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吧!"
"如此一言为定了。"
出了巨宅,朱昶内心仍有雾一般的迷离感觉,这件公案的发展,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本来凭一个荷包一支剑,几句话,便可了结的事,却变得如此复杂离奇。
街上寂无行人,除了街角照路的天灯,发出昏黄的光,使数丈方圆之地略现光明外,四处漆黑一片,夜已深了,城门早闭,此时要落店投宿,已不可能。
朱昶循死寂的街道,一步一跛地彳亍前行。
到了宋伯良设摊之处,一个明显的暗号,呈现眼帘。
朱昶心中一动,故作不经意地循暗号指示溜目扫去,只见一堵粉墙上,七歪八倒地画了些东西,那看起来是顽童乱涂的,画的是一个人被狗追,前端又有数只狗伏伺,下首写了几个字:"此乃谁家之犬?"别人看不懂,也不会留意,但朱昶一目便已了然,这是宋伯良告诉他已被人盯上了梢,而且尚有不少伏伺的人,这些人来路不明。
朱昶心中大感奇怪,是什么人派人盯踪自己?"通天教"?"黑堡"?抑是……:
自然,他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他越城墙而出,走了一程,果然发觉身后有人,他只作不知,不久,来到一座土地祠边,急施展"空空子"所授的"空空步法",倏忽隐去。
盯踪的人可真滑溜,没有进一步踪踪,隐伏不动了。
朱昶也懒得理料,溜上祠顶,打坐憩息。
天亮了,什么事故也未发生,正待起身上路……
蓦地──
一阵鼾声,传入耳鼓,心头为之一震,转目望去,不由惊楞了。
距停身之处不到三丈的屋脊边,蜷曲着一个瘦小的白发老者,正自呼呼入睡,鼾声大作,这老者何时到此,自己竟丝毫未觉,自己上屋之时,根本没有任何人影,这的确有些不可思议。
以自己的修为,竟然毫无所觉,这老者的身手,未免太以惊人了?
莫非他是盯踪者之一?
心念及此,故意干咳一声。
那老者翻了一个身,梦呓似的道:"大梦谁先觉,万事我自知,祠顶睡未足……:唔,何物扰人清梦?"朱昶这时看清了,这老者赫然是"天不偷石晓初"。这老偷儿显然是后自己而至的。这决非巧合,亦非偶然,对方是有意的。
心念之中,冷峻地道:"在下是人,非物!""天不偷"揉了揉惺忪睡眼,翻起身来,打了一个哈欠,目注朱昶,裂嘴笑道:"幸会!幸会!原来是"断剑残人"!"朱昶双目射出寒光,冰声道:"阁下追蹑区区,有何见教?""追蹑?没这回事,老夫只是夜行疲乏,寻个宿处而已。""是这样吗?"
"信不信由你。"
"希望下次不再有这种巧合……"
说着,飘身下地,举步便走,那份冷漠,孤傲,世间少有。
身后传来"天不偷"的声音道:"自以为顶天立地,豪气凌云,迟早还是断送在石榴裙下!"朱昶心中一动,不知这老偷儿在胡扯什么,也懒得去理睬,故作不闻,自顾自的蹒跚而行,但心里终究有些不能释然。
温煦的朝阳,使大地苏醒,晓雾渐开,路上已有了早行人。
朱昶就路边小店打了尖,继续上路,他必须在十日内赶到利川与"花后张芳蕙"母女会合,他实在不愿回那伤心之地,但又不能不去,他想,时已经年,"谷中人"也许已不在人世,因为离开时"谷中人"曾说过不久人世的话,如果"谷中人"真的辞世,这公案岂不成了千古疑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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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道路,渐见荒凉,前后不见行人。
朱昶施展身法紧赶路程,单凭一条右脚着力,速度仍然十分惊人。
正行之间,忽感空气有些异样,暗中似有人影浮动,不期然地缓下身形,收为慢步而行,暗忖:昨夜被盯梢的谜要揭开了。
走不多远,忽见距路边不及十丈的疏林中,隆起一堆新土,土堆前树立了一块石板,上面刻了七个大字:"断剑残人葬于此。"朱昶看罢,哈哈一阵大笑,折身走了过去,只见那是新掘的一个土|茓,想来对方是等待着埋葬自己。
他看了看形势,迳直走到土|茓旁一棵老树下盘膝坐了,腰间剑横过来,剑柄靠在膝上,然后合目静坐。
极微极微的响动传入耳鼓,他知道对方已现身迫近,但他没有睁眼。
一股疾风,迎头罩下。
"哇!"惨号之后,是"砰!"然倒地之声。
朱昶没有睁眼,手中断剑斜举,剑气把头顶两丈之内的枝叶,扫得纷落如雨。
"哈哈哈哈,断剑残人,真有两手!"
狂笑声震得四周的空气波动如风。
朱昶放落断剑,睁眼,起身,双眸迸出两道带煞的寒芒,面前,横了一具黄衣武士的尸体,可能这武士见朱昶闭目趺坐,以为有机可乘,猝施偷袭,以致丧生。
两丈之外,兀立着一个黄袍怪人,一张多角脸,尽是横肉,双眼白多黑少,青芒熠熠,身高在八尺开外,这怪人,正是曾以"天罡煞"伤了朱昶"狂魔"。
朱昶认得他,他可认不得眼前的"断剑残人"便是年前的"苦人儿"。
杀机,涌上了朱昶心头。
目光转动之间,不由暗自心惊,四下都是人,不下五十之多,逐渐迫近。
朱昶心想:看来今天要大开杀戒了。
"通天教"派高手截杀,是意料中事。"叙州分坛"被挑,分坛主"剑魔"被废,对方当然不会善罢干休。
"狂魔"狞声暴喝道:"断剑残人,墓|茓已替你准备好了,如果想全尸,你自己躺进去吧!"朱昶冷极哼了一声道:"狂魔,这是你自己的!""狂魔"似乎很感意外的道:"你知道老夫的名号?""还不止此!"
"你究竟是何来路?"
"不必问,本剑客专为降魔而出山!"
"哈哈哈哈,你是老夫生平所见第二个不知死活的狂人!""第一个是谁?"
"叫做"苦人儿"的一个毛头小子。"
朱昶心中暗自好笑,冷冰冰地道:"阁下不会碰见第三个了!""什么意思?"
"从现在起,江湖中将再无"狂魔"这名号!""狂魔"怒极反笑道:"老夫把你生撕活裂。"朱昶不屑地道:"只要阁下办得到,本剑客对于如何死法倒不加选择。""好哇!兔崽子……"
栗吼声中,"狂魔"陡地前欺两丈,双方距离缩短到不及八尺,朱昶双目紧盯住对方,功力提聚到了十成。
场面顿呈无比的紧张,杀机充斥了整个空间。
"狂魔"双掌一抡,劈向朱昶,势如万钧雷霆。
剑芒乍闪,朱昶以十成功力,施出了那一招"天地交泰。"掌风如雷,剑气撕空,惨号,闷哼,同一时间响起。
"哇!"
"呀!"
朱昶连退三步,一阵逆血翻涌,"狂魔"合力发出"天罡煞",朱昶的护身罡气几乎被震散,若在一年之前,这一掌足以致他死命,现在,他算是接下来了。
"狂魔"的黄袍,至上而下,迅速地被红色浸透。
"砰!"庞大的身躯,栽了下去,再不动弹了。
"呀!"
四周爆发了一阵惊呼。
这简直令人难以相信,堂堂"十八天魔"之一,竟然一招毙命。
两柄长剑,闪电般攻到。
朱昶连眼都不转,手中断剑,带着长长的芒尾,只一绕。
"哇!哇!"
地上又增加了两具尸体。
三支剑!
四支剑!
……
于是,恐怖的画面层层叠出。
暴喝!
惨号!
血!刀光、剑影、掌风、暗器……
疏林变成了屠场。"通天教"高手,前仆后继,朱昶每出一剑,至少有一人倒下,尸体不断地增加,朱昶的内力相对地减少,这些,都是百中选一的高手,出手相当厉辣,每一个似乎都发了狂,无视于生死。
朱昶双目尽赤,剑不停挥。
迸溅的鲜血,使他青色的儒衫开遍了朵朵桃花。
他自己也有一种疯狂的感觉。
"退下!"
巨喝声中,人影纷纷暴退,近五十之众,只剩下了寥寥十余人。
两个黄袍怪人,双双逼入场中,狰狞的面目,是他们的共通点。
朱昶断剑下垂,剑身仍滴着鲜血。
两黄袍怪人,一个手执齐眉铁棍,一个倒提独脚铜人,这两样都是重兵刃,不言可喻,这两个怪人必以外功见长。
四只恶毒的眸子,闪射栗人的凶焰,似择人而噬的怪兽。
朱昶寒声发话道:"两位量来也是"十八天魔"之中的人物?"手持齐眉铁棍的道:"不错,老夫"武魔",排行十七!"朱昶转目向另一个道:"阁下呢?"
"老夫"大力神魔"行十三,兔崽子,老夫非把你打成肉酱不可。""两位是一齐上还是……"
"嘿嘿嘿嘿,"十八天魔"一向是单打独斗。""那位先上?"
"老夫!"
"请!区区还有正事要办,不能久留。"
"你永远留下了!"
"武魔"向后退了丈许,"大力神魔"一抡手中独脚铜人,桀桀一声怪笑,以泰山压顶之势,逼向朱昶。劲首强猛,举世无匹。
朱昶奋力挥剑。
"波!"的一声巨响,独脚铜人硬生生被剑气迫了开去,这一招十分吃力,朱昶感到有些真气浮动。
独脚铜人是外门重兵刃,剑属轻兵器,讲究灵巧与气势,若非朱昶,无人敢以剑硬挡铜人,但若不是"大力神魔",招术诡异,门户紧严,也势非伤在剑下不可。
"大力神魔"为之骇然变色,他料不到对方敢以断剑硬挡,内力实在不可思议?
这不过眨眼之间,朱昶可不敢大意处于被动。
就在"大力神魔"一窒之间,朱昶那一招"天地交泰",闪电般疾攻而出。
"大力神魔"魔道巨擘,反应之神速,实在惊人,剑气才动,他手中的铜人,颤成一道铜墙,不遑攻敌,先求自保,采的是守势。
但,他再快,仍较朱昶逊了一筹。
闷哼传处,人影乍分,"大力神魔"前胸裂了半尺长一道口,鲜血如注。这魔头受了伤,登时怒发如狂,怪吼一声,不顾伤痛,出手猛击。
"呼!"的一声,"武魔"的齐眉铁棍配合夹攻。
两魔联手,其势令人股栗。
朱昶急施"空空步法",一闪而没。
两魔怒哼一声,双双收势转身。
朱昶只是变换了一个位置,仍在八尺之内,不屑地道:"十八天魔不是单打独斗吗?""武魔"狞声道:"对你不必,因你必须死!""死"字出口,双双又出手闪击,两股重兵刃,搅的空气爆响如雷震。
朱昶再施"空空步法",手中剑同时挥了出去。
"武魔"这一下表现了真功夫,在朱昶人影骤杳的刹那,似乎胸有成竹般的,招式急化为"夜战八方",这是一招极平常的招式,贵在适得其时,同时平常招式在不平常的人手中施展,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大力神魔"招式落了空。
"武魔"的一式"夜战八方",却把朱昶的剑势阻遏了一半。
"锵!"然巨响声中,惨哼随传,"大力神魔"背心被划裂了一道尺长口子,鲜血喷涌如泉,身形连幌之下,几乎栽了下去。
当然,如非"武魔"这一招"夜战八方"阻遏了朱昶这一剑的威力,"大力神魔"业已命丧当场。
朱昶略不稍停,转剑疾攻"武魔"。
对付重兵刃,他非险占先机不可。
"武魔"对敌的经验到了家,人如其号,在朱昶出剑的同时,他已闪电般滑了开去,同时发出一掌。
"哇!"惨嗥栗耳,使人头皮发炸,朱昶这一剑被"武魔"避开,剑芒却扫上因受伤而反应迟缓的"大力神魔",剑芒掠颈而过,一颗大头,只剩下一层皮与颈项相连,鲜血迸溅中,栽了下去。
几乎是同时,"武魔"的如山掌劲,撞上朱昶,"波!"的一声暴响,掌风与护身神罡激撞排斥,朱昶如遭闷雷,踉跄退了三步,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这时,场边才传出惊呼之声。
"武魔"返身出棍,斜斜击向朱昶。
这一式棍法,玄奇诡辣到了极致,完全超出一般武学范围之外。
时机紧迫得不容发丝,朱昶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急切里迫采守势,功运剑身,硬挡来棍。
"铿!"然巨响声中,沉如山岳的铁棍被荡了开去,但朱昶却双臂酸麻,断剑几乎脱手,虎口迸裂,逆血上涌,连退了四五步才稳住身形。
最初的人海战与后两次的硬打,使朱昶内元损耗不少,功力自然大打折扣。
"武魔"不容朱昶有机会喘息,一退再进,诡辣的棍法,挟全力出手。
朱昶一闪而开,左手射出一股洞金裂石的指风。
"嗯──"闷哼声中,"武魔"左肩被洞穿,鲜血前后两面直喷。
但这凶残成性的魔头,并不因受伤而减了锐气,只那么微微一窒,铁棍又出了手,这一记棍法,再形厉辣,几乎布满了每一寸空间。
在这种情况之下,朱昶除了闪让,便只有硬碰硬一途。
个性使然,他选择了后者,所谓选择,不过是意念一动的工夫而已。
断剑挟裂空的剑气,划了出去。
震耳的金铁交鸣,夹惨号闷哼俱起。
"武魔"铁棍脱手,口鼻眼耳全溢出了鲜血,身形幌了几幌,"砰!"然栽了下去,显然,他已被震得五腑离位,心脉尽断。
朱昶口中喷出一股血箭,濡湿了半幅蒙面巾,连退数步,坐地不起。
那十几名幸存的"通天教"高手,齐齐栗喝出势,蜂涌而上,剑气嘶风,寒芒耀目,猛袭向坐地不起的朱昶。
朱昶猛一咬牙,站了起来,拚聚残余内力,迎着交叉纷至的剑影,划了出去。
"哇!哇!"
两名首当其冲的栽了下去。
其余的攻势顿挫,齐向后退。
朱昶大声地喘着气,身躯呈摇摇欲倒之势。
暴喝声中,四柄长剑,分四个方位攻到。
朱昶一付钢牙几乎咬碎,一个声音在心里大叫:"朱昶,你不能倒下,否则一切算完,杀吧!"手中断剑,又适时地切划了出去。
惨号破空,四名剑手又告血溅当场。其中一名,当朱昶正面,连头带肩被斜斜劈开,鲜血如喷泉冲起,洒了朱昶一头一脸,黏黏湿湿,腥味刺鼻。
血、尸体、残肢……
同样惨酷的画面,在朱昶脑海中浮现,父母弟妹,义仆陆叔一家三口,同样鲜红的血……于是,恨与杀机炽烈地燃起,流血的冲动,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力量。
"哈哈哈哈!"
他笑了,笑声中尽是杀机与仇恨。
仅存的九名武士,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照情况而论,"断剑残人"已成强弩之末,若不乘机杀他,未免可惜,但他的剑术太过惊人,在受伤不支的情况下,还能一剑毁四高手……
朱昶眼中杀光大盛,血,勾起了他惨痛的回忆,恨,使他极想流血。
父亲,未成年的弟妹,陆叔夫妇被残杀,母亲与陆叔的女儿被奸杀,血债,刻骨镂心的恨,使他在内力不支的情况下再生力量。
于是,他援援挪转身躯,面对九名"通天教"残存高手。
死寂而恐怖的场面,使人头皮发炸。
九名高手,被这异样的气氛迫得喘不过气。
最后一点点想乘危下手的斗志消失了,代之的,是难言的恐怖。
"走吧!"
九人之中,不知是谁喊出了这一声,立时人影幌动,纷纷弹身……
"都留下!"
朱昶狂吼一声,闪电般旋身而上,断剑曳着长长的芒尾,抖动,回绕……
"哇!哇!……"
惨号破空,血雨漫洒。只那么短暂的一会工夫,一切又呈静止状态,唯一活动的,是地上蜿蜒蠕动的血水,顺着地势,积成滩,汇成渠。
恐怖的屠杀!血的画面!
朱昶使尽了最后一点力气,颓然跌坐地上,眼前金星乱舞,血光浮动,很久,心头升起了一个意念:"我必须离开现场。"如果此刻再赶来"通天教"高手,只消一人,便可轻易地取他性命。
他自觉连举剑都难,别说交手了。
于是,他手足并用,挣扎着站起身躯,幌悠悠地朝林深处挪去,一步,一歪,像学走路的婴孩。眼前阵阵发黑,景物不辨,他机械地挪动脚步,心想:别倒下,走越远越好。如果倒下,便永远站不起来了。
走!走!
他尽量振作,不让意识模糊,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他只觉再难移动分毫了,他心里狂呼着:"不能倒下!"但他终于倒下了,意识也随之丧失了,一切努力归于徒然,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就在朱昶昏倒之后不久,一条血红的人影,幽灵般出现,那人影在朱昶身前呆立了片刻,突地俯下身去掀开他的蒙面巾,栗声惊呼道:"原来是他!"从这一声惊呼,可以听出这红色人影是个女人。
她是谁?她认识朱昶吗?
一声枭啼,遥遥破空传至,红色人影又如幽灵般消失。
朱昶一无所知,昏迷如故。
红衣人影甫告消失,另一条人影出现,来的,赫然是一个黑袍蒙面人。黑袍蒙面人一幌身便到了朱昶身前,俯身轻轻一揭蒙面巾,忽地如中蛇蝎般倒退三步,阴森森地道:"不出所料,是他!"话声中,右掌上扬,照朱昶当头劈下。
掌至中途,突然又收了回去,自言自语地道:"现在就取他的性命吗?"过了片刻,手掌又扬了起来……
一声女人的阴笑,倏告传来。
黑袍蒙面人一收手,闪电般朝笑声所传的方向扑去……
又是一条人影出现,但这人影略不停滞,一把挟起朱昶,如惊鸿一瞥而逝。
朱昶悠悠醒转,发觉自己躺在软绵绵的草堆之上,虽然眼前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仍可辨认出是一个洞|茓,他大是骇然,暗忖,这怎么回事,自己不是脱力倒地吗?怎会到了这里?
为了预防万一,他不敢稍动,仍作昏迷不醒的样子,暗中一试功力,竟已恢复过半,也没有什么痛楚。这情形在他并不感到稀奇,他身具三甲子功力,负旷世绝学,而且"生死玄关"之窍已通,脱力不过是暂时现象。
于是,他默运"玉匣金经"所载的心法,那消一刻工夫,功力尽复如初。
功力一复,视力加倍,他看清楚了这是一个不到两丈深的土|茓,外望可见点点星光,他知道现在是晚上。
突地,他瞥见暗影中一对灼灼的眸子,正注视着自己,不由大吃一惊,一骨碌翻起身来,藉着洞口透入的天光,认出洞底的人赫然正是"天不偷石晓初"。
这老偷儿到底怎么回事?
他尚未开口,"天不偷"已笑嘻嘻地发了话:"你复原得好快!"朱昶下意识地一摸剑柄。
"天不偷"悠闲地道:"小友,别紧张,老夫若怀歹意,你一百个也死了!"朱昶自觉想法不当,心里一阵愧疚,赧然道:"是前辈救了晚辈吗?""一半!"
"一半……晚辈不解?"
"你已死过一次!"
朱昶更加茫然,惊疑地道:"晚辈仍然不解?""天不偷"一抬手,道:"坐下再谈!"
朱昶依言原地坐下。
"天不偷"干咳了一声,消了清喉咙,才沉缓地道:"你力毙三魔,尽歼小丑,脱力倒卧林中……"朱昶骇然道:"老前辈完全看到?"
"当然!"
"以后的事呢?"
"一个红衣蒙面女人来临,揭开了你的真面目……""啊!她……"
"身形似魅,如老夫所料不差,她是从未被人看到过的一代女魔"红娘子"!"朱昶栗呼了一声:"红娘子?"
"天不偷"仍然不疾不徐的道:"这只是揣测而已,老夫也是仅闻其名,不知其人……""以后呢?"
"那红衣女人还有手下,她入林之后,手下隐伏四周,以枭啼作暗号传警,她闻警而隐,出现了另一个人……""什么样的人?"
"黑袍蒙面人,来路不明……"
朱昶点了点头,暗忖,可能是"黑堡主人",但他没有说出来。
"天不偷"接下去道:"黑袍蒙面人认识你……"朱昶一震道:"他也揭了晚辈面巾?"
"不错,他要出手毁你,但又似乎犹豫不决,所以老夫说你死了一次!""哦!结果他没有下手?"
"有,但当他再次扬掌,决心杀你之时,被那红衣女人发声引走……"朱昶又是一声"哦!"暗忖,如是"红娘子",我欠她的太多了。
"老夫一看情况,当机立断,把你带来这里,所以老夫说救你是老夫一半,那红衣女子一半。"朱昶起身一揖道:"这笔人情,晚辈紧铭五内!""天不偷"连连摇手道:"用不着,用不着,老偷儿童心未泯,我们做个朋友吧!"朱昶激动的道:"尊卑有序,岂敢……"
"坐下,坐下,如你愿意,称我一声老哥哥,如何?""这……"
"老偷儿不喜俗套!"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才像话,小兄弟,哈哈哈哈……"
"老哥哥似乎一直跟踪……"
"我说过童心未泯呀!"说着,面容一肃,又道:"小兄弟,老哥哥我有句话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老哥哥有话但请直言?"
"小兄弟知道一个真正的武士,第一忌讳的是什么?"朱昶为之愕然,不知老偷儿意何所指,茫然道:"忌讳……什么?""天不偷"凝重地道:"女色!"
朱昶一楞神,突地忆起广安城南门外土地祠顶,这老偷儿在自己离开之时,曾说过:"自以为顶天立地,壮志凌霄,迟早还是断送在石榴裙下。"那他现在说这句话是有原因的了,但这从何说起呢?自己一向洁身自爱,从未做过眠花宿柳的伤风败德事,的确令人费解……
正要开口追问,蓦地,一声女人尖厉的惨号,遥遥破空传至。
"天不偷"陡地立起身来道:"莫非那红衣女人遭了黑袍蒙面人的毒手?"朱昶心头狂震,栗声道:"可能吗?"
"极有可能,我把你移来此间之后,红衣人影仍未离去,似有心要找到你……""老哥哥,我们去看看。"
"走!"
两人双双射出洞外,看星斗的位置,时正子夜。
那一声惨号之后,再无声息,要判断方位极难。
朱昶深信自己判断不错,那黑袍蒙面人定是"黑堡主人"无疑,红衣女人如是"红娘子",她可能不是这神秘枭魔的对手,自己受惠太多,怎能坐视!
而且自己要找的,也正是"黑堡主人",最后证实血仇的对象。
"老哥哥,你向东,我朝西,分头兜截,如有所遇,请发声通知。""好,准这么办!"
两人一东一西,朝暗影中投去。
朱昶一路穿林而去,虽然林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他内功精湛,目力奇佳,八丈以内的事物,仍可清晰辨认。奔了一程,已接近林缘,正待折身回头改变路线再搜,忽然瞥见林外旷野中一个影子迅快的移动。
朱昶心念一转,弹身便追,他因左腿成残,功力再强,身法这方面比起这类特出高手,难免逊了一筹,愈追愈远,前头人影忽隐忽现,用尽功力,就是追不上。
十几里地面掠过,最后,那人影自动停止了,似乎奔累了要憩息。
在近距离之内,朱昶的"空空步法"是相当玄妙的。
一连几闪,幽灵般欺到了那人影身边,一看,心头为之剧震。
眼前,是一个红衣妇人,她脚下,是一具红衣妇人的尸体,这红衣妇人并不陌生,正是四个扛抬彩轿的红衣妇人之一,判断完全正确,"天不偷"所见的红衣蒙面女人,确是"红娘子"无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红衣妇人对朱昶的突然现身似不感惊奇,可能,朱昶在全力追踪之时,她已发觉。
"阁下便是"断剑残人"?"
"不错!"
"你没有死?"这句话相当不客气。
朱昶念在"红娘子"之面,倒不介意,淡淡的道:"死了岂会在此!"红衣妇人一指她脚边的尸体,悲愤的道:"你仍好端端的活着,她却死了!""如何死的?"
"因你而丧命!"
朱昶骇然震惊,栗声道:"什么,因在下而死的?""谁说不是!"
"事情经过如何?"
"我二人奉主人之命,搜寻你的下落……"
"哦!丧在何人之手?"
"一个黑袍蒙面人!"
朱昶切齿道:"是他!"
红衣妇人激动地道:"他是谁?"
"黑堡主人!"
"他……他便是独霸武林的恐怖人物"黑堡"之主?""不错!"
"好!好!……"好什么却没有下文,但从神情看是激动已极。
朱昶咬了咬牙,一字一字地道:"在下会替她报仇!"红衣妇人恨声道:"我们主人也会!"
"贵主人何往?"
"追踪那黑袍蒙面人去了!"
"这位的遗体作何处置?"
"照本门之礼安葬。"
"在下可以效劳吗?"
"不必!"
朱昶想了一想,道:"贵主人是朝那个方向去的?""朝西!"
"见到贵主人时,请致意,"断剑残人"不忘她的大恩!"红衣妇人冷冷的道:"但愿你心口如一!"
朱昶惑然道:"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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