来担起金沙的责任吧!

开明举步而去,披满一身的星月,衣襟洒满萧瑟,却不掩其眸中的晶亮。

背后,蒸蔚的热气里,眉生白衣如莲,轻声地说,“开明,谢谢你……”一切的一切,都在“谢谢”二字中,又何须一一明言……

开明顿住,心潮如涌,“皇兄,开明会努力在五日里学会皇兄所有的治国之策,以让皇兄能尽快离开金沙……”

开明言罢,毫不停留,继续坚定前行。每一步都更加自信,因为他知道,皇兄与绾绾,会一直在他的背后,望着他。

水墨夜­色­里,两兄弟终于背道而离,可是两颗心,却更加矢志一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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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忍的院落里,月入酒盅。

胡大夫静坐,面上依旧带着一丝丝的不可置信。

弥忍抬眸,雪白的长眉落入酒盅,击碎了酒中的月影,皓白之­色­缓缓漾开,“老家伙,怎么,还没回过神来?”

胡大夫摇头,“白帝之位,眉生都可毫不留恋地放弃——唉,比起这孩子来,我真是太小家子气了!”

弥忍微笑,“可不!明明还舍不得红尘,明明还留恋当年尝百草、教民稼穑的往事,可是上天给了你一个‘赤帝’之位,你还不是巴巴地舍弃了人间,归登仙位?”(好吧,某苏揭晓,哈,“尝百草,教民稼穑”的便是神农氏,也被神话里归为炎帝,而炎帝登仙位之后便是南方赤帝。)

赤帝(既然已经揭晓了身份,咱以后就不叫“胡大夫”了)摇头苦笑,“是啊是啊……可是老伙计啊,你真的就不担心眉生吗?”

赤帝叹息,“眉生这孩子有多少次违背天意了啊?这次可玩儿大了,连白帝之位都能说要便不要的?”

弥忍大笑,“看来这西方白帝之位总是不够受欢迎啊。当年廪君被凡尘情劫所困,不愿升登仙位,而宁愿化身白虎,才造成了这一番大劫;如今眉生更好,直接不要……”

赤帝咬牙,“还说呢!那北方黑帝之位呢?某人不是也一直在装聋作哑?”

弥忍便笑,“啊,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你我便饮酒,弄风月……”

赤帝微笑,却捏住了酒盅,不由得再度沉吟,“老家伙,我倒是有一个猜测——既然五方上帝,此时西方和北方都自空虚,久必成大乱,所以说不定上天会想办法——更换五位新的天帝。”

弥忍一愣,“怎么说?”

赤帝隐秘地笑,“且与我打赌,如何?天地也许新陈代谢,这一番的少年都不错,该到时候让我们这些老家伙休息休息了……”

弥忍捋着长眉,“老西,你又打什么哑谜?”

赤帝大笑,“眉生这个孩子,天地独钟,你以为上天会轻易放过他,真的让他当个普通人吗?”

341.何人柳外横斜笛

赤帝语带玄机,“眉生这个孩子,天地独钟。你以为上天会轻易放过他,真的让他只当个普通人吗?”

弥忍惊讶,“啊?”

赤帝笑,“装傻!你手里握着的那支力量还一直没有被唤醒,别告诉我你那力量不是给眉生准备的!你比他老子,还更像他老子,早早训练好那股子力量,还不是为了眉生不时之需时候用得着?”

弥忍长眉一抖,面颊之上竟然极为难得地,隐隐露出了微红,“怎么办呢,老龟我一生孑然,也没个老婆孩子的,便自然将所有的期望都留给了眉生咯。”

赤帝望着弥忍,良久,微微一叹,“你们海迁至巴蜀的这一族,怎么个个都是情种?上至杜宇、眉生,下至那险些惹了大祸的幻语、幻香父子,现在还要再加上一个你……”

弥忍大笑,“哈哈,或许都是巴蜀之地惹的祸,谁让廪君那老家伙也是这般呢?”

弥忍笑声渐隐,捏住酒杯,仰首一杯,“巴蜀之地,情深意重。是人是仙,又有何妨?”弥忍长眉涌动,“就连你个老家伙不也是留情巴蜀么?你那‘神农架’可还留在巴蜀之地呢!”

赤帝无奈,也只能点头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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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之巅,月­色­与雪峰交相辉映,天地之间只剩下了夜­色­的玄黑与雪、月的莹白。

印旸黑衣猎猎站在风中,望着他脚下的一眼泉,满面惊讶的虔诚。

他身畔,弥萝青衣拂风,发辫上长长的嫣红珊瑚珠串叮咚而动。

弥萝仰首问印旸,“你在,想什么?还在怨我,怨我没让你去救幻香?”

印旸望住夜­色­,良久,摇了摇头,“看见绾绾将象牙刺入幻香的心口,我便知道,幻香已经是无可救的了。就算你当时没有将我封入结界,我也不能救了……”

弥萝泪“刷”地流下。虽然她已经清楚了她自己的选择,但是一提到幻香的死,她心底的那个创口还是被生生撕裂,血流汩汩。

印旸叹息,“不是天地杀死了幻香,不是他娘杀死了幻香,甚至也不是绾绾杀死了幻香——是他自己杀死了他自己啊……他宁愿死在绾绾的手里,宁愿用他自己的死在绾绾的心底烙下一个永远都抹不去的烙印……他在用他的死,最后与眉生一争高低……”

印旸垂首,“想在绾绾的心底争得一席之地,幻香他做到了——而我,那一刻终于明白,我永远做不到……”

印旸别过头去,玄黑的长发在风中猎猎飞舞,“我没有眉生的痴心长情,我也比不上幻香的激烈决绝……所以,我只能成为绾绾生命之中的过客,化为清风,从她身畔经过,就算能够吹起她的长发,她却根本都不知道是我曾经擦肩……”

弥萝难过得无法呼吸。此时此额,她以为风云平定,却原来,印旸的心底,依然风起云涌。

印旸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缓缓地说,“弥萝,其实,我却也要谢谢你。如果我的生命里没有你的出现,那么幻香死去的那一刻,一同飘荡在天地之间的光舞里的,一定也有我的魂魄碎片。仇恨和不甘一直主宰着我,如果没有你,这个世上早已经没有了印旸。”

弥萝微微震动,仰起眸子,腮旁挂泪。

印旸微笑,“弥萝,你愿不愿意,跟我回海边去?你会不会,舍不得你的,女国?”

弥萝闻言,双眸是忽然闪亮,“我愿意去!印旸,只要有你的地方,我哪里都愿意去!”

印旸微笑,缓缓望着脚边的小小泉眼,“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雪峰之上吗?”

弥萝摇头。

印旸微笑,“这小小的泉眼,流出的泉水不过细细潺潺,可是它一路向而去,竟然汇成了江、河(长江古称“江”,黄河古称“河”),百川入海,遂成汪洋——这是海的源头,所以我来追根溯源,也像是在寻觅自己的祖源……”

月­色­星光,雪峰如银,印旸忽地微笑,笑容里盈满天地微光,“弥萝,你知道吗,我想——重活一次!忘了曾经的往事,忘了曾经的心念,宛如这生命的源头,重新活一次……”

弥萝眸子里闪烁起激动的光华,“那是不是说,印旸,在你重新生命的源头,我便已经遇见了你,甚至比绾绾,还要早?”

印旸微微点头,“弥萝,跟我回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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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舟去,水波澹澹。

虽然小舟不见豪华,可是小舟前后的楼船之上,却站满了衣饰辉煌的金沙国朝堂群臣。

周围的豪华楼船,更加显得中间的小舟简素寂寥。

小舟之上,立着几人。

眉生白衣如莲,含笑凝立。

眉生望着双泪长流的琅玕,柔声而语,“琅玕,若说我林眉生今生有负,那便是你。琅玕,你为我,为了金沙,做了良多,除了这颗心,眉生真的愿意给你一切。琅玕,我已经拟下一道旨意,就在开明手中,如果你再碰到自己喜欢的人,随时告诉开明,他便会将那道旨意公布天下,解除了你的皇后之位……”

眉生努力微笑,“皇后之位,只是我报答你的礼物,却不会是禁锢你的枷锁……”

琅玕痛哭,“不,眉生,不……我不要你那道旨意,我不放弃这个皇后之位……至少,至少在外人的眼里,让我继续当你的,妻子吧……”

眉生摇头,“别傻了,琅玕……”

琅玕摇头,“你可以为绾绾傻得放弃白帝仙位,绾绾可以傻得为你一番番不顾死活,我为什么就不能也傻一次?我愿意傻,你别管我!”

琅玕心中痛楚却也解脱。很久之前她就曾看到过自己的现在,独自凤冠霞帔,独自幽居深宫——那一刻她都能够接受,此时又有什么不能接受?

342.也似秦楼一梦中

轻舟缓缓,顺流下。

轻舟之上,眉生独身而立,再度抱拳环视随行楼船,“各位,都请回去吧。朝中国中,还有多少大事需要众位齐心合力,送到此地已可,眉生谢过了!”

身旁楼船之上,哗啦啦众人跪倒。人人垂泪,不忍离去。

林老老泪横流,“皇上啊……这一路走来,老臣都曾陪伴在皇上的身畔,还有开明,还有绾绾……而这一番,皇上却为何坚持孤身而去?至少,带上一队侍卫也好啊……”

眉生微笑,缓缓摇头,“在这一切的开始,只有我和绾绾两人。没有什么皇上之位,更没有这些家国的责任,我想,只有我独自而归,带着当年的心情,才能回到,当年的地方……”

众人终于明白,在眉生与绾绾之间,纵然天地阔大,却终究没有人与事,能够挤进他们之间。

他们两人,便是整个宇宙。由始,至终。

一众船行,已经渐渐到了巴蜀之。眉生终于深深一揖,“送我千里,终有一别。各位大人,请回吧!”

开明咬牙,高声喝令,“返程!”说着率先奔上船头,调转航向,长长的泪洒入风里,他感受得到肩上的沉重。

眉生宁静地笑,碧­色­的双瞳中漾满泪光。

他的弟弟,开明,终于承担起了他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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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楼船掉头向西,独有轻舟独自向。就在舟船将要彼此分离之时,忽地天地之间风浪大作!

众人都是一惊!纵然高大楼船,亦被涌起的风浪吹得飘飘摇摇;而眉生的小舟,就更如天水之间之片叶,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眉生一愣,忙施术法,小舟恍如轻叶,稳稳浮在浪尖之上。纵然一**浪来,小舟总能轻浮其上,轻灵却又稳定!

天地之间骤然昏暗下来,小舟之上只见眉生白衣宛如盛放水莲,不染纤尘。

眉生手指上点,清光直刺天际,风云仿佛瞬间凝于指尖之上的天际,再难涌动!

眉生清喝,“邪灵,还不现身?”

天地之间,笑声凶狂而起,“林眉生,你想要,去哪儿啊?”

眉生淡淡而笑,“你将绾绾带到了哪里,我便去哪里。直到,救出绾绾,毁灭了你。”衣袖轻荡,衣袂扶风。

邪灵又是大笑,“金、木、水、火、土,你还差一样‘水’……所以,你以为我会让你去找到你的‘水’吗?”

“你想要找你的绾绾,其实她便在这里——”

眉生一惊,“她在,哪里?”

邪灵大笑,“跟我来……”

天地之间,恍若术法漾开。忽地没有了天地水流,只剩下一片晦暗的混沌!

没有天、没有地、没有山川草木、没有河流……四顾茫茫,都是一般颜­色­!

眉生一凛,“天地浑圆?”

邪灵大笑,“哈哈,说的对!这便是当年盘古开天辟地之前的模样,天地宛如蛋卵,茫茫一片,没有天,没有地,没有山川河流,只有这一片茫茫!”

眉生长啸,“笑话!你以为用这般的幻象,便能够迷惑众人?天地早已开,山川河流养育万物,岂是你这小小术法,便能一笔勾销的?”

邪灵大笑,“哈哈,哈哈……没关系,信不信,都由得你!如果你认定这是一个幻象,那么便不要相信,你只看着你的子民在混沌之中渐渐萎靡而死亡吧!”

邪灵嗓音里像是夹满了趣味,“没有阳光,没有庄稼,没有水……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活得下去!”

幽闭之境里,眉生明明看得见楼船之上的情形,可是却似乎根本无法接近楼船,他的声音对方也听不见。

眉生只能望着楼船之上,开明满面惶急地安抚众人、寻找食物和水……

过去了多久?一天,还是一年?

现在是什么时候?白天,还是深夜?

混沌天地,只有暗光流转,完全没有方向,根本分不清时间!

楼船之上,慌乱纷纷。环顾金沙大地,也是一片哀愁。

没有阳光,没有水,没有庄稼,没有时间……所有人像是被困在一个巨大的球里,恍如困兽!

终于,惨象发生。楼船上与原来的“岸上”,都开始有人禁不住这种折磨而发狂!

他们高举着刀斧,双眼赤红地见人便砍,如果有人想要拦住他,他反倒更加激狂!

眉生看得睚眦俱裂,牙齿更是咬破了自己的­唇­!

流血,却都无法平抑心中的疼!

这一“晚”,却离奇地有梦。

不知白昼还是夜晚的混沌中,眉生难得地睡去。

梦中有水,粼粼荡漾;波上有小舟,轻轻摇曳。小舟之上有红衣的女子,蹲在船舷,柔荑撩起清冽的水波,蓦然抬头,面上笑若红莲。

眉生心神一个恍惚——为什么,竟然是绾绾!

绾绾遥遥望着她,身在水中央,轻轻唱起一首歌,袅袅歌声在梦中空空缭绕: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

未见君子,忧心忡忡。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

未见君子,忧心惙惙。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

未见君子,我心伤悲。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眉生的心,重重一震!这正是当初,绾绾被幻香摄魂术所制之时,见到他时所唱的那一首《诗经》中的歌!

红衣的女子静静地笑,仿佛望着眉生,缓缓点头,为赞许之意。

她妩媚轻转,红衣飘摇间,清冽的嗓音又起,深情地吟诵:

“草虫喓喓在鸣叫,蚱蜢四处在蹦跳。久未见到心上人,心中忧愁不安宁。已经见到心上人,终于相遇在这时,心里安宁不忧愁。”

“登上高高南山坡,采摘鲜­嫩­的蕨菜。没有见到心上人,心中忧愁真难熬。已经见到心上人,终于相遇在这时,心里喜悦乐陶陶。”

“登上高高南山坡,采摘青青的嶶菜。没有见到心上人,心中悲伤难言说。已经见到心上人,终于相遇在这时,心里平静又欣慰。”

眉生心中大恸,却不得要领。

隐约之中,他明白这是绾绾想要入他梦来,告诉他一些事。可是他却在乍见绾绾的痛楚之中,根本无法明白绾绾的意思啊!

绾绾就在眼前,绾绾就在水中央,可是眉生却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靠近绾绾,只能见着清波澹澹,红衣飘摇……

眉生痛得低呼,“绾绾,绾绾……你想要告诉我什么?为什么,我无法靠近你?”

红衣飘摇里,绾绾也是满面伤感,她似乎拼尽了浑身气力,缓缓地说,“风动虫生,结发之约……”

眉生惊讶,“风动虫生,结发之约?绾绾,是什么,是什么?!”

眉生大喊着,却忽地从梦中坐起,满头大汗!

回望刚刚梦境中水波的方向,一片苍茫,哪里还有那红衣飘摇的倩影?

此时不知何时,但是似乎应该是在深夜,所以周围宁静了下来,楼船只上和金沙大地上的百姓们,多数已经进入了梦乡。

虽然入了梦乡,可是痛楚和挣扎还写在他们的面上,无法舒展。

眉生心痛得无以复加,刚刚的那个梦彻底搅乱了他的心。

他不怕邪灵,他也相信自己总会有办法拯救金沙万民——可是绾绾,总是遥遥在水中央,无论他怎么都无法靠近!

这种恐惧,几乎活活撕碎了他!

风动虫生,结发之约……是什么意思,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在眉生心事沉坠之时,忽地他的耳畔起了簌簌之声——很奇怪的声音,却是这片混沌之中,唯一真实地传入眉生耳畔的声音!

眉生静心凝神,整束灵力循声望去——天!定然不是他的幻觉吧?原来漫天漫地的苍茫,不是虚无的雾霭,而是密密集集的草虫!

便像绾绾曾经在歌中唱到的那般,便是那种喓喓而鸣的草虫!——原来,绾绾入他梦中,再度唱起那首歌,便是想要提醒他,眼前的混沌不是幻象,而是漫天漫地的草虫遮蔽了天地!

风动虫生——这便是“风动虫生”!

定然是那邪灵,以邪术之气,驱动天地之间的草虫之灵而来,遮蔽了天地,才祭成这“天地混沌**”!

只要除掉这些虫灵,便可破掉“天地混沌”,便可重现天地清朗!

眉生心中猛然一喜!

可是——这些虫灵并非普通的草虫啊!它们都是被邪灵控制的虫灵,又是遮天蔽日,不可胜数……根本找不到关键,就算累死也无法尽除去!

风动虫生,结发之约——眉生心中再度轻唤,“绾绾,绾绾,帮助我,指引我……告诉我,该怎么做?”

343.真个此心终难负

“风动虫生,结发之约”。眉生终于发现,这漫天漫地的茫茫,并不是雾霭,而是密密匝匝的草虫,首连尾地遮蔽了整个天地!

这便是风动虫生,只需消灭这些被邪灵驱策的草虫之灵,便可重现天地清朗!

可是这么多的虫灵,究竟该从何下手!

眉生在心底默默呼唤绾绾。没错,他是鲛人,他是天之骄子,但是每每遇到困难,都是那身为凡人的绾绾给了他指引——他不能,没有她……

耳畔,似乎绾绾清冽的嗓音又起,“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混沌的空气里,绾绾似唱似叹,“喓喓草虫,明我心迹。草虫既飞,却以情止……眉生,结发之约——记住我的名字,记住‘绾绾’的含义……”

眉生的泪无声滑落,“绾者,柔丝盘绕也……便如洞房合卺,需用红丝线缠住了两半的瓠瓜;再如结发之夫妻,要将两者发丝缠绕合一……便是娘子的发,合该由夫婿亲自绾起,从此一生相随……”

天地之间,绾绾的笑,隐隐而起。却也同时,簌簌之声漫天飞扬!

眉生惊讶抬眸,只见得头顶那结成云雾的草虫,密密匝匝以首连尾的虫灵,竟然似乎起了一阵慌乱,本来天衣无缝的队列,似乎出现了间隙!

密密匝匝的队伍之中,一个小小的间隙,便足以破坏了整个队形的完美,所以虽然头顶空中的混乱似乎只有一瞬,但是也足够让眉生看清那大致的情形!

忽地,草虫涌动之中,眉生忽地发现天际之中露出一点异­色­!

不再是不分天地的苍茫一片,不再是难分首尾的草虫灵体,而是——而是一抹真实存在的颜­色­,清晰地出现在混沌的天地之间!

眉生一惊,他怀疑他自己的眼睛——他更无法确定他自己的心!

那一抹黛­色­,竟然似乎,是一缕头发!

曾经的一段记忆,袅绕而来。是谁曾经走进他的梦境,是谁曾经,要走了他的一缕头发?

直到重新见到绾绾,直到重新想起过往的一切,眉生才意识到,那一定是绾绾!

所以,眼前的这一抹黛­色­,便是绾绾从他身上要走的那一缕头发,对吗?

风动虫生,结发之约——眉生的心里终于明白——绾绾便在那空中,很可能便是被那邪灵化作了虫灵之中的一个,为了帮他找到打开天地混沌的关键,而用那一缕头发指引于他!

眉生低低抽泣,无法自已——原来是这样,原来这一切竟然冥冥之中似乎都有天定!

眉生轻轻地说,“绾绾,我知道了,你就在那里……可是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才能既救得了天下苍生,却又同时不会伤害你?”

“天空”之中,苍茫流动,绾绾的声音极其虚弱,却又似乎是拼尽了力气在嘶吼,“眉生,不要再犹豫了!此时邪灵力最弱,你快­射­下我,天地之间的虫灵便会消散!”

眉生摇动,死死咬住自己的­唇­,怕自己哭出声来。

绾绾再度嘶吼,“眉生,快呀……这个机会如果错失,我的心思邪灵必然已经看透,所以我们的机会仅此一次!眉生,快呀!——­射­掉我,因为这些虫灵都是利用盐水神女本身的术法召集而来的啊!那面具,它有,呼唤飞灵的能力,所以你只要­射­掉了我,所有的虫灵便都会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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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绾绾初初戴上那盐水神女的黄金面具的时候,便曾经奇怪地听到过风声与翅膀拍动的声音,却一直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曾经,在盐水之上,她听见空中雕儿的飞动,曾经驱驰雕儿们去帮助金沙国水灾之中的百姓……

再曾经,在巴山之中遇到雕儿们的时候,绾绾自己也不明白,为何雕儿们对她会有那般的亲近之意……

原来都是为了今天,原来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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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生的心中也是惊雷滚过——原来是这样,原来这都是盐水神女的神力。

眉生不由得回视背后背着的白玉弓、腰间垂下的纯白鹿皮箭囊——那是当时廪君升天时候留给他的,他一直不明何意,却在这一次启程之时,鬼使神差地带上……

原来,便也都是为了此刻!

廪君的箭,­射­破盐水神女的术法——这,这岂不是当年廪君与盐水神女之间悲剧的重演?!

便是那个谶语,便是那个因为廪君与盐水神女之间的情劫而起的那个谶语!

盐水神女死在自己爱人的手下,所以她立下血誓,终究要再度回来,终究会亲手毁了爱人和他的国家……

除非——那个男子再度杀死她……

只有这样才能断了她的心,绝了她的恨——她是神女,她不怕死,她只是一直无法挣脱自己心中的那个结——他究竟爱不爱她?如果爱,为何会亲手杀了她?!

如果他再一次杀死她,那么她便再没有了任何的幻想,便也绝情绝爱,再不挣扎在这个情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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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种种,一时重来。

眉生与绾绾都在这一刻,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绾绾努力地呼唤,“眉生,快呀!否则,我们将失去这唯一的一次机会!”

眉生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绾绾,绾绾!我做不到,做不到!”

绾绾在空中,静静微笑,“眉生,我不会死……你知道,我不会死……就算我真的魂飞天外,但是我也会在你的身边,陪伴你……”

“眉生,这是我们的使命,不能让金沙国和天地,跟我们一起受累……眉生,­射­下我!……”

344.犹记当年携手约

原来这就是那谶语,原来这就是那必然要付出的代价——天意如此,谁能逃脱?!

天空之中,绾绾的嗓音再度清冽绽放。却已经不再是“草虫之歌”,而是《诗经》之中的另一首。

那是,眉生当年曾经在海面之下,听得小小的绾绾,语焉不详地哼唱过的。

那是,眉生在楼兰城外的白龙堆雅丹之上,为躲在树后的绾绾,柔声清唱过的——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绾绾用歌声在柔柔地对着眉生诉说:“青青,是你衣衫与佩玉的颜­色­;悠悠,是我对你的思念。纵然我未到你身旁,你又如何不锦书以来?纵然我无法陪你身旁,你又为何不来身边?立在这高高城墙之上,见旁人俪影双双,你可知道我的心中,念你若狂。一日不见,竟如三月……”

歌声轻灵飘散,在苍茫的天地之间袅绕游荡。

却似乎绾绾已经用尽了气力,再无法汇集起元神,再无法说出完整的语言,便只能用这歌声,诉说着她的情意,向眉生剖白着她的心迹……

绾绾的心,眉生焉能不懂。

眉生流着泪从背后取下白玉神弓,手指颤抖地从腰间的白鹿皮箭囊里取出神箭,搭弓上箭,眉生早已经满眼的泪水,看不清了视野之中的天地……

终于——手指滑脱,三支响箭脱开弓弦,飞身而去。铮然的弓弦响处,眉生听到的是自己心魂撕碎的声音……

原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又何止是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啊……上天分明是要先活活地凌迟了你,才能让你忍受这般的痛苦啊……

神箭­射­入空中,凌风而去,眉生不敢眨眼睛,生怕眨眼之间便错过了绾绾……

天地之间“砰”地钝响,那缕头发果被­射­中,天幕之上骤然炸开一道光明的裂缝,见到了九天之上金灿的阳光!

就在那缓缓刺入的万道金光里,忽有一片红衣,穿过混沌的天地,融入璀璨的金光,飘摇而降……

眉生一声嘶吼,“绾绾!——”白衣腾空而起,骤化金龙,拼命冲了过去!

他要接住绾绾,他要接住她!

不能让她就这般从空中跌落,不能让她就这般孤寂地离去……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无论他如何努力,无论他用尽什么样的办法,就是无法靠近绾绾!

就像那个梦中的情景,就像绾绾身在水中央,无论他如何,都无法走到她的身边!

就像那一首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那是,永远到达不了的梦幻啊,那是虽然亲眼得见却永远无法拥入怀中的幻影啊!

眉生一口鲜血喷出,金鳞红血,在混沌初开的天地里,动人心魄!

无力,无力——眉生只能定定在空中,望着绾绾的红衣,缓缓飘摇而下,落入无边无际的苍茫幽壑,捉不到,救不得!

眉生朝着天地嘶吼,“天地,你们,太过分了!绾绾她做错了什么啊?她不过是一个凡人女子,她想要的不过是与一个男子相亲相爱过一生——你们为什么不放过她?为什么,要一次次这般伤害她!”

眉生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没错,我们终于毁灭了幻香,可是我现在却要跟幻香说着同样的心声!——天地无情,天地无情啊!”

眉生跪在云上,撕扯着胸膛,嘶吼,“我娘便不被你们允许,所以父皇跟我娘一生不得相守;到了我这里,纵然你们给了我重大的使命,纵然你们将我塑造得足够完美,可是你们却不允许我有心——你们生生地,将我的心,从我的胸膛里挖出啊!”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我现在只想与幻香说一样的话——天地无情,留它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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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说得好,说的太好了!”邪灵的声音,猛然冲破天地,汤汤而来,“你说的,正是我的心声!眉生,我们一起来毁灭这个天地,好不好?”

眉生一震,收住哀声。

邪灵的声音静静低笑,“这个天地,已经再没有了你留恋的一切——你的父母,你的绾绾,都已经死去了……林眉生,你又何必留恋,你又何必还要回护这一片无情的天地呢?”

邪灵魅惑地缓缓而语,“眉生,如果你我联手,这片天地便会成为你和我的!如何?”

眉生的心头,猛然滑过一丝凛冽。

是的,他想!他想!他恨上天,他恨命运,他恨他自己!

可是,脑海之中,却又粼粼滑过如水的记忆。

当年的他,被孤独地丢弃在海之中的他,也曾经有过类似的心情,也曾经有过这般的愤懑吧?可是——海边,纯白沙滩上,那个红衣摇摇的小姑娘,却如同一团火,温暖了他的心,点燃了他的生命……

绾绾她,宁愿自己死去,也要让他拯救天地和万民;绾绾她,定然不愿看到他此时的模样……

“绾绾——”眉生的泪,长长滑落。

他有心魔,他一直都有;可是每一次都是绾绾扯着他,将他拉离开心魔,让他重新恢复心空的澄澈……

眉生再睁开双眸,碧­色­的双瞳在金光之中放­射­着翡翠一般的光芒,灼灼而又坚定,“不,邪灵,你错了……”

眉生缓缓微笑,“天地无情,但是人心有爱。纵然天地之间再没有了绾绾,但是这片天地承载了我与她所有的记忆。我第一次在海面之下见着她,我第一次与她说话,我第一次鼓起勇气凝视她的眸子,我第一次吻了她……全都在,全都在……所以,我不会毁灭这片天地,我会保护它,我会守着它,一直到老……”

眉生微笑,“这便是我对绾绾的,结发之约……”

345.为报故人憔悴尽

眉生微笑,缓缓回身,望着绾绾消逝的方向,柔声说,“风动虫生,结发之约……绾绾,我终究懂了你的心……绾绾,我理解的,对吗?”

眉生低低而语,却令那邪灵惊恐而望,“风动虫生,结发之约!你,你——你一个不过百岁的鲛人,你如何能知道这上古的密语?!”

眉生摇头,静静微笑,“你错了,邪灵。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密语,不是只有术法——更有,人心……风动虫生,结发之约,这不过是绾绾与我的心情写照。”

邪灵怒吼,“不是,不是!这是上古之语,这是伏羲与女娲之事!”

眉生一愣,“什么意思?”

邪灵似乎是在害怕,浑身抖动,“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天地之间却无人类。伏羲便与女娲兄妹结合,孕育万物……伏羲与女娲便都是以‘风’为姓!”

邪灵抖动着,“你,你难道是想集中伏羲与女娲的人类始祖之力,来消灭我?你,你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能力?!”

眉生皱眉,“你是说,只要能集中伏羲与女娲的力量,便可以毁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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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忍的院落里,长眉的弥忍和赤帝都已经忍不住,落下泪来。

绾绾那从天空坠落刹那,面上浮现的微笑;眉生那跪落在云端,控诉天地的呐喊,全都深深震撼了他们的心。

或许他们可以是大罗金仙,或许他们能够预知今天的一切,可是到了现实面前,终究是还被这两个孩子的真情,所深深撼动。

原来——这便是世间的情啊,是普通人的爱,却原来能够这般感天动地,就连他们这些具有仙位之人,都不由得落泪……

赤帝叹息一声,“老伙计,你说,眉生他知不知道,他自己终于找到了那缺失的‘水’?”

弥忍一边伸出袖子抹眼泪,一边微笑,“知道与不知道,还有什么重要呢?反正他现在面颊上挂满的,那不都是吗?”

赤帝抚住心口,“刚刚那一瞬,我真是担心死了。我真担心他亲眼见着绾绾的死,亲口控诉了天地之后,会真的堕入邪灵的手里,成为诛天的邪神。那样的话,天地的这个‘坏’劫才真的到来了啊……”

弥忍微笑,“这‘水’来得可是不容易啊。不是所有的泪水都可以,而只能是心灵走过迷惘,经历过自己心中的那个‘坏’劫之后,顿悟的泪水才是啊……”

“那‘水’里,有爱,有勇气,有顿悟,有包容,有宽恕,有忍耐,有期待……虽然那算不上什么神物,却是当年伏羲与女娲共创人类的时候,所赋予人类,或者说是他们二位期待人类会拥有的情感啊……”

赤帝也是点头,“人类看着弱小,但是人类如果拥有了爱、勇气、顿悟、包容、宽恕、忍耐和期待……那么他们便会变得强大,无坚不摧,没有力量能够毁灭……”

弥忍握住手中的酒盅,望着酒盅中潋滟晃开的酒,微笑,“神创造了世界,创造了人类,终究是要将这个世界还给人类啊……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只能做一个旁观者才行啊……”

赤帝点头,却犹不禁唏嘘,“风动虫生,结发之约。眉生啊,这深奥的密语,你究竟能不能,参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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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灵望着眉生,狂然而笑,“没错!我告诉你也无妨——这个天地之间,能彻底毁灭了我的,只有伏羲与女娲之力的结合!”

“因为,伏羲与女娲是人类的始祖,他们是受到上天的派遣来创造人类与万物。而上天的意思,终究要让人类来统治这个世界——所以,他们两个有能力创造人类的同时,毁灭所有不利于人类生存的力量,包括我……”

邪灵微微一顿,继续大笑,“只可惜,眉生啊,只可惜伏羲与女娲现在都已经登入仙位,成为了大罗金仙啊……按照天条,人界之中的战斗,上仙们是绝对不可以Сhā手­干­涉的!所以,眉生啊,你再也没有机会找到伏羲与女娲二者的神力,再将这两股力量合二为一了,哈哈,哈哈……”

漫天金光,渐渐点点驱散苍茫。金光之中,虫灵嘶声奔逃;来不及逃跑的,全都被金光灼烧成轻烟,袅袅消散。

无数的虫灵,宛如灰云,急急冲向邪灵的方向。

眉生眯住眸子,看着苍茫天地之间,仿佛有一只灰­色­的大袖迎风而鼓起,虫灵们全都飞入……

邪灵收起衣袖,静静地笑,“眉生,你破了我的天地浑圆,我欣赏你!我会回到海亘古玄冰之下去,等着你……”

天地金光乍放,楼船之上的人们终于看清了身在云端之上的眉生。

邪灵大笑,“眉生,天地无情啊。记住幻香死时的怒吼吧!既然你永远无法找到伏羲与女娲力量的集合,那么你便永远无法杀死我——便臣服于我吧,我们一起来,统治天地!”

漫漫楼船之上,忽地传来琅玕清冽的啸声,“邪灵,你说错了!就算幻香曾经控诉过天地无情,但是他却是带着人间的爱而死去的!”

邪灵迟疑,“什么?”

琅玕泪落,“就算所有人都不知道,可是我知道!知道为什么幻香的母亲会拒绝了幻香跟你要来的命数吗?不是老夫人拒绝幻香身为人子的爱,而是——而是老夫人宁愿将那些命数留给幻香!”

琅玕哽咽,“老夫人用那些命数向天地祈求,祈求能够再给幻香一次——投胎转世的机会!”

琅玕哭泣着,“所以邪灵,你没有得逞,你从来没有一次得逞过!幻香带着人间的爱而死去,他定然还会带着爱,重新转世为人!”

346.蜀琴欲奏鸳鸯弦

邪灵遁去,天地重归宁静。

整个大地,万民欢腾,人们都向着云端之上,身如白莲,披满金光的眉生,跪拜欢呼……

充满欢乐的大地,洋溢着欢乐的人群,金光灿烂的天地,清澈秀美的山河——眉生独自在云端,忍不住泪落——却没有了你,绾绾,却没有了你……

可是我,却还要活下来,因为我明白你的心。我会努力活下来,守着这片天地,守着这片曾经有你的世界,这便是我们的,约定啊……

心中的悲伤无法压抑,眉生胸潮澎湃,一张口,“哇”地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

嫣红的血,化作绯­色­的轻雾,从云端随风飘散,直直飘向绾绾的身影坠落的方向——便仿佛红衣再起,随风飘摇……

那里——究竟是什么?

眉生揉了揉双眼——那无底的幽深与苍茫之中,忽地翩跹飞起一双鸟儿。羽­色­嫣红,恰如绾绾一身红衣,与眉生刚刚喷出的热血……

双鸟相傍,形影相随,双翼腾空,直入金光!

又是这一双比翼鸟,又是当初在密室之中曾见的模样!

鸟儿——似乎一直在他与绾绾之间,羽翼翩跹。

巴山之中,绾绾为了他,舍命斩杀巨蛇,那时便有“犀鸟”成群而至,帮助了绾绾。虽然那不是犀牛之灵角,可是“犀鸟”之名却也可以让人想到那句刻骨铭心的诗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暗室之中,记忆还被封印着的他,见到绾绾的幻影飞散,便也是这般一口血喷出,见到血与幻影集合起来化作比翼鸟双飞而起。

还有,绾绾这一次的归来,便曾经在海之中有异相——火鸟冉冉从海水之中腾起,终究化作了保卫金沙的金乌……

犀鸟、比翼鸟、火鸟……羽翼声里,是一次次的劫后余生。那么这一次,再见比翼鸟腾空而起,是不是意味着——绾绾她不会死去,绾绾她终将再次回来?!

眉生心中巨震,他跪倒在云端,清声呼啸,“上天,是你听见了我的呼唤,是你终究垂怜我们了吗?你会将绾绾再还给我,对吗?”

比翼鸟盘旋而舞,在金光中久久不去,大地上的人们都亲眼得见。

楼船只上的巴布仓忽地“扑通”跪地,“皇上,臣,臣想起来了!比翼鸟,实为我巴人的神鸟啊!皇上您是否读过《逸周书?王会篇》?当时,周成王盟会天下,我巴人派人参加,献上的便是一对比翼鸟啊!只是,比翼鸟之难得,千年一见,所以我巴人便以为这只是一个神话故事,如今方知,真的有比翼鸟的存在!”

众人都是愣住。大家都知道“比翼鸟”,却真的不知道比翼鸟原来便是巴人所拥有,更没想到比翼鸟是真实存在而并非神话传说……

巴布仓泪下,“皇上,比翼鸟乃是吉祥神鸟,主团圆美满——皇上,这是千古吉兆啊!绾绾姑娘她,她一定没事!”

眉生闻言,惊得一个筋斗从云端直跌下来,仓皇奔到巴布仓面前,“真的?!”

巴布仓双泪长流,“皇上,您相信神话吗?刚才为臣听到了那邪灵提到伏羲——可是您还记得吗,我巴人就是伏羲氏的后代啊!《山海经?海内经》记载,‘西南有巴国。太皞生咸鸟,咸鸟生乘釐,乘釐生后照,后照是始为巴国。’……”

巴布仓落泪长跪,“皇上,如果说真的要伏羲女娲之力才能灭掉邪灵,那么您,您既是我廪君的传人,那么您便是伏羲的后人啊!……”

眉生重重惊住!

本以为那么遥远的神话,原来就在自己的身上!

忽地,半空之中,万道金光里,有轻灵的笑声悠悠而起,“没错,眉生……你现在总该明白,为什么这一切,总要你来承担?虽然你是成长与海的鲛人,但是你有廪君的血脉,你身上承继着龙血,你是伏羲的后代!”

眉生一凛,仰头望去,“廪君?难道比翼鸟竟然是您的化身?”

有一个甜美的嗓音缓缓笑开,“不,还有我……比翼鸟双飞,怎么会只有他,而没有我呢?”

眉生惊讶,“盐水神女,德济娘娘?!”

神女轻笑,“眉生,谢谢你……”

眉生惊愣,“为何?”

神女笑,“眉生,谢谢你和绾绾,替我解开了那个千年的心结,也终于破掉了缠绕在我与廪君身上的情劫……”

“当年,他也是这般一箭­射­死了我。我虽然有能力复生,可是我不愿意原谅他,我便宁愿成为孤魂野鬼缠绕在黄金的面具里,也不愿复生——我要他心痛,我要他受折磨,我甚至下了血咒,定要毁灭了他和他的国家……”

“他也的确如此,宁愿化身白虎,宁愿放弃白帝仙位,才造成了今日的西方不稳……”

眉生点头。

神女微笑,“可是,眉生,是你和绾绾让我终于明白,他­射­死我,却不是不爱我——他是带着更加深沉的爱,就如同你举箭­射­向绾绾的刹那——他为了救万民和天下,只能牺牲我……是因为他爱我,他信我,他相信我终有一天会明白他,他也在那时立下了陪着我一同堕入情劫的心……”

神女微笑,“如今,我的心解开了,我们的情劫也已经历尽——我们终于可以化身比翼鸟,比翼双飞了……所以,眉生,我们都要谢谢你和绾绾……”

眉生泪落,“可是,绾绾她已经……”

神女轻笑,“傻瓜……有那么多人,都在暗自保护着你的绾绾呢……她为这片天地,为这段情付出了那么多,上天怎么会舍得让她真的死去?”

有微微的笑,盈盈浮动,“你总会,重新,见着她——我和廪君,已经用我们两人的仙力,换给了她……”

比翼鸟穿过金光,渐渐离去,“再见了,眉生……你终会,再度,与绾绾,重逢……”

347.天上人间情一诺

有水声,咚咚滑过耳畔——这是,哪里啊?

我是不是,真的,死了?

都说死去,要走过奈何桥,过了忘川河——我却不愿在奈何桥头喝下那碗孟婆汤。

因为,这个人世还有我留恋的人啊,我不想忘了他,我要生生世世,记住他……

这咚咚的水声,便是来自忘川河吧?

让我睁开眼睛,再看一眼来时路,再看一看那万道金光之中,白衣入莲的他;让我再看看他碧­色­的双瞳,让我再看看他眉间那一颗嫣红的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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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绾绾……不要闭上眼睛,不要放弃。呼吸,用力地呼吸,到这儿来,到我身边来……”

是谁?是谁在水波之中,轻灵地在对我说话?

那声音好熟悉啊,就好像曾经在哪里,我认真地听过?

身子仿佛被一份柔韧的劲道托起,再不下坠,另一个慈祥的嗓音,在我耳畔,微笑,“绾绾,好孩子……别怕,有我们在,你不会死……”

这个声音,又是谁?

怎么会那般温暖,又那般地熟悉?

“绾绾,傻孩子,睁开眼睛来……就算不是为了你,也要为了你腹中的,宝宝啊……”

啊?!她在,说什么?

我腹中的宝宝吗?

我竟然,有了宝宝吗?

天啊,我要摸摸他,我要感受,他的存在!

猛然,我睁开了眼睛——这是哪里,粼粼水波,漾漾光雾,有白衣绝美的女子含笑凝立,她身畔是金冠白衣的男子,微笑望来!

天!竟然是,竟然是——杜宇和流珠;是眉生的父母双亲!

我讷讷,结舌着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只能呆呆望着他们。

是流珠先伸出手,微笑,“孩子,叫我‘娘’……”

我的脸,腾地灼烧起来,我心虚地嗫嚅,“可是,我与眉生还没,还没……”

流珠微笑,“傻孩子。婚姻,又哪里只是一个仪式?你们之间早已经互许了终身,你们早已经是对方无法缺失的另一半,更何况——此时你的腹中,更已经有了你们的孩子啊……”

我的心砰然如花,这才想起,那一次的重逢,身在密室之中,眉生与我劫后重生地相爱——我没有让他再点住我的经脉,于是便会是那一晚……

我的心柔软得几乎流淌,我情不自禁将掌心贴在腹上,想要感受他的存在……

流珠柔柔微笑,“傻孩子,他还小呢……要过四个月,你才感受得到他的活动……”

再过四个月——我的心一震!流珠说的,竟然是凡人的胎儿规律,难道说我腹中的,是,是……

曾经的那个担心,搅扰而来,“父皇,娘!我是凡人,眉生是鲛人,我们的孩子不会是,不会是……”

流珠轻轻地笑,“担心他会是个小怪物吗?傻孩子,你的这份担心,为娘当年也曾经历过——不会的,孩子,不会的……因为我们是普通的凡人女子,所以我们孕育的鲛人后代,在我们身子里的时候,同样是如同凡人一般,十月怀胎的;要到了他们十三岁,正式确定了是否有灵珠,才知道,他们会不会是鲛人的——如果有灵珠,便会被送回海,以海水之中的岁月来推进他们属于鲛人的生命。海水的仙界与人界的时间流逝不同,所以他们的寿命自然便与我们不同了……”

流珠微笑着拉住我的手,“所以现在,你腹中的还只是个普通的小孩子,你可以与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地,想象他的模样,爱他……”

心恍若珠,“咚”地穿过水波,落定。

我的宝宝,他不会是个小怪物,我曾经的担心,原来都是一场虚妄……

我抬眸,深深望着面前的流珠和杜宇,心头迷惘又起。

我究竟是死了,还是没死呢?

如果我没死,我怎么会见到已经故去的两位老人家;如果我死了,为什么一切都这般真实,还有我腹中的孩子……

杜宇微笑,“绾绾,你现在是‘死’了,但是有我和你娘在,你便不会真的死亡啊……我们会送你回去……”

流珠也是微笑,“是……我们现在只是想,看一眼我们的,孙儿……”

我惊诧。

杜宇微笑,“傻孩子,还记得当初在天山天池之时,你们转身离去,我曾经给过你的那个东西吗?”

我心头恍若有流光滑过,我记得——我真的感受到有一个东西穿过我的掌心,滑入了我的血脉,可是我却不知道那是什么!

难道竟然是杜宇的余寿吗?只有老人家将余寿给了我,才能让我死而复生的吧?

杜宇老人家像是看懂了我心内的疑虑,缓缓摇头,微笑,“我那时早已心力交瘁,见了流珠之后便自动断了命数。孩子,天山之巅,盛开着一种神奇的花朵,雪­色­为瓣,千年一开。虽然是生在凡间,却有神力,能够给人延续命数……”

心湖之中一片清雅,我仿佛看到了那银­色­月光之下,盛开在雪山之巅的纯白花朵……我忍不住冲口而出,“是天山雪莲!”

杜宇老人家赞许地微笑,“没错,我给你的,正是千年雪莲的莲子!那便是生命之源啊……”

杜宇说着回眸,温柔地凝视流珠,“那千年雪莲子,本是我采来想要给你娘接续生命的,可是你娘见到了你,知道你终究要与眉生经历一次寿命的考验,便主动放弃了复生,让我将这莲子给了你……”

杜宇和流珠携手,暖暖向我望来,“孩子,当年发生在我们身上的遗憾,我们希望,能够在你和眉生的身上,得到完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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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的水波,像是起了逆流,向上涌动的水波,载着我,缓缓浮升。

我流泪,舍不得二位老人。

二位老人微笑着,“这里是死境,不是你来的地方。快回去,回到眉生的身边去……”

粼粼水波,漫漫金光,耳畔似乎涌过钟罄之声,“绾绾,你已经有了与眉生的血脉,这便是人伦绵延的希望——好好养育你的孩子……就算你的命数本该决断,但是却因为你已经有了你的孩子,所以我们放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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