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伸过来一只手，手上有纸。啊，手纸。

我仰头看到一个人高大地站在面前，是对面的那一个。他是个中年人。

我说：“­干­嘛？”

他一愣，反问道：“你的纸不是掉了吗？”

70后接过50后递过来的这张纸，一时间竟忘了说感谢，这张纸至关重要，却注定无法保留。

我从厕所出来，那个人已经不见了。我一步一回头地望那个厕所，沿着寂静的马路回到家，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

平时­奶­­奶­不大能管住我，后来二姑生了小孩来住过一阵子，令我苦恼。

我和父母住一间单独的平房，隔壁是一个带套间的大屋子，有点像今天酒店里的总统套房，爷爷­奶­­奶­和二姑住。

那天，本来我想午睡一会儿的，但偶然推了推门，我家的门竟然被二姑锁上了，她这是防止我出去啊。我的脑袋“嗡”地一下，说不清的感觉，但是就想和人拼命。“冷静”下来之后，我从窗户跳出，玩去了。晚上，爸爸回来，一顿狠批，说再不听二姑的话，就打。

于是所有的事都乱了，也不能到路口等妈妈了……从前的每个黄昏，快到妈妈下班时，我都在路口藏着，看到妈妈骑车过来，我施展绝技，一下子跳上自行车的后架，和妈妈一路欢笑着回来。

二姑不让我出去玩，还总让我­干­家务，当佣人。有一回，她把据说是她生下的婴儿放到我的屋里，让我照看。那个小家伙睡得很熟，仰面躺在大大的床中间，他可真舒服，够美的，害得我不能出去玩……他的小*敞亮地露在外面，有点意思，我摸了一下，正好二姑开门进来，黑着脸责问：你摸他那里­干­什么？因为二姑的表情正义凛然，我只好感到羞愧，无言以对。但是心想：你什么时候从这儿滚蛋啊？没想到这样的祈祷很管用，几天后，她就抱着她的小*走了。

我每天又可以自由地出去玩啦！但是我逆反心理，偏不出去，拿个小板凳坐在大屋里，乖乖地陪着­奶­­奶­。­奶­­奶­很奇怪也很高兴，她不知怎样哄我，又不会讲故事，就翻来覆去地念：“小小子儿，坐门墩，哭着喊着要媳­妇­儿……”念完自己先笑起来。我觉得­奶­­奶­很无聊。

有时候她会神秘地从床柜里拿出一块冰糖或山楂片给我，大概是大伯和姑姑们来的时候给她买的，可时间长了，我也吃腻了。于是又开始和她顶嘴，又往外面跑……

几年后，我搬家转学，常常一个人坐公共汽车或是徒步走好远回来看­奶­­奶­。我已经变得很成熟很懂事，两个人见了面都很友好，客气得不行。她又笑呵呵拿出山楂片，我吃着，就觉得很好吃呀。临走，她会塞给我两角钱，我推让着不要，她就着急，我只好收下。一回听大姑说，我走后，她就哭。

如此两年，我小学五年级的下学期，­奶­­奶­住院了，我去医院看过她一次，谁知是最后一次。她的葬礼是我今生参加的第一场葬礼，难忘比过初恋。我下跪，哭泣，一时也不明白，还等着她给我山楂片。但她没给，她的脸上蒙着布，让我心碎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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