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的疼痛,让开明顿时宛如火焰燃烧起来!
夜色山间,万物皆暗,只有眼前玉白盈动的绾绾,只有——她宛如柔丝妩媚缠绕的眼神!
开明伸出手,一把握住了绾绾的腰.肢!
果然如同想象中的柔滑,果然如同梦境之中的柔软……开明喑哑地呼吸,掌心滑在柔腻的肤上,呼吸猎猎如火焰升空!
墨玉盆前,血色液面汩汩地欢快流动,幻香绝美的面容诡异地笑,“对,对,就是这样,攫住她,占.有她……”
幽魅夜色,袅袅夜雾,绾绾妩媚而笑,不但不拒,反倒主动贴上来,未着片缕的身.子宛如灵动的蛇,缓缓游上开明的身,“喜欢,你看到的吗?喜欢,你摸到的么?来,做你想做的事,我是你的……”
开明喉头咕噜一滚,身体宛若烈火爆炸而开。却仍有一个声音在脑海深处尖利地嘶叫着,“不会的,这一切都不会是真的……绾绾怎么会这样;如果你碰了绾绾,又怎么对得起眉生!”
绾绾咯咯笑开,手臂缠上开明的颈子。唇吻上开明的耳廓,“傻瓜……还在,犹豫什么?还记得幻紫第一次要你的时候吗?还记得,她是如何对你的吗?”
开明便是重重一震!
绾绾娇笑,“那一次……你可真是销.魂啊……身在大寺之中,头顶便是庄严的佛像,可是幻紫竟然赤着身子覆上了你……”绾绾媚眼一转,“哦,我错了,这又哪里是销.魂的全部呢?又哪里只有幻紫一个女子,分明还有七个女子啊……”
绾绾狡黠地笑着,身子贴着开明上下滑动着,纤细的指尖溜进开明的衣襟,抚弄着开明的胸.膛,“幻紫,真是个坏女人啊……她将你四肢绑住,让那七个女人轮班将你撩.拨起来,却不给你,让你一次次渴望地嘶吼……哦,后来给了你,不过是那七个女子轮流做的……直到你嘶吼着唤醒了自己的潜能,自己挣断了那手臂粗的铁链,然后——强将她压下……”
绾绾纤细微凉的指尖已经捻上开明的小小凸起,轻轻拨弄着,“哈……看你,一想起那一次,你竟然跟女人一般,这里都凸起了……傻瓜,你真是个,妙人儿……”
绾绾说着,蛇般滑下,舌尖触上那小小的玲珑,惹得开明浑身重重颤抖!
绾绾调皮地舌尖打转着,柔媚地说,“开明……你其实一直记着那次的情景吧,你一直想要再感受一次,对吗?否则,怎么我这般小小对你,你便已经热得像火一样?”
开明终于无法再拒绝心底汹涌的热潮,重哼一声握住绾绾的腰,“如果我说,我此时的火热不是为了那记忆,而是为了你,你信吗?”
绾绾娇笑,长发如瀑一般向后倾下,“为什么?我有哪里让你渴望?”
开明闭上眼睛,“在我成为‘梅笙’之前,幻紫给我看过你与眉生的欢.爱……虽然是用幻术,虽然是隔着水晶球,但是你在眉生身边时那含羞带怯的目光却深深吸引住了我……我夜夜梦里都是你的眼神,夜夜都是你那般望着我的情形……我想要拥有你,想要独占你那样的眼神——想要让你像爱着眉生那样地爱着我……”
开明心中莫名地胀痛,泪无声流下,“我已经孤独得太久,太久……从没有人陪着我,从没有人对我那般地微笑。从小到大,我的身边除了青灯古佛,就是叵测的眼神,再就是幻紫的侮辱……我想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女人,唯一的、只爱着我,只陪着我的女人……绾绾,你是第一个让我有那种念头的女人啊——红火燃烧的客栈,当你站在三楼的窗口,衣袂随着风绝望飘摇,却仍然大声喊着,‘MEISHENG,救我……’,我那一刻庆幸自己也叫MEISHENG,我觉得自己那一刻,生命终于不再是一个空壳,终于有了血肉的温暖……可是这一切为什么不能持久,就算早知道那不过是一个误会、一个梦幻,我却也愿意沉睡其中,再不醒来啊……”
开明绝望地攫住绾绾,将她拉近眼睛,“绾绾,你为什么不可以爱我?为什么,为什么啊……就算我遇到你晚了一步,就算我比不上他的优秀,但是,我会一样那般爱你,难道都不行吗?绾绾,我想让你爱我,我想让你一生一世地那般陪着我啊……”说到后来,开明几乎都是嘶吼着,沙哑的嗓音缠搅着泪水,恣意倾泻……
紫衣少年,妖冶绝美如曼陀罗,轻柔的嗓音宛若丝绸,从灵魂深.处缓缓滑过,“对,开明,对……敞开你的心,宣泄出你所有的委屈和不甘……这样,好让我们的鬼血更深进入你的内心……忘了什么血脉亲情,忘了什么道义公平,只需要伸手去要你想要的东西,占.有你想要的人……”
玉白手指轻轻放到唇边,一滴鲜血从牙齿间流下,落进墨玉盆中,竟似叮咚清响。
幻香在无人的殿堂之中静静地微笑,“我就要得到你了,开明,你就要完完全全地属于我了……”
绾绾听着开明的嘶吼,妩媚地笑,腿如蛇身,缓缓滑上开明的腰,“好,我会爱你,开明……来,我已经为你打开,侵占了我,我便从此属于你了……”
开明一愣,“可是,你的心里只有眉生!“
绾绾妖艳而笑,“女人,都是会说谎的动物……谁能让女人的身.体舒服,女人的心便会跟着谁偷偷离开……开明,来,让我看看,你是不是能比眉生更棒……”绾绾挑着眉,红唇撅起,“我相信你,开明,我知道你一直都比眉生更好……只是你没有机会施展出来……来,那就从我的身.体开始,超过他……”
213.幻灭
夜风如梦,夜色如玄黑丝绸般缠住两人粗重的喘息。绾绾娇媚的嗓音惑引着开明,“我知道,你其实一直都比眉生更好……来,展示给我看,从征服我的身.体开始,超过他……”
绾绾妩媚笑着指尖滑入开明的下衣,顺势向下,纤指收握之间,开明的腰.下的灼热再无可遁藏……
绾绾娇笑着提住开明腰间的丝绦带,将他挤向背后的树干,俯下,以贝齿咬住开明的腰.间丝绦带子,媚.笑着将它点点扯开,释放出开明的灼热……
开明嘶嘶重喘,绾绾甜蜜而笑,柔滑的身.子滑上,缓缓相抵……
开明全部的理智都已经崩溃,他只感觉到那一点柔软,他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只需轻轻用力,便可冲身而入!绾绾就是他的了,就是他的了……
绾绾腰.肢轻轻扭动,致密的相抵更加滑润……
开明嘶吼,“绾绾,绾绾……我想,我想……”
绾绾柔媚轻笑,“想,便来啊……来,开明,来……”
那么软,那么软……开明只觉自己神智所有的棱角都已经被磨圆不见,忘了这片天地,忘了山川河流,忘了自己是谁,忘了——曾经的誓言……
终于再无可忍耐,开明双手握紧绾绾,嘶吼着向前冲进,“绾绾,我爱你,我想要你!”
致密,温软,柔滑……
却——轻轻一探之下,便恍如石子投入的水面一般,所有的美景瞬间全都消失不见!
开明的脑海之中恍如炸裂,茫然四顾间,眼前只见天地幽暗,山川黛黑,虬结的树枝像是鬼魅摇曳的手臂,缥缈的云雾诡异地飘荡在身边……
哪里还有绾绾!
哪里还有她的软玉温香!
哪里还有他明明已经抓到的幸福!
原来不过是一场幻觉,原来不过是一场自以为是的水月镜花!
疼痛,在心口蔓延开来……
心,像是破开了一个巨大的洞,空空落落,无所归依。
开明忍不住怒吼——“老天,你对我不公!我没有奢求,我也并不贪婪!我不在乎那个皇位,我也不想要富贵荣华,我只想要有个人能陪着我,能真心实意、永不背叛地陪着我啊……为什么眉生他便可以拥有一切?同样与我都是一般血统的鲛人,他却有纯血鲛人的闭塞眸子和能力;同样都是被父亲遗弃的孩子,他却最终拥有了父皇的皇位!——更令我嫉妒的是,他也同样是在悲伤和压抑之中长大,可是他为什么却可以遇到绾绾,从而使他逃过了心灵的黑暗,而拥有了一颗温暖和光明的心啊……”
开明额头重重磕在地面上,“每次站在他的身边,我便觉得自己的猥琐和阴暗,我永远没有办法如他一般光明地思考——我恨我自己,我真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他,拥有他能拥有的一切啊……”
开明流着泪,仰望黧黑的苍天,“我也一次次地提醒自己,要向他去学习,忘记自己的私念,忘记自己的胆怯,我拿他作为光明的榜样,我也想拥有如他一般的笑容和目光……可是为什么,我终究做不到,我终究还是在隐隐地恨他——我越是尊敬他、崇拜他,却原来在心底,便会越加地恨他啊……”
开明绝望地攥起双拳砸向地面,“我恨他……我恨他成了我永远到达不了的目标,我恨他轻易便拥有了我梦想的一切,我恨他真的将我当成血肉相亲的弟弟,我恨他甚至想将他的皇位让了给我——我永远争不过他,所以只能等着他来让!我在吃嗟来之食,我还要摇尾乞怜啊……”
开明心口的灼热在疯狂地燃烧着,“我不想再这样,我不想再成为被他施舍的对象!我要用自己的能力去争取,我要抢走那一切!”痛楚的悲声在巴山黝黑的山林之间幽幽回荡,仿若夜鬼的哭泣……
紫衣少年,笑容邪魅。桃花般美艳的双眸望着墨玉盆中的血红波面被开明的吼声缓缓震开,他清冽而甜美的嗓音在玉琅宫中静静漾开,“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开明,我的好孩子,你做得太好了……现在你的心已经全部臣服了我,我会如你所愿,帮助你夺走林眉生的一切——自己想要的东西,本就该自己去争取,当然不能等着让他来施舍……”
开明的痛苦,落在幻香的眸子里,却仿佛成了这个天地间最为美丽的场景。幻香止不住地低低而笑,那笑就像在他心底扎了根的藤蔓,一点一点爬进他的四肢百骸,无可掩藏。
这个世界上,最有趣的搏杀游戏是什么?不——不是用我的刀刺入你的胸膛,而是——逼着你用你自己的刀刺入你自己的胸膛,我只需站在你的身旁,兵不血刃,捏着酒杯,一点点去欣赏你面上的痛楚和挣扎……
幻香微笑着仰头,缓缓望向殿外,已经微微有了鱼肚白的东方天际,幽幽地说,“林眉生,好玩儿的游戏,就要开始啦……你感受到了吗,感受到大气兴奋的颤抖,感受到你的心房汩汩跳动的声音了吗?”
幻香陶醉地平伸双臂,仰起头,闭上眼睛,“你的刀,已经举起,正等着刺入你自己的,胸.膛……那刀刃破入血肉的声音,相信会是这个世间,最动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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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的山林中,忽地有浑厚的嗓音响起,“原来,您也是‘开明殿下’呢……为什么,眉生殿下他却不降您的身份公开介绍给末将,反倒让末将以为您只是他身边一个毫不起眼的、跟班呢?”
开明重重一震,平地旋身而起,狠狠望向背后的幽暗。
巴人将军相瑜正静静站在黝黑的树木旁,双眸熠熠地望着他……
214.梦境
“原来您也是‘开明殿下’啊……那为什么眉生殿下不将您的身份也明白告诉了下臣,反倒似乎有意让下臣以为您是眉生殿下的跟班呢?”
夜色幽冥里,开明坦露出内心、正是最为痛苦和脆弱之时,巴人大将军相瑜宛如鬼魅一般无声地出现在了开明的背后,像是一把尖刀,无声地刺入开明的内心,将他心中仅剩的一点点温暖和血液放光,然后将夜的寒凉与寂寞塞进,让开明的心,从此时开始,冷硬……
开明静静地站起身来,淡淡一笑,“就算是他不说,相瑜将军您这不是还是知道了吗?这个世上,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呢,该拥有的早晚都会拥有,不该拥有的却也可以尝试去争取看看……”
相瑜朗声一笑,“开明殿下说得好!”
开明微笑,“将军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呢?或者说,相将军知道了我的身份之后,又会想要做什么呢?”
相瑜微笑,“开明殿下真是天资聪颖。没错,为臣一直与大邑京中有密切的联系,所以我相氏才能推翻了巴氏,从而成为巴氏五姓的首领,成为执掌巴地大权的大将军!”
相瑜走近前来,深深凝望着开明的眼睛,“我相氏一族,在巴地是反叛而获得权力的;开明殿下,其实您也可以与我们一样,推翻那看似天经地义的一切,将你想要的一切抓进自己的手中!”
相瑜望着开明略微怔愣的表情,微笑,“枢密使幻语大人让为臣代他向您问好……枢密使大人手中的一切军队,任凭殿下调遣……”
相瑜语调轻轻一转,“枢密使大人掌管天下军队,我们巴地的驻军自然也受枢密使大人节制,也就是说,为臣手下的军队也听殿下您的调遣——如果您想在这里做成什么事,为臣定然会谨听殿下钧令,唯殿下马首是瞻……”
开明心口中灼灼的燃烧不但没有熄灭,反倒更加疼痛,而且这种灼热的疼痛正透过每一次心跳,汩汩地涌入他的四肢百骸,凶猛地冲上他的头脑,让他的脑海中一片炽热的昏然……
开明忽地大笑,“好!好啊!终于可以做到了,是吗?就算他再厉害,他不过是一人双拳!我一定能做到,一定能……”
有夜风吹来,刮过树梢,将一丝清凉拂上开明的额头。开明忽地一愣,忽然不知自己置身何处一般地说,“相将军,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哦,我想起了……可是,我们这般地说话,难道不会被他听见?我们怎么能这么冒失……”
相瑜哈哈大笑,“开明殿下,您放心……就算这个天上地下,到处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去,可是这里,却是最安全的地方——就算他能上天入地,却总归进不来您的梦中才是……”
开明惊诧,“你是说,我这是在自己的梦中?却为什么这一切的触感都是这般真实?”
相瑜笑,“有人说梦境都是虚幻的东西,一触即灭……可是这个世上的什么东西就是永远都不会消失的呢?纵然山川河流,万万年的沧海桑田之后,谁还能保证它们依然会矗立千年、长流万代?——只不过是要假以时间,现实和梦境其实都是一同……”
开明微微惊讶,“那你,是怎么进入我的梦境中的?既然他都进不来,你却又如何进得来?”
相瑜哈哈大笑,“他进不来,那是因为你对他矗立起高高的心防;我能进来,是因为我有钥匙……”
开明挑眉,“钥匙?”
相瑜点头,“我有一把钥匙,那钥匙已经深入了你的内心……所以对于我而言,你不再有秘密……”
开明一颤,心口的灼痛像是火焰一般燎原燃烧开,却不知那是为什么……
相瑜微笑,“开明殿下……别再尝试去寻找那钥匙吧,否则只能让你更加痛苦而已。这就是你的命数,敞开心扉去接受才是唯一的办法,如果自己要跟自己较劲,那受到伤害的,便只能殿下您自己而已……”
开明默然,额角豆大的汗珠落下。他已经感知到自己有哪里不对了,现在想要去寻找那原因或者是想要抗拒,都早已是徒劳。
相瑜点头而笑,“殿下,那么为臣先告退了,等殿下您定好了方略,为臣听凭调遣便是……殿下,为臣期待着,能够在大邑的金殿之上,面向殿下三呼万岁的朝拜之时……”相瑜说着,身.影渐渐消失不见。
开明环顾四周,只剩下一片幽冥的黑,还有迷蒙不清的雾气之白。
开明心中迷茫:这里,真的是自己的梦境吗?为什么这么逼真,为什么竟然无法逃脱出去!
这样想着,开明忽地一声大喊,猛然从榻上直坐起来,四顾茫茫是幽深的玄黑,额头大汗淋漓而下……
原来竟然真的是,一梦南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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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而来,开明暗暗打量眉生与绾绾。两人神色之间都无任何的异样,反观他自己却是早已换过了一个人般。
开明再抬眸去看向圆木砌造成的大厅内,高坐虎皮座的相瑜。纵然相瑜此时正举杯向眉生祝酒,却仍然在光影交织的一线幽冥之间,回过头来对着他,迷离一笑——昨夜的一切便由此有了定案:梦境是真,他心内的挣扎和抉择也是真!
心口,灼热又起。开明再转眸望向绾绾。
绾绾感知到开明的目光一直落在她面上,便回望开明,微微一笑。
开明心内又是轰然炸裂——他似乎又看见了绾绾未着片缕,身姿摇曳着,攀上他的腰……
绮丽的想象,像是彩色的丝线,在开明的心海之中缠绕飘摇,开明咬着牙,拼命抑制着拥有绾绾的梦幻——此时再望向眉生,便忽地觉得他那般地,面目可憎,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215.旧伤
一大清早,相瑜便设酒招待眉生一行。
面对相瑜频频的祝酒,眉生微笑,“怎地在军中,这般清早便要饮酒呢?”
按照规矩,在军中任意饮酒已是不对,一大早便大量饮酒便更是不对。虽然此时非战时,但是一旦有意外的来敌进犯,醉醺醺的将官将如何有能力率军抵抗?故此,虽然眉生没有明白地说出批评,但是厅堂中,任谁都听得出眉生的责备之意。
相瑜祝酒的酒杯僵在半空,脸上的神色已经不对了。
郑凡看了看眉生,又看了看相瑜,赶紧走上前来说和,“殿下有所不知,我巴地山高林密,本就是无人敢来犯之地,所以即便小酌几杯,却也不防大事。除此,我巴地虽然有了天险屏障,但是也有其缺点,树木遮天,雾瘴环绕,所以此地极是阴湿,呆得久了,浑身的骨骼都会不舒服,故此需要以酒水活泛筋络……”
相瑜帐下的将官们也纷纷点头,帮着相瑜解释。
眉生一笑,“原来如此。”说着便也碧眸闪烁着,将杯中的酒仰头吞入。
开明今早只觉心口处灼热更甚,本想以酒水湮灭,却无奈酒入腹中反倒灼热更甚。没吞了几杯酒,心口处蓦然爆发出灼热的疼痛,疼得他忍不住大叫,“啊!——”
眉生闻声一惊,回眸时开明已经捂住心口处,疼痛得滚倒在了地上,四肢团起,面孔苍白。
眉生连忙奔过来,手指点击,制住了开明心口附近的几处大|茓。饶是如此,开明却依然疼痛非常,就算|茓位被制住,总归无法止住心跳,而每一次心跳便是一次痛苦的袭击。
相瑜也走过来,冷冷地说,“这位兄弟看来是有什么旧伤未曾痊愈吧?这便是山林之中的潮气让这位兄弟的宿疾迸发了……”
眉生皱眉,“请相将军准备雪水一桶。”
相瑜微笑,“殿下说笑了。纵然这山林之间阴湿,但是毕竟比不得西域的雪山,殿下让为臣到哪里去找雪水来呢?”
眉生皱眉,“提水来吧,尽量温度低一些即可。”
绾绾惊呼,“眉生!既然开明身上是因为阴湿引得旧伤复发,怎么还用雪水?是不是改用温热之水?”
眉生摇头,“冷水收敛,热水爆发,此时应让开明保持收紧……”
不多时,水被兵丁提来。眉生将手探入,却是一皱眉,“山间没有寒泉么?”
相瑜淡淡一笑,“真可惜,只有硫磺温泉,而没有殿下想要的寒泉……”
眉生便也无暇再与相瑜计较,掌心旋开,掌心向下,罩住水面,用劲发力——但见有白色的光焰从眉生掌心绽放而起,联通到了水面,木桶之中便有“嘎嘎”之声响起,水浪之中层层涌起了纯白的冰花儿,水浪旋转之中无数冰花点点漾开……
眉生皱眉抬眸望向厅堂中的众人,“我要给开明疗伤,需要安静,还请各位暂时离去。”
众将官全都抱拳站起,纷纷离去。相瑜却还一直站在眉生身边,冷冷地望着开明。
眉生回眸,碧色眸子里闪烁着寒凉的光,望住相瑜,“军营之中的酒,皆是在本地酿造。可是本地既然多是硫磺温泉,却要酿酒而饮,相将军,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其中的危险……”
相瑜一笑,“原来殿下责备的,并非是为臣饮酒,而是担心这酒水会伤了将士的身.子啊……”
眉生皱眉,“此时暂不提了。相将军也请暂回营帐吧……”
眉生将开明的衣衫挑开,抬眸望着绾绾,“且到门口等我吧。需要将开明的衣衫全部褪下,怕你会害羞。”
绾绾努力控制着面上的红,“没事,让我帮你!”
眉生一笑,“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就行,不用担心。”为了安抚绾绾,眉生微笑,“就算你不小心眼儿,我还会小心眼儿呢……就算开明是我弟弟,我也不想让你看着他……”
绾绾脸上登时通红,连忙退出去。
眉生的眉头随之紧紧皱结了起来——他将绾绾遣出去,当然不是为了所谓的小心眼儿,而是这一番开明的旧伤爆发得又急又重,他必须要损耗自己的功力才能施救。而如果绾绾近在身旁,她一定会担心……
绾绾走出厅堂,将大门关严。
门外一天一地的阳光,却都被半空之中缭绕的雾气隔着,温温吞吞地照不进心底。
“绾绾姑娘,很是担心?”光影之间,巴人大将军相瑜正负手而立。
绾绾便也直白点头,“是。眉生曾经因为上次救治开明的伤,而损耗太多而受伤,其实那一次开明的伤并没有这一次看起来的严重;可是这一次开明的伤复发得这么急,我担心眉生会再受伤……”
相瑜微笑点头,“绾绾姑娘真是与殿下,鹣鲽情深啊……”
绾绾面上一红,“将军说笑了……”
相瑜微笑,“开明的伤,定然是不适应巴山之中浓重的阴寒之气所致,其实我巴人还有一个良方,不但能起到治伤的奇效,更能保护眉生殿下,不致令殿下损耗过多……”
绾绾双眸一亮,“相将军,请你告诉我,你说的妙方是什么?”
相瑜转身望向林间,忽地又转回身来,眸子里净是看不清的玄黑之气,“绾绾姑娘定然见过我巴地的蛇了吧?蛇便有一味良药,可以祛风通络,姑娘难道忘记了?”
绾绾惊呼,“对啊,是——蛇胆!”
相瑜微笑,“绾绾姑娘聪慧……可是自古良药皆难得,想要取得蛇胆,必须有杀蛇的勇气,所以为臣只是言尽于此,置于姑娘是否有那般的勇气,这就要看姑娘你自己的决定了……为臣告退……”
216.蛇胆
开明旧伤爆发,相瑜跟绾绾提到蛇胆能祛风通络,正是对付山中阴湿之气的良方。
绾绾望着相瑜离去的背影,心下层浪翻涌。
以她之力,想要去斩杀巨蛇,简直是笑话一般——可是如果能够有了蛇胆,不但能救下开明的性命,更能保住眉生的功力……如果以一命换两命,绾绾便觉得心中不再恐惧!
厅堂之中,透过山间氤氲的雾气,隐隐可见有白色的清光穿过漆黑的圆木房顶袅袅而起。
房中隐隐可听得见开明低低的嘶吼,“疼,哥,好疼……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哥你别再管我,让我死吧……”
绾绾的心被一下下地揪痛,忍不住扒着门缝,向内观望。
幽暗的厅堂之中,只有火把朦胧的光亮,烟气的虚幻里,看得见开明躺倒在大木桶之中,抱着双臂,牙齿打颤——他的四肢明明冷得打着寒战,可是他的面上却有一抹奇异的红,像是一团火在他面颊上灼灼地燃烧着……
红与白,将开明映衬得诡异非常!
眉生则站在桶边,背对着绾绾的方向,将双掌全都悬在开明的心口之上,掌心之间碧光盈动。
虽然眉生是背对着绾绾,但是绾绾却也能从眉生紧张耸起的双肩,以及微微摇晃的身形上看得出,这一次对开明的施救再不简单。同样的动作眉生反复做了多次,竟然都无法改变开明紧抱双臂、面庞上却竟然红光燃烧的局面……
良久,眉生轻轻出声,“开明,你安静下来!你要听从我的发功,忘记你自己的功力,不要对抗我的发功!”
开明颤抖的牙关都“磕磕”出声,“哥,哥……我没反抗你,而是我血脉里有一股力道,我控制不了它,控制不了它啊……哥,你别管我了,你别再消耗你自己的功力了,就让我死吧,死吧……”
绾绾心痛,望着开明痛楚地流泪,“哥,反正,我从一出生的那一天,便是一个多余的存在——没人希望我来到这个世间,没人对我抱持着温暖的期望,我的生与死都与人无关,就算我死都不会有人流下一滴泪……哥,我注定是多余的命,你别管我了,让我死吧……我好难受,好难受……我受够了,受够了,让我死,让我死吧……”
眉生一声大呼,“开明,够了!我说过,有我……就算你没了父母之爱,可是你还有我!我既然一路带着你回到蜀地,我便会一直照顾你!只要我还活着,我便不会看你去死……你平静下来,听从我的发功,快!”
开明又是极度痛楚地抽搐着,面上火热,四肢如冰,冰火两重天的折磨,让开明痛不欲生。
眉生望着开明的痛楚,心中也是奇痛无比,再度将功力加重一成,只想着能快点帮助开明逃脱痛楚!
却没想到,欲速则不达,眉生一时惶急之下,竟然失却了平日的冷静——只听得“砰”地一声,眉生整个身体宛如一片破败的叶,重重倒下,口中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他纯白的袍……
开明泪落,“哥,你停手吧……否则我们两个人都会去死!你还有绾绾,你还有金沙国的责任,你要好好地活在世间——别再管我,别再管我了!”
有风从山林中来,吹得绾绾面上湿凉一片,绾绾伸手去擦,这才知道自己早已经无声地哭了一脸的泪水。
开明的冰火两重的痛楚,眉生心急之下的喷血而出,全都落进了她的眼中啊——可是她却不能奔入房中去帮助他们,因为她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
绾绾咬住唇,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转身奔过去扯过一个兵丁腰间的腰刀——好吧,既然她帮不上他们,那么就让她去斩蛇!
如果能找到蛇胆,便能救下他们二人,就算搭上自己这条命,也值得了!
山林之中,树高林密,层层的落叶仿佛步步陷阱。
绾绾带着赴死的决心,执意而行。
她知道自己这是在送死,可是她别无选择!难道去求助巴人吗?她知道巴人本身便被传说为蛇,他们又是与蛇为善之人,定不肯为她杀蛇!所以天地之大,她只能依靠自己,依靠自己手中这柄刀!
飒飒,飒飒,风声掠过树梢,便像是有蛇从山崖落叶之间爬过的声音。绾绾惊得双手握住刀柄,双眼圆睁着,望向前方!
忽地,林叶之间有鸟儿扑棱棱振翅而起,是一种黄羽大嘴的鸟儿。
绾绾极度绷紧的神经终于可以略略放松下来,她急促地呼吸着,只觉口干舌燥。
那大鸟却似乎并不怕绾绾,反倒绕着绾绾的头顶飞过几圈。
绾绾双腿一软,坐在地上,忍不住泪落——她想起了杜宇,想起了杜宇所化身成的那只鸟儿……如果杜宇在,他定然不舍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挣扎在生死的边缘吧!
如果是杜宇,便一定不会像她此时一般地,无力又无助……
绾绾仰头,望着那大鸟,“杜宇老人家,是你吗?会是,你吗?你知不知道,你的两个儿子,此时都挣扎在生死的边缘啊?可是我却这么笨,我没有办法帮到他们……就算明知道蛇胆能够救了他们的性命,可是我全然没有任何一点的把握……我不但杀不了蛇,我甚至直到现在就连蛇的影子都没有找到!眉生和开明的性命,就在我的指间一点点地漏出去了,我就算再努力拢紧指间,却一样留不住,留不住啊……杜宇老人家,帮我,帮帮我啊……救救你的儿子,救救他们……”
不知道是不是杜宇听见了绾绾的呼唤,猛然间林间阴风大作,一股腥膻之气浓稠而起,林子深处有鳞片滑动的声音,快如闪电而来!
217.斩蛇
绾绾向着那黄羽大嘴的鸟儿落泪陈述之时,忽地山林之间阴风大作,一股浓浓的腥膻之气如云涌起,林子深处有巨大的飒飒声传来,像是巨蛇的鳞片滑过落叶之声!
绾绾惊住,尚未等她抓牢手中的腰刀,那声音便已经骤然到了眼前!
一条黑色的巨蛇,猛然从树林间抬起头来,巨大的头部竟然恍如树冠之大!
绾绾惊得险些没坐在地上!
巨蛇那两只眼睛,像是两盏巨大的灯笼,黑黝黝地凝视着她。血盆大口之中嫣红的蛇信吞吐而出!
绾绾双手握住刀,护在前方,强迫自己早已乱成一团的脑海中冷静下来——打蛇打七寸……七寸在哪里?是从头来量,还是从尾巴来量?可是眼前这条蛇这么大,就算量过了七寸,哪里就会是它的致命之处?!
绾绾在努力想着“七寸”的问题,可是那巨蛇又哪里允许绾绾计算清楚!
巨蛇的眼睛只是盯着绾绾双手握住的那一柄刀,绾绾紧绷的肢.体也清楚地透露出她的敌意,所以那巨蛇哪里肯轻易放过她!
就在绾绾还在犹豫之时,巨蛇已经不耐烦了,它张开血盆大口,朝着绾绾,猛地扑过来!
巨蛇的扑击,疾如闪电,卷起林间厚厚的落叶,骤然袭来!绾绾惊呼,手中的腰刀拼命地挥动着——虽然视线早已经被飞舞而起的枯叶遮住,但是她总归要接着腰刀给自己拦住一面,至少让巨蛇无法正面来袭!
巨蛇也被这小女子疯了一般的胡乱刀砍而震慑住,只好停下身来,静静观察者绾绾用刀的规律,耐心地准备着下一次的攻击!
巨蛇的暂时停下给了绾绾喘息之机。绾绾转身,快速冲上一块巨石,以改变自己个头矮小的劣势。
巨蛇的头颈之处耸着,巨大的身形绷紧着,随时准备着下一次的攻击。绾绾则仔细地观察着巨蛇——她想到,所谓的“七寸”,定然说的不是衡量意义上的七寸之处,而该说的是蛇的致命之处!
以她的身高,定然打不到巨蛇的头部,那么对于她来说,巨蛇最有效的致命之处定然就是它的心脏!
绾绾急速地观察者巨蛇,寻找着它身.上有心脏跳动的地方——在哪里,究竟在哪里?!
蓦地,绾绾发现了她想要的答案!
就在蛇的腹.部,竟然有一处在一张一缩地跳动着——蛇的心房竟然与人不同,不是在胸.部,而是藏在腹.部!
绾绾的心怦怦跳动起来——太好了,太哈了!只要能有机会将刀刺入蛇的心房,那么这巨蛇便必死无疑!
绾绾在观察着巨蛇的时候,巨蛇也在谨慎地观察着绾绾。巨蛇一见绾绾一直在打量着它的腹.部,便本.能地蜷起身子,将腹.部平贴在了地上。
绾绾心中一急:巨蛇竟然将它的心脏藏起来,她还哪里有机会杀死它!
绾绾意识到了是巨蛇也在观察着她的神色,心中便起一计策,刻意抬头望向巨蛇耸起的头部,并且高高举起腰刀来,作势想要劈向那里!
巨蛇果然上当,整个身.子向上抬起,却没想到绾绾高举的刀猛然从头顶挥下,整个人从高石上跃下,直击向巨蛇的腹.部!
一刀中的,巨蛇吃痛猛扑下来!
绾绾的刀刺入蛇腹,却被蛇皮夹住,根本无法抽出自卫,而眼看着巨蛇便是骤然扑下!——绾绾闭上眼睛,心中无声地呼喊,“眉生,来生再见……”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山林之中忽地又是风声大作,有数十只金羽大嘴的鸟儿群集而来,从不同的方向扑向巨蛇!
巨蛇闻声抬眸望去,整个身.子便紧张地盘踞起来!
可是大鸟们却毫无迟疑,从不同的方向飞向巨蛇,将大嘴纷纷啄向巨蛇的两肋!
就像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士兵,群集的大鸟并不是一窝蜂地胡乱攻击,而是两两配合,两只鸟儿分别攻击了巨蛇的两肋之后,后方另两只大鸟再继续袭来……
眨眼之间,巨蛇身上已经被攻击了无数次,登时皮破骨乱,整个身子已经呈现出瘫痪的模样,再难游动!
绾绾大喜,又哪里会放过这一绝佳的机会,奋力拔出腰刀,拼尽全身的气力,一刀又一刀地刺向那蛇跳动的心房!
腥膻的蛇血蓦地随着绾绾的腰刀,从它心房骤然喷出,像是一道血红的喷泉,喷了绾绾一头一脸!
绾绾几乎呕吐,却依然咬住牙,只用衣袖将脸上一抹,便举刀再砍!
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信念:杀了巨蛇便能取得珍贵的蛇胆,有了蛇胆便能救下眉生和开明的两条性命!
终于,巨蛇在大鸟和绾绾的双重攻击之下,颓然地摔倒在了落叶之上,再也没能抬起头来……
绾绾也已经筋疲力尽地跪倒在地上,全身上下狼狈得成了一个血人……
大鸟们欢叫着飞满了天空,继而集合俯冲下来,用尖利的爪子按住巨蛇,大嘴灵巧地扯掉蛇皮,一块块叨下鲜美的蛇肉……
绾绾呆呆看着眼前的一切,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杀了这巨蛇;而眼前这些金羽大嘴的鸟儿们竟然真的帮助了她……
绾绾不觉泪下,喃喃地望着鸟儿们,“杜宇老人家……真的是您显灵吗?真的是您舍不得眉生与开明,对吗?谢谢您,谢谢您——这是绾绾自己不可能完成得了的事情,却在您的帮助下,变成了现实……
说也奇怪,那为首的大鸟并未急着美餐,反而用大嘴猛地啄开巨蛇的腹.部,啄出一颗墨绿色的蛇胆,飞到绾绾面前,将蛇胆放下。
绾绾惊讶地捧起那腥气扑鼻的蛇胆,望着大鸟飞去的背影——定是她眼花吧,不然为何会见着那大鸟的眸中闪过一丝温暖的,微笑?
218.傻瓜
绾绾在金羽大嘴鸟儿们的帮助下,斩杀了巨蛇,捧着蛇胆走回了军营之中。
蛇胆的腥膻之气迎风而播,绾绾一次次停下干呕,却一直坚持着走回去。她知道,她每耽搁一瞬时,眉生和开明便会多一丝危险!
绾绾的气力早在斩蛇的时候已经用尽,她现在全都是靠着意志力在拼命而又机械地移动着自己的脚步。
还没到军营门口,绾绾便接收到了巴人汉子们惊异的目光——在他们的眼里,她哪里还是一个女子,她分明是一个血人,从头到脚全都是腥膻的鲜血!
绾绾还哪里顾得了那么许多,踉跄着冲入厅房之中——猛地推开门,门外阳光洒入,照亮了厅房之内的幽暗——绾绾惊愣地望着眼前的一幕,直如木雕泥塑!
就在厅房之中,开明早已经从木桶中走出,此时正安适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喝着茶,而眉生则满面苍白着颓然地躺倒在地上!
绾绾惊呼一声,扑上前去,“眉生,眉生,你怎么了?”
开明见着绾绾一身鲜血地冲了进来,也惊得急忙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绾绾,你这是怎么了?你,干什么去了?”
绾绾朝着开明怒吼,“眉生他这是怎么了?你为什么不找人来救治他,为什么就让他躺在地上!”
开明一窘,“我哥他,损耗太多了,我哪里敢轻易动他,我以为他躺在地上自己一定能够复原的……”
绾绾惊愣地摇头,不敢置信地望着开明,“开明,这还是你吗?你在说什么!你哥他为了救你,连命都豁出去了,可是你又为他做了什么!”
绾绾惊痛的呼声却直接刺中了开明的痛处,他忍不住大叫,“是的,是的……你们每个人都可以指着我的鼻子斥责我,都是他在为我付出,我什么都没替他做过!我就是他身边的累赘、废物,他用他的功力救我根本就是不智之举,根本就不值得救我,是不是?是不是!绾绾,就连你也想这样对我说,是不是?!”
绾绾惊住,摇着头望开明,“开明……这样的时候,你竟然还在说着这样的话!他为了你能连命都不要,可是你却只知道维护自己那脆弱的自尊心而不顾他的性命!”
绾绾咬牙,独力将眉生的肩头撑起来,用沾满血污的手轻轻抚摸着眉生的面颊,“眉生,别怕,我来了……我一定能救你,一定会……就算救不了你,我也一定会陪着你,不论生死……”
绾绾一咬牙,将腥臭的蛇胆放到唇边,用牙齿咬开蛇胆的胆衣,将腥气刺鼻的蛇胆注入眉生的口中……
剧烈的腥膻之气惹得绾绾忍不住干呕,眉生却极为勇敢地努力咽下那蛇胆,竟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绾绾在身.体的疲累与精神的双重打击之下,几乎崩溃,泪水像是决堤的洪流一般滚滚而下,整个身.子都在剧烈地颤抖着……
忽地,眉生的手扣住了绾绾的手指。尽管他整个人似乎还在昏迷之中,尽管他面上仍然没有一丝生气,但是他的手指却是坚决地握住了绾绾……
绾绾惊叫,“眉生,眉生!”
良久,就像是等了一万年那么久,一丝虚弱的微笑终于浮现在眉生苍白的面颊之上,一线细如游丝的声音缓缓漾开,“傻瓜……别哭……”
绾绾像是受尽了委屈的孩子,扑到眉生肩头,放声大哭,“眉生……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如果你醒不来,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眉生一点点睁开了眼睛,碧色的眸光温柔流转,“是啊,如果我死了,你该怎么办呢?我刚刚,其实已经走了一趟鬼门关,却一路扭头望着来时路,鬼判问我,为什么不是眼睛看着前路准备投胎,我只好说,还有一个傻瓜需要我的照顾,我放不下……”
绾绾流着泪,整个脸上早已经一片狼狈。
眉生微笑,“鬼判也想了想,说,‘是啊,那个傻傻的女子,如果没有了你,不会有别的男人会傻乎乎地爱她的……这样吧,你还是回去吧……’就这样,他把我放回来了……”
绾绾流着泪傻笑,“还说我傻,既然都知道我是个傻傻的女子,可是却还有一个你愿意爱我,那岂不是说,你比我还傻吗?……”
眉生微笑,握紧绾绾的手,“哎呀,真糟糕,看来这个傻傻的女子真的比我还聪明啊……我这话里的漏洞,我自己还没意识到,可是都被这个傻女子给捉住了……”
绾绾抱着眉生又是大哭,“不!我愿意比你傻,只要你能陪在我的身边,只要你不会丢下我不管……我愿意做这个天地间最傻最傻的那一个……”
眉生动容,努力抬起手指擦干绾绾的泪痕,“好吧,那我也只能陪着你一起傻咯……我们要做天地之间最傻最傻的一对夫妻——惟愿我们的孩子聪明一点就够咯……”
绾绾又是落泪,佯作愤怒道,“我们的孩子……就是啊,你个混蛋,你还没有给我孩子,你怎么就忍心去走那鬼门关!”
眉生虚弱地笑开,“好,我知错了……这次养好了伤,我们第一件事便来做这个……”
光影幽暗里,开明冷冷地望着血色模糊的绾绾抱着被蛇胆墨绿色染了一身的眉生,两个人傻傻地又哭又笑着,他的心被一条条撕裂——他不知道为什么眉生竟然还能奇迹一般地活过来,他更不知道为什么绾绾竟然真的“自不量力”地去拼了命地取了蛇胆来!
这两个人,都是疯子吗?为什么生与死在他们的观念里,竟然真的都比不上对方……一个宁愿为了对方而不顾生死,一个为了对方而拼命求生……他们怎么会,这般地傻啊!
心口又是灼热一痛,脑海之中似乎又有一个声音苍凉而起,“杀了他……趁着他元气大伤的机会,杀了他……”
219.犀鸟
看着绾绾与眉生满身狼狈地相拥在一起,又是哭又是笑地,开明只觉自己心口处,又是灼热的疼痛蔓延开来,脑海中似乎又有一个声音苍凉而起,“杀了他……趁着他元气大伤,杀了他……”
开明只觉眼前一片血光,早已失去了自己思考的能力,本.能地抽出腰间长刀,缓缓朝着眉生走去……
眉生的全副心神都放在绾绾满身的血污上,“傻瓜,你怎么会真的跑去取了蛇胆来?我真想好好打你一顿——你知道不知道那有多危险!”
绾绾微笑,“我知道自己能力不够,但是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上天定不会让你死去——知道吗,有金羽大嘴的鸟儿帮我一同杀了那条巨蛇呢!我相信那是杜宇老人家……如果不是他,我定然已经死在蛇口下了……”
眉生心疼地握住绾绾的手,“金羽大嘴的鸟儿?难道,竟然是犀鸟?”
绾绾愣住,“犀鸟?”
光影交界里,开明的面容狰狞而朦胧,当绾绾和眉生察觉到身旁有刀风扬起之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绾绾一声大喊,猛地扑到了眉生的身.上,将她自己整个暴露在了开明的刀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厅堂大门处忽地弹射进来一颗红豆,嫣红玲珑的相思之物,此时却成了毫不留情的杀人暗器!
开明一声嘶喊,手里长刀“当啷”落地,那枚红豆竟然硬生生射进了他的胸.膛,一片鲜血淌下!
随着红豆,一个白衣的绝美身影飞奔而入,纯白的衣袂在光影之中飘摇如仙,“眉生,我来了……”
遽变之下,绾绾惊讶地抬头望去——竟然是琅玕……
琅玕欲奔去惩治开明,却被眉生努力扬声拦住,“琅玕,别伤了他……”
琅玕忍不住泪下,连忙奔到眉生身边,自然而然地从绾绾的手中接过了眉生,两指凝神,点住眉生身上的几处重要的|茓道。
绾绾惊讶地望着琅玕所做的一切,再低头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上,心里一片荒凉。
眉生抬眸望了望琅玕,微微皱眉,“琅玕,你怎么会来?我不是让你帮着你爷爷他们疏通河道?”
琅玕忍不住泪下,“疏通河道……疏通河道哪里有你重要!别忘了我是巫族的‘预思’啊,我‘看到’了你有此劫,我哪里还有心思去疏通河道!”
琅玕抹了一下泪,“你身边的开明,我早就感觉到他身周有紫气环绕,虽然当时还说不出是怎么回事,可是我已经不放心他;绾绾毕竟是凡人的女子,一旦开明发难,都没人能帮你一把……所以我必须要来,就算你不高兴,我也要来!”
绾绾听着琅玕的话,心里满是黯然。是啊,就算她能舍了命去给眉生斩蛇,取蛇胆,却依然没把握救回眉生,依然没把握再遇到类似之事的时候保护住眉生……
而琅玕却不一样,她有预思的能力,她有巫族的灵力,她能够站在眉生的身旁,保护他……
光影交织里,绾绾忍不住背过身去,落下一颗无声的泪……
开明被红豆射中之后,见琅玕并没有对他怎么样,便疯了一般重新抓回腰刀,再度朝眉生扑来!
脑海里的声浪全都叠加在了一起,“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开明已经找不到了自己的意识,只知道机械地按照那个指令去做,他如今整个脑子里想的都只是——杀了眉生!
这一刹那,琅玕正抱着眉生的肩膀,运功为眉生制住大|茓;眉生则根本无力自保……电光火石之间,绾绾看见了开明疯狂的眼神,看见了他举刀劈来的动势——绾绾一声惊呼,全然不顾自己地,迎着开明的刀锋,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
“嗤——”刀刃划入血肉的声音,在这蒙昧不清的光影交织里,清冷响起。
绾绾只觉到自己身.体里,有奇妙的感觉——灼热的血肉,与冰冷的刀刃,竟然缠绕而舞,将一份幸福的晕眩旋转入她的脑海,竟然让她微微而笑——这一生,终于有机会帮眉生一次;终于有机会,救了眉生啊……
“绾绾!——”眉生撕心裂肺的嗓音骤然响起,一道银蓝色的寒光骤然弹射而来,直直击中开明!
开明不可置信地嘶吼,“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明明要杀的是林眉生,我怎么会杀了绾绾!还有——林眉生分明已经奄奄一息了,他怎么还能发出这么强烈的功力,怎么还能击中我!为什么,为什么?”
琅玕的惊呼也是传来,“眉生,不要发功!那是你最后的一点命力啊,你不能,不能再发功了啊……”
绾绾微笑着躺倒在地,眸子望住眉生的方向——她多想对他说,告诉他别难过,她其实真的很快乐、很快乐……虽然不能再与他携手此生,但是她终于能够救下他的命啊……
曾经想过,一生一世的相守都不够,真希望自己能够多活几生……此时方知,如果能够这样地死去,即便短暂,却也是心满意足了呀……
滴答,滴答,开明心口的血一滴滴跌落在绾绾的面上,她那本已血色模糊的面容,变得更加模糊……
眉生嘶吼着推开琅玕,爬向绾绾……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之前还没有机会给她说完犀鸟的故事……
都说“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虽然那“灵犀一点通”说的是三角的犀牛,但是其实这犀鸟便也是灵犀相通的鸟儿啊……那鸟儿不是杜宇,而是他们两个人灵犀相通的心,所以才会召唤来那神圣的犀鸟啊……
可是,他却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220.离别
眉生心如撕裂。那鸟儿其实叫犀鸟,那鸟儿其实不是杜宇,那鸟儿其实是被两个人灵犀相通的心感召而来——那鸟儿,其实是两个人真心相爱的化身……
可是他却来不及告诉绾绾,纵然他是鲛人,可是在生死的面前,却依然无力挽回绾绾正一点点消逝的生命……
望着眉生眸子里粼粼闪动的碧色光芒,绾绾努力微笑……
她不想看到眉生的眼泪,她只想看见他意气风发地笑……
口中,有一滴滴腥膻的血液流入,绾绾却已经不再在乎。她只能将最后一丝气力凝视着眉生……
可是为什么却会这么累啊?
为什么眼睑沉得再无力睁开?
她真的,好想,睡啊……
那么黑,那么累……
寒冷像是毒藤,一点一点爬满她的四肢百骸,一点一点夺走她最后的一点热量——这就是死亡吗?那曾经无限恐惧的死亡,就要来了吗?
眉生的怒吼向着琅玕,“琅玕,救她,救她!”
琅玕哭着摇头,“不行,不行……我的灵力只够救一个人……眉生,你自己的也已经命在旦夕,我必须要救你,对不起……”
眉生的怒吼震动天地,“救她!琅玕,我求你,救救绾绾……不要管我,不用管我!”
“哎哟……真是伤心啊……就算是鲛人,却没法子同时救下两个人吧——全部的功力都用来救了自己的弟弟,哪里还有能力再救自己心爱的女人啊?最可怜的是,明明自己拼了命地去救了的弟弟,反倒正是杀死自己女人的那个凶手——真是,人间悲剧啊……林眉生,你现在是不是痛不欲生呢?”山间忽有风来,扑啦啦吹动门帘,卷起房中的灯火,摇摇曳曳,明明灭灭。
眉生眯住眸子望向门口,披着黑色大氅的印旸,微笑着走进来。凝眸之间,只见得他的眼角眉梢艳紫色更加浓重,就连嘴唇都已经有了紫色!
眉生咬牙,大声叫着,“印旸,救绾绾!”
印旸微笑,静静点头,“我一定会救绾绾……她是我的梦想,我怎么能让她死去?只是……”,印旸笑着转向眉生,“只是,我要跟你交换一个条件……”
眉生一震,“你想要什么?我的命吗?拿去,救绾绾!”
印旸摇头笑,“要你的命……那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我只是想要跟你要回,那本来属于我、后来被你抢走的东西……”
眉生仰头,急吼道,“是什么,快说!救绾绾,别再耽误时间!”
印旸大笑,“凝碧珠……那本来是我从东海之滨携来的,后来被你的黑鹰帮劫走……”
眉生点头,用尽最后一点气力,将凝碧珠逼出,碧光流转之中,托在掌心递给印旸,“救绾绾!”
印旸仰首一笑,“真可惜啊……我拿走了你的凝碧珠,你又会变回可怜的瘫子了……”说着,印旸将凝碧珠吞入腹中,碧光流转之中,只觉印旸眼角眉梢的紫光更盛!
印旸得意地笑着走到绾绾身旁,将绾绾小心地托在双臂上,大踏步便向门外走去。
眉生嘶吼,“印旸,你,你要干什么?你要将绾绾带到哪里去?”
印旸邪恶一笑,“我带走绾绾——当然是要救她,但是我救了的女人,怎么能还留在你的身边?我会封印了她的记忆,让她从此忘了你,只乖乖呆在我的身边……”
眉生嘶吼,“不要!——”
印旸得意地笑,“她的性命与她的记忆之间,你选择一个好了……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自私……”
眉生张口,一口鲜血喷出,终究闭上碧色的眸子,长泪落下,“好……你带她走……只要能救她,只要能让她好好活在这个世间……”
印旸得意地仰天大笑,“好!等我们拜堂成亲那日,不会忘了送你一张请帖!”说着,印旸狂笑着抱着绾绾离去……
天,黑了吗?
还是早已,日月无光?
为什么偌大的天地因为一个人的离去,而再无欢乐,再无光明?
琅玕凄楚的呼唤响彻整个大厅,“眉生,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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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过了多少天?还是,过了多少年?
那一片黧黑的山林,怎么会仿佛一夜之间被白色的雪花盖满,变成玉树琼林的世界?
眉生努力地张开眼睛,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一片陌生的天地。
耳畔,有瓷器跌碎的声音清脆传来,琅玕的呼唤惊喜而起,“眉生,你,你醒了?!”
眉生转头去望向琅玕——那道模模糊糊的倩影由模糊变得清晰——却不再是他心心念念着想要见到的那个人啊!
绾绾,绾绾……
琅玕见着眉生初时望向她,却又突地紧闭双眸,她的心被霎时撕裂,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强作欢笑,“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你整整沉睡了十天啊……”
眉生试着活动活动手臂,虽然还有虚弱,可是已经不再痛楚。眉生抬眸问琅玕。
琅玕微笑,“我是琅玕啊!就是生来要保护金沙国皇室的人呢,所以我自然有办法救你……”
眉生努力微笑,他没有忽略,在这十天里,琅玕迅速的憔悴——定然是为了照顾他,泪的……
眉生垂头,“琅玕,辛苦你了。如果回到金沙国中,我定会好好谢你。”
琅玕一愣,“回到金沙国中?你说的是,要以金沙国新皇的身份给我赏赐吗?”
眉生静静点头。
琅玕垂眸,忍住泪水,“我不要!我要的,根本就不是那个……”
“殿下,您醒了?”两个人正尴尬间,门外忽地传来巫溯的嗓音,随之巫溯白衣飘摇着款款走入。
221.摄魂
“殿下,您醒了?”两个人正尴尬间,门外忽地传来巫溯的嗓音,随之巫溯白衣飘摇着款款走入。
眉生一愣,“仙师,您怎么会来?”
巫溯微笑,瞅了琅玕一眼,“当然是琅玕这个孩子了……她苦苦向我哀求,我只好将自己三百年的功力给了你,才能救下你来……”
眉生一震,“什么!仙师,您说您给了我三百年的功力!”
巫溯摇头,“不然,能怎么办呢?你当时早已经命若游丝,不给你功力,你定然是熬不过来的……”
巫溯说着,疼爱地看了一眼琅玕,“琅玕这个丫头来了痴劲儿,谁也拦不住她,她说要将她自己全部的功力都给了你……没办法,只能让我这老头子来咯,反正这一群人当中,只有老头子我的功力在殿下之上,他们纵然给了功力也没用……”
眉生心中震动。巫族虽然也有数百年的寿命,但是他们却要在成年之后才能正式开始修习巫术,也就是说除了极个别天资极为聪慧的人之外,三四百年的灵力几乎已经是他们的全部……就算巫溯是巫族之长,但是三百年的功力也已经是他的一半了……
眉生连忙从榻上爬起,想要给巫溯见礼,却乍然发现自己的双腿再度失去了知觉,整个人从榻上狼狈地滚落到了地上!
琅玕一声惊呼,连忙扶起了眉生,“眉生,你别动,你要干什么?”
眉生望着自己的双腿微微愣怔。巫溯也是摇头,“殿下,你别难过,失去了凝碧珠让你的双腿再度不能用,但是日后如果能给你找到灵珠,一切便都会好起来的……”
出乎巫溯和琅玕意料的是,眉生不但没有伤心,反倒微微一笑,碧色的眸子里潋滟起柔柔的深情,“没关系……当初我在楼兰再见她时,便也是这个样子。我只有这个样子,当她再见到我的时候,才会想起我……这是天意,是天意……”
巫溯和琅玕不知道眉生在说什么,不过见着眉生面上的表情,便也不难猜到答案了……
琅玕黯然垂眸,巫溯担心地望着他疼爱的孙女儿。
眉生首先回过神来,向着巫溯郑重抱拳,“仙师,眉生不能大礼,只能这般表达心意。眉生的命是仙师救的,仙师便是眉生的再生父母……”
巫溯捋髯大笑,“殿下言重了……且不说老臣与皇上的多年情谊,单就这一次,老臣也是拗不过琅玕的苦苦哀求才这样做的。如果要谢,殿下你应该谢谢琅玕才对啊——我这个孙女儿从小娇生惯养的,可从来没有为了谁流过一滴眼泪,更从来没有衣不解带地照顾过谁啊……殿下,老臣唯愿殿下能珍重琅玕的这份心意,那样老臣就放心了……”
琅玕被巫溯的话说得脸一红,微微忸怩着嗔怪,“爷爷……”
巫溯大笑,“女生外向,爷爷不怪你……爷爷也是希望你跟殿下未来能够好好地相伴啊……”
祖孙的融融暖情里,眉生的心却酸如青杏。
眉生的变化,琅玕敏感地察知。
琅玕连忙奔过来,“眉生,你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眉生摇头,“我只是担心开明……”
琅玕微微皱眉,担忧地问,“眉生,你,不恨开明吗?他伤了你,又害了绾绾……”
提到绾绾,眉生心底又是撕裂一般地疼。他皱眉,“开明的情形,我知道不是他的本意。当初在于阗国中,夜晚受袭之时,有血胆玛瑙中的鬼血进入了开明的血脉……也是我能力不够,始终没能帮开明将那鬼血逼出,才会造成了今日的一切……”
巫溯缓缓摇头,“殿下,你的手足情深我可以理解,但是你我都知道,开明今日的所为不仅仅是那鬼血的缘故。他——恨你……”
眉生点头,“我知道……可是我也知道,他恨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这个世界,这个命运……他的身边从来没有过亲情,遇到任何的危险都没有人保护过他,所以他将自己的心灵封闭起来,他怀疑身边所有的人,防备身边所有的人……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会被那鬼血控制了……”
琅玕皱眉,“他几乎杀了你!”
眉生痛楚地闭上眼睛,“看到他伤了绾绾的刹那,我也用出了所有的功力去攻击他——我们两个,算是扯平了……”
巫溯摇头,“好吧,既然殿下你能这么想,那老臣也只好据实相告:很奇怪的是,开明心口的那滴鬼血消失了……他甚至不记得当日都发生了些什么……”
眉生一惊,“什么!”
琅玕皱眉,“那天,我用琅玕红豆打伤过他,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时他的伤正在心口处——难道他的鬼血便恰好是沿着那伤口流出的?”
眉生一声惊吼,“那鬼血又流到哪里去了?那鬼血又要害谁?”
巫溯和琅玕都是颓然摇头。
一个模糊的影响在眉生眼前晃动——难道那血恰好落入绾绾的口中?!
眉生双拳握紧,砸向床头,“我要,回大邑去!我要回去!”
巫溯皱眉,“殿下,您来巴地所为何来?您来找老臣,又是所为何来?难道,您都忘记了吗?您是来治水的!此功未成,您又怎能半途而废!”
眉生疲倦地抬眸,碧色的眸子里漾着痛楚,“可是,我能感觉到,绾绾在大邑……她落入了印旸的手里,我担心她会被幻香所摄!”
琅玕一愣,“你是说,那个幻香,他竟然会摄魂术?”
巫溯点头,“摄魂术是幻术的极致。他们蜃族本都擅长幻术,但是也只是局限在制造环境以影响人的心神上,只有那个幻香,他竟然会摄魂术……”
巫溯叹息着抬头望向天际,“当日老朽在京中,也是着了那个紫衣少年的道儿,才不得不放弃皇家巫师的身份,回归巫山……”
222.疼痛
巫溯叹息,“蜃族擅长幻术,但是也只是局限在制造幻境以影响人的心神上,只有那个幻香,他竟然会摄魂术……摄魂术是幻术的极致,不但能迷惑人的神智,更能操控人的心智……”
眉生心中狠狠一疼,碧色的眸子几乎燃烧起红色的火焰,“我要回大邑去!”
巫溯皱眉,“殿下,治水之事呢?你好不容易来到了巴地,怎么能就此半途而废?”
眉生眯住眸子,深深叹息,“现在巴人的大将军相瑜,根本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所以,就算停留在巴地,也无法达到目的……”
琅玕一愣,“那人不是你要找的人?”
眉生叹息,“他并不是‘廪君’的传人……”
琅玕惊讶,“那就是说,这个相瑜根本就不是那四爪之龙的——蟒?”
眉生点头,“所以他根本没有能力操控巴地之水……”
眉生抬头望着窗外群山之上覆盖的皑皑白雪,“巴地历来暖湿,却又怎么会一夜成雪?如果相瑜便是那蟒,他能够操控得水的话,定然不会让这些水化为雪……”
琅玕回望山顶积雪,轻轻点头,“降下雪来,首先受苦的就是兵营中的兵将们,显然就连那相瑜自己都没料到会下雪,他自己也冷得缩进营房当中,用炭盆取暖呢……如果他有控制水的能力,他怎么会连自己都不知道这个结果?”
眉生黯然垂眸,“相瑜他们虽然有驯化蛇的本事,可是他们自己根本就不是巴人之蛇的化身……”
巫溯一瞪眼,“怎么说?”
眉生摇头,“相瑜自己说过,兵营周围没有寒泉,只有温泉——而那些温泉全都是硫磺温泉,蛇又怎么会亲近硫磺?更遑论还要每天饮着硫磺水……”
“而且”,眉生深深地垂下眸子去,将自己眼中那深刻的疼痛掩藏起来,“而且如果他们自己是蛇的后代的话,他又怎么会怂恿着绾绾去杀蛇取胆?”
眉生的话让巫溯也是一愣,“绾绾姑娘去杀蛇取胆?”
琅玕点头。
巫溯长长的纯白眉毛皱结起来,喃喃地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巴地之蛇皆可吞象,又岂是绾绾那样一个柔弱的女子所能斩杀的?”
眉生泪下,“是绾绾的心感动了犀鸟……是一群犀鸟帮助她杀了那巨蛇……”
巫溯便又是一震,“犀鸟?那岂不是,岂不是传说之中西王母的青鸟?”
眉生心痛地闭上双眸,“就算是青鸟,却也无力救下她的性命,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落入印旸的手中,只能选择让她忘记我……”说着,眉生张口,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琅玕大痛,回眸向巫溯大喊,“爷爷,我们就听眉生的,回大邑去吧!治水倒在其次,如果在这里耽搁得久了,他的命都要扔在这儿了啊!”
巫溯也是摇头叹息,“好吧……殿下的身.子需要好好调养,再说这巴地忽地大雪封山,所有的水都冻结成冰,却也是没办法治理的了……就回大邑去吧。”
一行车驾缓缓走向山外,开明坐在马车上呆呆地望着灰白色的天空。
混混噩噩,他记不清自己究竟都做过什么,只是他的心空却如同这车外的天空一般,一直阴霾灰暗着——好像没了那人娇俏的笑靥,这个天地之间便找不到了灿烂的阳光。
虽然没有人明确地告诉过他发生了什么,虽然没有人埋怨过他,可是他却也恍惚地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情——他伤害了绾绾,绾绾更是从此从眉生的身边消失!
他知道自己心里一直在觊觎着绾绾,始终想要将绾绾从眉生身边夺走——因为她是眉生最重要的,所以他要夺走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没有比不上眉生……
可是他怎么会杀了她?他怎么会杀了她!
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不再提起绾绾,是不是——绾绾真的已经死去?!
开明绝望之中,忽然听得天空之中扑棱棱有羽翅扇动之声传来。凝眸望去时,竟然是上次偶遇的大雕!
这一次再不是两只大雕,而是一大四小六只雕,原来那四只小雕已经长大,而且已经学会了飞翔!
开明激动地从马车上纵下身来,抬臂摇向天空,呼唤着雕儿们。
六只大雕见到开明,都是激动地清啸,啸声扬遍群山,回音振荡。
两只大雕带着小雕们落下身来,望着开明,似乎在“说”着什么。可是开明却无法了解,只能呆呆望着六只雕儿。
背后,有辘辘之声传来,开明便是一僵——他知道那是眉生的轮椅声。眉生再度坐上轮椅,这又都是他害的……
这么多天来,虽然他一直想去看看眉生,却一直都不敢……他认定眉生一定在恨他,就算不是为了眉生自己,也定然会为了绾绾而恨他!
开明听着那轮椅的辘辘之声,紧张得双拳钻起,紧紧贴在身侧——
却没料到只是听到眉生温润的解答,“雕儿们看到你要走,舍不得你离去呢……”
开明心中轰然一热,走上前去望着六只雕儿,“这个世上,原来还有你们为我不舍……谢谢你们……我,我还会再回来看你们的!”
母雕振翅而鸣,双眸像是在寻找着谁一般。
开明一愣,下意识回眸望向眉生,想要获得解答。
昏暗天幕下,雪覆群山中,眉生纯白的身影坐在轮椅上,显得那般憔悴,那般瘦小——这不再是开明心中熟悉的那个哥哥,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似乎整个世界都握在他掌中的鲛人……
223.封忆
昏暗天幕下,雪覆群山中,眉生纯白的身影坐在轮椅上,显得那般憔悴,那般瘦小……
开明的心就是重重一疼。
没有人怪他,至今都没有人怪他——可是眼前的所见便已经是他最残酷的刑罚!他都干了些什么,他都是怎样毁了眼前这个人的信念啊……
眉生淡淡一笑,尽力掩住眸中的疼痛,碧色的眸子清朗地望住开明,“雕儿们,在找绾绾……它们说,当初曾经与绾绾有过约定,要去金沙国中看望绾绾的……”
开明的心轰地一声——雕儿们在找绾绾,而绾绾却被他杀了……
这么多天藏在心底的痛楚和悔恨,瞬间爆发出来,像是被压抑久矣的山洪一般,再无法隐藏。泪水沿着开明的面颊滚滚而下,嘶哑的低吼从他的胸腔里闷声发出,开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绾绾,绾绾……”
“绾绾”这两个字儿,这段日子来在人们的口中成为了一个禁忌的词汇,没人敢说出这个字眼来,没人忍心再去撕开眉生心上的疮疤。但是此时开明的突然爆发,让所有人都没办法再拦住他,只能任由“绾绾”这个名字,随着开明悲伤的嗓音,在群山之间寒寒地回荡……
琅玕担心地奔到眉生的身边,点出双指,制住眉生的几道大|茓,预防眉生再伤了自己。
眉生坐在轮椅上,早已清泪长流。琅玕担心地望去,正有一线鲜血从眉生唇畔滑下……
琅玕一惊,以为她刚刚的手段没有成功。巫溯叹息着走过来,“孩子啊,你制住了他心里的血,却没法制住他的疼啊——他那是咬破了自己的唇啊……“
琅玕一痛,仰眸望着巫溯,“爷爷,怎么办,怎么办……他这么难过,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巫溯抬眸,眯住眸子望着远方,“不,孩子,你没错……人活这一生,谁都有权利去为自己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不是我们伤害了他们,而是他们的命运不允许他们相守——人与神,终究不可相爱,这是人道,更是天条!”
开明哭着以膝盖当足,匍匐来到眉生面前,“哥,你杀了我吧!我知道就算你一直不说,但是你心里一定恨死我了!不光是你,我也恨死我自己了……哥,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眉生闭上双眸,长久无法睁开。这么久以来,无论遇到什么事情,眉生都能够冷静对待,可是这一次他却再也做不到了——他的心已经被摧毁,他每天早晨一睁开眼睛便会问自己,在这个再没有了绾绾的世界上,他为什么还要每天都醒来,为什么还要每天都活着?就算将来能够治理了水患,就算将来能够重振了金沙国,又能怎么样啊!再也没有了那个默默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再也没有人会对自己灿烂微笑……
良久,眉生才终于重新开口,嗓音之中满是沧桑与疲惫,“开明,你哪里仅仅是杀了绾绾,你根本连同我也一起杀死了……”
开明仰头看着眉生,看着那荣华绝世的男子,此时却憔悴沧桑得像是垂死的老人,他的心忽地仿佛打开了一扇门,曾经眉生对他的种种,全如清泉,汩汩而来……开明哭着趴倒在眉生的膝头,“哥,我错了,哥……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眉生流泪,“开明,如果可以,我真的想杀了你!不光是你,我甚至想要毁掉这片天地,毁了那些一直想要拆散我和绾绾的人!什么鲛人之身,什么皇室血脉,什么千年的寿命,如果没有了她,又有什么用!”
眉生少顿,哽咽着说,“可是我也知道,就算毁了这个世界,却也不能再换回绾绾……毁了的这片天地里,也有她曾经费尽了心力想要争取的、想要保护的一切……所以为了她,我也要好好地去爱这片天地,为了她去实现她所有想做而还没来得及做的事……”
那早已通灵的大雕抬眸静静地望着眉生与开明的痛哭,忽地扬声清啸。
眉生抬头,静静颔首,全然没有将那大雕看做鸟儿一般,而是像是对着一个尊敬的人,“是的,我知道……也正因为她还活着,所以我才咬牙要求自己活下来……就算她会被封印住记忆,就算她会变作另一个人,就算她——有可能会成为别人的新娘,但是至少她还活在世间,至少——我还能与她共同呼吸着同一片天空下的气息……”
开明流着泪怔住,抬起头来望住眉生,“绾绾,还活着?”
琅玕看不过去,忍不住轻吼,“就算她还活着,你却也赎不掉你的罪!她虽然活着,却已经被印旸带走,印旸要封印住她所有的记忆,她从此只能与眉生成为陌路之人!为了她的生命,就算以后两个人对面而望,眉生却也不可以呼唤她的名字,必须要装作不认识她!”
开明惊愣住,“为什么不行?为什么要故意装作不认识她?”
琅玕摇头,“亏你还是鲛人,你怎么会不了解法术的运用!印旸既然已经夺走了绾绾,他在救了她性命的同时,怎么可能不加入一道符咒,一旦眉生试图去唤回绾绾的记忆,绾绾的性命就又会遭遇危险!——印旸他会用这种方式来要挟眉生,你懂不懂啊?!所以,就算绾绾还活着,她却等于已经死了,甚至——对于眉生来说,她活着反倒会给他带来更深更重的痛!”
半空之中,又是一声清啸,母雕扑着翅膀缓缓落下。它玄黑的眸子静静望着眉生,轻轻地“说”着什么。
开明望着眉生,“她在,说什么?”
眉生碧色眸光粼粼,“她要将她的孩子送给绾绾……让我们带着小雕,去大邑,送给绾绾……”
224.门隐
终于回到了大邑,却已经物是人非。
眉生恍惚回望身畔,金色的阳光跳跃着穿过林叶,闪闪烁烁,就在那光影之间,仿佛还看得见绾绾灿烂的笑颜……
眉生瞪大眼睛,瞪到双眸酸痛,却仍不舍得眨动一下——一旦眨眼,眼前的幻影便都会消失,再也看不到那魂牵梦萦的身影……
“殿下?殿下……”旁边,巫溯的嗓音悠悠传来,眉生终究痛楚地闭上双眸,任凭绾绾的幻影消失不见。
眉生努力控制着心中的痛,抬眸望着巫溯,“仙师,有事?”
巫溯施礼,“老臣去拜望过弥忍相国了……”
眉生点头,“老相国他,怎么说?”
巫溯摇头,“他这个老家伙,可真不愧是龟族之人,现下朝中形势不明朗之时,这个老家伙便缩进了府中,托病不出了。”
眉生微微皱眉,“就连仙师您登门拜访,弥忍老相国都不见面?”
巫溯气得胡须和眉毛都被吹起,“可不是!这个老家伙嘱咐了门人,谁都不见!”
眉生点头,“倒也难为老相国了。朝中之乱,错不在臣子,而是在我皇族中人。是我们没有能力稳定朝纲,才会使得臣子们左右观望、没有信心……”
巫溯叹息,“这也不能怪皇上……皇上他是个励精图治的好帝王,这一切实在都是老太后惹下的祸端……如果当年不是老太后自作主张地封印了皇上的记忆,再为皇上娶了陵蓝皇后,皇上又怎么会在记忆重新苏醒之时,愤恨地放弃了这一切,前去追寻流珠——也就是你的母亲呢……”
清风拂过,悠悠扯动树上的叶子。金沙国仿佛永远都是温暖的夏季,纵然他们从巴山归来之时早已是一路的风雪,可是金沙国中却依然空气温暖、树叶翠如碧玉。
眉生抬眸望向窗外,良久未动。
巫溯垂眸望向眉生,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轻唤,“殿下?殿下……”
眉生回过神来,微微一笑,“父皇曾经被皇祖母封住了记忆,而忘记了我娘,造成了他们一生的悲剧……如今,绾绾又被封印了记忆,忘记了我——真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又要重蹈父皇和我娘的覆辙?上天还真的是不公啊,它竟然会将同样的痛楚,加诸在我们两代人的身上……不是都说鲛人一族乃是得天独厚的吗,不但能够领袖东海,更能够在陆地上建立了属于我们的国家,这都是超乎了一般的水中族类的成就——可是为什么,上天竟然要在感情上,这般地,惩罚我们?”
巫溯摇头叹息。眉生的面上甚至挂着淡淡的微笑,可是他的语气里所包藏着的悲伤,却能够一下子刺入听者的心,“殿下啊……请恕老臣直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定然要有所取舍。给了你江山,给了你统御天下的雄心,便自然要拿走你的私心,拿走你只顾个人情爱的感情……从来没有哪一个明君,还能够有心力,谈情说爱啊……”
巫溯望了眉生一眼,叹息着说,“殿下,在你的心中,一直将绾绾姑娘看得最重,甚至重过金沙国,重过你父祖的荣耀,甚至重过你自己的生命啊……这对于一个注定将要成为王者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爱情与江山,殿下,你注定只能选择其一;可是现在是老天替你选择好了……”
眉生失神,望着窗外在金色的光影之间跳跃的翠色树叶,“老天替我选择好了?它为什么都不问问我呢?难道,它也已经知道,如果要我自己来选择,一定会选择绾绾,一定会放弃这一切的,是吗?可是它却不知道,对于我而言,放弃江山、皇位并不是一种遗憾,反倒却是——幸福啊……”
巫溯抬眸静静地望着眉生,终于说,“殿下,其实你可以退而求其次的……登上金沙国的皇位,继承你父祖的荣光,重振金沙国的同时,还可以拥有一份美丽的爱情——琅玕她,会以绾绾同样的心,陪伴着殿下的……”
眉生没再说话,他的心里回响着一个声音,“就算琅玕她可以与绾绾一般地爱着我,可是我的心却又如何能相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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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琅宫,异香飘摇。
幻香正在将几种干枯的叶子投入鎏金香炉之中,一点点吸着鼻子辨别香气,一边改换着手中香料的投入量。
印旸静静站在一旁,眼睛虽然在望着幻香所做的这一切,但是却明显地在走神,眼角眉梢藏在那抹艳紫之下的,有隐隐柔柔的微笑。
幻香静静抬眸望了印旸一眼,轻声说,“印旸,你在,想什么?”
印旸被幻香突然的问话惊得一愣,连忙说,“哦,我在想,林眉生为什么回到大邑来,却不急着进宫来继承皇位,反倒窝在巫溯以前的老宅子里,闭门不出……”
幻香一笑,“那岂不是更好?难道你希望他出门来,遇见你的心上人吗?”
印旸一愣。
幻香笑开,“他不急着继承皇位,算他聪明。现在我父亲一直在朝中坚持说杜宇没死,所以如果林眉生想要继承皇位,我父亲便可以趁机说是林眉生为了篡位而弑父……”
印旸点头,“我只是比较奇怪,林眉生竟然将治水之事半途而废地回来,却又什么都不做。”
幻香抬头,静静地望着印旸,无声地微笑。
印旸一窘,“你在,笑什么?”
幻香摇头,继续摆弄他手中的香料,“你在——害怕……”
印旸挑眉。
幻香从手边的一个瓷罐中取出一条小虫,全然不顾它的挣扎,将它投入到烟火蒸腾的香炉里,香炉之中随之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气息,虽然开始闻着极为刺鼻,待得那小虫子死去之后却变成了一种奇异的芳香,“林眉生什么都不做,你便猜不透他的心。你虽然已经得到了绾绾,但是你从没有一刻放下心来——你每时每刻都在害怕,害怕林眉生再将绾绾从你的身边夺走……”
225.镜花
“印旸,你回来了!”柳绿花红,湖水清泉,印旸刚刚转过画廊,绾绾的嗓音便清冽而来。
印旸的心一柔,连忙紧走几步,展颜而笑,“是,我回来了。怎么,一直在等我?”
绾绾笑着站起,“是啊,你说过今天要带我上街走走的……而且,没有你在身边,我觉得好寂寞啊……”绾绾说着凑到印旸身边,眼睛望着身边那几个丫头和媳妇子,吐了吐舌头,“她们,一个劲儿看着我,要我学绣花,我都要死了……”
印旸扬声大笑,大声说,“我要你跟着她们绣花,才不是要你学什么女红,为的只是怕你寂寞,想让你跟着她们一边学绣花,一边说说话罢了。”
绾绾一听印旸这么说,立马硬气了,挺直了腰杆,“太好了,太好了,不用我学女红,这是你说的哦!”
印旸宠溺地点头,伸出手指替绾绾捋顺耳畔的发丝。
绾绾忽地一愣。不知心底为何会涌起一个模糊的身影,似乎也有一个人总是陪在她的身边,时常帮她捋顺她的发……
印旸见绾绾愣神儿,便笑,“怎么了,还不开心么?怪我回来得太晚了吗?”
绾绾摇头,“这里一切都好,只是太陌生。印旸,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金沙国呢,我们不是好好地生活在东海边的吗?比起这里,我还是更喜欢东海边……”
印旸点头,“好……如果有机会,我会带你回东海边去生活,忘记在这里的一切。”说完这话,就连印旸自己都怔忡起来——这里的一切,绾绾真的都能忘记吗?
况且,就算绾绾能够忘记这一切,他自己呢?他自己是否还有机会,全身而退?
且不说自己已经答应卖命给幻香,就说他的身.体里已经融合了幻紫的元神,恐怕幻氏家族便已经不可能轻易放他自由了……
曾经一直梦想着变得强大,一直想要摆脱自己那副属于凡人的皮囊,现在真的拥有了想要的一切,却每每反倒觉得凡人的自由最是可贵……
绾绾哪里知道印旸的心情,她笑着抬眸望印旸,“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累了?那我们便不出门了吧,你好好休息,我陪着你说话,好么?”
印旸的心柔柔一暖。不管怎么样,终于将绾绾赢来身边,纵然要放弃那么多,此时却只觉值得,“不要了。你盼着这一天,盼了那么久,我没事,坐一会儿就好了。”
绾绾也随着印旸坐下来,给印旸端上一碗莲子羹,“是哦……丫头们都说我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场,一病就是好几个月。现在好不容易好起来了,我当然想出去逛逛咯!”
印旸宠溺地舀起一勺莲子羹送到绾绾的唇畔,“这个是叫厨房炖给你吃的,你怎么给了我。”
绾绾娇笑,“我已经好了嘛,所以自然不用再吃了!反倒是你,这些日子来,脸色越来越不好,所以你快吃吧。”
印旸微笑,“这么体贴啊……真是我的贤妻……”
绾绾的脸腾地就红了,“别胡说……她们还叫我‘小姐’而不是‘夫人’,所以就算我大病一场病得糊涂了,我却也知道你我还没成亲嘛……”
印旸便笑,“怎么,着急了?”
绾绾面上羞涩更甚,“什么啊……”
柳色清风,莺声隐啼,面前印旸一片柔情,绾绾本该觉得幸福才是——可是,却又为什么,总觉得眼前的所见,与脑海中的情景无法相合?
记忆里,她曾经也这般羞涩地埋怨过谁?
看着绾绾若有所思的模样,印旸佯做不满,“又走神了……”
绾绾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看来那场大病真的让我变糊涂了……”
印旸便笑,坚持着将羹匙中的莲子羹送到绾绾唇畔,“来,陪我一起吃。”
绾绾脸红,“我不想吃了……”
印旸长眸一转,眼角的艳紫如雾飘动,“你不吃,那我喂你……”说着,印旸仰首将羹匙中的莲子羹倾入口中,作势就要吻上绾绾的唇!
印旸的身形巨大覆来,天空中闪烁的阳光都被挡住,绾绾压抑住心底的恐惧——他们就是未婚的小夫妻啊,府中的人们都是这样说的,更何况印旸对她极好,他这样对她也该是应该的吧……她怎么可以怕他,怎么可以不喜欢他的碰触呢……
绾绾咬紧嘴唇,紧张地等待着印旸落下的唇——本来就该是这样的吧,为什么想着拒绝,为什么想着逃?
终于,莲子羹的清香伴着柔软的唇,缓缓落下。印旸轻轻一声叹息,将莲子羹哺入的同时便伸长了舌尖趁虚而入,刚想要更亲密地吻绾绾,绾绾却骤然干呕了起来!
印旸连忙帮绾绾拍着后背,面上却无法掩盖地印满了伤。
绾绾难过得流下泪来,“印旸,对不起……”
印旸摇头,“没事……我终会得到你,我发誓!”
绾绾终于平静了下来,她望着印旸铁青色的脸,心下歉疚,“我惹你生气了,是吗?”
印旸心下叹息——是啊,绾绾是让他生气了,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在为她伤心。可是就算她这么小小的一声,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再绷起脸来……
印旸长臂一收,将绾绾拥入怀中,下颌枕着绾绾的发顶,轻轻地说,“我真希望,这个世上有一种能够禁锢人心的法术。这样,我就可以学会那种法术,永远禁锢住你的心,永远不用再担心你离开我……”
绾绾惊讶地抬眸,“印旸,我为什么要离开你?我们是彼此相爱的,不是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的眼睛里和心里只有彼此,不是吗?我怎么会舍得离开你?”
226.街逢
绾绾惊讶地问印旸,“我为什么要离开你?我们是彼此相爱的,不是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的眼睛里和心里只有彼此,不是吗?我为什么会舍得离开你?”
印旸的心里潋滟一疼:是啊,他自己又何尝不在问着自己这个问题?他跟她明明早早地相遇,明明相伴长大,却为什么他却会输得一败涂地,甚至为了重圆这个梦想而几乎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印旸努力一笑,伸出手揉了揉绾绾的发,指了指头上,“呐,因为这里还有它啊……谁知道它是怎么想的呢,谁又知道它又会如何捉弄我们凡人的命运呢?都说人的命天注定,所以纵然我们本该相爱,但是也要时刻防备着它一些哦!”
绾绾笑,“原来你是担心上天啊……不会的,相信我!虽然人的命天注定,但是人的命也要自己来争取啊,我相信只要我们相爱,上天也不会舍得真的分开我们的!”
有阳光在绿叶间跳动,一下,一下,全部都辉映在了绾绾的脸颊上,看上去那么生动,那么鲜明,那么——美……印旸的心狠狠地一疼,此时的绾绾,为了爱,这般地坚定,如果她所说的真的是为了他,如果一切真的发生在绾绾没有遇到眉生之初,该有多好……
绾绾抬眸望着印旸,“怎么了,又不说话了么?难道认为我说的话太自不量力了么?”
印旸笑,拥住绾绾的肩头,“没有。我只是——又想亲你了……怎么办,我们快点成亲吧,我想早些,拥有全部的你……”
绾绾脸红,想起来自己就算病中也会下意识地将印旸从卧房赶走的情形——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心中总有一种隐约的执着,她究竟是在——为谁执着?
印旸摇着头笑,“好了,看你,又走神了……不说别的了,收拾一下,我们上街去!”
绾绾笑着拍起手来,“好呀!”
印旸捉了绾绾的手,没带家人,就两个人单独走上街市去。
金沙国的天气,就像消失了四季,只是将四季之中最为美丽的一段留下来,所以触目所见的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一段景致。桃花粉红、柳色如烟中,女子们全都穿着飘逸如云的长裙,头上高高的“双鬟望仙髻”上珠翠琳琅;便是男子也个个身材颀长,身上所穿着的衣料都格外多了一丝飘逸的风雅之态。
绾绾笑着,睁大了眼睛望着满街走过的俊逸男子,几乎快要腾不出心思来看向货架上的物品。印旸便笑,忍不住用纸扇敲了绾绾的头一计,“怎么了,光顾着看美男子,都忘了来逛街的目的吧?”
绾绾吃痛,面上羞涩笑开,“金沙国的男子还真的是好看啊……为什么这里的男子都那么与众不同呢?都是身材颀长而又面容俊美的?看上去竟然比女子还要美丽几分!”
印旸忍住心里的痛。他哪里能告诉绾绾,鲛人的男子都是这般容貌的,就是要比女子还要俊美几分,尤其是林眉生,就更是其中绝世之人……
绾绾并没在意印旸的异样,只以为印旸是不高兴她满大街地看美男子呢,便也一笑,扯着印旸走到货架旁去细心地看起货架上的货物来。
做工精巧的金钗,晶莹剔透的珍珠串,嫣红的玛瑙簪子,各色琉璃的镯子……绾绾抚着自己头上的玉簪傻傻地笑,“天,看来这玉簪在金沙国中还真的不受欢迎啊,怎么满大街都没有人卖玉的?”
印旸一愣,望着绾绾头上的玉簪,心中五味杂陈。这支林眉生送的簪子,他曾经找了很久,想趁着绾绾“病”着的时候将簪子毁掉,却没想到绾绾竟然下意识地将它藏得滴水不漏,就连他都没找着。
而在这个他最不希望玉簪出现的时候,绾绾偏偏戴着她走到街上来!
他又如何能告诉绾绾,金沙国不是不卖玉器,而是只有皇族鲛人才能佩戴玉器,否则便是僭越!
绾绾抬眸看着印旸不豫的神色,不由得吐了吐舌,“印旸,我戴玉簪是不是有问题啊?是不是金沙国中只有皇族鲛人才能这般佩戴?”
绾绾这话说完,不单是印旸,就连她自己都有点事傻了——她在,说什么?什么皇族,什么鲛人,她都是从哪儿听来的这样的话,又是怎么会丝毫不经大脑地便将这一切脱口而出?
究竟又是谁,曾经这般地,告诉过她?
流风澹澹,花香醉人,同样的街市上,眉生也正被琅玕推着轮椅,走进人行络绎的街市上来。
琅玕是一片善意,唯恐眉生在宅子里呆得久了会难过,便强拖着眉生出来;可是琅玕又哪里知道,眉生早已是一步一伤,满眼满耳都是那一次挽着绾绾同游时的情景。
——“这是我们之间的信物,怎么可以不戴?这是我替你绾起长发,不戴岂不是要违背结发之约?”
——“既然玉在金沙国中那么重要,我们这样岂不是会被人注意?”
——“国中这多鲛人皇族与巫族,又岂会多你一个?”
——“你是我的人,自然便是皇族之人……而且如果你不戴在发间,我会不高兴。”
想起那一次为了玉簪的小小争执,眉生的唇角不觉带了一丝微笑。那个时候,即便是小小的斗嘴,都是那般地快乐。眉生最爱的便是看着绾绾面上又羞又窘地神情,那般娇憨,那般动人……
眉生不觉闭住眸子,将眼前绾绾的幻影眨去——曾经的甜蜜换到如今都成了不敢回忆的伤痛,即便只是轻轻想起,便是忍不住想沉入幻影之中再不醒来的冲.动……
人间发生的一切,定然有上天在看,否则为什么会发生那么多的巧合,又有那么多残酷的擦肩而过?
就在绾绾娇俏地抬起头望着印旸,说着玉簪的话的时候,恰好眉生正从她对面的货架前走过——只是,那一瞬间,眉生恰好痛苦地闭上双眸……
227.叵测
绾绾与印旸上街闲逛,却没想到竟然与眉生擦肩而过。
难得相遇,却会这般擦肩而过。
或许竟也是好事,省下一段揭开疮疤的疼……
可是,眉生和绾绾躲过了这段伤痛,这段疼痛却生生落入了印旸和琅玕的眼中——就在身影交错的刹那,印旸看见了身在轮椅上满是憔悴的眉生,而琅玕也见着了满面娇憨笑容全然不知身外事的绾绾……
可是却也几乎在同一个瞬间,印旸和琅玕都连忙将身边的人迅速藏好——纵然明知道自己这一瞬所做的事情极为小人,却也只能这般如此……
曾经自己也都有一颗高傲的心啊,却只能在这一刻放下所有的骄傲,为了想要得到自己梦想的这份爱情,忘了自己的尊严……
遇上了眉生,印旸还哪里有心情带着绾绾继续闲逛,借口担心绾绾身.子吃不消,印旸连忙拖着绾绾回到了府中。
刚刚心情忐忑地逃离了眉生,却没想到一进府中花园,印旸便被眼前的另一个人惊得忘了呼吸!
柳色桃花里,整个世界静寂无声,所有丫头仆妇的眼眸都盯着树荫之下的那人,没人再出一点声响——听着印旸和绾绾的脚步而来,那人轻轻一抖衣袂颀长站起,那一瞬间,所有的柳色花红全都褪色成为模糊的背景……
清风飘摇,紫色衣袂艳丽而又妖冶,绝美的少年站在花色风影里,淡淡而笑。
绾绾惊得掩住了口。这个世上,眼前的紫衣少年是唯一一个能与眉生相媲美的男子……尤其他又还是个少年,身上带有浓重的妩媚阴柔的气质,就连从他身边流过的风,都带着清甜的气息,便自格外吸引女子的心魂。便是绾绾,也忍不住脸热心跳起来。
那少年,自然便是幻香。
一众女子的痴痴凝望里,印旸却是如临大敌,寒着眸光望住幻香,警惕地问,“你来干什么?”
听着印旸语气里藏不住的敌意,幻香不怒反笑,“印兄,这说的是哪里话来?且不论我们的交情,单说这宅子便也是我幻家的旧宅,为了能让印兄与绾绾姑娘住得舒适,我自然应该过来看过……”
绾绾心里也不明白印旸为何会对幻香这般有敌意。不管如何他也还是个少年,更何况还是个绝美的少年……
绾绾便轻轻捉住印旸的衣袖,然后自己走上前来向着幻香微笑,“小公子,快请坐。贵客上门,我们真是招呼不周。我亲手给小公子沏杯茶来,小公子稍待。”说着,绾绾亲手执茶壶,缓缓将幻香面前的茶盅注满,一时间,茶香四溢。
幻香毫不避讳地直直望着绾绾,眼角眉梢全是柔软甜美的微笑。见得绾绾注满了茶盅,这才缓缓地说,“绾绾真是善解人意。”
绾绾便笑,“小公子,你该称我一句‘姐姐’的,怎么说我也虚长着小公子你几岁。”
幻香抬头微笑,目光不经意一般地滑过印旸的面颊,“是么?我怎么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垂垂的老朽了?绾绾,我们便也不用姐姐弟弟的了,你便直接呼我‘幻香’,我则直呼你为‘绾绾’即可。”
幻香说着又是一笑,“我可不想这么早被定下姐姐弟弟的关系,否则未来如果我们还有别的可能,可又当如何?”
幻香的语气轻轻袅袅,仿佛随着每一句话的出口,他的紫衣都会静静飘摇一下,便有一缕缕暗香隐隐飘逸入空气,别是一份魅惑风情。
绾绾压下心底怪异的感觉,倒也没有深想幻香话中的余音,只当是男孩子不喜欢被别人小看了,便笑,“好,那我便直呼你为幻香,再不说那‘小公子’了。”
幻香垂下眸子静静望着绾绾,缓缓地说,“如此,甚好……”
幻香那句没让绾绾多心的话,落进了印旸的心底,却是轩然大波。
印旸不自觉地攥紧了双掌,掌心里控制不住地冷冷汗起。凝眸望向幻香望着绾绾的神情,印旸的心中更是警铃大作!
印旸大声向绾绾说,“绾绾,你还不赶紧进房去!女人家在外客面前罗嗦这些作甚!倒茶,自然有丫头仆妇们做,又哪里用得到你!”
印旸骤起的寒声让绾绾愣在当场。在她的印象里,好像从来没有被印旸这样没头没脑地责备过,她惊讶地望着印旸,眸子里忍不住涌起点点的泪雾。
一众丫头仆妇也都被印旸的模样惊住,连忙收敛起之前面上的情态,急着接过绾绾手边的茶壶,更有平日伺候绾绾的丫头连忙劝着绾绾回房间去。
一番忙乱里,只有紫衣的少年幻香静静地微笑着,立在清风里,紫衣飘摇着,丝毫不为所动。
绾绾最后委屈地看了印旸一眼,缓缓福身向印旸与幻香告退。
印旸先是背过身去,待得听着绾绾的脚步离去,印旸才反过身来,目光疼痛地望着绾绾的背影。
幻香不动声色地静静望着印旸与绾绾之间的这一幕,无声而笑。待得等到绾绾的身影转过了画廊墙角,幻想这才微笑着说,“真是,用情至深啊……可是你却为什么只敢从背后这般望着她?”
印旸忍不住低低怒吼,“我一定会得到她,一定会让她终究忘了林眉生,一定会!”
幻香微笑,“刚刚你的怒气本是冲着我而起的,怎么会去冤枉佳人哟?啧啧,看着那委屈离去的人儿,真是我见犹怜啊……”
印旸终于压抑不住,狠狠望着幻香,“请你记住,卖命给你的人是我,是我印旸!所以,无论你怎么驱策我都行,别将你的心思用到绾绾这来!好不容易封印住了她的记忆,我希望她能快乐地,重新来过!”
228.入套
幻香的突然来访,使得印旸心底警铃大作,不惜以斥责的语气将绾绾赶走,并且警告幻香不许动绾绾的主意。
面对印旸的紧张,幻香不但不生气,反倒更加开心,清甜的笑声在微风中缓缓而起,“印公子,稍安勿躁……你对绾绾的心,我自然最为了解。我当然也是希望,如果你能够替我做好那些事,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你不想动绾绾,我其实更不想——虽然绾绾无疑是用来对付林眉生的最佳武器,但是你我也都清楚,绾绾对林眉生的感情极深,我也是怕我们的手段终究失了效果呢,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印旸咬牙,“好,我答应你,一定替你做完所有的事!不要将绾绾拉进来,不要将心思动到绾绾这里来!”
幻香微笑点头,“只是,有一件事我却不得不对你说呢——你也知道我现在的身份是金沙国的皇家巫师巫幻,所以我所有的法术最强的道场便在玉琅宫中。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来么?不是如你所担心的,想要将心思动在绾绾的身上,而是——我在法坛中发现,我们给绾绾所种下的法术有了松动的现象,她现在已经隐约可以想起曾经与林眉生经历过的一些事情了……印旸,难道,你没有发现吗?”
印旸皱眉,这件事他当然早已经发现,他当然又是最为担心的。
印旸咬牙,“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幻香微笑,“将绾绾送到我玉琅宫中来吧。既然法坛之中的法术最为有效,那么让绾绾呆在玉琅宫中才是最好的办法。”
幻香说着仰首而笑,清纯青涩得真的就只是一个绝美的少年,“印旸,我知道你担心我,你担心我将你的绾绾也变成我的工具——但是,印旸,我相信与我比起来,你应该更担心的是林眉生,不是吗?如果你不将绾绾及时送到我的玉琅宫中来的话,一旦你的绾绾记忆起了林眉生的话,你想,你还如何能够继续让她呆在你的身边呢?”
印旸狠狠咬牙,面上艳紫之色更加明显,“你说的,是真的?!”
幻香一笑,不急着说话,反而是衣袂飘摆着缓缓走到了印旸的面前,静静抬头,细细望着印旸的眉梢眼角,轻轻地说,“太好了……你面上的紫色越来越漂亮了,看来你吞了那凝碧珠,真的对你的功力精进有极大的补益啊——现在,我姐的元神已经几乎都为你所用了呢……印旸,你开心吗?”
印旸皱眉,“我在跟你说绾绾的问题!”
幻香微笑,“难道我说的,不是吗?只有你更好地吸收了我姐的元神,只有你让自己变得更强,你才更有能力去打败林眉生,才能真的永远将绾绾留在你的身边……”
印旸咬牙,“将绾绾单独送到你的身边去,我不放心!况且,我会——想她……”
幻香仰首一笑,“印旸啊印旸,知道吗,此时的你真是可爱啊……你的担心,我当然明白,所以我只是说让绾绾到我的玉琅宫中去,却没说只是将她‘单独’送去哦……”幻香露出编贝一般的牙齿微笑,“你跟着绾绾一起去,不好么?玉琅宫中的法坛不但能巩固我们给绾绾封印记忆的功法,更能增益你的功力,这岂不是一举两得么?”
印旸抬眸静静地望着幻香,没有放过幻香面上任何一丝的波动……良久,印旸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点头,“好。那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搬过去比较好?”
幻香静静地展颜而笑,柔如玄丝的长发在清风中缓缓飘摇,“印旸,我说过我跟我姐是不同的。虽然同样都是买了你的命,但是我不会如同我姐一般只知道压制你——我不,我从来都视你为伙伴,我从来都尊重你的选择。这样的小事,你来决定就好,就不用问我了。房间我已经为你们准备好——比邻而居……当然,印旸,如果你能做得到,你们睡在同一个房间里,那我也不反对……”
印旸的面上一红,又是一白。
幻香笑着告辞,“好了,我也该走了,不打扰你们小两口独处了。”
在印旸的警惕目光中,幻香紫衣飘摇着,缓缓而出。他拒绝了车马,让下人先回去,他自己步行着走上大邑的街市。
清光正好,柳色花红,满街上的霓裳丽影,流过身畔的人间繁华。
幻香不由得静静微笑。
已经有多久,他没有这样轻松地走在阳光下了?忘记自己是幻香,忘记自己是巫幻,忘记自己是幻语的儿子……只带着一个少年的心,游走在清丽阳光里,为身畔擦肩的丽颜女子驻足,为货架上新鲜的货品而翘首观望……这才是他想要的幸福啊……
情不自禁地想起小时候,跟着姐姐幻紫手牵着手一起走在街市上,那时候也是这样的美好吧……
那时候的姐姐——幻香心中不觉痴迷起来,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时候的幻紫,娇小美丽着,总是喜欢用紫色的丝绸将头发绾起……如果不是因为生为幻语的子女,如果不是从父亲那里继承了想要爬到鲛人头上的野心,幻紫便不会变成后来的冷血和阴毒,更不会将命都丢在了西域大漠上,再没回来……
满目的繁华,终究还是变成了心内的凄凉。幻香摇了摇头,苦笑着对自己说,“看看你,真是太久没有走到阳光下了,都忘了阳光下的温暖和光明吧,终究还是想起了那些阴暗的事情——幻香,或许这就是你的命吧,你从此只能乖乖地呆在阴暗里,再没法反身走进阳光了……阳光少年?呵呵,你已经是垂垂老矣了……”
229.弥忍
夜色如水,清透澄澈。
金沙国的老相国弥忍静静地坐在夜色之中的凉亭里,捏着酒杯,抬头望着天空中那轮如玉的圆月。
真是难得,真是难得——天下之大,恐怕也只有金沙国的夜色才可以用“清透澄澈”四个字来形容了吧,全无尘世的污浊,只有如同海中一般的莹润。真好,真好……
弥忍微笑,抬杯饮下一杯酒,不由得想起曾经的海中时光,想起那时候与还是皇子的杜宇一起长大的岁月。那个时候,真好啊,没有什么君臣的地位之别,只是两个不懂事的半大孩子,整天只知道搭着伴儿去到处惹祸,自以为将身份掩藏得很好,没人能认得出他们一个是鲛人皇子,一个是龟相一族……其实,并不是他们两个的手段了得,而是海中的族类其实早就都认出了他们两个的身份,只是没人敢说破,便也由得他们两个胡闹去了……
就连镇守海门的虾兵蟹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凭他们两个搭着肩膀,日日登上海岸,混迹于人间……
有夜风来,音乐呢吹动弥忍背后的树叶,有一片叶子波动的频率比旁的叶子稍微大了那么一丁点儿,却都没有逃过弥忍的耳朵,“回来了?晚了一个须臾啊……”
如果你此时投眸于那片树林,你会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差错——根本就没有身影,甚至连呼吸都听不见……
可是,就是在那片树林里,忽地走出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整个身.子都被黑衣包住,融入了如墨的夜色。东那人面对弥忍跪下,态度至诚,“是,小的回来晚了。只因为那人竟然改换了路线,弃了车马换成了步行,所以比原定的时间延迟了。”
弥忍点头,垂眸望着杯子里倒映着的白月,静静沉吟,“弃了车马,只要步行……”
那黑衣的男子想了一下说,“他终究还是个孩子……所以或许贪玩儿了些。街市之上皆是热闹……”
弥忍微笑,手指捋了捋胡须,“哦,如果真的是这样,倒是也好……”
那黑衣男子便默不再言。
弥忍微笑,“好,辛苦你了,回去吧。”
悄然无声里,那黑衣的男子静静消失,就如同他现身之时的神秘,便又同样诡异地闪入了树丛之中。
弥忍像个普通的老人家一般,一边颤微微地继续喝酒,一边唠唠叨叨地喃喃自语着,“还是年轻人好啊,都能上街去逛逛……绾绾跟着印旸去逛了逛,眉生便也跟着琅玕去了,回头幻香自己也去了……谁说秘密总是要掩藏于门户之中,不能见人的呢?这三拨年轻人这不是都到大街上去了?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比我们这帮子老家伙要强多喽……总干着些偷偷摸摸的事儿,真是累啊……”
“相父既然有这样的心思,怎地又会将自己藏在门户之中,不肯让晚辈见上一见呢?”有清朗嗓音如月传来,却不但没给弥忍老人家带来一丝快乐,反倒惊出了他一身汗。尽管金沙国中四季如春,即便夜晚也是温和宜人,但是弥忍老人家这一刻感受到的只有背上又凉又湿的汗……
不过姜总是老的辣,弥忍一个惊愣之间,便已经是淡然微笑,“就算老臣再躲藏,终究还是挡不住殿下啊……老臣的龟壳再厚,殿下也还是轻易而入了,呵呵……”
隐隐夜色里,嶙峋假山中,有辘辘的轮椅声响,所来之人正是眉生。一袭白衣坐在清朗的月光里,正是月色如银,清人似玉。
眉生笑,“老相国真是好雅兴,圆月当空,对月独酌,正是诗情画意在胸。”
弥忍一笑,似乎根本没有对眉生的突然到来感到惊讶,甚至都不关心眉生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或许老臣这般的模样,在观者的眼中的确是一份雅兴,但是子非鱼,殿下又哪里知道老臣此刻心中的遗憾呢?”
眉生驱动着轮椅,辘辘而进,“老相国可以说与眉生听吗?”
弥忍一笑,并没有一般臣子的繁文缛节,甚至就只是静静坐在那里,连起身都没,“诗人说得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纵然一副好情境,其实不过是一心的悲凉。殿下啊,老臣实是再没有了对酌之人,所以才不得不这般独酌啊……”
老人语气中的悲凉宛如月色一般潋滟散开,眉生默然,只静静催动着轮椅上前,接过老人手里的酒杯,为老人面前的酒盅满上,“晚辈定然也无法替代老相国心中那人,晚辈但只做一执壶之人,陪伴老相国,分担一分月光吧。”
弥忍长长的胡子一颤,捏起酒盅来,定定地望了眉生一眼,缓缓叹息,“好,好……”说着仰头,将杯中酒倾尽。
几杯酒饮下,弥忍似乎有了几分醉意,说起话来倒也自在了许多,“老臣听闻,殿下再回得京中后,并未急着回宫去,反倒也如同老臣一般,窝在这门户之中,闭门不出啊……”
眉生微笑,“老相国既然如此,晚辈自当效仿。虽然一时之间参悟不透老相国的心思,但是却也知道这定然是乱世之中的智慧。在还想不到背后缘由的时候,晚辈只知道邯郸学步,贻笑大方了……”
弥忍点头微笑,“年轻人,肯学习,这就是首善了,又哪里还有什么贻笑之说?”
眉生微笑,倒也不推辞,只是静静再将弥忍面前的酒盅倒满。
弥忍捏住酒杯微笑,“殿下来找老臣,定然是有事吧?想来问老臣什么呢?金沙国的朝政,还是治水之事呢?其实老臣却只能让殿下你失望而归了——老臣已经不问世事久矣,无论是朝政还是水患,老臣都不了解,更无良策。”
230.偷合
老相弥忍直接而坚决地拒绝了眉生的一切来意——甚至眉生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来,弥忍便已经将所有的门尽皆关严,一如他藏身门户之中绝不涉足朝廷党争一般,全然一副高高挂起的样子。
这副样子对他自己而言,确是明智,但是放在观者的眼中,却会变成冷酷无情。
想想,这毕竟是曾受到杜宇极大倚重的龟相啊,可是就在眉生最为需要他站出来,以他的智慧与经验相辅佐的时候,他不但不管,反倒抢先一步冷冷拒绝……
这事儿换到谁的眼里,都会是极大的伤害吧?
眉生心下也是一沉,他垂首静静坐在夜色里,半晌没说话。
弥忍看了看眉生的样子,也是叹息,“殿下,对不住了。只是老臣的确是年老颟顸(读音:manhan,就是老糊涂了)了,没有你们年轻人的这股子锐气了,能够保一个晚年,平平安安地等着升仙,就是我这个老头子最大的心愿了。”
眉生静静点头,“相父这份心情,眉生明白。眉生今日登门也绝非为了勉强相父而来,眉生只是,代替父皇前来看望相父……父皇不在国中这些年中,朝政多亏有相父支撑。”
弥忍闻声黯然一叹,“老臣,终究是负了皇上所托啊……金沙国这一场劫难,老臣独力实难扭转……”
眉生握住弥忍的手,“相父的心,眉生已知,想来父皇也会明白。”眉生说着抬头望向幽深的天际,“夜深了,相父也早些休息吧,眉生告辞……”
目送着眉生纯白的身影催动着轮椅,辘辘而去,直至消失在夜色之中,弥忍不由得叹了口气。谁说夜色之中最好的保护色只有黑色呢?人们都以为穿着与夜色相同的衣裳便可以更好地掩藏入夜色,殊不知人同此心,如果有人想要防备夜行人,便也自然会格外对黑色的一切加以防备——如此一来,最安全的颜色岂不更应该是与黑色截然相反的白色?
弥忍想到这里,不觉一笑。所谓大隐隐于市,说的便是这个道理,只是不知眉生这个孩子是巧合如此,还是真的已经参透了其中的奥妙?
弥忍微笑着捏起面前的酒盅,遥祝明月,轻轻地说,“这便是,那个孩子吗?”
清透夜色里,蓝霄殿内更是一片星光璀璨。
金沙国皇后陵蓝静静躺在斜榻之上,仰头望着那一片透明的穹顶。透明的大块纯蓝水晶,珍珠镶嵌成的星云,此时正与天空上那一片璀璨的夜空相映生辉。
陵蓝心中涌起层层的痛——这般清朗夜色,这般绝美星空,却为何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看?
她此时正在看的,究竟是繁星齐映闪烁的星空,还是自己独守空房的凄凉?
殿门外有缓缓的脚步声响,陵蓝懒得抬眸去看,反倒微微闭上眸子,进入假寐的状态。
肩头忽有双手按压而来,轻重适度地帮她按摩着肩膀。
陵蓝慵懒一笑,虽是还没睁开眼睛来,却是将肩头不觉又向后靠了靠,接近那双有力的手。
陵蓝隐隐的笑在蓝霄殿中响起,“这样做,也不怕宫人看见?”嗓音中已经是多了妩媚的鼻音。
那人笑,“早就打发了她们去了。就算门口还守着的,早就是这些年养住了的……”浑厚的嗓音带着丝丝的柔情,正是幻语。
陵蓝歪着肩膀,娇娇地笑,“哼……你还说呢,私自收买皇后身边的宫人,而且从多年之前便已经开始了……这,可是死罪……”
幻语微笑,粗粝的手指索性伸进陵蓝的衣领,直接搓揉着她依然细腻的肌.肤,“为你死,我甘愿……”
陵蓝格格地笑,“甜嘴……是不是在你府里吃了密才出来的呀?”
幻语手指开始不安分,“是不是吃了密,你来尝尝不就知道了?”说着,早已经喷着热气,吻住了陵蓝的耳后,惹得陵蓝舒服地轻喘。
当幻语的手指已经伸进了陵蓝的胸衣,陵蓝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今儿晚上怎地不去陪你的夫人,反倒来了宫里呢?听说幻语大人这些日子来,夜夜陪着夫人宿在夫人的房里呢……人间难得第二春,幻语大人又何必进宫来呢?”
幻语指尖一顿,嗓音略带懊恼地说,“蓝……你也知道的,这些都是香儿的心愿。香儿还小,还没经过男女之事,他自然不懂我们的心情,他只是从一个孩子的角度,希望父母长情吧……我也是不舍得看着孩子难过,所以陪了她几晚……我对她,早已经没了念头……我的心,都在你这儿……”说着,幻语的掌心已经搓上了陵蓝的红桃,粗粝的掌心与细腻的温软恰好形成极其强烈的刺.激,纵然陵蓝不甘,那里却也自动起了反应……
看着陵蓝的红桃儿敏感地顶起了衣襟,幻语笑得满怀得意。他这份心情,没人能够明白——能够恣意地玩弄着当朝皇后的身.体,能够任意将皇后压下,这份荣耀本该只有皇帝自己才有,而他此时却已经能够做到!纵然还没有找到那皇位的五宝,纵然还没法子公然得到那皇位,但是如今的他早已经是金沙国实际上的皇帝,可以任意享用高高在上的皇后……
幻语的炽热狂情让陵蓝有点招架不住,娇喘着对幻语说,“我们,进房去……”
幻语揉.弄着陵蓝,低声诱哄,“不……蓝,今晚,我们就在这里,好吗?头顶着这片透明的星空,让星星照亮你的美丽……让我们在这片清透的天空下合二为一,享受人间极乐,不好么?”
幻语说着,早已行动,手指不容拒绝地扯下陵蓝的下裳,几个抚.弄之下,便已经找到了冲进的通道……
231.疯狂
陵蓝喘息着,勉力拒绝,“不要……幻语,这里是大殿,来来往往的宫人,都会看见……”
幻语忍着直接冲入的渴望,咬着牙说,“那又怎样!我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看见,看见我拥有你!蓝,我已经等了太久,现在终究再不用掩藏着,就让我畅意一次!”
幻语手指拨弄,陵蓝早已溃不成军。
幻语一探之下,便前挺冲入,却没想到被陵蓝抵住!
陵蓝哀求,“不行,幻语,不行……这里是杜宇建造给我的蓝霄殿,就算我早已经对不起了他,但是至少不要在这里……在这里,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我会看做是他的眼睛在看着我们……我,我做不到……”
可是,陵蓝的顾虑不但没能得到幻语的理解,反倒激起幻语更为狂热的执着,“是!就因为这里是蓝霄殿,就是因为这里是他建造给你的,就是因为你一直将这里看做心中的圣地——我才更要在这里与你欢合!漫天的星星都是他的眼睛在看,是吗?太好了,太好了,我就是要让他看着,看着我是怎么爱你的,看着我是如何让你欲仙欲死!”说着,幻语掰开陵蓝的双手,将她压在榻上,直接冲了进去!
陵蓝泪下,忽地抗拒起来,“幻语,不行,不行!”
幻语咬牙,不但不停,反倒疯狂冲击了起来。陵蓝既痛苦又快乐的吟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反复回声,再也藏不住他们之间的这段禁忌之情。
幻语兴奋地再用双手搓弄着陵蓝,让陵蓝的叫声更响,“好,太好了……我要这样与你做一整夜,一整夜都不停下来……让他看着,让他看着!”
陵蓝双手早已被幻语控在头顶,肢.体又被幻语壮硕的身.子死死压住,只能耻辱地流下泪来,早已无法拒绝这一切的进行,“幻语……求你,停下来,停下来……”
幻语咬牙,大掌一分,索性将陵蓝身上所有的衣物撕扯而去,让陵蓝白皙的身.子尽然暴露在幽暗的星光之下,“偏不!蓝……此时我与你只是男人和女人,别再想着你是什么皇后,别再想着命令我!现在掌控一切的,是我,是我!你只能服从,你不能拒绝!”
陵蓝忍不住大哭,“幻语,你是个疯子,疯子!”
幻语拼命冲刺着,疯狂地大笑,“对了,对了!蓝,我就是个疯子,我也不想再继续装作不疯的样子了!从现在开始,我要当你的主人,而不是你的臣子!”
陵蓝哭着,早已改变不了什么。
幻语继续冲击着,疯狂地笑,“知道吗,蓝,我一直有个梦想——我想给你一个孩子,我想让金沙国的皇后给我生一个孩子!然后让那个孩子登上皇位,成为金沙国堂而皇之的帝王!”
陵蓝一惊,拼命扭.动着,想要挣脱幻语,“不行,不行!皇上不在国中,生死未明,我怎么可以怀孕,又怎么可以给你生孩子!”
幻语大笑,“对啊,就是这样!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给他杜宇戴上了绿帽子,我幻语实际上凌驾在了鲛人之上!”手往下探,生生按住了陵蓝,阻住了陵蓝想要挣脱的趋势。
陵蓝痛哭,“幻语,幻语……你想要什么,你究竟想要什么!你想要权倾天下,现在你已经做到了,除了这个空壳的皇位,你究竟还想要什么!”
幻语笑着,手指加入舞动,让陵蓝的精神与身.子矛盾得更深,“还记得我们当年吗?那时候的蜃族幻语是个什么?一个被杜宇踩在脚下的可怜虫!为了能够接近皇家,甘愿在杜宇上马和下马的时候跪在他的脚下,给他当踏脚石!陵蓝,你说,你说我比杜宇能缺少了什么?治国的智慧,还是杀敌的勇气?——不,都不是……只是因为他是鲛人,只是因为我是个不起眼的蜃!所有人都说,鲛人永远是高高在上的皇族,对不对?——可是我要告诉他们,他们都错了,都错了!我蜃族终会将鲛人踩在脚下!”
陵蓝痛楚,“那又怎么样呢,幻语?就算你能攀上金沙国的皇位,就算你能证明你比他强,但是蜃族依旧是蜃族,鲛人仍然是鲛人!没有人会真的认为蜃族会超过鲛人去!鲛人是龙,蜃族永远只能是虫!”
幻语重重一抖,却变本加厉地奋力冲击,甚至猛地将陵蓝翻转过去,从后.方直接突入,惹得陵蓝惨叫了一声!
“鲛人永远是鲛人,蜃族永远是蜃族?”幻语疯狂地冲击着,双眼在激.情与愤怒之中向上翻着,如痴如狂地喃喃说着,“你提醒了我,亲爱的……我要毁了鲛人,我要掀掉鲛人的龙鳞,我要将龙变成可怜的虫!”
陵蓝的腰被幻语狠狠攫住,在他疯狂的冲击之下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只有泪水潸然流下。
幻语再度狠狠地冲刺,直到将热浪冲入其中!
陵蓝流着泪想要爬起来清洁,却被幻语狠狠压住,他低低地吼着,“不许动……我要你怀上我的孩子,你逃不掉的,陵蓝,你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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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霄殿内再也藏不住的凌乱的喘息和嘶吼,在这片寂寂皇宫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地明晰。
蓝霄殿门外的宫人们早已被幻语买通,所有人都像没听见一般静肃而立,没人打算Сhā手这事儿,没人想进去帮陵蓝一把。
只有一线清冷的哼声飘散在夜色里,那是一个少年的嗓音,“啧啧,还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啊……这般粗鲁,就算能让她有孕,又能生的出什么好孩儿来?”
那轻得仿佛柔丝的嗓音,却让幻语重重一震!
232.怨恨
那轻得仿佛柔丝的嗓音,却让幻语重重一震!他忙爬起身来,从榻上掀过一张薄被来,狼狈地遮盖在陵蓝的身上,随即抬头望向窗外,“谁?!”
窗外的紫衣少年无声而笑,“真的认不出我来,还是没想到竟然被我看见?”
幻语皱眉,急忙披了衣裳冲出门外来,“香儿!你,你怎么会来?!”
夜色弥漫,紫衣拂动,绝美的少年幻香就那样凝立在夜色里,妖冶美丽得像一株盛开的曼陀罗,“父亲,这里是宫城,不是吗?是您千方百计想办法将我送进来,您怎么还会问我怎么会来?”
幻语一窒,“为父说的是——这里是皇后的蓝霄殿啊,你怎么会来这里……”
幻香清甜而笑,“对,这里是皇后的蓝霄殿啊,父亲意思是,孩儿不该来,父亲您就该夜半而来吗?”
幻香带刺儿的话,一下子击中了幻语的心房,让他骤然抬眸,张大了嘴,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幻香微笑着,脸上永远挂着甜美的云淡风轻,“知道吗,娘今晚上吐了一口血呢,可是父亲您却在这里抱着皇帝的妻子……”
幻语一颤,试图想要解释,“香儿,你听我说!为父不是故意想要抛开你娘,为父是在府中等着你娘睡熟了才出来的……”
幻香微笑,静静等着他爹解释完,静静等着他爹尴尬地再也说不出声,这才轻轻一笑,“是吗?父亲真是个体贴的好夫君呢……”幻香微笑着,语气一转,“您跟娘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对彼此秉性的熟悉,就像是熟识自己一般。父亲的心思,即便不说,娘也一定能够感知得到,所以娘会装作睡熟,给了父亲出门的理由——可是,父亲啊,同样是多年的夫妻,娘可以为了给你找到出门的理由,忍着自己的心痛装作睡熟,可是父亲您怎么竟然会没有看出来娘在装睡!同样是夫妻,为什么您永远做不到娘的情分!”
幻语一震,“什,什么!香儿,你说的,你说的都是真的?”
幻香静静转身,紫色的衣袂在夜色中划起一片隐隐的波,“父亲,您的心里本该比孩儿更清楚,又何必要来问孩儿呢?!”
幻语一个踉跄,老态毕现,“香儿……你娘她,可好了?”
幻香微笑,“生死有命,娘这一回还没死,不过也快了,她就要彻底放父亲你自由了……”
幻语大惊,“香儿,你,你怎么这么说!”
幻香甜美而笑,“父亲……您相信一个人会记得他三岁大的时候听到的一句话么?我却记得,真的……我记得三岁那年,父亲朝着娘的怒吼,‘在你身边就像身在囚笼,一点不得自由,甚至难以呼吸!’……”
幻语闭眸,“香儿……这是我与你娘之间的问题,你不要为此伤心多年……”
幻香静静微笑,绝丽的眸子里已经涌起冷硬,“是,身为孩儿自然不该多管父母之间的感情问题,但是父亲您忘了,作为孩儿的却有权利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带着爱来到这个人间的,他的出生是不是寄托着父母双亲的期待,他究竟是不是父母爱情的结晶……如果不是,如果你们早就互相指责和愤恨,那你们为什么让我来到这个世上,难道只为了将我当做彼此争斗的工具,难道只是想让我看着你们日日的彼此伤害吗?!父亲,您说,您说啊!”
幻语巨震,他颤着望住幻香,“香儿,你,你别这样想啊……”
幻香冷笑,“不这样想?如果不是这样,父亲你又怎么会忍心将姐姐派去西域,将曾经温柔美丽的姐姐变得没血没肉,完全成了你打败鲛人的工具!如果不是这样,你又怎么会将我送进东女国,而后又送进宫来!我跟姐姐对于你而言,早已不是疼爱的孩子,而根本就是你的工具,因为继承了你的血统而无法拒绝你的——工具!”
幻语老泪滑下,“香儿,不是的,不是的啊……”
幻香微笑,“父亲,刚刚孩儿不小心听到,你想要皇后替你生一个孩子,对吗?我也知道父亲你其实一直在偷偷爱着皇后,就因为你爱她,所以你想要她给你生一个孩子,作为你们爱情的结晶,是吗?”
幻语又是一愣。
幻香微笑,“其实,父亲,你方才应该跟她说实话——什么要给杜宇戴上绿帽子,什么要超越鲛人之上,那都没必要用一个孩子来表征,你其实只是因为爱她,只是想让你爱的人为你生下爱的结晶……说了实话,她其实会更容易接受,不是吗?”
幻语惊愣,“香儿,你……”
幻香微笑,“我知道了,父亲。在你的眼里,我与姐姐一样都只是你攫取你人生愿望的阶梯,你踩着我们一步步向上而去……还说什么要将金沙国的皇位传给我,还说什么要我来继承蜃族的荣光——其实,都是,谎言……你只是将我作为工具,夺得了金沙国的天下,你只会将它拱手让给你和皇后陵蓝的孩子!我跟姐姐不过是你眼里的——两条狗!”
幻语大震,沙哑着嗓子喊,“香儿,不,香儿!你千万别那样想,为父不是那样看待你们的啊!”
幻香踉跄一笑,“父亲,可惜,太迟了……如果我是带着你的爱来到人世的孩子,对于敬爱的父亲,我会言听计从,所以你刚刚的话一定可以将我拉回来;可是,太可惜了,我现在已经知道,我根本不是带着你的爱出生的孩子,所以即便您是我的父亲,可是我却已经不再相信您的话,甚至会将您的话向相反的方向去推想!”
幻语踉跄后退,“香儿……你想,你想告诉为父什么?”
幻香微笑,“父亲,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当您的棋子——就算我们还有共同的方向,但是我不会再对您言听计从,我想用我自己的办法去打败鲛人,夺得整个金沙国!”
233.意外
“都滚出去!别管我,不用管我!我没事,我说了我没事,你们听到没有?!”
玉琅宫里,满堂的幽暗,只有一柄红纱宫灯幽幽独明。可是那红光却根本就照不亮黑暗,反倒将一室的幽暗显得更加诡异。
紫衣的幻香此时早已经不见了之前在蓝霄殿外的冷静与自制,他的情绪在回到了自己的地方之后尽数爆发了出来!
终于明白,自己真的不是父母爱的结晶。
终于知道,自己根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间!
终于理解,自己幼时不被父亲重视的原因……
终于想通,姐姐为什么要放弃她的所有只想博父亲一笑!
都是那个人,都是那个人!给了自己生命却忘了给自己爱的那个人!
披着父亲的身份,却从来没有真的当过父亲的那个人!
都说,人来到世间,第一个保护者便是强壮的父亲——可是自己呢,根本就没人保护过自己,根本就没人能够在灾难到来之时挡在自己的前面!
一切都只能自己去面对,一切都只能自己来抗争!自己就像一叶小舟,在波浪滔天的大海上,独自漂泊……
生死,都没人关心……
那脚步声竟然不退反进,一点点走到他的身边来。幻香疯狂地嘶吼着,“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滚开,滚开!再违抗我的话,我会杀了你,杀了——”
幻香凶狂地吼叫着,抬起眸子——却在看见那人之时,蓦地止住了声音。
夜色一层一层与幽深的红色灯光交织在一起,时而红色更胜,时而幽暗略胜一筹——就在那片层层交织的黑色与红色里,绾绾苍白着面颊,却坚定地站在他的面前。
幻香不知怎地,忽然无法再吼叫出来,颓然地坐倒在地上,沙哑着嗓音说,“怎么,来问我印旸去了哪里吗?我派他去做事,要离开几天,你不用担心了。”
绾绾蹲下来,静静地望着幻香,“我不是来问印旸的。我是听见了你这边有声音,来看看是不是需要我帮忙。”
幻香抬头,心里极度尴尬。在他的眼里,绾绾是敌人,是林眉生身边的人,所以他始终对绾绾怀有敌意,而当绾绾这般对他说话的时候,他便只觉得自己的缺点暴露在敌人的眼皮底下……
幻香怒吼,“不用了,你也回去吧!我不要人来管我,让我自己静静地待会儿!”
绾绾皱眉,“你究竟是怎么了?这么小小的年纪,怎么会这么大脾气!”
幻香激动,“我小小的年纪?”幻香腾地站起身来,垂眸俯视着绾绾,“看到没有,我比你高这么多!你凭什么用对孩子说话的口吻对我说话,你疯了吗!我是巫幻,我是金沙国的皇家大巫师,你怎么敢对孩子说话的口气对我说话!”
绾绾摇头,活活被幻香给气乐了,“你听听你自己的话,你觉得这是一个大人在说话的模样吗?我告诉你吧,这是一个孩子在赌气!”
幻香咬牙,“你到底要干什么!”
绾绾笑了,自作主张地坐在幻香的身边,托着双颊,“知道吗,其实你的心情我都懂。我小时候脾气也很坏,也总是要跟爹娘发脾气。他们总是对我哥好啊,他们重男轻女,所以我的心中便总是不服气……我生起气来,也都是朝他们吼,让他们都走开,不许他们来管我——实际上,人在赌气的时候,嘴里说的跟心里想的,总是相反的。我说要他们走开,不要他们来管我,实际上我还会透过手指头缝儿去偷偷看,看他们是否真的都走开了……如果他们还留在门口担心地朝我张望,那我就会觉得特别开心特别开心……因为他们没有真的抛开我,因为我的赌气真的得到了他们更多的关注……”
绾绾说着,笑眯眯地拍了幻香一下,“所以我也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啊!所以,我才不走。你如果觉得心里难过,就继续吼几声吧,或者拣着些不值钱的茶壶茶碗什么的摔将一气,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幻香的脸腾地就红了。他不知道这个看上去笨笨的凡人,怎么会一下子就说中了他的心事!
她怎么可以知道,他此时的发怒,实际上是对更多关注的渴望……只可惜,却再没人来关注他——娘病的好重,姐姐又已经不在这个世上,父亲更是留在了蓝霄殿中……偌大个世界,他就不知道还有谁会真心地关注他,还有谁会在他发怒的时候陪伴在他的身边……
该死,该死!他此时的狼狈,怎么会全都被她看见!
绾绾歪过头来,看着在红色的幽光之下攥紧拳头满面挣扎的幻香,微微地笑,“其实,说实话,我挺怕你的。可是现在,忽然不了……你平时看上去都不像个真实的人,这会儿倒是像个真人了,哈……”
幻香懊恼地怒吼,“不准笑!”
绾绾咬住唇,绷住笑,“糟糕了,我现在一点都不怕你了,怎么办……就算你现在跟我怒吼,都没用了……”
幻香瞪大眼睛,“你!”
绾绾微笑,“我去倒茶给你喝吧。我知道人发脾气的时候很容易口渴,尤其你都怒吼了这么半天,就更该口渴了……”绾绾说着笑眯眯地起身去找茶。
幻香望着绾绾的背影,颓丧地砸向自己的头。
被绾绾强塞了一盅茶来,幻香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你怎么会这么有办法?”
绾绾笑眯眯地,“有办法?你是说,对付发脾气的小男孩儿吗?”
幻香的脸骤然绷紧。
绾绾笑开,“其实,我自己也很奇怪啊……脑海里总是有模糊的影像,好像小时候身边也有你这般坏脾气的小孩子呢……有时候好像是印旸,可是有时候却又想不起来是谁了——只记得,他也曾经这般地伤心和愤怒过,他一挥手,连整片海水都愤怒地咆哮起来……”绾绾恍惚了半天,才又微笑,“反正,好像对付过他了,现在对付你就也不难了……坏脾气的小孩,其实不过是有一颗更为敏感的心罢了,他们只是用狂躁的脾气来掩盖自己的柔软,所以不被他们表面的暴躁吓到就够了……”
234.夜秘
“只要知道那些暴躁的背后其实掩藏着一颗敏感的心,所以别被那暴躁吓到,好好去帮他复原那颗心就好咯……”玉琅宫中的夜色幽深与红灯明灭里,绾绾一脸微笑地说着,小小的面孔泛着珍珠一般的光泽。
幻香狠狠闭上眸子,转过头去——她竟然看得那么准,说的那么对!
可是,为什么这个人偏偏是杜绾绾……他此时不但不觉得开怀,反倒敏感地觉察到一丝危险……
幻香站起身来,面上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淡漠,“好了,夜深了。就算你是出于好意,但是这般夜半三更地你我孤男寡女独处,印旸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绾绾面上一红,站起身来,“好,那我就先告退了。你喝了热茶,好好睡一觉吧。天亮之后就好了,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
红灯幽影里,幻香静静地看着绾绾翠衣的身影袅袅向外走去,眸子中的神情渐渐地冷硬了起来……
是的,为了今晚之事,他应该感谢她;不过却也正是因为她让他起了感谢的念头,所以他才更要防备她——对于一个心早已经冷硬着垂垂老矣的人来说,涌起哪怕那么一丁点儿不该有的情感,譬如温暖,譬如感谢,也都会破坏了它冷硬的外壳,这是,决不被允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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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无风,房间里颇多粘腻之意。绾绾在梦中不自禁地翻了个身,却猛地发现时身边似乎有人!
明明感知身边有人,却又无法醒来,眼前一片漆黑,只觉得一个人温柔的掌心摩挲在她的额上,让她舒服地叹了口气,忘掉了警惕,再度深沉地坠入了梦境……
真是——太过熟悉的一只手啊,虽然想不起来是谁,可是身子却记得它,记得它的抚触,记得它的气息……
情不自禁,幽冥夜色里,绾绾绽开笑靥,咕哝着说了一句,“你,回来了啊……”
额头上,那只手生生一顿,然后是什么,覆上了她的双眸?
像是一条极细极柔的丝绸,带着幽夜的颜色,不会令眼睛疼痛,却会将人失去视觉的能力,即便能够张开眸子,却也只是见着那与幽夜相同的颜色……
有温软轻轻落在唇畔,像是翩跹的蝶,又像是清风的吹拂——是什么?竟然会是唇吗?那人竟然是,在亲吻她?这个世间,怎么会有这般如怜至宝的亲吻?
绾绾的心底,惶惑绽开——是谁?脑海里根本想不到这个人是谁,却会明白知道这个人定然不是印旸……虽然不是印旸,可是心下却只是欢喜,并不想推开他,反倒想要得更多……
即便看不见,绾绾却也能感知得到,那人将唇悬垂在了她唇的上方,却能从那微微急促起来的呼吸间感知到他在犹疑,似乎在郑重地思考,该不该落下这个吻,该不该——加深这个吻……
绾绾忍不住嘤咛,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犹疑……她想要他的吻,想要很多很多……
眼上的轻绸给了绾绾勇气,让她能够用一种穿行于睡梦和现实之间的朦胧来掩盖住一切羞涩,于是索性抬起身来,主动迎向那温暖如春风的柔软唇瓣……
粗重的喘息瞬间蔓延,绾绾感知到那唇的主人拼命地压抑着他自己,压抑到那唇都微微颤抖了起来,分外惹人心疼……绾绾微笑,顺着脑海中一个似曾听过的说法,轻轻呢喃,“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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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夜色里,琅玕也并未入眠。她披散着长发,静静地坐在月光下,吸收着天地的精华。身边,有氤氲的清光环绕而起,像是又一轮清月。
良久,琅玕静静地一笑,“爷爷,怎么了?”
巫溯白衣的身影缓缓从花丛中走来,“孩子啊,夜深了,怎么还不去睡?”
琅玕双臂舒展,缓缓收功,“今晚夜色正好,于是出来练功。”
巫溯摇头,“傻孩子……你的心情,爷爷还能不知道?就算你在练功,就算你身边早已环绕着清光,但是分明你的呼吸不稳——你的心,根本就没有全情贯注在练功上!”
琅玕身周的清光缓缓消失,她静静站起身来,垂下眼眸,“什么都瞒不过爷爷……”
巫溯叹息,“孩子,告诉爷爷,究竟是,怎么了?”
琅玕泪盈于睫,“那日我带着眉生上街,遇见了印旸和绾绾……”
巫溯一震,“哦?那眉生可曾见着了绾绾,他又是何样反应?”
琅玕摇头,“被我挡住了,印旸似乎也是同样的心,所以眉生和绾绾两个人并没有看见彼此……”
巫溯轻舒一口气,“那就好……孩子,那你还在担心什么呢?他们两个的命数从此已经交叉分开了,这早已是天意。”
琅玕的泪终究忍不住地流下,“可是爷爷,我却担心这其中,有问题……”
巫溯微愣,“有什么问题?”
琅玕抽泣,“其实,这也是孙女儿后来才想到的……当日在街市上,眉生和绾绾并没有看见彼此,但是毕竟他们曾经擦肩而过,就算绾绾没能力感知得到,难道眉生也真的没有感知能力了吗?须知,他是鲛人啊,鲛人又哪里只用眼睛,只是呼吸的波动,他便应该已经感知到了!”
巫溯眯起眼睛,“孩子,你的意思是,其实眉生早已经感知到了绾绾就在身边,可是他竟然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甚至骗过了身为我巫族‘预思’的你?”
235.心结
琅玕落泪,“是,爷爷……眉生他骗过了我,却也将他的心明明白白摆在我的面前——他越是装作没有看见,才证明他更深刻地印进心中;他越是不说,才越是表明他将她当成独属于他的秘密……”
巫溯叹息,“孩子啊,你今晚无法入睡,便是想到了这些么?”
琅玕垂下眸子,“爷爷,难道您没有感觉到,今晚的夜色看似平静,却似乎潜藏着暗流吗?所有的空气都在暗暗地涌动着,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巫溯皱眉,仰头望天,却终于颓然叹息,“爷爷我的功力已经减半,现在甚至都比不上琅玕你了……”
琅玕的心踉跄一晃,刚刚止住的泪,又“刷”地流下,“爷爷……都是琅玕,都是琅玕求爷爷,爷爷才这样的……”
巫溯拥住琅玕的肩头,笑着摇头,“傻丫头,别难过了。对于爷爷来说,什么功力啊,什么寿命啊,都不是最重要的,爷爷最想看到的是,你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快快乐乐地过完此生啊……爷爷的这一生所剩时光已经不多了,未来的美好都是留给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啊,只要能让你们好好地,爷爷就也安心了……”
琅玕流着泪摇头,“爷爷……可是琅玕却一点都没有信心,完全不敢冀望我能够得到眉生的心……曾经以为只要绾绾离开眉生的身边,我便有机会走到眉生身边去,可是,我发现,我似乎竟然做不到……”
巫溯咬牙,“不会的,琅玕,不会的!我们都知道,成为眉生的皇妃,辅佐着眉生共同治理好金沙国,这是你们的命数,是谁都无法改变的天意!就算绾绾这个丫头的出现,完全冲乱了眉生的命数,但是这一切已经在重新好转,眉生的命数一就那个回归了正轨,琅玕,你一定可以的!”
琅玕摇头,“爷爷,曾经,我自己也有着强烈的自信的……绾绾纵然温婉可人,但是她毕竟是个普通的凡人女子,无论相貌与性情,孙女儿我都有自信超于她之上……我相信,只要假以时日,只要耐心地守候在眉生的身边,他一定会接受我,他最终早晚都会接受我的!”
巫溯点头,“说得好,我的孩子!这是一定的,无论从哪里相比,你都超过绾绾之上,眉生一定会接受你的!”
琅玕哭泣着投入巫溯的怀中,“可是,爷爷,我发现我做不到……即便绾绾已经离去,即便眉生在努力地不去想绾绾,但是他的心却也已经空了,他再无法接受另一个人,他再也无法重新来爱……”
望着琅玕的泪,巫溯骤然一声冲口而出,“难道,终究不该将绾绾留在这个世间吗?难道,只是让她被封印住了记忆,都已经不够了吗?还是当初我太心软了……”
琅玕闻言一愣,扬起带着泪的脸,惊讶地问,“爷爷,您,您在说什么!”
巫溯雪白的眉毛一耸,连忙掩饰自己的话,“没有……爷爷是说,或许让眉生和绾绾同处于大邑城中,终有不妥。毕竟他们距离这般近,毕竟眉生还有可能时时感受到绾绾的气息……”
琅玕泪落,“是……爷爷,您知道吗,琅玕总有一个不好的预感——眉生越是不说他遇上了绾绾,越是可能,他在心里已经安排好了与她的相见——他怎么可能压抑住不去见她?只是他不想让我们知道罢了……”
巫溯雪白的眉毛皱起,“眉生现在便不在房中!”
琅玕点头,“是……爷爷,虽然我也知道眉生趁着夜色在做一些重要的事情,比如去拜访弥忍……可是他今晚,却似乎心情极为的压抑却又激动!我无法确切感知他去了哪里,无法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是我能够感受到他的心情……爷爷,我总是觉得,他此时的心情,与面对着绾绾之时的,极为相似!”
巫溯颓然坐下,喃喃地低语着,“可是,怎么可能?她明明已经进了玉琅宫,分明已经在幻香的法术影响之下,按理说,如果眉生真的去了,幻香又怎么可能没有发现?按照眉生的谨慎性格,他怎么可能贸然闯入幻香功力最强的玉琅宫去!”
琅玕摇头,“是啊,爷爷……我也不明白,眉生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更担心的是,眉生为了绾绾还能做出什么样疯狂的事情来!眉生的冷静与谨慎,从来都是相对而言的,只要是涉及绾绾之事,他便会全然跳脱了我们的想象去,真的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巫溯抚住琅玕的肩膀,“孩子,别胡思乱想了……虽然你是我无阻的‘预思’,但是你终究无法看清属于你自己的未来。既然看不到,不如索性闭上眼睛,相信上天给你的命数,相信你的爷爷我——孩子,爷爷就算拼尽这一把老骨头去,也终究要为你谋得你想要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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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地亮了。但是呈现亮色的不过是天际,却完全没有点亮人间的幽暗。在这片光与安的奇妙纠缠里,巫溯缓缓叹息着走进自己的房间。
却甫进门,便被一股极为强烈的存在感惊住!
巫溯低低嘶吼,“谁?!”
夜色之中,有淡淡的微笑如同暗暗的花,无声地绽放,“您老的功力,的确是退步了太多啊。否则,按照您曾经的功力,尚在房外百步之遥,您便应该已经察觉到我的存在,可是这一番却晚了这么久呢……如果我想要说杀了你,你竟然给了我这么长的时间,这段时间里,杀死你十次都绰绰有余咯……”
236.暗谋
听着夜色之中那柔中带硬的讥讽与警告,巫溯愤怒得长发蓬然飞起,纯白的发丝在幽暗的夜中格外触目惊心!
“哈哈,哈哈……”有少年的笑声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织里缓缓漾开,“老人家……请您好好收摄心神吧。都这么一大把年纪,又将三百年的功力给了林眉生,您这么发火,岂不是更要折损自己的功力?”艳紫的衣袂从夜色之中款款而现,少年绝美而又略带青涩的面容,缓缓被天光映亮。
正是幻香。
巫溯眯着眼睛,“你个黄口小儿!你来我这里作甚,你明知道你我早已不共戴天!”
幻香扬声而笑,“老人家,又动怒了……老人家在意的还是我当年夺了老人家的皇家巫师之位么?为巫者,本该心无私念,老人家您自己清楚您当初都做了些什么,所以才会在占卜之术上输给了我……并非幻香之术,实为上天之意啊!”
一句话说得巫溯满面狼狈,“是!是老夫我当年心有私念,做了错事!可是,你又敢说你自己当时没有用过摄魂术么?你用了摄魂术,就算老夫当年赢了你,评判之人也会认定是你赢了!他们早已经无法主宰自己的心思,他们全都受了你的蛊惑!”
幻香大笑,轻轻摇头,“老人家,您错了……其实幻香也知道,巫术之中也有摄魂术,所以老人家您本不该说出这样幼稚的猜测才是——摄魂术,操纵他人的心魂,必须是那人心中有了缝隙,给了我们可乘之机才行——否则,面对着一颗固若金汤的心灵,我们的摄魂术又有什么办法呢?”
幻香缓缓抬起眸子,那玄黑色的眸子里似乎有暗暗的波纹翻卷,让人不自觉地进入那眼眸,随着那眸中的波纹旋绕着,“当日的皇后陵蓝、相国弥忍,还有在场的所有大臣们,他们已经不相信你了……巫溯老人家,他们心里隐隐希望我能够获胜,所以我才能动用了我的摄魂术哦……老人家,如果换做我是你,我会好好检讨,为什么他们都不再信任你,宁愿抛弃你……”
在幻香魅惑的眼眸里,巫溯只觉自己的心魂渐渐地抽离,随着幻香的眼眸,望见了当日的情形。所有人都冷冷地望着他,所有人都不希望他再继续担当着金沙国皇家巫师的职衔……巫溯忽地一声大喝,纯白的身影猛然向后退开,直至撞上墙壁,发出砰然的响声!
巫溯喘息着低低嘶吼,“不是的,不是的,你在对我用摄魂术,让我看到的都是幻影!”
幻香大笑,清甜的嗓音像是无声绽放的花朵,“老人家,不用我说了吧。是真是幻,老人家你自己分得清楚……不过,老人家,幻香这一番来拜望,并非是为了提起当年之事,惹得老人家你不开心——幻香是来与老人家谈一桩好事的……彼此都得利的好事……”
巫溯眯起眼睛,“怪不得琅玕会那样说……原来你根本没有在玉琅宫中,所以才给了眉生机会!”
这次换了幻香一愣,“你在,说什么?”
巫溯冷哼,“你此时不在玉琅宫中,巧合的是眉生此时也没在我府中……你该能看得出,这件事情不该是巧合吧!”
幻香眯着眼睛看了巫溯半天,却终究朗笑开,“哈哈,哈哈,聪明,聪明!林眉生,我竟然再次低估了他!以为将绾绾夺走,以为让他重新成为瘫子,这些都会打击了他,却没想到他不过是一直躲在暗处,等待着我的缝隙……”
巫溯冷哼,“怎么说?”
幻香微笑,“玉琅宫中,乃是我法力最强之地。所以如果我心平气和的时候,定然会感知到他的气息存在——可是我今晚发了脾气,很大很大的脾气,这无疑便自乱了阵脚,给了林眉生机会……林眉生一直在等待着这样的机会,所以当这个机会一旦到来的时候,他便能第一时间察觉到——真是,厉害……”
巫溯一震,“你竟然,不担心?”
幻香大笑,“为什么要担心?对手先出招了,这总比他不出招要好——既然他已经找到了突破我玉琅宫的方法,那么我便改变对策好了……他想见绾绾是么,那就好……”
巫溯长发蓬起,愤怒走到幻香的眼前,“你想,干什么!不许让他们相见,不许!”
幻香抬眸,静静望着巫溯微笑,“老人家,您怎么又发脾气了呢?我刚刚说要与您谈一个交易、一个合作呢……你为什么不等我说完呢?”
巫溯眯着眼睛,“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幻香微笑,“我忽地想到了治水的故事啊……林眉生不是还要治水吗?我想起了鲧与禹父子的不同呢——我将绾绾从林眉生的身边抢走,藏进玉琅宫,这有点像是鲧只知道堵的办法;所以我想要换一个办法,想用大禹‘疏通’的办法呢……”
巫溯咬牙,“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巫溯微笑,“我刚刚听到了一个人的悔恨啊,那个人悔恨竟然还会将绾绾活在世上,而没有狠心到,彻底除掉她……”
巫溯一愣,“你!”
幻香微笑,“如果没有琅玕当日那颗红豆击中开明的心口,又如何能让那鬼血顺利流淌进绾绾的口中,那么我又如何才能施用法术,封印住她的记忆呢——老人家,当日我们是同谋,这一点,你我都是心知肚明才是。”
巫溯双眸圆瞪,“说你的计划!”
幻香甜甜微笑,“我们,将绾绾送回到眉生的身边,如何?让眉生亲手杀了她,让他们亲手结束了他们的缘分,如何啊?……”
237.芸香
巫溯摇头大笑,“怎么可能!幻香,你这个孩子真是幻想过度了吧……谁都知道眉生和绾绾彼此相爱的程度都超越了他们自己的生命,眉生怎么可能杀了绾绾!”
幻香微笑,“眉生必须杀了绾绾——因为,如果眉生不杀绾绾,绾绾也一定会杀了他!”
巫溯一震,“你,这是什么意思?”
幻香微笑,玄黑的眸子里再度潋滟起旋转的水波,“老人家您怎么忘了啊,我会摄魂术的啊……如今,绾绾的身子里又有鬼血在,我恰好可以施术啊……”
巫溯瞪大眼睛,“你是说,你用摄魂术改变了绾绾!”
幻香微笑,“那是不是会,很好玩儿?看着明明是绾绾,可是心性上却已经不再是绾绾;面对的明明是自己心爱的人,可是那个人却在绞尽脑汁想要杀了你……我想,我该给林眉生准备一个好玩儿的游戏了……”
巫溯眯起眸子,“你想让我做什么?”
幻香微笑,“林眉生,毕竟是我金沙国的皇子殿下啊,哪儿能总在宫外,住在你这宅子里呢……老人家,劝殿下回宫吧……”
巫溯微愣,“不想让眉生回宫,这不一直是你和你父亲的愿望?怎么这次却要改了?”
幻香笑,“错。老人家,那是我父亲的愿望,并非是我的——更何况,只有到了宫里,我才有更大的把握,赢了林眉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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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翰楼”,金沙国宫中的御书楼。高高的五层画楼,寂寂地站在宫城的一角,掩映在高大的树荫之中,满是寂寞。
幻香缓缓推开门扉,放一天一地的阳光筛入。书楼中的幽暗之中有细末的微尘飞起,随着气流的涌动翩然而舞。
幻香不由得摇了摇头。这一座偌大的御书楼,自从杜宇失踪后,便几乎再无人踏足。除了他偶尔来消磨一个午后,便只是一片尘埃的天下了。
拾级而上,幻香眯着眸子望向楼梯旁边巨大的书柜上的一排排墨蓝色的线装书,找寻着今日他想要读的书。却极为惊讶地发现,许多书架上的书,披满的尘埃都已经不见,一本本色泽鲜明地矗立在书架上,难得的精神劲儿。
幻香微微皱眉,纤长的手指抽出一本书,却被书页中夹着的一茎小草惹得愣住。
二楼的栏杆上,有甜美的嗓音传来,“闻闻看,香不香?”
幻香一愣,那声音竟然是绾绾。
看着幻香那一副防备的神情,绾绾便笑,“闻闻看,香不香啊?”
幻香值得凑近鼻息——果然,一股清清淡淡的香扑面而来,既是来自那小草,却也是来自书页。显然,书页已经染上了小草的芬芳。
绾绾微笑,“那叫芸香草……不但芳香,还可以防蛀的!”
幻香皱眉,托着书快步向上,走到二楼。绾绾正举着一把大拂尘,抻着胳膊在扫书架上的灰尘。听见幻香的脚步,绾绾回眸一笑,飞扬的尘埃里,她的笑脸温暖而又真挚。
幻香谨慎地望着绾绾,“你来这里,做什么?”
绾绾被问得一愣,抱住拂尘站住,没顾上身边飞扬的尘埃,“不知道……只是觉得这里有很熟悉的气息——好像是曾经,我也这般地为什么人照顾过一架一架的书……”
幻香咬牙,“这芸香草呢?”
绾绾微笑,“也是不知道——只是觉得好像在书中见过这个,好像有人给我讲过,于是便拿来用咯!”
看着绾绾努力而想的模样,幻香的心里当然早就有了答案。绾绾当过眉生的丫头,伺候过他的书房,所以她当然会有这样的记忆……
想到眉生,幻香便是心下一沉,冷下脸来向上走去,“好了,你出去吧!我要看书,不喜欢有人打扰。”
绾绾微笑,“不会呀。这座书楼有五层高,我不会打扰到你的。”
幻香咬牙,“你在这座楼里,就会打扰到我!出去!”
绾绾心下不甘,“这座书楼是皇家的御书楼,又不是你自己家里的私人书楼,你凭什么就要赶我走呢?”
幻香咬牙看着绾绾,“这里是御书楼,你也知道,这里的书籍都是来自天下的名本珍本,有哪一本你能看懂?!”幻香气哼哼地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其实我似乎该问问你,究竟能认识几个字?”
绾绾咬住嘴唇,眸子里潋滟起委屈的泪,却顽强地没有流下,“没错,我是不认识几个字!这里的哪一本书,我都看得不大懂!可是,就因为我不识字,所以才更想读书啊!你要我走,这次我还偏就不走了,我总有一天要与你读同样的书!”
绾绾说完,都不等幻香说话,自顾捧起一本书,坐下就翻看起来,完全一副跟幻香对着干的劲头。
幻香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没搭理绾绾,自己向上走去,坐在了五楼的桌椅前。
时光如沙,静静流淌,幻香翻动着书页,一点点暗暗的香从书页中袅袅散开,氤氲在鼻息之间。人说“书香”,便是如此,却没想到偏被那么个不识字的丫头给做到了……
幻香也只得无奈一笑,听着楼下传来的翻着书页的刷刷声,幻香忽地觉得,这书楼之中,第一次,不再孤单。
幻香捧着一本书,正看到入神处,却被身边一股强烈的存在感打扰,不得不将视线从书页中移开,回眸望去——绾绾正捧着一本书,面颊微红着站在那里。
幻香皱眉,“说吧,什么事。”
绾绾咬唇,“这个字,念什么?”
幻香拿过书便气不打一处来,“不识字的人,为什么要拿一本篆字古籍来看!你究竟是折磨你自己,还是想折磨我啊?!”
绾绾一愣,“这,这是篆字……怪不得我都看不懂……”
幻香摇头,只得亲自走到书架前,抽了一本《诗经》来扔给绾绾,“看这个吧,里面有各地的民歌,也许不那么生涩。”
238.迷魂
绾绾捧着《诗经》下楼去,果然看得津津有味儿。幻香偷偷望了她一眼,见着她在一边翻动书页,一边露出娇憨的微笑,幻香的心头,隐隐落满闪亮的微尘。
隔不了多一会儿,幻香又皱着眉抬起头来,“又是哪个字不认识了?”
绾绾咬着唇走过来,将书上的字指给幻香看,“什么草虫,什么什么什么……”
幻香摇头,“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喓喓,读‘腰’,形容草虫鸣叫的声音;趯趯,读‘替’,是形容草虫跳跃的样子。草虫和阜螽说的都是同一种虫子:蝗虫。”
绾绾咬着唇,“为什么要写这些虫子叫啊跳啊的?跟后面的‘君子’什么关系?”
幻香苦笑,心说自己真是给自己找了个苦差事,“未见君子,忧心忡忡——说的是,久未见到心上人,心中忧愁不安宁。你说,心中愁苦不安宁的样子,是不是跟草虫跳叫的样子有所相似?就像人们会形容说‘心头鹿撞’、‘心若脱兔‘,都是一个意思,以动物的行为来喻人的心情……”
绾绾听得痴了,双眸仿佛穿过书楼之中闪亮的微尘,望向遥远的地方,“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久未见到心上人,心中忧愁不安宁……为什么,我此时便有这样的心情?久未见到他么?却又不该是印旸,那人,究竟是谁……”
幻香皱眉,“你心中,竟然一直记着那人吗?纵然身在皇宫之中,却也没有全然忘记?”
绾绾一愣,“怎么?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吗,不是印旸吗?为什么我要忘了他,为什么我却没能忘了他?”
幻香心里有玄黑的雾霭升起,“因为,他是你的仇人……你与印旸本来在东海边一起长大,如果没有那个人,你便早已经与印旸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了——可是那个人却看上了你,夺走了你的清白……绾绾,你一直好奇,为什么你会无法接受印旸吧?那是因为每当印旸要亲近你,你的身子便会记忆起那个人带给你的伤害……印旸为了保护你,封印住了你这部分的记忆,但是你还是会时不时想起来……”
绾绾身子巨震,“真的?!”
幻香点头,“那个人是个瘫子……而很巧合的是,你身子里的津液能够帮他恢复,所以他便千方百计地得到你,并且不许印旸爱你……印旸千辛万苦带你来到了金沙国,想要躲开那片东海,却没想到那人竟然追来了……”
绾绾惊得满面苍白,“他,他要干什么?他夺了我的清白,还要干什么!”
幻香摇头,“他要你身子里的津液……他要你一直成为他的奴隶……只有独占你,他的腿才能好起来;只有独占你,他才能获得更雄厚的功力!”
幻香静静望着绾绾的眼睛,他玄黑的眸子里旋起诡谲的漩涡,“为了独占你,他一直想要杀了印旸……他还将你的父母双亲全都囚禁了起来,等着你去交换……”
绾绾盯着幻香眸子里玄黑的漩涡,迷惘了起来,“既然是这样,我该恨他才对!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似乎并没有恨?”
幻香冷冷一哼,“亏你还好意思说!还不是那人用花言巧语蒙骗了你,又用他的身子取悦了你!你为了他给你的欢愉,差点忘了印旸的深情,差点忘了你父母的安危!”
绾绾的脸刷地苍白,“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此时才告诉我?”
幻香眯起眸子,“还不是印旸保护着你……他不想让你记得那一切,他情愿他自己背负着危险,前去刺杀那人!”
绾绾一抖,“为什么,要刺杀那人?”
幻香玄黑的眸子里,漩涡翻转,“因为,他在你和印旸的身上都施了咒语,只有杀了他,那咒语才能破解,否则你和印旸,包括你的家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绾绾的心中,轰然一声,“我该怎么办?有没有办法,有没有办法?”
幻香微笑,“有啊……只是,不知道你,肯不肯去做……”
绾绾惊问,“是什么!告诉我,求求你……”
幻香微笑,“这个天地之间,最容易杀了他的人,就是你……只要你回到他的身边去,只要你按照我的指令去做,便能做到……”
绾绾惊愣地摇头,“我,不明白……”
幻香眨眼,“别忘了,他想要的是你身子里的津液啊……你说,如果你的津液中有了毒,他是不是便已经没法子活下去了?”
绾绾大骇,“毒!那里如果有了毒,那我自己岂不是也要毒发身亡!”
幻香仰天一笑,“不会的,因为我给你的毒,我自然有解药……只要你每隔七天来找我一次,我便会替你解了毒……”
绾绾咬牙,“那你教我,该怎么做?”
幻香深深望着绾绾,却最终笑着放松,“还是算了吧……就当我一切都没说过……”
绾绾急切地攥住幻香的衣袖,“告诉我!”
幻香摇头,“如果印旸知道我教给你了那个法子,他会杀了我的……”
绾绾咬住唇,“那我瞒着他!”
幻香深深凝望着绾绾,缓缓笑开,“好……那我们说定了,这件事瞒着印旸,永远不要让他知道我教给了你什么,也不要让他知道我给你解毒的事……”
绾绾点头,“好!为了我父母的安全,我一定瞒住他!”
幻香慵懒而笑,“那,我们试验看看?”
绾绾一愣,“试验什么?”
幻香挑起长眉,“要想让你身子里的津液充满了毒,自然要让毒有机会进入你的津液啊……”
绾绾咬唇,“那我该,怎么做?”
幻香挑起长指,唤着绾绾,“绾绾,来,到我身边来……吻我……”
239.亲吻
幻香笑着挑起长指,唤着绾绾,“绾绾,来,到我身边来……”
绾绾的身子奇异地无法抗拒,只能听从着幻香的召唤,一步一步向他走去,一直走到他的身边,清晰地看见他眸子里旋转而起的玄色漩涡里竟然隐隐有着艳紫的颜色……
绾绾微微结舌,“你,你要我来,干,干什么?”
幻香邪魅而笑,嗓音恍如魔法展开,“绾绾,来,吻我……”
仿佛有丝线牵扯,幻香的话音刚落,绾绾的四肢已经不受她自己控制一般地,向幻香俯下……绾绾脑海中警铃大作,猛地抬起身来,绯红着面颊,怒气冲冲地望着幻香,“为什么要这样!这跟我报仇有什么关系!”
幻香微微惊讶地深深凝望绾绾。他的摄魂术应该已经奏效了啊,怎么在最后的关头,绾绾竟然还能有能力戛然而止?
幻香便又笑,沙哑混合着清甜的嗓音柔柔地诱哄着,“乖,绾绾,来……就是因为要让你的津液里浸了毒啊,你不吻我,我如何让它有毒?”
绾绾咬住唇,“其它的办法不是也可以么?比如给我喝水,或者吃东西!”
幻香调皮地笑着摇头,“不行,只能——口沫相濡……”
幻香站起来,走到绾绾的面前,纤长的手指绕住绾绾的手指,缓缓摩擦,“乖,告诉我,你怎么能抗拒得了我的命令的?难道吻我,真的是那样一件难以做到的事情吗?还是,我很讨厌?”
指间传来奇异的酥麻感,绾绾知道幻香竟然在诱惑着她!这样的认知让她几乎忘了抗拒——被这样一个奇异而又绝美的少年诱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绾绾想要抽回手,却被幻香紧紧绕住;绾绾只好将手攥起,抗拒着幻香手指的穿梭,“你刚刚说过的话,有人也曾经那般地对我说过……所以我做不到,我无法接受你……就好像我的心里已经与那人有了约定,我只能对他那样,只能吻他……”
奇异的感觉在绾绾心中盘绕纠结,眼前似乎总有一双碧色的眸子,邪邪地望着她,呢喃着说,“来,吻我……”这种感觉鲜明到,只要绾绾想起,心中便是潋滟无际的疼……似乎是她违背了约定,似乎是她将他一人抛开……
幻香微微皱眉,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原来我的法术只要与他曾经的做法相叠,便会失去效力……他对你的影响,竟然会那么大;真是,奇异……”
绾绾抬眸望向幻香,“嗯?你在说什么?”
幻香坏坏地笑,“哦……绾绾,我在说,没关系……纵然你没办法吻我,可是我们依然可以继续刚刚的这件事——我可以吻你啊……”
绾绾一惊,忙向后退,努力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们一定有其它办法的,不一定非要用这个办法!”
幻香笑着一步步走向绾绾,绝美的双眸紧紧盯着绾绾,仿佛十分享受绾绾惊慌失措的表情,仿佛只要他伸出双手,一切便都唾手可得……
绾绾仓皇地向后退着,直到后背“砰”地撞上了后面的巨大书架,再无退路!
眼前,绝美邪异的少年,紫衣飘摇而来,双臂一伸,便已经将她困在了怀中!
绾绾闭住眸子摇头,“幻香,别……你还是个孩子,你还没经历过男女之事,你不该以这样的方式来做……”
幻香轻轻地笑起,“还说我是个孩子……如果你再说,信不信我会对你做天下所有成年男人都能做的那件事——而且,我会做得更好……”
绾绾惊得张大了眸子望住幻香,这还是一个孩子说的话么?!
幻香一笑,趁着绾绾目瞪口呆的当儿,红唇猛地覆下,直直掠夺了绾绾的呼吸!
绾绾努力想要挣脱开,却根本已经不能,背后的巨大书架早已经剥夺了她的退路,幻香的手更是紧紧捏住她的下颌,让她都无法闭上嘴……口齿之间,随着幻香舌.尖的攻入,仿佛有一片丁香的芬芳缓缓漾开,明明是清润的甜香,却又带着与生俱来的苦涩,矛盾却又和谐地波波漾开……
良久,幻香忽地抬头微笑,“傻瓜,呼吸……我可不想,我们的计划还没有执行,你就已经这般憋死了……”
绾绾回过神来,连忙努力地呼吸着,既羞涩又恼怒地狠狠瞪着幻香。
幻香的双臂依然撑在绾绾背后的书架上,“怎么,难道我做的不够好?没关系,如果不够好,那我们便重来一次……”幻想说着,作势又要覆下唇来,惊得绾绾急忙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幻香愉快地笑开,眼前的这个凡人女子真是傻得可爱——她总是用凡人的眼光来看周遭的人,一点都不把他们当成神怪——须知,就算她用双手盖住口,只要他想,只需轻轻吹一口气,她的自保便都会变作徒劳……
幻香微笑着说,“好了,不用怕了,我刚刚已经施了法。记住,每天午时都到这墨翰楼来一次,七天之后,你周身的津液便都会染了毒。”
绾绾的脸腾地又红了起来,“每天午时……那岂不是说,你,你竟然还要……”
幻香邪魅而笑,“没错,每天午时,我都会吻你……”
绾绾垮下脸来,满面的仓皇。
幻香忽地笑开,“别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知道吗,这其实也是我第一次主动去吻一个女人……之前虽然曾经也经历过,但是都是女人在吻我……”
绾绾一愣,不知道幻香说的是什么。实则,幻香想起了在东女国中的过往,只是那个时候他一直是被动地被女王玩弄……
在东女国中,幻香从未公然现身过,所以绾绾自然无从猜测,他们其实早已经在东女国以及茶马古道上邂逅过……
幻香笑着,垂眸望绾绾,“这样说给你听,你的心里是不是便好受了许多?”
240.诱劝
幻香微笑,“如果说吻你是我第一次主动吻一个女人,你的心里是不是便好受了许多?”
绾绾微微惊讶,却依然摇头,“我觉得,一定是有爱的两个人才可以亲吻……所以,我还是无法接受……”
幻香无奈地笑,摇了摇头。他实在无法战胜绾绾这份顽固的“凡人原则”,“好,那我会在每次吻你的时候,带着爱着你的心,总可以了吧?”
绾绾还想争辩什么,却被幻香伸出的手指贴住她的唇,阻住她接下来的话,“好了,就这么定了,不许再争辩。明天午时,我等你来。”
幻香说着收回手臂,却看着绾绾那红润的樱唇依然在不敢地蠕动着的时候,不由得眼神一黯,垂下头又偷了一记香——却没如之前一般伸入舌.尖去,只是细细吮住那樱桃般嫣红水润的唇,这才清甜而笑着,转身离去,艳紫的衣袂在金色的光晕里绮丽飘摇。
绾绾的心中,则是如有重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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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生皱眉望住巫溯。窗外一丛丛青竹,竹叶秀美的影子投映在窗纱上,别是一番书香雅意,“仙师,您真的认为我该回宫中去?”
巫溯点头,“殿下终究是要回宫的。宗庙社稷,皇家血统,都需要入宫才可获得证明。”
眉生摇头,“此时进宫,时机尚早。”
巫溯微笑,“殿下难道也担心宫中的波诡云谲了么?”
眉生叹息,“从我个人而言,我的确不喜欢宫中的气氛,宁愿这般闲云野鹤;现在不想进宫的原因,其实更是我们实力尚且不够——幻语多年的经营,早已经控制了内宫,此时弥忍老相的动态又是不明,而我一旦入宫,再想出宫来便不再自由,所以我还在犹豫。
巫溯垂眸,“殿下,我已经派巫族人前往天山了……我命令他们务必找到皇上的尸身带回国中来,到时殿下便可顺理成章继承大统……他们去了已经有些时日了,所以殿下提前入宫去做好准备,也是应当的。”
眉生一愣,“仙师……皇位五宝尚未找全,何况您又该知道眉生的心意……”
巫溯雪白的长眉紧紧皱起,“殿下,请容老臣说一句——老臣知道殿下的心意,殿下其实本无继承大统之意,宁愿闲云野鹤,但是曾经殿下是为了绾绾姑娘,而此时绾绾姑娘纵然活着却已经不是过去那人,殿下你便该放手了……而开明,老臣要说,殿下,开明不堪大用啊!且不说他从小没有受过鲛人的教育,他的心底又绝无殿下你的清白坦荡,之前发生的事情又足够说明他没有能力自保……殿下,皇上将金沙国托付给你,难道你忍心看着金沙国落入开明的手中,落入另一番动荡的命运吗?”
巫溯摇头叹息,“你这样做,既是违背了天意,又是辜负了皇上的期望啊……”
眉生一听之下,也是满面黯然。良久才说,“仙师请放心,我定会在平定了金沙国的局势之后,另外将开明培养成功之后,再将这一切交给他的……”
巫溯垂眸,“殿下,就算老臣终不能拦住殿下离去之意,但是至少也要在百年之内难以做到,所以殿下还是早些回宫的好……”
巫溯抬眸,静静望了眉生一眼,这才说,“殿下,还有一言,不知老臣是否当讲……”
眉生点头,“仙师请讲。”
巫溯叹息,“据说,幻香将绾绾也接进了玉琅宫去。如果殿下日后还想远远地看一眼绾绾,便只能进宫了……”
一句话说得眉生面如死灰,碧色的眸子里隐隐泛起泪光,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是啊……仙师,那么我们便入宫去吧……至少,也要保护得住她的安全……”
241.盐水
宗庙里,红烛摇曳,袅袅的烟雾融入幽暗,像是摇摆不定的心。
皇后陵蓝惊讶地望着幻香,“巫幻,你确认应该让眉生入宫来?你父亲他,并不希望如此的啊……”
幻香手执龟甲,微微而笑,“皇后娘娘,现在我是在向您禀报,不是吗?皇上不在宫中的时候,这一切应该是由皇后娘娘做主,而不用去考虑一个外臣的意见的,不是吗?”
陵蓝面上微微尴尬,“哦,是……只是本宫也要在意重臣的意见……”
幻香微笑,“纵然是重臣,总没有历代先皇的意见重要吧……皇后请看这龟甲上的卦示,这便是历代先皇的意思,难道皇后还想违背么?”
陵蓝面上一白,慌忙跪倒在神案之前,向上叩首,“媳妇,不敢……媳妇谨遵列祖列宗之命,这便迎眉生进宫来……”
幻香微笑,认真地望着龟甲上燃烧过后的痕迹,轻声说,“皇子入宫之后,定然有权监国。虽然政令仍由皇后娘娘核准才可发布,但是至少也该给皇子一点权力才好,否则会引致非议的……”
陵蓝愣住,“巫幻,你的意思是,要将国家权力分给眉生?你确认应该这么做么?”
幻香点头,“当然……不如,就让殿下节制全国兵力,如何呢?”
陵蓝又是一怔,“你是说,要让眉生节制你父亲的权力?!”
幻香微笑,“正是如此呢……”
陵蓝摇头,惊讶地望着幻香,“巫幻……本宫真的无法想通,你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你父亲有今日的权力,才能确保你在宫中与朝中的地位,却没想到你反倒主张节制你父亲的权力……”
幻香甜美地微笑,“父亲大人年纪大了,如果还让他担负那么多的责任,岂不是对他身子不好?他也该点点放下权力,回到府中,好好地陪陪我娘了……”
听见幻香如此说,陵蓝的脸上蓦然苍白。
幻香微笑着凝望陵蓝,“皇后娘娘,您说,不是么?臣子为国鞠躬尽瘁,不过总该有个限度,总不能让他舍妻弃子,老死在这宫廷之中吧?”
陵蓝绝望地望着幻香,“巫幻,你,你在埋怨本宫……”
幻香微笑,“为臣怎么敢……为臣只是在说自己的家事,怎么敢牵扯到皇后所在的天家?”幻香说着恭敬一礼,“皇后娘娘,眉生殿下他不日便要入宫,还请皇后娘娘早早准备好。为臣告退了……”幻香说着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紫衣飘摆着缓缓离去,将一室的幽暗和寂寞独独留给了皇后陵蓝。
一步步向外走着,一步步走近阳光,幻香在心中默默地说,“对不起,皇后娘娘,我不是故意对你不恭;我不过是想要让你也尝尝,被独自扔在孤寂之中的滋味——你不过是刚刚开始,而我娘她,早已经这般痛苦了一生……与我娘比起来,皇后娘娘,你已经足够幸运……”
一步步踏出宗庙走向玉琅宫,宫中禁卫朱红色的衣衫不时在幻香视野中飘闪而过——他们都是父亲幻语的手下,他们体父亲实际上掌握了整个宫禁的权力。幻香忍不住站住身子,在嫩金色的阳光里望着那一线线飘闪而过的朱红身影微笑,静静地说,“父亲,您又何必这般紧张呢?就算您再努力布防,又如何拦得住林眉生入宫的脚步——父亲大人,您是必然要输给林眉生的,您输的不仅仅是心智,更是年纪……”
天空中,有一只翠羽的鸟儿,清脆地欢叫着灵动地穿越过软金色的阳光,蹁跹而过。幻香微笑着抬眸望着那鸟儿,轻轻地说,“父亲,将那一切都交给我吧……你只能是我娘的夫君,你只能是我和姐姐的父亲,所以我绝不会允许你登上高高的皇位之后,再将皇位传给皇后替你生的孩子——你的一切,必须传承到我的手里,传承到——我娘的孩子的手里……这是你欠我和姐姐的,更是你欠了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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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这只是一个巧合,别告诉我这全然与你无关!”
幻香这几天的心情总是很好,就像是一个布置好了渔网,只等着鱼儿入网,他便轻松收网。这一天他刚刚捏起茶盅,想要品一杯好茶,却冷不防玉琅宫的大门被一股疾劲的风给扯碎!
幻香没动,只是侧眸望去——逆着光,印旸身上玄黑的斗篷在风中猎猎蓬起,长长的发丝像是燃烧的火焰一般,凌空飞舞!
幻香微笑,“回来了?来,坐……这壶茶刚刚沏好。”
印旸几步走来,狠狠地凝望着幻香,“我不是来跟你喝茶的!告诉我,你究竟想干什么!你信誓旦旦地说是为了让绾绾忘了眉生而将绾绾接进宫来,可是现在林眉生怎么也要进宫来!你别告诉我,这不是你的安排!”
幻香微笑着,似乎全然没将印旸的咆哮放在心上,“你的事情,办得如何?”
印旸狠狠地望着幻香,良久,才缓缓回答,“你让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好了。盐水女神已死……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我千里迢迢地去杀了盐水的女神,这不是你故意支开我的伎俩吧?!”
幻香微笑,拍了拍桌案,“印旸,坐下来,别激动。人在激动的时候推论出来的东西,往往都是错误的,所以你现在别乱推论。坐下来喝杯茶,我会慢慢回答你的疑问。”
印旸就像一拳头砸到棉花里的感觉一样,明明满腔怒火,却根本没有办法发泄出来,还只能按照幻香的方法,勉强坐下来,面前的茶却是无论如何也喝不进去了。
幻香微笑,“盐水虽然是一片不大的水域,但是正如其名,盐水之中的水皆有盐度。现在巴山奇怪地落雪,巴山之水因之冻结,我们便不能用了——如果想要再发动一次有规模的水患,印旸,如果是你,你会选择什么样的水呢?”
242.发轫
印旸静静望着幻香,缓缓地说,“你想控制盐水……因为即便巴山落雪,盐水却会因为水中的盐度而不会结冰,所以你可以利用盐水,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形下,发动一场水患……”
幻香微笑,亲自执壶将印旸面前的茶盅倒满,“我早说过,我不会像我姐那般看你,我从不将你当做手下,我只是将你当做伙伴……果然,我的心,你能够懂。”
印旸微微愣着,捏起茶盅,喝了一杯茶。幻香真是让他太惊讶了,在去做这件事之前,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到,幻香的心思已经奔驰得这么远……幻香说他能猜到他的心思,其实他根本就做不到——如果不是幻香的一语点醒,他永远也猜不到幻香想要做什么……
茶本是热的,可是喝进腹中却已经是冰冷的,印旸抬眸望向幻香,“既然想要用盐水的水,你又为何要让我杀了那盐水女神?”
幻香微笑,“盐水女神虽然功力没什么,但是她毕竟已经位登仙班,她的身份是女神——所以她有哪里屑于与我这样一个蜃族合作呢?既然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不会答应与我合作,那我为什么不提前就杀了她!”
喝着热茶,口气和缓地说着不相干的人的死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印旸却感到心魂俱寒,急忙自己拎起茶壶,又给自己满满倒了一杯茶,然后一仰而尽。
幻香无声地望着印旸的这一连串动作,微笑着,“这一次,你做得很好。虽然那盐水女神功力不高,但是她毕竟也是个女神,而你都已经有能力干净利落地杀了一个女神——印旸,你的功力又已经精进了……”
印旸的面上却丝毫没有喜色,他握住茶杯,抬眸,玄黑的眸子在暗影之中满是寒光,“盐水女神的事儿我已经替你做好,那你要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让林眉生和绾绾再度在宫中相遇?!”
幻香微笑,缓缓又是一杯茶,“我们已经封印了绾绾的记忆,但是就算集合了你我之力,难道你没发现,绾绾依然还是能够朦胧地想起林眉生来么?”
印旸颓然叹息,“是!我以为你将绾绾带进了玉琅宫,接近了你的法坛,便会好的!可是,为什么,还是不行?……”
幻香摇头,“我也很是奇怪,后来想到了绾绾身子里的那颗灵珠,这个答案便有了——灵珠是林眉生的半条命啊,灵珠对林眉生有着极强的感应能力,所以灵珠便会支配着绾绾一再想起眉生来……”
印旸一怔,“灵珠!”
幻香微笑,“对啊,这是你我都无可奈何的事情……所以如果想要让绾绾彻底忘了林眉生,只能有一个办法——杀了林眉生!”
印旸望住幻香,玄黑的眸子里拢起看不清的烟雾,“你是说,要让绾绾去杀了林眉生!如果只是杀了林眉生,那么——让我去做!不要让绾绾涉险!”
幻香捏着茶杯,隔着袅袅的茶水热气望着印旸,无声地笑着,“印旸,你对绾绾的心,我清楚。只是,你觉得你有机会杀得了林眉生吗?这么久以来,我相信你一直存着这个心,也一定一直没有放弃过尝试,但是你却一直没有机会——不是你不够努力,而是你能力不够……”
印旸颓然咬牙,“那么绾绾呢?!她更哪里有能力做到!”
幻香微笑,袅袅的茶水热气遮住了幻香的视线,“能不能杀人,不是全然取决于能力……绾绾只是个凡人,她虽然没有任何的法术,但是她却是最容易杀死林眉生的人!林眉生根本就舍不得对她设防,她轻易就能到达林眉生的身边!”
印旸痛楚地闭上眼睛,“如果让绾绾去杀了林眉生,如果有一天绾绾想起了这一切,她会有多么痛苦……”
幻香微笑着,透过那氤氲升起的水汽,幻香似乎又看见了绾绾在御书楼之中,在身周闪亮微尘的跳跃里,回眸,展颜而笑,那一刻书楼之中的幽暗全都被她点亮……幻香心下咯噔了一声,连忙眨了眨眼睛,让眼前的幻影消失而去,这才说,“所以才更加要让绾绾亲手杀了林眉生!他们两个的感情本就已经改变了他们本来该有的命数,仙凡之恋从来就不被祝福,所以上天巴不得让他们两个结束这段感情——如果绾绾能够亲手杀了林眉生,那么他们之间所有的缘分便已经消失殆尽,绾绾会回到她自己属于凡人的命数轨迹上去,上天会让她从此忘记了曾经与鲛人相遇、相恋的……”
幻香微笑着望印旸,“就算你要暂时受些委屈,但是想想你可以获得未来的长久幸福……”
印旸黯然,“真的必须要让绾绾亲手杀了林眉生才能解开他们的命运纠结吗?”
幻香叹息,“绾绾身子里的灵珠是林眉生的,只有她亲手杀了他才能让那灵珠从此失灵,尽数忘了林眉生……”
印旸咬牙,“不要伤害绾绾!你要跟我保证,封印好绾绾的记忆,不要让她记起是她亲手杀了林眉生!”
幻香望着水汽出神,“我会的……我也不想让她记得那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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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琅宫门,铿锵大开。眉生催着轮椅入内,纯白的衣袂瞬间照亮玉琅宫中的幽暗。
幻香静静站起身来,躬身而礼,“巫幻参见殿下……”
眉生望着面前紫衣的少年幻香,碧色的眸子里滑过一丝精芒,“我们,终于见面了……只是不知,巫幻请我来玉琅宫,所为何来?”
幻香微笑,“想请殿下来听一首歌……宫中寂寞,为臣手边恰好有一个宫女,歌喉尚好,所以请殿下过来,同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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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解释:发轫——拿掉支住车的木头,使车启行。借指出发。轫,刹车木。比喻新局面的开始……】
243.重见
幻香说“宫中寂寞,为臣手边恰好有一个宫女,歌喉尚好,所以请殿下过来,同赏……”
眉生坐在轮椅上,手肘支在扶手上,撑住自己的下颌,碧色的眸子静静望着幻香,“哦?听歌?”
幻香便也不多做解释,回身向背后纱帘,拍了拍掌。随之,一声清亮的嗓音悠然而起——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
未见君子,忧心忡忡。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
未见君子,忧心惙惙。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
未见君子,我心伤悲。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选自《诗经?国风》)
那嗓音清丽而毫无粉饰,虽然缺乏技巧的花饰,却是更为清纯而灵动,就像毫无任何虚饰的山泉,清冽得直入心怀……
眉生一闻得此声,便已动容,一滴清泪从碧色的眸子边,无声滑下……
幻香静静地望着眉生的反应,得意地笑。
随着歌声,绾绾身着翠色长裙,缓缓从纱帘后步出,清丽的容颜印着软金色的阳光,双眸盈盈如映秋水。
幻香鼓掌,“唱得好!绾绾,给我讲讲,这首歌究竟唱的是什么?”
幻香盈盈一拜,眸子却未望向眉生,只是望着幻香,“草虫喓喓在鸣叫,蚱蜢四处在蹦跳。久未见到心上人,心中忧愁不安宁。已经见到心上人,终于相遇在这时,心里安宁不忧愁。”
“登上高高南山坡,采摘鲜嫩的蕨菜。没有见到心上人,心中忧愁真难熬。已经见到心上人,终于相遇在这时,心里喜悦乐陶陶。”
“登上高高南山坡,采摘青青的嶶菜。没有见到心上人,心中悲伤难言说。已经见到心上人,终于相遇在这时,心里平静又欣慰。”
绾绾说完,这才走到眉生的面前,深深一拜,“奴婢拜见殿下……”
幻香笑着又是鼓掌,“好听,真是好听……久未见到心上人,心中悲伤难言说;已经见到心上人,终于相瑜在这时,心里平静又欣慰……这份心境,真是奇妙啊……殿下,不知您可曾感受过这份心境?”
眉生又哪里还听得进幻香的话,只能定定望着跪在面前的人儿,泪难自抑……
眉生良久无法出声,绾绾只好再度说,“奴婢绾绾,拜见陛下……”
眉生伸出手来,猛然将绾绾从地上拎起,他的碧色眸子里同时闪烁着泪光和愤怒,“该死的,我说过,不许你再在我面前自称奴婢,你竟然忘记!”
眉生的怒吼声起,别说绾绾,就连幻香都是愣愣一怔!
绾绾咬住唇,“殿下尊为皇子,绾绾只是宫中宫女,不自称奴婢,该称什么?”
眉生死死扣住绾绾的手腕,碧色的眸子狠狠地盯着她,“好……既然身为宫女,在皇子的怒火之下,竟然不但不害怕,还能够反唇相讥啊……这便是一个奴婢的本分,这该是一个自称为奴婢的人所应该做的事儿么?”
绾绾一怔,急忙再度跪倒,“奴婢不敢……”
眉生用纤长的手指支住下颌,碧色的眸子冷冷地望着绾绾,“你的歌很动听,让我不自禁地想起曾经的许多事,甚至让我忍不住落下泪来——但是我却发现,你这个人真的不驯服,我不喜欢……好了,你下去吧,我还要与巫幻说正经事。”
谁也没有想到眉生竟然对绾绾这般冷淡。先前眉生听着歌声落下泪来的时候,幻香以为自己已经一步获得了成功,却没想到眉生竟然冷冷地打发绾绾走开,神情之中竟然毫无不舍之意!
究竟是林眉生掩饰得太好,还是他真的转了性?
绾绾则一脸惊讶却又委屈地望着眉生,继而又回眸望向幻香。她脑海中的一切都是幻香告诉她的,她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面前这个风姿绝世,却很是莫名其妙的殿下……
氤氲金光里,他纯白的衣袂飘摇如莲,他碧色的狭长眸子与他发上的碧玉簪同样翠色夺目——明明这般美丽的男子,却为何那么阴沉难测?
看着眉生不屑地闭上眸子的模样,幻香只好作罢,扬声对绾绾说,“好了,你先下去吧……”
绾绾临走又忍不住回眸,只见眉生背后那同穿着白衣的美丽女子柔柔递过一方丝帕来,拭了拭眉生额角的汗——那两个人是那般地般配,宛如天造地设,绝美得在他们之间再难分出一丝缝隙来……绾绾终于黯然垂首,缓缓离去。
或许幻香对她讲述过的那个故事,不过是幻梦一场,她这般普通的女子,怎么可能曾经走近过那个风姿绝世的男子?
听着绾绾的脚步声细碎地离去,眉生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仰高下颌望着幻香,“让我来,就是为了这个宫女么?她是绾绾,可是她却已经不再是绾绾,巫幻,这一点我与你一样清楚——所以,你觉得我还能接受她回到我身边么?”
眉生挑起长眉微微而笑,“就算曾经爱过,可是她却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人,我如何还能用同样的心去爱她?更何况”,眉生微笑着回眸望了背后的琅玕一眼,“更何况,我这里还有一个命定为金沙国皇妃的女子,难道巫幻你不觉得她实在是比绾绾美丽太多么?”
幻香自然不是傻子,他当然明白眉生此时的话并非全是出于心声,但是他却感到一股怒气从心底倏然滑起——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绾绾!
他最清楚,绾绾实则从未真正全然忘记过林眉生,所以刚刚林眉生当着绾绾的面,那般直白地拒绝绾绾,这在绾绾的心中将意味着什么样的悲伤!——就算那个巫族的“预思”之女琅玕果然国色天香,但是绾绾毕竟是与林眉生共患难一同走来的啊!
幻香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心中为何会这般不合时宜地涌起这股怒气——他是要利用绾绾的,又何必要对她心生怜惜!
244.伤心
幻香冷冷抬头望向眉生,“不瞒殿下,绾绾的命是为臣救下的,于是便将绾绾暂时留在我这玉琅宫中,等待殿下进宫,便将绾绾还给殿下……却没想到,殿下似乎竟然没有要回绾绾的打算?”
眉生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笑,“当日印旸救走绾绾,便是与我做好了约定,他负责救下绾绾,我则必须要忘记绾绾——为了绾绾,尽管痛苦,我却已经做到了心如止水;所以巫幻你最好还是将绾绾送回印旸的身边吧。印旸的心我都懂,相信他定然会如同我当日一般,好好地呵护绾绾……”
眉生说着微笑,回眸望了琅玕,继而说,“巫幻今日安排我与绾绾重见,本是一番心意,只是——毕竟早已物是人非,绾绾已经不再是我倾心爱恋着的那个人……多谢巫幻,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那么我要走了……刚刚进宫来,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我来学习和处理,待得异日有暇,我再来巫幻这玉琅宫中盘桓吧!”
说着,眉生又是仰眸与琅玕对视一笑。琅玕推着眉生的轮椅缓缓向外而去。两人那纯白的衣袂都在金色的阳光里,泛出明亮的清光。
走出玉琅宫,走到阳光下,眉生这才长长地呼了口气,整个人再不复之前的昂然,委顿地靠在了轮椅的扶手上。
琅玕一惊,忙蹲身来问,“眉生,你,还好吧?”
眉生虚弱地笑,碧色的眸子里满是疲惫,“琅玕,对不起……刚刚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将你也拉进了话题,你知道,我本来不是那个意思的……”
琅玕的心灼然一痛,垂下眸子,用长长羽睫遮住眸中潋滟而起的泪光,“我知道,你不必对我解释。幻香的气场太大,以你现在的身子的确难以与他匹敌。”
琅玕转过头,再转回来时已经重新挂上笑意,“其实,我要对你说一声感谢——眉生,至少在你需要的时候,你想到的是我,而不是别人……虽然我知道我可能永远代替不了绾绾在你心中的地位,但是我会努力的……至少我们拥有凡人的几倍长的寿命,那么我愿意付出绾绾几倍的努力!”
眉生黯然垂眸,“琅玕,我现在已经是无心之人……”
琅玕咬住唇,“那是你的事!我说的也是我自己的心意,不论能否得到你的回应,我都会坚持去做的!”
玉琅宫里,仿佛所有的光明都被眉生那一袭白衣带走,只留下满室的幽暗,环绕在幻香紫衣的身周。
幻香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奇异怒火盘旋而起,他猛地捏起桌案上的茶杯,“啪”地投掷在地,“好,林眉生,好啊!你在我面前真是装得滴水不漏,明明知道我不会相信你,你竟然还能尽职尽责地将这出戏演好!”
纱帘背后,翠色的身影一晃,幻香的心不由得揪紧,再说出话来时已经压低了嗓音,只有他自己听得到,“你明明忘不了绾绾,你明明放不下绾绾,却还要装作不在意……我知道你是想要保护她——可是我偏就不让你如意!你要让绾绾时时出现在你的面前,让你看着她却不能拥有她!”
午时,墨翰楼。
幻香眼前的一页书良久没有翻动,一反他素日里一目十行的读书速度。幻香自己却似乎也不着急,反倒微微闭上了眼睛,吸入书页之间袅袅升起的芸香,耳朵凝神穿过书楼之间的宁静——正有细碎的脚步声朝着书楼走来,此时应该到了书楼门前,却还在犹豫,左右踱着步,似乎没想好是否要开门走进来……
幻香下意识地微笑,索性推开了手中的书,站起身来,悄然走到楼梯边,透过雕花的窗棂,望着门外的那个身影。
那个身影当然就是绾绾。她站在门前犹豫着。那日眉生当着她的面,那般无情地拒绝,让绾绾心生悲伤,便不想再按时每日午时到御书楼来。
正在迟疑着,忽然门扉无声地打开,一只手准确地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猛地拽进门中!
绾绾惊得大呼起来,“谁?!”
抬眸处,面容绝美的紫衣少年幻香,正静静地站在满楼书香里,望着绾绾微笑……绾绾面上一红,“吓死我了……”
幻香很愉快,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跟姐姐玩儿过的捉迷藏的游戏,便也是这般吓得姐姐和一班丫头大呼小叫。可是,他们的面上虽然惊慌,却能看到她们的快乐……那天真无邪的童年啊,如今却已经早早埋葬在了记忆的深处,深得就连他自己都几乎忘记了……
绾绾红着脸,“往日都是你来得晚,今日怎么竟然比我早到了?”
幻香微笑,他如何能说,这本是他定下的每日午时见面的规矩,到了如今反倒成了他的一种牵绊?还没到时间,便已经自动停下了手中的事,凡事都做不得,只想着赶赴这午时的约会……幻香一笑,“看在往日都是你早来的份上,这次我早一次。”
绾绾却没听出这话中的含义来,皱着眉低垂了臻首,“幻香是不是从今日起,我便不用来了?”
幻香皱眉,“为什么不来了?”
绾绾咬住唇,忍住眸子里盈盈的泪,“其实那位皇子殿下,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般对我有情……他根本不想要我,更何况他身边早已有了那个宛如仙子一般美丽的姑娘……你一定弄错了,一定错了……他那般宛如神祗一般的男子,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幻香想安慰绾绾,却冷不防心下一疼,冲口而出,“你值得他喜欢!你竟然,从来知道你自己的好!……”
245.情挑
幻香咬着牙说,“你值得他喜欢!你竟然一直都不知道你自己的好……”
绾绾惊愣抬眸,呆呆望着幻香。刚刚的话,真的是一只冷冰冰、奇怪怪的幻香说出口的么?——他竟然是在,赞扬她?
绾绾不由得“扑哧儿”笑了,“你又在揶揄我……”
幻香皱眉,“为什么你认为我在揶揄你?”
绾绾这一笑,心里便也畅快了些,“怎么还不是揶揄我?站在那位仙子一般美丽的姑娘面前,我会如同鲜花旁边的绿叶般,怎么还会真的有人喜欢我超过那位姑娘?”
幻香深深地望了绾绾一眼,半晌忽地说,“知道么,那日我根本就没看清那位姑娘的相貌,反倒对你的每一个表情都看得极为清楚……”
绾绾一愣,“嗄?”
幻香却已经转过身去,率先踏上楼梯,“来吧,改进行的事情,我们一样还要继续进行。”
绾绾一愣,便也只好跟着幻香的紫衣奔上楼梯去,“幻香,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啊?皇子殿下他,已经说了不要我……又何必还要进行?”
幻香没回头,紫衣飘摇着大步向上,“想跟我打个赌吗?我赌他一定会接受你!”
绾绾摇头,“我才不信!”
幻香忽地转过身来,站在楼梯的半路,“怎么,你想打退堂鼓?难道你怕他不成?”
绾绾面上一红,“我,我没怕他……说也奇怪,虽然他那天当着我的面,说出那般冷漠的话来,但是我却真的并不觉得怕他……”
幻香一笑,居高临下伸出手指来撑起绾绾的下颌,“是啊……估计满宫城里,只有你这个宫女才敢当面顶撞皇子殿下吧……”
绾绾面上又是一红,“我,这算不算不懂规矩?他不会是因为这个,才不要我的吧?”
幻香微笑,眸子里玄黑的漩涡点点转起,“其实,这反倒是你的可爱之处——你不会以为男人都只是喜欢毫无个性的女子吧?”
绾绾又愣住。
幻香微笑,“你自以为的缺点,其实却也正是你的过人之处。就比如那位仙子一般的姑娘,美则美矣,可是却是高高在上的模样,像是个玉人儿一般地完美却又冰冷。哪里像你,就在身边,总是会让人心底涌起温暖的感觉……”
绾绾抬眸望住幻香,心中有陌生的感觉涌起——她真的怀疑,此时面前所见的,还是往日那个幻香么?
幻香微笑,“怎么了?”
绾绾嗫嚅,“温暖的感觉?”
幻香背转身去,立在楼梯上,“或许你没在阴暗之中久留过,便不懂得温暖的可贵。而我,这样一个一直被遗忘在阴暗之中的人,却知道那种感觉有多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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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桌椅前坐定,幻香好笑地看着绾绾手忙脚乱地倒茶,“你在忙活什么?”
绾绾清了清喉咙,“我在,给你倒茶啊。这书楼之中干燥,呆得久了会觉得喉咙痛,我给你倒杯茶,润润喉咙……”
幻香忍不住笑开,“真是蹩脚的理由……如果想要说谎,总该找一个高明一点的托辞才好。”
绾绾一愣,“嗄?”
幻香笑着摇头,“你不是在给我倒茶,也不是怕我干燥得喉咙痛——你是在,害羞。怎么,一想到我待会儿还是要吻你,竟然惊慌失措成这副模样么?”
绾绾的心“砰通”了一声,手里的茶杯一晃,几滴茶水一下子喷溅到了幻香面前的书页之上!
绾绾大惊,“天啊!书……”御书房之中的书籍都是天下珍本,被水溅湿,按照宫中的规矩是要受罚的!
绾绾连忙奔了过来,用自己的衣袖紧张地按压着书页,嘴上惊慌地自责着,“天,都怪我笨手笨脚的,一杯茶没倒好,反倒将珍贵的书籍弄湿……我真的该罚……”
正忙乱着,绾绾的手忽地被幻香按住。
绾绾惊讶地凝眸,却只见幻香宛如黑玉一般的眸子正定定望着她,“你为什么,不求我?我能帮你将这书弄好,完美如初——可是你明知道我有这样的功力,却为什么,不求我?”
绾绾惊恐地喘息,咬住唇良久,“幻香,我一直有点——怕你……别看你只是个孩子,可是你身上有一种特殊的东西,不止是我,你身边所有的人都怕你。所有人都只是按照你的命令去做,接受你给的东西,却从来不敢主动跟你去要求什么……”
幻香静静地凝视着绾绾,忽地“扑哧儿”一笑,“我真的有那么恶劣么?”
绾绾咬着唇,“不是说你恶劣,而是该说你有一种王者之风……”
幻香抬眸静静望着几乎被绾绾自己咬碎的红唇,眼神不由得一黯,“别咬了……”
绾绾惊讶,“嗄?”
幻香微笑着伸出手来,指腹揉过绾绾的唇,“我说,别再咬了……它现在是属于我的,不是么?”
绾绾的脸腾地红了起来,“我,我要收拾被水喷湿了的书……”说着,绾绾继续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起来。
幻香笑着再度按住绾绾的手,“这个,我替你做好。不过你要给我,交换条件……”
绾绾一愣,“我,我什么都不会;我,我没什么可以跟你交换的条件……”
幻香笑,“你有的……往常我吻你的时候,你僵硬得就像个木头疙瘩……今天,回应我,好么?放弃你的紧绷,放弃你的防备,好好地让我,吻你一次,好么?”
绾绾的身子都颤抖了起来——这个孩子,这个面容上还没褪尽青涩的孩子,他怎么在说这样的话!
幻香垂眸,轻轻地说,“别怕……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我们的计划——只有你全然放松,只有你尽情地投入到我的吻之中来,毒液才会更好地循环进你的身子……”
绾绾早已经喘息得不能自已,勉力从幻香面前抽走那本书,“我,我去太阳下将它晒干就好;就不,就不劳烦你了……”
说着,绾绾逃命一般地拎起书本就向下跑下楼梯去,木质的楼梯上响起一片“蹬蹬”的惊慌之声。
幻香没想到绾绾竟然会这般逃走,不由得无奈微笑,长身站起,扶着栏杆,“喂,别怪我没提醒你——纸张受潮之后,若放在阳光下晒干,会让纸张变脆,再不能用……”
绾绾身形猛然刹住,满面通红地回身望着楼梯上老神在在的幻香,“真,真的么?”
幻香倚在栏杆上微笑,“答应我,我便帮你……”
绾绾再度下意识地咬住唇,回身望着门外,便又忽地跑走,“我去阴干!”
“哈……”有清清的笑声,恍如波澜,浅浅漾开。却又随着一阵疾风骤起,幻香紫色的身子已经落在了绾绾的面前!
幻香带着笑,轻轻一声,“晚了……”
说着长臂一收,绾绾整个人已经陷入到了他的怀抱之中,再无可逃!
绾绾红着脸,“我,我没答应你!”
幻香紧紧拥住绾绾,坏坏地笑,“没关系……那我就一直吻你,直到——你放松下来,主动回应了我……”
绾绾努力想要推开幻香,“可是你说过,每日午时只吻一下!”
幻香指腹轻轻揉着绾绾被咬得红润诱.人的唇,“是,就一下——只要不停下来,都算是一下……”
绾绾惊呼,“你耍赖!——”
却已经晚了,幻香的吻已然落下,更是趁着绾绾张口惊呼的当儿,尽数掠尽绾绾口中的清甜……
绾绾懵了,这一次的幻香吻她的方式与往日尽然不同。再不是为了将毒液溶入她的口涎,更是在吮着她的舌,强令她的舌与他的交.缠……
绾绾用尽全身气力想要推开幻香。她忽然觉得害怕,觉得自己正在跌进一个看不清的漩涡之中,她想抽身逃跑,她不想再将幻香这个疯狂的计划继续下去……
绾绾的扭.动没能挣脱开幻香,反倒唤醒了幻香身子里一直压抑着的渴望——曾经在东女国,他只是臣服在女王诱引之下的男宠,他从没主动去爱过一个女子,从没主动占领过一个女子的身心!
少年的心性一旦被撩.拨起来,紧接着便会是扑天的大火,幻香闷哼着,将绾绾推向墙壁,整个身子紧紧地压住绾绾!
从没有过的柔软感觉,从没有过的娇小玲珑……幻香忍不住嘶吼,一边吮着绾绾的唇舌,一边嘶哑地说,“还记得——林眉生是如何爱着你的吗?还记得,他曾经如何逗弄过你?我帮你想起来,好不好?我帮你,一点点找回那份记忆,好不好?”
绾绾惊恐地低呼,“你,你怎么会知道!”
幻香笑,“别忘了,我最擅长的是什么……是幻术,是读人的意念……我在封印了你的记忆的同时,也读到了你的记忆,我透过你的眼睛看到了他是如何地对待着你……绾绾,我帮你想起来,好不好?”
246.威胁
幻香的吻点点加深,异样的气息缭绕在两个人的身周,绾绾越是抗拒,幻香却越是激亢,用力抵住绾绾,将绾绾牢牢地锁在了他的臂膀与墙壁之间!
绾绾努力漠视幻香的吻带来的丁香芳醇,努力装作没有注意到幻香的身子摩擦起的酥麻,她拼力抗拒着,“不,幻香,不要……反正他也已经忘了,你又何必还要帮我想起来!他已经不要我了,幻香,我对你也失去了价值!你放开我,放开我吧……”
幻香还哪里停得下来,唇向下滑去,落在了绾绾的颈子上,吮出一朵朵嫣红的小小花朵,而他纤长的手指更是直接穿入了绾绾的胸.衣,颤抖着罩住绾绾的柔软!
绾绾忍不住哭泣,“幻香,你放开我,放开我啊!——”
幻香早已经被掌心的触感所迷住,他根本舍不得停下,他只想好好地揉弄这一团酥软……有峭立的玲珑缓缓在他掌心绽放,幻香喘息更为浊重,唇附上绾绾的耳朵,“还记得吗,那林眉生便是这般抚.弄你的……可是你那个时候却非但没有拒绝,你还满心欢喜地抬起了身子……绾绾,用你那时的反应对我,乖……”
绾绾拼命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你说过他是我的仇人,我怎么会这样对他!”
幻香喃喃地道,“哦,我懂了……一定是我做得还不够,让你竟然还有理智拒绝我……”说着,幻香另一根手指已经滑下,隔着薄薄的衣料缓缓揉.搓,“是这样,对吗?绾绾,我做的,对吗?”
绾绾大哭,猛地集中起所有的气力,拼命用额头撞向幻香的额头,将幻香撞开!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许你这样对我……不管以前他是否曾经这样对过我,却不是你这般——你终究,不是他!”
幻香全然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绾绾撞开,他愣怔着后退,却无法压抑自己心底凶猛的狂潮——眼前的绾绾是林眉生的女人,是林眉生最爱的女人!如果他要是能让她爱上他,如果他要是能让她臣服于他,是不是,他便已经打败了林眉生!
绾绾的柔软、绾绾的较小、绾绾的抗拒,全都深深刻入幻香的心底,他忽地觉得自己那颗垂垂老矣的心忽地活了过来,他想要得到这个女子的关注,他想要让这个女子为他臣服!
绾绾哭着朝幻香怒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答应你的计划,我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窍!我不会再让你吻我、碰我,就算我还会找机会去杀了林眉生,但是我也绝不再接受你的训练!”
绾绾说着,流着泪将衣衫整理好,便转身想要向外奔去。
却忽地一声,清清甜甜,却又寒寒凉凉,“太,晚,了……”
绾绾惊讶地回眸望去。无风,幻香的紫衣却凭空飘摇而起;本是满眼的怒意,幻香却仍然绝美地微笑。
绾绾惊问,“你,你是什么意思?”
幻香的眸子里,玄黑的浓雾顿起,“你已经激起了我的好胜之心,你已经进入了我的计划——正如你之前所说的,我只允许你们接受我的赐予,按照我的指令去做,却绝不许你违抗我……绾绾,我想要做的事,谁都阻挡不了;我如果想要得到你,就连你自己都拦不住!”
幻香说着纤长的指尖抬起,只见一线紫色的光芒从他指尖飞出,猛地击中绾绾。绾绾只觉自己身子僵直,竟然再无法移动!
幻香微笑着一步步走来,手指重新握上绾绾的柔软,恣意揉.弄,“感觉,真好……绾绾,看,你自己的玲珑都已经快乐地峭立而起,它也是这般地,喜欢呢……女人啊,为什么总是这般言不由衷,看看你的身子有多欢喜,你又何必还要瞪着满眼的怒意,像是要杀了我一般呢?”
绾绾发现自己还能说话,“幻香!你疯了吗?你根本不是想要得到我,你或许只是透过我的记忆看见了林眉生是如何地对我……你只是恨他,所以你才想要这样对我!”
幻香眨了一下眼睛,微微点头,“有道理。不然我为什么会突然对你有了渴念?绾绾,我是个没心的人,我不可能会喜欢任何的女人……或许是你的记忆刺激了我,也或许这只是我的身子需要罢了……”
幻香说着,落下唇,吻住绾绾的颈子,“只是,身子的需要罢了……”
绾绾哭喊,“如果你需要,定然有无数的女子愿意为你这般!你放开我,我不愿意,不愿意!”
幻香缓缓停住,“哦?你,不愿意?那么好吧——绾绾,我本来不想对你摄魂,但是既然你这般不愿意,我还是让你变得愿意吧……”
幻香抬起身来,玄黑的双眸深深锁住绾绾,眸子里漩涡涌起,幻香的嗓音宛如梦呓,“绾绾,看着我——说你愿意,说你愿意为我做一切……”
本来有阳光透过镂花的窗棂晒入书楼,本来书卷之中净是宁静的香气,可是却在幻香的话音刚落之下,书楼之中急骤地旋起一阵深紫色的风,迷乱了视野,更迷乱了——心……
良久,风定,幻香缓缓出声,“绾绾,来……”手指召唤之下,刚刚还在僵直着的绾绾,款步走来。
妩媚一笑,那明明还是绾绾的脸,却似乎全然换过了另一个灵魂,“主人,你要我,做什么?”
幻香得意地轻笑,“还记得林眉生如何对待过你吗?还记得,情浓之时,你都对林眉生做过什么?”
绾绾面上有淡淡的红晕,“是,主人,我都记得……”
幻香微笑,“那,将那些都做给我看……”
绾绾盈盈而拜,“是……”
说着,绾绾已经站起来,将幻香推坐在椅子上,绾绾跨.坐而上,俯仰之间,胸.前的柔嫩点点撞击着幻香……
幻香忍不住浓重喘息,“还不够,再来……”
绾绾迷离地笑,樱唇点点落在幻香唇上,却只是蜻蜓点水,却并不伸入……
幻香终于忍不住怒吼,“该死的,进来!”闷哼之下已经主动吮住绾绾的舌,将那丁香小舌吸入……
绾绾低低地笑,腰间缓缓扭动……
幻香邪恶地笑,“别急,我们慢慢来……”
邪异的黑色雾霭笼罩住两人的身周,两个身子越来越紧地贴合,浓重的喘息在书楼之间氤氲潋滟,绾绾的头脑之中更为朦胧——她在哪里,而她又在,做着什么?
却忽地,门外传来清亮的嗓音,“请问巫幻大人在书楼中吗?皇子殿下正在玉琅宫中等候!殿下吩咐,请巫幻带着宫女绾绾同往……”
声音传来的时候,幻香正握住绾绾的腰,感受着那最致命的摩擦,只需要一点点,他便能冲入了——幻香闷哼,“好,我就去!”
恍如魔法消散,那笼罩着他们两人的玄黑烟雾渐渐散去,绾绾的双眸也渐渐地回复了清明。
幻香皱眉,急忙用衣衫遮住她。却也已经晚了,绾绾看到了自己几乎尽然露出身子,跨.坐在幻香的腰间……
绾绾惊得扑通倒地,泪水如潮涌下,“幻香!我,我做了什么?我怎么会这样?”
幻香咬牙。他刚刚那一刻竟然真的执迷其中,竟然没有听到有人走来的声音,所以才让自己的摄魂术在突然的打断之中尽数散去……
幻香静静地望着绾绾,“正如你所见到的一般……绾绾,你已经与我有了私情……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和我,都极享受……”明明是一个谎言,可是幻香故意这般误导绾绾。
看着绾绾衣衫凌乱、樱唇红肿的模样,幻香忽地心头涌动,忍不住将绾绾抱回膝上,亲自帮她将衣衫扣好,指尖滑过那柔腻之时,依然情不自禁地流连……
绾绾惊颤着躲开,自己整理好衣衫,“幻香,今日将是我最后一日到这书楼中来。我明日再不来了……”
幻香静静地凝视着绾绾,忽地一笑,“你以为不来书楼之中便可以一切撇清了吗?晚了,绾绾,晚了……你我都已经这般,你如何还逃的出我的掌心?”
绾绾瞪大眼睛望着幻香,“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明知道我不愿意,你明知道不可以!”
幻香微笑,“谁让你——真的是个迷人的小东西呢……你点燃了我的渴念,你必须要为此负责!”
绾绾的脸刷地苍白,“我没有……”
幻香邪恶地笑,猛地箍紧绾绾的身子,让绾绾的身子紧贴住他的浮凸,“还不承认么?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自然要你负责!”
绾绾泪落,“幻香,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幻香眯起眸子望向阳光潋滟的窗外,“我,早就不是,人……不要用人的一切来看待我和要求我,我没有人的情感的思想——所以,绾绾,对待我的渴望,你只有听从与接收,却不许拒绝!”
幻香说着唇又滑过绾绾的唇,“而且,就算你拒绝,我也会强占了你,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只是因为我想要你,这就是,一切……”
247.重圆
绾绾被幻香扯着回到了玉琅宫中。一树一树的纯白玉兰刚巧绽放,纯白的花朵并不耀眼,却着实点亮了整座庭院,有淡淡的馨香穿廊绕室而来。闻之,心醉。
刚刚经历了与幻香之间的一切,似真似幻之间绾绾并不敢确定自己都做过什么,更不知道她与幻香之间是否真的如幻香所说而有了私情……不过毕竟她曾经那么暧昧地跨.坐在幻香腰间,毕竟她曾经让幻香吻过她——所以绾绾忽地,不敢面对眉生……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是一种,说不清来由的感觉。不是应该恨他么?不是应该将他当做仇人么?却为何会觉得,对不起他?
可是绾绾的退缩却丝毫没有引起幻香的同情。幻香一径捉住她的手向宫中走着,他忽地很想看到,如果林眉生看见他们两个之间的这副模样,会如何反应——定然,有趣儿极了……
幻香忽地找到了一种更有趣的方式,能够这样地伤害林眉生,其实比简单地杀了他,更有趣——让林眉生生不如死,只有这样才更适合替姐姐报仇吧。毕竟姐姐也没有直接被他杀死,那么又何必要简单地取了他的性命呢,便这样看着他痛苦,岂不更好?
绾绾被幻香扯着,跌跌撞撞走进了玉琅宫。迎面,眉生一袭白衣坐在轮椅之中,碧色的眸子漾满了怒火!
绾绾的心重重地咯噔了一声,伴随着而来的更是狠狠的疼……
幻香笑眯眯地望着眉生,“我说今早儿上房檐儿上怎么有只鸟儿一直叫个不停呢,原来果真有喜事盈门啊。金沙国中,殿下算是第一大忙人,多少人递了帖子想要求见却不可得,而我这玉琅宫,殿下倒是主动驾临呢……”
眉生却一点都没在乎幻香的话,一径用碧色的眸子狠狠地盯着绾绾,低声地怒吼着,“怎么才回来!”
绾绾一惊,急忙跪倒身来,“奴婢拜见殿下……”
眉生咬牙,“奴婢,又是奴婢!你又想故意,惹怒我吗?”
绾绾慌张,下意识地抬眸望向幻香,“幻香……”
眉生一听绾绾直唤幻香的名字,怒火更是压抑不住,“你叫他‘幻香’,却在叫我‘殿下’!”
幻香有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还哪里是什么冷静睿智的皇子殿下,根本就是个争风吃醋的毛头小子啊……轮到情爱面前,其实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管你是什么天潢贵胄还是下里巴人,你总归逃不过爱情之中的波折,同样要承受爱情之中所有的爱怨痴嗔……
幻香微笑,面对眉生缓缓一礼,“殿下,不知殿下今日驾临玉琅宫,所为何来?”
眉生眯住眸子,寒凉地望住幻香,“带她走!”
这般斩钉截铁的回答,这般坚定不移的态度,饶是幻香都不由得一愣。随即微笑,“殿下,当日微臣想要将绾绾送回殿下身边,殿下却坚持不受;今日,怎地突起带她走之意?”
眉生望住绾绾,紧紧盯着她的衣领之间若隐若现的一朵朵小小嫣红花朵,眉生只觉得自己的身子都要被怒气涨满,“她本就是我的!我只是来带回她,却不是你将她送给我……这其中的界限,巫幻,你该明白……”
幻香一笑,双手平摊,“原来殿下在意的是这细微的差别——没关系,无论是殿下带回她,还是微臣将她送给殿下,其实都只是一个结果……”
眉生却没搭理幻香,而是催动轮椅来到绾绾面前,向绾绾伸出手来,“绾绾,来……”
面对近在眼前的手,面对眉生白衣之间同时盈动着欢喜和痛楚的碧色双眸,绾绾只觉得自己的心,痛楚地撕裂……
天知道,她多想马上牵住那只手,可是她却又知道自己不能——他是仇人,她该恨他,不是么!为什么会这般欢欣鼓舞,为何会只要想着牵住他的手,便会有泪想要流下……怎么能带着这份心情随他同去,怎么能用这样的心情——向他报仇?
绾绾落泪,垂下首去,不敢伸出自己的手。
眉生叹息,催动轮椅向前,长臂一伸,将绾绾整个抱起,纳入怀中……
绾绾惊得不敢移动,她不明白眉生为何会对她这般温柔——她不值得他这般对他,她到了他的身边也是要向他报仇的呀……
眉生叹息,下颌抵在绾绾的发顶,“好了,傻瓜,别哭了。我来接你,回家……”
都没再管背后幻香的反应,眉生径自催动着轮椅走出宫门。一天一地的阳光倏然倾下,一庭一院的玉兰清香萦绕鼻息,这一段天地,竟然幽美若斯。
绾绾这才敏感地发现,这一次眉生来,竟然身边没带任何的人来,只有他自己,白衣随风。
就连上次那个美丽得宛如仙子的姑娘也没有跟随在眉生的身畔……
不知怎地,这个小小的发现竟让绾绾心内小小地一甜——真的希望此时,她在眉生的心里,会超越在所有人之上。
眉生垂眸,望着猫儿一般躲在他的怀中,明明面上还挂着泪痕,但是却偷偷弯翘了嘴角微笑的绾绾,宠溺地叹息,“在偷着,乐什么?”
绾绾被捉住,面上大红,“没有……只是觉得这样坐着轮椅,很有趣……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坐轮椅呀……”
眉生碧色眸子一黯,忍不住伸出大掌击了绾绾翘.臀一下,“胡说……在楼兰的时候,我便经常这般抱着你,坐着轮椅,满书房地转了……”
绾绾惊讶抬眸,呆呆地望眉生眸子里印满的痛楚,“我那时候经常惹你生气么?你看起来,很难过……”
眉生终于忍不住闭住眸子,坐在一天一地的阳光里,沐浴着玉兰清濯的芬芳,静静地说,“曾经以为不将你带回我身边才能更好地保护你,可是我却发现我错了——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的心无法安定,更会无法第一时间保护你……所以,绾绾,我只能再将你带回来。也许会让你更痛苦,也许无法给你想要的幸福,可是我,不能没有你——对不起……”
眉生带着绾绾,催动轮椅辘辘而去,独自留在玉琅宫幽暗之中的幻香,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他也不知道他自己此时为什么会这样。这是他的计划终于顺利地启动了,不是么?这一切早就是他的安排,不是么?为什么,在他的心灵一角,还会骤然有一点点的残缺?
幻香一笑,低低责备自己,“幻香啊幻香,你注定是生活在黑暗和孤寂之中的人,就算身边曾经出现过一点光明和温暖,你又怎么可以贪恋……回到你的黑暗和孤寂中去吧,这才该是你的命……”
再仰首时,幻香不觉深深皱眉。刚刚去墨翰楼通禀眉生到来的那个宫女,依然静静地站在墙角——从来,当幻香坦露心迹的时候,都会敏感地先遣退所有的宫人,可是这一次,他竟然忘记了……
如果不出意外,他刚刚的话,一定已经被那宫女听到了……
幻香皱眉,扬声对那宫女说,“你方才到墨翰楼去的时候,可曾见到或者听到什么?我是说,楼中的一切……”
宫女一愣,“听到……有凌乱的喘息声;可是却看不见什么,只觉得眼前有暗紫色的烟雾缭绕,整座御书楼都被烟雾笼罩其中……”
幻香眯起眸子,“那你是怎么走到门口去的呢?你明明应该被那烟雾拦住……”
宫女也是愣怔,“不知……只是觉得眼前忽然又清白之色的光芒闪耀而起,就像一柄剑,一点点刺破那暗紫色的烟雾,给奴婢开辟出了一条通路来,奴婢便按着那白光的指引,一路向前……”
幻香眯起眼来,背着身回望宫门之外的阳光和玉兰,望着眉生与绾绾身形早已消失的方向,咬着牙说,“果然是这样……我还在奇怪我的摄魂术为什么会突然溃散,原来真的是你施的术——林眉生啊林眉生,口口声声说着不在乎绾绾,却还是在感知到我要对绾绾做亲密之事的时候,第一时间奔来吧……”
幻香说着,得意地笑起,“果然啊,果然……如果我能继续好好用好绾绾这枚棋子,林眉生,你的心早晚会乱成一团乱麻……想不想尝试看看,自己爱着的人,却有一天不再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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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眉生的寝宫。
刚到殿门口,绾绾便挣扎着从轮椅上下来。眉生轻笑,“怎么,害羞了?”
绾绾脸红,“奴婢这样坐在殿下膝上,成何体统……如果被人看见,有损殿下清誉……”
眉生皱眉,“又是‘奴婢’,又是‘殿下’!”
绾绾惊愣。
眉生忽地坏笑,“还记得在楼兰,我曾经说过,如果你再称自己为‘奴婢’,我会如何,惩罚你么?”
248.回来
眉生忽地坏笑,“还记得在楼兰,我曾经说过,如果你再称自己为‘奴婢’,我会如何,惩罚你么?”
绾绾惊愣住,脑海中点点涌起波纹一般模糊的记忆,似乎是有过这样的场景,似乎是眉生亲密之时柔柔的诱哄……绾绾的脸腾地红了,结舌道,“是,是,奴婢不再叫了……”
眉生挑眉,“又说?……”
绾绾惊在当场,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自处,只能呆呆望着紫宸殿庭院之中一杆杆修竹,不敢言语。
眉生笑,将绾绾的手捧上唇畔,略略带着凉意的唇瓣,轻轻印在绾绾的掌心,然后将绾绾的手指推合,像是包住了那个吻,“绾绾,欢迎,回家……”
绾绾的泪“刷”地流了下来——她无法压抑此时心中异样的温暖和感动,以为眉生真的要“惩罚”于她,却没想到他竟然是这般对她……
眉生微笑,“傻瓜,又哭……不管你曾经历过什么,也不管你此时心里在想着什么,更不管你遗忘了什么,都没关系——重要的是,你回来了,你留在我身边,能让我一转头便能看见你,而不用在心里去苦苦地思念……”
绾绾摇头。她忽地想逃离眉生,她忽地后悔自己竟然会跟他回来——这一切,怎么都跟幻香讲给她听的不同;她的心里又怎么会突然翻涌起从没有过的感情?
真的怕——真的怕自己会有一天伤害他,真的怕自己会亲手毁了眼前的这份绝世的清雅和款款的柔情……
眉生握着绾绾的手,静静地等着绾绾将泪流完,这才笑着说,“好了,快擦干眼泪吧。不然所有人都会以为是我欺负你了啊……”
绾绾却无法停止哭泣,她垂下头,将手从眉生的掌心抽出来,“殿下,我想我还是回玉琅宫去吧。幻香说,曾经帮我封印了一段记忆,所以我现在已经不再是曾经的我,更不能再用‘回家’来形容……对于我而言,殿下你与这里的一切都是截然陌生的,我无法留在殿下的身旁,更无法住在这全然陌生的紫宸殿里……”
眉生心中一痛,望着绾绾颈子上的小小嫣红花朵,语气中满是疲惫,“绾绾,告诉我真正的原因——我与紫宸殿的陌生,定然都不是理由……告诉我,你心里真正想的……难道,你真的已经对幻香,有了感情?——你能直呼幻香的名字,你更是让他吻了你……难道你真的被那绝美的少年,迷住?”
绾绾难过得闭上眸子。她心中对幻香的感情么?如果要她自己来说,她心里有的只是迷惘——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幻香的时候,便都是迷乱的记忆,就像鬼迷了心窍,就像完全不能自主……可是绾绾却可以肯定一件事:面对幻香的时候,却从没有面对眉生时候的“困难”,只有面对眉生之时才会让她一再怀疑自己、否定自己,一再地犹疑,一再地想要退缩——却根本不是她自己胆子小,而只是怕,伤害了他……
这该是对待仇人的态度么?眉生真的是,她的仇人么?
她需要时间好好厘清这一切,她想要好好向幻香问个明白!
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到底为何心底会有这般的矛盾?
绾绾摇头,“殿下,不是……一切不是如同殿下所想象的那般,只是——奴婢却也一时说不清其中的缘由……只是想请殿下先放了奴婢回去,待得奴婢厘清了心底的迷惘,再来殿下身边伺候……”
眉生抬头静静地望着绾绾。宫墙之中,一片修竹飒飒随风而响,像是将一段久远了的记忆重新推回到了眉生的眼前——此时的绾绾,多像当年在楼兰城中乍见时的模样啊?总是带着小小的倔强违拗着他,总是明明对他已经动情却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
那时候,绾绾也是这般迷乱着吧。明明记着海中他爱过她的情形,却又不敢将眼前的林眉生与鲛人的形象合二为一;明明心里已经依恋着他,却还是执拗地认定当初那个鲛人要伤害她……爱与恨,记忆与心声,总是矛盾地搅合在一起,让他对她又急又怜,只能一再逼迫着她接受他……
想到那时的记忆,眉生不由得缓缓微笑。虽然当时心中难过,如今回想起来,却是格外的甜蜜……
眉生的心底,忽地敞亮——那时,他能够征服她的心,让她接受他的爱,那么现在,所有的情形都这般相似的现在,他一定还是可以!
就算曾经忘记,就算还有迷惘,又有什么关系?相爱的人,一定能够重相爱,他便让绾绾重新爱上他!
绾绾惊讶地望着眉生竟然一点点地笑开,碧色的眸子里漾起粼粼的光,她无法猜测得到眉生究竟想到了什么。
绾绾只能一径重复自己刚刚的要求,“殿下,放奴婢回到玉琅宫中去吧……待得奴婢想通了心中的迷惘,到时再回到殿下身边伺候……”
眉生邪邪一笑,“好,你是奴婢,我是殿下——那么奴婢应该知道,殿下一言九鼎,殿下的话,奴婢绝不可违背,对么?”
绾绾惊讶地张大眼睛。
眉生笑着,伸出长指,不由分说缠入绾绾的指间,紧紧纠.缠,“所以,殿下命令奴婢,不许走……不管你心中还有什么迷惘,都不许走……殿下给奴婢时间,让奴婢一点点去厘清心中的迷惘,但是奴婢却只能留在殿下的身旁,不许离开殿下的视野……不论,日夜……”
绾绾的脸腾地就红了,想要抽回手指,却根本做不到。
眉生正色道,“别想将我排除到你的世界之外。就算你的心里有迷惘,我也会陪着你一起厘清它。你的事早已经不单单属于你自己,我们两人,早已一体……”
眉生的话,让绾绾的脸燃烧成灰烬……
“嗯,嗯……”紫宸殿门处,忽地有故作大声的咳嗽传来,某人已经压抑到内伤,不得不出声询问,“请问你们两口子还要呆在殿门口,握住手看来看去的到几时?就算恩爱,也不用坐在大门口,让巡查的侍卫和宫女们瞧了个通透吧……”
绾绾一惊,回身望去,才发现有禁卫和宫女的身影在远处穿行而过,刚刚自己所有的情感和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眉生身.上,而没防备到之前的一幕幕定然都已经投射在了他们的眼底……
绾绾更加难为情,只能深深低下头,不敢再言。
眉生微笑,“开明,绾绾回来了……”
那站在门口一直静静等候的人,正是开明。
整座紫宸殿之中,除了眉生之外,开明无疑是第二个期盼绾绾归来的人。
眉生的一句话,开明便再难维持满面的戏谑,倏然有泪涌上开明的双眸,开明努力压抑住,才能做到没当场落下泪来。开明连忙几步走到了绾绾的面前,“绾绾,你终于回来了……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吧……”开明说着,捉过绾绾的手,一下一下砸在他的身上。
绾绾一愣,使劲抽回了手,“你是……”
开明的泪终于忍不住滑了下来,“绾绾,你竟然,都不认得我了吗?”
绾绾望着开明,努力地摇头。
开明忍不住抽泣起来,“我明白了,绾绾,一定是我当日做得太错,才让你恨我入骨,竟然连关于我的记忆,都已经尽数抹去……绾绾,这都是我该受的惩罚,当日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你与大哥,又何至于如此……”
开明的痛哭,让绾绾惊痛,心底只是模模糊糊浮现出一点记忆,绾绾的手轻轻按住开明的肩头,“还有我……”
开明一听,泪落得更凶——这句话正是当日在“欢境”中,开明刚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认为天地之间只有自己踽踽独行时候,眉生说过“还有我”,绾绾纵然柔弱,却也一力接下,“还有我……”这个柔弱的女子,这个普通的凡人女子,竟然那么执着那么温暖地说想要陪伴他、保护他……可他又对她做了什么……
绾绾可以忘记他是梅笙,绾绾可以忘记他与她之间若有似无的淡淡情愫,绾绾可以忘记他对她的伤害——却独独没有忘记,当初想要陪伴他和保护他的承诺……
开明朝着绾绾单腿跪倒下来,“绾绾,好的,请你忘了过去的我吧……从此,只需记得我是大哥和你的弟弟,就够了……”一句话说完,开明早已心痛如撕……
软金色的阳光里,眉生坐在轮椅上,碧色的眸子里也漾满了泪光。
纵然绾绾听不懂这一切,眉生却也已经听懂了,开明是说,从此他将忘记曾经对绾绾的感情,只将绾绾当做他的嫂子,心中再无非分之想……
这是开明对他对绾绾曾经伤害的弥补,其实也是开明对于兄弟手足情的回归。
就算绾绾还没完全醒来,至少,开明已经,回来了……
249.安慰
眉生转过头去,望着一天一地的阳光,轻轻笑起,“好了,快点都进去吧。否则我与绾绾刚刚的一切被人见到了不算,此时某人跪在绾绾面前又哭又笑的,则又要惹人遐想了……”
开明被眉生说得一窘,急忙站起身来,用衣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捉住绾绾的手,“是啊,哥,绾绾,跨点进来吧。”
眉生微笑,催动着轮椅,随着绾绾一同入内。
绾绾望着宫墙之内一丛一丛的青竹,微微愣住。似乎每个眉生住过的地方,都有这样一丛丛的青竹啊——楼兰如是,龟兹如是,金沙又如是……
心念滑过,绾绾的心轰然一跳——楼兰、龟兹,这便是她与眉生共同走过的地方吗?!
见着绾绾与眉生进来,一干宫女和内侍纷纷见礼。绾绾微微窘迫,在玉琅宫中的时候她也是宫女的身份,却没想到在紫宸殿中要受到宫女和内侍的礼。
绾绾下意识向旁边侧身避礼,却被眉生捉住柔荑,“傻瓜,你总该适应才是。难道你只想当我的‘奴婢’,而不是我的妻?”
绾绾的脸腾地红了,视线的仓皇滑动里,却不经意望入一张格外苍白的面颊——人群之后,同样一袭白衣的琅玕,绝美的面容挂满了哀戚……
绾绾的心便是一震。手指不由得从眉生的指间抽出……
绾绾的顾虑,眉生自然看见。眉生微笑,“还记得琅玕么?她是巫溯的孙女儿,还曾经与你姐妹相称……”
绾绾心里又是咯噔一声——姐妹相称,这是不是便意味着琅玕也早已经成为了眉生的女人?
深宫大内,就算琅玕是女孩儿,却也是不可以随便进入,更不能自由居留;而看目前的样子,琅玕分明与眉生一同居住在紫宸殿之中的,这是不是更从另一侧面证明了琅玕的身份?
听着眉生的话,琅玕的心也是一沉。眉生只是承认她是巫溯的孙女儿,根本就不在意她想要陪在他身边的这份心意……
虽然心伤,琅玕却也不得不强撑笑容,从人群背后走到前面,拉住绾绾的手,“绾绾姐姐,你可回来了,太好了……眉生他,终于可以安心了……”
绾绾望着眼前这个绝美的女子。越是近距离地望着她,便月觉得她的美丽,凝脂玉肤,芙蓉为面,就连呼吸都带着淡淡的花朵清芬,楚楚动人处我见犹怜——更何况,她已经直言不讳地呼着“眉生”而不是殿下……她的身份,几乎便可确定了……
绾绾心下一酸,却下意识地下拜,“奴婢绾绾,拜见姑娘……”
这其实不过是绾绾在宫中养成的规矩,却一拜之下,让琅玕和眉生都白了脸。
琅玕还没等将绾绾扶起来,眉生却已经催着轮椅冲过来,一把扯起了绾绾,声音中漾着心疼,“傻瓜,你怎么连琅玕都拜……若说身份,琅玕都该拜你的,只不过我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才让大家都免了……”
绾绾惊讶,愣怔着望着眉生,“奴婢以为,这位姑娘是殿下的正室夫人……”
眉生叹息,长臂将绾绾收入怀中,纤长的指尖点击着她的额头,“傻瓜,又在胡话了……快点想起来一切,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我只等着跟你拜天地……”
琅玕面上又是仓皇,努力忍住,泪才没有滑下。她此时真希望自己是个如同绾绾一般愚钝的凡人,便不用听懂眉生的话,更不用这么早地梦醒……
琅玕努力撑开微笑,“眉生,绾绾回来的突然。你之前好好地,突然就冲了出去,然后带回了绾绾,也没提前告诉大家准备一下。这样,你们先坐着喝茶,我亲自去帮绾绾收拾一个房间出来吧——你不放心宫女们,总该放心我吧?”
眉生却一笑,摇着头望琅玕,“不用收拾了。绾绾跟我一起。”
眉生的话说的似乎天经地义,可是绾绾和琅玕却都是面上变色。就算他们之间早已经有过亲密,就算在宫外的时候也曾经这般共居一室,但是这里是皇宫啊,没拜堂的两个人怎么能这么公然住在一起!
绾绾面红,“殿下……”
眉生竖起手指,“嘘……奴婢不许违抗殿下的话——绾绾,我不可能再放开你了……”
开明笑着过来打圆场,“是啊,绾绾你就跟大哥睡在一个房间里吧。大哥现在身子不方便,晚上端茶倒水、点灯披衣的事情,有你在身边会比较方便一点。”
绾绾垂手望着眉生坐在轮椅之上,双腿似乎毫无动弹的模样,心中一酸,便点头,“好,奴婢便宿在小榻之上,算是陪房的奴婢吧……”
眉生咬牙,却又忍住。不论如何终于能够在同一个房间之中,在哪个榻上,又有什么分别呢?
既是不用额外准备房间,琅玕便尴尬地退了出来。厅堂之中是眉生、开明与绾绾三人在交谈,他们三人是一家人,而她不过是个外人。借着爷爷的影响力而硬跟着眉生住进了紫宸殿,可是眉生却从没有一天对她多看过一眼……
庭院里,修竹飒飒,隐隐听去,真的像暗暗的啜泣声。
琅玕靠在画廊栏杆上,望着一丛丛的修竹,心乱如麻。
“哎?琅玕,怎么了?传了晚膳呢,大哥正叫人四处找你,你怎么跑到竹林里来了,我说怎么总找不到你……”
琅玕连忙转过身去,用衣袖拭干了面颊上悄然滑落的清泪,回眸处,开明一袭蓝衫站在清风里,面上温暖的笑。
琅玕皱眉,缓缓走过来,“怎么了,你刚刚哭过?是为了,绾绾?”
琅玕垂首,努力掩饰,“啊,没有……我是有点,想念爷爷了。身在宫中,与爷爷见面也不方便,这一分开都大半个月了。”
开明在琅玕身边坐下来,“放心吧,大哥已经想办法恢复巫溯老人家的皇家巫师的身份,这样巫溯老人家就能常住在宫中,而你们祖孙就又可日日相伴了。”
琅玕含住泪惊讶回眸,“眉生他,想恢复我爷爷的皇家巫师的身份?那么幻香呢,他怎么可能放弃这个身份?”
开明微笑,眸子里闪耀着点点的阳光,“放心吧,大哥一定有办法。大哥一直在说,巫溯老人家是金沙国的股肱之臣,定然不该受到当年的贬谪,既然大哥现在已经能够以皇子的身份监国,那么他就一定会想办法恢复老人家的身份。”
琅玕垂眸,“我竟是,又欠了眉生一份情……”
开明垂首,从侧面打量着琅玕,忽地微笑,“嘿,琅玕,你这是说什么呢?什么你又欠了眉生,眉生又欠了你的啊,我们是在共同为一件事情而努力,哪儿还用分什么谁欠谁的啊?”
开明说着,眸中不觉黯然下来,“如果说有亏欠,那也是我亏欠你们大家伙的最多。我差点杀了绾绾,逼得大哥不得不暂时离开绾绾,我又累的你耗费了那么多的功力为我疗伤……你的功力都给了我,便再没有能力救治大哥,所以又累的巫溯老人家将三百年的功力给了大哥……你们。都被我拖累了……”
琅玕一愣,“开明,不是的,我为你疗伤其实也是为了弥补我自己的过失——我当日本能之下将你伤得太重了,那颗琅玕红豆已经入了你的心脉,如果不用心救治就会害了你的性命……”
开明一笑,“我那个时候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你不想杀了我才是怪事。我险些同时杀了大哥和绾绾啊……”碧绿的修竹,一杆一杆将清碧色的影子投射到了开明的眸子里,望去便是一片郁郁的哀伤。
琅玕咬住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本是安慰着她的开明反过来倒需要她的开解了,“开明……别忘了眉生说过的话,那一切虽然有你的心魔,但是毕竟并非是你的本意造成——是幻香的摄魂术啊,你那个时候根本就不是你自己了,所以你怎么能将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肩头呢?”
开明含泪,缓缓摇头,“就算我能骗过你们大家,我却独独骗不过我自己去——我自己清楚,那时候我有多么想要打败哥哥,我有多么想要得到绾绾……哥哥所拥有的一切,哥哥身边拥有绾绾,这对我而言便是最完美的幸福。我从来没有品尝过那样的幸福,我真的想将那一切抢到手中来……”
琅玕咬住唇,转过头去遥望青竹之上的一角蓝天,“开明,相信吗,你说的,我都懂……我理解你的心情,我明白你想要得到的那份幸福的渴望——其实这并没有错,想要得到爱,想要争取到自己想要的幸福,这些都没有错……”
琅玕擦干泪,努力微笑,“我只是好奇,宫女都找不到我,开明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开明一愣,“不知道,反正我的心告诉了我答案。难道,我能感应到你?”
250.津液
夜如玄纱,灯影阑珊。
绾绾推着眉生的轮椅,一步一犹豫地走进眉生的房间。
眉生自然知晓绾绾的羞涩,便也不多言,只是静静地坐在轮椅上,背对着绾绾拼命掩住面上的笑——不论怎样,绾绾终于回来,就算她还不愿投入他的怀抱,至少能一睁开眼睛便见着她,而不用再度以为是在梦中……
绾绾将眉生推到榻边,便去张罗着点灯。其实房中的灯火,宫女们早就点好了,绾绾手忙脚乱地不过是要找个事儿干,点好的灯她也要缓慢地拨亮灯花。
眉生笑笑地坐在轮椅里,也不点破,只是静静地望着绾绾手忙脚乱地忙活。绾绾每忙完一盏灯,便会偷偷地望眉生一眼,想看看眉生有否发现她的仓皇;而眉生总是很配合地在绾绾将视线投来的时候,垂首望向随手抓来的一卷书上。
忙完了她所有能找到的活儿,绾绾只好红着脸来到眉生的面前,“殿下,您怎么还不安歇吗?”
眉生笑,碧色的眸子在朱红的宫灯下闪耀着迷离的光彩,“当然要。我已经等了太久。”
绾绾脸红,“那,殿下赶紧安寝吧。奴婢,奴婢到门外陪房用的小榻上去。”
眉生摇头,“我这里向来不需要宫女或者内侍上夜,所以门外没有留暖阁,也没有小榻。”
绾绾一愣,忍不住自己嘀咕,“不可能的吧,哪一间宫室外能没有陪房用的小榻?”
眉生忍住笑,柔声唤绾绾,“绾绾,你说什么,我没听清。走到我身边来,说给我听。只要合理,我便放了你。”
绾绾红着脸走到眉生面前,刚想说出心中的怀疑,却冷不防被眉生一把拽到怀中,跌坐在眉生的膝上!
绾绾惊呼,“殿下!”
眉生邪恶地笑,“你,跑不了了……傻瓜,就知道你会这样要求,我刚一住进紫宸殿的时候,便已经命人拆了门外陪房的小榻……”
绾绾惊诧,“殿下你那时候便已经想到奴婢会随着殿下来到紫宸殿?”
眉生拥住绾绾,唇落在绾绾的指尖,“傻瓜,就算为了你的安全,不得不暂时将你留在玉琅宫中,但是我每时每刻都在筹划着将你带回来。我不能没有你,只要我活着,便终会将你带回来……”
绾绾心下也不由得难过。越是靠近美神个,越是与他相处的时间多一点,她便会越加怀疑幻香所说过的那些话。就算眉生的心情她无法揣度,但是她自己的心情她清楚啊——那明明不是除之而后快的痛恨,而是,怜惜、依恋、爱慕……
绾绾愣神儿的当,眉生已经催动着轮椅带着绾绾到了榻边。仿如对着绝世的珍宝,眉生极轻极轻地将绾绾放在榻上,自己这才双手撑住,坐上榻来。
绾绾紧张得轻颤。
眉生却根本不允许绾绾拒绝,将绾绾困在他的怀抱与床栏之间,映着嫣红的宫灯,眉生伸出手指,缓缓抽开绾绾的衣带……
绾绾紧张地喘息,胸剧烈地起伏着,将她柔美的曲线,展现在眉生的眼前。呼吸之间,眉生已经解开了绾绾的襦衣与中衣,只剩下贴身的亵衣。翠绿的肚兜上,贴着圆润的荷叶,彼此想向的一对鸳鸯,在绾绾紧张的呼吸之下,宛如活来,正扑簌簌动着,想要游到对方的身边……
眉生情动,手指前伸,隔着肚兜的绸缎抚住那一双活灵活现的鸳鸯,指尖滑过之处,绾绾藏着的玲珑峭立而起……
绾绾别开脸,尴尬地说,“殿下,求你,别……”
眉生挑起长眉,沙哑地笑,“傻瓜,殿下我什么也没做啊……殿下我,只是想要摸摸这一对鸳鸯,感受一下这活灵活现的绣工……”
眉生说着,手上不但没有停下,反倒更贪恋地抚触,两指拈起隐藏在鸳鸯之下的玲珑,缓缓揉捏……
绾绾早已禁受不住,双腿却都被眉生压住,只觉得脚趾全都酥麻地勾了起来——更要命的是,她发觉自己不但不想拒绝,反倒想要沉溺其中……
眉生微笑,推住绾绾的柔软,帮绾绾靠住床栏坐的更稳,而他的手指则淘气地绕着鸳鸯环住的玲珑绕圈儿,“绾绾,这样,好么?”随即指尖滑入肚兜的边缘,直接抚上,却又随即退开,“还是,这样?绾绾,告诉我,你更喜欢哪一种?”
绾绾被撩.拨得早已神昏智散,不敢迎向眉生的眼睛,“都——好……”
眉生沙哑地笑开。他的绾绾,纵然还在理智上抗拒着他,可是她的身子却早已经想起了他……他想要做的,只是迷乱了她的理智,让她再想不起来幻香对她的迷魂,让她在本.能之中,重新想起与他的过往种种。
只是,这对眉生自己而言,也变成了巨大的挑战。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快便全然要了绾绾,否则绾绾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定然会心生抗拒,他只能这般撩.拨她,却其实——最难受的人,是他……
哪里还用这般的撩.拨,单就看着绾绾坐在榻上,粉面含羞的模样,他便已经激越难抑,只想尽情地拥抱她,只想——整夜整夜地爱她……
眉生淘气地依旧隔着肚兜的丝缎缓缓抚.弄,绾绾终于忍不住,神智昏然之中,向后靠紧床栏,双手抓住床帐,轻轻地低喃,“眉生,求你,眉生……”
眉生的心,轰然一声。这声音正是曾经情浓时,绾绾会不自觉发出的……那么柔媚,那么酥软,那么——无法抗拒……
原来他的办法真的可以奏效,原来当绾绾理智迷茫的时候真的可以逃脱幻香的迷魂之术……
眉生的手指终于滑入,直接揉上那凝脂一般的柔软,嗓音沙哑着凑上绾绾的耳畔,“乖,是这样吗,你要的,是这样吗……”
绾绾舒服得拱起身子,更近地贴近眉生。眉生沉沉地粗喘,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渴望。
眉生的唇落在绾绾的颈间,极尽缠.绵。绾绾却不满足地咕哝,“眉生,眉生……”
眉生碧色眸子里潋滟着浓浓的柔情,控制着自己,极尽呵护地吻下去——那里还留着幻香故意烙下的一朵朵嫣红的小小花朵。眉生知道,这是幻香故意的挑衅,幻香就是想让他看见,想让他知道……
虽然眉生刚刚看到之时,真的是怒火中烧,恨不能立时便杀了幻香——但是他更知道,这不是绾绾的错,不能再成为绾绾的心中负担……
眉生的唇柔柔落下,一朵朵嫣红的花朵神奇地消失,绾绾的颈子上重现凝脂一般的白皙,就仿佛那些花朵,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绾绾被眉生吻得麻痒,娇俏地呢喃,“痒……”
眉生耐心地除掉最后一朵花朵,拥住绾绾,微笑,“好了绾绾,睡吧……”
绾绾惊讶地睁开眼睛,雾气朦胧地望着眉生。
她刚刚被眉生的抚.弄推到高高的云端,却冷不防便从云端直直坠落下来。
虽然也能松了一口气,可是绾绾却无法面对自己心中巨大的空洞——刚刚那一刻,她不希望他停下来,她很爱那种被他呵护的感觉……
眉生碧色眸子也略略现出遗憾来,却只能红着脸说,“傻瓜,我不会放过你的。只是,我现在,还不能……”眉生说着看了看自己的腿,“它们现在,还没有知觉……”
绾绾的脸腾地红起。
眉生促狭地笑,“或者,也可以……但是,需要你在上面……就像,我们在楼兰的那次……”
绾绾的心中蓦地迷乱涌起,似乎感受到自己的心痛,似乎同时感受得到致命的快乐,闭上眸子似乎能见到自己背对着眉生,坐在他的膝上,被他握紧,如身在潮头之上一般地剧烈涌动……
绾绾忍不住轻喘,“殿下的腿,真的再也治不好了吗?”
眉生笑,温热的唇贴近绾绾的耳畔,“能……但是需要灵珠……”
绾绾皱眉,“灵珠,在哪里?”
眉生一声重重的喘息,手指点上绾绾的神秘,“这里……”
绾绾的身子再度酥软得无法坐好,缓缓地吐气,“怎么,取出来,救你?”
眉生沙哑地笑,“傻瓜,灵珠既然已经认定了你,便无法取出了……这就是你我的命数……”
绾绾咬住唇,“那我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眉生面上一红,“真的,想知道?”
绾绾红着面颊,却郑重点头,“是……既然我误打误撞地夺了你的灵珠,才让你变成这个样子,我便有义务帮你……”
眉生将唇贴住绾绾的耳垂,轻轻吮吻,“我要吸入你的,津液……”
绾绾的脸腾地红起,虽然之前也曾经听幻香提起过这个说法,但是她只是以为是口涎,此时方明白,竟然是那般的含义……
眉生微笑着解释,“灵珠是固定不动的,但是你身子里的津液循环流经灵珠,便会有了灵珠的灵气,我若缓缓啜来,慢慢会有效……绾绾,你,真的愿意,帮我么?”
251.变身
眉生微笑着解释,“灵珠是固定不动的,但是你身子里的津液循环流经灵珠,便会沾染了灵珠的灵气。我弱缓缓啜来,慢慢便会起效……绾绾,你,真的愿意,帮我么?”
绾绾真是恨不得羞得死去——不是没有办法救他,而是要用那样私密的办法,这怎么行,怎么行……
眉生微笑,伸出手指刮着绾绾的鼻尖,“傻瓜……你定然是又想多了……人的身子里的津液有许多种,便是你身子上的香汗,也是可以奏效的,不一定非要是,非要是……”说到后来,眉生自己也捂住面孔,红了脸颊。
看着绾绾呆呆坐在那,拼命躲闪着眼睛的模样,眉生笑,“好了,不是你问起,我不会说给你听的。现在还不是时候,我知道你还无法接受。好了,乖,睡吧……我虽然渴望你,却会慢慢等着你接受……”
眉生故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好困哟……”说着,身子躺下,手臂径自环住绾绾的腰。
绾绾被眉生整个环在怀抱之中,后背紧贴着眉生的身子,紧张得她根本无法入睡,就连呼吸都拼命压抑住,以免造成身子太大的起伏,而碰到眉生。
房间里的灯,神奇地自己一盏盏熄灭,将幽暗中的亲密,还给榻上相拥而眠的两人。
眉生躺在黑暗中静静地微笑,虽然激动得无法入睡,但是他却觉得这一晚竟然是最为放松的一个晚上。
绾绾紧张得像个小虾米,整个身子蜷缩起来,尽量远离他。眉生微笑,扬起手指,以指头当做梳子,缓缓梳理着绾绾的秀发。
夜色如墨,缓缓摇曳,当年的誓言缓缓重来,“绾者,柔丝缠绕也……”眉生用手指绕起绾绾的丝丝秀发,心中无声地轻叹,“傻瓜,我情愿这般被你,一生缠绕……”
眉生的指尖像是带着魔法,绾绾的身子渐渐放松了下来,沉沉的睡意潋滟而来。绾绾舒服地微笑了一下,终于沉入了甜美的梦境。
感受到绾绾睡着,眉生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怀抱佳人,又是曾经分离,这个柳下惠,他做得实在辛苦……
终于还是忍不住,眉生抬起身,深深吻了绾绾的唇一下。
梦中的绾绾撒娇地低喃,“眉生,你好坏……”
眉生心中,宛如春花烂漫而起——原来在她的梦中,一直有他……
窗外,风过竹叶,飒飒,飒飒。
眉生一皱眉,转身望向窗外,身子却被麻木的腿拖住,无法前行。
眉生微微闭眸,手指轻探,取出一条丝绸,缓缓蒙上绾绾的眸子。
绾绾下意识地呢喃着,眉生深深吻住绾绾的唇,愈益深入……
绾绾的梦中,昏然不知自己置身何处。这般的情形,这般双眸上覆着丝绸的感觉竟又重来,究竟这几次都是梦,还是竟然都是真?
却已经无法自己思考,整个身心都被那人攫住,只能随着他沉沦,再沉沦……
却忽地,身边有白色的雾气缭绕而起,远远的苍穹像是化作一片碧蓝的大海,忽地腾起银蓝色的鲛人,银蓝色的长发飞扬在蓝天碧海之间,碧色的眸子像是绝世的翡翠,巨大的蛟尾在金色的阳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绾绾忽地好想看清那鲛人,却被那纯白的雾气遮挡住,再也看不见……
是梦吧,好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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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花园,独酌酒香。
弥忍微笑着望着漆黑的树丛,“他们果然将殿下引来了……”
眉生的声音从树丛之中飘逸而出,却未现身,“老相国,原来是您派人故意诱我而来啊……”
弥忍微笑,“是哦。我老了,人家都说‘老小孩’、‘老小孩’的,说的就是人的年纪越大,性情却越会如同小孩子一般了,这其实就是越活越回去了……”
眉生淡淡一笑,“那是老人家们经历过世事,变得格外旷达了。再不如我们这些晚辈,总是将身心缠绕在俗世爱恨之中,难以自拔……”
弥忍微笑,却是仰起头将一杯酒倾入,布满皱纹的眼角多了一丝欣慰之意。
眉生恭敬地问,“老相国唤晚辈来,所为何事?”
弥忍静静微笑,“殿下啊,老臣知道殿下以皇子身份入宫,已经在着手整理朝政了。敢问殿下,是否就要筹划继位登基之事了?”
眉生的声音微微迟缓了一下,这才说,“当年父皇离国,最为惦记的事情便是国中的水患。虽然大邑因为受到神谕而免于水患,但是金沙国中其它地方却一直难得安宁。晚辈一日未能治理水患,一日便不敢轻登帝位。”
弥忍又饮了一杯酒,唏嘘着说,“好志气!只是,殿下终究还是会登上帝位的,对么?”
眉生也似乎迟疑了一下,“晚辈并非贪恋人间富贵,只是时机未到,恐怕晚辈还需披上那件龙袍……”
弥忍静默,捏住酒杯的手指却微微一颤,“既然如此,老臣便不再多言了。只是殿下,天下之事,有一得,必有一失。登上帝位,却意味着你要失去一样同样重要的东西——就像当日,你父皇登上帝位之后,却失去了对于你娘的记忆……”
眉生半晌无言。
弥忍叹息着又问,“殿下,你真的已经决定好了吗?”
眉生的嗓音里已经多了悲怆之意,“晚辈知道……上天在赐予你一件东西的时候,一定会拿走另一件。曾经我以为便是这一次,我以为我终究要失去绾绾,可是绾绾现在已经回到了我的身边,纵然她还没有完全想起来与我之间的那段记忆,但是她毕竟已经回来了——只要不是让我失去绾绾,只要施加在绾绾身上的劫数已经过去,那么我便再无可怕的事了……我会坚定下来,好好完成父皇的遗愿……”
弥忍深深地叹息,却控制着自己没有发出声来,“殿下,如果老臣没有听错的话,老臣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其实殿下你是没有想要登上金沙国帝位的,你这是为了那位绾绾姑娘。你怕自己登上帝位,会让绾绾姑娘受到来自上天或者人间的伤害。而这一遭,绾绾姑娘的劫数已经经历过了,所以这反倒让殿下你坚定了信心,想要登上金沙国的皇位,来好好整顿金沙国的朝政,来好好完成皇上当年的愿望,对吗?”
眉生的嗓音略略羞赧,“是……对于这个皇位的取舍,晚辈第一个考量的条件,都是绾绾……”
弥忍轻轻叹息,“好,那老臣便知道了……”弥忍还没有说完的一句话,压在了心中,“殿下,你以为绾绾姑娘她的劫数,或者说属于你们两个的劫数,真的已经完结了吗?”
正说着话,忽地有夜风急速吹过树叶尖梢,弥忍面色一整,“有什么事?”
夜色之中无人,就连眉生都感受不到有另外一个呼吸,可是就是从假山对面的树丛中静静传来一个恭谨的声音,“主人,宫中有紫气……”
弥忍轻问,“紫气?”
那人似乎隔着夜色看了眉生一眼,这才又说,“紫宸殿,紫气……”
眉生一惊,暗斥自己疏忽。今晚是绾绾回来的第一个夜晚,幻香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眉生声音一凛,“老相国,晚辈告辞!”
弥忍点头,“回去看看吧,看看吧——上天的旨意,我们终究躲不过,躲不过……”
眉生还哪里顾得上老弥忍唠唠叨叨的声音,身子从树丛背后腾空而起,巨大的蛟尾扫过林梢!
弥忍抬头望着眉生巨大的身形冲上天际,捏起面前的酒杯,摇摇头苦笑,“这个孩子,怎么这么早便变身了……他是什么时候发现他又能变身的秘密的?又是什么触发了他变身?时候未到啊,时候未到啊——这么早变身,就又是违了天意,上天定然会降下另外的责罚啊……皇上,这就是你选择的孩子么,他为什么要经历,那么多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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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生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绾绾的梦更加迷离。
银蓝色的鲛人刚刚从海水之中腾空而去,绾绾努力地挥开绕着她的重重烟雾,刚想转身走开,却猛然听得背后有清甜的嗓音柔柔地呼唤,“绾绾,别走——”
绾绾经愣住,回眸望去——蓝天碧水之中,并无人影。
绾绾正要转身再走,却猛然听得“咕嘟嘟”水泡泛起的声音——绾绾回眸望去,只见海水如同沸腾一般翻卷起巨大的水花,随之一个紫衣的少年从水中猛然站起!
水花顺着他玄色丝绸一般的长发滴滴滑下,勾勒出他湿衣的体线,点点落下——他的眸子,那双邪魅而又绝美的眸子,挂满了滴滴水珠,拢满了诱.惑,深深望住绾绾。
绾绾的心头猛跳,眼前的少年美得直如水中鬼魅!
那赫然,便是幻香!
252.脑海
“绾绾,别走——”立在水中的幻香,浑身披着淋漓的水,眸子里的柔情更像是潋滟而来。纵然绾绾远远地站在岸上,却也似乎能感受到那股压迫而来的窒息感。
绾绾惊惶地后退。这样的幻香,太过魔魅,太过诡异——纵然绝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却只是想逃,不敢靠近!
绾绾不顾幻香的召唤,转过身,拼命向前奔去——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害怕,只是不敢停下,不敢停留在幻香的身边……
碧水之中,“咕嘟嘟”的水泡爆裂的声音不绝于耳。绾绾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起,她的身周、她的前方都变成了粼粼的碧水,她竟然就在这水面上奔跑!头顶的蓝天与脚下的碧水渐渐合二为一,她忽地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绾绾一个惊愣之下,发现自己已经无法保持之前奔跑的速度,身子便已经无法继续浮在水面上,而是开始渐渐沉入水中!
绾绾惊讶之下,低头望着自己的双脚沉入水面,而那澄澈的水瞬间便已经淹到了她的双膝!
背后,有清甜又稚气的笑声扬起,“傻瓜……你以为,你跑得出我的手心么?看看,你方才累到气喘吁吁,却不过依旧是在我的身边……”
绾绾一惊,全身寒毛竖起地回望,一身湿衣、发丝垂着水珠的幻香就在她的背后!
她甚至看得清他身子上,透过湿衣隆起的肌.肉、窄窄修长的腰线、力道暗蕴的双腿……就连胸.前那两点小小的浮凸,都看得真真切切!
绾绾努力吞咽着,讷讷地说,“幻香,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在哪里,我为什么逃不开?”
幻香微笑,“你在努力地奔跑,却其实只是绕着我在打转——因为我已经主宰了你的心念。绾绾,你的心里,此时已经全都是我……”
绾绾惊愣住,“不是,不是的!分明还有一个人,我分明想着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幻香大笑,“反正不会是印旸——你想说林眉生么?你刚刚不是也亲眼见到了,林眉生化身鲛人腾空而去?他已经离开了你的心,你的心早已经被我占满……”
绾绾摇头,“你并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的心?”
幻香朗声而笑,眨着薄雾迷离的眸子,“傻瓜绾绾……那你以为我们现在在哪里?真的是水天一色,真的是在海边么?我们此时就在你的心里——绾绾,看看,这就是你的意念、你的心……所以,你现在不用说话,也不用否认,我已经全部占据了你的心,这便是唯一的答案……”
绾绾仓皇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为什么与我想的不一样,不一样……”
一阵阵迷乱,像是骤起的尘沙,卷住了绾绾的脑海。绾绾忽地无法思考,更不能勾动记忆,只能呆呆地望着幻香,望着他披满一身的水雾,缓缓走近……
幻香垂首在绾绾的颈间,细细地看着,“你让他,碰了你……他除掉了你颈间的痕迹,他覆盖了我曾经给你留下的一切……”
绾绾惊讶,下意识用掌心抚住颈子,“你在,说什么?”
幻香咬牙,猛地一挥衣袖,“他竟然没有对你生气,一点都没有怪你!他反倒将这一切瞒住了你,没有告诉你,而只是悄悄地替你除去了——他真是,爱你至深啊!”
绾绾的心中又是一阵迷惘,就像是有细小的沙砾急骤地刮过心房,“幻香,你在,说什么——你曾经说过他是我的仇人,此时却怎么又说他爱我至深……”
幻香挑起长眉,转身大笑,“绾绾,你有你的细腻和聪明……只是,我说的也没有错,我说的话是通过你的意念看到的,也就是说——他的所作所为,如果投映在你的脑海之中,就会变成他对你用情至深……绾绾,你竟然被他迷惑,你竟然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你竟然,忘了仇恨……”
还有一句幻香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你竟然敢,逃脱我的摄魂之术!”
绾绾闭上眸子,无法否认,也不想否认,“是,幻香……我时时在怀疑,我一直难以确认,林眉生对我的所作所为,与你说的,那么不一样。我发现我没办法恨他,更没办法杀了他……”
幻香闭上眼睛,良久才说,“看来,我不能再让你自行其是了……绾绾,过来,将你所有的意念,都交给我,跟着我的引导,按照我的指令去做……”
绾绾下意识抱起双臂,摇着头,“不!我想要遵从我自己的心意。我有眼睛,我能思考!”
幻香猛地睁大眼睛,玄丝一般的长发猛地飘扬,“绾绾,你是说,你想要反抗我,是吗?”
绾绾向后退去,不管天海,不管是否会落入水面,她都想凭借自己的能力选择自己想要走的路!
幻香大怒,满面鬼魅之色,长袖漾开,一股紫光击中绾绾!
绾绾的身子平衡被紫光骤然打破,她猛然跌入水中,直至灭顶!
水,表面看来柔软流动,可是当你真的浸入水中,感觉到那水从四面八方向你冲涌过来的时候,你便不会再觉得它柔软……它像是密不透风的墙,不可拒绝地冷硬压迫而来!
绾绾努力想要呼吸,却仍然无法减缓那种窒息之感。绾绾猛地意识到,这定然不是普通的水,不是河水也不是海水——如果是普通的水,她的身子里有眉生的灵珠,她定然不会窒息,可是此时她只觉身子里的气体一点点向外流泻,她根本就无法呼吸!
“砰”!有巨大的水花在绾绾身边爆裂而开。紫衣的幻香瞪大了双眼,踏浪而来。
水将幻香的长发向上涌起,清晰地露出他宛如雕刻一般的五官,却也让他的暴戾、他的冷酷全然显现!
绾绾心中惊惧,她惧怕幻香的这种感觉,甚至超过了对不能呼吸和可能死亡的恐惧!
绾绾努力踩动水浪向后退去,幻香却一步步紧迫而来!
终于到了眼前,幻香伸手扯住绾绾的衣带,声音喑哑地诱哄,“来,吻我……”
绾绾摇头,拼命地咬紧了唇。
幻香残忍地笑,“不行,这一次,必须要由你来问我……只有你甘心情愿,你的灵魂才能主动离开你的理智,我才能控制得了你……过去的几次,竟然都是我大意,竟然都是我主动去吻你,所以才让你有了可乘之隙……”
绾绾摇头,再摇头。就算不知道幻香接下来想要做什么,但是她就是有一个直觉,似乎一旦被幻香控制了心智,幻香将会对眉生不利!
绾绾向后努力地退着,却根本逃不过幻香的掌心!
幻香邪恶地笑着,双手向前,揉住了绾绾的柔软!
绾绾的双手被水浪向上浮动着,竟然像是被绑缚住一般,无法动弹;而身子被衣料紧紧包缠住,更是敏.感得无法逃避!
幻香搓.弄着,邪恶地笑,“绾绾,乖,叫……你叫出来,我便可吻住你,我们便能达成这桩‘卖命’的交易……”
绾绾死死咬住唇,拼命摇头。
幻香眸子里玄黑闪现,“竟然能熬得住?好,绾绾,我倒要看你,叫还是不叫……”说着,手指抚上绾绾的腰,直向下滑,贴着濡湿的衣料,缓缓揉弄那最深的神秘……
绾绾忍不住在水中流泪——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不是在她的意念之中么?这不是并不是在现实之中么?为什么幻香的揉捻竟然会感觉那般真实,就连他指尖轻轻的挑动,都能清晰地感受得到……
幻香邪魅地笑,“绾绾,叫给我听,我便饶过你,好不好?看看你有多矛盾啊,明明摇头,可是这里却截然不同——我告诉你我接下来会做什么,你最好在我那样做之前,便叫给我听……”
绾绾摇头,还是摇头。
幻香邪恶地笑,“我会沉下去,却会在你那里重新浮起——我会好好亲亲她,让她像水莲一般绽放……如果那还不奏效,那我会直接要了你,捂住你的鼻息在你身子里冲击,直到你身子里气息皆无,不得不张开口呼吸……”
幻香说着,手指继续揉捻,“所以,你今天一定逃不脱,就算你此时不叫,待会儿也一样会叫——绾绾,我会让你舒服,却也会让你痛……所以,现在就叫给我听,乖……”
绾绾终于大哭,“不要,不要!幻香,求求你,别那样对我!”
话音未落,幻香已经得意地扑过来,手臂一收,绾绾便已经张着嘴吻上了幻香的唇!
幻香一边深深吻着绾绾,一边控制不住自己地双手抚摸着绾绾的身子,他喃喃低语,“小东西,你真的是,太迷人了……就连我刚刚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我甚至想忘了想要摄魂之事,只想着拥有你,拥有你……”
绾绾脑海中越发昏晕,渐渐忘了现在身在何处,忘了——心中对于眉生的,点点柔情……
253.残忍
幻香深深地吻着绾绾,一点点吸干绾绾口中的气息。绾绾只觉得整个人都窒息,无法呼吸,更无法思考,像一个软绵绵的布袋,浮沉在水中,任凭幻香抚.弄……
幻香一边施着法术,一边沙哑地笑,“小东西,你真的是,太迷人了……如果不是要施术,我会真的要了你,狠狠地,要了你……真可惜,我们现在只是在你的脑海里,只是在你的意念里,我真的等不及你杀了林眉生之后,真真实实地投入我的怀抱……我会,好好地品尝你……”
绾绾早已经无法说话,身子里迷乱的燠热与一阵阵针扎一般的寒凉交织而起,她一时想要敞开衣裳,一时却想要蜷缩起身子——冰火两重天,又是身在水浪里,她只知道自己好难受,好难受……
难受得就像,整个人被撕裂,肌骨被拆开取走,却又重新再度放入一般……
忽然,“砰”地一声闷响,一个清越的嗓音远远地飘来,“绾绾,你,怎么了?”
这声音像是救赎,瞬间解放了绾绾的身子,那种难受的感觉倏然消失,幻香的身影也如同水雾一般消散,绾绾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在水浪之中一点点向上浮升而起,一点一点可以呼吸了!
可是,绾绾却又宁愿这一切没有发生,宁愿那个声音没有回来——那是眉生,眉生啊……
怎么能让眉生看见自己这不堪的一切,身子全都被幻香抚过,各个地方都是一片肿痛,心中更是烙印着幻香刚刚说过的一切……不行,不能让眉生看见自己这样,不能……
热泪,从腮边滚滚流下,绾绾在夜色里无声地哭泣。身子在衾被之间不停地抽搐,再抽搐……
眉生走进房门,第一眼望见的便是绾绾这般的模样。眉生惊痛得低呼,用尽灵力凌空飞来,拖着一双残废了的腿,重重地跌落在绾绾的身畔,抱起绾绾,“绾绾,你怎么了?醒来,醒来!是不是做恶梦了?别怕,我在……”
绾绾只觉脑海中一片天昏地暗,张开眼时,似乎已经忘了所有种种,只觉得眼前的白衣男子,清美得宛如天上的月光。
眉生望着绾绾刚刚还在迷茫的眼神忽地恢复了清明,便是一愣。他宁愿自己是看错了,否则刚刚还那么痛苦着的绾绾,怎么会瞬间浮现起妩媚的笑?
夜色幽暗,绾绾神情娇媚,可是这反倒更多了一丝诡异,让眉生心中警铃大作!
绾绾妩媚地笑,身子顺势贴近眉生的怀中,“眉生,你去了哪里啊?我夜里醒来找不到你,便担心地一直在做梦……”
眉生轻轻拥住绾绾,“我出去,办了点上事情。傻瓜,别担心了,好好睡吧。我以后定然不在夜半离开你了……”
绾绾撒娇,双臂环住眉生的腰,面颊在眉生的身子上缓缓揉蹭,“你的腿不方便,你怎么还可以随便出去呢。看你的轮椅还在榻边,你定然是恢复了真身而去的——如果被人发现了,会有多大的风险啊……”
绾绾突来的柔媚,惹得眉生重重喘息。想她,已经这么久,好不容易自己压抑住,此时绾绾却主动来撩.拨于他,这让他如何压抑……
绾绾听着眉生越来越急的心跳,在夜色里无声地笑开,环在眉生腰际的手指开始不老实地滑动……
眉生喉头一滚,急忙捏住绾绾的手,“绾绾,你累了,睡吧……乖……”
绾绾却不肯听话,鱼儿一般整个人都钻进眉生的怀里,双腿盘绕住眉生的腰,“好,我要你这般,抱着我睡……”
眉生粗喘,“傻瓜,我,我做不到……你这样,我会,忍不住……”
绾绾淘气地贴紧眉生,缓缓磨蹭,“眉生,你,忍不住,怎么样呢……既然忍不住,却为什么,还要忍呢?”
眉生咬牙,“傻瓜……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在诱.惑我,小坏蛋!”
绾绾娇媚地笑,“这样,哪里是诱.惑你?我的衣衫齐整,只是坐在你的怀中啊……如果要说诱.惑,应该是这般……”
绾绾映着朦胧的月色,一点点将自己的衣带解开,长褛披在肩背之上,可是前方却已经一览无余……
眉生重重喘息,已经说不出话来。
绾绾坏坏地眨着眼睛,将眉生的衣裳也如法炮制。两个人从旁边看来还都是穿着衣衫,可是只有两个人自己知道,彼此相贴的地方早已经一片幼滑……
绾绾的柔软紧贴着眉生的胸.膛,宛如蜻蜓点水一般,缓缓滑动。
眉生终于撑不住自己的身子,向后考上床栏,喘息粗重。
绾绾邪魅地笑着,夜色之中的她,纯白的长褛早已透明,媚眼如丝,宛若妖精。
绾绾低低笑着,柔软向下,贴上眉生的灼热……
眉生真的要疯了,浑身颤抖着,咬着牙说,“绾绾,你今晚,怎么了?你难道真的已经做好了准备,真的已经能够全然接受我了吗?”
绾绾娇笑,“傻瓜,你在,说什么呀?我们本就是为了彼此而生的,我们本就这般亲密啊,我为什么还要另外做好准备,为什么还无法全然接受你呢?”
绾绾笑着抬起.身来,却已经将那最神秘的贴住了眉生的灼热……绾绾娇软的唇贴上眉生的耳际,轻轻气喘着说,“眉生,要我吗?”
这般的致命贴合,眉生还哪里忍受得住。他低低嘶吼,“绾绾,给我……”
绾绾悬着腰,却不让眉生得逞,“我是你的,眉生,我是你的……想要我,便来啊……不是我给你,而是你来,掠夺……”
眉生真的疯了,他早已经忘了自己的理智,只想着拥住自己心爱的人——不论她此时是出于本意,还是受到了蛊惑——他想要她,想要她!
眉生双臂收力,攫住绾绾的腰猛地向下掼去——终于穿入,终于全然充满了心爱的人,终于——重新拥有彼此……
致密得宛如丝绒一般的贴合,让眉生没法子慢下来,他用尽全身的气力,爱她,爱她……
绾绾娇媚地呢喃着,一滴滴汗珠在细腻的身子上点点浮现,更有一颗缓缓滑下双.峰之间,惹得眉生伸出舌.尖,贴住那两团柔软,缓缓吸吮……
绾绾的身子愈发温软,而眉生也忽地感觉双腿隐隐一热,整个身子于是愈加亢奋!
就在绾绾软吟着被眉生拱上云端的时候,眉生嘶哑地问绾绾,“宝贝儿……我可以跟你一起吗?”
绾绾的身子却突然僵直着,愣愣地猛然睁开眼睛,恍如陌生地望着眉生,咬牙切齿地哭喊出来,“林、眉、生!你在干什么?干什么!你说过不会勉强我,你此时却为何这般对我!这便是你对我的爱与呵护吗?——原来你真的对我只有欲念,我刚刚回到你身边的第一个夜晚,你便强行对我!林眉生,我恨你,我恨你!”
眉生还在绾绾身子里,却宛如身在云端之上被一记重锤狠狠砸了下来,脑海之中的震惊与心中的剧痛合力而来!
没错,眉生感受到了绾绾的不对劲。就像弥忍老相国的那个神秘手下报告的,说是紫宸殿上空缭绕紫光,眉生便已经猜到了是幻香的缘故。刚入门之时又见到绾绾痛苦地在榻上挣扎,所以后来绾绾的突然妩媚并不奇怪——眉生想到是幻香的缘故!
可是幻香的术极其奇怪,眉生能够感受得到却无法拆解,他又不能置身事外旁观着绾绾的痛楚——他只能投入与绾绾的欢.爱……既然这是绾绾想要的,至少也能贴近绾绾,至少也能陪着绾绾一起……
眉生还有一重考量:他希望用那激.情的一刻搅乱了绾绾的神智,说不定便能挣脱开幻香的控制,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那般——却没想到,绾绾竟然在这样的时刻突然“醒来”,幻香的控制竟然这般残忍!
眉生连忙结束一切,双臂紧紧抱住绾绾,不允许她继续胡思乱想下去,“绾绾,绾绾!看着我!不是我在强迫你,不是我对你只有欲.念!刚刚的一切都很美好,我们是两厢情愿——绾绾,或许是你刚刚做了噩梦,你还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别激动,靠在我的怀里,慢慢醒过来……
绾绾被眉生按在怀里,听着他紊乱的心跳,隐隐可以感知到眉生的紧张和担忧。可是刚刚的一幕实在是刺.激到了绾绾,因为竟然是她主动骑坐在眉生的上方,可是她的心却根本没想过要这样!
那一刻明明是自己的身子在与眉生欢.爱,可是她却完全没有那段的记忆和感觉,就像——就像是另一个人借着她的身子在与眉生欢.爱!
这种感觉几乎要杀了她!……
254.承诺
眉生与绾绾之间有了问题,开明跟琅玕都感受到了。
绾绾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躲着眉生,虽然两个人夜晚还是会共处一室,但是他们之间竟然连眼神交汇都没有。
眉生面上藏不住了憔悴,眼底竟然有了明显的黑印;而绾绾则像是身子里藏着什么巨大的恐惧一般,总是避开所以人,独自向隅。
没人能直白地去向二人询问。毕竟他们两人之间是爱侣的关系,而且两个人晚上独处一室之时所发生的情形更是没法得知,所以开明只能干着急,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眉生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后来的几天甚至将所有的心力都用在了朝政之上,就连午膳和晚膳都没有回到紫宸殿中来用。
开明知道,如果自己再不想办法帮帮他们两个的话,这两个人真的要出现问题了。
这一天,绾绾又避开了众人,独自呆在花园里,望着一丛一丛的花影,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宫女和内侍们都谨慎地站在一边,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而惹得绾绾发了脾气。
耳畔,忽地传来清越的鸟鸣之声。紫宸殿的花园里虽然也有一个巨大的鸟笼,鸟笼里各色美丽的小鸟儿日日啁啾而鸣,但是绾绾却也能够敏感地分辨出,刚刚听到的鸟鸣,不是那鸟笼之中的鸟儿发出的!
在鸟笼中圈养得久了的鸟儿,叫声中会少了大自然之中的山川河脉的雄浑之气,甚至会因为长期要讨好人类而使得他们的叫声多了些许“脂粉之气”。而刚刚绾绾听到的那鸟鸣却是格外不同,一出声便是清凉昂扬,甚至一个声音盖住了鸟笼中上百只鸟儿的叫声;与鸟隆重的鸟鸣声相比,就像鸟笼中所有的鸟儿都是“女儿”,而那清越的鸟鸣才是天气气概的男子!
绾绾心下迷惘着,总觉得这叫声似乎曾经在哪里听到过,却无法想起;而再凝神之下,却只觉得那鸟叫声更加近来。
绾绾惊讶地猛然回身向后望去——鹰架之上,一只大雕昂首立于其上,翎羽飒爽!
绾绾一声惊呼!这只雕儿,威武雄壮,不怒自威,但是绾绾不但不怕它,反倒感到一股奇异的亲切感!
绾绾急忙站起来,几步奔到鹰架面前,望着那只傲骨昂扬的雕儿,轻轻地说,“雕儿,我好像,认识你……那么你呢,你认识我吗?你还记不记得,曾经在哪里,见过我?”
雕儿竟然像是听懂了绾绾的话一般,居高临下,伸着长颈,静静地凝望着绾绾。似乎在观察,在思索,在回忆……
树丛花影中,开明笑着走出来,“绾绾,你真的已经忘了这只雕儿么?”
绾绾一愣,“开明,我觉得我认识它,觉得它特别它特别的亲切。它这么威风,可是我却真的不怕它,我很是喜欢它……我在哪里见过它?开明,你快点告诉我!”
开明微笑,“还记得巴山之行吗?那时候我曾经在山崖之上救下过一窝雏鸟……”
绾绾迷惘,似乎在记忆中努力搜寻着那段记忆。
开明微笑,“如果想不起来了,便不要勉强自己,我讲给你听,也是一样。那时候救下了四只雏鸟,而雏鸟的双亲竟然是一对神奇的大雕。大哥恰好在西域学会了雕儿的语言,所以能够与它们沟通。”
听着开明的讲述,听到眉生竟然会与雕儿沟通,绾绾微微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开明一笑,继续说,“是不是觉得大哥懂得鸟儿的语言,很神奇?绾绾,其实更加神奇的人,是你啊——不论如何,我与大哥都是鲛人的身份,所以我们会认为众生有灵,所以即便看到雕儿能与人类沟通也不奇怪,而你呢,绾绾,你其实可以面露惊讶的。可是,你却不但没有恐惧,反倒率先走到那雕儿的身边,像与一个人类的母亲说话一般,对那母雕说着她孩子的赞美……”
开明微笑,“知道吗,虽然我救了那小雕儿的命,虽然大哥能够与它们沟通,但是真正让它们心生感动的,却是你——你用平等的心去看待它们,用坦然的情去与它们交流……当时你还曾对雕儿们发出邀请,你说邀请它们来金沙国中看你……”
绾绾心中柔柔一暖,“那这只雕儿该是四只小雕宝宝之中的一只吧?我看得到,它的翅膀上的羽毛还没有长全,它的颈子上还有一点点软软的茸毛,它的身量还没有完全放开……”
开明暖暖微笑,“是啊,它就是四只雕儿宝宝之中的一只。”
绾绾惊奇地摇头,“它还没全然长大,它应该还不能自如地飞翔,它怎么会来到金沙国,它又是怎么找到宫里来的?它是来看看我就还要走吗,它怎么走呢?”
开明笑着摇头,“不,它不是自己飞来的,是大哥将它一路带回来的。它也不是临时来看看便要走,它已经属于这里,大哥的身边便是它的家……”
绾绾惊讶抬头,“你是说,那时候它还是小小雏鸟的时候,你们便将它带回来了吗?”
开明摇头,“不,不是我们要带着它离开它的父母,而是,它的父母郑重地将它交给了我们……”
绾绾眨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盈满阳光,“为什么它的母亲竟然舍得它?”
开明笑着,“是因为——承诺……那时候它的父母发现了你已经不在我们身边,大哥告诉它们你遇到了生命的危险。两只大雕便将这只大雕交给了大哥,让他将小雕带来金沙国,带来你的面前……这是当初它们给你的承诺,即便知道你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是它们仍然认定了你,宁愿骨肉暂时分离,也要完成这个对你的承诺……”
绾绾的眼里软软地涌起了泪意,心底像是有清泉流动,“它们,竟然这般,珍重承诺……”
开明微笑,“是,不论是人类,还是各种物类,都是最重承诺的。承诺甚至比生命还要重要,有时候不惜放弃生命也要信守一个承诺……有时候甚至可以说,生命本身也是一个承诺,承诺给这片天地,承诺给自己的亲友,承诺给我们自己——好好地活着,快乐地活着,努力地活着,让自己不白来这个世界一次,让自己能够活出自己的精彩……”
绾绾含着感动的泪,郑重地点头。
开明渐渐凝重了起来,“其实与生命的承诺同等重要的是,爱情的承诺——你承诺要与那个人一生一世携手共度,不论疾苦与困顿,都彼此陪伴,彼此鼓励……生命的承诺,因为爱情的承诺而变得更加生动与多彩,这段生命也才会更加的温情与美丽……”
绾绾的泪静静地滑下。心中好像有什么柔软的地方被轻轻的触动,心中有了更多的顿悟……
开明微笑,“绾绾,就像雕儿一般,即便知道你可能有生命的危险,即便知道你可能都失去了那段记忆,它们完全也可以毁弃那个承诺,但是它们没有,它们不但还想记得那个承诺,甚至更进一步,不但要来金沙国中看望你,更将它们的一个孩子托付给你——让它一直陪伴着你,慢慢地等着你恢复记忆,慢慢地等着你记起你与它们之间的那个承诺……”
绾绾伸出手去,缓缓摩挲着雕儿的羽毛,心中暖意汹涌,“可是,雕儿们这样做岂不是在冒险?它们将它们孩子的一生托付给我,一旦我永远恢复不了记忆呢》一旦我永远想不起来它们的那个承诺呢?那岂不是,辜负了它们……”
开明微笑,“因为,有承诺,便自然要有信心——它们相信你一定能够好起来,一定能够想起曾经的那一切……”
两行长泪,潸然而下,绾绾咬着唇,忍不住哭出声儿来。
开明也忍着泪,拍了拍绾绾的肩头,“其实,就算你想不起来,又有什么重要呢?我现在说给你听,你一样感受到了雕儿们的心意,一样在心里面涌满了温暖,不是吗?”
绾绾定定一愣。回眸望处,长身而立的开明,眉眼之间早已是疏朗之意,已经有了几分眉生的神情……
开明负手,“绾绾,其实这就像是大哥与你之间的一样啊……你忘了那一切,你便将这种遗忘在心中郁结成了一个大疙瘩,总觉得如果不将这个疙瘩解开,你便无法坦然接受大哥……”
绾绾哭着点头,“是……我觉得,现在的我并不是我自己,我就像是,就像是另一个人在我的身子里,与眉生在一起。眉生越是对我好,我却会越觉得,他是在对另一个人好……”
开明微笑,“大哥其实也是在履行他对你的承诺啊——不论你发生什么,不论你还记不记得过往,都没有关系,他都会始终如一地对你,与你践行那相伴一生的承诺……”
255.神木
御书房,眉生与巫溯相对而坐。
眉生皱眉,“仙师,我想要恢复您的皇家大巫师的身份,首先还是需要知道,当年在您与幻香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他怎么会能赢过了您,并且让您甘心情愿地离开了大邑,回到了巫山去呢?”
巫溯叹息,“那时候皇上失踪,国中一片纷乱。作为皇家大巫师,老臣却始终测不到皇上所处的位置——如今才明白,原来那个时候,皇上已经化身子规鸟,飞在天空中,所以我只是再大地与水域中观测,自然找不到皇上的身影……”
眉生皱眉,“是啊,父皇的确是出人意表。那么幻香呢,他有事如何测得到父皇的位置?”
巫溯叹息,“殿下,老臣就是输在心态上了。老臣秉着忠诚之心,自然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预测上来,全无私心杂念。可是那幻香,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来预测皇上的位置,而只是冲着老臣这个皇家大巫师的职位来的——所以他施术展现出了皇上身在天山之上的场景……”
眉生蹙眉,“可是,仙师,就算幻香法术了得,但是您数百年的功力,怎么就比不上幻香?”
巫溯苦笑,“殿下与老臣当日一般,就是因为也无法想到这样的结果,所以只能甘心认输,静静离开大邑,离开金沙,回到老臣的巫山去。直到回到巫山良久,心境已经平静下来,更是测算出这也是天数的注定,老臣这才重新回想之前的情形——殿下啊,老臣后来才想明白,幻香他做的根本不是在测算皇上所在的位置,他是在利用幻术,假造出来一个情境罢了!”
眉生也是微微一愣,“他好大的胆子!这可是,欺君罔上之罪!”
巫溯点头,“当时国中所有人都想知道皇上的下落,他便利用大家的心急,反正测不出皇上的位置,索性创造出一个虚幻的来……”
眉生咬牙,“这个幻香,真难想象他竟然还只是一个少年……竟然有这么深的心机!”
巫溯点头,“这个孩子,老臣曾经一直轻视了他。蜃族之心早已有之,不过无论是皇上还是老臣,都将心思过多地放在了幻语以及他的女儿幻紫的身.上。幻香这个少年,在这么多年中,一直给人安静甜美的感觉,很少出门,总是在府中陪伴着他身子多病的母亲,要么就是在书楼中读书。蜃族中其实还有人对这个孩子不满,认为他过于银柔,缺乏男儿之气,无法继承幻语的大任。甚至许多人都建议幻语纳妾,另生佳儿。”
眉生皱眉,“蜃族人这样做,对幻香也是不公。他不过是没有野心,难道竟然也成了错么?”
巫溯叹息,“如今看来,这个孩子并非没有野心;或者说,正是在这些压抑之中,才唤醒了他一直潜藏起来的野心……”
眉生点头,“仙师您曾经看出过端倪来么?”
巫溯重重叹息,“当年其实确是老臣疏忽了。那时候,其实幻语真的已经被蜃族人说动了心,准备要纳妾,想要多生出个儿子来。可是后来这件事情竟然不了了之,所有那些曾经给幻语出过主意的蜃族人,都莫名其妙地一个个死去——死的时候,面上都带有极为惊恐的神色……那时候虽然也有人提过幻香,认为最恨他们的人就是幻香;但是,因为幻香一直给人的文静印象,所以老臣便将这一切都没当回事,以为只是巧合……”
眉生碧色的眸子重重一闪,“原来幻香从那个时候开始,已经这般了!”
巫溯点头,皱纹满布的眸子深深望住眉生,“殿下,这个孩子注定不是普通的蜃族……或许他便是殿下你此生最大的对手——上天造人总不肯让任何一个人得天独厚,总会在一个人的身边再创造出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来,这就像阴阳双鱼的相对相生……幻香这个孩子,殿下,你绝不可掉以轻心……”
眉生咬牙,“是。晚辈现在已经再不敢轻视于他。却也,再不会轻易被他蒙骗……”
巫溯静静抬头,深深望着眉生,“殿下,老臣一言,或许会让殿下以为是老臣私心,但是老臣却让要为了金沙国、为了殿下的安危,说将出来……”
眉生也是正色,“老人家,请说。您老为了我金沙国呕心沥血,如今又将您三百年的功力尽数给了晚辈,晚辈哪里还有资格疑虑仙师您有私心?”
巫溯新中国一暖,忍不住站起一礼,“殿下,只要殿下明白老臣,明白老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金沙国,老臣这颗老心便已经足矣……”
眉生无法站起,坐在轮椅上郑重回礼,“老人家,请说。”
巫溯纯白的须发无风飘扬,“殿下啊,为了战胜幻香,为了确保我金沙国的安全,殿下一定要将老臣的孙女儿琅玕留在您的身边!就算殿下无法像对绾绾一般待琅玕,老臣的孙女儿情愿做侧妃,只求能够留在殿下的身旁……”
眉生皱眉,“老人家,此事,晚辈着实要从长计议……”
巫溯有点急了,“殿下!其实老臣不该这么早便泄露了天机,但是老臣实在是担心殿下!殿下还记得老臣说过的话吧,琅玕生来注定是辅保您平定水患、重振金沙国的女子;她注定要站在您的身边,与您一同,留名金沙国的史册——这不仅仅是因为琅玕是老臣的孙女儿,甚至不仅仅是因为琅玕是我巫族灵力最高的‘预思’,更因为琅玕的名字啊!琅玕为宝玉,便如同皇上交给您的那串青琅玕的项链;琅玕又为珠树,从上古一直流传到今——殿下,皇位五宝为金、木、水、火土五种,琅玕便为‘木’,您知不知道啊!有五宝才有金沙,没有了五宝金沙便要灭亡啊!”
巫溯长长施礼,“殿下,为了金沙,您一定要接受琅玕,一定要将‘木’留在您的身边啊!”
听得巫溯这般说,眉生也是大吃一惊!
原来琅玕竟然会是五宝之中的“木”,原来巫溯要让琅玕留在眉生身边并不仅仅为了男女之情!
眉生重重怔忡,终于还是点头,“老人家,您放心,我会让琅玕留在皇宫中,留在——我身边……”
眉生的话音刚落,门外“稀里哗啦”一阵碎裂之声响起。
巫溯猛然回头,“谁在那里?!难道不知道御书房非经传召不可入内,否则格杀勿论么?带刀侍卫何在,还不将人拉了出去?!”
御书房是整个皇宫大内最为私密的地方,所有在这里进行的谈话都是皇帝或者监国皇子与近臣之间最重要最秘密的,内容往往会关系到最重大的朝政问题。所以御书房是绝对不能有一丝消息被泄露出去。
门外带刀的侍卫响亮地齐声应答,“是!”
隔着重重的门扉,眉生根本就看不到门外的一切,可是他还是凭着本能,一声清啸,“慢!”
眉生咬了咬唇,似乎自己也不自信,碧色的眸子带着一点期待。一点紧张,握紧了拳,柔声向着门外,“绾绾,是,你么?”
一听见眉生这样问,巫溯也是一惊,面色大变。
眉生碧色的眸子又哪里还能看到巫溯的反应,他凝眸望向门扉之外,凝视着门外那就已无声的静寂。
良久,良久,无声的静寂里,忽地涌起一生轻轻的啜泣,轻得就像一片飞花轻轻落在地面上,轻得就像柳梢上的朦胧绿意……
真的,便是,绾绾……
眉生几乎心碎,面上却已掩不住地笑起,他忙亲自催动轮椅走到门前,一把推开了重重的大门,“绾绾!”
一众带刀护卫朱红的身影里,绾绾身着翠衫的小小身影恐惧而又孤独无依。
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唇,不让自己当众哭出来,可是委屈和恐惧却明白地写满了她的眼底……
透过氤氲的金色阳光,透过重重宫墙笼罩起得暗影,眉生真的怕是自己眼睛看花了,他伸开双臂,向着那么小小的身影,极轻、极柔地再度呼唤,“绾绾,是,你,么?”
一声哽咽,却像蓦然绽放的花儿,一瞬间点亮着宫墙之中的暗影,催开了眉生心底的欢喜!
眉生笑了,碧色的眸子里柔情潋滟,“放开她……记住,她是我心爱之人,日后若是她来,定不可再拦。”
朱红衣裳的侍卫们连忙放开手,微微紧张地站在一旁。
绾绾依然在紧张地发抖,嗫嚅着说,“我,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想问问,今晚的晚膳,你会不会,回来……”
眉生的泪“刷”地流下,动情地呼唤,“绾绾,来,到我怀里来!”
256.怨念
透过金色氤氲的阳光,透过重重宫墙围起的的暗影,眉生张开手臂,轻轻呼唤,“绾绾,来,到我怀里来!”
绾绾却站在原地,摇着头,双泪长落。
就在她刚刚来到御书房的时候,她恰好听见巫溯与眉生说道琅玕的那一段。原来琅玕便是金沙皇位五宝之中的那个“木”,原来这不仅仅是儿女之情,更是关系到金沙国的生死存亡——绾绾还听到,眉生叹息着答应了巫溯,会将琅玕留在宫中,留在他的身边……
绾绾那一刻提醒自己,不可以小心眼儿的,可是她还是脚步踉跄之下碰到了御书房门外的博古架,撞翻了博古架上的瓷瓶,稀里哗啦碎裂了满地……
上天啊,那一刻她只是想逃开的。至少装作自己还不知道眉生的决定,至少不要让眉生看见她悲伤的样子——眉生那样的回答,不是为了他自己啊,更是为了金沙国。他从杜宇那里继承来的国家,他一直想要好好地重新振兴它……她想不怪眉生,她想悄悄退开,却怎么还是发出了巨大的声音,惹得所有人来看,再也掩不住自己的狼狈的样子啊……
眉生心中一痛。刚刚门外那仓皇的稀里哗啦的破碎之声响起的时候,眉生便已经敏感地猜到是绾绾——他之前做出的那个决定,天底下最伤心的人除了绾绾,还能有谁?
所以,这一刻,眉生伸出双臂召唤绾绾过来,不仅仅是要呵护她,更是想要——扫清自己心底的恐惧……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绾绾小小地站在光雾里,他总有一种迷离之感,好像绾绾会随时不见,眼前所见到的,不过只是一个虚无的幻影……
眉生忍不住再度呼唤,“绾绾,来……”
可是绾绾却依然还是定定地站在那里,没有移动脚步。
眉生急了,催动着轮椅,奔了过去,一把将绾绾拥进了怀里,“绾绾,绾绾,别胡思乱想,求你——你现在的样子让我好害怕,好害怕……”
绾绾忍住泪,努力撑开一朵微笑,抬起头来细细地望着眉生,“我只是来问问,晚膳,你会不会回来用?已经好多天,我们都没有一起吃过晚饭了……”
眉生心痛地拥紧绾绾,“回去,当然回去!绾绾,对不起,不是我舍得不陪你,而是怕你会见到我就会想起不开心的事……”
绾绾静静点头微笑,“好,那我现在回去,告诉御厨多做几个好菜。你现在这里还忙吧,你快忙吧,我先回去了……”
绾绾说着就要从眉生臂弯中离去,小小的面颊上虽然依然荡漾着微笑,但是眉生却不会忽略掉,那微笑的下面掩藏着的脆弱……就像琉璃,身在阳光之下,纵然璀璨而美丽,可是如果稍有不小心,便会跌碎所有的光彩……
眉生手指用力,紧紧扣住绾绾,“别走,等我,我们待会儿一起回去便好。”
绾绾下意识抬眸望了依然站在御书房门口、眼神略带阴郁的巫溯一眼,“不了吧,你应该还有事要做。我先回去,等你回来。”
眉生一笑,回眸望向巫溯,“仙师,我们今天便谈到这里吧。我先回去,明天我们再继续。”
巫溯长身一礼,“恭送殿下……”
眉生微笑着长臂一收,将绾绾抱上膝头,“这下,可以了吧?”
绾绾面上更是窘迫,“你怎么可以为了我结束与巫溯老人家的要谈?我,我这是耽误政事了……我不来问你便好了,晚膳的事哪有那么重要……”
眉生绕住绾绾的手指,聚到唇边,落下轻轻的吻,“傻瓜。你来,哪里是问晚膳的?你是想见我;想来问我,我们两个还可不可以回到最初……”
绾绾一惊,“你,你怎么猜到?”
眉生温柔的笑,“傻瓜……你该知道,虽然我是鲛人,但是在我们两个之间,真正掌控那控制权力的,却始终是你。只有你点头,我才能走近你;如果你抗拒,就算我费尽了心思也没用……你能够主动来找我,无论借口是什么,便都是证明,你自己终于想通,能够,接受我了……”
绾绾咬住唇,垂下头。颈子上有细细的茸毛在金色阳光的光晕中,丝丝地颤抖。
眉生动情,忍不住吻下,极尽温柔。
绾绾酥软着推拒,“还有人……”
眉生笑,“只是一吻,被他们看到了也无妨。其他的,待得我们回房……”
绾绾脸红,努力岔开话题,“今天,开明给我看了雕儿,给我讲了一个关于‘承诺’的故事。他说,生命本身便是一个承诺,爱情也是,就算有人会失去了一段记忆,但是却并不阻碍这个承诺的继续完成……”
眉生动容,吻着绾绾的指尖,轻声吟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绾绾纵然脸红,也终究重重点头,“嗯……”
眉生笑,“哪天,我带你去看雕儿飞吧!”
绾绾惊喜,“你是说,雕儿已经会飞了吗?我看到它的翅膀还没有完全长出羽毛来啊,难道已经可以飞了吗?”
眉生微笑,“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就要让它亲近蓝天,从自己的心中生出想要飞翔的愿望来呢!鸟儿们的父母都是从这个时候起就要将小鸟们推出鸟巢,逼迫它们自己振翅去御风,感受飞翔的快意!现在,雕儿的父母不在,绾绾,你与我便要当它的父母啊,要教会它飞翔,让它学会驾驭蓝天!”
绾绾听到眉生说两个人要成为雕儿的父母,绾绾情不自禁双颊绯红,却也终于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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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琅宫,瓷器破碎的声音泼天而起。
一众宫女和内侍各自紧张地在殿门中鱼贯出入,面上都是极度的惊惧之色。
空旷的大殿之中,满是幽暗,仿佛阳光永远照不亮这一片殿宇,所有置身于这片殿宇之中的人们,表情全都是明灭不定。
幻香一袭紫衣站在大殿中央,再度举起一个瓷瓶,毫不犹豫地“哗啦”扔掷于地,“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我不信,我不信!我的摄魂术,没人能够逃得开,没人能够破解得了,为什么你就能避开,为什么!”
一个宫女尖声大叫,“主人,您,您的手流血了!”
幻香猛地一回身,双眸狠狠望住那宫女,然后将眸子望向自己被瓷器碎片割得鲜血淋漓的手,忽地大笑,“哈哈,哈哈……原来我还像普通的人类一样,会受伤,会流血;原来当我受伤的时候,竟然还会有人担心地尖叫……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那宫女被幻香的魔魅吓到,双膝颤抖着,恐惧地望着幻香。
幻香仿佛极为享受宫女恐惧的眼神,不但没有及时包扎伤口,反而任凭它鲜血淋漓着,一步步走到那宫女的面前,沙哑着嗓音,轻柔的问,“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宫女瑟缩着,结巴着说,“奴婢,奴婢叫,叫恋晚……”
幻香眸子猛然一黯,“恋,晚?”
那宫女以为幻香是奇怪她的名字,便努力解释,“奴婢,奴婢是夜色降临之时出生的,所以,所以爹爹给奴婢取名为恋晚……”
幻香却邪恶地一笑,“我看,不是吧……恋晚,那岂不是你最喜欢夜晚之中所做的私密之事?”
恋晚惊得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们的主人虽然往日里也是难测,但是从来没有对宫女言出挑逗过,而此时,如果她没有听错,她的主人,竟然,在撩拨她!
宫女恋晚的颤抖,让幻香极为高兴,他忽地眼神迷离着,“你在害怕地颤抖……这么弱小,这么可怜,却又该死地在眼神里都是这么顽强——怎么会那么像她?不仅仅是名字像,就连害怕发抖的样子都像!”
宫女恋晚早已经颤抖得不能移动。
幻香突然大笑,猛地伸手将恋晚拎了过来,手臂一扬,恋晚变像落花一般横飞出去,直直跌入纱帐之中。幻香笑着扑过去,就用他那只还淌着血的手,毫不留情地撕碎了恋晚的衣衫!
恋晚惊惧地大哭,却早已无济于事。
幻香狂笑着,用那只流着血的手抚遍恋晚的周身,“宝贝儿,舒服么,舒服么?我做得比他好,对不对?你一样能给我那般梦幻一般的表情,对不对?”
恋晚早已被惊惧于快意交织而起的感觉攫取了所有的理智,只能拱着身子,随着幻香的那只手,而颤抖,而摇曳……
幻香的眸子忽地迷乱起来,他喃喃地说,“绾绾,绾绾……这本是一个游戏,你本是我的一个棋子,可是当看到你竟然敢逃脱我的摄魂术,并且主动投入他的怀抱,为什么,我竟然会这般生气?又是为什么,明明是进入你的脑海,想要控制你的意念,可是我自己的脑海里却为什么反倒印满了你的影子,让我只想全部地,占有你……”
257.一夕南风一叶危
幻香迷乱地用流着血的手抚过宫女恋晚的身子,疯狂地说,“绾绾,为什么我想要得到你,为什么?”
宫女恋晚惊恐地颤抖哭泣着,可是幻香根本就像是已经灵魂出窍,他根本感知不到,或者说根本就不在乎那宫女的反应!
直到——“幻香!”一声大喝,宛如重重钟鸣,响彻玉琅宫大殿!
幻香一怔,愣愣回头望向背后,印旸披着玄黑的大氅,猎猎而来!
幻香愣怔,“印旸,你,怎么回来了?东女国的事情办好了吗,你怎么会提前回来?”
印旸“腾腾”走到幻香面前,忍不住怒吼,“幻香!你骗我!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对绾绾的心情又是什么意思!”
幻香抬起手,看着自己手上一滴滴鲜血流下。
此时,宫女恋晚终于醒过神来,面对着两个男子,早已羞愤难当。
印旸抬眸望着那女子,怒喝一声,“滚!”
恋晚战栗着爬起来,露着身子,披了一身的鲜血,狂哭着奔出殿门去,随之,门外传来水花爆起的声音,有其他宫女惊恐的尖叫声,“天啦,恋晚她竟然投井了!”
印旸惊怒,一把推开幻香,将幻香推得卧倒在地上。印旸怒吼,“幻香,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你究竟要,怎么样!”
幻香邪魅笑起,就那般斜卧在地上扬声大笑,“印旸,你这,又是何必?不过就是一个宫女嘛,你为什么要这般激动?别忘了我对你说过,你要敛神凝气,否则我姐的元神就又会跑脱,你自己难以收束身子里的两个元神,你会走火入魔的!”
印旸咬牙,“我问你,那个宫女是怎么回事!”
幻香微笑,“我也是个男人啊,我也需要一个女人的身子而已——所以我宠幸了她而已,不过还没成真,便被你给打乱了。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黄花女儿啊,让你冒冒失失冲进来看见了全身,她又岂能不寻死的?印旸,是你害了那个宫女,你怎么又来问我?”
印旸愤怒地嘶吼,“不是!是因为她的名字,是因为她叫恋晚!你不是在对那宫女施暴,你是将她当成了绾绾!幻香,你为什么要对绾绾这般!你答应过我,绝不伤害她!”
幻香大笑,“印旸,别发怒……如果说发怒,更该发怒的人是我!因为我也不知道原因,因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件事上突然失去了控制力!”幻香的眸子里微微茫然,“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本来我只是想让她走到林眉生的身边去,杀了他——对于我而言,她不过是一枚棋子、一个工具,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做出那么多违背了我自己本意的事情来——为什么要吻她,为什么要进入她的意念,为什么想占有她……”
印旸闻言而怒吼,双手宛如铁钳一般扼住幻香,“你说什么!你竟然趁着将我派去东女国的机会,吻了绾绾,还想要占有她!幻香,我,杀了你……”
幻香的面颊在印旸凶狠的双掌之间,渐渐泛白。可是他却一点都不反抗,反倒一直微笑着望着印旸,“印旸,我看你还是省省吧。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么?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此时被你掐死,你以为我就不能够再复生了吗?”
印旸被惊得松开双手,“你,什么意思?!”
幻香仰头,得意地大笑。将那支依然鲜血淋漓的手臂抬起,凑在印旸的面前——幽暗的光线里,幻香的手上像是爬满了一条条狰狞的嫣红小舌,良久依然血液不止,诡异得像是一个邪恶的微笑……可是,说也奇怪,就在那明灭不定的光线里,那些小蛇一般蜿蜒的血流竟然一点点消失,有重生的皮肉一点点将那些鲜血包住,转瞬之间,那只手已经完好如初!——就像从来没有过瓷器脆片的鳞鳞割伤,就像从来没有过淋漓的鲜血……
印旸惊呼,“你,你竟然有了重生的能力!”
幻香得意大笑,“你再看看,那又是谁?”
印旸惊恐回眸。殿门处,一槛分隔阴阳,就在那明暗交割的地方,那个刚刚投井自尽的宫女恋晚,正披着盈盈的纱衣,站在那里,柔媚而笑。
印旸再度惊呼,“这,这又是怎么回事?幻香,你不但拥有了让自己重生的能力,更能让他人重生么?”
幻香得意地仰首大笑,“所以,印旸,永远不要想杀了我——你杀不了我,更杀不‘完’我……天地人三界,从此,任我徜徉!”
印旸惊得向后退去,“幻香,这是,怎么回事?”
幻香大笑,“还记得血胆玛瑙么?”
印旸大惊,“血胆玛瑙……那不是传说,可以唤醒巴蜀之地的鬼魂,用以发动水患的么?跟你的重生能力,有什么关系?”
幻香摇着头,静静微笑,“那是我故意,骗了你们所有的人……就算巴蜀之地多鬼魂,但是它们都各自被天条封住,况且它们又不一定是巫族与鲛人联合起来的对手……”
印旸眯起眸子,“你是说,你用那血胆玛瑙拥有了重生的能力?”
幻香微笑,“天地人三界,究竟是谁才会拥有无限的生命呢?”
印旸一震,“神亦然有寿,仙也有归去之时——只有鬼魅早已是经历万万死之劫,再无可死……”
幻香紫衣飘摆,身在光线明灭之中,淡淡地笑。
印旸重重后退几步,“你是说,幻香,你早已不是人,甚至早已不是蜃族?!”
幻香转身,背对了印旸,再不多言。
印旸惊惶地立在幽暗里,满面迷乱。
良久,幻香微笑,“卖命么?我会给你,永恒的生命。天老地远,你灵魂不灭。”
印旸咬牙,“你想要什么?”
幻香微笑,“这一生一世,或许我会想与你分享绾绾——说‘或许’,是因为我也未必会这样做,我只是贪恋她能带给我的温暖,我只是想理清为何遇到她我会迷乱……不过你放心,印旸,我并不爱她,她只是我的一个谜题,或者说是——玩物……”
印旸狠狠盯住幻香的背影,呼吸沉沉。
幻香面向暗影,淡淡微笑,“你不必这么早回答我,我给你足够的时间考虑。现在告诉我东女国的事,弥萝究竟有没有将口诀那几节交付给你?”
印旸闷闷地冷哼,“你都做不到的事情,我如何能这么快做到!你当日说她已经将那口诀告诉给了你,怎么竟然还不正确?!”
幻香也是摇首叹息,“也是我错,竟然低估了弥萝。我以为她们在陆地上建国已久,又始终女子当国,便定然没什么了智慧;再加上她对我的迷恋很深,我便以为她定然会倾囊相授——谁想到她竟然留了一手!口诀是告诉了我,却没告诉我拆解的口诀。就像送给我一个礼物,却用连环锁将礼物锁住,我纵然抱着礼物盒子,却根本无法享用一般……”
幻香说着叹息,“那口诀我也试着用过了,结果林眉生却毫发无损!——如果不是发现它毫无作用,我又何必要动用你的绾绾,又何必要对她摄魂呢?”
印旸重重叹息,“我现在也觉得那弥萝根本不是普通的凡人!我纵然是倾尽了全力,可是她依然对我不理不睬!”
幻香缓缓转过头,凝视着印旸,忽地大笑,“原来,你也有做不到的事吗?千万不要轻视了这个弥萝,别忘了她的祖先曾经是鲛人的后族!况且——”幻香眸子凝住印旸,缓缓绕着他走了一圈,“况且,就算你倾尽了全力,你却根本没有用尽全心——你的心始终还都挂在绾绾的身上,你怎么能吸引得了弥萝女王!女人的直觉总是很恐怖的,甚至超越于术法之上,所以你骗不了她的……”
印旸嘶吼,“你明知道我做不到,还偏要让我这般去做!”
幻香微笑,“想要控制一个女人,你以为最好的武器是什么?不是金钱,不是权势,只有这里……”幻香用手指点击着印旸的心口,“是得到她的心……不是你做不到,而是你心有旁骛,或者说,你没有用心去做……”
印旸狠狠望住幻香,冲口问出,“幻香,你敢说你这样安排我去接近东女国女王,仅仅是为了那个控制鲛人的口诀,而不是要将我支走,或者想让我移情别恋么?我觉得,是因为你自己对绾绾有了意念,所以你才想解决了我这个累赘!”
幻香扬声甜笑,“累赘?哈哈,哈哈……印旸,原来你就是这般评价你自己的么?如果我真的将你当做累赘,我又何必要给你永恒的生命,让你一直追随在我的身边?!”
印旸愣怔。
幻香大笑,“让我告诉你一点:日出旸谷,西落咸池,这才有了金沙国……而你名字便是叫‘旸’,你真的以为,只是随便取的一个名字么?”
258.绣阁凤闱深几许
印旸惊愣,“我一直觉得,我就像是一个误入你们复杂棋局的棋子。本来不该被牵扯进来,可是一旦进入却无法全身而退,只能被动地被你们掌控着,一步一步走到我自己都无法预知的方向……有时候我会恐惧,更多的时候我会厌倦,可是一切都已不在我自己的掌控之中,所以我虽然听着你口口声声说与我是‘伙伴’,却仍无法相信……原来这一切,竟然是冥冥之中有定数的么?难道我不是误闯入你们的棋局,而是我的命中合该如此么?”
幻香微笑,“其实我不该这么早便对你说,可是为了能让你安心下来,所以我也只好违抗天意,现在就告诉你一点咯……至于更多的秘密,就要靠你自己以后去慢慢地发掘咯!”
印旸怔愣着,喃喃自语,“日出旸谷——都说日出东海,原来是日出旸谷。那么我出生在东海之滨,我在东海之滨遇到了绾绾,也曾与鲛人林眉生擦肩而过,这些,这些竟然都不是巧合?!”
幻香宁静地笑,“所以,印旸,我要再问你一次——卖命么?只要你再度卖命给我,我便给你永恒的生命,你对于自己的所有的疑问,终有一天会点点揭开。如果不卖命给我,单单凭着你普通人类的百年寿命,或者再加上我姐元神的支撑而多出来的那么点时间,你以为你的能力足够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破解开自己所有的秘密么?”
印旸眯着眸子,忽地问幻香,“你认识我,多久了?或者说是,你知道我的存在,多久了?”
幻香点头微笑,“你的直觉终于给了你方向——印旸,很久了,久到你自己都不敢相信……”
印旸咬牙,恶狠狠地嘶吼,“我不是印家的儿子,对不对!不是他们一直不将我当做亲生的儿子,而是——我根本就不是他们亲生的儿子,是不是?!”
幻香挑眉,“这样说,对,却也不对……你娘她确实是印家老爷的妾室,而你确实经由印家老爷受孕而来——只是他们会忌讳你的存在,因为你超脱了他们对于天地的理解,超脱了他们骨血的遗传。他们认为你会给印家带来灾难,他们认为你是邪佞……所以他们不认你,不喜欢你,宁愿将你远远地放逐到海边的小渔村里,对你不闻不问……”
印旸双瞳挂满血丝,那一瞬间他只觉自己心中怒火汹涌,直想要毁掉这个世界,“告诉我,我究竟是谁?是谁!”
幻香却丝毫没有被印旸的怒火影响到,他依旧淡淡地笑着望着印旸,“天机不可泄露。我已经给你开了个头,剩下的要由你自己去寻找……”
印旸攫住幻香的双臂,“我现在该做什么,你告诉我!”
幻香静静地回眸,望着殿门外一天一地的阳光,“好好回去,回到东女国去,替我找到弥萝藏起来的拆解口诀……有了口诀,或许我们再不用绾绾,只需要用口诀便能解决了林眉生——杀了林眉生,还愁这片天地不是你我主宰么?”
印旸咬牙,“就算杀了林眉生,又能怎么样!还有开明在,还有巫溯在!他们终究还能继续金沙国!”
幻香望着印旸,清甜微笑,“你怎么跟我那不济事的爹一般的鼠目寸光?难道你想要的,也仅仅是一个金沙国么?纵然这里是鲛人之国,纵然这里是繁荣富庶,却也不过是这华夏大地上的一处弹丸,你真的只是将它作为你的全部梦想么?”
印旸一惊,“幻香,你想要的,竟然不止是金沙国?”
幻香微笑,“鲛人一族本来就是东海里的主宰,他们为什么要好好地放弃东海,跑到陆地上来呢?……”
印旸圆睁双眼,“幻香,你想,说什么?!”
幻香扬声而笑,却不再搭理印旸,只是转身点手唤着依旧盈盈笑着站在门槛处的宫女恋晚,“懂得如何伺候我么?”
恋晚妩媚而笑,款款走来,“主人,我会听你的话,达成你的全部幻想——比如,在您的身.下,我会扮作另一个人的嗓音,取悦于您……”
幻香大笑,“好。今晚,就交给你了……如果不让我满意,我会再度要了你的命……”
冷风游过,撩起印旸玄黑的衣袂,仿佛扯起他满心的仓惶……
像是走进一个迷宫,像是被缠进一个死结,只能被动地向前走去,却再没有,回头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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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绾绾姑娘,皇后娘娘有请……”
紫宸殿花园里,绾绾正逗着雕儿玩儿。眉生、开明、巫溯和琅玕,都去了朝堂,不知道去商谈什么大事去了。
忽地听得宫女禀报,抬眸时方见得是一位颇有了年纪的老宫女,显然不是紫宸殿中人,而应该是皇后的蓝霄殿的人。绾绾不由得惊楞,“皇后娘娘传唤我,所为何来?”
那宫女微微皱眉,显然是在皇后身边伺候得久了,对宫中旁的女子便都入不得眼,“我说绾绾姑娘,皇后娘娘可是我金沙国中最尊贵之人。就算姑娘你得了皇子殿下的宠爱,不过毕竟目下还没有名号,到如今说白了不过等同于宫女罢了,又怎么有资格问皇后娘娘宣你作甚!”
绾绾被斥责得一愣。
那宫女微微得意,“记得,身在这宫中啊,皇后娘娘是主子,咱们都是奴才,没资格问的。还不快走?”
绾绾感受到对方的不善语气,微微迟疑,“我想,我该给殿下留下张字条,否则殿下找不到我,可能会担心。”
宫女撇嘴,“哎哟,还真拿殿下当撑腰的啊!实话对你说了吧,就算殿下是皇子,现在又在行使着监国之权,但是殿下未来是否能顺利登上皇位,还要看皇后娘娘的意思!没有皇后娘娘的懿旨,殿下也终究不能成为新皇!所以,你赶紧给我走!”
绾绾心下一寒,不由得想起当年在天山天池之时听到的杜宇他们的那个故事——当年的杜宇之所以忘了流珠,忘了他们之间的约定,全都是因为当时的太后为了金沙国的皇位,封印了杜宇当时的记忆!
似乎,在金沙国中,有一个不外传的秘密,那就是后族拥有节制皇帝的某种特殊的能力,就像是当年的老太后能够封印杜宇的记忆,绾绾心下不由得涌起恐惧——似乎,这位皇后陵蓝也该拥有某种可以节制眉生的手段才是!
尤其,陵蓝一生对眉生的母亲流珠充满了怨怼,而眉生的归来又等于直接取消了她在国中摄政的权利,所以陵蓝怎么可能会让眉生的一切顺遂呢?虽然这么久以来,陵蓝皇后一直托病不出,但是她终究不可能一点都不做的……此时,陵蓝竟然真的开始了动作,而第一个举动,便是要拿她开刀吗?
绾绾紧张地躬身施礼,“是,奴婢这就随同姑姑同去……”
那宫女轻轻一哼,“这还差不多,还算懂得规矩……”
一边在前面走着,那宫女一边跟绾绾说,“宫中的规矩,比不得民间。且与你倚老卖老一句,休说宫中普通的宫女,或者是你们这些个偶然被皇子龙孙们临幸过、却还没有子嗣和封号的姑娘们,就算是各宫格殿里有正经名号的娘娘们,见了我啊,也不敢端出个主子的架子来!逢年过节的,她们还巴巴地送礼来与我避岁,可我还要看看她们顺不顺眼才考虑收不收她们的礼呢……”
绾绾心里清楚,因为她与眉生的关系,所以宫里自然有了各种各样的猜测,而这位皇后身边的老宫女更是趁机来立威呢。意思很明白,一来是要好处,再者是要尊重。
绾绾连忙袖着手答应,“是,姑姑说的是……绾绾不敢攀什么名号,只是待得来日,逢年过节的礼,定然是要送到姑姑面前的。就算姑姑不收,绾绾也定当准备……”
老宫女无声一笑,显然对绾绾的回答还算满意,便也提点着些儿,“皇后娘娘的脾气秉性,那是没的说。万中取一,极是富贵雍容的。只要你不说什么过分的,皇后娘娘都不会为难你……”
绾绾屈膝称谢,心下却依然满是惴惴。
进了蓝霄殿,陵蓝望着绾绾,虽然笑得温柔而大方,却让绾绾脊梁沟忍不住地冒凉气。
陵蓝上下看了半晌,终于缓缓开口,“这就是,那个让眉生心动的凡人女子吗?还真是父子同心啊,都钟情于凡人女子,又都是这么平凡的凡人女子……难道真的是满眼珠翠都看腻,这才将路边的草芥当成了新鲜的物儿么?”
绾绾心下咯噔一声。
因为当年流珠的存在,看来陵蓝对于凡人女子早已是心存芥蒂,这一番再见着绾绾,自然是敌意难消。
259.看朱成碧心迷乱
面对皇后陵蓝的冷意,绾绾只能尽量小心从事。一方面是敬畏陵蓝的身份,忌惮着皇后手里可能握有的、节制眉生的能力;另一方面却也是怜这位高高在上,却根本掩不住满眼寂寞的女子。
这也是,为情所伤的女子啊。绾绾相信她一定是爱着杜宇的,只是当杜宇一朝恢复了记忆,从此萧郎是路人,陵蓝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之后,才会变得这般嫉恨流珠,连带着也对所有与鲛人产生了爱情的凡人女子有了敌意。
绾绾躬身施礼,“不知皇后娘娘宣召奴婢来,有何事?”
陵蓝凝眸望着绾绾。面对她刚刚刻意的冷对,这个凡人的丫头竟然没有害怕……
陵蓝高高仰起下颌,“本宫听说眉生明里暗里几次说过你是他的‘妻’……本宫今日宣召你来,只是想告诉你我金沙国的一条祖训:凡人女子若入金沙后宫,不得有名号。若生下麟儿,凡人之女必须被逐出金沙,一生一世不得与皇帝见面……”
绾绾重重一愣。
陵蓝轻蔑地一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就是说你永远成不了眉生的‘妻’,你不过只能做他身边一个无名无分的宫女,就算能卧龙床,却要终生为奴做婢……他日,若你有幸怀得龙脉,你不但不能母凭子贵,反倒要被逐出金沙——金沙国的鲛人皇族,不可以有一个凡人的母亲,更不可以让凡人女子有机会成为金沙的太后而影响了金沙的朝政!”
陵蓝说着,向后斜靠在卧榻之上,斜睨着绾绾,“眉生母亲流珠的故事,想来你也知道了。其实根本不是本宫不想成全他们,非要拦着流珠入宫——而是,这注定是她的命!她既然生下了眉生,那她就要永远被逐于金沙国外,一生一世不许再与皇上见面!”
绾绾的心被重重击痛——如果真的生下孩儿,就要被逐出金沙,一生一世不再与眉生和孩子见面么?
她怎么受得了,怎么受得了?
陵蓝轻蔑地望着绾绾苍白下来的面颊,冷冷地说,“听懂了吧,这就是你们凡人女子的命运。鲛人与凡人的爱恋,虽然千万年来总有发生,但是你何时曾经听说,凡人的女子能够最终成为鲛人的妻?——天道不容,你懂么?”
陵蓝抬头向上,透过头顶那一大块透明的纯蓝水晶,望向湛蓝的天穹,“凡人与鲛人,本就是不同的族类。寿命相差十倍,生活的环境又是截然不同,所以本就不该生活在一起——绾绾,我还可以更直白一些告诉你,为什么金沙国的规矩是这般,因为鲛人与凡人生下的孩子,不一定都能顺利地成为鲛人,有的便是畸形的,甚至是残疾到根本无法生存的!”
绾绾踉跄一退,腮边有泪无声滑下。
原来竟然是这般……她从没想过这样的后果,从没想过凡人与鲛人的相恋竟然会可能造成这样可怕的后果!
陵蓝冷冷望着绾绾的眼神渐渐变作绝望,冷笑着说,“再说,我皇家巫师也已经得到了祖宗们的意思:巫族琅玕该为金沙国之后。而你,杜绾绾,必然将为我金沙国带来空前的浩劫,所以本宫现在必须要替祖宗立家法:绝不会答应眉生将你纳入后宫的要求,绝不允许让你为眉生怀上孩儿!”
绾绾静静泪下,“皇后娘娘,绾绾从没想过要成为金沙国的后妃。那些荣华富贵对于绾绾来说,根本就不重要。绾绾只是想陪在眉生的身边,绾绾想要的不过是眉生一人……”
陵蓝轻嗤,“真是,太自不量力了……你只想要眉生一人?你可知道眉生生来便注定扛起家国的责任,他如何只属于你一人?再说,杜绾绾,就凭你么,你凭什么能有那样的奢望呢?且不说琅玕,就算我鲛人一族之中,所有女子个个绝色,眉生又能恋你几年?”
绾绾落泪,抽泣不已。
陵蓝不耐烦地翘起尾指,望着自己纤长的指甲,“好了,本宫该对你说的话,都说得很清楚了。本宫希望你还算是个明白人,不要继续再做些不切实际的迷梦了吧。行了,你去吧,会紫宸殿之前到御书楼去拿本《诗经》看,算是本宫赏赐给你的。”
御书楼!
绾绾流着泪,心中却是警铃大作!
不过陵蓝已经不再理她,那老宫女走上前来,托了她手肘一下,“还不去么》皇后娘娘赐书给你看,还磨蹭什么?快走吧,我带着你同去!”
绾绾流着泪望向陵蓝,“皇后娘娘,《诗经》紫宸殿的书房中有。多谢娘娘的恩赐,不过奴婢便不用去御书楼另取一本了吧?”
陵蓝连眼皮都没抬,那老宫女则径直扯了绾绾就向外走,“让你去就去,竟然还敢违拗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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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翰楼,花影柳荫。
阳光透过镂花的窗棂,一格格筛入房中,激起氤氲光晕一片。
绾绾忍不住颤抖着,惊恐地望着静寂的一个个巨大的书架。这里铭刻了她太多屈辱而又恐怖的记忆,她不想来,更不敢来!
那老宫女冷冷地望着绾绾,“好了,你找书吧,我在门外等着你。”
绾绾颤抖着想说“不要”,那老宫女竟然已经带着一干人出了门,“咣当”一声将大门关闭。
绾绾惊恐地想要开门,身后却传来清甜的嗓音,像是那氤氲的阳光一般,悄然拂来,“绾绾,怎么,刚来,就着急着要走么?”
绾绾大惊,回眸望去。巨大的书架阴影里,幻香紫衣飘摇静静凝立,眸子里缠绕着夜一般的雾霭,漩涡层层。
绾绾抖如秋叶,“幻香,这,这难道是皇后娘娘与你定好?”
幻香笑眯眯地,“我本来日日都来书楼盘桓。”
绾绾轻轻摇头,“放过我……”
幻香微笑,“傻瓜,我是来,帮你……其实,你知不知道这个世上万事万物都不是绝对的?比如林眉生是鲛人,可是若是揭了他的龙鳞,他就会变成凡人;而你也是一般,如果将你脱胎换骨,说不定你就有机会站在林眉生的身边,而不必再担心你们两个会生出一个怪物来呢……”
绾绾重重一震,“幻香,你说什么?脱胎换骨?”
幻香仰首微笑,金色的阳光静静洒在他玄丝一般的发上,一片柔软,“听说过天庭托塔天王三太子哪吒的故事么?他幼时顽劣,得罪了龙王,被粉身碎骨以解龙王之恨——后来,他师父太乙真人借助莲花莲藕拼成他的身形,终得重生而登仙位……这便是,脱胎换骨。”
绾绾抛却了恐惧,定定望着幻香,“真的可以脱胎换骨?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事?可是我该去哪里寻好太乙真人,我该如何能脱胎换骨?”
幻香微笑,黑玉一般的眸子静静环视了下周遭,取定一盆花,再望住一张木椅,“花草有灵,木已无命,可是我却可以让花草之灵借木还魂,以效脱胎换骨之果,绾绾,你信不信?”
绾绾惊讶地望着幻香。
幻香微笑,紫色长衣无风飘摇。手指凌空朝着那盆花一“抓”,然后“灌”入木椅之中——说也奇怪,刚刚窗台上还在绿意蓬勃的花草,瞬间枯萎,变成一盆干草;而那毫无生气的木椅竟然渐渐渗出绿意,本来固定的形体竟然渐渐有了花草的柔软之意!
幻香微笑,“绾绾,如果你愿意每天来替这木椅浇水,半月后,它将开出绚丽的花朵……”
绾绾心中巨震,虽然还有疑惑,却无法抗拒幻香语中的暗示——他能帮她脱胎换骨,一旦成功,说不定她就可以站在眉生的身边,再不用担心将来生育出怪物来……
幻香微笑,张开双臂朝向绾绾,“绾绾,告诉我,你,想要脱胎换骨么?”
绾绾闭眸,半晌才说,“我能脱胎换骨成什么?”
幻香再度魅惑微笑,“我会将你,变成,女神……鲛人本就是天地之灵,他们是水域的仙君,所以我将你变作女神,你们之间便不再是仙凡之恋……”
绾绾大惊,“女神?怎么可能?!”
幻香眨着眸子,慵懒而又迷人,“傻瓜,不要被‘女神’的名号吓到——这个世上,万物有灵,所以即便花草树木也可以修炼成神——只要给它足够的年份,便可以了……而且,神也并不都是天庭上那些极厉害的天神与上仙,也有许多只不过是比凡人能多活些岁月的小神哟……”
绾绾双眸闪亮,“幻香,我真的,可以?”
幻香仰起头望着半空中跳跃的闪亮微尘,笑,“随便你……你可以选择不脱胎换骨。只要你能眼睁睁看着琅玕成为林眉生的皇后,你能够忍受永远不与林眉生生下孩儿的命运……”
260.泪花落枕红棉冷
走回紫宸殿,眉生正在向着宫女们发脾气,“为什么你们竟然都不问问!她不告诉你,你也要去问啊,不行也可以在后面跟着去看看啊!”
开明站在门口,见着绾绾的身影,连忙大声传报,“哥,绾绾回来了!”
开明攫住绾绾的手肘,笑眯眯地说,“我哥他正发脾气呢,吓得宫人们都不敢出大气了。”
绾绾抬眸,“怎么了?”
开明便憋着笑,“他一回来就找不见了你,问了宫人,宫人只是说你跟着皇后娘娘的宫女走了。我哥担心皇后为难你,冲到蓝霄殿去‘救’你,结果你又没在蓝霄殿。这不,回来就开始发脾气——这可是我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开明说着又忍不住笑,“尤其这一次,他发脾气简直就是——无理取闹。真没想到我那一向冷静矜持的大哥,竟然也会这般如小孩子一般,哈哈……”
绾绾心中一软,连忙走入门去,轻声呼唤,“眉生,我回来了……刚刚从蓝霄殿回来,顺道去御书楼借了一本《诗经》,所以耽搁了时间……别怪她们,她们碍着宫里的规矩,自然不敢追问皇后娘娘身边的姑姑啊……”
眉生一听见绾绾的声音,连忙转过身来,伸出双臂,“绾绾,你害我无法冷静思考……”
周遭的宫女们终于得了解放,各自忍着微笑垂手退下,将房中的宁和恬然,留给了眉生和绾绾。
绾绾微笑,“别胡乱对宫人发脾气啦。你端起殿下的架子来,很吓人。”
眉生面颊也是微红,“谁让你让我突然找不到你……”
绾绾心中略略感伤,“傻瓜……就算我不在你的视野里,我也就在你身边不远啊,你又何必怕,忽然找不到我?”
眉生捉住绾绾的手臂,将面颊贴在绾绾的臂弯里,“不知道,绾绾,我也不知道……最近我总有心神不宁的感觉,就像,总是感觉会有哪一天醒来,却再也找不到你……”
眉生的话说得绾绾心里一酸,“对不起,眉生……定然是我那段失去记忆的经历吧,给你的心留下了伤痕,让你总以为那一切都会重来,我一转眼便再不接受你——眉生,我跟你保证,再不会了。”
绾绾坚定地说,“即便现在还有好多的记忆依然找不到,但是我已经不再执迷于其中,我已经学会了珍重眼前,寄望未来了……”
眉生拥着绾绾,心却始终放不下。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真的会有一日忽地再也看不见了绾绾——这种预感让他想要发疯,却没有办法找到,究竟为何会有这样不好的预感……
却舍不得将心中的忧虑说给绾绾听。如果身为鲛人的他,都无法看清那混沌的未来,他如果说给绾绾听,只会让绾绾更多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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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霄殿。皇后陵蓝望着绾绾的背影离去后,便再也难以保持之前面上的淡定,面色忧伤地坐起来。
凤座背后,珠帘轻动,幻语缓步走上前来,“怎么了?做得很好,为什么会突然难过?”
陵蓝垂着首,没有看向幻语,“刚刚那一刻,我其实痛恨我自己……”
幻语一愣,“你说的又没有错,这本就是天律,你只是尽了提醒的责任。”
陵蓝摇头,“不是的……我刚刚看的很清楚,我几乎活活毁了她。我看见她心中本来熊熊燃烧着的火苗,被我一盆水泼熄……”
幻语走上前来,轻轻握住陵蓝的手,“这不是你的错……如果难过,就将这些都记在我的名上吧。毕竟是我要你做了这件事。”
陵蓝转头,望向仍旧摇曳不定的珠帘,轻轻地说,“我忽地想起当年……我当年一直在恨杜宇,恨流珠,以为是他们造成了我今日的痛苦。可是这几年来,也许是年纪渐大,也许是看破了情字,如今终于明白,其实我恨的人不是杜宇也不是流珠,而是当年的老太后——”
“是她封印了杜宇的记忆,是她做主将我许配给了杜宇……她明知杜宇心中另有所爱,她明知道若有一日杜宇恢复了记忆,定然不会再对我留情,可是她还是将我立为皇后,让我对杜宇渐渐产生了迷梦,有了不现实的希冀……”
陵蓝落泪,“如果不是老太后,我当日虽然会伤心一段日子,但是终究不会一生悲伤;此时的我,说不定也早已另有夫君与孩儿,幸福此生……”
幻语心疼地握住陵蓝的手,“别想那么多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也再无法假设。蓝儿,我会好好对你。”
陵蓝摇头,“幻语,我知道你也许会说,虽然失去了一生的情爱,如今我却能贵为金沙国的皇后。但是,你知道吗,我从来不是野心勃勃的人,我宁愿用今日的表象繁华,去换一份心灵的宁谧……只求有自己的夫君与孩儿,即便粗茶淡饭过一生啊……”
幻语深深叹息,“蓝儿,你竟然是在怪我,是吗?这是我永远无法给你的,因为香儿的阻拦……”
陵蓝凄凉一笑,“又何必自责?就算幻香答应,金沙国的规矩也不会答应。哪里有皇后下嫁臣子的道理啊……”
幻语不由得激.动,“所以我才要夺了鲛人的天下,所以我才想要这个皇位!蓝儿,你是金沙国的皇后,到那时你便名正言顺是我的妻!”
陵蓝凄凉地摇头,“算了,幻语,算了……我早已经厌倦了皇家的生活,我早已经想离开皇宫这座巨大的黄金鸟笼……我想离开,我想去天山——看看杜宇与流珠最后携手同归的地方……”
幻语大惊,“蓝儿,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陵蓝垂泪,“知道么,幻语——我最恨太后当年一手造成了我的悲剧,可是就在刚刚,是你让我成了又一个太后……我厌倦了,厌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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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一个女人,便也让你伤神若此么?这还是那个,号令千军的枢密使幻语大将军么?”
柳叶动窗纱,移步出帘笼。幻语的书房里,静静传来幻香的声音。
幻语摇了摇头,面上疲惫更重,“香儿,为父今天已经按照你的话去做了,不是么?”
幻香站在房间中央,静静地微笑,“父亲这样做,才对嘛。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父亲与孩儿本就该一条心。”
幻语疲惫地叹息,“香儿,那你便要信守你的诺言——不要伤害皇后腹中的那个孩子……她毕竟,也是我的骨肉……”
幻香猛地转过身去,紫色的长衣在房间中兜起一阵寒凉的风,“父亲的骨肉——真可惜啊,那团肉竟然是个女孩儿……父亲,你是不是很是失望啊。本来想夺了金沙国的皇位之后,再将这个皇位传给那个孩子的吧……”
幻语仿佛一瞬间老了一百岁,他疲惫地望着幻香,“香儿,你的恨意何时才能消呢?”
幻语摇头,“或许也正因为香儿你的怨气,所以上天才变了天数吧——本来这个孩子,为父已经掐算得到,是个男胎;却没想到竟然突然变成了女胎……”
幻香背对着幻语,冷冷地笑,“其实这又哪里是上天为了平复孩儿的怨气呢?倒是上天给了父亲您一个赎罪的机会……”
幻语摇头,“是耶非耶,这些都不重要了。为父现在已经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香儿你的身上。你一定要,争得我蜃族的荣光!”
幻香朗声大笑,“蜃族的荣光?!原来蜃族所谓的梦想,不过就是偷和抢!抢得鲛人的国家,再抢得鲛人的老婆——自己根本没有能力与鲛人面对面地一较高下,只能用偷偷摸摸的伎俩……”
幻语被幻香气得一口鲜血喷出,“香儿!你怎么可以说这样不敬祖宗的话来!”
幻香轻蔑而笑,“不敬祖宗?你说的祖宗,是谁?是你们蜃族的祖宗么?那又与我,何干?”
幻语气得挣扎着站起,“香儿,你,你说什么?!”
幻香转过身来,静静微笑,“我是幻香,我却又早已不是幻香。所以,不必再与我提什么蜃族的祖宗……我不认识他们,他们如今也早已放弃了我……”
幻语又是一口血喷出,“香儿,你!……”
幻香笑着走上前来,将幻语扶着坐好在椅子上,高高飘着腔调,笑笑地说,“父亲大人,何必这般动怒呢?就算您当年是叱咤巴蜀、震慑了群鬼的大将军,可是终究岁月不饶人,您现在,老了呀……”
幻香笑眯眯地用指尖抹掉幻语嘴角的血迹,“现在,别说巴蜀群鬼,就算一个小鬼来,估计您都已经无力对付——父亲大人,好好做您的春秋大梦,拥着您的皇后花天酒地也就是了……其余的,您就放手吧……”
261.帘幕风轻双语燕
幻香笑眯眯地用指尖抹掉幻语嘴角的血迹,“父亲大人,好好做您的春秋大梦,其余的,您就放手吧……”
幻语愣怔,“香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幻香微笑,笑得无邪而又纯真,“您想要的是金沙国的皇位,不是么?您所谓的蜃族祖先的荣光,不过就是打败鲛人、凌驾于鲛人之上,不是么?那我,给您就是——不过,过程之中的事情,就都听我的吧。您只需等待胜利的结果,就够了……”
幻语愣怔地看着幻香不过手指一勾,他藏在衣服里的金沙国用以调遣军队的白玉虎符便已经落在了幻香的手中!
幻语浑身颤抖起来,“香儿,你,你要虎符干什么?”
幻香望着手中的白玉虎符,诡异地微笑。那虎符不大,恰好窝在幻香的掌心里,莹润的白玉映着氤氲的金色阳光,发出诱人的光芒。
幻香没回答幻语的话,他只是静静凝视着白玉虎符,静静地感受着白玉映金光的尊贵而又内敛的气质。良久,方说,“这便是虎符么?这便是上界赐给鲛人,让他们调动三界兵力,建立金沙国的虎符么?”
幻语闻言便是一愣,“什么?!香儿,你说什么调动三界兵力?”
幻香狂声大笑,“父亲大人啊,您真的应该好好自我检讨一下!您握有这白玉虎符这么多年,您怎么就没有好好研究一下它的来历,没有尝试一下发挥它的能力到极致呢?”
幻香转动手心,让白玉的光芒更加兴盛,“在您的手中,这上界派下来的白玉虎符不过是一块木头疙瘩,只能普通地调动金沙国中的兵力……唉,真是委屈了这块灵玉啊……”
幻语愣怔,“香儿,这一切,既然为父都不清楚,你又是如何得知?”
幻香冷冷地笑,却似乎根本就没想要回答幻语。
幻语重重一叹,“香儿,为父知道,这些年一直疏忽了你。在为父的心中,香儿你一直都是一个文静而乖巧的孩子,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偷偷发生了这么多变化?如今,当为父发现了你的变化时,却惊觉你已经变了那么多,多得再也无从寻起你究竟怎样变化的……”
幻香将白玉虎符收入囊中,淡淡一笑,“父亲大人,不必如此了吧。当变化从一开始刚刚发生的时候,您没有注意到,那么便已经迟了——发生一个变化,和发生千百个变化,又有什么区别呢?一切都无法重新来过,父亲大人,您这份关心,来得真的是晚了……”
幻语颓然一叹,“砰”地坐倒在椅子上。
幻香紫衣飘摇着向外走去,就在即将跨出门槛的一刹那,幻香忽地停住脚步,却并未转身,只是静静背对着幻语说,“父亲大人……我不知道您与皇后娘娘之间有什么约定或者说是默契,不过孩儿依然要提醒父亲大人,千万不要再做不切实际的梦了……娘的身子虽然一直孱弱,但是娘一直努力地活着,陪在父亲大人您的身边——娘的这份坚强和勇气一直鼓舞着孩儿,所以,孩儿必然想办法延长娘的生命……所以,父亲大人,您的正室妻子将永远是娘,就算您未来有机会登上金沙国的皇位,这个位置也不会改变……”
幻语重重一惊,“什么,香儿,你,你竟然有办法延长你娘的生命?她的命数已经很弱了,你还能延长多久?”
幻香自负一笑,“会,很长啊……长到,父亲大人您可能都不敢想象的程度……”
幻语愣怔地望着幻香的背影,“香儿,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人人皆有天定的命数,你这样做便是与上天对抗,天意会不容你!”
幻香摇着头,静静微笑,“违抗天意?又能,如何呢?上天它,从没有圆满过我任何一个愿望,我又岂能继续呆呆傻等?我要自己抓住我自己的命运,我要将我自己的命数从上天的手中抢过来!”
幻香说完迈出门去,“娘已经受了太多的委屈,我不会再让娘受委屈。所以如果你想要那个皇位,你只能说服你的皇后娘娘,做小……”
“殿下,各地的水情纷纷上报。各地已至冬季,本该冰封,却没想到各地水情不但没有平息,反倒越益严重!”巫溯捧着厚厚的一摞各地的奏报,忧心忡忡地对眉生说。
御书房里,有淡淡的竹影在地面摇曳。眉生皱着眉,静静望着手中的奏报。
巫溯叹息,“殿下,这水患,来得诡异。”
眉生皱眉,“也是我大意了。之前在巴山之时,见着山中落雪,便以为巴山之水冻结而不会再引发水患;再者,当日也是我心系绾绾,无法再继续治水之事,才会引致这样的结果。我会去宗庙下跪,请求上天将这罪愆全都降在我的肩上……”
巫溯一愣,“殿下!您怎么能这么说呢!这次水患来得诡异,早已超脱了正常的季节规律,所以当日殿下的判断并没有错……尤其,殿下您现在的双腿不方便,怎么能到宗庙去跪拜……”
眉生微笑,“仙师,您放心。身为国之王者,不是只高高地坐在庙堂之上,接受臣民的膜拜,更是要在灾难来临的时候,挡在万民的前方,将他们好好地护在背后……既然我没有做到,那么我便该承担起这份责任来。如果能以我的诚意感动上天与祖宗,得到他们的护佑,我便知足了。”
巫溯郑重对着眉生跪倒,“殿下——”
眉生一愣,从轮椅上扶住巫溯,“老人家,您这又是为何?”
巫溯摇头,“殿下,老臣此时并非巫溯,老臣此时只是金沙国万民之一。老臣以子民之心感谢殿下的仁厚——国有仁君若此,必有万代长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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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庙里,灯影悄然。
眉生静静地跪在神案之前,抬头凝望上方那金乌逐日的图腾,心下思绪缭绕。
门上轻轻一响,绾绾的嗓音柔柔传来,“眉生,我可以进来么?”
眉生转眸微笑,“绾绾,你怎么来了?”
绾绾却依然站在门外,没有打开门,“殿下,可否允奴婢入内?”
眉生一愣,随即会意。宗庙乃是皇室家庙,非皇室中人或者是皇家大巫师,就算你是权倾朝野的重臣,如果没有得到许可,也是不许进入宗庙来的。
眉生正色,“绾绾,我许你入觐。”
门扉轻响,绾绾款步而来。
眉生微笑,侧眸望住绾绾,极轻极轻地问了句,“睡不着么?”
眉生的声音极轻,绾绾乍然听着又不敢确定,所以绾绾愣愣地站在那里望着眉生半晌。直到终于见着眉生忍不住偷偷笑起来的模样,绾绾才确定了自己的耳朵刚刚听到的是什么……
绾绾的脸腾地红起,忍不住在眉生身边跪下,轻轻打了眉生一下,“眉生,你……这里是宗庙,当着先代帝王的面,你竟然说这样唐突的话——小心祖宗怪罪。”
眉生坏坏地笑开,也低着声音说,“本来就是——夜夜都是我抱着你同眠,我忽然不在你身边,你难免会睡不着呢……”
绾绾脸又红起,“我是担心你的腿——跪了一个白天了,又要晚上还要继续跪,我担心你吃不消……”
眉生侧眸,静静地凝望着身边,身着翠衣的绾绾。
在金色图腾与温暖灯光的照耀下,绾绾小小的脸颊闪烁着珠贝一般宁静而又柔媚的光泽。她的发上极是素气,除了发顶那一支他送出的碧玉簪外,再无珠翠,却并不显得单调,反倒让发丝自身的柔亮光泽,缓缓绽放。
眉生一直留在心底,没有说给绾绾说——她就像是一颗沧海明珠,虽然没有金银的耀目光泽,但是她身上的美丽却没人能够忽视……若有天际圆月,若有柔情呵护,她的美便如莲花,倾情盛放……
绾绾被眉生毫不掩饰的直白凝眸盯得脸红,“腿有没有不舒服?我帮你按摩一下?”
眉生微笑,“腿早已没有知觉,哪里还能感到累?”
绾绾心疼地咬住唇,低低地说,“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误夺了你的灵珠,便不会累得你这般……”
眉生的面颊忍不住泛红,“傻瓜……你现在不是已经夜夜帮我治疗了?失去灵珠,却能够夜夜得到你的柔情,我还有什么渴求呢?”
一提到夜晚两人之间的亲密,绾绾早已羞得抬不起头来,“在宗庙里,你又胡说……”
眉生不以为忤,反倒贴上绾绾的耳边,“傻瓜,我又想你了,怎么办……”
262.红鸾不受世间尘
灯光如金,眉生碧眸粼粼,绾绾红着脸推开眉生,“祖宗在看……”
眉生笑着跪正,“祖宗们自然也希望子孙后代人丁兴旺。所以,他们看到我们如此恩爱,不但不会责怪,反倒会从心底笑开才是……”
也不知道是眉生的话真的说到了金沙国历代先皇的心坎儿里,还是恰好有风从门外吹来,绾绾只觉得吊挂在神案之上的琉璃长明灯,灯花欢快地闪闪跳跃——就像,有人眨着眼睛在促狭地微笑……
绾绾红着脸伸手帮着眉生按压双腿。
眉生阻住绾绾的手,“绾绾,不用了,反正这两条腿也没有什么知觉,不觉得累。”
绾绾摇头,“不,就算你的腿现在没有知觉,我也要当做它们还有知觉——我相信它们一定会好起来,所以从现在起就要尽心尽力……”
眉生微笑,便也任由绾绾按摩。
时光如沙,流泻无声。
绾绾额角有汗缓缓滑下。她缓下手,抬眸望眉生。眉生跪在那里,正凝眸定定望着神案之上的“金乌逐日”的纯金图腾。
绾绾轻声问,“眉生,你在,想什么?”
眉生皱眉,“我真粗心,竟然忘了一个细节……”
绾绾惊讶,“是什么细节?”
眉生抬手指向那纯金图腾,“绾绾,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刚回到金沙国的时候,鱼隐老人家在赴刑场的时候,曾经一直在对我呼喊着什么吗?”
绾绾点头,“眉生,我记得!鱼隐老人家一直在呼喊‘金乌面具’……”
眉生闭住眸子,努力思考,“金、木、水、火、土,青玉琮为土为息壤,这个我们已经知道;巫溯仙师说琅玕为木……那么这金乌面具会是金还是火呢?”
绾绾迷惑地摇头,“眉生,为什么你只想到金木水火土,为什么不能想想面具本身呢?在这个面具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制造者的本意定然不仅仅是要它的五行含义,而一定也要降它真的用作面具的吧……”
绾绾抬眸望着那纯金的图腾,思忖着说,“如果只是为了它的五行含义,那么为什么不做成其它的形状,而偏偏要做成奇怪的面具呢?黄金的面具,这本身就很奇怪啊……谁会戴着黄金的面具,那面具又究竟是要掩盖还是反倒更加惹人注目呢?”
绾绾说完,整个宗庙之中静静无声。
眉生望着绾绾。碧色的眸子急速地闪动着,那眸子就像碧浪翻涌的大海,不时有金色的光芒跃出水面……
绾绾红了面颊,“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自己也觉得说得糊里糊涂的。眉生,千万不要让我影响了你的思路……”
眉生微笑,“绾绾,知道么,今天的我,真的幸福。”
绾绾皱鼻子,“你是跪在宗庙前向上天与列祖列宗请罪呢,怎么还说自己幸福?”
眉生笑着摇头,“跪在这里,虽然地面冷硬,但是却能够很近地靠近列祖列宗的先灵。虽然整个天地无声,却似乎听得到他们的低低的嘱托,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身子里,属于鲛人的血液在热烈地流动……”
眉生说着轻轻握住绾绾的手,“亲近列祖列宗,同时又有最爱的你在身旁,这份天地,我还有什么奢求?”
绾绾也是感动,“我懂了。你自己要求来宗庙跪拜,不仅仅是归咎于自己,同时也是你想要亲近祖先,获得来子血缘的力量——宗庙,应该是金沙国鲛人一族的力量源泉……”
眉生点头,“而且,这里是整个金沙国,最为宁静的所在。人最怕的是心乱,心乱便不能冷静思考;而跪在这里,心中却会全然宁静了……”
绾绾也不说话,只让自己的耳朵聆听周遭——万籁俱寂,天地无声,只听得到彼此心房的怦然而动。此时此刻的感觉,充满奇妙。
眉生闭着眸子,深深的呼吸,手指紧紧握住绾绾,“知道吗,绾绾——这份宁静,不会太久了。那一场酝酿了很久的决战,就要开始了……”
绾绾一惊,“决战?”
眉生点头,“一直以来困扰着金沙国的水患,从来不是一场简单的自然灾难,它更是我鲛人一族的一场浩劫,更是金沙国的一次重大考验……历代先祖,用了多种多样的办法,却始终无效。洪水退去再来,一次又一次,而这一次,竟然连冰封都没有阻住——是时候解决这个问题了……”
绾绾的柔荑在眉生掌心紧张地攥紧,“眉生,是幻香,对么?”
眉生叹息,“是他,又不是他……这是一场三界之间压抑久矣的矛盾的集体爆发,只不过,我们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绾绾难过,“幻香他,很奇异。他永远站在阴影里,他永远让人猜不透。他的笑不是欢乐,他的恨足以毁掉整个天地!”
眉生点头,“我当年一位是幻语,却没想到是幻香……我终究,低估了他……”
夜色静寂,无声的苍穹之中忽地有清越的啸声响起。
绾绾一惊,“眉生你听,似乎是金雕!”
眉生也仰望向空中,“没错,是金雕!”
绾绾惊讶,“金沙国,竟然也有了金雕!”
眉生却静静聆听着雕儿的清啸,良久方微笑,“金沙国中一直无雕。绾绾,记得我们看到过的石雕么》幼虎,还有蛇——蛇在我金沙国,是有神圣含义的,而金雕又是蛇的天敌,所以金沙国中无雕……”
绾绾忽地一震,“蛇在金沙国是神圣的——为什么?只是因为鲛人的长尾看起来很像蛇么?还是因为女娲与伏羲,都是人身蛇尾?”
眉生眯住眸子,“绾绾,你想说什么?”
绾绾闭上眼睛,“眉生,你还记得巴山之中,我们遇到的那条神异的巨蛇——小金么?它不但通人语,而且能够吞象!它早已经不是一条普通的蛇,而是一条神异的蛇……我在想,眉生,蛇在巴人巴布仓那里有格外的含义,它又在金沙国中同样有特别的含义——这其中,会不会意味着,金沙国与那巴人巴布仓有某种联系?”
眉生大震,一把拥住绾绾,双泪长流,“绾绾,绾绾,奇迹,奇迹……”
绾绾惊诧地挣开望往眉生,“眉生,你,怎么了啊……我,我也不知道我这样说,对还是不对,先别急着说奇迹啊……”
眉生捧住绾绾的双颊,深深吻住绾绾,良久才说,“傻瓜,我说的,不是那个!”
绾绾望着眉生。她从没见过眉生有这般的激动,“眉生,眉生,怎么了?”
眉生的泪不住滚落,“傻瓜——我刚刚提到‘金乌面具’,提到我们刚回金沙国的时候见到的鱼隐老人家……你说都记得。而在刚刚,你竟然主动说起巴山之中的经历,提到那条神异的巨蛇小金,提到巴布仓——绾绾,你竟然想起来了,你竟然无声无息地,自己偷偷全都想起来了!”
绾绾听着眉生激动地说完,整个人已经全部傻掉——刚刚,她在专注的思索当中,完全忘了自己还是个被封印了记忆的人,完全忘记自己本该不记得当时的那些经历,可是那些记忆就像顺畅的流水一般,自己流淌回了她的脑海……就像,从未曾失去;就像,根本就没有忘记……
绾绾忍不住痛哭出声,“是的,眉生,是的……我竟然想起来,我竟然一点都没有迟疑地想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眉生流着泪,忽地面向神案,重重地叩头——一个、两个,一直扣到额头血下,一直扣到绾绾心疼地抱住眉生,“眉生,流血了啊……”
嫣红的血从额头流下,映着眉生的碧眸,格外动人心魄。
眉生拥住绾绾,“定然是祖宗显灵,定然是因为身在这宗庙之中,所以你才解开了那道记忆的封印——绾绾,你明白吗,这也是祖宗接受了你,他们的仙灵与你的元神产生了共鸣,所以才能发生这样的奇迹……”
绾绾惊讶地望着眉生,“眉生,你是说,他们真的会接受我?即使我不是鲛人,即使我只是一个凡人,他们也真的能够接受我吗?”
眉生的泪一直在落,“我相信,是的!列祖列宗都看懂了我们彼此之间的深爱,他们已经可以接受你了……”
绾绾的心里悲喜交加。可是耳畔却没来由的想起皇后陵蓝那时的警告——绾绾心中的快乐忽地宛如水泡爆裂……就算,鲛人的先祖可以接受了她,却不能改变她是凡人的现实——她便依然还无法为眉生生下孩儿……
眉生忽地笑着惊呼,“绾绾你看,这是什么?”
绾绾麻木着望去——一满地珍珠,一颗颗滚圆地聚拢在他们的身边。
绾绾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眉生微笑,“鲛人泣珠,鲛人的眼泪可以化作珍珠——却不是每一次都可以,可是这一次却能够化珠……绾绾,这是,天意,我们,终得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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