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花枝招展的售票员从前车厢扭扭地走过来卖票，转眼到了最后一排，

“买票！”

“没……钱……”娃的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娘们的耳朵却极灵，柳叶眉立时竖起，丹凤眼一翻，“没钱下车！”转身扭扭地走掉了。

车的后门大开着，娃想了又想，就是不想下去。前面又喊来一句：“没票那小子下车！”直喊得娃的心里毛发丛生。一会儿，车开了，娃大气也不敢喘，蔫蔫地坐着，低着头，眼睛紧盯着前方。觉着旁边有个人一直在看自己，娃飞快地回看了一眼，又转向前方。

长路漫漫，无心睡眠。一路下来，前方竟是再无动静，终点站即到，娃的双脚已是飞快地着了大陆。

古城洛阳。候车室丐帮云集，娃的眼睛巴哒巴哒。

仅仅过了三年，娃来到天津做刀削面。遇到传销的那一天，娃一下子就把手里的刀扔了，那把刀被飞脱出手的时候，如风驰电掣，天空恰好也是电闪雷鸣，刀，一路风中，猎猎作响，刺破长空，最后结实地钉在三十里开外的一块木牌坊上，刀锋和刀柄上下不住地剧烈颤抖约两分钟。娃觉得刀削不如传销。

再后来，娃的事业一日千里，如日中天。娃的做法是看到陌生人就与之聊天、沟通，谈生活、谈理想，迅速使其成为自己的下线，再把这种开展工作的方法传给下线，让他们一代又一代地复制下去，然后娃的网络就以几何数惊变倍增起来，最后娃的网络中不仅有来自全国各地的，还有来自地球背面的外国人。娃被娃的上线认为是“开陌生线的能力比较强”。

娃在洛阳候车室的时候看上了一个小伙子。话过三巡之后，娃开口借钱。

“大哥，借我一毛钱，你给我你的地址，我到家就给你寄还。”

小伙子听了挺高兴，说不用还了，说着给了娃两角钱。娃千叩万谢，走到一边，把一角钱夹在书里，拿着另一角钱去买馒头。

吃饱又喝足了自来水，娃躺在长凳上午睡。睡到晚饭的时候，娃自然醒来。候车室里人不多，都在吃饭，靠墙一个老头呆呆地坐着，在娃的眼中别有魅力。

话过三巡，娃开口借钱。

“大爷，借我一角钱，您给我您的地址，我到家就给您寄还。”

老头听了挺高兴，说不用还了，说着竟给了一元。娃的心狂跳不止。

话过六巡之后，娃仍不敢开口，他想说给我买张车票吧。

话过九巡之后，老头开始怀疑，忙不迭地站起身逃走。

转天一大早，娃坐上从洛阳到运城的长途汽车。车开之前，车站喇叭里播放着一首乐曲，娃听不出那声音是被什么鸟东西鼓捣出来的，呲呲拉拉的难听。

可从此以后的很多年，那声音时不时地就会在任何地点突然响起来，蛮横地挤进娃的耳朵里，让娃的心里一片难受。多少次娃都想问问别人，这声音是怎么回事，但是都没好意思，因为娃觉得那肯定是一首名曲，要不怎么到哪儿都在放呢，连名曲都不知道会被别人笑话的。

娃整整忍了十三年，终于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